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的金手指是陛下》 第1章 《小可怜的金手指是陛下》作者:一颗冬天树【完结】 简介: 倔强坚韧的小可怜vs冷峻威严的温柔天子 【年龄差14岁、体型差、双洁】 【上位者为爱折腰】 孟顽是孟府见不得光的存在,在乡野间长大,唯有阿兄写信关心,初回孟府时孟顽是欣喜的,今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也是有兄长爱护的小娘子了。 可等待她的却是父亲厌弃,继母不慈,就连信中温柔和煦的阿兄也变了一个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阿兄一如既往的疼爱他的妹妹,只不过这个妹妹并不是孟顽罢了。 原以为这一生就要潦草度过,只等及笄后嫁入一平常人家便好,孟顽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但他却只在夜里出现,到了白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会听她絮絮叨叨,教她如何笼络人心,时不时变一些小玩意出来,孟顽有时也会想定是老天爷瞧她可怜才特意派来神仙郎君! 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孟顽逐渐习惯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灵魂,甚至开始产生依赖时一次意外却让他消失不见了。 为此孟顽难过许久,直到遇见那位御极多年乾纲独断的威严天子。 ---------------- 某日,英国公夫人于府中设宴,少长咸集。 宴会未过半,英国公便行色匆匆起身离开。 原是他忽闻圣人白龙鱼服,匆忙前去接驾,却找遍大半个国公府都不见圣人踪迹,无奈之下原路折返,却在一幽静之处瞧见圣人。 正欲进前拜见,又见圣人身侧还有一人——一仙姿佚貌的小娘子。 夏日炎炎,此处静谧凉爽,二人头挨着头亲密无间说着话,冷峻雍容的圣人一反常态正眉眼含笑的望着那小娘子,还不忘抬起一手为她遮阳,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 待稍一走近后,又听圣人说道:“你的那些倔脾气怕是全用到朕身上了,怎不见你对待你父兄也如此?” “你同旁人是不一样的!” 孟顽灵动秀美的眼中氤氲着雾气,直勾勾的看向李翊。 最终李翊还是在孟顽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远处的英国公被惊出一身冷汗,他何时见过圣人这幅模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东方玄幻 高岭之花 he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孟顽(昭昭)李翊 其它:甜文,成长,年龄差 一句话简介:爱人如养花,但朕养的却是小倔驴 立意:生于泥泞,但仍然向阳而生 第1章 寒露至,露水多且…… 寒露至,露水多且寒。 昨日一场大雨,将院中的花木洗劫一空,孟府众人一觉醒来才惊觉深秋悄然而来,各院的丫鬟也早早为为主子们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 白日里倒好说,可到了晚间金乌西落,夜幕降临便冷的紧,府中主子们大半都已经早早歇下,丫鬟们也各自躲懒去了,唯有绿烟一人垂首立在寒风中。 “真是晦气!同样都是奴婢,别人跟着主子便是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偏偏就挨饿受冻!自己没本事便罢了,还平白连累旁人。” 绿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借着北风传进孟顽的耳中,偏生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是静静的跪在祠堂中。 孟氏宗祠在孟府的最北端,四周树木环抱,荫天蔽日。比别的地方要冷上几分,北风将窗户吹的吱吱作响,烛火的光影张牙舞爪的在墙面上跃动。 又一阵大风袭来将窗户“砰”的一声合上,绿烟被这突然发出的声响惊的浑身一颤,立刻噤声,缩着双臂将身子往一旁缩了缩。 “这地方白日里便瘆得慌,如不是你,我怎会在这里受冻。”待风停了,绿烟又开始抱怨。 “你若是怕,便先回去吧。”半日滴水未进再加之许久不曾说过话,孟顽的嗓音中染上几分沙哑与干涩。 闻言绿烟也不客气,一甩头便走进了夜色中。 偌大的祠堂中只剩下孟顽一人,四周归于寂静,只有燃烧着的蜡烛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孟顽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冽威严的男声,“又挨罚了?” “嗯。”孟顽轻轻的应了一声,也不惊讶四下无人这声音是何人发出的,她方才让绿烟离开也估摸着这人是时候候该来了。 如果让她瞧见孟顽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怕是又要闹出许多是非。 两人都对彼此心照不宣,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孟顽挨罚了。 李翊对她跪祠堂这事早已见怪不怪,“这次又是犯了何错?”他知孟顽在这孟府中步履维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铁了心要罚我,总能找到理由。”声音如泉水般轻灵,不带任何情绪,如同孟顽这个人一般沉静。 “那你就乖乖挨罚,任由她磋磨你?” 孟顽嘴角勾起一抹笑,此刻她才露出狐狸尾巴,反问道:“我是这种人吗?” 祠堂中早就没了旁的人,孟顽也不需要掩饰什么,施施然从蒲团上站了起身,李翊这才发现她竟一直是盘腿坐在上面,不过是借着宽大的裙摆遮挡,旁人不易发现罢了,也算得上是机灵。 “那日我说的事情你可愿意?”孟顽将漏风的窗户一一关好,又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可。”想到这事李翊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索性闲来无事,应下这事也无伤大雅。 若是内侍监冯士弘在此一定会被惊掉下巴,他们那严苛威严的陛下何时如此好说话过。 说起来与孟顽的相识也算是一番奇缘,那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七月十六,圣人于上清宫听经。 夕阳余辉穿过枝桠斑斑驳驳的落在地面上,风移影动,檀香混着书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鹤发童颜的道君眉目温和,正含笑注视对面之人,长眉遮住的眼中的情绪,既像是注视对面之人又像是透过对面之人看向远方。 “心若动,缘则生。” 云徽子轻声呢喃了一句,闻言对面的男子微微抬眸,凤眸深邃凌冽,金相玉质,“道长何意?” “哈哈哈哈,老道不过是随口胡言,陛下勿怪。”云徽子捋了捋长约一尺的胡须,中气十足的笑声穿透整个上清宫。 如此拙劣的谎言李翊岂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却并未计较,随手在棋牌盘上落下一子,道:“道长该落子了。” 云徽子和煦一笑,刚要落子,一只飞箭突然射出,擦过云徽子的面颊,深深的钉入墙面。 金吾卫瞬间戒备,以防御的姿势上前围住圣人,冯士弘则快步走上前取下箭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再偏三寸怕是就要…… 想到这种可能他连忙摇了摇头,这种不吉利的想法给摇走,他正两手捧住箭矢呈给李翊。 年幼的童子们被这惊变吓得乱作一团,一童子躲藏间竟然直直的撞向冯士弘,为避开这小童子冯士弘只能朝着另一侧躲闪,却碰到了身侧的花瓶。 “砰!” “陛下!” 巨大的声响之后,李翊还来不及开口便晕了过去,冯士弘只觉天塌地陷,他怎能闯下如此大祸? 一道惊雷响起,黑云瞬间压城而来。 李翊低头看着这双瘦弱白皙的手,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不解的神情,这不是他的手。他十四岁便上了战场,挽过弓、降过烈马的手不该是这样——纤细、苍白。 抬眸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上清宫,发白的帷帐轻轻晃动,风从残破的窗缝中钻出。 此地虽简陋但很是整洁,从陈设布局来看应是富贵人家,只是许久不曾住人有些荒废。 可李翊无心过问其他,对今夜之事疑虑更深,究竟什么能让他神魂离体,附到这柔弱的小娘子身上,想到入昏睡前天空闪过的那道金光和诡异的经文,李翊料定这奇特的天象必与此事有关。 只是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翊御及多年,乾纲独断,放眼整个大雍他不知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行刺天子。 压下心中的疑虑,李翊开始打量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单看着双手这具身体应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敌人在暗他在明,眼下不可轻举妄动,不宜点灯李翊便借着月光看向铜镜。 月色朦胧,加之光线昏暗,铜镜又经年累月无人打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只能依稀看出是一张清丽白皙的脸。 珍珠蒙尘。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四个字,李翊竟对这身体的主人产生了两分好奇,他竟想仔细瞧一瞧这小娘子的摸样。 窗外风声猎猎,李翊静坐于榻上,不知他真正身体现下如何,眼下他这副摸样又该如何? 好在李翊未忧虑多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内室时,一股青烟从指尖流出,他诧异的看向眼前这一幕,忽金光闪过,身子无力的向下倒去,再睁眼晨光熹微,天色已然大亮。 第2章 在未找到主谋之时,每晚成为孟顽时李翊都谨慎地不留下任何痕迹,可他还是低估了这小娘子的敏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孟顽便发现了李翊的存在。 “你是何人?” 就在李翊又一次出现时,孟顽清亮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你又是何人?”李翊反问道。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变成孟顽了,白日里他并无异样,唯有到了夜晚安寝后他的神魂便会进入这具身体中。 这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那刺客背后之人所为,应当不会让他有机会变回去,可若是旁人所作,他又是何居心? 身为帝王,多疑是不可避免的,他静静的翻看着手中的琴谱,等待着身体主人的回答,现在他掌握着主动权,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连日来的观察李翊心中早已对孟顽放下了大半疑虑,毕竟若她是主谋之一,应当不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但在完全理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李翊是不会放下对孟顽的怀疑。 “你管我是谁,你又是哪里来的恶鬼?竟做出夺人身体这种有损阴德之事!”孟顽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悍一些。 可她尚在病中,说出的话甚是绵软无力,落在李翊耳中更是毫无威慑力。 他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将他当作害人性命的恶鬼,一时有些好笑,“你安静些我必不会害你性命的。” “你这恶鬼!我为何要听你的。”孟顽气急,这恶鬼竟然如此蛮横,占了她的身体不说居然还要让她安静些。 李翊:“再吵就让你也变成鬼。” 闻言孟顽瞬间噤声,她可真是命苦,在这孟府受尽白眼不说,如今还被这恶鬼给夺舍了。 想到若她当真被这恶鬼给夺舍了,这偌大的孟府怕是无人会发现,藏在她身上的秘密又有何人能为她解开。 孟顽在孟府之中如同一叶小舟,独自飘荡在海面,一个小小的浪头就能将她掀翻。 想到这些孟顽不免悲从中来,为了不变成鬼,她忍! 之后的几日两人便也相安无事,转眼便到了中秋佳节,孟顽回到孟家已经一月有余。 府中热闹喧哗的声音传来,连萧瑟的瑶瑟院都多了几分欢腾,窗户被人从内推开,孟顽将头从内探了出去,莹白的小脸也带上了几分喜气。 今日便能见到兄长了,孟顽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颈间的海棠璎珞,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质地细腻的粉翡雕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花瓣层层叠叠细腻,宛若一朵迎风绽放的海棠花,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娇艳的海棠花少了一片花瓣,残缺处圆润细腻一看便是有人时常拿在手中抚摸,连锋利棱角都被抚平。 心中没由来的涌起一股伤感,淡淡的如连绵的梅雨浸润在心间,但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的兄长,心中的这股伤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许是知晓了三郎君孟晖今日回府的消息,府中的丫鬟忙碌时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群丫鬟嬉笑着从连廊上走来,却在瞧见孟顽时生生僵住,敷衍的朝着孟顽行了一礼,毫无恭敬之意。 可孟顽却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满心都是兄长孟晖,想到信中那人温柔的安慰,在府中遭受的冷落都算不得什么了。 若不是因为兄长的原因,她怕是不愿再回孟府,这个让阿娘惨死的地方。 阿娘离世后孟顽便被人送回了青州老家,那时她尚且年幼,对阿娘的记忆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人。 那时她们母女被困在瑶瑟院中不得外出,只有孟晖偶尔会偷跑过来看望二人,就连被送去青州老家后,孟晖也暗中与孟顽联系。 只是孟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兄长和自己的待遇如此天差地别,明明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后来长大后的孟顽将这些归结于阿耶的偏心,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也开始显露。 忽视掉周围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孟顽安静的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因为不受重视家宴上的喜悦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眼前的佳肴,忽然上首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 “六妹妹,可是饿极了,眼瞧着这糕点就要见底了。”话落周围响起了几声轻笑,就连身侧的丫鬟也跟着笑出了声。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孟府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孟珈与杨氏之女五娘子孟怡。 孟顽不知她怎么就惹了孟怡的注意,自回府后她便无人问津,就连每日前去蒹葭院请安,杨氏也不曾见她,只让她在外头站够了时辰便回去,她与孟怡也从未碰过面,今日为何又独独为难她。 “我是有些饿了,不过我瞧着五姐姐似乎也很饿,这糖酪浇樱桃已经吃光两碗了。”孟顽将头垂的低低的,声音也同样低低的,却将孟怡给气得不轻。 孟怡低头扯着手中的帕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不过是关心六妹妹,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随着她的话,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那模样活像是孟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瞧着女儿如此,杨氏心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修长白皙的手指拂开珠帘,男子身量高挑,一袭月白色圆领袍更衬得他身姿如松,即使舟车劳顿不掩其风姿。 孟顽直愣愣的来人,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动自心底激荡开来,不用多说她便知来人一定是她的阿兄孟晖。 只是还不等她上前,孟晖便被人团团围住,杨氏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孟晖,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为了查这贪墨案,你一去就是两个多月,现如今可算是回来了。”说着说着杨氏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怕被人瞧见,连忙用帕子拭去眼泪。 孟怡更是娇俏的拉着孟晖的胳膊撒娇,几人在一起的模样,落进孟顽眼中只觉心中刺痛。 她愣愣的站在远处,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也想上前去同孟晖说几句话,可对方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她,她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阿兄,可瞬间便被淹没在其他声音中。 就在孟顽失落之际,孟怡附在孟晖耳边说几句,不一会儿孟晖便转头看向她,孟顽心中一动,一声阿兄还未说出口,就被咽了回去,只见孟晖神色冰冷地望向她,眼中丝毫不见方才看向孟怡的温柔。 “刚回府便惹出事端,阿娘应当好生管教一番。” 闻言孟顽许久不曾回神,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直到回到瑶瑟院她才回过神来,耳边是绿烟嘲弄的声音,可孟顽已经无心关注她在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哭什么?”直到脑中又响…… “哭什么?” 直到脑中又响起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孟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反手将眼泪擦掉,她冷冷地反问:“怎么?我不能哭吗?” 孟顽语气生硬,李翊身为帝王何时有人敢如此对他,但偏偏孟顽不知他的身份,说起话来也是无所顾忌。 “今夜这事也值得你哭?”李翊说得轻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孟顽蹬掉绣鞋,躺倒榻上将自己缩成一团,愤愤地出声:“你这种孤魂野鬼懂什么?” 李翊被孟顽这话气的不轻,可他堂堂天子与一个小娘子计较又太显得他太过狭隘,最终也只能由着孟顽去了。 中秋过后,秋老虎势头已然褪去,但烈日当空让能将人晒晕过去,孟顽已经在日头下站了将近两柱香,进去通传的婢子久久不曾出现,将她一人撂在院外,孟顽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她强撑着身子才没让自己倒下。 一旁的绿烟实在看不下去,不情不愿的走到孟顽身边,用力扶住了她,嘴上却得理不饶人,“夫人不愿见你又不是头一回了,偏生你非要舔着脸来请安,真不知道你是来请安还是来给人添堵的!” 话是这样说,可绿烟的手却紧紧握住孟顽的手,搀扶着她,也怕她挺不住。 府内丫鬟小厮对此早就见怪不怪,目不斜视的绕过孟晚,就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偌大的孟府皆不曾将她放在眼中。 许是怕孟顽在外站太久惹人注目,那消失不见的小丫鬟又出现了,她行至孟顽身前敷衍地行了一礼,说道:“夫人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人,六娘子还是请回吧!” 话音刚落她睨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孟顽,头也不回地离开,边走边嘀咕:“果然和她那个狐媚子的娘一样,成日里装柔弱,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她并未压制自己的声音,这话一字不差的落进孟顽主仆二人耳中。 这半个月来再多的委屈孟顽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可今日这丫鬟竟如此欺辱她的阿娘,孟顽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第3章 “连娘子留步!阿娘在我三岁时便撒手人寰,府中更是甚少有人见过我阿娘,不成想娘子瞧着如此年轻竟见过我阿娘。”孟顽神情激动,拽着连枝的手不松,一幅找到知己要促膝长谈的摸样。 连枝是五娘子孟怡身边的大丫鬟,不过十六七的年岁如何见过孟顽的生母,若说是见过,她那时也不过三四岁的稚龄,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些好事的丫鬟小厮悄悄围了上来,孟顽生母身份成谜,又是府中禁忌,孟顽本人更是自小养在青州老家,若不是她自己突然找上门来,又闹到了孟老夫人寿宴上,只怕孟家都不记得有六娘子这号人,因此也无人敢提,都怕触了主君主母的霉头,徒惹一身腥,但平日里面上不显,心中终归都是都好奇的。 连枝见有人围了上来,才知自己方才失言,夫人最忌讳旁人提起孟顽的生母,如不是她阿娘勾引主君,又有了身孕,怎会气的夫人早产,连累五娘子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 好在主君一心系在夫人上,不曾理会过孟顽母女,孟顽一出生便派人将她送去青州老家,又呵护备至的宠爱五娘子十多年,真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 如珠似宝的养到十六岁,这才有了如今这副康健的身子。 满长安城谁人不艳羡夫人与五娘子,虽是主君后娶的继室,但夫君爱重,长辈和善。 如此衬托下孟顽更是成了那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连枝底气便更足,昂着头,高声说道:“虽我不曾见过,但你阿娘做的那些腌臜事,府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孟顽环视众人,望着逐渐增多的人数,心中冷笑,这些人又有几个见过她阿娘,不曾亲眼见过却又能信誓旦旦的指责阿娘。 “既不曾亲眼见过,连娘子最好不要信口雌黄,要不然旁人都以为孟府净养了一些睁眼说瞎话的下人!” “你……”连枝被孟顽说得哑口无言,回府半月孟顽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今日一瞧竟是个伶牙俐齿得主儿。 她心中恼火,竟被孟顽摆了一道,今日如不能让孟顽吃瘪,她在五娘子那里也讨不到好。 毕竟这是全是因她而起,她若是叫人看了笑话,五娘子脸上也无光。 连枝压下心中的怒气,强装镇定,笑道:“六娘子可别不信,若奴婢说的是假的,您又怎会站在这里。” 这话委实过分,又从连枝一个丫鬟口中说出,是真的不将孟顽当作主子。 即便孟顽再不得主君喜爱,也不容一个婢子说三道四。 可连枝毕竟是五娘子身边的人,向来目下无尘惯了,此话说完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就在她洋洋得意时,垂花门内走出一人,来人身姿挺拔一身月白色菱纹圆领锦袍,玉貌清绝,腰间坠着双璃海棠式玉环,行动见随意晃动自有一股雅致风流。 见到了孟晖,这几日孟顽请安时遭受的嘲讽与委屈也不算是白遭罪。 自中秋之后,孟顽便想找机会与孟晖见上一面,那日席上光线昏暗,他没认出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今日见到将事情说开便好,心中波澜横生,孟顽努力克制表情,小心地不让孟晖察觉,朝着孟晖行了一礼,“兄长顺安。” 孟晖像是才发现孟顽一般,有些不解地看向身前少女,檀粉色的齐腰襦裙并不合身,露出里头微微发白的绣鞋,如此模样实在失礼,又想起中秋家宴上地事情,他面露不悦。 “这位娘子是何人,又为何唤我为兄长,我并不记得府中何时多了一个妹妹?”孟晖神色漠然,见孟顽想要靠近,又后退了几步。 孟晖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孟顽脸上,瞬间让她脸上血色顿失,众人的眼神更是如同刀子一般,要将她凌迟处死。 “哈哈哈,六娘子勿怪,三郎君前段日子忙着河东道贪墨之事,不知您自个儿回来了。”连枝特意加重了自个儿这二字,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可孟顽并不理会她,她只是眼含期望的看向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郎君,“阿兄,我是昭昭,你可还记得我?” 不怪阿兄认不出她,毕竟离府时她年岁尚小,孟晖认不出也是人之常情。 “昭昭?六娘勿怪,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孟晖眉头微蹙,在听到昭昭二字时他瞳孔微颤,但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像是如何也记不清昭昭是何人,还不等他细问,蒹葭院院内便传出一声“阿兄。” 孟晖见是五娘子孟怡在唤他,也不再多待,看了一眼孟顽,只留下一句,“阿娘身子不适,你若无事便早些回去罢!莫要打扰阿娘清净。” 话音未落,一上着绯红衫子,下穿天水碧色襦裙,肩披折枝花缬纹赤黄披子的少女从院中走出,身边的丫鬟们见到来人纷纷弯腰行礼,与方才对待孟顽时的摸样大相径庭。 少女单单一个侧影就将孟顽遮羞布狠狠扯下,她悄悄扯了扯裙摆,想要盖住那双不知洗过多少次,早已陈旧发白的绣鞋。 入府月余,她还穿着刚回府那身衣裙,与光彩照人的孟怡一照面,便高下立见。 “前面可是六妹妹?” 闻言孟顽转身对着孟怡弯腰行了一礼,却惹的少女轻笑出声。 “六妹妹怎么如此行礼?你我平辈,不必像下人那般朝我行礼。”孟怡亲亲热热地扶起孟顽,脸上时温柔婉约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孟顽脸上火辣辣的。 她自小长在乡间,无人教她如何行礼问安,今日这礼也是她学着府中下人的模样,依葫芦画瓢学来的。 她有些难堪的站在人群中,感受着众人嘲笑的目光落在身上,孟怡明明可以私下告知,却偏偏要装作好心的摸样,当众羞辱自己。 “五姐姐既然知道我这礼行错了,为何还是受了?”孟顽装作疑惑懵懂,清澈的双眼看向孟怡。 孟怡刚要辩解,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后,孟晖双眉紧皱,不耐的看向孟顽,“五娘好心提点,你莫要在这搬弄是非。” “阿兄,六妹妹刚回府,定不是有意如此,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吧!”孟怡娇笑着晃着孟晖的手臂,对着他撒娇道,俨然一副兄妹和善的模样。 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以为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好,有你替她说情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二人说笑着逐渐走远。 见二人感情甚笃,孟顽也不愿自讨没趣,今日这一遭也让她涨了教训,明白了在着孟府中她无人可依。 为了想象中的兄长,她只身来到长安,只想见一见那位时常送她一些稀奇玩意的温柔兄长是何摸样。 如今见了面她才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烟雾升腾,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朦胧,今日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缝隙散落在屋内,尘埃也清晰可见。 孟顽缩在锦被中,眼泪不争气的落下,孟顽在心中想到“他当真是我的阿兄?为何与信中的摸样大相径庭?” “他是府中三郎君,我是庶出的六娘子,中间又隔着一个后娘子所出的孟怡,他又怎会是我的同胞兄长。” 如今想来孟顽才觉得自己可笑,仅仅是凭借幼时朦胧地记忆,怎么就信了孟晖在信中说的,会接她回长安,所以在及笄后拼了命的要回来,孟晖那样说,怕是瞧她可怜说来安慰她的罢了。 她怎就当了真。 哭着哭着孟顽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已晚,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她猛地想到那附身在她身上的恶鬼。 青砖黛瓦的小院质朴素雅,虽无华贵的装饰在月光下反而有种清幽之感,梧桐树被风一吹影子摇摇晃晃落在窗棂上。 白日里孟顽喜欢的梧桐树此刻却将她吓得不轻,随风飘动的枝叶也化作一张张凶神恶煞的恶鬼脸庞。 那恶鬼每日都会在入夜后来,昨日在气头上与那恶鬼说话时语气不算好,如今理智回笼她心下害怕,白日里倒好说,可这入了夜恐惧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孟顽警惕的睁开一只眼看向四周,嘴中不停絮叨着经文。 她今夜宁可不睡,也要和那恶鬼商量一下,让他换个人夺舍,若那恶鬼通情达理愿意离开她的身体,她一定重金为它请一位大师好好超度一番。 可若那恶鬼不愿,她便只能……多念几遍经文将它吓走! 这样想着孟顽念经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李翊今夜一来便发现了不同,早该睡去的孟顽一反常态的抱膝缩在榻上,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近日来他甚少休息,以魂体的摸样存在让他比之平常更虚弱几分,隐在暗处才是上策,他本不想出声但这小娘子着实聒噪,吵得他无法静心休息,李翊头疼地出声道:“闭嘴!” 低沉威严的男声一出,孟顽立刻噤若寒蝉,抱着枕头的双手更加用力,她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人的存在,心中也更加认定这便是那恶鬼的声音。 第4章 孟顽拿起早就藏在榻上的剪刀,警惕地站在榻上,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声音颤抖的开口:“大胆恶鬼!” 这话于李翊而言毫无威慑,孟顽如何他也并不关心,只要她不再嗡嗡念经便可,李翊闭眼假寐并不回应。 他不理人,孟顽便以为这恶鬼害怕了,再次大声念起了经文。 李翊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震便开始突突的疼,自他御极已经多年不曾有人忤逆过他,莫说忤逆只他一个眼神旁人便心生畏惧,孟顽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人。 “再吵便杀了你。”李翊现在在孟顽的身体中,她的一言一行对带给李翊的感受都会强上几分,尤其是她念的经文,简直可以说是贴在他耳边一般,烦人至极。 孟顽忍了许久地眼泪彻底憋不不住了,这恶鬼就像是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一想到这面目全非地恶鬼正贴在自己的身边,孟顽便有些腿软,心脏怦怦直跳,脸色也煞白。 那恶鬼明显是对她动了杀心,若是听信了他的话不再念经文也难保这恶鬼不会杀她,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些,她要与这恶鬼同归于尽!!! 孟顽一边哭到抽噎一边继续念经文。 原以为孟顽念经已是极致,不成想这个哭着念经对李翊来说威利更甚。 他实在是拿孟顽没办法,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倔得很,越不准她做什,她便偏要做,若是放在平常李翊定会让人将孟顽的嘴堵住拖出去,但如今他只剩一个魂体,实在是拿她无法。 李翊索性闭上眼任孟顽念什么经都不再出声,而孟顽见李翊不出声,擦了一把眼泪,问:“你还在吗?” “何事?”低沉的嗓音响起。 孟顽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想与你谈一桩生意,你可愿意?” 两人现在这种一体双魂的事情太高惊世骇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孟顽新生一计,想和这个恶鬼打个商量。 “不愿。”李翊直截了当的拒绝,孟顽也没想到男人如此果断,剩下的话憋在口中不上不下。 “我还未说是何事呢!” 不过是小娘子们的把戏,李翊不愿掺和,说道:“不必细说。” 这下孟顽当真被这恶鬼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惹恼了,双手掐腰,昂着脑袋,不停的在屋内踱步。 越想越气,因着这恶鬼,她整日担惊受怕,如今更是事事要被这恶鬼掣肘。 孟顽不死心仍旧自顾自地絮叨,这桩生意到底有多少好处,李翊被吵得头大,不耐的问道: “说罢,到底是何生意,让你如此大费周章。” 见李翊开口,孟顽脸上挂着得逞地笑。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应该也知我的处境,你帮我让日子好过一些便好,我替你寻一位大师,让你早日投胎如何?”孟顽笃定李翊不会拒绝,如此美事那个孤魂野鬼会拒绝。 前半句李翊勉强接受,只是这后半句却是不成。 长久的沉默后,李翊才缓缓开口,道:“即使生意,我也有一条件。” “嗯嗯,你尽管说,我都接受。”孟顽料定李翊一个鬼,随求不过是早日投胎这种,再不济她明日便去为他多烧一些纸钱罢了。 可李翊接下来的话让孟顽很是后悔,怎么就答应的如此爽快,连一丝反悔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我来时,你不能说话。” “嗯…嗯?” 孟顽觉得定是自己听岔了,这恶鬼怎能如此霸道,她想要反悔,可思及现下孤立无援的处境,她一咬牙便认下了。 “好,我答应你!” 有总比没有的强,这恶鬼也勉强算得上半个人。 虽然看不见孟顽的表情但李翊可以想象到,她此刻吃瘪的神情一定有趣极了,连日来沉郁的心情竟一扫而空。 金黄的银杏树叶在夜晚失去了光泽,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光秃秃的柳树如同苍老的老翁,在风中颤巍巍摇晃。 第3章 自李翊应下孟顽的…… 自李翊应下孟顽的这桩生意后,两人之间自然而然地更亲近了几分,这怕是他们二人都未曾察觉到的。 前几日,孟顽又缠着李翊教她习字,李翊也轻易应下了。 只可惜没过一会儿,李翊便后悔了,看着孟顽字,他自诩饱览群书也不知该如何教孟顽这个学生。 无他不过是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字,李翊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这是何字?” 孟顽小脸涨红,她知晓自己的字有些拿不出手,被李翊如此说,脸上还有些挂不住,眼看小姑娘要生气,李翊又出声挽救:“虽字形毫无风骨,但勉强算得上端正。” 闻言孟顽乖乖点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字,这细看之下这字确实算不上好看,心中不免沮丧。 李翊像是能看见孟顽的神情一般,仿佛知道了孟顽的失落,又接着说道:“你闭上眼,莫要控制身体。” 孟顽不知李翊此举何意,但还是乖乖听话闭上了眼,放松身体,不一会儿她便觉得灵魂轻飘飘的,再睁眼她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李翊正控制着她的身体,又写了一遍刚刚孟顽写的字。 笔锋凌厉,宛若游龙,隐约有几分磅礴之气,可孟顽现在却无心管这些,她正惊奇的看着四周,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你还有这等本事?”刚说完孟顽才后知后觉,李翊可以控制她的身体,平日里他也能通过自己的身体感知外界,那她换衣服时岂不是都被瞧见了! 她还未开口李翊却似有所感,率先开口道: “看字。”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作为夫子的李翊分外严格,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让孟顽听出了几分严厉。 可能怕夫子是人的天性,孟顽马上乖乖端正坐姿,应了一声:“哦。” 被李翊逼着写了一晚上的字,第二日孟顽险些起不来,多亏了绿烟的嗓门,否则她今日又免不了一顿罚。 在祠堂呆了一晚,又练了一夜的字,孟顽脸色憔悴,这副模样到了孟夫人杨氏面前,她却不像以往一般斥责孟顽粗鄙无礼,反而并未过多为难她,早早的便将人放走了。 “什么时辰了,主君可回来了?”待人都走净后,孟夫人杨氏这才唤来丫鬟询问孟珈现在何处。 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她这心里慌的很,心中的这股不安在听到丫鬟回复,主君还未回府时更是达到了顶峰,杨氏一时坐立难安,不停的朝着院外张望。 这个时辰早该下朝,可却不见孟珈的身影,只怕是出事了。 她焦急的在屋内踱步,耳边的翡翠耳珰随着她的动作不停要摇晃,险些将身旁的丫鬟给晃晕,闭了闭眼小丫鬟更加小心地扶着杨氏,生怕她一个不顺心便迁怒于自己。 杨氏的担忧并未多余,孟珈今日在朝上确实出事了,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所写的一封奏折,其中一页被他不慎留下了一个墨点子,便被陛下当众呵斥。 近些年陛下日渐温和,让他们这些臣子忘了陛下的雷霆手段,陛下继位时太极殿上的血流了三天三夜才流干,今日回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 孟珈将额头贴在地上,冷汗沿着鼻梁滴落在光可鉴人的方砖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小水洼。 大殿之上众人噤若寒蝉,就连李翊身边的内侍监冯士弘都大气不敢出,随着陛下年纪渐长从前的戾气被威严掩盖,圣人早已将帝王心术运用到炉火纯青,多年不曾朝会上动怒过,今日之事一出,这孟珈怕是要被陛下厌弃。 李翊训斥完便不从开过口,白玉扳指被捻动指不停旋转,大殿之上人人自危,而李翊只是静静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孟珈。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惶恐的模样,他不禁想到孟顽被孟夫人随意扯了一个由头罚去祠堂跪着时是否和她的父亲一般不安。 今日孟珈也是无妄之灾,但谁让他们夫妻一体。 李翊摆了摆手,冯士弘立刻会意,让诸位大臣继续,朝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待内侍监说完下朝二字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李翊起身离开后,臣子们鱼贯而出。 孟珈忍住腿部的酸麻缓慢起身,只是还未站直,方才离开的冯士弘却去而复返。 “孟大人受累,陛下有令,等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冯士弘笑容和煦,语气也让人如沐春风,可偏偏说出的话让孟珈如坠地狱。 想明白?陛下这是何意? 孟珈对着冯士弘拱手作了一个揖,恭敬的说道:“内侍监可否明示,圣人这是何意,小臣可是做什么触怒了圣人?” 冯士弘连忙侧身避开这礼,双手托住孟珈阻止他的动作,道:“孟大人,这天威难测老奴也不得而知啊!” 这可不是冯士弘自谦,他今日也确实不明白陛下是何意,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论陛下何意他们这些臣子们也只有跪地谢恩的份。 语毕,冯士弘抬手唤来一小黄门,“好生照料孟大人,待孟大人想清楚了才能起身。” 第5章 说完便甩了甩拂尘,向李翊复命去了。 杨氏在府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孟珈回府,便命人套了马车,带着孟怡去杨府打探消息。 二人去了才知,孟珈今日遭了陛下训斥,但于性命无碍,只怕是晚些时候才能回府。 闻言二人便又赶去宫门外等着,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月上中天,眼看就要宵禁孟珈这才被小黄门扶着一瘸一拐的出现。 今日杨氏带着孟怡出门后,主君出事的消息就在府中传开了,府中风声鹤唳,就连绿烟都催着孟顽赶紧收拾东西。 “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孟顽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孟字,端详了一番还是不好,刚准备重写,手中的笔便被人夺走。 “怎会无事?夫人和五娘子都回杨府了!”绿烟急匆匆的说道。 见笔被夺走,孟顽不急不慢的又换了一支,“祖母和阿兄不是还在府中吗?” 虽然孟晖品阶低,没有上朝的资格,但毕竟是官身,一有风吹草动他必定能知晓,既然他不曾表现出急迫怕不是什么大事。 绿烟闻言愣了愣,心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仍是不放心,收拾了一个包袱抱在怀中,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模样。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收拾细软!” 孟顽莞尔一笑,道:“旁人便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什么金银细软可以收拾。” 好在没一会儿杨氏便递了消息回来,府中这才没有大乱。 李翊来时绿烟还未离开,她后怕极了,抱怨了许久才抱着她的小包袱回房。 为了方便和李翊说话,孟顽从不让绿烟值夜,绿烟倒也乐得自在。 “你这丫鬟如此不知礼数、目无尊卑还留她做甚?” “她不过是嘴上逞能罢了,人不坏的。”孟顽了解绿烟为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闻言李翊不再多说,心中却开始盘算怎么给孟顽多添些人伺候。 “把今日练字拿出来。” 孟顽乖乖将字展开,一一摆在几案上,李翊看着眼前的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怎得到了写字时这手如此僵硬?” “我怕如之前写的一般……”孟顽没有将话说完,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昨晚孟顽写的字。 李翊也知这习字之事急不来,耐着性子说道:“写字是有轻重缓急的变化,横和竖的轻重也是不同的。” “握笔时不必太紧张,让手指自然弯曲。” 孟顽按照李翊所说调整运笔,果然比之前强上几分,心中不免开心起来,“你真是个好老师!”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快,动听极了,夸赞别人时一脸的真诚,李翊虽看不见,但光听声音他的心也跟着轻快了几分,脸上也挂上了笑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李翊立刻正色道:“专心习字。” “哦~” 见李翊如此无情,面对她的吹捧竟然无动于衷,孟顽蔫蔫的应了一声,一个字尾调被她拉得老长。 瑶瑟院中一片宁静,可关雎院中却大相径庭,杨氏侧身坐在榻上替孟珈上药,跪了六个时辰的膝盖青青紫紫骇人的紧。 孟珈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今日过后他在朝中怕是前途难料。 杨氏怎会不知孟珈心中所忧虑之事,想到前几日女儿所说之事,她忽然心生一计。 “夫君,可还记得怡儿前几日去了平阳王府的赏菊宴,你猜怡儿她遇见了谁?”杨氏轻轻吹了吹孟珈腿上的伤,抬头笑着说道。 见杨氏如此,孟珈心中便有数了,能让杨氏如此喜形于色这人的身份只怕是不一般。 “可是平阳王世子。” “正是!王妃娘娘对怡儿也是赞不绝口。”话不必说的太满,两人便心知肚明。 杨氏是在暗示孟珈,平阳王世子对孟怡有意,只是孟珈对此却不甚赞同。 “不可,且不说怡儿有婚约在身,就是这平阳王世子也难保日后就能继承大统。”孟珈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猛地站起身。 “陛下春秋鼎盛难保不会有子嗣,过继之事当不得真。” 可杨氏却不这样想,长安城盛传陛下早些年行军伤了身子,于子嗣有碍,所以后位空悬六宫虚设。 诸位世子中平阳王世子李景和当属第一人,怡儿若是嫁于平阳王世子,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杨氏将心中所想说给孟珈听,却惹来对方的呵斥,“胡闹!陛下尚且在位我便攀附平阳王府,你让陛下作何感想,又将与怡儿有婚约的郑家公子置于何地?” “咱们做的小心一些便是,平阳王世子是多少娘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咱家有意结亲也算不上打眼,这婚约就更好说了,不是还有瑶瑟院的那位吗?” 杨氏理了理鬓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经过杨氏这一番话,孟珈心中也有几分动摇,可陛下积威已久,他不敢轻举妄动,转身坐回榻上一扯锦被便躺了进去,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不可,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 看着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孟珈,杨氏心中也燃起了几分怒火,她的怡儿如此出挑,荥阳郑氏怎堪相配,也只有平阳王世子这样的天潢贵胄才能相配。 榻上的孟珈呼吸平稳已然入睡,丝毫不知枕边人百转千回的心思。 