景谡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顿住,旋即倾身温柔地吻他的眼?角。
    段令闻眼?睫轻颤,却没有半分抗拒,只是将脸微微偏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
    “闻闻……”景谡轻唤道,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哄诱一般,“看着我……睁开眼?睛,嗯?”
    段令闻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摇了摇头。
    景谡不依不饶,低声软语。
    段令闻依旧不肯,只是身体细微地颤了颤,像是受不住似的,片刻后,他的喉间溢出细微的呜咽,终是败下阵来,长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掀起。
    景谡凝视着这双终于为?他睁开的眼?眸,右眸墨色如?常,左眸是熔金淬火般的色泽。平日里是清透的琥珀,此刻情动氤氲,金瞳里漾着粼粼波光,似落日熔金时洒在雪山顶的一抹余晖,璀璨又明媚,教人心颤。
    他其?实从未和段令闻说过?,前世见到?他的第一眼?,景谡便觉得,这双眼?睛是天地钟灵之色……
    传言,金乌巡天,为?人间带来光明,而段令闻便是他的金乌。
    …………
    七月流火,北地之战爆发。
    邓桐在邯郸与刘子穆兵力?展开了几?场激烈鏖战,胜负未定,双方各有伤亡;与此同时,景谡命徐昂领兵五万,出其?不意?地从咸阳方向绕行,迅速控制陇西一带,切断了虞军退路和援军通道。
    在河西的正?面战场中,以防守为?主的景家军发起了进攻。景谡命郭韧为?先锋将,再假意?不敌,诱敌深入,再加上景谡向虞军传递了虚假的军事情报,让虞军信以为?真?,最?后贸然进军,结果陷入景谡的重重埋伏。
    因陇西退路被?阻断,虞军朝北地撤退,与刘子穆在邯郸的主力?会合,试图全军从邯郸打开一个出口。
    但他们的撤退路线都在景家军的预料之中,段令闻率军埋伏在必经的峡谷两侧,待虞军主力?进入埋伏圈后,滚木礌石齐下,箭如?雨发。
    段令闻亲率精锐骑兵从侧翼杀入敌阵,他策马直取中军,虞兵见其?异瞳,竟怔愣当场,不敢妄动。
    乱军中,敌军主将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此时景谡率主力?与邓桐顺利会合,趁刘子穆军心大乱之际,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势如?破竹,各城守军闻风丧胆,或降或逃,不出半月,一连攻下几?座城池。
    刘子穆损兵折将,仓皇退守太原。
    就?在刘子穆于太原勉强稳住阵脚,亟待休整之时,姗姗来迟的卓阳终于率部前来支援,与之一起的是陈焕。
    恰如?陈焕所言,且不说,天下人心大半在于景氏,就?单论用兵来说,刘子穆远不如?景谡。果不其?然,在景家军发起反攻时,刘子穆节节败退,就?连他自己,也在乱战中受了伤。
    现在朝廷对刘子穆这一个大将军很是不满,连带着祸及陈焕,正?是陈焕力?主招降刘子穆,若当初招降的是景氏叔侄,天下这些叛军早就?剿灭了。
    关于这一点,陈焕还?能找补,刘子穆虽战败,但对朝廷而言,未必是坏处,最?好便是刘子穆死于战场中,便可将他手中兵马尽数归于朝廷掌控。
    但这些,远不如?一条辛韦身死的消息更令辛太师震怒,无?论陈焕如?何口舌如?簧,还?是差点让辛太师砍了脑袋。
    所幸,是卓阳为?其?求情。
    九月重阳,是刘子穆的五十寿辰。
    此时太原城内士气低迷、愁云惨淡。刘子穆强撑伤体,于府中勉强设宴,意?图提振军心。
    然而,宴席刚开,城外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正?是景谡派来的使者,使者手捧着锦盒,特为?刘子穆贺寿。
    刘子穆明知他没安好心,但还?是想看看景谡能耍什么花样。
    于是,在无?数双眼?睛下,使者朗声道:“我主景将军闻知刘大将军五十寿辰,特命在下前来贺寿。此乃江南佳酿,聊表心意?。另有手书一封,请大将军亲启。”
    刘子穆脸色铁青,却还?是当众打开了那封信。
    信,自然是劝降书。
    景谡在信中先是夸赞了刘子穆早年的一些战功,而后劝其?归降。
    “天下大势,已在景氏。将军一世英雄,何不顺应天命?若肯归降,将来必以王侯之位相待,保将军一世荣华,亦全麾下数万将士性命。”
    若上面都还?能说得上寻常招降,而后面的便成了诛心之论。
    “……败军之将,能得善终者几?何?”