第4章 月色如水,风穿过…… 月色如水,风穿过树梢,梧桐树叶簌簌落下,孟顽写完最后一个字,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拿起刚写完的字自顾自欣赏起来。 “现在倒是有几分像三四岁刚开蒙孩童写的字。”李翊借着孟顽的双眼看向这大小不一的字,语气略带几分嫌弃,但见孟顽沾沾自喜的模样心中很是无奈。 “我可不信,你四岁怎能写出如此端正的字。”孟顽显然很满意今晚写字,不过前提是要忽略李翊的那几分嫌弃。 有一点孟顽是说对了,李翊四岁时确实写不出这样的字,他那时便写的比孟顽强上许多了。 眼见时辰不早了,孟顽也不准备继续和李翊斗嘴了,收拾了一番便准备上榻就寝,明日一早她还要去关雎院请安,虽然杨氏不待见孟顽,但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磋磨孟顽的机会。 所以每日的晨昏定省孟顽不论刮风下雨都不会缺席,也不能缺席。 原本该早早就睡去的孟顽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多时,心中始终静不下来。 孟顽忍不去想李翊到底是个怎样的鬼,他生前又是如何?一月有余的相处,她观李翊言行很是不凡,又饱读诗书,想必生前也是在钟鸣鼎食之家的郎君。 “喂!你睡了吗?”孟顽试探的叫了几声,不见人回应,她便自顾自的说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总不能整日里哎、喂的唤你吧!” “你有小字吗?今年是何年……” “长离。”李翊本不想理会孟顽,教她习字就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可孟顽实在是太过絮叨,李翊只能开口打断。 “长离……”孟顽轻声呢喃,总觉得这个名字和李翊给她的感觉不相符,这个名字太过多愁善感。 很少有人知晓李翊的这个名字,也很少有人这样唤过他,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骤然从孟顽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竟让他恍惚了几分。 “我姓孟名……” “早些安寝。”他早就调查过孟顽,关于她的一切李翊早就了如指掌,所以现在也不想听这小娘子继续啰嗦。 丢下这一句话李翊便再没开过口了。 孟顽心中不免失落,她在府中无依无靠,只有李翊这个孤魂野鬼可以让她卸下防备,可对方明显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眼眶微微湿润,偷偷擦了擦眼泪,孟顽别别扭扭的应了一声。 听见孟顽闷闷的声音,李翊心中忽然涨涨的难受,可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在孟顽的身体中与她感官相通罢了。 第二日一早,孟顽不出意外的睡过了头,起身时绿烟正悠闲的坐在廊下做着绣活,一见到孟顽就开口嘲讽:“哟!娘子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嗯,很好。”孟顽不咸不淡回答,脚下的动作却不停,急匆匆的就朝外走去。 平日里她没甚差错时杨氏都能挑出毛病来罚她,更别说今日她确实起晚误了请安之事,只怕今日又要去跪祠堂了。 素手刚碰到门闩,身后却传来绿烟的声音,“你也是赶巧了,今日一大早夫人便带着五娘子出门了,早就差人来通传过不必去请安了。” 绿烟本不想告知孟顽这些,她向来看不惯孟顽这副软绵绵的模样,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也就前几日连枝提起她阿娘时才硬气一会儿,今日本打算让她白走一回,但想到孟顽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最终还是作罢。 闻言孟顽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不会老老实实的去跪祠堂,但不必受罚她心中还是开心的,加之听绿烟的意思,杨氏怕是一时半会回不了府,也就不用担心她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第6章 难得不用提心吊胆,孟顽心中也轻快了几分,她也有闲情逸致来照料园中的花草,打理完花草,孟顽额头上也出一层薄汗。 抬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不知想到了什么孟顽擦汗的动作一顿,望着眼前的梧桐树突兀笑着。 ‘金井栏边见羽仪,梧桐枝上宿寒枝1。’ 原来是这梧桐树将长离这只凤凰给引来的,忆起昨晚她还说长离这个名字太过多愁善,今日想起长离,灵鸟也2。心中不免惭愧,是她孤陋寡闻了。 孟顽如此想着,就连对昨晚李翊冷漠态度产生的情绪竟然也消失了。 长安郊外,山清水秀之地,门阀士族们的别庄大半都建在了这里,其中景色最佳之地在景熙三年便被圣人赏给了英国公崔真。 近日英国公得了一匹好马,趁着沐休便迫不及待地邀了圣人与程兴一同来瞧瞧。 崔真一个利落的翻身从战马上下来,将马鞭随手一抛,身后便有侍从叫跑着上前,脚步急促手上却稳稳接过落下的马鞭。 “如何?这可是我花千金才得来的西域战马!”崔真与程兴二人陪圣人征战多年,四下无人是言语间也比旁人随意些。 “七郎你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若论马,都比不上圣人的灵风!”程兴嘴上这样说眼神却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崔真的西域战马。 “我怎敢和圣人的马相比!” 崔真在程兴身边坐下,一边说话,还不忘打量主座之人的神色。 说来奇怪圣人最是爱养一些奇珍异兽,今日怎得兴致缺缺? 李翊神色淡淡,并不关注两人的谈话,目光却落在远处柳树下玩耍的孩子身上,问:“那是谁家的小娘子?” 闻言二人纷纷转身回望,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崔真便眉心一跳,赶紧行礼告罪。 “回圣人是臣的幺女,性子顽劣竟偷跑过来。”崔真与妻儿常年住在别院,他奉行散养,孩子们散漫惯了,今日是他疏忽竟跑到圣人跟前了。 说完就命人将孩子给带下去,但却被李翊给阻止了。 “幺女?都这般大了……”李翊招了招手示意将人带到他跟前。 崔真自幼和圣人一同长大,可以说是情同手足,但伴君如伴虎,何况他们这位圣人一向天威难测,如今事关自己的幺女他就更拿不准圣人到底是何意,纵然自诩是天子近臣,此刻他心中也不免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宫人便将人带到李翊跟前了。 “三娘还不快点见过圣人!”见状崔真只能在心中祈祷三娘莫要惹圣人不快,如此想着手上也轻轻推了推三娘的背。 小姑娘被自家阿耶一吼,小嘴一憋便要放声大哭,崔箴暗道一声‘不好’撩起袍子就要跪下请罪。 可李翊却笑着摆手阻止了崔真的动作,无它不过是他想起了另一个动不动便要哭的小姑娘,抬手示意三娘上前一些。 “你便是崔家三娘?今年多大了?” “我不是崔家三娘,我是三娘,今年三岁了。”三娘打着哭嗝,乖巧的回答了李翊的问题,还不忘指出他的错误。 此话一出,三人竟同时笑出了声,三娘童言无忌的话让气氛又活络了几分。 揉了揉三娘脑袋,李翊心中不免想到孟顽三岁时的模样,以她的机灵怕是要比三娘还要可爱几分。 想到孟顽,李翊神色微敛,怎么突然又想起那个丫头了。 “莫哭了,这个赏给你,拿去玩吧!”李翊将腰间的禁步取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崔真忙抬手阻止,“圣人使不得!” 尽管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毕竟是圣人贴身之物,如此就赏给了三娘也可彰显崔家的恩宠,虽心中骄傲但面上还是要矜持矜持推辞一番的。 更何况身旁还站着程兴,他都没得到圣人的贴身物件,不成想却被自己的幺女抢了先。 李翊今日心情不错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笑道:“玩去吧!不必理会你阿耶。” 小孩子家家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捧着新的来的玩具当真不管她那装模做样一副急得跺脚的阿耶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看着三娘离开的背影,李翊忽然觉得养个小孩也甚是有趣,闲来无事也能逗逗趣儿。 “七郎,你说这孩子该如何养?” “养孩子!?” 李翊一语激起千层浪,就连原本吃酒看热闹的程兴都惊呼出声。 崔程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近日来在长安中盛传的过继之事,方才未撩起的袍子在这时被撩起了,他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抱拳行礼,说道:“圣人正值盛年,此时过继为时尚早!” 他们二人都是随着圣人从皇子一路走来,不忍李翊的心血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我何时说过要过继了?罢了,和你们说了也无用。”李翊嫌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起身绕过他们扬长而去。 跟在身后的冯士弘也搞不清楚圣人这到底是何意,看着疯狂向自己递眼神的二人,只能给了地上跪着的二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急忙追上李翊。 也不怪冯士弘不帮他们,只是他最近也自身难保,那日不小心伤了圣人,挨的板子还未好全,他怎敢再去触霉头。 况且近日圣人来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昨日冯士弘收拾桌案时,无意间发现了几本鬼神志怪和奇门遁甲之书,陛下手不释卷原是在看这些,今日又忽地提到养育子嗣之事。 唉……圣人的心思越发难猜,他这个内侍监也跟着不好做了! 作者有话说: ---------------------- 1引用《杂曲歌辞·凤归云》唐代滕潜 2引用《汉书.司马相如传下》 第5章 翠烟山之上有一寺…… 翠烟山之上有一寺庙,名为慈济寺,常年香火不断,各地百姓慕名而来,今日雾气重,远远瞧着竟有几分仙气缭绕,虽已是深秋可山上的迎客松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许是沾染了香火的缘故,此间草木也比别处更加茂盛一些。 今日一大早杨氏便带着孟怡来到了慈济寺,不为旁的只是来求一个心安,昨夜杨氏想了一晚,仍是觉得孟怡与平阳王世子有缘。 为此才特意跑了这一趟。 大雄宝殿之上,目含悲悯的释迦牟尼佛盘膝而坐宝相庄严,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孟怡双目紧闭,跪坐在蒲团上不停摇晃着手中的签筒,随着竹签落地的声响传来,她才缓慢的睁开双眼,想到那日平阳王世子俊朗温和的眉眼,孟怡心中也不免忐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让主持瞧一瞧,上头都写了些什么?”杨氏瞧着孟怡愣怔的模样连忙出声催促。 闻言孟怡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拾起落在地上的签,交给慈济寺的主持,“请主持解惑。” 主持接过竹签,轻声念读出签文,“起千丝牵挂缠绕1。” “观此签文,娘子所求姻缘虽有风波但终会相遇,你二人的缘分早已天定。” 话落杨氏大喜,一拍手连说三声好,又将孟怡拉到身侧仔细地端详起来,理了理孟怡鬓角掉落的碎发,说道:“我儿貌美,想必世子他也并非无意。” “阿娘!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孟怡羞涩的将脸转到一边,避开杨氏的视线,嘴上这样说,可她的神情明显就是红鸾星动。 见女儿害羞,杨氏的笑容越发明显,轻轻拍了拍孟怡的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念在女儿年岁小的份上止住了话头。 杨氏今日所求皆如愿,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又给慈济寺添了一大笔香火钱,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孟怡打道回府。 只是回府路上,孟怡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杨氏瞧着女儿神情不对,出声问道:“怎么可是怡儿对这天赐良缘不甚满意?” “如此良缘我岂会不满,不过是在想主持所说的风波是指什么?” 起初的兴奋过去,孟怡不免注意到这签文上所说的风波,想到这她不由自主便想到自己身上的婚约,郑家郎君也是人中龙凤,只可惜比之平阳王世子便差上几分。 似是看出孟怡心中所想,杨氏笑着摸了摸孟怡的头,“你怕是在担心与郑家郎君的婚约吧!” “知女莫若母,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时下风气虽不似前朝那般苛刻,放眼长安二嫁之人不在少数,但如孟怡这般无故退亲着实有损名声,不是上策。 “怡儿放心,为娘怎会让你名声受损,你将心放到肚子里便好,这些事自会有人替你担了!”杨氏摩挲着手腕上粉翡制成的手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有杨氏这句话在孟怡便安心了,不管是多大的事阿娘总不会害她,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马车中一片温情。 檀香冉冉升起,珠帘被丫鬟用帘钩勾起,一位美貌妇人从内走出,肤若凝脂,眉若远山,一举一动皆是温婉娴淑,若是从前孟顽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位温婉的夫人心肠却歹毒的很。 第7章 虽未入冬,但蒹葭院早早的就燃起了地龙,屋内温暖如春,五娘子孟怡一进门便解了披风,窝在杨氏怀中撒娇,只有孟顽行完礼后孤零零的站在一侧,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六娘子怎么不将披风解下,可是这地龙烧的不够旺?”在孟怡的示意下杨氏身边的陪嫁婆子王氏出声问道。 “不碍事的。”孟顽攥紧衣襟,温言拒绝。 自从慈济寺回来后,杨氏对孟顽态度便缓和了几分,从前不愿见的人竟日日让她到跟前请安,一留就是半个多时辰,如此反常孟顽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 见孟顽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孟怡冷冷撇了她一眼,“管她做甚,就她这副闷葫芦的模样……” “怡儿!你是做姐姐的怎能如此。”杨氏难得的出声呵斥孟怡,竟然还是为了孟顽这个庶女,不仅身边服侍的人拿不准主母此举何意,就连孟怡也看不懂阿娘到底要什么了。 “我可不想做谁的姐姐,我只想做阿娘的女儿。”说完孟怡又重新靠到杨氏怀中。 这话惹得杨氏又气又笑,最后只能无奈地拍了拍孟怡的脑袋。 “那五娘也不打算要我这个阿兄了吗?”孟晖刚下朝便来蒹葭院给杨氏请安,回长安后他便忙着贪墨案的收尾,自中秋家宴后他更是忙到脚不沾地,如今贪墨案正式了结,他也得空来瞧瞧杨氏与孟怡。 “阿兄来了,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见孟晖来了,孟怡更加开心,拉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杨氏坐在上头瞧着很是满意,再看向一旁神色落寞的孟顽,神情中又添了几分得意。 孟顽悄悄打量着孟晖,似是想要看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心中又在谋划些什么,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前后不一,如果不是那些信件真的存在,孟顽怕是真的会以为过往种种皆是一场梦境。 “我此次去河东道见那里盛产琉璃,瞧着五光十色很是好看,就给阿娘与怡儿带了一些回来。”说完孟晖招了招手,便有一小厮双手捧着檀木匣子走上前来。 “阿兄真好!” 孟怡的欢快声音打断孟顽的沉思,她这才发现孟怡头上多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琉璃簪子,手上正在把玩着一对儿同样精巧的琉璃兔子。 被葱白的手指捏住的琉璃兔子,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在白日里也美的夺目,一时间竟然灼伤了孟顽的双眼。 琉璃这东西算不上名贵,但胜在新奇,加之样式独特好看很受当下贵女们的追捧,又见孟怡身旁的连枝也同样得了一串琉璃手串,虽不如孟怡的精巧细腻,但也璀璨多彩。 孟顽心中不免期待,蒹葭院中人人都收到了孟晖所送的礼物,那她是不是也有一份。 许是瞧着孟顽一直盯着孟怡手中的琉璃兔,孟晖连忙出声道: “六娘勿怪,我此行匆忙并不知晓你已经回府了,因此并未准备你的份。” “怡儿属兔,这是我特意为她寻来的,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再送你旁的东西,只是这琉璃兔……” 孟晖不停的解释生怕,孟顽会一怒之下夺走孟怡手中的琉璃兔。 “阿兄误会了,我并不喜欢,只是瞧着有些新奇,便多看了几眼。”还不等孟晖说完孟顽便出声打断,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何意,不过是怕她会抢孟怡的东西罢了。 孟顽却觉得孟晖实在是多虑了,她在孟府如同影子一般,如何争得过集万千成爱于一身的孟怡,这也许便是关心则乱。 “如此就好,下次我再补给你。”闻言孟晖笑容也和煦了几分。 瞧着孟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孟顽心中却一片寒凉,自回府后孟晖就没有正眼瞧过孟顽一眼,今日难得漏出的一个笑也是为了孟怡。 见孟晖他们三人气氛和谐,再待下去怕是就要惹人厌烦了,孟顽对着杨氏起身告退,在得到首肯后便退了出去。 走出蒹葭院的大门,绿烟最先忍不住啐了一口,“原先瞧着三郎君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今日瞧着也不过如此,还说什么下回,这明明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就连五娘子身边的丫鬟他都能记住,怎么就偏偏将你落下了!” “我也不缺他的这点东西。”孟顽嘴上这样说,可心中还是不免难过,连孟怡身边的连枝都得了一些小玩意,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孟晖甚至还防着她与孟顽争抢。 嘴中泛起苦涩,连带着心脏也苦苦的,其实绿烟说的没错,孟晖根本就不在意她,自中秋见过一面已经多日,要是有心也不是不能再准备一份,可他却偏说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只怕不是来不及而是他没想过,孟顽至于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孟顽心思敏感,不需多想就知道了孟晖心中所想,可她宁愿不要这份敏感,这样她就可以单纯的以为是孟晖真的来不及准备,心中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怎么就不缺了?你瞅瞅自己那副穷酸的样子,连一件体面一点的衣裳都没有!”绿烟越说越气,脚下也越走越快,就在她走出几丈远的时候,却突然回头,接着说道:“旁的我不管,今日之事我替你记着,下次定要向三郎君要回这属于你的一份。” 见绿烟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孟顽的心忽然没有那么苦了,绿烟虽然嘴上不饶人,脾气也爆,但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强上许多。 虽然孟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今日之事,可夜深人静时,她仍无法将这事从心中赶出去,看着手中这根青玉簪子,眼泪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真丑。” 男人带着浓浓嫌弃的嗓音响起,冷不丁吓了孟顽一跳,即使已经相处很久,她还是不适应身体中这突然多出来的灵魂。 匆忙将手中的簪子收了起来,“女儿家的东西你懂什么!” 孟顽看似柔弱却很是要强,即使是在李翊这个孤魂野鬼面前,她也倔强的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个青玉簪子还是今年孟顽及笄时孟晖所赠,这个夹在孟晖送来的信中,孟顽此刻还记得打开信封时的惊喜,以至于她一次也舍不得戴,一直收在妆奁中。 “今日字写得如何?” 不得不说在拿捏人方面,李翊说第二无人敢排第一,一开口就直接拿住了孟顽的三寸,瞧着孟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模样,李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不过几日怎么就懈怠了?” 孟顽面色涨红,如同被夫子抓住一般,又羞又窘,只能讷讷的解释道:“今日事多,一时松懈……” “那今夜就加倍补上罢。” 此话一出,孟顽只觉大难临头,李翊的严苛她是见识过的,今夜她恐怕是别想睡了。 不知写了多久,蜡烛也换了又换,眼看天就要亮了,李翊这才高抬鬼手放过了孟顽。 孟顽写到最后越发觉得李翊是故意报复她之前的话,只是她还来不及谴责这小气的恶鬼,就见指尖冒出一缕青烟,那可恶的恶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惊讶过后,孟顽便想明白了,这恶鬼属于阴间,应是惧怕阳光的,眼见太阳就要升起,他提前跑了也情有可原。 想清楚之后,孟顽只觉得双眼迷蒙,来不及回榻上,她实在累的紧,直接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 1引用月老签中的签文 第6章 翌日。 …… 翌日。 孟顽是被冷醒的,窗子不知何时竟然被人打开,深秋的风已经染上冬天的凌冽。 身上不知被谁披上了一件披风,秋风袭来,孟顽打了一个寒战,将身上的披风拢紧,又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单薄的衣衫,如此下去她怕是会熬不过今年冬天。 她也该为自己多谋算一些。 轻轻摸了一下脸颊竟然不是很凉,看来这窗子应该是刚刚被风吹开的,揉了揉被枕麻的手臂,孟顽起身准备将窗子关上,却忽然瞥见几案上突然多出一抹柔白色。 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拿起几案上的白玉簪子,细细的打量起来,通体白玉制成,细腻润泽,触感温凉,就算孟顽自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什么钗环首饰,也能一眼看出它的不寻常。 只看这簪尾栩栩如生的凤凰,她便知此簪必定价格不菲,毕竟连上面的羽毛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更别说这凤凰展翅欲飞的神态,如此的巧夺天工,必定举世难求。 想起昨夜李翊嫌弃那根青玉簪子丑,今日这白玉簪子就突然出现,是谁的手笔也就显而易见了,不过细细想来他确实没说错,这二者相较犹如云泥之别。 摩挲着手中细腻的白玉,阵阵凉意流入指尖,一直流到心脏却化作暖流浸入。 这簪子确实精巧好看,但它簪尾的凤凰却让孟顽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它带出门,就算她再怎么没见识也知晓这白玉凤首簪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可以戴的,她这种身份戴出去只怕是要惹出许多是非。 第8章 孟顽幽幽叹了一口气,又多了一根压箱底的玉簪。 长离怕是做了太久的鬼,忘了人间的规矩,不过这白玉凤首簪子戴不了,孟晖送的青玉簪却是可以戴的。 从前不戴是她看重这份兄妹情谊,如今这情谊也无足轻重,原本便随处可见的青玉簪子也就更加不重要了。 这样想着孟顽只觉心中豁然开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些都多亏了李翊,孟顽决定要好好答谢他。 改日得了空她定要给他烧些纸钱,毕竟这白玉簪太过贵重,他一定破费了。 两仪殿内正在与臣子议事的李翊忽地眉心一跳,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身为天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仔细探究,仅仅是刚才一个皱眉就惹来一阵嘘寒问暖,其中犹以冯士弘最甚,李翊一个眼刀飞去,他立刻忙不迭地噤声。 “无事。”李翊摆了摆手示意下头的臣子们继续。 最近冯士弘可谓是殷勤备至,自那日误伤了圣人他便决定痛改前非,定要重新挽回圣心,然今日天微亮圣人就屏退左右,换了一身不打眼的常服策马出宫去了。 他本想跟上也被撵了回来,为表决心他在寒风中眼巴巴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瞧见圣人带着一身寒气从宫外回来。 也不知是何事,竟让圣人如此重视,就连他这个内侍监也不让近身,这让不免让冯士弘心中担忧,是否是遭了圣人厌弃。 方才他见李翊皱眉,思来想去都觉得圣人定是今晨匆匆出宫受了寒,灵机一动便悄悄吩咐宫娥端上一杯滚烫热茶来。 将热茶放在李翊手边,冯士弘悄悄觑了一眼李翊的神情,心中笃定他此举必定可以挽回圣心,自此他又是圣人身边最得力的人。 可李翊刚端起茶盏,便放了下去,只冷冷的丢下一句,“端下去。” 孟府逢春堂,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四季如春,眼见就要入冬,这逢春堂却丝毫不见萧瑟,仍是一派生机勃勃。 这不是孟顽第一次来逢春堂,可每次来都不免感叹此处的华贵精妙,就连院中花木的种植都极其讲究,不同品种花期的交错种植,这样一来一年四季院中都草木葱茏。 高大的广玉兰四季常青,枝叶层层叠叠,天渐寒,可它仍是枝繁叶茂,如此坚韧耐寒的常青树却只能被栽种在这四四方方的院中供人赏玩。 孟顽静静地立在广玉兰下,等待里面的传唤,她不常来逢春堂,孟府老妇人常年吃斋念佛又喜静,早些年就免了府中小辈每日的问安。 府中人人都说老夫人深居简出,从不过问府中事宜,也不掺和孟家的勾心斗角,对待小辈们也一视同仁、和蔼慈祥。 今日孟顽来不为别的,只想试一试这孟老妇人是否如传言一般有一副菩萨心肠。 没多久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便迎了出来,笑容和善的说道:“六娘子怕是等久了罢!怎么也不提前差人通传一声,外边寒气重,冷着娘子该如何是好!” 宋嬷嬷边说边端来一杯热茶送到孟顽手边。 捧着热茶,隔着氤氲的水雾孟顽这才瞧见,厅内还坐着杨氏母女二人,不知是来了多久,正陪着老夫人说话。 将手中的喝了一口的茶放下,孟顽朝着孟老夫人和杨氏分别行了一礼,初回孟府时因着行礼这事孟顽也闹出不少笑话,如今再做起来早已行云流水,落落大方。 孟顽为此付出多少努力,旁人怕是不得而知。 所以孟怡远远瞧着也感到惊讶,孟顽这个野种从小活在乡下,回府后就被丢在瑶瑟院中自生自灭,别说学习礼仪,怕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罢,如今不过几日这行礼问安的举止都要撵上她这个自小在长安长大的了。 连孟老夫人瞧着也十分满意,笑着让孟顽上前几步,让她仔细瞧瞧。 孟顽点头应是,行至孟老夫人身前跪下,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孟老夫人怜爱的摸了摸孟顽的头,眼中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孟顽生的好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莹莹如玉,许是在外面等久了脸上红的厉害,如同涂了胭脂一般,红艳艳的,却比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还要美上几分。 许是自幼在青州乡野之间长大,不曾沾染世俗,孟顽的身上有股纯然之气,虽不似那些锦绣堆中长大的闺秀们秀雅风流,却自有一番风姿。 尤其是那双杏眼,清澈灵动,眼神流转间透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倔强。 望着这张脸孟老夫人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都化作一声长叹,道:“好在是回来了。” 这话说的奇怪,孟顽心中疑惑,若说是孟老夫人挂念孙女,这么多年却不见她给自己带过话,回府后也不曾看过她一眼。但今日一见孟老夫人待她的态度也不像是没有感情的,那句‘好在是回来了’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庆幸。 祖母她在庆幸什么? 还不等孟顽想出点什么,孟怡便急不可耐的出声打断,她可见不得孟顽和祖母互诉衷肠,灵机一动便想好了让孟顽出丑的办法。 “六妹妹怎么在祖母这里还不舍得解下披风,在阿娘那里便罢了,你可是连祖母这里都嫌不够暖和?” 孟怡早就知晓孟顽日子艰难,虽是府中六娘子却连一件体面的冬衣都没有,披风里头还如今穿着春装,今日在老夫人面前她定要狠狠地扯下孟顽的遮羞布。 闻言老夫人牵起孟顽的手,果然一片冰冷,赶紧吩咐人将地龙再烧的旺一些,“好孩子,现下可以将披风解下了,祖母必不会让你着凉的!” 既然老夫人发话了,孟顽也不好推辞,她知孟怡为何执着的让她解下披风,不过是想瞧她出丑的模样,那日在蒹葭院她便用过这招只是被孟晖的出现打断了。 但今日孟怡此举却正合了孟顽的意,眼看要入冬,可瑶瑟院中不仅没有炭火就连一件冬衣也寻不着。 无奈之下孟顽只能将主意打到孟老夫人身上,可若是直接开口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她本就打算用苦肉计来博得祖母同情,孟怡此时开口,她正好顺水推舟。 面上装作为难的模样,在众人的注视下,孟顽缓缓解下披风,每露出里面的襦裙一寸,她的脸就要白上一分。 随着披风被解下,孟顽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脸色惨白无助又局促的站在堂中,十根手指紧紧的搅在一起。 “怎么一回事?谁让你这样穿的!”孟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敲得咚咚响,堂上众人皆噤若寒蝉。 见状孟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祖母莫气,都是孙女的错。”孟顽期期艾艾的说着,眼泪似珍珠般大颗大颗的滚落,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孟怡在一旁瞧着,心中得意极了,祖母最看重礼节,孟顽这两三层春衫穿在一起的模样实在是斯文扫地,定将祖母给惹恼了。 沉浸在计谋得逞中的孟怡丝毫没发现杨氏的脸色比孟顽强不上多少,同样惨白一片,杨氏听得出老夫人这话是对她说的,这是在责怪她这个主母管家不利苛待了府中的娘子。 孟顽再怎么说也是孟家的血脉,被人如此苛待,老夫人面上也挂不住,若是传出去她孟家清流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孩子快些起来,祖母怎么会忍心怪你,祖母是气那些踩高捧低的奴婢,见你没了生母竟如此待你!” 孟老夫人指桑骂槐的一席话,让杨氏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她赶紧上前告罪,“阿娘勿怪,是儿媳一时不差疏忽了六娘,今日我定要好好惩戒一番那些奴大欺主的恶仆。” 杨氏这一番说辞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过错全都成了旁人的,可若说这不是她的意思,就算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这些下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磋磨主子。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岂会不懂杨氏的那些心思,心里再如何想面子上都是要过得去的,孟老夫人又斥责了几句,还命人取来一件白狐裘赏给孟顽,这事就算过去了。 孟顽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况且她也清楚就凭这些小事根本就伤不到杨氏分毫,她今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还有了白狐裘这意外的收获。 白狐裘异常珍贵,不仅保暖而且毛质柔软轻盈,孟怡一直惦记着求了祖母好久都未得到,今日却被孟顽捡了个大便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孟怡气的险些咬碎后槽牙。 今日瑶瑟院难得热闹,自孟顽从逢春堂回来后这瑶瑟院的人便络绎不绝,绿烟掐着腰扯着嗓子指挥着小厮们将老夫人赏得的东西一一抬进库房。 院子里还站着几个婢女等着孟顽训话,可孟顽却觉得没必要,她在孟府中毫无根基,这些婢女也多半是杨氏安插的人,她们真正的主子不是自己,心中不服说再多也是无用。 但瞧着绿烟兴致勃勃的模样,孟顽便让她替自己去了,也好让她过把狐假虎威的瘾。 只是有个丫鬟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让孟顽感到不自在,待她循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第9章 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孟顽只当是这几日挑灯习字太过劳累产生的错觉。 第7章 训完话,绿烟一屁股就坐在…… 训完话,绿烟一屁股就坐在孟顽面前,什么也不说先是咕咚咚的喝了好大一口水。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为何她们挤了破头,也要当娘子郎君们的大丫鬟!以后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就是最大的了!”绿烟反手擦了一下嘴,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站起身来昭告天下。 孟顽闻言笑了笑,真是难为绿烟还能记得她,让自己做老大。 “今后我们的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我也不算是白跟了你。”绿烟喝完最后一盏茶心中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眼下瞧着是比之前好过,如今才像是府中正儿八经的六娘子,但这只是表面,今日这事之后杨氏怕是更将她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今后的路只怕是会更加难走,但这些孟顽都不打算说给绿烟听,她也只是轻声回应了一声。 “但愿吧!” “什么叫但愿吧!小心你的福气都被自己给说没了。”绿烟最不喜欢孟顽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和孟顽是对半路出家的主仆,原本绿烟就憋着一口气,想在主子面前混出一个名堂,也好给自己挣个好前程,日后可以嫁给府中的管事,做个正头娘子。 可她偏偏被杨氏给安排到孟顽这个在府中毫无根基的六娘子身边。 起初她是看不上孟顽这个自小养在乡下的主子,过得还不如府中体面一点的丫鬟,自己跟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前程。 但日子久了,绿烟也知晓孟顽的难处,待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嘲热讽,心中也是替孟顽鸣不平,可这嘴毒的毛病她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好在孟顽是不在意这些。 自逢春堂一事后,孟顽在孟家的境遇好上许多,下人也不敢如从前那般明目张胆,虽然杨氏仍然时不时找借口责罚,但总归是在往好处发展。 转眼秋天过半,各府都忙着趁着最后的时节再办几次赏菊宴,连带着杨氏与孟怡也忙了起来,二人去了不少次,每次回府时脸上都带着喜色。 孟怡也借着赏菊宴的名头狠狠地出了几次风头,一时间竟名声大噪,各府的请柬如同流水一般送进孟府,为此府中也热闹了许久。 但这些都与孟顽无关,她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一方天中。 提笔、收笔最后这几个字孟顽写的一气呵成,细看之下笔锋已隐隐有了凌厉之感。 她的字不似其他闺阁女子般婉约清丽,反而有几分飞扬凌厉,这份凌厉在李翊的教导下越发明显。 “不错,今日便到这里罢。” 闻言孟顽如释重负,几日前她无意间瞥见孟怡的字,清扬婉约、落笔如烟,孟顽深知她与孟怡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几日她憋足了劲,在习字这方面越发的刻苦,时常习字到深夜。 她不为别的,只是想证明她并不比旁的小娘子差,哪怕无名师大家引路,她仍是不逊色于旁人的。 说来简单孟顽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挣一口气,这些李翊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怜惜她的身世,有时他也会想不如自己直接出面替孟顽撑腰,身为大雍的天子想要护住一个小娘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看到孟顽日以继夜的习字,学习贵女们的礼仪时,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孟顽的脾性应当不愿食嗟来之食。 想到孟顽这几日废寝忘食的模样,李翊今日也不似从前严厉,有闲心和孟顽聊旁的事。 “这赏菊宴到底是何模样?”孟顽单手托腮,一手胡拨弄着几案上的垂丝菊。 见孟怡日日盛装出席各种赏花宴,说不好奇那定然是假的,孟顽心中不免好奇,这长安的菊花和别的地方有何不同,竟让这些夫人娘子如此乐此不疲。 “名为赏菊,实则多为人情往来,官场上的走动,为自家儿女选媳择婿,大多都是借着各类宴会的名头。”李翊的嗓音低沉悦耳,不过是一些最平常的事,但由他来说反倒多了几份娓娓道来的意思。 这些都是世家们心照不宣的事,恐怕也就孟顽这个自小在青州长大的小娘子才不明白,虽如此李翊仍是耐心的一一回答了孟顽的好奇。 “原是如此,我还当真以为是去赏菊的。”孟顽的语气带了几分失望。 李翊与孟顽共用同个身体,对她情绪的变化也是了如指掌,不过刹那就明白了孟顽为何失望。 她总归是个才及笄的小娘子,免了不了贪玩一些,回长安后还不曾出过孟府,对外面的事情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想去吗?”李翊出声问道。 “什么?” 孟顽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李翊是何意。 听着身体中莫名加快的心疼,李翊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突然想要逗一逗孟顽。 李翊:“时辰不早了,今日早些安寝。” “你方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孟顽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鬼怎么就突然转了话头。 “我方才说了什么?”李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你方才明明就有问我想不想去的!” “我想去!” 孟顽脸上满是期待,因为看不见李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李翊知道她心中的期待。 “是吗?我有说过这话?”李翊耍赖道。 “嗯嗯,你说过,即使做了鬼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尽管李翊看不见,孟顽仍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听见鬼这个字,李翊一僵,他并不认同孟顽的这个说法,他这顶多算得上是灵魂是出窍罢了,语气微沉:“谁是鬼?” 听出了李翊语气中的不悦,孟顽能伸能屈,赶紧求饶道:“没有鬼,你应该是仙君。” “长离仙君!” 孟顽声音清脆动听,刻意的撒娇更是多了几份软糯,如同一碗加了蜂蜜的龙眼荔枝酪,甜滋滋的,一字字敲进李翊的心间,反倒让他不自在起来。 “好好说话。”李翊沉声道。 “我怎么就不好好说话了?”孟顽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疑惑,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又惹了这尊大佛不悦。 原本孟顽以为那晚将李翊给惹恼了,这去赏菊宴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可三日后杨氏却派人告知九月初九寿安长公主设宴邀请,让她切勿怠慢。 原是几日前陛下赐了寿安长公主几盆十丈珠帘,此花是菊花中的珍品,花开时如同珠帘悬挂在花萼上,花瓣细腻修长,煞是好看。 寿安长公主本就爱热闹,尤其爱设各种宴会,得了如此珍品也不私藏,因此才有了这赏菊宴。 看着请帖上金色的字体,孟顽微微笑着,这个鬼本事还挺大的。 与请帖一同送来的还有一身新作的衣裙,孟顽心中感到诧异,依照杨氏从前的作风无论如何也不会送自己衣裙,今日怎么转了性。 “许是怕你就这样去寿安长公主的宴会上会丢了孟家的脸面吧!”绿烟拿起水绿色半臂,在孟顽身前比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话是这样说,可孟顽心中却还是不放心,尤其是之后几日,杨氏又派人叮嘱她定要穿这身衣服出席。 看杨氏如此郑重的模样,孟顽心中又拿不准主意了,若是要害她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让整个孟府都知晓这衣裙是她所赠。 难道当真如绿烟所说,是怕她太过寒酸,辱没了孟家的名声? 赏菊宴前一夜,孟顽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身衣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又有李翊担保衣服上刺绣花纹也不曾踰矩,孟顽心中的忧虑才消了几分。 可没有差错,就是它最大的差错,思来想去也不知杨氏欲意何为,孟顽索性就穿上这身衣裳,她倒要看看,杨氏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翌日一早,马车便在孟府外等候,孟顽第一次参加宴席,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 她怕会出差错,早早地就等候在侧,不一会儿,孟怡母女二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孟怡今日装扮的十分隆重,让她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娇艳,她嬉笑着和杨氏说话,却在瞟到远处安静等候的孟顽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还记的孟顽初回府时面黄肌瘦,就说是乞儿也有人信,不过短短三月就让孟顽脱胎换骨了,肌肤也越发白净,身量瞧着也长了许多,今日一瞧竟如同海棠花一般,迎着晨光含苞待放。 不怪孟怡如此惊讶,孟顽从青州一路走到长安,难免憔悴消瘦,再加上她从未仔细看过孟顽,并不知她在回府后不久便一改往日的憔悴,荆钗布衣也难掩其倾城之姿。 否则那日在逢春堂,她又怎能轻易就让老夫人心疼愧疚。 美貌的小娘子流泪,总会让人心软。 马车上孟怡不停地搅着手中的帕子,这是她烦闷时常做的事,杨氏拍了拍孟怡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第10章 “阿娘当真要如此做吗?如是二郎当真喜欢上孟顽怎么办?”今日一见孟顽,孟怡心中便开始不安,虽然她不再喜欢郑氏二郎郑持盈,但像郑持盈这样芝兰玉树的郎君也不是孟顽这种出身低贱之人可以肖想的。 杨氏怎会不知孟怡这些心思,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道:“你且放心有那身衣裳在,郑家郎君是不会看上她的!她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清清白白解除与郑氏的婚约。” 一个肖想嫡姐未婚夫的庶女,最是被郑家这种清流世家所不齿。 不和杨氏她们共乘一辆马车的孟顽,丝毫不知今日这赏菊宴,于她而言却是一场鸿门宴。 第8章 寿安长公主在长安…… 寿安长公主在长安一众世家门阀中很是特别,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圣人长姐的缘故,先帝子嗣众多,活下来的却不多,寿安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圣人是先帝的嫡子,本该被寄予厚望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但先帝偏宠贵妃楼氏,甚至多次提及要立楼氏之子为储君。 被群臣联名上书劝阻后,一怒之下更是为陛下取名为翊,翊为辅佐、恭敬之意,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李翊十四岁时便被一纸诏书发配北疆,直至四年后先帝病重,早就被众人遗忘的李翊却带着数千骑兵杀回了长安。 先帝的众多皇子一夜之间几乎被杀尽,只有当时不满三岁的十四皇子、醉心于诗书的九皇子和先帝的公主们活了下来。 如今再想起这桩旧事仍让人不寒而栗,似乎还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气。 寿安长公主便是其中特例,不仅未被冷落,还颇得圣人看重,因此长公主设宴长安城中人人趋之若鹜。 孟家如今得了请帖自是万分重视,一路上孟怡问了不下十遍头上的发钗歪没歪,胭脂还在不在。 “它们都好好的呢!莫要担心,今日宴席长公主许是要接见你的。”杨氏脸上带着笑,眉眼间俱是喜气。 “阿娘这是何意?”孟怡被杨氏这话吓了一跳,可观杨氏神色倒是不像是坏事。 “傻孩子,以我们孟家的门楣如何攀得上寿安长公主,你且仔细想想!”杨氏以扇掩面,偷笑女儿平日里灵光,到了今日却呆傻起来。 “难道这是平阳王世子的意思?”孟怡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一个可能。 “除了他还能有谁?”杨氏笑着打趣。 “他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也是难得!” 