    景谡掐准了虞廷招安刘子穆,并非简单的施加厚利。刘子穆节节败退,朝廷早就?心生不满,若非有所顾忌,早就?更换主将了。
    刘子穆越看脸色越白……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大将军!”左右亲信慌忙上前搀扶。
    寿宴顿时乱作一团。
    第71章 新的对手
    山坳营地处, 段令闻坐在火堆旁,手?中拎着一根枯枝, 望着火焰出神。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随即在他身旁坐下。
    “在想什么?”景谡开口问道?。
    段令闻将枯枝投入火中,看着火星升腾。
    “探马来报,刘子穆气急攻心?,如今病卧在床,军中事务暂时交给了一个叫卓阳的人……”段令闻神色凝重?,他们对卓阳这?个人了解太少?。
    而且, 前些时日?, 刘子穆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但在那卓阳驰援太原后,刘子穆反而旧疾复发,又缝寿宴上被气得吐血,积压之下, 竟一下子就躺在了病榻上。
    这?其中, 很难说没有卓阳的手?笔。
    “卓阳, 武安侯卓青之子, 年少?时便文武双全, 十三岁那年突然大病一场, 虽保住性命,却从此落下了病根,以前多?是深居简出……”景谡将派人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诉了他, 旋即转向他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段令闻想了想,才给出一个答复,“将门无犬子。”
    景谡闻言,眼底骤然漾开笑意, 他的手?撑在下颌,唇角含笑地看向段令闻。
    “我……说错了?”段令闻神色有些疑惑。
    “你有自己的判断,足矣。”景谡不置可否,“若我没猜错,我们之后的敌人就是他,卓阳。”
    太原。
    卓阳对着一幅巨大的舆图沉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单膝跪地,正是那名覆面人。
    “公子,还是没有小姐的消息。”覆面人恭声禀报。
    卓阳甚至连头都未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
    覆面人请示道?:“要不要再派多?几个人去一趟?”
    “不必了。”卓阳已经心?里有数,“现在这?种情况,要么,她被关了起来,要么就是……死了。”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无论哪种,都没有再找的必要了。”
    覆面人神色愕然,但这?是公子的命令,他只得听令行事。可他心?头尚有一问:“公子当初为?何不将真情的真相告诉小姐……”
    卓阳倏然转过身来,回想起当初之事,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阴鸷,随即很快又收敛了起来,“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下去吧。”
    覆面人并未立即退下,“属下多?嘴,只是担心?公子日?后会?留有遗憾。”
    “在宛城时,小姐虽不明说,却总会?借着整理药材的由头,向属下旁敲侧击公子的近况,还有……小姐她也很后悔当初写了那封信。”
    “最后一句话,是她亲口说的?”卓阳走近了几步。
    覆面人怔了一瞬,随即应道?:“……是。”
    卓阳轻嗤一声,他伸出手?,指尖挑起他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见他眼神中掠过一抹慌张,心?头便已了然,“你连撒谎都不会?。”
    “属下知错!”
    卓阳收回了手?,低低地笑了一下。
    “她说的没错。”卓阳自嘲道?:“我认贼作?父,出卖了自己,更出卖了所?有忠于父亲的人,污了武安侯府的名声……”
    “我卑鄙、无耻、下作?!她骂得一字不差!”
    “公子!”覆面人焦急道?:“这?些肯定不是小姐的真心?话。”
    “是与不是,这?重?要吗?”卓阳质问他。
    覆面人哑然。他知道?,公子与小姐之间结下的怨越来越深,就像越缠越紧的绳索,想要解开绳结,要么砍断,要么需要长久的耐心?,但现在看来,很难再有机会?解开了。
    卓阳转过身去,不想再追究此事,“下去吧。”
    “公子……”覆面人又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公子可还记得月前在上郡时,有一个人冲撞您的马车……”
    卓阳若有所?思,猜测道?:“他是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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