孟怡羞怯的别过头去,忽的想起在身后的马车上还坐着孟顽,撩起车帘看向身后的马车,轻声念叨:“今日也让孟顽跟着沾了光。” 长公主府位于崇仁坊,紧贴着皇城根,朱红色的大门华贵威严,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喜鹊在屋檐上盘旋,今日怕是有喜事发生。 第一次参加宴会,孟顽心中不免忐忑,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半句话,一进公主府杨氏便带着孟怡与相熟的夫人贵女们寒暄。 而她只能安静的垂首立在一侧,悄悄侧首看向庭外的秋菊,果真名不虚传,千姿百态。 可等孟顽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孟怡母女二人的身影。 不是该说这母女二人当真心大,将她单独留在此地,若是闯出了祸事,整个孟府怕是都要遭殃。 也罢,反正她只是来赏花的,此地无人不如就在此静静赏菊。 庭外溪水潺潺,十丈珠帘开的正艳,不知为何孟顽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此美景若是那人也在就好了。 如此想来,孟顽也有些兴致缺缺,这珍贵的十丈珠帘也变得平平无奇了,正起身欲走,身后忽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 “前面可是孟家娘子?” 闻言孟顽转身看向来人,少年身穿宝石蓝圆领襕袍,腰佩蹀躞带,墨发被玉冠束起,望向孟顽的眼中带着笑意,一瞧便知是勋贵子弟。 只是孟顽不知这人如何认得自己,连忙退后几步,警惕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笑着上前,拉近与孟顽之间的距离,“在下荥阳郑氏,郑持盈。” 郑持盈见孟顽警觉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他与孟家五娘子自幼相识,几年前父亲去往豫州任刺史,此去经年,他也与五娘子多年未见了。 如今一见却觉得她比幼时更加可爱可怜,那双灵泉一般的眸子懵懂地看向他时,郑持盈只觉心间一颤,赶紧别开眼去,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你我并不相识,郎君可是认错人了?”孟顽秀眉微皱,在这人自报家门后便觉得这人定是把她认成孟怡了,她并不想和与孟怡有关的人或事扯上关系。 见面孟顽一口否认,郑持盈却只当是小娘子羞怯,笑道:“我怎会认错,那日你在信上说过,会穿水绿色坦领半臂,叮嘱我莫要认错。” 郑持盈说的笃定,孟顽却心中烦躁,原来杨氏打的是这个主意,若是她与郑持盈说话的样子被人瞧见,怕是要名节不保,以后的婚事怕也是难做。 这样想着,孟顽提起裙子就准备走,却被郑持盈拦住。 “五娘子留步!” “我说过郎君认……”孟顽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娇呵打断。 “二郎,你怎么在这里?”孟怡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此时正双眼含泪,欲说还休的看向二人,仿佛孟顽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你是何人?”郑持盈反问道。 “这位是我五姐姐,孟家的五娘子——孟怡。” 孟顽先声夺人,更是将孟怡的名讳刻意加重了几分,生怕孟怡说出一些不利于她的话,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怕一经过孟怡的嘴就要变了一个模样。 “她是五娘子,那你又是何人?”郑持盈震惊的看向孟顽。 “我在家中行六,单字一个顽。”孟顽说完这话就提着裙摆走远了,她可不想掺合进孟怡的事情中。 郑持盈望着孟顽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关注他举动的孟怡愤愤地攥紧了拳头。 “二郎可是将六妹妹认成我了,这也怪我不该心软。” “原本六妹妹向我讨要这身衣服的时候,我便向她提过今日之事,可耐不住她一直央求,我一时心软……” 孟怡楚楚可怜的说着,明面上是在替孟顽说话,实则是将孟顽说成将姊妹东西据为己有的任性之人。 “当真?可我观她并不像是这种人。”郑持盈望着孟怡的眼认真说道。 “二郎可是不信我,你是我的未婚夫君,我为何要欺骗于你?”孟怡边说边流泪,郑持盈心一软,便对她的话更加确信了几分。 最重要的孟怡所说的未婚夫君点醒了郑持盈,他与孟怡有婚约在身,她定不会做这将他往外推的事,如此便如孟怡所说一般,是那孟家的六娘子所做。 不成想她竟然是如此卑劣之人,郑持盈面色逐渐难看。 方才惊鸿一瞥对孟顽升起的几份好感荡然无存,心中这股强烈的愤怒就连郑持盈自己也搞不清。 他并非小气狭隘之人,为何会如此恼怒一个小娘子,最终郑持盈只当是他就见不得有人借助自己的未婚妻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摆脱了郑持盈与孟怡二人,孟顽便在这公主府中迷了路,七拐八拐的不知走到了何处,此地比之方才那里更加幽静。 被二人扰乱的心情也逐渐平复。 见此地无人,孟顽慢悠悠的走着,反正她不去席上也无人在意,若是遇到公主府中的下人再请他代为引路也不迟。 公主府雕梁画栋,十步一景,廊腰缦回,奇石松柏数不胜数,曲水蜿蜒不知源头在何处,但看其清澈见底怕是从府外引进来,单单这一处曲水怕是就要耗尽人力物力。 公主府内处处华贵,可见寿安长公主圣眷正浓。 孟顽边想边走,一不留神忽然在拐角处撞进一宽阔结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凌冽的雪松香。 她踉跄一下就要向后倒去,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小臂,这才没让她摔打在地,孟顽除去父兄外从未和男子接触过,感受着男子握住她手臂的大掌,孟顽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匆匆挣脱男子的搀扶。 孟顽慌乱的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中不免嘀咕:今日出门怕是没看黄历。 “当心些。”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多谢郎君。” 公主府内皆是贵人,孟顽不敢抬头生怕冲撞来人,只是低着头向来人道谢。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可是迷路了?” 男子语气温和,丝毫不见被人冲撞后的恼怒,反倒对孟顽很是关切。 “是,小女一时不慎误入此地,还请郎君勿怪。”孟顽福了福,一直不从抬头只是盯着眼前的乌皮靴。 因为孟顽不从抬头所以也错过了男子面上的笑意。 “我让人送你回去。”说完男子便招了招手,不远处便走来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朝着男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第11章 “郎君有何吩咐?”冯士弘非常有眼力劲,并未直接点明李翊的身份。 方才在远处他便觉得圣人待这小娘子非同一般,待走近了一瞧这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也难怪圣人…… 还不等冯士弘腹诽完,李翊便开口了,道:“你亲自送她回去。” 冯士弘一愣,抬头就见李翊正看向自己,赶紧低头应诺,朝左侧转身,对待孟顽的神情也比方才更加恭敬。 “娘子,随奴走吧!” “劳烦您了。” 孟顽亦步亦趋的跟在冯士弘身后,但刚走出五步远,她却突然回身,朝着身后的人望去,但男子早已转身大步离开。 她并未瞧见男子的模样,只见猿背蜂腰,身量极高,背影如松挺拔,仅是一个背影便能看出他气势雍容,威仪不凡,想必应是一位皇亲国戚。 可不知怎的孟顽总觉得这人的声音很是熟悉,她定是在哪里听过,只是是在哪里她却想不起来了。 “娘子!娘子,可是落下了什么?” 冯士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孟顽的思索,她这才回身,小跑着追上冯士弘。 “不曾落下什么,是我走神了,阿翁勿怪。” 冯士弘:“如此便好,前头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娘子莫要耽搁了。” 孟顽跟在冯士弘身后不一会儿便到了举行宴会的悠然亭,与冯士弘道过别后孟顽便走了进去。 第9章 悠然亭是公主府内…… 悠然亭是公主府内单独辟出,用来宴请之地,府内大小宴饮皆在此地。 虽说是亭但实际上它却是一宽敞的开阔的水榭,三面环水,四周纱幔飘荡,朦朦胧胧间已有不少郎君娘子聚在此处。 云鬓香影,恍如仙境,嬉笑声从内传出,孟顽探头看了一眼,见寿安长公主还未到,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主人未至,宴席还未开始,她此刻进去也不算打眼。 可她刚一露面,便被一群小娘子给发现了,几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便是你那从青州回来的六妹妹?”一身穿鹅黄半袖的小娘子问道。 孟怡侧头瞧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东南角的孟顽,隔着层层纱幔,她的美貌却不减损丝毫,反而有种雾里看花朦胧婉约之美,想到方才郑持盈望向孟顽的神情,只怕他自己都不知晓,在听到她才是五娘子时,眼中划过失望。 这样想着,孟怡看孟顽越发的不顺眼,虽她早就打算解了与郑持盈的婚事,但仍将对方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旁人染指半分,尤其是孟顽。 “五娘莫怕,这郑家二郎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她若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定要她好看!” 说这话的正是方才头一个注意到孟顽的娘子,她乃是太常少卿之女杨玉静,与孟怡之母杨氏同出一族,皆是弘农杨氏之后,按长幼序齿孟怡应当唤她一声表姐。 其母崔氏更是与寿安长公有些交情,因此她在这赏菊宴上更是有恃无恐。 “还是算了,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说完孟怡便要拉着杨玉静离开,她最擅长以退为进,再加上杨玉静本就是冲动的性格,被孟怡这样一激,更是坐不住,要给孟顽一些颜色瞧瞧。 “你便是太过良善,才会被一个小小庶女给欺负到头上。”杨玉静愤愤地说道。 想到方才郑持盈还为孟顽说话,将错处全揽到自己身上,杨玉静心中更是气恼。 哪有人会认错自己的未婚妻,这明明就是用来诓骗五娘的话。 孟怡眼瞧着杨玉静已经完全信了自己,被当枪使还乐在其中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屑,妄她出身不凡,却生了一副猪脑子。 孟怡装模作样的又劝说了几句。 “五娘放心,这是在寿安长公主的府上,我怎会乱来,不过是用些法子让她安分一些罢了!”杨玉静答道。 孟怡闻言微微一愣,原瞧着她嫉恶如仇的模样,本以为是何厉害的法子,不成想竟是一些花拳绣腿。 见孟怡不说话,杨玉静还以为她不忍心看姊妹出丑,怕她心软阻拦,杨玉静立刻起身,同身旁交好的小娘子耳语了几句,两人便相携起身。 古人云秋高气爽果真不错,今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李翊负手立于阁楼之上,长身玉立,此处地势高可将整个公主府都一览无余。 尤其是那悠然亭内。 冯士弘恭敬的立在李翊身后三丈远的位置,“圣人,奴已将娘子送回了悠然亭。” “她可有说过什么?”李翊摩擦着拇指上白玉扳指,双眸看向悠然亭中自顾自吃着糕点的小娘子。 “回圣人,娘子她……并未同奴…说过话。”冯士弘越说声音越低,他心中越发没底,拿不准圣人这是何意。 如若是瞧上这小娘子,一纸诏书下去,将她召入宫中便好,若是圣人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他确实不信的,他跟在圣人身后多年,圣人的一个皱眉他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这些时日他却不敢再擅自揣测圣意,心中的猜测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方才偶遇孟顽像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李翊远远瞧着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轻声冷呵道:“大胆!” 竟然认不出朕。 他的气恼孟顽丝毫感受不到,但却将站在他身后的冯士弘吓得两股战战,“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圣人息怒。” 李翊揉了揉眉心,他这几日宵衣旰食才空出一日,特意来公主府瞧一瞧她,可这没心没肺的小娘子竟然认不得他。 妄他还担心贸然表明身份会吓到她特意吩咐冯士弘前去送她,也好暗中透露自己的身份。 如今看来倒是他剃头单子一头热。 “先出去罢!”李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冯士弘给赶了出去。 被赶了出去的冯士弘耷拉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又如何惹恼了圣人。 倏然,他如醍醐灌顶,猛地一拍脑门,那句大胆应当并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方才那位小娘子。 不成想圣人富有四海,竟还会同一小娘子置气,如此想着冯士弘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内侍监好雅兴!” 少年人打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冯士弘一抬头便看见两位芝兰玉树的郎君站在她面前。 “两位郎君大安。”冯士弘收起笑容朝着二人行了一个叉手礼。 二人回了一礼,其中一年岁稍小,性格跳脱的小郎君大咧咧的问道:“圣人可在里面?阿娘特意吩咐我和阿兄来给圣人问安。” “呦!二位郎君怕是来的不巧,圣人此时怕是没心情召见二位。”想到圣人方才那为情所困的神情,冯士弘无奈开口。 “为何,这要让阿娘知晓定要责怪我与阿兄了!”少年人嗓音清澈,脸上写满了苦恼,他扯住冯士弘的衣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沉稳的少年拦住。 “二郎不得无礼。” “大郎君客气。”冯士弘回了一礼。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寿安长公主的两位郎君,公主与驸马恩爱多年,膝下育有二子一女,长女一年前便嫁去了淮安道。 “内侍监可否替我们兄弟二人通传一声?” “让他们进来。” 还不等冯士弘开口,屋内便传出来李翊的声音,他连忙应了一声:“诺!” “圣人金安。”兄弟二人齐齐跪地行礼。 李翊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 “圣人怎么自个在这里躲清闲?”二郎陆润是寿安长公主的幼子,被寿安长公主溺爱长大,养成了一个混不吝的性格,今年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纨绔子弟中的头名。 即使见了李翊也改不了他无法无天的性格。 “胆子愈发大了,听你阿娘说前些日子在你在平康坊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李翊神色冷淡,可这话却让陆润吓得如同鹌鹑一般。 “圣人!舅舅!阿娘已经罚过我了,我也已经知错了,您就莫要再罚我了。”陆润跪在李翊脚边,伸手扯住李翊的裙摆满脸哀求。 李翊嫌弃的一脚将人踢开,道:“回去将《礼记》抄写四遍,明日朕亲自查阅。” “不要啊!”陆润哀嚎一声,声音凄惨无比,抄写四遍他怕是抄断手也写不完,还未多说又被自家兄长嫌弃的捂住了嘴,扯到一旁。 “圣人勿怪,臣定会好好管教二郎。”陆澜性格比之陆润要沉稳上许多,还未及冠便可见来日风姿。 李翊点头,对陆澜很是欣赏,有他这个兄长看管,陆润翻不出什么浪。 陆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悠然亭中传出的声响给打断,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悠然亭中被人围在中央的小娘子。 孟顽懵懂的看着手中的秋菊,不知为何突然传到自己的手中,身旁的小娘子们还在不断起哄。 “技艺不佳,怕是难登大雅之堂。”孟顽看出众人眼中的不怀好意,推脱道。 第12章 “莫要再推脱了,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杨玉静率先开口,她料定了孟顽的不会弹琵琶,心中愈发想要看她出丑。 一盏茶前她与交好的小娘子商议好,将这击鼓传花的信物秋菊传到孟顽手中。 孟顽的题目是弹奏琵琶,与孟怡交好的贵女们早知晓她多了一个从青州乡下回来的庶妹,特意出了这个题目来为难她。 她越是推脱,诸位小娘子便越要为难她。 “她这个田舍奴怕是连琵琶是什么东西都不知晓吧!”不知谁先开口笑出了声,众人纷纷掩面而笑。 “她这种身份如何来得了长公主的宴会?” “瞧她!穿上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住身上的穷酸气!” 诸位郎君一听孟顽身世,眼中的怜爱转为鄙夷,原本因为她的美貌升起的怜悯也随之消失,同旁人一同取笑孟顽。 郑持盈见状,想开口替孟顽解围,却被一旁的杨玉静拦住,“你莫不是当真对她动了真心?” “我与六娘子清清白白,你休得胡说!”郑持盈厉声呵斥。 “那你便安生坐着,别打旁的主意!”杨玉静秀眉一竖,狠狠地瞪了一眼郑持盈。 冯士弘小心的瞄了一眼李翊的神情,圣人脸上无甚神表情,却让冯士弘心中一寒,不免为悠然亭中的娘子郎君们惋惜,圣人这模样明显是动怒了。 “圣人,可要奴前去看看。”冯士弘说的委婉,毕竟有陆氏的二位郎君在场,有些话不便明说。 “不必。”李翊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 冯士弘此刻也不敢擅自揣测圣意,只能恭敬的退下。 李翊是知晓孟顽会弹琵琶,不过他倒要瞧瞧孟顽会如何应对眼下的场面,可莫要辜负他这几日来对她的教导。 再者以孟顽的倔脾气,想必不会咽下这口气,与其他派人出面替她解围,不如直接让她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第10章 就在几人围住孟…… 就在几人围住孟顽不停催促时,一身穿红地宝相花纹齐胸襦裙,外披鹅黄色大袖的雍容妇人在婢女簇拥下走进了悠然亭。 婢女恭敬地拂开纱幔,扬声道:“寿安长公主到!” 闻言,围在一起小娘子纷纷散开,朝着寿安长公主的方向行礼。 “都聚在一起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趣事,也说给本宫听听。”雍容的女声在悠然亭中回荡。 方才起哄的小娘子们竟无一人敢言。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唯有杨玉静,她从小莽撞,别人或许顾忌此事会惹恼寿安长公主,但她向来直肠子,有事说事,不懂其他小娘子的心中弯弯绕绕,否则也不会次次都被孟怡当枪使。 “回公主,臣女方才是在击鼓传花,眼下这花落到了孟家的六娘子手中。”杨玉静仰着头俏生生的说道。 “孟家的六娘子?”寿安长公主心思一动,不由得想起几日前圣人召她入宫,特意提起过孟家,因此她在设宴时才把孟家给加上。 今日瞧见着孟家六娘子,倒是生的一副花容玉貌,心下不免升起了几分兴趣,开口问道:“六娘子准备了什么才艺,也让本宫开开眼。” 不待孟顽开口回答,杨玉静又抢先开口:“殿下,孟六娘子她抽中的是琵琶。” “哦,如此便开始罢!”寿安长公主挥了挥手,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到主位上。 见此,杨玉静得意的朝着孟顽挑眉一笑,原本只想让孟顽在诸位小娘子面前出出丑,不成想还有这意外之喜。 若是在寿安长公主的宴会上闹了笑话,别说郑持盈就怕是满长安城也没有哪家的郎君敢再和孟顽待在一处。 在孟顽不知道的角落,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李翊的心。 他自诩是位杀伐果断的君主,但在孟顽的事情上却优柔寡断起来,既想孟顽可以快些成长,又怕她被旁人欺负。 撑在栏杆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陆澜陆润兄弟的心思都在悠然亭的几人身上,唯有冯士弘注意到李翊的异样。 看来这位小娘子在圣人心中的份量比他原先想的还要重上几分。 不过几息之间,冯士弘的心思转了又转。 孟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几道视线,大多数都是不怀好意的,也知晓今日之事定是她们商议好的,想要看她出丑。 加之寿安长公主又在场,她此刻也算是骑虎难下,若是推脱怕是会得罪寿安长公主。 孟顽心中冷笑,原以为长安的小娘子必定风姿卓绝、蕙心纨质,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高门大院长大的小娘子,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打心眼里看不起她这这从青州来的。 不过这恐怕要让她们的愿望落空了,她是会弹琵琶的,只不过弹得并不算好,与从小就学习此道的娘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但度过眼下的难关还是可以的。 孟顽接过婢女捧来的紫檀琵琶,不卑不亢的朝着寿安长公主行了一礼,道:“臣女弹得不好,望公主勿怪。” 言罢素手灵活的飞舞在琴弦之上,轻拢慢捻,铿锵昂扬之声从指尖流出。 琴声铮铮不绝,弹得正是破阵曲,缥缈如仙境的悠然亭内顷刻间便多了几分杀气。 寿安长公主有些意外,一个闺阁中的小娘子竟然会弹破阵曲此类战歌,看向孟顽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审视。 一曲毕,四下皆静,不是因为孟顽弹奏的有多好,而是众人都不认为她这种从青州来的田舍奴会弹琵琶,因此他们才一时忘了言语。 直到寿安长公主右手边的一位小娘子,抚掌称赞:“六娘子好琴艺。” 众人才回过神,跟着附和。 孟顽知晓自己几斤几两,这位娘子不过是说一些场面话,但也让孟顽羞红了脸,她很少被人称赞,除去李翊,这位小娘子是第一个人。 视线不由得落在说话之人的身上,皮肤白皙的不似常人,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细瞧之下似乎带着病气,可面上的笑容却灿烂夺目,她的位置紧靠寿安长公主,可见身份尊贵。 孟顽远远地朝她回了一礼,算是答谢。 见居然让孟顽出了风头,杨玉静眼中的恼怒压都掩不住,冷冷的开口道:“孟六娘子弹得确实不错,只是技巧技法上有所欠缺,倒显得有些太过粗野。” 杨静怡的生母那是清河崔世出身,与长公主也有几分交情,因此她才如此大胆,多次在寿安长公主面前出言。 “玉静所言不错。”寿安长公主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杨玉静所说。 见状,方才拍手称赞的人又调转了话头,附和起寿安长公主的话,一句句贬低的话语落在孟顽耳中,尤其是杨玉静的声音格外刺耳。 孟顽垂着头,静静听着杨玉静对自己指手画脚,心中不免燃起怒意,弹与不弹这杨玉静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与杨玉静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为何从刚进悠然亭开始她就开始频繁针对。 如今她在水榭中央,听着众人对她琴艺的点评从中肯的指出问题所在到逐渐肆无忌惮的贬低,终归还是年轻气盛,冷声开口道: “孔子有云质胜文则野,臣女在琴技方面确实无甚技巧,指法也不成体统,杨娘子一针见血,想必技法定然超群。” 说到这里,孟顽顿了顿看着杨玉静脸上带着几分沾沾自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又接着道:“那杨娘子定是孔夫子后半句所说的文胜质则史罢!” 孟顽刻意加重了某个字的读音,杨玉静一时没反应过来,孟顽话中的意思,可随着众人的哄堂大笑,她也逐渐明白过来孟顽是在骂她是…… “你!” 杨静怡站起身便朝着孟顽走去,可还未靠近便听远处又有笑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东南方向有一处四层高的阁楼,上方隐隐约约露出几人身影。 这笑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润,他立在李翊身侧,将方才悠然亭中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明白,一时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见李翊转头看向自己,他赶紧告罪,小心觑了一眼李翊的脸色,见他并无怪罪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瞧倒叫他瞧出了几分不同,李翊不过扫了陆润一眼便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孟顽的身上,眼中也泛起笑意,只需细看便可发现这笑中还带着几分宠溺,只可惜陆润没这个胆子,所以未从发现。 陆润很少见圣人如此温柔的模样,心下有些好奇,刚想自己的这一发现说给自家兄长听。 一转头却又见自家阿兄陆澜也正在全神贯注的看向那个姓孟的小娘子,脸上的笑意比圣人还要明显几分。 陆润挠了挠头,搞不懂他们一个两个的为何都盯着一个小娘子看个不停。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陆澜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痛的他捂住脑袋发出一声惨叫。 “阿娘唤我们两个下去。”陆澜说完又接着向李翊告退,得到首肯后,便揪住陆润的耳朵将他拽着出去。 第13章 寿安长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润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逆子! 竟做出偷看小娘子们如此不合礼仪的事情,当真是太过放纵他,才让他如此无法无天。 可此时也不是管教这逆子的时候,寿安长公主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 好好的赏菊宴竟闹出如此风波,她不免迁怒于孟顽,连带着方才对她升起的几分欣赏也消失殆尽。 见寿安长公主神色不对,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孟怡,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她朝着怒气冲冲的寿安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 “殿下息怒,臣女身为阿姊本该好生看管六妹妹的,是臣女疏忽没有管教好六妹妹,千错万错皆在臣女一人,还望殿下勿要责怪六妹妹。” 说完孟怡深深的跪伏在地,一副为妹妹操碎心的模样,不知道的怕是当真以为她待妹妹手足情深。 见孟怡如此恭敬温婉的模样,寿安长公主很是受用,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烦闷,也就不再追究方才之事,摆了摆手,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寿安长公主都已经发话,众人连忙行礼告退。 待众人都退了出去,陆润便膝行至寿安长公身前,期期艾艾的开口:“阿娘儿子冤枉,儿子明明是遵阿娘之命,去向圣人请安的。” “也是这孟六娘子太过伶俐,不仅儿子笑了圣人与阿兄同样也笑了,对不对阿兄?”陆润朝陆澜笑的讨好。 他将一切希望放在陆澜身上,可他的阿兄却铁石心肠,面无表情地说道:“二郎所说,儿子并未主意。” “阿兄!”陆润发出惨烈的喊叫,让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但奈何在场的人都心冷如刀。 就在陆润绝望之际,陆澜却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孟六娘子确实伶俐,圣人也很是欣赏。” “伶俐?我看她是粗野无礼,好好的赏菊宴被她一人给搅乱了!”寿安长公主重重的拍打着几案,显然是余怒未消。 “不过孟家的五娘子倒很是温婉识大体。” 陆澜微微皱眉,并不赞同寿安长公主的话,方才他与圣人将悠然亭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今日只是明显是这孟家的五娘子故意挑唆。 阿娘晚来一步,并不知晓之前发生了何事,轻易被孟怡的表象给迷惑。 陆澜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寿安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开口道:“你们年岁尚小,还识人不清呐!” 第11章 出了悠然亭,孟…… 出了悠然亭,孟顽走在人群的最后,待人群散去,原本走在前面的孟怡猛地回身扯住孟顽,压低嗓音在孟顽耳边狠声说道: “你自己闯祸便罢了,难道还想要整个孟府给你陪葬吗?今日之事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以为寿安长公会轻易放过你吗?” 手臂被孟怡攥住的地方传出钝痛,孟顽被疼的眉头紧皱,心中更觉得孟怡莫名其妙。 今日这些是非明明就是她与杨玉静惹出的,转过头来却倒打一耙,将事情都赖在自己的身上,孟顽心中冷笑,用力掰开孟怡攥住她手臂的手,狠狠甩开。 “今日之事到底因谁而起,恐怕没人比你还清楚!” “你以为你今日出尽风头就能让二郎对你另眼相看了吗?寿安长公明显已经被你惹恼,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张口闭口尽是一些粗俗无礼之言!二郎怎么对你这种粗鄙之人动心!”说到最后孟怡愤愤的瞪了孟顽一眼。 “我再如何也比不得你,为了污蔑我连自幼定亲的未婚夫也舍得!” 孟顽也有些看不懂孟怡到底要做什么,明明是她设计郑持盈成为这计谋中的一环,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发生了,反而又做出一副苦主的模样。 仿佛是她勾引了郑持盈一般,且不说郑持盈已有婚约在身,就是他从未定亲又风光霁月,自己也不会对他有旁的想法。 孟顽无意与孟怡有过多的纠缠,冷冷说道:“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你的二郎。” 说完便甩袖离开,只留孟怡一人满脸怒容的立在原地。 人群中郑持盈不自觉的寻找孟顽的身影,今日只是他心知肚明孟顽是无辜的,不过是杨玉静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本想找机会和孟顽解释清楚,可苦等许久,人群早已散去也不见孟顽的身影,他心中不免担忧,索性沿着原路寻了过来,不成想竟听到这样一段话。 心中没由来的升腾起一股怒意,扬声说道:“孟六娘子大可放心,某有青梅竹马之谊的未婚妻,旁的人皆入不了某的眼。” “也在此劝告,勿动非分之想。” 孟顽简直被这二人给逗笑了,想不明白他们二人是如何做到如此的自信。 世间好儿郎众多,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就一定看得上郑持盈,且不说旁人就是她身体里的那孤魂野鬼也比郑持盈强上百倍千倍! “郎君且安心,小女已经说过嫁鸡嫁狗,不嫁郑家二郎!” 她宁愿嫁给长离那个鬼,也不愿和郑持盈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待在一处。 “你!” 不论是在长安还是在豫州,他郑持盈向来是被人定为良婿的不二人选,若不是自小就与孟怡定了亲,只怕想与郑家结亲的人都要从长安排到洛阳去了。 这十八年来他第一次遇到孟顽这种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人,他被气的胸膛不断起伏,看着孟顽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郎,六妹脾气向来如此,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孟怡走到郑持盈身侧,柔声劝慰。 “五娘如此温婉柔善,怎会有如此顽劣的妹妹!” 郑持盈已经被孟顽气昏了头竟不顾男女大方直接拉着孟怡离开,好在二人有婚约在身,此事也无伤大雅。 路过孟顽时郑持盈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孟顽心情也跟着愉悦了几分,不仅不将郑持盈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有闲心欣赏起公主府的景色。 来时她小心谨慎生怕闯出祸来,结束时她反倒松快了许多。 许是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待孟顽离开公主府时,哪里还有孟府马车的踪迹。 杨氏也是五姓七望出身,从小就见惯了深宅大院中算计,又被家族精心培养多年,可到头来旁的没学会,倒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尽数学了去。 现在想来,孟怡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都是从杨氏身上学来的。 堂堂吏部侍郎的夫人也不过如此。 公主府外各家郎君娘子早已散尽,孟顽长叹一声,别的她没有,手脚她还是有的,大不了她走回去便罢。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朱雀大道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孟顽好奇的四处张望,难怪人人都道长安好,如此盛世他日史书工笔,定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正悠闲的走在朱雀大街上,根本不曾听到身后正有人唤她。 “孟娘子!” “孟六娘子!” 冯士弘连唤几声,孟顽都毫无察觉,眼见冯士弘嗓子都要喊哑了,她才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 只见一面白无须,笑容和煦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孟顽有些诧异,这人正是方才在公主府遇见的那位男子身边的人。 只是她早已走出公主府甚远,为何又遇到了他,既然这位阿翁在此,那个人会不会也在这附近。 不知为何她对这仅仅见过一次面的陌生郎君如此好奇,许是他身上带给孟顽的那几份熟悉,孟顽对他莫名的感到亲近。 “阿翁怎么在此?” 孟顽上前几步,朝着冯士弘行了一礼,却被对方轻巧的避开,又笑着回了一礼,“娘子这是要去何地?” 笑话,他如今已经知晓孟顽对圣人有着特别之处,日后的造化必定不可同日而语,他又怎敢受孟顽的礼。 “我家郎君正准备回府,正好顺路送您一程。”冯士弘指向右后方,那里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身上并无任何徽记可表明其身份。 孟顽心中疑窦丛生,冯士弘口中的郎君必定身份不俗,只是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施以援手。 她身无长物,也不知这人是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样想着,孟顽便婉言拒绝。 冯士弘看出孟顽的顾虑,笑着上前几步,撩开马车帘子,内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马车内空空如也,并未如同孟顽想的那般,那人并不在里面。 “娘子放心,郎君知晓名节置于娘子何其要紧,因此特意吩咐为娘子准备了一辆马车。” 其实并不如冯士弘所说,圣人今日出宫只准备了一辆马车,送孟顽回去也是临时起意,事发突然他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合适马车,这马车乃是圣人御用之物。 闻言,孟顽心中稍安,又观冯士弘面色坦荡,便信了他的话,在冯士弘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第14章 看着孟顽终于上了马车,冯士弘心中的大石头也随之落下,也不怪她小题大做,毕竟圣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他哪里了敢有半点怠慢。 孟顽上了马车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铺着柔软的地毯,上绣联珠纹,很是华贵典雅,就连里面的几案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传来。 这似乎是那位郎君身上的熏香,想到这一点孟顽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属于旁人的气息太过浓烈,她隐隐觉得不妥,可现在马车已启程,她若朝令夕改委实失礼。 孟顽如坐针毡的坐着,心中祈祷快些到孟府,许是想的太过专注,四周的声响也被无限放大。 那其中哒哒的马蹄声格外特别,不紧不慢,与马车行进的速度别无二致,孟顽好奇的拂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 男子身姿挺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不过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背影,便如此惊艳。 孟顽心中更是好奇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李翊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跃然于面上,他不经意回首,正巧撞上那视线的主人慌乱躲闪。 这是李翊第一次看清孟顽的模样,从前他只在那模糊的铜镜中见过。 可惜那铜镜磨损的严重,他并不能完全看清镜中之人的容貌,只能隐隐看清是个美貌的小娘子。 今日一见,才惊觉孟顽的容色怕是整个长安城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皎皎如明月,不施粉黛也不减其清辉,一头墨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李翊不懂女子的发髻装扮,只觉得这简单的发髻放在孟顽身上却好看极了。 在男人转身之前,孟顽便对他的容貌很是好奇,可在李翊转过身后,她却打起了退堂鼓。 在男人看过来时猛地躲了回去。 收回视线后,孟顽却更加坐立难安,她原以为这人应当早已回府,怎么会骑马跟在马车一边。 放眼整个大雍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主人骑马,外人霸占马车的道理。 孟顽再次在心中疯狂祈祷,好在上天怜惜,许是听到了她的祈祷,没过多久便到了孟府附近。 马车稳稳停下,冯士弘从外撩开车帘,扶着孟顽下了。 “娘子勿怪,我们人多势众,贸然停在孟府太过惹眼,剩下的路,就要娘子自己走了。” “多谢阿翁,今日劳烦您了。”孟顽很是感激他们主仆二人,却不敢对着李翊道谢,只能托冯士弘代为答谢。 李翊骑在马上,看着孟顽落荒而逃的模样,眼中笑意越发明显。 直到看着人消失在孟府,他才带着人策马离开。 “回宫。” “诺!”众人齐声应道。 孟顽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遇见李翊之事,根本不曾注意到瑶瑟院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视线紧紧落在孟顽身上,眼中怒意翻涌。 猛地见一黑影坐在主位上,孟顽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连忙行礼时,可身子刚伏了一半,男人一个耳光便扇在孟顽的白皙的小脸上。 她本就皮肤白皙,眨眼间半张脸便红肿了起来,明晃晃的巴掌印浮现在脸上。 “你才回府几日,便学会了纨绔们耀武扬威的本事!” 第12章 孟顽捂着红肿的…… 孟顽捂着红肿的脸颊,呆呆地看向眼前之人,只见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双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可耳中轰鸣不断,让她听不清面前这人在说些什么。 待耳中轰鸣声消失之后,孟顽才知知晓,为何从未主动来过瑶瑟院的孟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原来是为他的掌上明珠撑腰来的。 孟顽在心中冷笑,她以为置身在青州的多年的不闻不问,只是阿耶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于她,或是阿耶沉稳许多事无法宣之于口,从始至终孟顽都不愿去想自己的阿耶是当真对自己没有一丝父女亲情。 直到回了孟府,看着被阖府视若珍宝的孟怡,她才知晓有些人并不是不会,只是他们关爱珍视的人,不是她罢了。 “阿耶第一次来瑶瑟院,便是兴师问罪。” 孟珈逆着光负手而立,原本儒雅俊朗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反倒失了往日风姿,多了几分可怖。 他无疑是俊美的,孟家的兄妹三人不会如此容貌,不论哪一个都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绝色。 否则也不会让杨氏为之倾倒,就算孟珈当时已有发妻,她也执意嫁进孟家,如今年逾不惑仍是风姿卓绝。 听见孟顽此言,面上怒气更甚,立刻斥责出声,“你这逆女,今日这是在指责为父。” 孟顽垂首,眉眼沉静,开口道:“女儿不敢。” “好一个不敢,这幅模样当真像极了你阿娘!” 孟珈不愿意见孟顽便是她与她的生母沈湘君生的太像,不仅性格相似,长相则更是,一见到孟顽他便会情不自禁的想到沈湘君,那个倔强明媚的女子。 所以他才在沈湘君离世后将孟顽送去了青州,若是孟顽与孟晖一样有几分像他,说不定…… 孟珈自嘲一笑,事已至此,早就没了让他后悔的余地。 “我是她的女儿自然是像她的。”孟顽盯着孟珈的双眼掷地有声的说道。 “放肆!” 随着孟珈的一声怒吼,天边黑云滚滚而来,几息之间便隐天蔽日,一道闪电自天边劈开,照亮了孟珈狰狞的脸。 二人同时一愣,这才发现外面早已下起倾盆大雨。 “目无尊长,浑身乡野之气,你现在哪有半分闺阁娘子的模样!” “女儿自小阿娘早逝,无人管教,能平安长大已是万幸。” 无论孟珈如何贬低,孟顽都不为所动,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句句直戳孟珈的心窝。 孟珈一甩手,高声道:“如此冥顽不灵,也不枉我为你取得名,既如此你便去祠堂过上一夜,禁足三日静思己过!” 孟顽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直躲在门外偷看的绿烟见此心中焦急万分,她既怨孟珈心狠,又怨孟顽太过倔强,不肯服软。 “六娘,撑把伞再去也不迟!”绿烟急急地拽住孟顽,她本就身子弱,淋了雨再去祠堂跪一夜,这命还要不要了。 “谁敢给她撑伞!”一声怒喝自二人身后传来。 孟顽循声望去,与屋内的孟珈对视许久,微微一笑,不顾绿烟担忧的呼唤,只身走进雨中。 雨水在孟顽四周零零散散的积了几滩,水珠顺着孟顽的发丝不断落下,膝下的蒲团也被浸湿。 孟晖甫一进入祠堂,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少女脊背崩的笔直,孱弱却又倔强,安安静静的跪在祠堂中。 “昭昭。”孟晖犹豫半晌还是叫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闻言,孟顽背影一僵,她以为孟晖早就忘了阿娘为她取的这个名字,原来他都记得,也知道自己就是昭昭。 “原来阿兄都记得。” 孟晖听出了孟顽语气中的嘲讽,他无奈叹息一声,“我有我的难处,你也应当体谅我几分。” 孟顽转身看了一眼孟晖,却并未多说什么。 许是有怨,亦或是不信任,孟顽早就没了初回孟府时对孟晖那般期盼与依赖。 “你是我的阿兄吗?”孟顽反问道。 “自然!” 见孟顽这样问,孟晖还当她是在怨不久前未送她礼物之事,说完赶紧从心口处摸出一物。 琉璃制成的小娘子憨态可掬,圆润的小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像孟顽。 “我那日一见它,便觉得像你,你瞧瞧可喜欢?”孟晖说这话时到真像一位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这是孟怡挑剩下的,还是她瞧不上的?”孟顽把玩着手中的琉璃小人。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几日前她曾在孟怡那处瞧见过一模一样的琉璃小人,只不过区别是孟怡有一匣子琉璃制成的小玩意,这个琉璃小人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被问的孟晖,神色果然多了几分不自然,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这琉璃小人原是一对儿,你与怡儿一人一支,恰如你与怡儿姐妹情深。” 姐妹情深? 孟顽轻笑一声,“多谢阿兄。” 后随手将琉璃小人放于地上,便不再理会孟晖。 见孟顽态度冷淡,孟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与孟顽一母同胞,可却不能相认,其中的无奈也无人知晓。 孟晖临走时又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与孟怡计较,孟怡年幼,又被宠着长大,虽娇纵了几分,但心思不坏。 “年幼?” 孟顽轻轻呢喃,可她比孟怡还要小上半岁,难道她就不算年幼吗? 回首看向已经走至门旁的孟晖,再次出声问道:“你到底是我的阿兄还是孟怡的阿兄?” “昭昭,别任性,我既是你的阿兄也是怡儿的。”孟晖转身说道。 第15章 孟顽从地上站起身来,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起身时还有几分踉跄,待站稳后,她提高嗓音问:“那为何你为嫡,我为庶?如果当真如旁人所说阿娘生下你不久便病逝,我又是从哪里来的?” 孟顽所问字字锥心,孟晖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关节泛白,掌心流出血迹,可他像是一无所觉一般,柔声对着孟顽说道:“昭昭,这些事日后我都会告诉你,你懂事一点,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阿娘。” 滴答滴答,水滴不断沿着屋檐落下,孟顽的眼泪也如同这秋雨一般连绵不断。 “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在哭?” 李翊看不见孟顽的神情,可她的泪水不断地落在手背上,一颗颗晶莹剔透。 “我难道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吗?”孟顽硬邦邦的反问。 “当然有。”李翊被孟顽呛了一口,也不恼,反而很是好脾气的安抚她。 见此情景,他知晓孟顽应当是又受了委屈,“平时不是很机灵吗?今日怎么就老老实实的跪着了!” “我在反省。” 李翊眉头微皱,今日之事明明就是孟怡故意为之,孟顽平白无故遭此一劫,为何要反省,他费尽心思养着的小娘子,自己都不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却在旁人那里受了。 李翊不免又对孟家生出几分怒气。 “今日之事错不在你。” “你怎么知晓今日发生何事?”孟顽问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太蠢,长离是鬼,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不等李翊解释,孟顽又开口道:“我并不是在反省今日之事,我在为有这样的父兄感到不耻,为曾经想要得到他们认可与关爱的自己感到羞愧。” 今日见过孟珈、孟晖又从他们说的话中可以看出,自己的身世绝对有蹊跷,她阿娘之死也绝不简单。 只是孟家父子为何要这样做? 只是如果她与孟晖一母同胞,那杨氏所生的孟怡为何会比她虚长半岁? 她的身世处处透着谜团,早已病逝的阿娘为何会生下她。 孟顽幼时明明记得有个眉眼总是带着忧愁的温柔夫人是她的阿娘。 她努力去抓住那模糊的记忆,可脑袋昏沉的厉害。 一阵眩晕袭来,孟顽身形摇摇欲坠,她只觉颈子上的脑袋如有千斤重,痛的厉害。 李翊察觉出孟顽的不对劲,可还不等他出声,孟顽便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第13章天空如同被人泼…… 第13章 天空如同被人泼上了墨汁一般,黑的浓郁,雨点穿过树梢击落片片枯叶,秋雨敲窗声细细密密的传来。 李翊从地上坐起身来,身体上的沉重,就算是他也感到了几分不适,也难怪孟顽会晕过去。 苍白纤细的手撑在地面上,因为用力让本就毫无血色的手看起来更加孱弱,仿佛只要他再用力一点这双手就要被折断。 心中突地一痛,这次李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股痛意并非来自孟顽的身体,而是来自于他的灵魂深处。 仅仅是一双手怎么就让他如此难捱。 许是孟顽生病的头脑太过昏沉,附身在此的李翊也分不清楚,这股没由来的心痛到底因何而起。 他确实有几分怜惜孟顽从小坎坷,但他自认御极多年早已是太上忘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强烈的情绪他已是多年未曾感受到。 这几日来他多次为着一个小娘子破例,就连御用的马车也让她坐了。 李翊神色越发的冷峻,不知何时孟顽在他心中已经独占一方天地了。 圣人冷峻威严整个长安无人不知,可一旦遇到和孟顽有关的事,他的冷峻自持、天子威仪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望着祠堂外的雨幕,李翊像是妥协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遇到孟顽,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骤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夜,今日一早圣人便下旨辍朝三日。 瑶瑟院中的梧桐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叶片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直待来日化作春泥。 榻上的孟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绿烟与一眼生的丫鬟,正在为她擦拭身体,欲开口说话,可精神实在不济。 眨眼间她便再次昏睡过去。 瞧着孟顽这幅虚弱至极的模样,叫绿烟又开始在心底埋怨主君孟珈心狠。 便是虎毒还不食子,他为人父的,却要将女儿磋磨死。 一想到在祠堂瞧见孟顽时,她那凌冽的眼神,就恍如换了一个人,绿烟心中便一阵后怕,她要是再去晚去一步,孟顽怕是要被烧傻了。 “绿烟姐姐,你也快去歇一会儿吧!从娘子回来您一直忙到眼下,定也是累坏了。”那眼生的婢女对着绿烟关切的开口。 “不必了,旁人来做这些我不放心。”绿烟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拒绝了小婢女的提议。 “绿烟姐姐是娘子身边第一得力的人,若是将您累坏了,娘子醒来见不到您怕是会怪罪奴婢的。”小婢女说的头头是道。 绿烟性子直,又喜爱被人追捧的感觉,不过几句话便被说动了,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小婢女才来瑶瑟院不过几日,就摸清了绿烟吃软不吃硬的,爱被人捧着的脾性,三言两语就将绿烟给打发走了,可见其绝非常人。 待绿烟走后,小婢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趁绿烟疲惫之际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她脚步轻巧应是有些功夫在身上。 亲眼瞧着绿烟回了婢女们休息的卧房,她仍是不放心,悄悄将窗推开一条缝隙,在窗棂边点燃了一根香。 待烟雾弥漫至整个卧房,绿烟也随之合眼在榻上沉沉睡去,确保绿烟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小婢女的心才算是落到实处,毕竟外头还有一尊大佛等着呢! 随后她步履匆匆七拐八拐,来到了孟府一偏僻的角门处,拿下门栓,将一高大的郎君迎了进来。 那人逆光而立,并不能让人看清他是何模样,只是周身气度不似凡人。 只见那小婢女恭敬的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又小心翼翼的将人引进了孟顽的闺房。 床榻上昏睡的孟顽对此一无所知。 也不知曾有一位男子在她的塌前久久的注视着她。 高烧不退,孟顽双颊通红,红唇微张,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脸颊,让她难受的皱起了眉头,随着沉重的呼吸,胸膛不断地起伏。 即使盖着锦被,少女美好的曲线仍是被那人一览无余。 孟顽睡得并不是很安稳,锦被因为她的动作从她的肩头滑落,里头的寝衣早已凌乱,露出白皙精巧的锁骨。 见此,李翊目光一滞,神情莫名不自然。 跟在他身后的小婢女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上前几步,正准备为孟顽盖好被子,可她的手还未碰到被角时便被阻止。 “你先下去。”李翊抢先一步替孟顽盖好了被子,他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清丽婉兮的小脸在外面。 借着俯身的动作,李翊直接半跪在孟顽塌前,珍视万分的将贴在孟顽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 手指无意间蹭到孟顽的耳垂,圆润饱满的耳垂,微微泛着粉,瞧着应当是有福之人,可她前十六年却孤苦伶仃。 李翊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孟顽的耳垂,心中的怜爱更甚。 昏睡中的孟顽,感受到耳朵被人触碰,皱着眉挣扎起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神情很是悲伤,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什么。 声音细弱蚊蝇,让人听不清楚,李翊微微俯身凑近,还未听清就被昏睡中的孟顽一把抱住。 纤细的双臂紧紧抱着李翊的脖颈,孟顽的脑袋深深埋进男人的颈窝,清冽的雪松香瞬间将孟顽紧紧包裹住。 明明是清冷如雪山的气息,可孟顽却觉得无比熟悉与温暖。 “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李翊也在此时听清了孟顽在说什么,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怀中,温柔的抚着少女的背,安抚她的情绪轻声哄道:“乖,我不走。” “我好想你。” 孟顽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李翊却猛地僵住,心中开始猜测是何人居然让孟顽如此念念不忘,即使是在病中也惦记此人。 他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孟顽思念的人会是他,一来在孟顽心中他应当是一孤魂野鬼,二来他只与孟顽匆匆见过一面,她应当并未留意。 到底是何人能让孟顽如此惦记,他与孟顽日日相见怎么从来都不知有人竟入了孟顽的心。 难道是她幼时在青州认识的小郎君?还是那日在公主府遇到的郑持盈? 那日宴会被打断后,李翊并未离开,他曾远远地瞧见孟顽与郑持盈说过话,年岁相仿的少男少女,在一起确实登对极了。 怒气如烈火一般,可看着怀中小声啜泣的人,李翊还继续是柔声安抚,为了孟顽他也不是不能装作旁人。 第16章 “昭昭乖,我会一直陪着你。”大手托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孟顽抱到膝上,李翊也顺势坐在了孟顽的榻上。 他曾听过孟晖唤过孟顽昭昭,想必这便是她的小字,这二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牢记于心,今日自然而然便唤了出来。 轻声哄了许久,孟顽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不再流泪,只仍是呓语。 “阿娘...我真的好想你。” 从孟顽断断续续的话中,李翊终于听清了让孟顽病中也惦念的人原是她的阿娘。 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好在是阿娘,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尽管李翊不在乎旁人,也自信孟顽合该是他的人,他富有四海,是整个天下的掌权人,想要一个小娘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若是他当真强取豪夺,以孟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他们二人怕是无法善终。 与其两败俱伤,他更愿成全孟顽,有他撑腰孟顽必会一生顺遂。 但好在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李翊今日给孟顽做了一回阿娘,耐心的哄着人喝了药,又招来婢女询问了孟顽的病情,好生叮嘱了一番才离去。 见人终于离开,小婢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当初她被安排来孟府时很是不解与委屈,如今却感到庆幸。 今日一早她接到圣人御令便马不停蹄的将御医伪装成寻常大夫,带着人悄悄混进孟府,为六娘子诊治。 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何时见过圣人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六娘子是有大造化的人,她跟在娘子身边不会吃亏的。 小婢女本以为这事算了了结,可接下来连着两日李翊都来了,这可给她累的不行,既要照料好孟顽,还要把绿烟给支开。 其中最好应付的人反倒成了李翊,只需要将人迎进来便好。 李翊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孟顽,因此并不久留,只是瞧一眼,求个安心。 七日后,孟顽总算是痊愈,如今天气也越发冷,可瑶瑟院却一改往日的冷清,炭火与地龙都烧的很旺。 “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炭火?” 屋内温暖如春,孟顽清醒后便发现这变化,心中很是不解。 “是老夫人瞧你可怜的紧,命人送来的。”绿烟边说边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塞进孟顽怀中,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见不再烧了,她这几日悬起的心也落地了,有道:“老夫人请的大夫果真妙手回春,这才几日便好利索了。” “这炭火和大夫都是祖母所做?”孟顽不是很相信,她与孟老夫人也算不上亲近,她怎么会如此帮自己?这炭的份量怕是要撵上孟府的主母杨氏了! “这可是我去为你求来了的!要让他们记起你怕是比登天还难!” 说到这个绿烟就来气,那夜她四处求助都被拦在了外面,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求到寿安堂,好在老夫人心慈,派人送了炭火又请了大夫了。 “如此我明日应当去给老夫人请安道谢。” 孟顽知晓老夫人向来慈悲,府中更是人人称赞,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接连几日炭火不断,老夫人不像如此大手笔的人。 孟顽确实没猜错,唯一知晓真相的只有婢女云苓,听见绿烟将孟老夫人夸上天,心中不断冷笑。 就凭孟老夫人送来的那点炭火能烧上一天便要谢天谢地,更何况那庸医,还没进瑶瑟院便被云苓给哄走了。 这些都是圣人从宫中送来的,就连御医也尚药局奉御陈大人亲自来的。 要知道尚药局可是专为圣人诊治,除皇后外若是寻常妃子与皇子生病也只需太医署的人,更何论尚药局的奉御亲自前来。 只可惜圣人做的这一切都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求收藏,主包希望全世界收藏全都吻过来!!![害羞][害羞][害羞] 第14章 秋末冬…… 秋末冬初,清晨的长安被笼上一层白纱,朦朦胧胧似天宫仙雾,孟顽从瑶瑟院一路走到逢春堂时,身上已经沾满了水雾。 她本该在半月前就来逢春堂给老夫人请安的,可孟老夫人却突然去了慈济寺,府中皆知老夫人一心向佛,也是慈济寺的常客,只是这次却不同,老夫人一去就是半月,因着这个缘故孟顽拖到今日才来逢春堂请安。 “祖母金安。”孟顽屈膝弯腰,仪态优美典雅,丝毫叫人瞧不出她是青州长大的,仿佛自小就学习各种礼仪的高门闺女。 孟老夫人满意的同时,心中不免生出悔意,若是当初将孟顽留在身边抚养,以她的容貌,别说嫁入高门就是宫中的娘娘也是做得。 她自幼在外头长大,如今回府也不知与孟家是不是一条心,就算是再如何的倾国倾城,孟老夫人也不敢轻易让她嫁入高门为妻。 但帮孟家笼络权贵之事还是可行,毕竟为妻和为妾于孟家来说并无不同,对于孟顽却是天差地别。 心中这样想,孟老夫人脸上仍是一片和蔼慈善的模样,温和的扶起孟顽,“好孩子,今日起了雾难为你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婆子。” “您是孙女的亲祖母,孙女当然事事以您为重。”孟顽乖巧的回答。 显然孟老夫人很满意她的这个回答,笑着将孟顽拉到身边坐下,说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几日不见阿顽瞧着愈发好看了。” 孟顽本就内敛,被孟老夫人这么一说不免羞涩,“祖母谬赞,您不过是疼我才这样说,长安城中才貌双绝的贵女多如过江之鲤,孙女算不上什么。” “你们听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自谦了!”孟老夫人笑骂了几句,引得四周的丫鬟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逢春堂内一片欢声笑语。 如不是被孟晖这位不速之客打断,孟顽心想自己应当是愿意在逢春堂内多待一会的。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孟老夫人瞧见孟晖脸上的喜色更是藏不住。 她将人好好的打量了一番,口中念叨着:“瘦了,瘦了.......” 满是心疼的斥责了一顿孟晖身边服侍的人,直到孟晖开口求情,孟老夫人脸上的神色才算是缓和了几分。 “再有下回都给我挨板子去!”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婢女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恭敬应诺。 如此孟老夫人才算放过她们,随后又将目光重新放到孟顽孟晖身上。 兄妹二人站在一处好看极了,相似的眉眼,同样修长清瘦的身姿,就算孟老夫人再瞧不上商贾出身的沈氏,也不得不感激她为孟家生下了一双好儿女。 只可惜孟顽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在早几年,定不是眼下这般光景了。 事已至此这便是孟顽的命。 来年孟顽便要满十六岁了,她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若是她相貌平庸就罢了,可偏偏生了一副绝色皮囊,孟老夫人绝不能让她这幅好皮囊白白浪费。 这样想着,孟老夫人接着开口道:“入了冬各家的走动便少了,你应趁着这个机会,让你阿娘多带你走走,也好让人都瞧瞧咱们孟家的孩子个个都出挑!” “夫人事务繁忙,孙女不敢劳烦。”孟顽知晓杨氏不待见自己,这事恐不会同意。 “傻孩子!祖母是为了你的婚事着想,多出去相看相看,咱们阿顽才能找到如意郎君。” 孟晖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此时他才惊觉孟顽已长成大姑娘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他视线落在孟顽身上久久不能回神,原来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光中,那糯米团子一般的妹妹,早已亭亭玉立。 被几双眼睛同时注视,白皙的小脸蹭的一红,孟顽羞恼道:“孙女还小,不到嫁人的时候。” 眼看把人说害羞了,孟老夫人也不再多说,把人说恼了就不妙了,本也只打算让孟顽出去露露脸,她的婚事如何还需从长计议。 三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老太太年岁大了精力不济,没多久就让两个小辈退下了。 出了逢春堂,孟晖便叫住了孟顽,问:“听闻前几日你大病了了一场,为何我不知晓?” 孟顽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孟晖,直将孟晖看的头皮发麻,心中一阵发虚。 “兄长陪着五姐姐一同秋行去了,怎会知晓府中的事。”说完孟顽转身就想走。 说这话时孟顽并不带任何情绪,她早就不对孟晖抱有希望了,不过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可落在有心人耳中,这便是孟顽在嘲讽他。 孟晖拉住孟顽,面上带着被人出戳穿的心虚与恼怒,扬声道:“你当我是为了谁,若不是你惹了怡儿伤心,我怎会去替你赔罪!” “我做了什么需要你去替我赔罪?”清凌凌的嗓音,如同潺潺泉流,悦耳动听,但配上孟顽冷淡的神情,却让孟晖感到一阵寒意。 许是和李翊待得待久了,孟顽日复一日早已染上他的气息,只怕孟顽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细看之下竟有几分像李翊。 第17章 孟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年多年未见的妹妹,只觉得她此刻的气势很是震慑,已隐隐有了几分威仪。 “你自小便离经叛道,处处欺负怡儿!你敢说在寿安长公主的赏菊宴上你不是故意针对怡儿!”见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唤阿兄的小丫头如今变了一个模样,不再事事都听他的,孟晖忽然有些口不择言。 “我幼时只见过孟怡一次,何来的处处欺负她?况且她是府中嫡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欺负得了她!” 孟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刻意加重的庶女二字无不是在提醒孟晖。 眼中闪过愧疚与心疼,可很快它就被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覆盖,孟晖一甩衣袖呵斥道:“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你虽是庶女但有阿兄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受的委屈难道还少吗?”孟顽反问。 嘴唇张张合合,要说的话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堵在心口涨得难受,孟晖幼时也常想若是阿娘还在,他与昭昭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偏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却不能亲近,那时的他被困在失去阿娘和与妹妹被迫分开的悲伤中,整日郁郁寡欢形单影只,直到孟怡的出现。 玉雪可爱的小娘子,甜甜的追在身后喊阿兄,起初孟晖是怨恨孟怡母女的,连带着对孟怡也是不假辞色,如果不是她们,阿娘也不必丢了性命,昭昭也不会成为孟府的庶女被送去青州。 可再冷的心也在孟怡一次次的阿兄中融化,直到孟晖将属于孟顽的那份感情倾注在孟怡身上,甚至产生了偏爱。 在孟顽回府后,他心中的那杆秤无数次倾向于孟怡,也无数次将孟顽推远。 兄妹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孟顽看着孟晖离开的背影苦涩一笑,她与孟晖每次见面他都是为了孟怡的事来兴师问罪。 从前她以为自己与阿兄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可十余年的相隔两地,就算血浓于水也争不过孟怡的日日相伴。 刚回府时孟顽或许是会和孟怡争一争,可如今她早已看透。 她就算是做到再好也比不过孟怡讨人喜欢,又不如孟怡嘴巴甜,她应是天生亲缘浅薄,不被人喜爱。 胭脂色的海棠,在春日里格外娇艳明媚,一树树的西府海棠宛若朝霞缤纷夺目,可惜它的花期短暂,这份美丽不过转瞬即逝。 正如同她的阿娘,那般明媚的女子,便被困死在这吃人的孟府中。 手中的海棠璎珞早已被她抚摸过成千上万次,上面的每一道沟壑,每个角落孟顽都牢记于心。 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孟顽是一个很爱哭的小娘子,看话本会哭,受了委屈会哭,害怕时会哭。 可她回了孟府却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无他只因她早就明白孟家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一滴泪而心疼,她也不想眼泪成为她在孟家人眼中示弱的表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阿娘身边,成为有了有人疼爱的小娘子,可最疼她的阿娘没了,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也没人会心疼她为何流泪。 光可鉴人的铜镜,将孟顽悲伤的神情映照在上面。 李翊通过孟顽的双眼,看到了哭泣的小娘子,“就这么爱哭吗?” 有时李翊也不知该拿孟顽如何是好,仅是她一滴泪就让他手足无措。 他十三四岁就上了战场,那时还不及战马高,面对数万敌军也不曾有过半分慌乱。 如今仅是小娘子的几滴泪,就让他乱了阵脚。 “你会嫌我总流泪吗?”孟顽胡乱的擦了一把脸问道。 手不自觉的抚摸上颈间的海棠璎珞,她在紧张,长离虽是孤魂野鬼,但在自己身边也待了许久,孟顽早就将他当做是珍之重之的人。 她不想被李翊讨厌,如果他不喜欢,那她以后就偷偷躲起来哭,不让他再瞧见便好。 “我为何要嫌弃你,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受了如此多的苦。” “在我身边你大可肆意妄为,凡事皆有我。” 不过几句话,落在孟顽耳中犹如千钧,从未有人如此直白站在她这边。 回府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小小翼翼,不敢表露真实的自己,她学着其他小娘子的模样,生怕丢了阿耶兄长的脸面。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对她视若无睹。 “多谢。”孟顽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声又快速的说道。 她本以为李翊是听不到的,不成想他耳聪目明被听了个正着。 李翊心中好笑,往日与她斗嘴时声音比谁都大,今日倒腼腆起来。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是否太没诚意了些。” 孟顽灵机一动,“我为你多烧一些纸钱如何?” 李翊额角一跳,冷冷道:“不必。” 后又长叹一口气,他长孟顽许多年岁,多纵着她几分也是应当的,加之她今日难过,便不与她计较了。 “讲讲今日又为何哭?我替你出气”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孟顽擦了擦…… 孟顽擦了擦未干的眼泪,有些羞耻的小声说:“想我阿娘了。” “这璎珞是我阿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李翊虽偶尔冷淡,但孟顽却能感受到他一直在认真注视着她,许多无法和别人说的话她却可以自然的说给他听。 要说起来说起来孟顽被赶来青州也是因为这璎珞。 那日是孟怡的生辰宴,府中格外热闹,小小的孟顽趁着下人都去前头凑热闹的时候偷溜出了瑶瑟院。 自小被困在瑶瑟院,除了阿娘沈湘君之外只有孟晖会偷偷探望,她也从未见过别的人包括她的阿耶,那是孟顽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瑶瑟园,小小的她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那时她以为孟晖是自己的阿兄,遇到孟怡后她才知道孟?从来都不是她的阿兄。 小孟顽远远的便看到一众仆从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她身着荆粉红圆领大襟对穿褙子下穿间色裙,头戴白玉牡丹花簪, 阳光下玉簪发出莹莹光芒,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小女童如同观音座下的仙童一般,让孟顽生生看痴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孟怡注意到了她,娇纵的小女娃带着一众仆从走到孟顽身前,用手掩住口鼻,嫌恶之色溢于言表,问:“哪来的小乞丐?” 小孟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她长得慢一件衣服穿了多年,早就被洗得发白,虽算不上华贵但也整洁,与乞丐根本就搭不上边,孟顽小眉头紧紧皱起,出声反驳:“我才不是小乞丐!” 孟怡的侍女见小孟顽还敢顶嘴,直接命人上前将孟顽给按住,挣扎间孟顽戴在颈间璎珞便露了出来。 挣扎之声不断传来,吵的人头疼,孟怡嫌恶的扫了一眼在地上不停挣扎的孟顽,这一眼让她看到了孟顽露出的璎珞,她的视线在璎珞上停留许久。 纵然自小见惯了各种珠宝首饰,但这粉色的翡翠她也甚少见到,上前几步,在孟顽身前站定,隔着帕子拿起璎珞,仔细端详,后又高声说道:“原来真的不是乞丐,而是一个小偷!” “这人偷了我的璎珞,给我拖出去发卖了。” 此话一出便有丫鬟婆子走上前来,想要从小孟顽的颈间拿走璎珞,见来人要拿走她的璎珞,孟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用力甩开了桎梏,紧紧护住璎珞。 “这是我阿娘的,不是我偷的!” “你一个乞丐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偷来的!”孟怡言之凿凿,认定孟顽就是小偷,一个眼神扫过,丫鬟婆子再次围住孟顽。 揪住孟顽颈间的海棠璎珞,狠狠一拽便拽断了璎珞,圆润的小玉珠散落一地,唯有雕刻成海棠的粉翡被稳稳交到孟怡手中。 “你胡说!别碰我!”孟顽人小力气也小,刚刚可以挣脱也不过是趁她们没有防备,现在她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娘的遗物被人拿走。 那人恭敬的将璎珞递到孟怡面前,明明璎珞一直被孟顽贴身佩戴一尘不染,但孟怡嫌脏隔着一块帕子才肯用手拿起。 “还给我,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孟顽胸口剧烈的起伏,如同一只暴怒的小兽,恶狠狠的瞪着孟怡。 “把嘴给我堵上!”孟怡手指向孟顽。 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走上前来,用力捏住孟顽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孟顽一转头咬住了那婆子的手,血腥之气瞬间蔓延到整个鼻腔。 那婆子一个吃痛便松开了孟顽,捂着被咬伤的手腕慌忙躲闪,混乱间竟将一名婢子推倒在假山上,磕破了脑袋,鲜血瞬间染红了岩石。 众人一看竟然见了血,心中俱是一慌,手中的力气也松了几分,孟顽便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见这些丫鬟婆子竟然按不住孟顽一个小娃娃,还在她生辰之日见了血,孟怡心中烦躁不已,却也怕事情被闹大。 第18章 这璎珞她今日怕是得不到了,她都得不到的东西这小乞丐怎配拥有,孟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孟顽的面高高举起手中璎珞,又狠狠的将它掷于地上。 “情急之下我便动手推倒了她,你说我做错了吗?” 孟顽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委屈、愤怒只能看到她倔强的神情,瓷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弱,双唇紧抿,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纤细的手指不断抚摸着璎珞的破损之处,这里原本很是锋利,如今早已被她抚摸的细腻光滑。 “你很勇敢,小小年纪便知道保护自己的阿娘。”李翊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却安抚了孟顽不安的内心。 这件事一直都压在她的心头,那夜阿耶憎恶的眼神,阿兄懦弱躲闪都如梦魇般时常浮现在孟顽眼前。 “嗯,我无错!”孟顽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她毫无章法的胡乱抹了一把,白皙的小脸瞬间浮现红痕。 铜镜将孟顽的动作清清楚楚的落进李翊眼中,他竟有些烦躁,如果他现在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便好了,也不用只有凭借铜镜才能看清孟顽的模样,甚至是...... 亲手为她擦拭眼泪。 李翊决定明日便去上清宫问问那云徽子此事何解,想到那老道当日的神情,此事他多半早已算到。 梵呗穿廊,檀香袅袅,邙山翠云峰之上,紫微垣星所踞处,便是上清宫,其地势高俊,可以俯瞰整个洛阳,大雍以道教御国,佛教虽昌盛多年但也不如道教地位超然。 廊下一童子捧着《南华经》战战兢兢候着,今日一大早便有一队铁骑围住上清宫。 未着铠甲却也能让人感受到肃杀之气,为首之人渊亭岳池,鼻若悬胆、目若朗星身后的骑兵在他的衬托之下也黯然失色。 近日来露水重,一路疾驰而来黑发与外衣已被沾湿,隐隐透出衣袍下遒劲有力的臂膀,这非但丝毫不曾减损李翊的半分威仪,反而让他多了几分风流落拓。 “何人在此纵马,此乃修行之地,你怎可放肆!” 忽视身后小道士的呼喊声,李翊骑马一路直入上清宫。 崔真紧随其后,将马横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小道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道长且慢!圣人在此,还不快些让云徽子出来接驾。” 小道士愣愣看着眼前骑在马上之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方才那人竟是圣人。 他定是日日诵经诵傻了,敢在上清宫骑马直入普天之下除了圣人怕是寻不到第二个人了。 可惜他没时间想这么多,手忙脚乱的去寻云徽子。 也就有了方才这一幕。 他年岁最小,不知发生了何事,本是按师傅吩咐,为云徽子送来新超写完的经文,可却被人拦在门外,与冯士弘大眼瞪小眼。 屋内李翊与云徽子相对而坐,继续下着那盘三月前被人打断的那盘棋。 “圣人心境已与之前不同,这盘棋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云徽子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慢悠悠的说道。 “心境或许不同,但棋还是那盘棋。” 两人你一言我语的打哑谜,虽不说破但都知晓对方何意,云徽子修道多年早已超脱世事,二人你来我往。 “如此可见,这局棋与圣人有缘。” 李翊眉头微蹙,他们道教惯是打太极的高手,凡事皆用一个缘字便可搪塞过去。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李翊并不打算轻轻揭过此事。 “那这局与道长可否有缘?”李翊落下一字,微微后仰靠在凭板上,悠闲的看向云徽子。 “世间万物皆逃不过一个缘。” “哦,如此何解?”李翊反问道。 “缘起缘灭,自有时,圣人又怎知这不是你所求?” 话落,李翊猛地站起身来,他起身的动作将棋盘带落,黑白棋子混在一起,纠缠不休纷纷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好你个老神棍!说来说去都用一个缘字敷衍朕!” 见李翊发怒,云徽子也不惧,反而慢悠悠的将棋子一一捡了起来,刚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好,外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早已凋零的树干被吹得摇晃不停。 二人同时望向窗外的枯枝,许久后李翊像是想通一般,大笑出声,随后扬长而去。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1。”李翊走后,云徽子负手看向窗外悠悠说道。 正如云徽子所说,李翊的心境确实已经不同,起初他为找出刺杀的主谋隐忍不发,审视周遭所有实物,不曾有过感情用事,而今却不同....... 他已经有了私心。 见李翊从内走出,崔真立刻迎了上去,那模样比冯士弘还要殷勤上三分,“是何事让圣人如此烦闷?不如说出来也好让臣为您排忧解难!” 李翊岂会不知崔真如此殷勤是为何,侧身看向崔真,直将崔真看的心底发毛,才冷冷说道:“看来你的差事都做完了?” 崔真立刻打起了哈哈,圣人明显是嫌他太闲了,他可不想往身上揽差事,他还等着早些回府陪娘子呢! 只可惜李翊不懂与妻子花前月下的好,想到这崔真不免有些可怜李翊,九五之尊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有娘子的人不和没没娘子的人计较。 这般想着崔真心中好受了许多,悄悄觑了一眼李翊,也不知何人能让他这棵铁树开花。 看着崔真的神情,李翊就知晓他定是在胡思乱想,看来还是太闲了,刚巧他有份差事要交给他。 招了招手示意崔真附耳过来,李翊在他耳畔低声说什么,就瞧着崔真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 1出自禅宗六祖慧能的《坛经》 第16章 第16章 …… 第16章 一早孟顽便被杨氏派人唤到正院,几日前杨氏染了风寒,便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今日怎地想起唤她去,虽心中不解但她并未表现出来,乖巧的跟随婢女一同去往正院。 孟珈没有旁的妾室,府中除去孟老夫人外杨氏一人独大,孟顽就算心中不愿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近日来天气愈发寒冷,将孟顽的脸刮得生疼,她低了低头,躲开刺骨的寒风,精巧的小脸深深埋进狐狸毛制成的披领中,雪白的毛发衬得小脸越发出色,虽只露出一双灵动澄澈的双眼在外,但仍让人见之忘俗。 自从病过一场后瑶瑟院中的地龙就不曾断过,起初孟顽还曾担心日日如此这些碳火怕是撑不过几日,可不曾想接连月余碳火都不曾见底。 让孟顽越发不解,可问了绿烟和云苓二人都说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次数多了她便也信了几分,毕竟府中关心她的除了老夫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样一礼孟顽便愈发的畏寒,从温暖如春的瑶瑟院走出来不过片刻,她就觉得手脚发凉。 原来这就是由奢入俭难,不过短短一月,她竟然难以适应,也不知从前的十余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孟顽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云苓是从大内出来的人,于察言观色这一道最是擅长,很快注意到孟顽的畏寒,她悄悄加快步伐,换到孟顽右侧行走,替她挡住这冷冽的寒风。 没了这寒风,孟顽好受多了,她悄声对着云苓道了声谢。 甫一进蒹葭院,孟顽便察觉出今日蒹葭院很是不同,婢女们比平日更加规矩,见了她也不像往日那般轻蔑,反而恭敬的朝她行礼,这也让孟顽心中诧异之余,也更加谨慎。 好在今日带的是云苓,她一向稳重,今日若有变故应当也能从容几分。 婢女从内拨开兽皮制成的门帘,将孟顽迎了进来,“娘子来了!” 眉头微微一蹙,孟顽侧头多瞧了这婢女一眼,还不等她想出今日这蒹葭院有何不同,便听见杨氏在里头,热切的唤她快些进去。 蒹葭院的人今日是没睡醒么?莫不是将她当成了孟怡,一个个的怎地如此殷勤。 心中思绪万千,可孟顽面上却不显,应了一声便朝内走去。 真正到了蒹葭院的正堂,孟顽才发现今日有客在此,难怪杨氏换了一副面孔,有外人在此,她还是那温婉贵气的孟家主母。 “阿顽来了,快些来见过你郑家姨母和兄长。”杨氏笑容满面朝着孟顽招手,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真以为二人是亲母女呢! 郑家? 不知为何孟顽突然想到那日在寿安长公主府上遇到的郑持盈,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孟顽先是向杨氏行了一礼,才转头朝着杨氏身侧的人望去,与杨氏的温柔婉约不同,郑夫人神情端庄,面容严肃,虽容色不俗,但周身气势沉稳内敛,便也让人忽视掉她出色的容貌。 郑夫人卢氏正襟危坐,在孟顽打量她的时候,她同样在打量孟顽。 第19章 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俏生生的行礼问安,卢氏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她眼光毒辣,一眼便瞧出了孟顽脸上还未消退的病气。 美则美矣,但太过病弱,杨氏此时唤孟顽前来是何寓意,她岂会不知。 只怕是孟家欲让孟怡另攀高枝,才将孟顽这小庶女推了出来,可他们孟家也不瞧瞧他们郑家的门第,岂能让一个小小庶女进门。 卢氏饮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得让孟顽起身,借着饮茶的动作,她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一个空有美貌的小娘子也能让他瞧得入了神。 茶盏重重的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郑持盈惊了一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杨氏将郑家母子的动作看在眼中,她笑着朝卢氏说道: “阿顽今日有心,还想着给我请安,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染了风寒,便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也难为她今日这样冷还来请安。” 这话说得极巧,明明是杨氏命人将孟顽唤来,如此说来倒像是她居心不良,特意选在今日来请安一般。 果然卢氏闻言,看向孟顽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心机。 可郑持盈却不这样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很快就被他压制住,只是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在听到孟顽今日是为了见他才来的竟会这般高兴。 可这份欣喜还未维持几秒就被孟顽打碎了。 “夫人今日一早,便唤我前来,原是有贵客到访。只是,怎么不见五姐姐的踪影。”孟顽朝着杨氏身侧看了看,面上满是不解。 “真是不巧,你五姐姐两日前去了她外祖家小住,到如今还没回来呢!” 杨氏转头看向卢氏,笑容无奈又宠溺的接着说道:“早知你今日要来,我定不会让她去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卢氏身后芝兰玉树的郑持盈,笑容也越发无奈,就好像一切都是巧合一般。 卢氏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孟顽的身上。 不管孟家打的什么主意,这孟顽都休想进她郑家的大门! “既如此便让阿顽带着持盈四处转转,他们年轻怕是不愿同咱们两个老人家待在一块。” 杨氏这话说的直白,卢氏面上不显,笑容也越发温和,只是望向郑持盈的眼中暗含警告。 只可惜郑持盈的心思并未在自己阿娘身上,他朝着杨氏行了一礼,算是应下了。 卢氏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可又不得不与杨氏虚与委蛇,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与孟顽一同离开的郑持盈。 自家儿子,她定不会怪罪,便只能迁怒于孟顽,怨她狐媚子,勾了她宝贝儿子的魂。 另一边孟顽一言不发的带着郑持盈在孟府乱逛,一直走了许久。 虽已到了冬日,花木多有凋零,但孟珈文人出身,难免会有些文人吟诗弄月的喜好,孟家的庭院也是别具一格,曲水竹亭,流水清澈见底,其中的鱼儿皆若空游无所依,亭中帷幔飘荡很是风雅。 直到周边的景色也越来越僻静,郑持盈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越走越偏?” 孟顽不答,只是一味低头走路。 笑话,他们二人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她的名声不要了吗? 见孟顽不理睬他,郑持盈也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娘子脸皮薄,羞于开口,他笑了笑又继续问道:“方才听孟夫人唤你阿婉,可是清扬婉兮的婉?同你很是般配,一样的柔美。” 孟顽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在她身侧喋喋不休的小郎君,“这怕是要让郎君失望了,我的顽是顽石的顽,并不是你口中柔美婉约的婉。” 眼前的小娘子清丽脱俗,如同菟丝花一般娇弱,可她的眼神却那般倔强,看向郑持盈时不曾有半分怯懦,也不像他所想的需要依附旁人才能得以生存。 郑持盈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这般难堪的字,竟会被人用为自己女儿的名,普天之下哪家的阿爷阿娘不是想破头,恨不得将所有寓意美好的字用在儿女的名讳上,偏偏孟家反其道而行。 他是郑夫人独子又是老幺,上只有个姐姐,郑夫人将他当做是命根子一般疼爱,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实在是想不通孟珈为何要给自己的女儿取这般的名字。 “你不会是在同我说笑吧?我承认那日是我鲁莽,言语上多有得罪,可我今日也同你一起逛园子了,你为何还要与我置气?” 这一番长篇大论,险些将孟顽气笑,这人表面上瞧着文质彬彬,却生了一副高傲自大的脾性,她几时同他置气了。 不过是不愿与他过多接触,免得引火上身,却不想到了他的口中竟成了这般模样。 “郎君误会了,我不曾与你生过气。” 只是想离你远些。 孟顽默默地在心中又加了一句,可郑持盈显然不知道孟顽所想,心中一喜,又开始絮絮叨叨的不停同孟顽说话。 孟顽随意的敷衍了几句,想着方才郑夫人卢氏的神情,应当是不愿郑持盈与她在一处的,在心中估摸着时间,杨氏也该派人来唤他们了。 果不其然,一婢女远远地朝着二人走来,孟顽如同瞧见了救星一般,快步朝着来人走去。 孟顽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熬过去了。 可当她陪着杨氏送走郑家母子后,正准备行礼告退,却被杨氏给叫住了。 “下个月十五,我与郑夫人约好了一同去慈济寺上香,你到时也一同去罢!” 事到如今,孟顽也看透了大半,杨氏怕是有意撮合她与郑持盈,可郑家也是名门望族,在大雍颇具清名,又与孟怡自小就定了婚约。 她为何要这样做? 那日在寿安长公主府上,孟怡瞧着也不像是对郑持盈全然无意的模样,为何频频将这门亲事推到自己头上。 孟顽不信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这郑持盈怕是有难言之隐,为今之计她还是先避开郑持盈为妙。 第17章 三日后…… 三日后李翊从洛阳回到长安,甫一进甘露殿便吩咐人去寻那把嵌螺钿玳瑁紫檀琵琶。 吩咐完,便转身进了内殿。 原本快马加鞭两日便可回来,但因每日夜里李翊就会去到孟顽的身体中,这才将两日行程生生又拖了一日。 望着圣人伟岸的背影,崔真也感到纳闷,前些年圣人雨中行军,三天未曾合眼也不见得会累,如今不过短短两日的行程便要歇息一晚。 难不成是到了年纪,心力不足? 待从内殿出来时,李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随意的坐下翻看起奏折,吩咐冯士弘去宣左右仆射。 虽是短短三日,但朝中事务繁多,已堆积了不少。 趁着李翊翻看奏折的空闲,崔真仔细的瞧着他的神情,不似力不从心的模样,加之又正是年富力强的年岁,也不该如此啊! “咚!” 一颗饱满新鲜的柑橘砸在崔真的头上,又弹落到地面上咕噜噜滚远。 虽不痛但也让崔真冷汗涟涟,连忙告罪,李翊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可崔真心中却很是忐忑。 他知晓陛下的脾气,今日这事看似轻轻揭过,实则是圣人另有打算。 心中又不免想到那日在上清宫圣人吩咐的事还没给办好,只怕另一件难缠的差事马上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还不等崔真难受,冯士弘便带着左右仆射进了甘露殿。 内侍取了琵琶回来的很不凑巧不凑巧,正碰上李翊在与人议事,小内侍惧怕天子,立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冬日里的天气后背竟渗出一层薄汗。 贸然进去打断圣人委实不妥,可若是不进去又怎么和圣人交代。 这小内侍探头探脑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惹人注目,诸位大人很快便注意到了他。 李翊见坐下的臣子们交头接耳,视线顺着众人看着的方向望去,后又看了一眼冯士弘,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躬身退出。 冯士弘从内侍手中接过琵琶,转头又瞧见小内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冯士弘不免嫌弃的嘁了一声:“不争气的东西,这些小事都做不好!” 打发走了小内侍,冯士弘本想等里头结束了再将这琵琶呈进去,不成想李翊却招了招手,示意他呈上来。 冯士弘有些摸不准圣人的心思,往日里圣人最是厌烦议事时被人打断,今日怎得一反常态。 虽心里嘀咕但冯士弘面上却不显,双手将琵琶捧到李翊面前。 修长有力的手接过琵琶,轻轻拨弄了几下,铮铮之声立刻传来,下头的臣子立刻止住话头,转头看向坐在上头的李翊。 “继续,不必理会朕。”李翊头都不抬,一心摆弄手中的嵌螺钿玳瑁紫檀琵琶。 见李翊如此众人哪还有心思议事,尤其是崔真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与李翊情同手足,见此情景不免要打趣几句,道:“陛下今日好雅兴!” 第20章 李翊看了一眼崔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让众人都退下了,“散了吧!” 臣子们纷纷告退,刚走至门边便听到低沉的声音传来,“英国公留下。” 崔真脚步一顿,看着同僚们同情的眼神,他心中却并不担忧,陛下胸襟开阔、明月入怀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动怒的。 虽心中如此想,但崔真还是胁肩谄笑,行至李翊身侧,道:“陛下唤臣何事?” “无事便不能留你了吗?”李翊似笑非笑的看向崔真,这副摸样可将崔真吓的心中一跳,想到今日自己几次三番的行为,如今看来却是自掘坟墓。 早知如此,就该将这差事推给程兴那个莽夫的! 欣赏完崔真不断变换的脸色,李翊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你膝下似乎是有三个孩子?” 崔真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关心他的家事,稳了稳心神答道:“不瞒陛下,臣有一子二女。” 李翊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这几个孩子是如何抚养的?” 闻言崔真和冯士弘俱是一怔,这是圣人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难道真的动了过继的念头,圣人御极多年,后宫却一直空置,流传最广的说法便是圣人在边疆时伤了身子。 可他们二人都是圣人的亲近之人,此事不过是无稽之谈,但近日观圣人言行,他们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崔真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孩子们平日里都是他们阿娘照看。” “算了,滚吧!” 闻言崔真如释重负,脚底抹油一般麻溜的退下。 李翊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心中对崔真这个做阿耶的很是不满,待他走后,李翊起身负手立于窗边,心中想到:“猛虎野兽都养得,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小娘子。” “圣人,这是云苓派人送来的。” 冯士弘将一早收到的密信双手奉上,这迷信是两日前送来的,很是不巧正碰上圣人去了上清宫,今日才得以呈给圣人。 李翊接过密信扫了一眼,眉心一皱神情陡然冷厉,这可将一旁的冯士弘吓得不轻。 “这信是两日前送来的,你为何今日才呈上?”李翊问道。 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冯士弘回道:“圣人息怒,是奴婢自作主张。两日前您在上清宫,所以奴婢想着等您回来再呈上也不迟。” “往后孟府送来的信不得耽搁。” 冯士弘恭敬应道:“奴婢遵旨。” 他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和孟家那位六娘子有关的事,这才擅自做主,却差点惹来杀身大祸,看来往后关于孟六娘子的事都得当成是是头等的大事来办。 只不过这信上到底写了何事,竟让圣人动怒。 嵌螺钿玳瑁紫檀琵琶安静躺在书案上,冬日里阳光柔和,落在琵琶上为它度了一层金光,螺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李翊本想送孟顽一个惊喜,不成想被她反将了一军。 想着云苓送来的密信,李翊心中一阵烦闷,孟顽竟然一点都不曾和他提起过与郑持盈的事,枉他夜夜同她待在一处。 这可就是李翊错怪孟顽了,信上清清楚楚写下了孟顽对郑持盈冷若冰霜,可他偏偏瞧不见,单单只看见了两人待在一处,下月十五还要一同前往慈济寺。 云苓写这封信时斟酌再三,还是将郑持盈之事告诉了李翊,毕竟圣人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替主子赶走狂蜂浪蝶,是她做奴婢的本分。 但云苓又怕圣人误会娘子,她特意注明孟顽对郑持盈无意。 可到头来全都白费,某人什么也看不进去。 “圣人这琵琶......该如何处置?”虽不知信上的内容,但冯士弘猜测多半是与孟顽有关,这琵琶今日怕是送不出去了。 “明日一早送去给她,切记别露出马脚。” “是.......嗯?” 冯士弘一愣,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你有异议?”李翊侧眸看向冯士弘。 “奴婢不敢。” “那还不退下。”李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冯士弘在心中默默地将孟顽的地位又升了升,还未进宫便有如此盛宠,若是日后进了宫那还得了! 孟顽觉得今日长离怪怪的,平日里虽然冷淡,但并不会忽视自己,今日却对自己爱答不理。 “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孟顽善解人意的问道。 “没遇到事,更没有遇到人。”李翊冷冷淡淡的回答。 孟顽被李翊的回答搞的一头雾水,这和人有什么关系?她悄声说道:“你一个鬼遇到人,也不怕把人吓死。” 本以为自己说的很小声,李翊不会听到,但她却忘了自己与李翊共用一个身体,二人同感,李翊也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确实不如某人讨人喜欢。” 孟顽觉得李翊话里有话,这个某人似乎是指她自己,可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讨人喜欢了,就连自己的阿耶与兄长都不喜自己,又怎么能讨的旁人喜欢。 “我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只讨鬼喜欢。”孟顽心情低落蔫蔫地回道。 “只有你这个讨人厌的鬼才会觉得我讨人喜欢罢。” 李翊愣住了,他瞧着孟顽年岁小煞是可爱,也理所当然觉得旁人都该喜欢她,可他却忘了,在遇到他之前孟顽就是一个父兄都不喜的小可怜,只一味担心旁人觊觎他的珍宝。 她是旁人眼中的野种、顽石,却被自己捡到从此成了他护在掌心上的明珠。 一时间他既心疼又庆幸,心疼孟顽无人疼爱,庆幸这颗明珠独独被自己发现。 也罢,她生来便是明珠,合该被人喜欢,这又不是明珠的错,再者区区一个郑持盈他何必放在心上同孟顽置气。 心中这样想着,可他仍无法宽心,“你怎么知道就没有旁的人对你有意?” “你这话说的好怪?”孟顽觉得她说的喜欢可能和李翊说的并不是同一个。 李翊忽的一笑,说来说去她竟还未曾开窍,他本就比孟顽年长,到头来还被她玩弄于鼓掌。 好在不开窍也有不开窍的好处。 昨夜孟顽是有些恼了李翊的,说话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明白,但今日一早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把琵琶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上好的东珠。 孟顽注意到其中还有一张纸条,将纸条取出,轻轻展开,凌厉飘逸婉若游龙的笔迹也展现在她眼前。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李翊的字迹。 “谢礼”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孟顽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认真又珍惜的拂过琵琶的弦,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我便大人有大量不与你生气了。” 孟顽爱不释手,抱着琵琶欢快的跳了起来。 一墙之隔的李翊听到孟顽欢快的笑声,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不自觉随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若是孟顽这时推开定能瞧见,笑的温柔宠溺的男人。 只可惜此刻她的心思都在这把琵琶上。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十一月十五,天…… 十一月十五,天朗气清,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暖洋洋的日光照在人身上,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萧瑟之气也比前几日少了许多,街头巷尾小贩的叫卖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声高过一声。 两辆马车安静的停在孟府外,杨氏与孟怡早已等候多时,却迟迟不见孟顽的身影,孟怡烦躁的扯着手中的绣帕,眼瞧着就要将手帕给扯坏。 “阿娘,孟顽那边不会出了什么岔子罢?”孟怡心中焦躁不安,总觉得今日的事会出现意外。 “你就放宽心,她没那个胆子!” 想到平日里孟顽沉默寡言的脾性,杨氏心中很是不屑,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就凭她那点本事想在自己的手心中翻出风浪,怕是要等到下辈子! “可是,我这心里总静不下来。”丢掉手中被她扯得歪歪扭扭的绣帕,孟怡依偎进杨氏怀中,可怜兮兮的说道。 “有阿娘在,她那点本事还是不够看的。”杨氏拍了拍孟怡的背,轻声哄着。 有了杨氏的安慰,孟怡心中的不安削减了不少,可还是赖在杨氏怀中不断撒娇不愿起身。 隔着老远孟顽就瞧见了这一幕,心中酸酸涩涩,瞧着母女二人亲昵的模样,她不免也想起了她的阿娘沈湘君。 只凭借幼时模糊的记忆,孟顽依旧可以笃定她的阿娘是个极温柔的人,若是阿娘还在,她一定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寄人篱下。 “六娘子!” 耳边慈爱温和的嗓音,将孟顽飘飞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孟老夫人的陪房宋嬷嬷。 “阿顽,在想什么?”孟老夫人瞧着孟顽沉思的模样也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孙女不过是瞧着今日天气如此的好,定是托了祖母的福!”孟顽压下心中的酸涩,朝老妇人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第21章 孟顽本就生的好,此时嫣然一笑的模样,就连孟老太太这走过半生,阅人无数的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倾国倾城。 “油嘴滑舌!”孟老夫人笑骂了一句,不计较孟顽方才的愣神,被孟顽搀扶着来到了杨氏母女二人面前。 杨氏一瞧老夫人居然来了,心中狠狠一跳。 阿娘怎么来了? 孟怡与平阳王世子的事就连孟珈她都不曾透露半分,老夫人应当也是不知情的,今日若是漏了马脚,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怕是不好。 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孟老夫人最是重规矩,当初杨氏是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嫁进孟府的,老夫人对于她心中本就不喜。 伏低做小一年有余,也换不来孟老夫人的一声夸赞,直到孟怡的出生,杨氏才在老夫人那里得了几分好脸色,这也让往后的十余年杨氏心中都是畏惧孟老夫人的。 按照杨氏的出身本不该如此讨好孟老夫人,可偏她对孟珈一往情深,哪怕他早已娶亲,也铁了心要过来,她依仗着出身夺了旁人的丈夫的事,本就不光彩,在知情者孟老夫人面前更是要矮上三分。 因此她对孟老夫人这个长辈也越发的恭敬,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 “阿娘,您怎么来了?”杨氏上前朝着孟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的出声询问。 “听阿顽说你与郑夫人今日要去慈济寺上香,老婆子我不请自来,不会给你添麻烦罢?”孟老夫人笑得温和,可看向杨氏的眼中却是不容置疑。 “儿媳怎敢嫌弃,原本是顾忌着您一到冬日便会犯腿疾,怕您老人家不喜外出,这才没去打扰您,不成想阿顽这孩子竟能把您请来。” 杨氏表面上是在解释不曾邀孟老夫人一同上香的原因,实则是在说孟顽不懂事,竟然不顾老夫人的腿疾将人请来。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便是孟顽不关心老夫人,连老夫人的腿疾都不知晓,往大了说,这便是不孝。 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别说在孟府就整个长安城孟顽的名声怕是都要人人厌弃。 许是察觉出孟顽的担心,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那日阿顽来请安,我听她提起,想着闲来无事便凑个热闹,和你们一同去上香。” “怎么今日听你这话是不愿我来?” 大雍从高祖起就以孝治天下,自此已有百余年,杨氏能以孝道威胁孟顽,孟老夫人便同样可以。 杨氏闻言哪还敢说一个不字,连忙低头道:“儿媳不敢。” “如此便好。” 孟老夫人点了点头,带着孟顽率先登上马车。 见二人上了马车,孟怡走到杨氏身边,拽住杨氏的衣袖抱怨道:“祖母在做什么?若是误了我与世子见面可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阿娘早就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只需要去世子面前露个面便好,其他的都要有阿娘替你解决。” 孟顽掀起一角车帘,瞧着杨氏母女二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中谋划着如何将自己摘出孟怡与郑持盈的关系。 她们母女二人想另择佳婿,又不想担悔婚的责任,便想将孟顽推出去做这个替死鬼。 让孟顽认下勾引嫡姐未婚夫婿的名头,既可以彻底除掉孟顽,又能让孟怡清清白白的解了这桩婚事,可谓是一箭双雕。 哪怕孟怡日后与平阳王世子成婚,旁人也说不出她半分错处。 当真是好计谋。 郑家也是清流世家、名门望族之后,一个庶女若是嫁进郑家也算是飞上指头变凤凰,若是换了旁人兴许会试一试,将计就计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可孟顽却不愿,阿娘嫁与阿耶时,哪个不说阿娘命好,可结果却是草草了结此生。 她不愿嫁什么公子王孙,只想寻一懂她、知她之人相伴一生之人便可。 不需权势滔天,也不需腰缠万贯,只要一颗真心便足以。 但这世上最难寻的便是真心。 孟顽心中浮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心中总觉得这个模糊的身影定是真心待自己的。 她越是努力想记起这人是何人,这身影便越模糊,到最后她索性不再去想了。 轻轻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毕竟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慈济寺。 往日里慈济寺总是人群络绎不断,香火鼎盛的模样,今日却罕见的人烟稀少。 巍峨庄严的寺庙矗立在眼前,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七彩夺目的光芒,今日香客稀少,慈济寺远离了尘世纷扰更显缥缈,仅仅一眼就觉宝相庄严。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僧人也不知去向,这让孟府众人心中直打鼓,就在几人踌躇之际,郑家的马车也到了。 “诸位怎么的都围在这里?”平稳无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未曾瞧见真人便也能听出此人一板一眼的性格。 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瞧见郑夫人卢氏和郑持盈一前一后联袂而来。 孟顽与孟怡纷纷行礼。 今日瞧见孟怡,卢氏心情大好,看来那日杨氏所说不假,五娘子并非故意。 孟怡盛装打扮让本就出色的容貌越发美丽,如同盛开的牡丹一般,艳丽夺目,粉翡制成的海棠耳珰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 将一身素色衣裳的孟顽衬得反倒不起眼了,再加上她一直低垂着脑袋,让人瞧不见她的容貌,一时间便被众人给忽略了。 郑持盈瞧着艳丽动人的孟怡,不自觉的与孟顽比较,二人各有千秋,可若是做正妻还是孟怡最为合适。 他们二人乃是亲姊妹,若是孟家同意,日后姐妹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郑持盈只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样一来他也不算是辜负了孟怡。 打定主意后,他对孟怡更是和颜悦色。 一行人寒暄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慈济寺今日异样,孟老夫夫人辈分最高,由她一锤定音,差人前去问问今日寺中可是有大事发生。 被派去问话的婆子很快就回来了,她先是对众人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听闻今日有贵人到访,香客们都被拦在外面不得入内。” “贵人?” 不知为何,孟怡心中一跳,她模模糊糊有个名字挂在嘴边,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她悄悄对杨氏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暗暗拍了拍孟怡的手背。 “那你可有提过,是孟家的婆子?”杨氏出言问道。 闻言那婆子一愣,似是不解夫人为何这样问,但这也不是她一个奴婢能置喙的事情,只能恭敬回道:“奴婢不曾说过。” “如此你就去说,是孟家与郑家的家眷前来上香。” 婆子心中的不解更深,一时愣住不该如何是好。 见婆子愣着不动,杨氏心中不免恼怒,出声催促道:“愣着干甚?还不快去!” 许是杨氏的反应太过激烈,众人都不解的望向她。 “孟夫人何必为难一个奴婢,既是贵人在此我们改日再来便好,何必为着一些小事动怒。”郑夫人卢氏暗含深意的说道。 外面不止她们两家官眷被拦在外头,由此可见那婆子口中的贵人只怕非同一般,恐是皇亲国戚。 他们郑家回长安不久根基不稳,此时更应避其锋芒,不是逞能的时候。 有了郑夫人卢氏这话在,杨氏方才的举动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她莞尔一笑解释道:“你我两家皆是名门清流,郑大人又刚刚高升,我想那贵人或许会看在郑大人的人份上通融一二。” 一顶高帽戴在了郑氏的头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等那婆子回来。 不一会儿,方才那婆子便喜气洋洋的小跑着回来。 “夫人,奴婢按照您说的同那小沙弥讲,竟然真的成了。” 慈济寺的大门被人从内打开,一个年轻的僧人朝着众人伫立的地方行了一礼。 孟怡神色一喜,倨傲的神情立刻浮现在面上,又经杨氏的提醒收敛几分。 可二人脸上的喜色却是明晃晃的。 孟顽瞧着这二人的神色,越发觉得今日之事怕是暗藏玄机。 第19章 少了络绎不绝的…… 少了络绎不绝的香客,慈济寺非但不显冷清,反而更加古朴庄严,赤金铸造的佛像目含悲悯,双手结印,高座于莲花宝座之上。 袅袅檀香弥漫大雄宝殿,香炉中的香灰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可见其往日的香火鼎盛。 孟顽双手持香虔诚的朝着佛像跪拜,一束光透过殿门落在她的侧脸,映照出少女清丽的脸颊,一身素衣跪于大雄宝殿中,不觉寡淡反而如同清水芙蓉一般脱俗清雅。 郑持盈不自觉的看呆了,明明他已认定孟怡才是自己的妻子,可视线总是不自觉的落在孟顽的身上。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孟顽警惕的回头看去,隔着人群她与郑持盈的视线对上。 第22章 对方的视线让她很是不舒服,暗含警告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许是这个眼神起到了作用,郑持盈自知理亏,慌乱的视线移开,转身与旁人交谈。 孟老夫人礼佛,便准备多留一会儿,又招呼小辈们四处转转,瞧瞧寺中风景。 “祖母,孙女陪您一起。”孟顽扶住孟老夫人,乖巧的跟在她的身旁。 想到方才郑持盈的视线和杨氏母女的谋划,孟顽觉得此刻待在孟老夫人身边才是最妥帖的。 孟老夫人拍了拍孟顽搀住她胳膊的手,温声道:“你一个正值青春的小娘子,不去外面,总陪在我一个老人家身边作甚?” “到了冬日外面都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瞧的,哪里能比得上在祖母身边。”孟顽回道。 “瞎说!我知你有心,可难得出府总要出去多逛一逛的。” 孟顽拗不过孟老夫人,只好带着绿烟走了出来。 待孟顽走后,孟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开口问道:“老夫人您明知郑家那个对六娘子有意,怎么还?” 孟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这串佛珠已经戴了多年,好像是从孟顽出生那年孟老夫人就带在了身上。 原本孟老夫人是不信佛的,似乎也是从孟顽出生那年,她才开始礼佛,每日都会在佛前跪上半个时辰,这一跪便是十六年。 “她若是轻易被郑家那个小子拿捏住,我也不需为她多费心思。” 说完孟老夫人便合上双眼,不曾让人看清她那双慈爱温和的眼中此刻的浑浊。 远处的钟楼不断传出低沉浑厚的钟声,悠远而宁静,沾染上寺院的香火,这钟声中也带着慈悲与佛性。 李景和跪坐在蒲团上,内心惶惶不安,这钟声如同敲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 他今日本是与佳人有约,才会来此地,可刚到山脚下便遇到见了圣人策马而来。 他已在这跪了许久也不见圣人露面,心中越发惶恐。 就在这时冯士弘走了进来,又转进内室,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圣人轻笑一声。 隔着紫檀边嵌玉五百罗汉屏风,李景和看见一个高大背影负手而立,朦朦胧胧瞧得不真切。 可知道那便是圣人。 不一会儿,冯士弘便退了出来,笑着对着李景和说道:“世子,请罢!” “冯公圣人这是何意?”李景和懵懵懂懂的跟着冯士弘走了出来。 “世子多虑了,圣人今日白龙鱼服,不巧正遇上世子,本想和世子说说话,可眼下有要事,怕是顾不上世子了。”冯士弘笑着解释。 这也让李景和的心落了下来,近日来京中盛传圣人有意过继。 放眼长安除去陆家兄弟,便只有他一人最为出色。 若是陆澜姓李他定是争不过他,可谁让他运气不好偏偏姓陆,便是再如何惊才绝艳也注定与皇位无缘。 一时间,关于李景和的传言甚嚣尘上。 其中不乏有心之人的蓄意为之,可以他也享受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因此见圣人并未说什么,便一直放任这种传闻在长安中流传。 沉溺在其中的时间越久,他便有些忘了这些传言终归是假的。 今日见到圣人,他才如梦初醒,圣人让他跪在这里又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心中想着事情,就连和孟怡见面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听清孟怡在说些什么。 “郎君,你在想什么?”孟怡扯住李景和的衣袖,不满的嘟起嘴。 “无事,我不过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郎君若是想,我们日日见面也不是不可以。”孟怡羞涩的转过身,不再去看李景和。 她是女子很多话都不便直说,再加上她又有婚约在身,与李景和在一起本就是件不够光彩的事,她想要李景和的一个答复。 二人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长此以往总会露出马脚的。 李景和怎会不知孟怡心中所想,可他的世子夫人必是高门贵女,虽孟怡也不差什么,可她毕竟是有婚约的,他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娘子就做出有损自己名声的事。 因此和孟怡开始的那一天,他就没想过要娶她。 见李景和迟迟没有答复,孟怡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郎君是要负我吗?” 泪水沿着眼角缓缓落下,美人垂泪的模样,任谁瞧了都会心软,更何况孟怡此刻一副身心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李景和揽住孟怡温言软语的安慰,虽他并不打算娶孟怡,可眼下孟怡正是最得他喜爱的时候,还是舍不得见她落泪。 替她将眼泪擦干,又说了几句软话,孟怡这才破涕为笑。 忽她觉得额间一凉,抬头朝着天空望去,竟然飘起来了雪花。 今日出门时明明瞧着天气甚好,不过半日的功夫怎么就下起了雪。 眼瞧着晴朗的天色越发昏黄,不过瞬间大风席卷着鹅毛般的大雪落了下来,二人急忙寻到了一处假山石洞中。 孟顽安静的坐在石洞中,听见外面的动静还当是郑持盈寻了过来,惊的急忙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离开大雄宝殿后不久,她便遇到了郑持盈,本不想过多理会他,可对方却伸手将她给拦了下来。 “阿顽是在躲我?”郑持盈笑着上前几步,靠近孟顽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他靠近,孟顽连忙后退,又听他唤自己“阿顽”心中很是恼怒,厉声道:“郑郎君慎言!”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我与郎君无冤无仇,为何要躲你?”孟顽一边拉开同郑持盈之间的距离,一边出声反问。 “莫不是郎君做了什么亏心事,自觉理亏才会这样想罢!” “你!” 郑持盈怎么会听不出孟顽的暗讽,每每同她讲话总是这般夹枪带棒,她怎么就不能学着旁的娘子一般乖巧柔弱一些。 若是她将姿态放软一些,他也不是不可以退一步,可她偏偏要拿话激自己。 “孟顽非要如此同我说话么?”郑持盈有些恼怒,语气也不免带上了怒气。 说着他便伸手扯住孟顽的手腕,任孟顽如何挣扎都不曾松手。 “郑夫人!您怎么在此!” 闻言郑持盈心中一颤,阿娘最是看重礼节,若是叫她瞧见自己与孟顽拉拉扯扯的模样,他定讨不到好,连忙松开攥住孟顽手腕的手,转身朝着身后看去。 可身后空无一人。 再回头,就连孟顽主仆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持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愤愤的看向孟顽离开的背影,下定决心,下次见面绝对要让她好看。 待甩开了郑持盈,孟顽顺了顺气,语气轻松的说道:“你今日倒是机灵,还学会了声东击西。” “我那日不机灵了?”绿烟反问道。 绿烟的话惹得孟顽笑出了声。 二人笑闹了好一会儿,便想看看郑持盈是否追过来。 孟顽示意绿烟小声些,便要起身去洞口瞧瞧,可还不等她起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立刻噤声,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生怕惊扰了来人。 孟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孟怡与外男私会。且不说她尚且有婚约在身,便是没有,私自与外男见面也是不妥。 见那男子衣着不凡,想必出身定是不逊色于郑持盈,否则也不会让孟怡不顾名声也要与他私会。 孟顽猛地想起,今日在寺外那僧人所说的贵人,又联想到杨氏与孟怡面上的神情。 僧人口中的贵人莫不是眼前这男子? 眼瞧着二人动作越发亲密,孟顽不敢再去瞧,连忙就要转过头去,却在无意间瞥到孟怡耳边粉翡制成的海棠耳珰,莫明觉得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一时失神,竟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腻歪在一起的两人。 “谁在那里?” 孟顽拽住绿烟赶紧躲进暗处,将身形隐匿在石缝中,听着耳边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她的心跳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和绿烟相互对视一眼,都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一时间石洞中安静极了,她甚至可以听到雪片落在地面的声音。 空旷的石洞中,除了脚步声便是她们主仆二人剧烈的心跳声,孟顽都开始担心那男子会不会听到她们的心跳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孟顽努力平复狂跳不止的心,眼看就要被发现,一只狸奴忽然从她们身后窜出。 狸奴像是被男子踢了一脚,惊叫一声,便逃出了石洞。 “呵!原来是一只狸奴。”男子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转身离开。 待男人走后,孟顽拉起绿烟一路小跑着逃开。 可外面早已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远处。 第20章 入眼只有一片白…… 入眼只有一片白茫,远处的钟楼、大雄宝殿都被白雪覆盖,天空越发昏黄,积雪已经没到了脚踝。 第23章 孟顽一脚深一脚浅,白白的雪面上留下一串脚印,雪仍在下,不一会儿就见方才的脚印重新掩盖住。 她与绿烟都是第一次来慈济寺,又加之风雪太大,让人看不清前路,她们二人便在风雪中迷了失了方向。 “这贼老天!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么大雪说下就下!” 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在大雪中,晶莹的雪花落了满身,远远望去像两个成了精的雪人。 绿烟本就脾气急,见这雪越下越大,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孟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老天爷要做的事,哪里需要知会你。” 话是这么说,可绿烟心中气恼,不说出来一直憋着可不是她的脾气。 “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这不就是和咱们对着干么?”绿烟皱着眉,狠狠地跺了一下地,将怨气都发泄到这皑皑白雪上。 可这雪下的厚,石粒枯枝都被压在下面,绿烟不偏不倚的正好一脚踩在一根枯枝上。 一个趔趄,绿烟险些崴倒,好在被孟顽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当心些!” 绿烟被吓了一跳,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摔倒,她们二人本就走的艰难,若是她再摔了,就凭孟顽那个小身板,她们两个怕是要冻死在这雪地里。 这样想着心情也愈发沮丧。 看出绿烟的低落,孟顽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道:“祸兮福之所倚,我不是也知晓了孟怡的把柄吗?再说若不是这事,你我怎么能见到这绝世雪景。” 纤细的手指朝着远处指去。 苍山负白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天地浑然一体,皆被一片雪白包裹,震撼又壮阔。 慈济寺位于山顶之上,远远望去重山叠叠,皆披上了一身白衣,溪流在山峦之间更显清绝。 山寺之间寂静无声,唯有她们主仆二人。 “如此美景,被你我独占,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孟顽有时很是豁达,不会为一时的不顺困住自己,虽雪中行走艰难,但能得见如此美景也是不亏。 绿烟直直的看向前方的景色,好半天回不过神,许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又或许是因为孟顽豁达的心胸。 听孟顽这样说,绿烟心中好受了许多,又见过了壮阔的雪景,也不似方才那般怨天尤人。 二人又在雪中走了许久,也不见雪停,反而越下越大,明明未到黄昏,天色却很是昏暗,走了半个时辰二人还未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鞋袜早就湿透,双脚也失去了知觉,就算孟顽再豁达也不免开始担忧,她们今日是否会冻死在这。 明明白日里瞧着慈济寺也算不上大,不过是下了一场雪,就连开阔的大路也变成了蜿蜒的小径。 孟顽对着冻僵的手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浮现在眼前,可双手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明明自己已经冻僵,但她仍握住绿烟的双手,想要替她暖手,毕竟一路上都是绿烟挡在她身前,她也应当投桃报李。 呼出的水汽朦胧挡住了大半视线,她恍惚间像是看见了灯光,星星点点,瞧得不真切,却让孟顽心中一喜。 “绿烟,你瞧那里是不是有灯光。” 顺着孟顽指向的位置看去,果然有灯光浮现,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一喜,朝着灯光的方向快步走去。 可待走近了二人才发觉,这小小的禅院竟被人重重把守,黑衣劲装的侍卫腰间别着宝剑发出寒光,看得人心中发颤。 还不待二人走近,为首的侍卫便发现了她们。 腰间宝剑此刻也露出了全貌,威风凛凛直指孟顽。 “何人在此?” 她被吓得后退一步,本就年纪小,又是她第一次见到剑,被一身杀气的侍卫瞪着,一时间竟失了声,愣愣的看向对面之人。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开!” 瞧见是一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许是在外面待的久了,脸色很是苍白,周云岩不免心软,正准备派人将她送回去,就瞧见冯士弘远远地朝这里跑来。 冯士弘陪在圣人身边多年,何时如此失态过,想必是有急事,想到不久前圣人急匆匆得出门,莫不是圣人那边出了事。 周云岩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孟顽,将剑收起,快步朝着冯士弘走去。 “冯公,何事让您如此着急?” “别在这碍事!”冯士弘将碍事的周云岩一把推开,径直来到孟顽面前。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禅院外站着两位小娘子,其中一个,模样瞧着很像圣人心尖上的那一位。 “六娘子?” 冯士弘试探的唤了一声,待人转过身来,果真就是孟顽。 与对待周云岩的嫌弃不同,冯士弘对着孟顽便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的笑着开口。 “许久未见,六娘子安好?” 若是细心一些孟顽一定可以看见冯士弘此刻如释重负的模样,可她也沉浸在得遇熟人的喜悦中,不曾注意这些。 “阿翁怎么在此?” “碰巧今日与我家郎君前来上香,六娘子与郎君有缘,才会在此相逢。”冯士弘眉开眼笑的说道。 孟顽却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她与阿翁相遇,要说有缘也是他们二人有缘,与他口中的郎君有何干系? 还不等她问出口,冯士弘又继续说道:“娘子快些进屋,莫要冻着!” 说完就急哄哄的要将人请进去,可孟顽却迟疑的看了一眼,站在冯士弘身后的周云岩,显然是对他方才所说的话有所顾虑。 本就不明所以的周云岩又被冯士弘狠狠瞪了一眼,更加疑惑的同时心中不免忐忑,他并不知冯公与这位小娘子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他怎敢阻拦。 他赶紧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又朝着孟顽行了一礼算是赔罪。 进了禅房,孟顽还未回过神,冯士弘便又派人送来了一身崭新的僧袍,大小也很符合孟顽与绿烟的身形。 “事出匆忙,这衣物有些简陋,娘子不要嫌弃。” “怎会,阿翁多虑了。”孟顽笑着让绿烟接过冯士弘送来的僧袍。 如此天气又是在寺院中,便是冯士弘也只能寻来僧袍,不过他已命人下山去寻了,不出明日便可送来。 与孟顽寒暄几句,他便笑着退了出去,边走边想若是圣人知晓他所做定会满意,并对他大加赞赏。 “不好!” 冯士弘猛地想起他竟然将圣人给忘了。 原本听闻孟顽独自带着婢女在寺中闲逛,李翊便想远远地瞧一眼,并不是因为他听闻孟顽与郑持盈在一处,才急着前去,只是单纯的想见见她。 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竟然人将孟顽给跟丢了。 他寻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人,冯士弘本是回来多找一些人手,一同去寻孟顽的下落,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顽她居然自个寻到了这里,他一时激动就将圣人给抛诸脑后了。 冯士弘一拍脑门,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忍不住暗骂自己,怎能将圣人给忘了。 刚出禅院,他就瞧见圣人一身风雪的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做了错事本就不安,天色又昏暗,让人瞧不清李翊的神色,冯士弘膝盖一软直直的跪在雪地中。 “圣人,奴......” 话还未说完,李翊直直的越过他朝着屋内走去,行至一半又忽然顿住,转身看向冯士弘,问:“她可还好?” “六娘子并无大碍。” 见圣人并未怪罪他,冯士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今日这事也让他看清了孟顽在圣人心中,只怕比圣人自个儿都要重上几分。 看来往后孟六娘子的事都要排在圣人前头了。 看着李翊朝内走去的背影,冯士弘不免摇头叹息,心中感慨,温柔乡是英雄冢。 李翊本想进来瞧一眼孟顽是否安然无恙,可他来的不是时候。 紫檀边嵌玉五百罗汉屏风上,少女窈窕的身姿清清楚楚的映在其上,暖黄色的烛火跳动,如同稀碎的金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一手就可以将其握住,李翊不自觉的在心中想道。 刚进禅房没多久,绿烟就急忙换了衣裳要去寻一些吃食,走了许久的路,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孟顽脸皮薄,羞于在人前更衣,从前她便是一个人,回孟府后也是如此,她并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更衣。 绿烟离开后,她反倒自在一些,待在暖融融的禅房中她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就连李翊的出现也并未注意到。 孟顽的鞋袜早就湿了,禅房中又燃着地龙,她索性将鞋袜脱掉,赤脚踩在地面上。 又将湿掉的襦裙和夹袄一同换下,随手搭在紫檀边嵌玉五百罗汉屏风上。 冬日里的衣物本就厚重,又沾了雪水,襦裙刚挨上屏风的边就缓缓落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第24章 孟顽惊呼一声,连忙蹲下想要将它捡起,只着里衣的手臂从屏风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伸出。 因为伸向前方的动作,白皙如玉的手臂露了大半在外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白,险些晃到李翊的眼,他慌乱的别过头去。 又想到孟顽拾襦裙时别扭的姿势,索性弯下腰替她拾了起来,重新搭在屏风上。 望着眼前突然自己动起来的襦裙,孟顽才惊觉,有人进来了。 高大伟岸的身影落在屏风上,吓的孟顽赶紧将僧袍披在身上,将自己紧紧裹住,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21章 少女的嗓音很是…… 少女的嗓音很是清润,在外头待的久又多了一份低哑,似惊似惧的反应并不会让来人退后,反倒是更想将她握入掌心,好好逗弄一番。 李翊这般想着,也这样做了,他先是轻笑一声,故意上前几步靠近屏风。 朦朦胧胧间见少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连连后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孟顽慌乱整理僧袍的身影落在屏风,二人的影子靠的极近,从后望去像是依偎在一起。 后退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跳动,二人的影子也不断晃动。 隔着屏风相对而立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他们的影子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靠在一起。 “登徒子!”孟顽又羞又怒,又接着说道:“转过身去,不准乱看。” “明明是你霸占了我的院子,到头来还倒打一耙。”怕被孟顽听出他的声音,李翊刻意压低了嗓音,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李翊还是将身子转了回去。 早知孟顽脸皮薄,他方才不过是故意逗她的,只可惜隔着屏风无法看清她脸上是何神情,不过不用猜,他也知晓一定是羞恼极了。 “你的院子?”孟顽一愣,脸颊不过瞬间便烧了起来,被人瞧见更衣她没有脸红,还能镇定自若得整理好凌乱的僧袍。 可将这座禅院真正的主人认成了登徒子,却让她双颊通红,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记得他,是位善良心软的郎君,那日她被杨氏丢在寿安长公主府上,便是这位郎君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她,如今她却冤枉了人家。 记起往事,孟顽更是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男子格外低沉的嗓音落入孟顽耳中,让她更是无言以对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她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方才进屋时怎么就没问清楚,稀里糊涂进了主人家的院子。 “失罪于君,万望海涵。”既然是自己失礼冒犯了旁人,她便乖乖道歉。 李翊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既如此你还要在里面待到几时?” 脚趾无措的蜷缩在一起,孟顽低头看了一眼未穿鞋袜的脚,这副样子让她如何出去。 她又一次悔的肠子都青了。 原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鞋袜早就被她褪下,放在李翊斜后方的炭盆边,本是想着如此可以干的快一些,却弄巧成拙。 “我...没穿鞋袜。”孟顽声音细弱蚊蝇,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李翊闻言也愣了半晌,这才注意到他斜后方的炭盆边上正歪歪扭扭的倒着一双绣鞋。 要说起来这双鞋的来头可不小。 借着孟老夫人的名头,李翊往孟顽那里塞了不少好东西,钗环首饰暂且不说,就是这双被孟顽随意就在地上绣鞋便是用越绫制成。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1。说的便是这越绫,越绫染完色后如同春水一般柔美,阳光照在其上更是华光潋滟,仅一匹就需十户人家一年的赋税才能制成。 如今被人制成了鞋,又被雪水给浸透,还暴殄天物的胡乱丢在一边,只怕是要毁了。 只不过孟顽并不知这双绣鞋的贵重之处,她还当是一双普通的绣鞋,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但李翊是知晓的,他也不曾怪罪孟顽,毕竟这鞋就是为了让她穿着舒服才用越绫而制,如今它也算是发挥了它的用处寿终正寝了。 弯下身子将歪倒的绣鞋扶正放好,李翊开口道:“如此你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了?” “不不不,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待外头的雪停了小女自会离开。”孟顽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急忙出声解释。 她方才已经闹了个笑话了,又怎么敢真的鸠占鹊巢,将这院子的主人给挤出去。 孟顽以为这样说李翊应当会满意,可对方却不再回应她,而是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不再理会她。 一时间孟顽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素手抚上颈间的海棠璎珞,这是她紧张时便会做的动作。 她想不通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将人给惹恼了,不安的站在原地,看向屏风外坐着的男子。 屏风隔绝了大半视线,她也只能隐约看出男子的轮廓,猿臂蜂腰,鼻梁高挺,单是一个侧面便可以看出其容貌甚伟,即使是随意的坐着也极具威仪,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李翊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一听孟顽如此急切想要离开,心中便烦闷的紧。 这么多年的修身养心,即使是在面对朝堂上臣子们无休止的唇枪舌战、党派之争,他都不曾动过怒。 可只要碰上孟顽,他的冷静克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就这么不愿靠近自己,就连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无法接受吗? 想到这种可能,李翊恨不得立刻将孟顽捉到身前,好好教训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说这话。 孟顽对旁人的情绪极其敏感,她知晓对方可能是因为她的某句话在生气,可她想来想去也想出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悄悄将半个脑袋探到屏风外,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背上,李翊不自在的将背挺得更直,状似不经意碰到了手边的茶盏,借着扶起茶盏的动作向后看去。 看到孟顽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脑袋的模样,他忽然就不气了。 他现在对于孟顽来说不过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子,她对自己退避三舍也乃人之常情。 由此可见她的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就被人给哄骗了去。 还不等孟顽开口,李翊就已想通,掩唇轻咳了几声,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郎君,抱歉都是小女的错......” “啪” 茶盏被人用力的放在桌案上,孟顽被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 说不生气是假的,可这气却不是冲着孟顽来的,而且气他自己将人给吓到,又气孟家人待她不好,让她受尽委屈,本该是年少无知肆意妄为的年纪,却如此小心翼翼。 见人被自己吓到,圆圆的杏眼呆呆的看着自己,李翊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也不免责怪自己喜怒无常,将人给吓到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让孟顽误以为是她的错,心中一阵疼惜,她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在旁人动怒时误以为是自己的错。 李翊长叹一声,“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是,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喜怒无常吓到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下,我派人去知会一声你府中的长辈,安心在这待着吧!” 说完男人起身便向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顿住,不容置喙得又道:“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语毕,他便大步离开。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孟顽半天回不过神来,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从前无论对错阿耶与兄长都是一味的袒护孟怡,不论是非对错的责怪自己。 在父兄身上未曾体会过的感受,却由一个外人给了。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长离。 算算时辰长离也是时候该来了,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虽然李翊走了,这偌大的禅房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可孟顽也不如初时那般自在,她本想等李翊回来便告辞,可等着等着她便睡了过去。 李翊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寒风,这颗心总算是平静下来,连廊外,鹅毛般的大雪不曾停下,反倒越下越多,怕是要等到明日才能下山了。 他正准备唤冯士弘去将孟家那边给安排妥当,莫要让人发现孟顽一夜未归,却听到身后不断传出吵闹声,“冯士弘!” 正同绿烟拉扯的冯士弘,忽然一僵,这声音听着无波无澜的,但却让冯士弘寒毛直竖。 他也顾不上绿烟了,扯着人一同带到圣人面前。 这婢女怎么说也是孟六娘子身边的人,圣人宠爱六娘子,顾忌这六娘子应当的不会苛责她,也可替自己分担一些。 “郎君。”冯士弘将腰弯的极低。 “去知会一声孟家人,莫要让人起疑。”李翊看都未曾看一眼二人,丢下一句话便越过二人离开。 “诺。” 见圣人离开,冯士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有六娘子在,圣人也好伺候了许多。 第25章 转念又想到身边这闹腾的小婢女,冯士弘头都大了,为了给圣人与六娘子独处的时间,他嘴皮子都要说破了,这才说服了绿烟去厢房等着。 还不等喘口气,圣人又吩咐了旁的事,冯士弘先是将绿烟安顿好,又吩咐人看着她不要乱跑惊扰圣人。 便冒着雪马不停蹄的朝着孟家众人的位置赶去。 再次回到禅房,李翊一身寒气,怕冷着内室里的人,他在外间等了许久,待身上的冷气散的差不多了,他才走了进去。 纤细单薄的小娘子穿着宽大的僧袍,将她整个人都拢在里头,瞧着年岁又小了一些,今日发生了许多事睡梦中孟顽的眉头也未曾松开。 李翊轻轻抚上孟顽紧皱的眉头,将她的眉心抚平,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如视珍宝般将人轻轻抱起,又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 李翊顺势坐在榻上,安静的注视着熟睡中的小娘子,他俯下身逐渐靠近。 就在快要触碰到孟顽白皙的脸颊时,他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看着指尖突然冒出的青烟,就算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李翊也忍不住暗骂一声。 作者有话说: ---------------------- 1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出自白居易·《缭绫》 第22章 一场大雪将众人…… 一场大雪将众人困在了慈济寺中,原本是打算上完香便打道回府的众人,又不得不多停留一晚,孟老夫人信佛时常会来慈济寺斋戒几日,对这里也算是熟悉,她很是淡然的接受了要在慈济寺多待一晚的结果。 孟老夫人平静的坐在主位,合眼养神,保养得当的双手缓缓捻动手中的翡翠佛珠,一副不为外物打动的模样。 与之相反的是杨氏,她神色焦急,无他只因孟怡还未回来,眼看这雪越下越大,也不知怡儿那边如何。 虽说有平阳王世子在,可杨氏仍不免心中担忧。 眼看天色越发晚,仍不见孟怡的身影,杨氏不断地在禅房内踱步,时不时派人去院外查看一番,是否有孟怡的身影。 可结果却总是让她大失所望。 忽然院外传来婢女婆子的喧哗声,杨氏还以为是孟怡回来了,急忙朝外走去。 远远她就瞧见一人撑伞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杨氏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人影越走越近,身影也越发的清晰,隐约瞧见来人一身青灰色僧袍,身量也不似女子。 “阿弥陀佛。” 素净的油纸伞下露出一张,慈悲温和的脸,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主持明空。 “明空大师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杨氏瞧见来人是明空,很是失望,但转念一想又怕是孟怡出了事,这才劳烦明空大师来此,她急忙将人迎进屋中。 明空却温和一笑,摇了摇头,并未进屋,只道:“并无急事,只是施主府上一位小娘子在寺中迷了路,又加之风雪太大,我便吩咐人为她另寻了一处住处。” “原是这事!劳烦大师走这一趟,还是快些进屋喝口热茶罢!”杨氏狠狠松了一口气,她还当是孟怡出了事。 她急忙招呼明空进院,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严肃,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可明空再次笑着婉拒,朝杨氏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一直不曾开口的孟老夫人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明空大师。 明空转身笑着回望孟老夫人,他与孟老夫人也算是旧相识,他还不是主持时孟老夫人便常来慈济寺。 “老夫人近来可好?” “尚好,尚好。只是大师口中的娘子,是我孟家的哪位娘子?” 孟老夫人这话一出,杨氏才记起今日孟顽也一同来了慈济寺,她全然忘了此事,只一心扑在孟怡的身上,如今听孟老夫人问起,她才恍然惊觉。 方才落下的心再次提起。 “应当是府中的六娘子。” 闻言,孟老夫人双手合十朝着明空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 “大师,我府上还有一位五娘子也一直未曾回来,可否派些人手去寻一寻?” 听到明空口中之人是孟顽,杨氏情绪激动,不顾礼节拽住明空的衣袖哀求道。 外头这般大的雪,怡儿怎么受得住! 这般想着杨氏眼眶也湿润起来,轻轻用绣帕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她再三恳求明空一定要找到孟怡。 出家人慈悲为怀,明空自是不会拒绝杨氏的请求,安抚住杨氏的情绪,他便立刻吩咐人前去寻找孟怡的下落。 待人走后孟老夫人重新坐回了主座,继续默默念经,杨氏见孟老夫人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不免对她产生了怨怼。 怡儿孤零零的在外面,也不知冻着没有,她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般,还有心思在这念经。 可老夫人积威已久,杨氏也不敢顶撞她,不愿在这自讨没趣,她起身带着婢女正准备告退时,孟老夫人却突然开了口,“怡儿去了哪里你当真不知?” 杨氏神情凝固在脸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回道:“阿娘这是何意?” “儿媳也不知明明怡儿是同郑家郎君一起的,为何回来的却只有郑家一人?” “之前的事在你自己身上管用,用在你女儿身上会如何,你我都说不准的!” 杨氏眼皮狠狠一跳,老夫人这是知晓了她的谋划,在这敲打自己,可这大好的前程,她怎么不为自己的女儿搏一搏。 从前自己能成,换成怡儿也是一定能成! 杨氏表面应下一副悔改的模样,心中却更加坚定,她的怡儿生来便娇贵,自然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见杨氏离开,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宋氏,开口问道:“老夫人,六娘子那里可需派人去照看一二?” 孟老夫人抬眼不咸不淡的看一眼宋嬷嬷。 “你当真以为她是迷了路?” “这......老奴见明空大师方才也不似作假的模样。”宋嬷嬷摸不准老夫人心中所想,试探的问道。 “哼!” 孟老夫人冷哼一声,仅仅是一个小娘子迷了路,哪里需要慈济寺的主持亲自来传话。 孟顽今日只怕是遇到了什么人。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美貌的小娘子。” 从孟顽不与郑持盈有过多的牵扯来看,她是个拎得清的。 如今怕是又得贵人青眼,能让明空大师走一趟的人恐怕只有今日在寺中的那位贵人了。 孟老夫人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宋嬷嬷更是不明所以,不过有些事是不有需要她做奴婢的明白。 她只需明白一点,这六娘子是有大造化的。 日后遇到六娘子应当再恭敬些才是。 同孟家人告别后明空并未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转了一个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处院落位于慈济寺的后山,本就人烟罕至,如今更是被人重重看守,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冯士弘早早地就在此地等候明空,一见人来,他便赶紧命人将人请了进来,“大师,事情办的如何了?” 原本冯士弘是打算亲自去告知孟家人,但想了想终归是不妥,六娘子如今云英未嫁,同外男独处一夜终归是与名声有碍,虽然这人是圣人,但终归是不成体统。 待日后圣人下了旨,才能算是名正言顺。 思来想去,冯士弘还是将此事托付给了主持明空。 “大监嘱托的事,贫僧怎敢怠慢。” 闻言,冯士弘点头,又命人给慈济寺添了不少香火,如此他也好回去复命。 可走到禅房外他却开始犹豫,此时进去怕是会坏了圣人的好事。 只是屋里头的景象和冯士弘想象的截然不同。 李翊艰难的支撑起身子,他怎么就将这事给忘记了,若是此时倒下,叫别人给瞧见,实在是有失颜面。 他强撑着身子走到外间,不为别的,他只怕若是明日孟顽先于他醒来,也不会被他给吓到。 方才已经将她给吓到,他可不想彻底坐实这登徒子的名声。 身体的动作越发缓慢,再不离开怕是要来不及了,李翊之前未曾抗拒过身体中这股莫名的力量,都是顺其自然进入孟顽体内。 今日他为拖延时间才知,这股力量也不是不可抵抗,若是找到其中关键,他或许可以挣脱这股禁固。 这一发现让李翊心情大好。 初时他为寻出此事的始作俑者,并未急着脱离,之后又对孟顽起了旁的心思,随着感情渐深,他便越发想要早日离开。 虽然已经到了外间的榻上,可李翊并未放弃,他强忍住灵魂深处撕扯的痛苦,定要看看这他与这股力能对抗多久。 努力克制住喘息声,李翊转头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小娘子,脸上浮现一抹笑。 若是能日日看着她入睡也很不错。 第26章 突然李翊的笑僵在脸上,心脏剧烈的疼痛,身上的烟雾越来越浓烈。 “咚!” 失去灵魂支撑的身体无力的倒下,再睁眼他又出现在孟顽的身体中。 只是今日这种感觉越发的奇妙,他的身体与孟顽共处一室,可他的灵魂却在孟顽的身体中。 翌日。 孟顽醒来时禅房中只有她一人,身边被人放了一身崭新的衣物,样式瞧着与她之前的那一身几乎一样,若不细看是瞧不出这其中的不同。 不过孟家人从未关心过孟顽如何,这其中的不同想必她们是不会发现的。 如此用心,孟顽心中很是触动,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都处处为她着想,可有着血缘之情的孟家人,却从未在乎过她。 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孟顽将衣服换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中的积雪早已被人清扫过,整齐的堆在一旁,清扫出来的道雪干净整洁,前尘不染。 融化的积雪沿着屋檐滴落,一夜寒冷,结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如同珠帘一般垂在屋檐下。 院中李翊将一杆银枪舞的虎虎生威,刚下过雪的天气还是冷的紧,他只着一身靛青色圆领袍,也不觉得冷。 孟顽甚少见过外男,如今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在院中习武,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本想退开,视线却不自觉的落在院中那人的身上。 一招一式皆利落好看,衣袂纷飞如同云中仙人,银枪划过地面的积雪,带去一片雪白,如同落花穿过庭院。 毫光团白雪,风雨散梨花。 孟顽一时间竟看呆了,就连李翊何时来到她身边的都不曾注意到。 作者有话说: ---------------------- 第23章 树上积雪速速落…… 树上积雪速速落下, 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水渍。 积雪不断从树枝上落下,有些甚至被风吹落到孟顽的发间,思绪纷飞连她都未曾注意到头上落了不少的雪。 直到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替她拂去头顶落下的雪, 她才猛然惊觉,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如此之近。 不过瞬间,孟顽便回过神来, 迅速地后退一步,侧过头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郎君, 自重。”孟顽警惕的看向对面高大的男人,自昨夜她便瞧着这人奇怪, 不仅同她说的话奇怪, 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奇怪, 似乎待她很是亲近。 可算上这次, 她也不过见过这人三次,又何来的亲近? 李翊瞧着孟顽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轻笑一声,可笑完又觉心中落寞,手指轻轻指了指孟顽的发髻。 今日醒来身边无人, 这发髻是她自己梳的, 她不会长安中盛行的繁琐发髻,乌黑的长发被她随意的挽了一个双环髻。 李翊这一指, 她还当是今日的发髻没有打理好,急忙转身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这一摸她才发现头上已落了不少残雪,手指的温度融化了发顶的雪, 盯着湿润的指尖,想到自己方才警惕的模样,她又误会了男人。 脸颊一红, 她刚才那般激烈的反应,会不会让人误会是她太过自以为是,那人分明并未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是丢死人了! 悄悄打量了一眼李翊的神色,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是并未将刚刚的事放在心上。 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是小女失礼了。”孟顽有些别扭的对着李翊行了一礼。 见孟顽这样,李翊心中却很是憋闷,她这样知礼,见误会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明显便是对他无意。 李翊并未应声,直直的看向面前秀丽的少女,低头的动作露出一节白皙的颈子,双肩瘦弱,隐隐露出脖颈后一节节的骨头。 她太瘦了,李翊在心中如是想到。 身为天子,他若用强这世间怕是无人敢反抗,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不如将她直接带进宫中,哪怕初时她会反抗,但日子就连他总能让她心甘情愿。 只是瞧见孟顽纤细瘦弱的身姿,他却狠不下心逼迫她。 她的日子总是不如意,若是连自己都用强权逼她就范,如此下来他怕孟顽受不住。 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他舍不得,舍不得让孟顽受到半分委屈,哪怕那个人自己都不可以。 罢了,他们来日方长。 李翊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孟顽,白玉扳指不停在指尖转动,抬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今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外头的雪已经清扫,孟家那边想必都在等你了,还是早些回去罢。” 闻言,孟顽并不觉得李翊在赶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方才的事,她是不敢看李翊的,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很是难为情。 见李翊这样说,她爽快的应了一声,提起裙摆便转身离开了。 轻快的脚步回荡在耳边,李翊只觉得这一下又一下的脚步都落在他的心上,心中难受的紧。 她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吗? 李翊不免又想起昨夜,她也是这般急着想要离开。 索性转身不再去看,生怕他再多看一眼,自己便要反悔。 绿烟昨日早早就睡下,可今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未醒来,孟顽在塌前唤她许久这才悠悠转醒。 眼睛都未睁开,就被孟顽催促要快些离开。 两人离开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静谧的禅院中却很是清晰。 “圣人,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宫了?” 李翊坐于窗边,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见孟顽离开的背影,直到人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手中的奏疏他都不曾被他翻看一眼。 听见冯士弘的声音,李翊随手将奏折丢在几案上,道:“回宫!”说完站起身大步离开。 冯士弘连忙应声,一边小跑着跟上李翊,一边还不忘吩咐人赶紧去准备圣驾回鸾。 雪后的慈济寺万籁俱寂,昨日本就因贵人来此,并未多少香客,仅他们孟郑两家得以入寺参拜,一场大雪更是无人外出,人烟稀少。 昨夜天黑时孟怡才被李景和送回,二人在外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雪下得比之前小了许多,二人这才这才得以离开。 他本想将孟怡送回后就悄悄离开,不必惊扰他人,可杨氏却一直派人守在院外,二人一出现杨氏就得到了消息,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便急忙迎了出来。 “怡儿!” 瞧见杨氏,孟怡心中一喜,乳燕投林一般扑到杨氏怀中,窝在阿娘温暖的怀中方才的寒冷。 将孟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见她并未有不妥之处,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母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想起孟怡身后的李景和。 “阿娘,这位是平阳王世子。”孟怡羞涩的看了一眼李景和,脸上的红霞在夜色中也明晃晃的。 杨氏朝着李景和行了一礼,道:“今日多亏世子,否则怡儿还不知受多少苦呢!” “孟夫人过誉了,不过举手之劳。”李景和回了一礼,很是谦逊。 他面上很是温和有礼,可心中早已不耐烦,但他早已习惯了带着一副假面维持他温和矜贵的世子身份,即便心中再如何他也不会露出。 于杨氏虚与委蛇许久,他也越发的不耐,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昨夜这一遇,杨氏今早仍是一脸喜色,就连孟顽从外头回来她也不曾理会,若是平常杨氏早已命人责罚孟顽了,可如今反而喜气洋洋指使着婢女小厮收拾东西。 待孟老夫人收拾妥帖后,众人便启程返回。 本以为孟老夫人会询问自己昨夜未归之事,老夫人却只字未提,只是关切的和孟顽闲聊了几句。 昨日事情多,孟老夫人本就体弱,加之昨晚睡的并不安稳,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力不从心,合眼靠在车壁上养神。 见孟老夫人闭目养神,孟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虽说在府中她与孟老夫人姑且算得上亲近,可她仍是不知该如何与孟老夫人相处。 如此她反倒更轻松,不必绞尽脑汁想各种话同老夫人交谈,又怕一不小心惹了旁人不悦。 和孟家的任何一个人待在一处都让孟顽很不自在,孟老夫人或许待她有几分真心,但这其中的假意只怕要胜过那仅有的真心。 孟顽盯着自己的手指陷入了沉思,仅仅是昨日一天就发生了许多事,她也很是疲惫,尤其是无意间瞧见孟怡同他人私会,她便想清楚了杨氏为何会同意让她靠近郑持盈。 不过是想让她替孟怡担下污名,好让她的女儿清清白白的嫁入高门。 能让杨氏这眼高于顶的人,都趋之若鹜,此人只怕出身非同一般。 第27章 孟顽想的入神,马车却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马车外传来喧闹声,可不过片刻便安静下来,整齐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悄悄掀开一角帘子,她转头朝外向外看去。 十几名黑衣侍卫各个英武挺拔,身骑骏马分列于马车两侧,腰间的宝剑尚未出鞘便势若龙吟,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马蹄行走的哒哒声,有规律的传来。 可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马车周身并无明显徽记,也并无特别之处,这群侍卫的衬托下反倒不落下风,更显其威仪不凡。 孟顽是认得这辆马车,毕竟那日就是这辆马车将她送回孟府的,车中此刻坐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心中莫名紧张,她似乎是惹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孟老夫人也听见动静睁开了那双稍显苍老的眼,往日温和的双眼有了几分浑浊,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从前的和蔼慈祥。 “外面发生何事了?” 孟顽有些心虚,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与别家的马车碰在了一处,我们只好暂且停一停让对方先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顽初回长安,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这路上相遇是我退还是他退,就有很多门道。 若是对方官职地位高于自己,自然是让其先行,可若是反之,则是自己先行。 这些孟顽不懂,可杨氏不该不懂,如此可见对方身份必是高于他们孟府。 如此想着孟老夫人又侧头看了一眼孟顽,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想必是认识对面马车上的人。 孟老夫人脸上的神色越发深不可测,随后再次轻轻合上了眼,不再言语。 杨氏是最先发现来人身份贵不可言,想到昨夜遇到的李景和,她掀起车帘,轻轻招呼婢女上前一步。 “将这金铃炙送去给贵客,就说是谢贵人昨夜相助。” 还不等婢女点头应诺,孟怡便先一步出声,“阿娘,只送这一牒金铃炙会不会太过寒酸了?” “傻孩子,这牒糕点自然是寒酸的,但最贵重的是你的心意,你要让他知晓,你心中是记挂着他的!” 杨氏笑的温柔,循循善诱的同孟怡说道。 见女儿似有所悟的模样,杨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转头催促婢女快些将糕点送去。 马车周边的侍卫瞧着就吓人,婢女端着点心惶恐不安的朝着马车走去。 果不其然,还未走近她便被人给拦下。 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横在就横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者何人?” “奴......奴婢是孟侍郎府上的,我家娘子特意吩咐奴婢将这碟金铃炙送与郎君。” “说是感谢郎君昨夜相救。” 小婢女声音颤抖的将杨氏吩咐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马车中便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招了招,那侍卫便将手中的锋利的宝剑收了起来。 随后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将她手中的糕点接了过去。 将夫人吩咐的事做成了,小婢女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麻溜的回去复命去了。 李翊武艺高强,自是耳聪目明,将马车外的动静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明明白白。 看着冯士弘呈上来的金铃炙,心中很是舒畅,轻轻捻起一块放入嘴中,眉头一皱。 有些过甜了,不过想着是孟顽送来的,他还皱着眉头将这些金铃炙给吃了。 “算她还有些良心!”李翊吃完最后一块金铃炙轻声说道。 第24章 马车并未过多的…… 马车并未过多的停留, 不一会儿就继续前行。 见了这威严不凡的车架,孟顽心中惶惶,她昨日对这人算的上无礼, 若是他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 对此事的忧愁瞬间压过了她对杨氏母女谋划之事的担忧, 但看昨晚瞧那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心胸狭隘之人。 心中总归是不踏实, 孟顽想了想,又悄悄将帘子掀开一角, 沉稳内敛的马车就如同男人带给孟顽的感觉一般。 巍峨如山岳,沉静又磅礴。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玄色曲柄宝盖上垂着的金铃闻风而动, 碎玉之声幽幽传来。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挑起一角车帘, 车内之人似有所感般朝着孟顽的方向看去。 那眸光如日照昆仑, 华光汹涌, 璀璨非常,眼中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可惜孟顽同他离得远,瞧不清他适合神情,只隐约见那人看来她眼。 尽管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他身上那令人无法无法忽视的威仪, 仍然孟顽心生胆怯。 又见李翊忽然转头看向自己, 她心中更是不安,这人该不会是打算秋后算账罢, 方才这一眼莫不是在警告自己? 越想心中越不安,孟顽也不敢再去看李翊的车架,将脑袋重新缩回车厢中。 而李翊这边见孟顽躲闪的模样, 还当她是害羞,也并未深究,心情很是愉悦。 捻动着拇指上白玉扳指, 心中思索该送什么给孟顽当做回礼。 毕竟她也命人送来了一碟糕点,他也应当投桃报李才是。 回府后孟顽先将孟老夫人送回逢春堂,又陪着她唠了一会儿家常,这才返回瑶瑟院。 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喧哗,一男子正满脸怒容大步走来,身后的小厮小跑着才能跟上。 孟珈近日来在朝堂上多有不顺,先是被圣人斥责,后又替英国公背了几次黑锅。 他在这边没日没夜的替英国公处理烂摊子,可他倒好不停地添麻烦便算了,还处处给自己添堵。 越想孟珈心中越是烦闷,对方位高权重,又是天子近臣,他不过区区四品侍郎,如何奈何得了他。 心中憋闷,就连孟顽向他问安都未曾注意到,阔步朝前走去。 书房中,孟珈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挥手便将桌案上的公文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侍从被吓得猛地跪在地上,劝慰道:“主君息怒,气大伤身莫要气坏了身子。” “息怒?我如何能息怒!这个狗辈,敢辱我!”孟珈怒喝道。 此话一出侍从孟庆更加胆寒,他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英国公乃是出身清河崔氏,又与圣人出生入死多年,在朝中地位更是非比寻常。 若是今日这话传了出去,孟家怕是要惹来滔天大祸。 “主君慎言!” 孟庆知晓此话必会惹得孟珈更加暴怒,他仍是顶着被责罚的风险开口劝诫。 “你这个狗东西,难道也想做我的主?”孟珈抄起手边的茶盏扔向孟庆。 疼痛传来的瞬间,双眼便弥漫出血色,孟庆被砸破了脑袋,鲜血一路蜿蜒而下,滴落到地面,不一会儿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血渍。 他顾不得额头上的伤,急忙磕头请罪,“主君息怒,是奴逾越了!” “息怒、息怒,除了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 孟珈斜靠在椅子上,烦躁的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今日来英国公越发肆意妄为,放着好好地国公爷不做偏偏来插手他们吏部的事宜。 若是他知晓吏部的运作章程便罢了,可他对此一窍不通,又爱乱指点,吏部的官吏都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做声。 最后出了事,反倒都成他这个吏部侍郎的错。 到了圣人面前,又无人敢在英国公面前置喙什么,加之他圣眷正浓,即便说出真相圣人也是偏袒英国公。 孟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半月的功夫,他受的责罚怕是比从前十多年的都要多。 他烦躁的站起身,不停在书房中踱步。 “这英国公不过是仗着与圣人从小的交情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崔真不过是凑巧占得先机。”孟庆捂着头上的伤口,以跪姿转身朝向孟珈说道。 见孟庆满脸鲜血的模样,孟珈心中的气也消散了大半。 朝堂上的事岂是孟庆这个奴才能管得了,他不过是气急之下拿孟庆出气罢了。 如今气也消了,他瞧见孟庆头上的伤又免不了心软,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 “下去吧,去寻个大夫瞧瞧头上的伤。” 孟庆如蒙大赦,恭敬的朝着孟珈行了一礼,便轻声退了出去。 刚一退出书房,便撞上了一脸喜色的杨氏,孟庆拱手对着杨氏问安:“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孟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杨氏一眼就瞧见了孟庆额头上那骇人的伤口,皮肉翻起隐隐露出白骨,她只瞧了一眼便匆匆将头转到一边,不敢再细看。 “回夫人是小的没当心,自个撞得。”孟庆心知方才书房中的事决不能传出去,否则主君怕是要摊上大麻烦,他随意扯了一个借口应付杨氏。 第28章 “怎伤的如此严重,彩萍快去请个大夫给孟管家瞧瞧伤口!” 杨氏看着这血淋淋的伤口,又念在孟庆服侍孟珈多年,终归是于心不忍,命婢女快些寻大夫给孟庆诊治。 言罢,杨氏便轻轻推门进入了书房。 孟珈正负手立于窗边,听见有人进入也未曾理会。 冬日里百花凋零,院中一片萧瑟,唯有松柏仍傲霜斗雪,厚厚的雪压在它的身上。 杨氏见地上一片狼藉,又见孟珈面色不虞,思及方才孟庆头上的伤,只怕不是他所说自己撞倒那般简单。 “夫君今日怎的发如此大的火?” 杨氏弯腰将散落在地面上的公文一一拾了起来,身侧的婢女采莲见状想要接过却被杨氏摆手阻止。 亲自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重新放到桌案上,只是这碎掉的茶盏却让杨氏犯了难。 瓷片上沾染鲜血,旁边还有一滩没来得及收拾的血迹,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是孟庆不知犯了何错,竟惹恼了孟珈。 “我今日来是有一喜事,要说与夫君听的,但见此情景,只怕是夫君无心理会了。”将地面的鲜血处理干净,杨慢悠悠的开口。 孟珈的气本就消了大半,又见杨氏伏低做小的模样,心中也不似方才烦闷。 “是何喜事?也说来给我听听罢!”孟珈拉着杨氏的手一同坐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知晓的。” 杨氏故作玄虚,并不直说,原本孟珈不过是顺着杨氏的话头说下去,但如此一来他反倒是燃起了几分兴趣。 “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拐弯抹角?”孟珈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能让杨氏如此喜形于色色的事只怕是同那平阳王世子有关。 “妾身之前同你讲过,那平阳王世子,似是对怡儿有意,前日去慈济寺你猜怎地?”杨氏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拉住孟珈的手真切的看向他。 “世子也去了?”孟珈眉头一挑,反问道。 “这是自然,怡儿德才兼备,便是平阳王世子也不能免俗。” 在杨氏心中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孟怡便是天下第一好,只有这大雍最出挑的郎君才能与之般配。 孟珈猛地站起身来,他攥住杨氏的双肩,严肃的问道:“平阳王世子当真对怡儿有意?” “夫君这是作甚?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杨氏见孟珈如此激动心中还有一些拿不准。 “如此甚好!”孟珈神色激动,大步在书房中乱走。 初时他在房中踱步是愤怒、是忧心忡忡,眼下却是不同。 他突然想到方才孟庆所言,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这平阳王世子当真如传言一般,陛下有意过继,立李景和为太子,此事若当真,那他的怡儿岂不是便要成太子妃了! 如此一来,对这英国公他也不必如现在一般唯唯诺诺,届时看崔真这狗东西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瞧你高兴的,之前你不是还不同意,如今怎么就变卦了?”杨氏笑着看向孟珈,夫妻二人皆是一脸喜色。 “哈哈哈哈,从前是我着相了。” 孟珈轻轻抿了一口茶,只是这与郑家的婚约有些棘手,虽是还有一个孟顽在,可她那性子同她阿娘沈湘君一般无二,只怕不会轻易顺从。 “这郑家那边,你作何打算?” 闻言杨氏得意一笑,理了理鬓边的簪子,朝着瑶瑟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孟珈却顾忌着孟顽倔强的性子,若是当真如此,她怕是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闹得人尽皆知,只怕是难以收场,“孟顽怕是不妥!” 孟珈摇了摇头,心中开始动摇。 “怎的?你是心疼那小蹄子,不愿让她嫁到郑家?这郑家也是豪门望族,单凭她的身份只怕是给郑持盈为妾都不够格!” 孟顽一向是杨氏心中的一根刺,但凡是与孟顽有关的事,她都无法保持冷静,此刻见孟珈犹豫,她便开始疑心孟珈忘不掉孟顽的生母沈湘君。 第25章 “瞧你这话说的…… “瞧你这话说的, 我与你成婚多年,对你的情谊如何你难道不知?” 孟珈按住突然暴起的杨氏,他也是知晓杨氏一来对孟顽的恶意, 不过是因为他的情谊, 算起来也是他对不住杨氏,这才有了孟顽, 让她受了委屈,所以这段时间她对孟顽的磋磨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对杨氏心怀愧疚一直以来并未插手内宅中的事情。 杨氏眼中噙着泪, 撇过头不去看孟珈,孟珈本就是她从沈湘君手中夺来的。 初见孟珈时他不过是个落魄小吏, 官职也不高, 他这种品阶在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 如果不是娶了自己他哪来的今天! 可也是因为这样, 她面对孟珈时心中是矛盾的,这是她自己也未曾发现,但这种矛盾却让她高傲又自卑。 高傲的是她出生高贵,乃弘农杨氏之女,祖上又是前朝文帝一脉, 便是到了本朝祖父也从官至宰相, 嫁于孟珈乃是下嫁,在面对孟府的众人她自有贵女的傲气。 可她又是理亏的, 这段姻缘是她用了低劣的手段夺来的,未出阁时她最是瞧不起那些以色侍人的妾室,可到头来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弘农杨氏的出身让她绝不会委身他人做妾, 所以便求去父亲做主这才得偿所愿。 并非两情相悦的婚事,也让她心中不安,面对孟珈时总是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身为贵女的傲气又不允许她如此做,二者相争她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这股气她不能放在她的夫君与婆母身上,便只能发泄到沈湘君留下的一双儿女身上。 “夫君待我自是极好的。”杨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可事关咱们怡儿的终身大事,我难免着急几分。” “你也只是怡儿的终身大事,还需你我仔细琢磨琢磨,我也是怕孟顽那逆女毁了怡儿的良缘。”孟珈在杨氏身侧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神情郑重,不似作假。 见此杨氏心中这才好受了几分,不怪她小体大作,毕竟沈湘君是在她与孟珈成亲半年后才怀上孟顽的,这其中的各种纠缠,她怎会不疑心孟珈心中仍放不下这沈湘君。 孟珈长叹一声,将杨氏揽进怀中,“我知你心中委屈,可孟顽终归是个变数,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你可不准偏袒孟顽。” “这是自然。” 听见孟珈的保证,杨氏这才放心,有了孟珈这话在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会插手孟顽的事情,她此举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今日来不过是试探一下孟珈的口风,孟顽在他心中到底是何地位。 毕竟自孟顽回府后,除去寿安长公赏菊宴那日,孟珈因着怡儿的事责罚过孟顽,余下的日子他都不曾有过什么反应。 今日看来,孟珈对孟顽也不过如此。 瑶瑟园中被这二人谋算的孟顽正坐在窗边一脸忧愁的托着腮看向窗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慈济寺一行竟惹出诸多麻烦,先不说孟怡的事,就单是她遇到的那位郎君便让她愁的头都大了。 想到那人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心中总是有种怪异之感,可若说是惧怕,又算不上。 孟顽非常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正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幽幽的叹了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索性不再去想,起身合上窗户,坐回书案边,原本答应了长离每日一篇大字,可昨日在慈济寺耽搁了一日,便落下了。 好在她昨日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这才逃过一劫,今日可就不好糊弄了,还是抓紧将落下的补上才是上策。 这一写孟顽就写到了暮云合璧、落日融金。 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孟顽一抬头这才发现已是夕阳斜照,难怪手腕如此酸痛。 云苓此刻也从外头走了进来,温声询问道:“娘子,时候不早了可要用膳?” 将这几篇字翻看一遍,孟顽越发惆怅,写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三分之一未写,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再过不久长离就该来了,她怕是无暇用晚膳了。 烦闷的摆了摆手,“今日就先算了吧!”孟顽白皙精巧的小脸上写满了忧伤。 云苓一听孟顽这样说,心中便很是不赞同,“娘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用晚膳?” “我都多大了,还长什么身体。”孟顽正低头着写字,却被云苓的话给逗笑手上一个没注意就写废了一个字。 她有些惋惜的拿起这幅字,写错了这一个,这一张都要重写,这晚膳她注定是吃不到了。 第29章 “可在我眼中娘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您太瘦了应当多吃一些才是。” 云苓来瑶瑟院也有些时日了,她也摸清了孟顽在孟府中的处境,起初对孟顽好不过是奉命行事,可日子久了她也不免生出了真心。 越是了解孟顽就越心痛她,就拿习字这一事来说孟顽的努力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从前她也奇怪,明明孟顽认得字,为何偏偏写出的字如此的......难看,甚至是毫无章法,只是单纯的依葫芦画瓢。 那日她实在是好奇,便问了出来。 孟顽能认识字也是一个意外。 她自小被养在青州老家,只有一位婆子照顾她的起居,十岁后那婆子便病逝了,孟顽便成了孤家寡人。 与老宅隔着一条街住了一位举人,他的娘子见孟顽可怜便时常关照。 虽青州城的人大半都不喜欢这位陈娘子,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就未曾停止过,可孟顽却觉得她是一位顶好的人。 有一日她来时不慎将刚抄写好的《春江花月夜》落在孟顽处,再来时孟顽便好奇的问了几句。 举人娘子陈舒云见孟顽已经年满十岁却还未启蒙,心中怜惜更甚,索性闲来无事便教起她识字来。 孟顽的琵琶也是跟着陈娘子学的。 可好景不长,孟顽刚会背几首诗,也只学了两首琵琶曲,陈娘子便和他的夫君离开了青州,听闻是陈娘子的夫君要参加明年的春闱,这才举家搬去了长安。 临别时孟顽哭成了一个泪人,陈娘子也是真心将孟顽当做是妹妹对待的,给孟顽留下了许多的书与琴谱。 并叮嘱孟顽要好好学,待来日她回了青州可以考教她的。 孟顽乖巧的点头,可她们都不知这一别,便是六年,待孟顽离开青州之时就也再没见过陈舒云。 可她仍记得陈娘子的话,一日都不曾懈怠,拿着陈娘子留给她的那篇《春江花月夜》,一字一句的认全了字。 是以在写字这方面,她是无人教导,直到遇见李翊这才有人教她。 想起这事,云苓是敬佩孟顽的,那样柔弱的一个小人,骨子里居然这般坚韧。 “好了,这字哪有你的身子重要,要是被圣.......” “被老夫人知道该要责罚我了!” 云苓咬了一下舌尖,这才没有说漏嘴,悄悄看了一眼孟顽,她正懊恼的看着那个写错了的字,并未注意到她的失言。 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直接将孟顽从书案上扶起,揽着一路走去外间用膳。 “可是我的字还未写完!”孟顽转头依依不舍得看向自己的字,却被云苓给压到桌边坐下。 将晚膳一一摆好,云苓开口道:“一日不写,又不会出事。” 可是我是两日不曾写过了啊! 孟顽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本想再挣扎一下,可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晚膳,孟顽瞬间便放弃了挣扎,投入了美食的怀抱。 温饱思□□,吃饱后孟顽算了算时间,长离也是时候该来了,可她却泛起了懒。 孟顽一边纠结要不要将剩下的写完一边又吃了一大口炙虾。 云苓瞧着孟顽用膳的模样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麻利的将晚膳收拾下去,走至门口还不忘叮嘱道:“娘子如今可以安心习字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孟顽叹了一口气。 李翊一来就瞧见孟顽歪歪扭扭的瘫坐在一边,要是换做之前,他定会不悦的斥责。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刚收了孟顽送来的东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夜他便由着她的性子来罢。 随着瑶瑟院中人手多了起来,也铜镜被人细心打理,如今光可鉴人,摆放的位置也甚是巧妙,刚巧可以让他将孟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虽是夜晚,可他仍可以透过这面铜镜清楚的看到孟顽。 今日他才有机会得以灯下看美人,卸掉了钗环首饰的孟顽非但不曾削弱她的美貌,反倒让她如同空谷幽兰,如墨的秀发随意地散落在背上,一身素色衣衫反倒清极生艳,身姿纤纤。 未施粉黛的小脸越发素净,却不让人觉得寡淡,在暖黄色烛光的映照下,静谧又动人,皎若云间月。 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随意的翻看今日写的字,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玉臂,手腕纤细,腕骨清晰可见,当真是皓腕凝琼霜。 望着孟顽空荡荡的手腕,李翊忽然想到该送她何物当做回礼了。 第26章 夜色静谧,停了…… 夜色静谧, 停了一日的大雪再次飘落,无声无息的落了厚厚一层,月辉落在其上, 盈盈生光, 院中的梧桐树也被盖上了一层雪,积雪太厚, 一侧枝丫被压弯,堪堪承托住这一层厚厚的积雪。 “噗呲!” 最终它还是不堪重负, 积雪轰然落下,发出的声响不小, 孟顽被吓了一跳。 从书案上抬起头, 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四下看了一眼, 这动静像是从东侧传来。 孟顽从榻上起身,随意的穿着一双织锦丝履,行至窗边,素手轻轻推开东侧的窗户向外看去。 院中已是白茫茫一片,仍有雪花不断飘落, 抬头向上看去, 如同天上星辰不断坠落人间。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一个好年头。”想到最近这两场大雪, 孟顽轻声呢喃着。 “快回去,莫要着凉了。” 冷不丁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孟顽怔住一瞬, 这才发现李翊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你何时来的,怎么也叫我一声?”孟顽关上窗户,惊喜地问道。 昨日不曾见到他, 孟顽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李翊听,他不曾来时孟顽还在担心这两天不曾习字,会被李翊责罚。 可真正见了面,她却将这些抛诸脑后,只有见到他的欣喜,李翊之于孟顽是亦师亦友、无话不谈的存在。 “见你看的入迷,不忍打扰。”李翊声音醇厚悦耳,暗含笑意更是清越悠扬。 可孟顽却一阵心虚,想到她方才正在看那篇未写完的字,也不知李翊看来到了没有。 见他不曾提过习字的事,孟顽自是不会主动去提,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突然有一个好主意。 李翊被困在孟顽的身体中,只能看着孟顽急匆匆披上一件大氅就要推门出去。 “这是要去哪?”李翊问道。 孟顽轻轻一笑,指了指院中的雪景,笑道:“出门赏雪!” 说罢便再次要推门,却又被李翊打断,“将脚上的丝履换了再说。” 低头看了一眼脚上单薄轻便的丝履,内室里地龙烧的很旺,她仅穿着丝履都不曾感到冷意,反倒是热地紧。 可屋外却是冰天雪地,只要她敢将这双丝履穿出去,脚上必定会生冻疮的,孟顽乖巧的穿上内衬貂毛的锦靴。 这双靴子是云苓新做成的,她手巧不仅会梳精巧美丽的发髻,女工也是极好的。 孟顽躲了躲脚,这双锦靴很是舒适,鞋底被云苓特意多纳了几层,这样不仅穿起来柔软舒适,还更加保暖。 “这下可以了吧!” 李翊无奈摇头一笑,孟顽此刻的穿着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及地的襦裙但又穿了一双锦靴,外面披了一层厚厚的大氅,可看着她兴冲冲的模样,李翊也不想做扫兴的人。 瑶瑟院向来无人问津,加之又是晚间,她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也只有她一人可以瞧见。 李翊这样想着便由着她去了。 踮起脚尖,孟顽费力的将一盏灯笼挂到梧桐树的枝丫上,但只有一盏还是远远不够的,孟顽又跑回去再取两两盏挂上。 跟着孟顽不停跑来跑去的李翊想不明白这些事吩咐婢女去做便好,何必自己忙活,可他刚一问出就听到孟顽轻声哼了一声。 “这是独属于你我二人的时光,找旁人来做什么。”孟顽声音很是轻柔,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了李翊那颗早已冷硬似铁的心,刚一碰上,整颗心顷刻间便滑成一汪春水。 “你说的对。”李翊笑着应了一声,没想到他在孟顽心中竟然有如此重的份量。 李翊显然是误会了,孟顽只是觉得与他独处更加自在,也不用担心人多眼杂,会被人发现她一体两魂之事。 将最后一盏灯笼挂了上去,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碰到的雪,孟顽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盏灯笼的光虽不足以照亮整个瑶瑟院,但对孟顽来说确实刚好,不会过于打眼惹来旁人,又刚好可以将她的四周照亮。 忙活完一切,孟顽便蹲下身开始堆雪人,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的小胖雪人便出现在眼前。 第30章 李翊听见孟顽得意洋洋的问道:“怎么样?我堆得可好?” 仔细的看了一番这个小雪人,李翊越看越觉得眼熟,竟有几分像孟顽自己。 “很好,瞧着便让人喜欢。” “嗯!那是自然!” 李翊的的夸奖,让孟顽的得意的翘起了嘴角,她小心的将小雪人放到一边,又开始堆起了下一个。 堆着堆着孟顽便感到一丝落寞,明明是两个人,但她却见不到李翊,茫茫白雪中,也只有她孤身一人,认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他是何模样呢! 将手中堆到一半的雪人放下,孟顽试探的问了一句。 “长离,你生前是什么人?” 原本在听见在孟顽唤自己时李翊心情还很是愉悦,可听到后半句后他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虽然是魂体的状态可李翊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额角突突直跳。 可这又能怪谁,从前放任孟顽误会他是孤魂野鬼,是觉得没必要向孟顽解释,可事到如今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事。 不如就趁着今夜试探一下孟顽,省的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再将她给吓到。 “若我说,我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当今的天子呢?” 说完,向来沉稳,即便是敌军兵临城下也面不改色的李翊,一颗心却提了起来,此时没了铜镜,他也不知道孟顽此刻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被这怪异之事给吓到。 他静静地等着孟顽的回答,可对方却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做声,继续低头堆起了小雪人。 “哦是何意?”李翊问道。 将刚做好的雪球当做是雪人的脑袋,孟顽用簪子小心的为它雕刻出五官,“你要是天子,我便是那九重天上的仙子,下凡渡劫来了。” 显而易见,孟顽并不信他的话,还当他是在说大话呢。 李翊幽幽叹了一口气,自遇到孟顽后,他叹气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可能见孟顽当真是他的克星。 “好了,别管这些了,快和我说说你是何模样。”孟顽不知李翊心中惆怅,出声催促他快些说。 虽然不明所以,且自己形容自己的长相很是怪异,但李翊还是很配合的说出了自己的长相。 孟顽按照李翊的描述,将五官雕刻在雪人的脑袋上,灵巧双手在雪球上不断飞舞,白皙的双手因为雪球的冷,被冻得通红,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仍是忘我的给雪球雕刻五官。 看着这双如同染了胭脂一般通红的双手,说不心疼是假的,李翊多次开口让她早些回去,别冻伤了双手,可孟顽已完全沉浸在其中,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李翊在说什么。 好在她的手很巧,不一会儿将一个和李翊有五分像的小人做了出来, 至于为何是五分像,恐怕是因为孟顽不知李翊真身如何,又是李翊自己描述不曾细说,只说了大体的容貌。 如此能做出五分像已是孟顽技艺高超了。 孟顽将缩小版的李翊拿在手中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孟顽却想不起来。 “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孟顽问道。 李翊一怔,心思索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将事情的因果托盘而出。 许是近乡情却,他忽然开始顾虑,既怕吓到孟顽,又怕她顾忌他的身份会同自己疏远,还怕孟顽会怨他欺瞒。 李翊向来果决,便是少时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曾顾忌什么,何时如此瞻前顾后过,可每每面对孟顽总会顾虑太多,关于孟顽的事他总怕疏忽,做的不够周全,让孟顽受了委屈。 如此慎重再慎重的思考下,他反倒前怕狼后怕虎。 他用自己的身体与孟顽不过才见过三次面,与孟顽还算不上熟悉,若是此刻说出怕是不妥,还是再缓上一缓,等孟顽与他再熟悉几分时,他再说出真相。 到时孟顽必不会轻易舍弃他们之间的情分,自己在哄上一哄她应当便会消气。 可眼下他需要找一中庸之道,既不欺骗孟顽,也不暴露身份的回答孟顽。 忽然,李翊福至心灵,想起云徽子那厮常挂在嘴边的缘分二字,清了清嗓子,说道:“说不定你我上一世便见过,今生才会再续前缘。” “有理,说不定你我上辈子还是兄妹呢!”孟顽非常认同李翊的话,他若是自己的兄长该多好,比起孟晖嘴上说为了她好,李翊待她的好却是更加直观明了的。 李翊剑眉蹙起,道:“兄妹?”方才的那段话就仿佛是在对牛弹琴,他连声音中都带了几分不悦。 听出李翊声音中的不悦,孟顽还当是他不愿做自己的兄长,小心的反问道:“那难不成你想做我的阿耶?” 孟顽在情爱这一方面一窍不通,根本就不曾察觉李翊方才那话中的温情缱绻,而李翊也被孟顽给气笑了,不愿再与她这个不开窍的顽石多说。 不过他也暗自庆幸,并未向孟顽袒露真相,长离这个身份,已被孟顽当做长辈,好在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一计不成他便再换一计,无论如何孟顽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大雪下了一整夜,回屋前孟顽怕自己的小雪人被大雪给覆盖住,特意将它们放到檐下,既可以遮雪也免得被第二日洒扫庭院的婢女给误扫。 可第二日一早,孟顽兴冲冲的去看自己的小雪人时却发现原本摆放小雪人檐下空无一物。 第27章 孟顽将瑶瑟院上…… 孟顽将瑶瑟院上上下下都寻了个遍, 也不见那对雪人的踪迹,她的动静不小,院中原本正在洒扫的女婢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听闻是在找一对儿小雪人, 那婢女很是疑惑的摇了摇头回道:“奴婢今日一早就开始清扫院中的积雪, 并未瞧见娘子所说的雪人。” “娘子,我们还是回屋里吧,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不过一个雪人而已, 等去蒹葭院问完安,奴婢和云苓再给您对一个。”绿烟扶着孟顽, 在她耳边轻声劝慰。 “不一样的, 堆再多, 也不是我的雪人。” 孟顽失落的垂下脑袋, 她珍视喜爱的不论人还是物似乎都留不住,比如阿娘,又如从前的孟晖,还有这对儿小雪人。 老天好像从未偏爱过她,如果这样的话, 那长离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离开。 一想到这种可能, 孟顽的心一阵刺痛,如同被针扎一般, 闷闷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初时只是一个小点,后不断扩散, 直至蔓延整个心脏。 二人一回屋,孟顽便一声不吭的坐在窗边,任绿烟说尽近日来的趣事, 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正在擦拭铜镜的云苓也诧异的抬头看向孟顽,手中的动作也跟着放慢,却不从停下。 她每日都会仔细的照顾的这面铜镜,就连绿烟也时常揶揄她,将这面铜镜看的比人都重要。 ‘要是府中着火,我看你是要第一时间来救你的宝贝铜镜。’ 想到绿烟打趣她的话,云苓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这样的,可皇命难违啊! 看着闷闷不乐坐在一边发呆的孟顽,云苓悄悄看了一眼绿烟,后者使了一个眼神,将云苓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将前因后果说给她听。 听见绿烟提到那对儿雪人,云苓神情僵了一瞬,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但心中还是心虚。 她是知晓那对儿雪人去了哪里的,原本她也想不明白,圣人要一对儿雪人做什么,但还是那句话皇命不可违,她只能乖乖照办,将雪人交给了乔装打扮的金吾卫。 可眼下看着孟顽如此低落的样子,她不禁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她就抗旨了! 毕竟娘子不高兴,圣人也是要怪罪她的。 “娘子,说不定这雪人只是暂时被雪给盖住了,毕竟昨夜下了那般大的雪,等你从蒹葭院回来说不定它们就出现了。”云苓声音轻轻柔柔,很是好听,一脸诚恳的对着孟顽说道。 孟顽留给云苓一个‘别把我当小孩儿’的眼神,就起身去蒹葭院请安。 眼巴巴的看着绿烟与孟顽的身影走远,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云苓提起裙摆直奔偏院侧屋,找出笔墨纸砚,洋洋洒洒的写下一行字。 朝着窗外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就有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在她小臂上落下。 将信纸绑在鸽子的右腿上,一扬手便将它放飞。 见鸽子远去,云苓在心中祈祷,冯士弘那边一定要及时将那对儿雪人送回。 太极宫,甘露殿内。 冯士弘正同英国公崔真大眼瞪小眼,二人皆一脸惊讶的瞧着这殿内突然多出的一对儿小雪人。 尤其是其中一个,细瞧之下同圣人还有几分相似。 第31章 任崔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做一个同圣人相似的雪人出来。 “大监,你我二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同我讲圣人那边是不是有事?” “国公爷此话怎讲?”冯士弘御前行走多年,最是长袖善舞,岂不会不知崔真所问是何事,可他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 “冯大监侍奉圣人多年,难道还不知下官是何意?”崔真指了指眼前这一对儿雪人反问道。 “您这就是在为难老奴了,天威难测,老奴怎么能知晓圣人是何心思?”冯士弘笑眯眯的看向崔真。 冯士弘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崔真很是火大,不论他怎么问,对方都能轻飘飘的给搪塞过去,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少给我玩这套!我还不知道你。” 崔真将手背在身后,耍起了国公爷的威风,可冯士弘是什么人,御前的红人,即便是在崔真这个国公爷的面前他也是不怵的。 “我说国公爷,这圣人的事岂是老奴可以置喙的,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冯士弘满脸为难,那忧愁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为难。 可崔真却不是一般人,他知晓冯士弘一定是知情的,只是不愿说给他听罢了。 这一男一女的一对儿雪人,怎能不让旁人想入非非,尤其是那同圣人有五分像的小雪人,又被圣人放在这甘露殿中,许是怕这雪人融化,它们被放置在一白玉坛中,玉坛中盛满了雪与晶莹剔透的冰。 如此慎重对待一对儿雪人,只怕是圣人红鸾星动,连雪人都如此珍之爱之,对待本尊只怕更甚。 崔真摇了摇头,想不到圣人也有这铁树开花的一天。 “国公爷,圣人唤您呢!”一小内侍从内殿走出,恭敬地对着崔真行了一礼。 “这就来!”崔真应了一声,便大步走进内殿,可走到一半他又转身挑衅的看了一眼冯士弘,那眼神似是在说‘你不同我说,那我便亲自去问圣人。’ 看着崔真离开的身影,冯士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英国公年少时还算稳重,怎么年纪大了反到越发跳脱,没个正行! 送走过崔真,冯士弘又满脸忧愁的看向这白玉坛中的雪人,圣人命他好生照料这对儿雪人,可这雪人该如何照料?他实在是无从下手。 毕竟这雪人,雪人,再如何像人它也是雪做的,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日子久了早晚都会融化的。 就在冯士弘一筹莫展,拿这对儿雪人没办法的时候,一只信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认得这只信鸽,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云苓常用的那一只,心中猛的一跳,自云苓去到孟府后这只信鸽便不常出现,如今突然出现,怕不是六娘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冯士弘也顾上旁的急忙将信纸取出,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十一个大字。 “雪人丢矣,娘子大悲,望速还。” 看见这几个字,冯士弘简直要喜极而泣,孟顽此刻在他心中如同观音在世,若是这雪人在他手中化了,圣人必是要责罚他的,可是在六娘子手中化了便化了,圣人定不忍责怪。 说不定见到雪人融化娘子伤心,圣人还需哄一哄娘子。 总而言之,冯士弘是不赞同李翊从六娘子手中将雪人带走的,这对于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如今见了这信,冯士弘只觉有人撑腰,他决定先斩后奏,趁着英国公同圣人说话的功夫将这雪人给送回去。 就算到时候圣人问起,他也有云苓的信做免死金牌。 冯士弘这边忙的热火朝天,崔真那边也不遑多让。 “陛下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崔真一进内殿便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在被李翊轻轻撇了一眼后又将声音给降了下去,毕竟此事也不太光彩。 他堂堂英国公怎么给一个吏部侍郎使绊子传出去终归是有碍名声。 初时他也是不情不愿的接了这个差事,可等做了后瞧见孟珈那憋屈的模样他直想笑。 一时没忍住便多整了他几次,只是他却想不明白圣人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 崔真心中疑惑,他与圣人情同手足,此时又没有旁人在,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李翊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头都不曾抬一下,直接将手边的一份密信丢给崔真说道:“自己看。” 稳稳地接住李翊丢过来的密信,待崔真看清楚上面的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说道:“这是呈给陛下的密信,臣拆看看是不是不太好?” 李翊险些被崔真这副模样给恶心到,正想命人将他的嘴给堵住拖出去时,崔真便率先出声,道:“臣说着玩的,陛下莫要怪罪。” “再有下次,朕便将你的嘴给缝起来!”李翊冷冷的看了一眼崔真。 “臣不敢。” 崔真赶紧告饶,正了正神色认真的看向手中的密信,信中记录了孟珈近日来与长安城中权贵的往来,尤其是与寿安长公主往来密切。 翻过到下一页,崔真眉头一挑,这孟珈竟还同平阳王有个往来,近日来关于平阳王世子的谣言如火燎原,孟珈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前凑,也不免有站队的嫌疑。 “可单凭这些,也不足以证明什么”崔真一边看看手中的密信一边说道。 “朕当然知道,所以朕并未直说此事,况且事情都是你做的。”李翊向后一靠,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一只春带彩手镯。 翡翠中以帝王绿为最,可它的颜色太过沉稳,孟顽年纪小怕是压不住,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这对春带彩。 浓郁的紫与绿交织融合在一起,却极其自然和谐,细腻的手感触之水润,清透干净,就如同孟顽一般清丽脱俗。 崔真这时才明白,合着圣人也知此事不光彩,有小人之嫌,所以才让他去做的,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翊,还未开口就被他手中把玩的春带彩给吸引了,完全忘记了方才要说什么。 如此品质的春带彩实属罕见,圣人宫中又没有一个后妃,却突然拿出一对玉镯,是何缘由已是昭然若揭。 崔真又想到那日圣人突然命人取来一把琵琶,原来那时就有苗头了,妄他自诩天子近臣,怎么如今才发现! 他当真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小娘子能让圣人折腰,恐怕是要天仙下凡才行罢! 还不等他开口,李翊便察觉了他的想法,冷冷的说道:“滚。” “遵旨。”崔真委屈的行礼退下,不让他问难道他就不能自己去找了。 第28章 还未进蒹葭院正…… 还未进蒹葭院正房, 孟顽便听到里头传出的欢声笑语,隐约听到似有似无的年轻男声,就连候在门外的婢女脸上也带着羞涩的笑意, 孟顽脚步顿了顿, 随后又继续朝前走去。 婢女见孟顽来了,脸上笑意微微僵住, 眼中也多了几分不耐,面色冷淡的为她撩开厚重的羊皮帘。 冬日里朔风刺骨, 杨氏生孟怡时月子里受了寒,烙下了病根, 一年四季都吹不得风, 蒹葭院上上下下都用金钩挂上了羊皮门帘, 这也比其他院的都厚上几分, 生怕寒风入内。 这厚重的羊皮门帘一个人撩开很是费劲,婢女的手不住的打颤,进屋时孟顽轻轻扶了一下,才走进正房。 与孟顽不同,绿烟本就是一个火爆性子, 原本见这婢女冷淡的神情她就有些恼, 经过婢女时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故意用肩膀狠狠地将她撞了一个趔趄。 那婢女被撞到心口一痛, 本想拽住绿烟好生理论一番,可对方却先行一步进了正房,她又不敢闹到夫人面前, 只能咽下这口气。 正房内难得一家四口齐聚一堂,就连平日里难得见一面的孟珈也出现在蒹葭院中,与杨氏一左一右端坐在主位上, 他们两侧分别坐着孟晖与孟怡。 怪不得今日蒹葭院中的婢女各个喜笑颜开,原是孟晖这个三郎君来了。 孟顽可以感受到,她一入内里头气氛便不如方才融洽,几双眼齐齐看着孟顽,眼中神色不明。 率先收回视线的是孟怡,她不屑的将脸转到一边,“咱们一家和乐融融,她来作甚?”边说孟怡一边将原本拿在手中的蜜橘往桌子上一丢。 圆润的蜜橘沿着桌案咕噜噜的向前滚去,眼看就要落到地上,被一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拿了起来,放入玉盘之中。 “说什么呢!阿顽也是你的妹妹。”杨氏用手轻轻戳了戳孟怡的脑袋,又转头朝着孟顽说道:“怡儿被我宠坏了,还是小孩子心性,你莫要和她计较。” “是呀,怡儿年纪小,阿顽你便多担待一些。”孟晖也在一旁附和道。 第32章 闻言,孟顽抬头看了一眼孟晖,那眼神像是质问,也像嘲讽,眼看孟晖就要被她看的恼羞成怒,孟顽这才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轻声说道: “是,五姐姐天真烂漫,我自是应当多让着五姐姐。” 特意加重的‘姐姐’二字,让在座的四人都愣住了,还是杨氏最先反应过来,柔柔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哪有妹妹让着姐姐到了。” 清亮澄澈的杏眼,认真的看向杨氏,眼中满是不解。 “可阿兄时常告诫我,应当多多包容五姐姐,毕竟五姐姐年岁小。” 说完孟顽又转头看向孟晖,似是在向孟晖求证,她可是说错了吗? 杨氏只觉的脸上火辣辣的,哪有做姐姐年岁小,要让小上一岁的妹妹包容的道理,这话在府中说一说便罢了,若是传出去她的怡儿该如何是好? 明年怡儿便要满十七岁了,正是该议亲的时候,再加上又有平阳王世子这个乘龙快婿,她怎么能让孟顽这个小蹄子在这紧要关头闹出幺蛾子。 紧紧地攥住圈椅的月牙扶手,这才将那要吃人的神情给克制住,定了片刻,继而又恢复了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 “瞧这事闹得!三郎自小便照顾怡儿,他就是太紧张怡儿了,竟闹出这种笑话,这天下哪有让妹妹照顾姐姐的道理。” 说完杨氏又转头对着孟晖说道:“三郎快和阿顽赔个不是,就算你再心疼怡儿也不能让阿顽这个妹妹处处照顾姐姐的。” 话音刚落孟顽便瞧见,孟晖起身,对着杨氏拱手行礼,说道:“儿子知错,可怡儿自幼体弱,儿子难免多关心她几分。” “你这孩子,她如今已经及笄了,你怎么还将她当做孩子,怪不得成日里没个正行!都是你这个做兄长的给惯坏了。” 看见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孟顽眼中闪过嘲讽,不知内情的人瞧见或许当真还以为他们二人是亲母子,只是不知午夜梦回时孟晖想起阿娘是否会为今日之事心怀愧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了好一会儿,孟珈眉头紧皱,想着平阳王世子与孟怡的那非比寻常的关系,若是日后世子他当真能做到那个位置,只怕以怡儿的性子难以担此重任。 将茶盏用力的放在桌上,放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孟晖与杨氏瞬间止住了话头,纷纷桩头看向孟珈。 “好了!她就是被你们两个给宠坏了。” 孟珈的突然发难让杨氏愣了片刻,听见孟珈如此说她心中顿感委屈,“我们怡儿怎么了?可有哪点不好?满长安只要见过怡儿的人哪个不夸?” 一连三个反问,咄咄逼人,在儿女面前被杨氏落了面子,孟珈额角青筋暴起,可若是与杨氏为此事吵了起来,又辱没了他的气节。 孟珈双眼紧紧地盯着杨氏,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每次孟珈只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杨氏便会率先低头,从前她不是没有和孟珈闹过,可一旦她这样做了,孟珈便会连着几日不见踪影,杨氏是真心喜欢孟珈,最受不了的便是他没有缘由的冷落。 果然一见孟珈又露出这副模样,杨氏态度瞬间软和下来,“怎么就扯到这方面上了?我不过是听不得别人说咱们怡儿不好,这做阿娘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见杨氏低头,孟珈也见好就收,重新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做阿耶的又怎会不懂你的心情。” 放下茶盏,孟珈轻轻拍了拍杨氏的肩,余光瞥见立在一旁的孟顽,脸色立刻阴沉,“你也是,才回府几日便闹得家宅不宁!” “阿耶这话是何意?女儿不懂。”孟顽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在场一共五个人只有她是站着的,她与其他几人格外的格格不入。 她也知这话定会惹怒孟珈,可她偏不想低头,她宁愿被罚也想向孟家人摇尾乞怜。 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孟珈只觉怒火中烧,每次瞧见孟顽低着头的模样,他都觉得像极了沈湘君,今日也是,孟顽刚进正房时,恍惚间他还以为是沈湘君朝他走来。 “哐啷!” 茶盏落在孟顽脚边,她微微后退半步避开了四处飞溅的碎片,可还是有一片碎片擦过了她的小腿,好在冬日里穿得多,这碎片并未伤到她,只可惜这件襦裙被划破了。 孟顽有些心疼裙子,这条襦裙她还未穿几次。 “逆女!”孟珈厉声呵斥。 “阿耶,六妹妹刚回府难免会手足无措,长安规矩有多,六妹妹不懂也不能怪她。” 眼见孟珈发怒,孟怡压下嘴角的弧度,善解人意的开口替孟顽解围,可这话初听像是在为孟顽说话,可话里话外都在说孟顽不懂规矩。 可孟珈却点了点头,“如此才有孟家嫡女的样子。” 食指敲了敲桌面,孟珈在心中思索是否要为孟怡请一位女傅好好教导一番,哪怕日后她不能入主中宫,但那平阳王府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是轻易可以应对的。 这样一来孟珈又不免想到杨氏前几日提起的事,单论相貌孟顽无疑是他三个孩子中最出色的,如是嫁入郑家难免大材小用。 可如若不然,怡儿与平阳王世子的事情,恐难以收场。 再加上孟顽的性子最是野性难驯,郑家主母卢氏又出身大族,最是端庄,孟顽怕是难以入她的眼,看来这女傅是非请不可了。 “这事好办!”杨氏突然喜笑颜开的打断了孟珈的沉思。 “昨日寿安长公主又派人送来请柬,说是请我们府上的娘子去别庄赏雪,原本我还担心那日阿顽莽撞会冲撞力长公主,如今看来公主大人有大量,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也好让怡儿带着阿顽学学规矩,最重要的是向长公主赔个罪。” 孟珈点点头,算是赞同杨氏所言,近日来他与驸马也多有往来,怡儿同寿安长公主交好,日后嫁入王府也算是有个照应。 “就按你说的做罢。”孟珈身子向后一靠,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神色便多了几分疲惫。 摆了摆手便让儿女们都退下,说是儿女岂是不过是孟顽一人。 好在她本就是走过过场,并不打算久留,可孟怡与孟晖却是不同,二人仍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孟珈也不曾责怪。 孟顽甫一转身便听到,孟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这也是赶巧了,我当得了一套碧玺头面,正好送给怡儿。” “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你特意为她寻来的罢!”杨氏乐意看他们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尤其是孟晖为了讨她们母女欢心费尽心机的模样,这很好的满足她的虚荣心。 而她的女儿,孟怡也同她一般无二。 肆无忌惮的看来一眼孟顽的背影,似有所指的问道:“阿兄为我准备的是碧玺的,为六妹妹准备的又是什么样子的?” “快拿来给我瞧瞧,我也好给六妹妹参谋一下!” 孟怡上前几步挽住孟晖胳膊,笑着同他撒娇,孟晖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其他人都没有的。” 孟顽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个酸涩的笑,虽早就对孟晖失望,可当从他口中听到“其他人”这三个字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抽痛,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并不能像自己想的那般轻易的就放下。 不过没关系,她会努力不让自己再被孟家人牵动任何情绪。 第29章 孟顽对孟家人如…… 孟顽对孟家人如何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知比不上孟怡得府中长辈欢心,摇尾乞怜也不能得到他们的青眼。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1 孟顽索性也不再去做那些温顺讨好之事, 既然孟府众人都不将她当做亲人, 她又何必为了那点微薄的血缘之情处处忍让。 只是孟晖终归是不同,他是孟顽一母同胞的兄长, 又是她那晦涩的孩童时期唯一真正拥有过的温暖,他们终归是打断骨头又连着筋, 面对孟晖时,她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退出蒹葭院正房时, 婢女得意瞥了一眼孟顽, 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不屑, 绿烟性子急也不管这是不是在蒹葭院, 撸起袖子就朝着这婢女走去。 手刚伸出去还未碰到人,就被人给拦下,孟顽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毕竟是主母院中,她们本就人微言轻,若是同蒹葭院中的人动了手, 怕是不好收场。 第33章 瞧着那婢女得意洋洋的模样, 绿烟不忿的冷哼一声,“都是做奴婢的, 她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虽说都是婢女,可这跟对了主子,指不定就比某些主子都体面呢!”冬兰斜斜地倚靠在廊下, 漫不经心的看着昨日刚打理过的指甲。 只是她的手指要比旁人粗,也更粗糙一些,让人一看便知晓她是干惯了杂活儿, 染成蔻丹色的指甲格外醒目,冬兰却喜欢得紧。 她虽与绿烟同是孟府的婢女,可这蒹葭院中的婢女即便是再普通的杂役也是高其他人一等的! 如此想着冬兰更加趾高气扬。 “娘子这话怕是有些偏颇!” 见冬兰如此,绿烟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又冒了出来,只是这次孟顽眉头微皱,抢先绿烟一步开口道: “蒹葭院中婢女小厮三十余人,单单是同娘子这般的杂役都有二十人。” “与其成日里想着同旁的院中比,娘子还是应当为自己打算一番,早日进屋伺候,也免得日日在这外头风吹日晒。” 言罢,孟顽便带着绿烟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蒹葭院。 一路上绿烟都没回过神来,她被孟顽拽住踉跄的向前走去,视线却一直落在孟顽的身上。 如同是在看什么稀奇事一般,满脸惊讶。 今日这事这根本就不像孟顽平日里的作风,往日的她是水、是云,绵软沉静,便是那少有的倔劲,绿烟也只当她是年少,意气用事。 今日她却转了性,不过绿烟很欣慰孟顽的变化,终于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绿烟一时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孟顽闻声脚步微顿,不明所以的看向声音的来源,轻声问道:“笑什么?” “没......没什么,哈哈哈哈。”被孟顽瞧着,绿烟更是忍不住,直接大笑出声。 这更让孟顽一头雾水,还当是自己的脸上或是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仔细的摸了摸脸,又低头看了看衣裳并无不妥之处。 “到底是怎么了?” 绿烟摆了摆手,平复了许久才开口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孟顽反问,难道是今日这身这衣裳穿错了? “你平日里,可不会这样说话,她们说的那些你只会装作听不见。” 孟顽呆了呆,这个变化就连她都未曾发现,从前听见这话,她会顾虑许多,在府中无人撑腰,她总是下意识的不愿招惹是非,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不再顾虑其他。 “尤其方才,你还帮她扶了一下门帘,真是多管闲事!”绿烟的话打断了孟顽的沉思。 看着恨铁不成钢,神色愤愤的绿烟。换成孟顽笑出了声,“我哪是在帮她呢!她门帘扶的颤颤巍巍,我那是生怕她一个手滑砸到我,这才伸手扶了一把!”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绿烟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二人相视一笑。 有了绿烟这一打岔,孟顽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闷,心中轻快了几分。 回到瑶瑟院,那对不翼而飞的小雪人又突然出现,绿烟惊奇的围着这对小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 “云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今晨我同娘子找遍了院里每个角落都没瞧见,没想到被你给找到了!” 绿烟蹲在廊下双手托腮,看着眼前这对栩栩如生的小雪人。 “就在东南角那边,许是昨夜天黑再加上是夜里,娘子记错了位置,这才稀里糊涂的被我给找到了!” 云苓一边帮孟顽解下大氅,一边扬声同外头的绿烟解释。 小雪人被人妥帖的放在檐下,四周的积雪也被人清扫干净。 孟顽探头看了一眼雪人,又看了一眼云苓。 这雪人是她昨夜亲自放好的,根本就不会记错,今早也确实没有看到这雪人的丝毫踪影。 不过是请个安的功夫,便被云苓给找的,这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云苓被孟顽看的心中直发毛,不停的思索该如何将这件事给圆过去,可孟顽却并未多说什么便收回了视线。 今日一整天云苓都提心吊胆,生怕孟顽突袭,早就打好的腹稿,在心中滚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见孟顽开口。 将手中的活计放下,云苓悄悄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看书的孟顽。 孟顽在卧房中不愿戴那繁琐的朱钗,柔顺乌黑的秀发只被一根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不施粉黛也难掩天姿国色。 云苓一时竟然看呆了,如此美貌也难怪不近女色的圣人也为之倾倒。 只是今日孟顽的神情多了一些忧虑。 绿烟见云苓看的入神,悄悄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看出来了?” 还没回过神来的云苓点点头,又摇摇头,猛地顿住,双眼瞪大问道:“看出什么?” 绿烟嫌弃地看了一眼云苓,“你看的那样入神,我还以为你看出娘子今日心情不快了呢!” “不快?” 云苓瞬间警惕起来,难道是因为那对雪人? “娘子,为何不快?”云苓试探的问道。 绿烟故作玄虚的清了清嗓子,“咳咳!” “说起这个我也是一肚子气!” 一听这话云苓便知应当与雪人无关,应是在蒹葭院中发生了什么。 二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绿烟小声将今日在蒹葭院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云苓,说到最后她仍是不解气,狠狠的骂了一声孟晖。 云苓同样不忿,孟家人太过上不得台面,如此厚此薄彼,不过一套头面也值得他们如此行径。 又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的孟顽,云苓心中心疼更甚,孟家如此膈应人,只给孟怡准备了为何还要当着六娘子的面说出来。 私下里送与孟怡便好,如此大喇喇的说出来,不过是他们兄妹存了心要恶心六娘子。 云苓将这事记在心中,日后定要让他们瞧瞧,咱们六娘子也是有人疼的。 可惜,孟顽并不是因为这事郁闷,她是在担心几日后寿安长公主的赏雪宴,上次的事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有些怵寿安长公主设的宴,总是多生事端。 这次只怕也不会安生。 孟顽托着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入夜,月上中天,光秃秃的梧桐树上被人挂上了三盏灯笼,昏黄的光线在院中朦胧又温馨。 树下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孟顽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脚边多了一排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李翊先是被这一排雪人给惊了一瞬,反应过来不免心生愧疚,还以为是他今早偷拿了孟顽的雪人,将人给惹伤心了。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贸然开口只怕会让孟顽起疑。 思索了片刻,他还是缓缓开口:“这是怎么了?又在这做雪人?” 孟顽做雪人的动作一顿,想着长离一个鬼,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也传不出去。 “今日这雪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同绿烟寻了许久也不曾寻到。” 听到此处李翊多少也是心虚,可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语气很是沉稳的问道:“哦,那之后在哪寻到的?” “你问到点子上了!” 孟顽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了李翊,同时还不忘观察四周生怕被人听到此事。 “所以你是怀疑是云苓偷拿了你的雪人?” 孟顽不喜欢偷拿这两个字,她眉头微皱,替云苓解释道: “这应当算不上偷拿,许是她瞧着喜欢,又是放在外面这才给带走了,今早见我来寻又不好意思承认,便趁着我去蒹葭院的功夫又放了回来。” 不得不承认孟顽很是机敏,竟被她猜中大半,这雪人确实是云苓拿走的,不过不是她喜欢,而是李翊喜欢。 “如此说来,你今夜又做了这么多雪人都是给云苓的?”李翊的声音被压的低低的,细听之下还有几分警告,就是孟顽敢说一个是,他便会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可全神贯注,不闻窗外事的孟顽却并未发觉这其中的危险,轻快的应了一声“对。”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直接让李翊醋意大发,独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但孟顽一心扑在手中的小雪人上,根本无暇理会他,这可让他郁闷了整晚。 ----------------------- 作者有话说:1:《梦游天姥吟留别》又名《别东鲁诸公》,唐·李白 第30章 李翊轻咳几声,…… 李翊轻咳几声, 试图引起孟顽的注意,可聚精会神做雪人的小娘子仍然无动于衷。 今日下昼他收到云苓的传信,心中便忧心孟顽是否被孟家人给欺负了, 一个人偷偷流泪。 第34章 孟顽是一个爱哭的小娘子, 这是李翊一早就知道的,可她又倔, 不会在人前流泪,只会一个人默默承受, 他忧心孟顽将事都憋在心中,长此以往恐会积郁成疾。 只是眼下这兴致勃勃做着雪人的小娘子, 哪里有他以为的半分忧伤。 “既是给云苓一人, 为何要做这么多?” 李翊看着孟顽纤细如玉的手指灵活的在雪球上飞舞, 被白雪的寒气染红的手指, 如同涂了一层胭脂泛着莹莹的粉光,红润酥嫩,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雪球不平整之处,不一会儿一个莹润可爱的小雪人便出现在眼前。 “起初我是想送云苓一对儿的,可绿烟也不能落下, 既然她们二人有了其他人也不能落下, 所以我便越做越多。” 孟顽将手中雪人轻轻放下,对着冷到失去知觉的双手呼出一口气, 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指尖,麻木的双手这才好受几分。 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一排雪人,李翊眼中流出心疼, 孟顽自小就是被忽视的一方,她不曾尝过被偏爱的滋味,但却受尽冷落, 如此长大的她却没有长成自私、偏激的性子。 反倒处处为人着想,体贴入微的考虑到旁人的感受,她感受过被人忽视的滋味,所以她尽可能细致周到的照顾到旁人的心情。 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李翊无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让孟顽知晓哪怕她肆无忌惮、横行无忌,也人会替她撑腰,她只需痛痛快快的活一场便好。 “早些回去罢,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婢女,你是主子即便是偏宠几个下人又能如何?”李翊毕竟做惯了天子,是赏是罚无人敢置喙,他若是恩赏某人,那人必会感恩戴德,旁的人也只会艳羡,绝不敢多说什么。 因此他是不赞同孟顽这种做法,可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孟顽喜欢便好,但瞧着她红肿的双手,李翊免不了心中不快,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不,这很重要!” 手中的动作不停,孟顽倔强的想将这些雪人堆完,又团了一团雪继续做着,也许这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件不起眼的小事,可她却不愿落下任何一个人,从未被公平对待过,所以公平于她而言非常重要。 忽然圆润晶莹的雪球上出现一个小坑,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跟着出现,孟顽扯过袖子用力的抹了一把脸。 明明都决定不会再为这些事伤心,可一想起还是会忍不住流泪,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李翊面前总是会更加脆弱,也会更委屈。 在李翊面前她好像变成了一个长不大小孩,一点小事就会感到委屈。 见到孟顽流泪,李翊也愣住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潮水一般的心痛与无力,他想将孟顽拥入怀中轻声安抚,却只能以魂体的状态眼睁睁看着孟顽流泪。 “昭昭,别哭。”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一句别哭。 “可是我真的很想哭!” 亲近之人的安慰是眼泪的催化剂,孟顽的泪流的更凶了,不是没人和她说过别哭,只是从前的大多是指责、是呵斥,只有今晚这一句是蕴含着无限爱意与心疼。 这让孟顽如何不流泪? “既然委屈,那哭一场也好。” 知晓了孟顽心中的委屈,李翊也不再阻拦,这不仅仅是孟顽雨露均沾对待院中下人,更是她在弥补从前被人遗忘无数次的自己。 等雪人做完,孟顽的眼泪也止住了,眼眶、鼻尖红红的模样可怜极了,点了点雪人的数量,整整齐齐一个不差,孟顽满意一笑。 这时李翊再次出声,让她赶快回屋,她也乖巧的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她又想起李翊是看不到她点头的,轻轻应了一声:“好。” 害怕孟顽的手会生冻疮,在看到孟顽想去碰汤婆子时李翊赶紧出声制止。 “别动它!” 冷不丁的声音将孟顽吓了一跳,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乖乖的收回了手,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翊年少时便待在军营,朔风凌冽的时节行军也是家常便饭,因此在御寒这一事上他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也知晓在手部寒冷时,直接接触热源更易冻伤。 “先将手放入水中泡一泡,切记水温莫要太高。” 闻言,孟顽乖乖的将手放在常温的水中,白皙如玉的手初进水中时并无什么知觉,她无聊的掬起一捧水,看着水沿着指缝缓缓流走,又落入水中。 晶莹水珠粘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如同露珠粘在莲花上,将原本就白皙的手衬得更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细腻莹润。 盯着看了许久,李翊突然呵斥道:“安分一些!” 单纯的孟顽还以为是她玩水的举动惹恼了李翊,话音一落她将手并拢板板正正的放进水中,不敢再乱动。 白皙的小手被铜盆衬得更加娇嫩,在外被冻红手指更是惹人怜惜,李翊瞧着只觉得心中更是烦躁,一股火气无处发泄,“不老实。” 孟顽:“?” 她怎么就不老实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被人无缘无故指责,孟顽也有些恼了,待双手恢复知觉不再僵硬,扯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抱起热乎乎的汤婆子就坐到了榻上。 院外北风呼啸,一排憨态可掬的小雪人乖巧的站在檐下,凌厉的寒风也未曾伤到它们分毫,全都被屋檐阻挡在外。 窗户被拍打的声音不断回荡,室内却一片静谧。 原本李翊的声音便只有孟顽可以听到,如今她闭口不言,内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话刚一出口李翊就后悔了,可一时间他又拉不下脸,同孟顽低头,尴尬又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 最后还是李翊先低头,毕竟以孟顽的倔脾气,想让她先开口恐怕要比登天还难,这事也确实是他不对。 “咳咳......方才是我不对。” 见无人回应孟顽仍然一声不吭,李翊又接着说道: “听说过几日你要去寿安长公主的赏雪宴?” 孟顽心软,再大的气只要别人放下身段哄一哄也就都消了,也不忍一直冷落李翊,她声音低低的,别扭的应了一声:“嗯。” 见孟顽还愿意搭理他,李翊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很好哄的。 “这次赏雪宴是寿安公主的一处别院中,寿安圣眷优渥她的别院也是珍玩瑰异,势倾王侯。到时你也可好好赏玩一番。” 一听这话,孟顽只觉心尖一颤,这个鬼莫不是记恨自己,要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坑害她。 他说的倒是轻巧,那是长公主的别院,岂是她一个小官之女可以随意赏玩的!抱紧怀中的汤婆子,孟顽往后倒去,仰面躺在榻上。 “那是公主别院,岂容我放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是朗朗如玉的嗓音,道:“以你的胆量敢放肆吗?”说着李翊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若是放肆便放肆了,有我在你无需怕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孟顽眼睛一亮,又坐起身兴奋的问:“若是我放肆了,你要如何帮我?会将罚我的人一起带走吗?” 李翊一时没反应过来,孟顽说的带走是何意,等他反应过来时,也不免笑出了声,“你若是胆子大也不是不可以。” “到时我们两个鬼一起缠着你。” “大可不必。” 一想到那个画面,孟顽别觉得一阵恶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制止这个想法,双手撑在榻上向后挪动,直到后背贴在墙上她才停止。 如此孟顽不经逗的模样,让李翊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怎么可能允许这世上有第二人同他一样,如此亲密夜夜待在一处,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会怒从心中起。 “同你说笑罢了,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安心,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为你撑腰。” 双眼莫名发痒,孟顽眨了眨眼想要赶走眼中的痒意,可眼中酸涩的感受越发难以控制,她索性将脑袋埋进被褥中,“那你可要保证我不被责罚。”闷闷的声音从锦被中传出。 “好。” 她如此可怜可爱的模样,李翊当然所求皆允、无不应承,此时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的为孟顽摘下。 有了这话,孟顽心中也好受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忧心。 可有一点孟顽却怎么想不通,原本以为发生了上次的事,寿安长公应当会心生不满,往后宴会也怕是不会再给她下帖子,可这才过了没多久便又送了请帖。 上次赏菊宴或许是有李翊的手笔在,但这次又该作何解释,无缘无故寿安长公主为何会邀请她? 第35章 想到那日寿安长公主对孟怡青眼有加的模样,她应当是顺带着被邀请的那位吧! 这次怕是沾了孟怡的光。 第31章 长安郊外,一处…… 长安郊外, 一处雕梁画栋的别院内,其中装饰穷极奢华宛若天工。 精巧秀雅的八角亭,上覆七彩琉璃瓦, 融化的积雪沿着飞檐滴落, 今日艳阳高照,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汉白玉的地面上, 宛若一层金箔铺在地上。 一面容白皙,眉宇间满是病气的小娘子立在亭中, 身后的婢女一脸担忧的看向她。 随后一阵寒风吹过,婢女上前一步替她紧了紧大氅。 李绥安今日难得有力气下床走动, 自入了冬, 她这幅身子也越发不争气, 病了好几场, 正巧今日天气不错,她便带着婢女自然在别院中走走。 “娘子近日心情不错。” 自然替李绥安拢紧大氅,见李绥安面色比往日瞧着要好上几分,她心中也跟着开心。 “嗯,今日天朗气清, 我瞧着也欢喜。” “是吗?可奴婢瞧着娘子像是因为几日后的赏雪宴欢喜。”自然从小就跟在李绥安身边照顾她, 对她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了。 闻言李绥安轻轻戳了戳自然的脑袋,“低声些, 莫要让姑母听见。” “哦!” 自然捂着被戳的脑袋,应了一声。 提到这个,自然也搞不懂寿安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安城中无人不晓长公主爱设宴邀请各府的小娘子, 长安盛传长公主设宴是为了膝下的二位郎君相看。 实则不然,长公主设宴全是为了她们郡主李绥安。 李绥安是睿王独女,本该金尊玉贵的长大, 可其父睿王自幼体弱,在她三岁时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李绥安肖似其父,就连这自幼体弱的毛病也像极了睿王。 睿王妃待睿王一片深情,自睿王死后,王妃也跟着一病不起,不过短短两年,李绥安便接连失去阿耶阿娘,寿安长公主见其可怜便带到身边抚养。 五岁的李绥安没了爷娘,性格越发沉闷,不爱言语,再加上患有心疾被长公主拘在府中,便越发不爱出门。 为让李绥安不要整日闷在屋中,寿安长公主日日变着花样设宴,各种赏花宴便罢了,就连这赏雨、赏雪的宴会也是丛出不穷。 一眨眼李绥安如今都年满十六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唯有这次不同,这赏雪宴是李绥安亲自向长公主求来的。 但郡主难得主动结交好友,寿安长公主却又不满。 上次赏菊宴,寿安长公主便有些恼孟顽,初闻李绥安要设宴邀请她,当即大怒,无论如何也不愿应允。 但见自己疼爱到大的侄女,满脸祈求,她又不忍心拒绝,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她同意李绥安邀孟顽进府,但这次不能只请孟顽一人。 如此一来李绥安原本只打算邀孟顽一人,就变成了邀长安各府小娘子赏雪了。 尽管如此,李绥安还是欣喜的,这么多年,孟顽是第一个她愿意主动结交的小娘子。 自然跟在李绥安身边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她愿意主动同人结交。 虽然孟顽看起来不像那些为了巴结寿安长公主才同她们娘子交好的闺秀一般虚伪,可她也很好奇李绥安为何会如此主动同她结交,这样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 “或许是因为她是一个有趣的人,同她一起每一天应该都会很美好。” 李绥安也不知为何,见到孟顽的第一面便想同说话,她身上那股纯然之气是李绥安从未见过的。 “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只不过见过她一面,又怎么确保她不会像旁人一样别有居心呢?” 自然揉了揉脑袋,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绥安。 “这或许便是人们常说的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罢!” “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寒风吹过李绥安的面颊,颈间的毛茸茸的白狐毛不断随风飘荡,苍白病弱的面容染上点点笑意,反倒削减她身上的几分病气,更多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绥安姐姐,今日这么冷的天怎么反倒是出门了?” 娇俏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自然的眉头立刻揪起,背对着来人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偏碰到这个搅家精!” “自然,不得无礼。”李绥安轻声嗔怪了一句。 自然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别过头去。 来者正是借住在公主府中的陆雨朦,她的身世与李绥安很是相似,其母是驸马之妹,同样年幼失去双亲,被驸马陆黎安接进府中抚养长大,与李绥安有异曲同工之处。 寿安与驸马感情甚笃,连带着爱屋及乌对陆雨朦也格外疼爱,只是比之李绥安还是要差上几分。 此时身披桃红色披风的陆雨朦娇娇俏俏的立在不远处,正笑意盈盈的看向李绥安。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我便出来走走。”李绥安微微一笑同陆雨朦说道。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舅舅与舅母正等着我呢!”陆雨朦俏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回过头佯装不解的问道:“绥安姐姐今日瞧着精神不错,舅母怎么没有唤你一同去前厅,崔家郎君正同舅母说话呢!” 说完她又突然,捂住嘴,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露出懊恼的神情,“绥安姐姐莫要多想,舅母定是担心你的身子弱,又是寒冬腊月不忍心叫你折腾。” “嗯,雨朦妹妹放宽心,我不会多想的,都是你还是快些去吧!莫要叫姑母久等。”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反应,陆雨朦心中很是不满,又接着说道:“可若我一个人去是不是不太妥,再加上还有崔家的郎君在场,这要是传出去,我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便用绣帕捂住脸,一副娇羞懊恼的模样。 见她如此作态,自然实在是忍不住,又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这陆家娘子就爱在郡主面前显摆,明知郡主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还常常来炫耀她今日去了哪里,昨日又去郊外打马球。 每每她来总会说个不停,自然觉得她烦人的紧,说这些不就是故意激她们郡主吗! 若不是她们郡主体弱不宜外出走动,这些宴请哪里轮能到她一个驸马的远亲,在那耀武扬威。 今日也不出意外,一见到陆雨朦自然便收起脸上的笑意,板着脸朝她福了福身。 “既然陆娘子有所顾虑,不如奴婢前去回禀公主,就说......您染了风寒,不便前去,如何?” 自然装作思考的样子,歪着头看向陆雨朦,好意劝道,闻言陆雨朦动作僵了一瞬,也顾不上在李绥安面前显摆了,推了推一侧的金簪,无奈一笑,道: “还是罢了,我自幼得舅母垂怜,被精心教养长大,如果不是舅母我怕是无缘得见这锦绣堆积的长安,又怎么好拂了舅母的面子。” “就不劳烦绥安姐姐了。”言毕便行了一礼,匆匆朝着前厅赶去。 望着陆雨朦的背影,自然撇了撇嘴,嫌弃的“嘁!”了一声。 “娘子,这崔郎君分明是公主为您挑选的夫婿,您都没见几次面,怎么到是与陆家娘子时常相见。” 自然心中诧异,这崔家郎君是她们郡主有婚约的,公主不召郡主前去,反倒是让陆雨朦这个表小姐前去,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绥安也同样不解,除去定下婚约时同崔家的郎君见过一面,之后虽然听闻他多次上门,但姑母从未唤她去前厅相见,反倒是陆雨朦常常伴在身边,与崔家郎君接触的次数也比她多上许多。 “走,自然。咱们也去瞧瞧。” 平日李绥安久在病中,无暇顾及外事,一月里大半日子都是在卧床修养,至于陆雨朦与崔家郎君时常见面这事,她不是没有听闻,只是当时她身子弱,根本分不出心思来多想这事。 如今看来,这陆雨朦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隔屏暗香份,鎏金香炉中燃着上好的沉水香,烟雾袅袅,香气悠远,前厅两侧各放着类银似雪的白瓷长颈胆瓶,细碎的阳光越过半卷的斑竹帘落在上面,釉色更莹白如雪。 寿安长公主酷爱白瓷,不仅茶盏选用上好的白瓷,入目所及的所有瓷器都是白瓷制成。 侍女小心地将手中的花口茶盏放置在一清俊文雅的郎君面前,此茶盏也是出自邢窑白瓷,胎极薄,可迎光透影。 “色白而茶色丹。” “您府上的东西无一不精妙,就连这茶也是极好的!”崔镶浅饮了一口茶,笑着称赞。 “还是七郎识货,我的那两个儿子就是两个暴殄天物的主儿,再好的茶也品不出个所以然。”寿安越看崔七郎越是喜欢,眼神中都是看小辈的慈爱。 第36章 崔镶出身清河崔氏,钟鸣鼎食之家悉心培养的郎君,言行谈吐自是无可挑剔,若是论辈分他还要叫英国公一声七叔。 说来也巧,他与英国公一样排行第七,自小又爱黏在崔真身边,这一来二去,不仅时常在寿安长公主面前露脸,就连圣人也对他很是眼熟。 也就是这缘分,所以在给李绥安择婿时寿安长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了崔家七郎崔镶。 崔氏是百年大族,历经三朝仍是屹立不倒,虽说当今圣上继位后大力削弱氏族,重用寒门。这五姓七望也不似从前风光,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大族的底蕴仍不是这些寒门可以与之相较的。 更何况,这崔家还有一位圣眷正浓的英国公,且家风清正,有三十而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绥安身子弱,嫁到崔家她也能放心。 第32章 寿安与崔镶相谈…… 寿安与崔镶相谈甚欢, 可越投缘她就越瞧着吊儿锒铛坐在一边的陆润碍眼,同是家中幼子,这二人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 难不成当真是她将二郎给宠坏了?寿安长公主不免开始自我怀疑。 陆润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在这陪着自己阿娘坐了许久, 他的心思早就到天边了,撑着脑袋, 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崔镶。 他常年和长安中的纨绔子弟混迹在一起,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打眼一瞧他就知晓这崔镶并不像表面这般纯良无害。 若是绥安姐姐当真要嫁给他,怕是有苦头吃了! 想到这陆润便来气, 他阿娘这人哪哪都好, 唯一的缺点便是眼神不好, 容易识人不清, 他多次说过这个崔镶恐非良配,可她非不信,为此也挨了不少打。 陆润有些羡慕自己大哥今日不在府中,也不用同崔镶这个虚伪的男人待在一处,嫌弃的看了一眼将阿娘哄得眉开眼笑的崔镶, 陆润嫌弃的撇过头去。 这一转头就瞧见, 一身粉衣的陆雨朦翩然而至。 呦!绥安姐姐的救星来了。 陆润登时一喜,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太过用力,不慎将椅子带倒,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惊的众人纷纷转头瞧他。 被许多双眼神注视着,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免羞愧,挠了挠脑袋, 讪讪一笑,“失礼了!失礼了!” 说着还不忘将椅子扶起重新坐下。 “让七郎看笑话了。”寿安长公主笑着同崔镶解释,转头看向陆润时又换了另一副面孔,“都多大了,成日里还没个正行,快去外面瞧瞧阿宁怎么还没来!” “是......” 陆润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他才不要让绥安姐姐同崔镶这个虚伪至极的家伙成亲,现在他就要去拦住绥安姐姐,让她不要来前厅了。 这般想着陆润如同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经过陆雨朦时险些将她撞倒。 看着身后踉跄几步才站稳的陆雨朦,陆润得意的笑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谁叫陆雨朦总是欺负他的绥安姐姐。 原本远远瞧见一小娘子朝这边走来,寿安长公主还当是李绥安,可待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是认错了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舅母妆安,绥安姐姐身子不适,所以才命我代她前来,还望舅母勿怪。”说着陆雨朦将身子伏的更低。 这套说辞寿安长公主听了不下数次,即便她再迟钝也能瞧出了其中端倪。 她自幼长在宫闱,哪里会看不出陆雨朦的这点小心思,若是别的事念在她是驸马之妹唯一的血脉,她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关李绥安,那也是她弟弟唯一的血脉,绝不会让人伤她分毫。 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冷淡的让其落座。 即便是冬日里寿安长公主的别院仍是生机勃勃,花木被工匠精心养护,即便树叶掉落也别有一番风味。 安静的院中突然被一阵凌乱的脚步给打断,一红衣少年从远处跑来,眉眼灼灼、衣袂翻飞,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随风荡漾。 陆润大步流星穿过垂花门,脚下未消融的雪随着他的脚步散落在四周,路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串脚印。 穿过九曲连廊,李绥安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陆润眼中。 急促的脚步逐渐放缓,陆润笑意盈盈的看向来人。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李绥安身上,往日苍白无血气的小脸,这一路走来也变得红润,雪白的狐狸毛围在颈间,更衬得她冰清玉洁,美眸轻抬,在看到那飞奔而来的少年时,露出无奈的笑意。 “绥安姐姐!” 隔着老远,陆润便忍不住朝着李绥安挥手。 “二郎,这么着急做什么?” 寒冬腊月,陆润额间竟然沁出了汗,李绥安快走几步,来到陆润身前自然地拿出帕子,替他将汗水一一拭去。 “我急着去找你呢。”陆润接过李绥安手中的帕子,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将手中的帕子认真叠好揣进怀中放好,极其自然的牵住李绥安的手,向前走去。 看着身侧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郎,李绥安忽然有些惆怅,从前那个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李绥安眼看着陆润又将她带回了方才的八角亭,心中不免有些无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陆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嗯......”他也不知道要带着李绥安去哪里,他方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绥安姐姐见崔镶那个讨厌的人。 但当他带着李绥安漫无目的走了出来,又不敢直说不想让她见崔镶,毕竟那是她的未婚夫婿,他没有立场阻止他们见面。 “你身子一向不好,今日怎么出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吧!”陆润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只能催着李绥安快些回去,免得在外面碰上崔镶。 “二郎君您这样着急催着我们娘子回去,莫不是同陆家娘子是一伙的吧!” 闻言,自然一撇嘴非常不满意陆润的做法,直接将他划为陆雨朦那一伙的,她上前一步,将李绥安一直被陆润攥着的手给抽了出来,站在李绥安身前,阻挡住陆润的视线。 陆润瞬间暴跳如雷,“我怎么会和她是一伙的?绥安姐姐可是我的表姐,我自然同绥安姐姐更亲近一些。” “这可难说!”自然双手环胸,警惕的扫了一眼陆润,又接着说道:“毕竟那位也是二郎君的表姐。” “您要是瞧她可怜,一时心软想要撮合她与崔家郎君,也不是难事。” “你!” 陆润被自然的话狠狠噎住,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虽然是想撮合崔镶与陆雨朦,但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润被气得脸色铁青用手指着自然,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拌嘴了。” 这两个人从小就斗嘴,如今长大了也不消停,李绥安将自然拉到身后,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知晓自然是为她好,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去,可陆润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陆润见状还当是李绥安向着他,得意朝着自然挑眉,只不过下一瞬李绥安就转头看向他,脸上神情还来不及收回,得意的神情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你如今也大了,整日里还没个正形!应当改日让姑母去圣人面前给你求一个差事。” 陆润一听这话,立刻就老实了,安安分分的站好,“绥安姐姐手下留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可不想像阿兄一样,日日忙的脚不沾地,这纨绔子弟他还没做够呢! 说着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看来绥安姐姐还是同以前一样,从不偏私。 “你呀!真应该改改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了。”李绥安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陆润的脑袋。 “给我老实交代,今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正了正神色,李绥安认真的看向陆润,她并不信陆润方才那番说辞,他今日急匆匆的来寻她定有其他的事情。 “这......”不想让她同崔镶见面这话,陆润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看天,又低头看脚下,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圣人有一处皇庄离别院不远,里面养了好几匹骏马。 “听闻过几日,要在别院办赏雪宴。” 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了头,“是有这回事,你可不准将主意打到我的赏雪宴上,否则别说是姑母,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第37章 “我最听绥安姐姐的话,当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只是......” “只是什么?”以李绥安对陆润的了解,他只要露出这幅神情定没好事,李绥安立刻警惕起来。 陆润凑到李绥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却让李绥安脸色大变,厉声制止道:“不行,你休想我替你打掩护!” “你若是敢这样做,我一个饶不了你!”李绥安很少生气,本就患有心疾,她的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她平日里对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 但陆润方才的话,也确实将她给惹恼了,眼看李绥安的脸色越发苍白,陆润也吓得慌了手脚,赶紧扶着她坐下。 “绥安姐姐,你可别吓我。”陆润吓得声音都在发颤。 自然在一边急得不行,催着陆润快去传御医,陆润呆呆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揪住袖口,一道削弱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李绥安只是方才被陆润的话给吓到了,一时情绪起伏过大,缓过来后就无碍了。 “你差点吓死我。”陆润见李绥安没事,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方才心思都在李绥安身上,现在静下来才发觉他的后背已经被汗给浸透了,此时冷不丁被北风一吹,他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见陆润衣裳都湿了,李绥安生怕他着凉,催促他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但陆润还是放心不下她,定要先将她给送回去才好。 李绥安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同意。 将李绥安送回她的院中,陆润慢悠悠的在院子闲逛,心中思索方才同李绥安说的事,他并不是一时兴起,圣人的那几匹骏马他早就想试一试了。 无奈一直没寻到机会,过几日的赏雪宴人又多,就算没有绥安姐姐打掩护,只要他小心必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打定了主意,陆润脚步越发轻快,哼着小曲朝前厅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他就瞧见驸马陆黎安神色匆忙的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官员。 只是他并未当回事,这半年来,他阿耶一直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官员想必又是一个想要走捷径,通过公主府青云直上的人。 陆润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哼着小曲儿朝前厅走去。 第33章 三日前,长安又…… 三日前, 长安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为寿安长公主的赏雪宴增了不少美景,原本积雪消融李绥安还担心这赏雪宴会无雪可赏, 好在天时地利, 几场大雪一下长安城宛若披了一身白衣,与往日的繁华相比更多了几分静谧。 孟府的马车一早就出发, 踏着晨雾一路驶向寿安公主别院。 公主别院位置自是极佳,坐北朝南、山川环绕, 一年四季风景都是极好的,听闻后山上有一处温泉, 寿安长公求了圣人, 将这温泉水引入别院, 是以别院中的花木花期也比别处的开的久。 “那后面的那座别院呢?” 如同白瓷一般细腻柔润的手撩开车帘, 指向寿安长公主别院后的另一座别院。 孟顽怎么看都觉得,后面那座别院更加威严华贵,且位置也要好上几分,这座院子地势更高,不必担心因为临近弥川河低洼受潮, 视野也更加开阔。 明显寿安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特意垫高地基以此防涝防潮,只是虽垫高了地基也并未超过后面那座别院, 因此效果也不甚明显。 见孟顽不解的神情,云苓笑了笑,“因为那是圣人的皇庄, 即便是寿安长公主恐怕也不敢高过圣人。” “圣人爱养一些珍奇异兽,这里面便是圣人饲养的骏马,后山宽阔, 圣人时常与英国公、程将军来此打猎。” 闻言,孟顽不免咂舌,这便是站在权力巅峰的滋味,就连饲养的马都能压人一头,这压得还是颇得圣心的寿安长公主。 不过......云苓是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连圣人时常来打猎都知晓。 赤裸裸的眼神落在云苓身上,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娘子,是奴婢脸上有什么?” 云苓摸了摸脸颊并没有什么,一转头便看到绿烟也直勾勾的看着她,这就让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绿烟你怎么也如此看着我?” 揽住云苓的胳膊,绿烟向前逼近,呲着牙装作凶狠的模样,恶狠狠的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这...自打知晓了要陪娘子娘子赴宴,我便悄悄去打听了一些消息,就怕到时候不懂规矩娘子面上也无光。”云苓一脸惭愧的说道。 “好你个云苓!竟背着我偷偷做功课!” 绿烟扑到云苓身上,二人瞬间嬉闹成一团,孟顽无奈一笑,明明之前瞧着云苓很是稳重,怎么现在绿烟接触久了也变得跳脱起来。 她们这边吵吵闹闹气氛愉悦,孟怡那边同样心潮彭拜,自从慈济寺一别,她与李景和已经多日未见了,算算日子恐有一月有余。 偏偏又逢年关将至,朝中事务繁忙,不仅是李景和就连孟晖也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昨日李景和命人递了消息,今日他也会来,一想到李景和,孟怡便羞红了脸。 想到今日便能相见,孟怡心中便如小鹿乱撞,一路上都无法静心,马车停稳的一瞬间,孟怡的整颗心跳动的更加激烈。 趁着婢女将她扶下马车时,孟怡悄悄抬头扫了一眼四周众人,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人,眉目轻垂掩饰住心中的失落。 收拾好心中的情绪,待走下马车站稳时她又是娇俏温柔的小娘子。 与孟怡的娇羞期待不同,孟顽反倒是有些忐忑,她本就不善与人打交道,与长安中的贵女也无甚交情,连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 再加上之前赏菊宴的事,诸位贵女待孟顽也存有成见,唯一熟悉的孟怡又指望不上,她早早地就将孟顽撇下和一些相熟的贵女攀谈起来。 但比起上次,今日的赏雪宴她虽忐忑但也比上次从容了几分。 既无人搭理,她也乐得自在,长公主的别院比之公主府少了几分奢华,反倒多了几分清雅,琉璃瓦在积雪的覆盖下若隐若现,阳光落在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青石板蒲城的路上积雪被清扫干净,院中红梅朵朵欺霜傲雪,北风吹过,花瓣随风飘落不显凄凉萧瑟,反倒满园芳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1 清亮动听的女声念起诗来,更是婉转动人,孟顽循声望去,只见一裹着白狐大氅,面色苍白的少女眼中含着笑意,站在不远处,微风吹起她的衣摆,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敢问娘子是何人?” 孟顽拱手,微躬身,有些疑惑的问道。 娘子们大多都在前头热闹,这里没有炭火,娘子们不愿多待,这位娘子瞧着身体欠佳,怎会在此处? “我家娘子乃是康宁郡主。”自然回答道。 “六娘子别来无恙。”李绥安温柔一笑看向懵懵的孟顽,眼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闻言孟顽一愣,不解对方为何认识自己,她不过是一小官之女,郡主为何会留意到自己,“郡主娘娘如何认得臣女?” 李绥安微微勾唇一笑,这一笑如天地回春、冰雪消融,病弱之气也被削弱了几分。 她这一笑,也让孟顽瞧出几分熟悉,略一思索她便记起了起来,李绥安就是那日赏菊宴坐在寿安长公主身旁的那位小娘子,也是赏菊宴上唯一一位向她露出过善意的人。 见孟顽恍然大悟的模样,李绥安便知晓她定是记起自己了,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记起来吗?” “嗯!原来您竟是是郡主,难怪会坐在长公主身侧!”孟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李绥安贵为郡主都记着她,可她却记不得人家。 “郡主怎会在此?此处风大,郡主还是早些进屋,莫要着凉。” 李绥安抬手折了一支红梅拿在手心中把玩,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寻我?” 她与郡主只有一面之缘,郡主为何要特意来寻她,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子。 “既然郡主已经寻到我了,咱们不如进去说话。” 孟顽自己的身体也算不上康健,自小受尽苦楚,也就比李绥安这个先天患有心疾的人强上几分。 两个体弱之人,偏偏要站在寒风中,孟顽是不愿进去和她们打交道,可李绥安不同,以她的身份,除去寿安长公主在场之人无人敢越过她去。 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本就是为了寻孟顽才来这里的,如今找到了人在哪里说话都是一样的。 第38章 孟顽跟在李绥安身后走进花厅,寿安公主似乎极喜爱开阔的布置格局,这处花厅瞧着要比孟府的大上一些,也更加敞亮,临水而建、四面开窗,因窗户开得大,光线也是极好。 定睛一瞧,这湖水也别有洞天,四周冰雪弥漫,可这湖水却未曾结冰,反而清澈见底,隐隐有白气四散。 “这是温泉水?”孟顽轻轻呢喃。 李绥安侧头看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孟顽,回答道:“正是温泉水,我常在此养病,姑母怜惜我,特意将温泉水引了进来。” “长公主果然疼爱郡主,待您极好。”孟顽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 可李绥安却蹙起了眉头,孟顽见状还以为是她说错了话,可仔细想了想似乎并未说错什么。 还没等孟顽想明白,李绥安便率先开口:“叫郡主未免太过生分了,你唤我阿宁便好。” 见孟顽迟疑,李绥安又接着说道:“你可有什么小字,你唤我阿宁,我也应当唤你小字才对,要不然我就吃亏了。”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了几分,孟顽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昭昭,我小字昭昭。” “但能坚志义,白日甚昭昭。”2 “昭昭你果然人如其名。”李绥安见孟顽第一面便觉得她为人纯善直率,有着长安中没有的灵动之气,是个钟灵毓秀的小娘子。 莫名被人夸奖,孟顽立刻羞得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停抠着手指。 李绥安比孟顽年长一岁,瞧着她就如同瞧自己妹妹一般,可惜她自小没有妹妹只有陆润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如今遇见孟顽心中便很是喜爱。 但想到陆润,李绥安皱了皱眉,他今日怎么如此安静,依照往常来说他应当是最是吵闹的那个,今日怎么转了性。 有了孟顽在身边,她也无暇去想陆润,牵住孟顽的手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刚一坐下,孟顽便觉得有许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很是不自在,她转头看向那道最灼热的视线,不是别人正是孟怡。 匆匆一瞥,孟顽便收回来视线,孟怡会这样也是意料之中,她心高气傲,最是看不惯别人压她一头,尤其这人还是她一直瞧不上的自己。 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盏,孟顽神色淡淡,并不在乎孟怡心中如何想,只是今日回去她怕是又要在府中折腾一番,心中不免有些疲惫。 杨玉静与孟怡交好,二人时常待在一起,她敏锐的瞧出孟怡神色不对,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她怎么和康宁郡主待在一处?”杨玉静压低声音,附在孟怡耳边问道。 “我也不知。”孟怡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悲伤,说道:“还是六妹妹厉害,不像我嘴笨,连二郎最近待我也.......” 说着说着眼中便湿润起来,怕被人瞧见孟怡连忙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 提起郑持盈,杨玉静便想到上次赏菊宴的事,这孟顽果真好手段,不仅勾的郑持盈为她不理孟怡,如今就连康宁郡主也同她更为亲近。 “怡儿,你且放心,今日我定要让她好看!” 上次孟顽当众嘲笑,让杨玉静丢尽了脸面,之后的宴会还有贵女用这事打趣她,这口气她如何也咽不下,今日她定要出来这口气。 孟怡在杨玉静看不见的角落,轻轻一笑,真是个傻子,她这招在杨玉静面前屡试不爽,不论用了多少次,她还是会上当。 从小到大杨玉静不知为孟怡出过多少头,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孟怡当枪使,她还以为这个自小柔弱的表妹是个软柿子呢! ----------------------- 作者有话说:1:出自《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宋·李清照 2:出自《寄迁客》唐·张祜 第34章 侧头看了一眼义…… 侧头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杨玉静, 孟怡就知道这人上钩了,可惜她手段不够,并不能彻底除掉孟顽, 只不过是一些伤筋动骨的小事, 还远远不够。 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一碟赤小豆糯米糍,心中略一计较, 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用力攥攥了手中的帕子,她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也不知六妹妹和郡主说了什么, 竟如此开心,郡主这般清冷的人也愿意同她说笑。” 孟怡低头瞧着手中的热茶, 眼底有悲伤闪过, 娇艳的小脸白了几分, 声音轻轻地说道:“要说起来, 六妹妹与我都不曾如此亲近。” 说完又强颜欢笑,这更让杨玉静以为是孟顽不屑于同自家姐妹打交道,只一味的攀附权贵。 先是郑持盈,后是康宁郡主,孟顽当真好手段! 一个生母不详的野种, 想凭借这些压过家中正经娘子, 真是痴心妄想。 杨家子嗣众多,单单是杨玉静这一辈就有兄妹十二人, 她是家中三娘,上有姐姐兄长,下有弟弟妹妹不这上不下的位置, 便使得她很容易就被人给忽视,又有一个嘴甜讨喜的庶妹在,她如不是嫡女, 又有阿娘疼爱,只怕早就被人给比了下去。 “她们这种人的人小心思我最了解不过,同我家中那位一样,惯会阿谀奉承!” 杨玉静狠狠地瞪了一眼孟顽的背影,见她与李绥安相谈甚欢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 她不是没想过同李绥安交好,毕竟她也是出身五姓七望,从小便出入寿安长公主府,与李绥安也见过不少面,可不论她用尽手段对方总是淡淡的,日子久了她也就歇了同李绥安交好的心思。 可她费尽心思都巴结不到的人,却轻而易举的就被孟顽给的得到了,她与孟怡一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许是她同郡主投缘,咱们还是安心吃糕点罢!” 孟怡笑意盈盈的将一块赤小豆制成的糯米糍夹到杨玉静面前的玉蝶中,轻声细语的劝慰。 “偏生你心大,都要被人骑到头上了还一门心思只想着吃。”杨玉静无奈的用手戳了戳孟怡的脑袋。 “这糯米糍甜而不腻,很是好吃,你快些尝尝。”孟怡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糯米糍,忽然想到一事又凑到杨玉静耳边轻声说道:“我从前在书上瞧过,这赤小豆不能与鲤鱼同食,好在本朝有禁令不得捕食鲤鱼,咱们可以放心的吃这糍粑。” “不得同食......”杨玉静低头打量着手中的赤小豆糯米糍,眼中有暗芒闪过,将手中的糯米糍放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若是2不慎误食会如何呢?” “轻则消人水分,重则抽搐晕厥罢。” 孟怡勾唇一笑,轻声回答道。 “昏厥...”杨玉静神色不明轻声呢喃。 今日宴请寿安长公主不曾出席,因此在场之中身份最为贵重的便是李绥安。 廊下内侍唱和:“吉时到!开宴!”诸位娘子整顿衣裳,纷纷入席。 奇楠沉香木制成的小案依次排列,奇楠木色如琥珀、香如甜蜜,其香经久不散,如此珍贵的木材竟被寿安长公主制成桌案,由此可见公主府何其奢华。 长公主不在,这主位便由李绥安来坐,她挽着孟顽的胳膊径直朝着主位走去。 猜到李绥安想做什么。孟顽瞬间不自在起来,按照规矩以她的身份是无法坐在主位下首的,如此打眼的位置,她可不敢坐。 轻轻拽了拽李绥安的衣袖,不赞同的朝着她摇了摇头,“郡主,这不合规矩。” 李绥安知晓孟顽的顾虑,她转头看向自然,“自然,这别院之中除去姑母,谁最尊贵?”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垂眸躬身回答道:“是郡主您!” 得到满意的回复李绥安勾唇一笑,挑眉看向孟顽,神情颇为得意。 “听见没?在别院中谁敢不听我的吩咐!” 清冷如谪仙一般的康宁郡主露出这副气势汹汹的神情,孟顽直接看得愣住,这样的李绥安反倒更为鲜活,似乎她原本就该是这副模样。 回过神孟顽笑了笑,轻快的回答道:“是臣女遵命!” 一坐下便有十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孟顽不自在的挪了挪身体,想要来躲开这些目光。 她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许多不认识她的小娘子已经交头接耳,同身旁的人小声谈论起来,这让她有些后悔答应李绥安坐到她身边了。 李绥安安抚的拍了拍孟顽的肩,“你总要习惯的。” 孟顽有些疑惑李绥安这话是何意,可还不等她问出口,李绥安就转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一句。 第39章 随后婢女们双手捧着缠枝纹玉壶鱼贯而入,精致佳肴纷纷被端上,舞悦之声适时响起,胡姬踏着音律翩然而至,宴会正式开始。 见此孟顽只能将疑惑压下,专注的看向起舞的胡姬,轻盈的纱罗随着胡姬的旋转飘荡,腰间银铃叮当作响,随着激扬的音律胡姬旋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孟顽完全被吸引了,无暇顾忌李绥安方才那话是何意思了。 众人都这精彩的胡炫舞给吸引了,无人再注意李绥安身侧的孟顽,这也让她松了一口气,更加放松起来,看着眼前的各色佳肴一一品尝,左手边的这碟赤小豆糯米糍粑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可吃多了难免有些腻,孟顽端起手边的鱼汤喝了一口,鲜香入味,鱼肉软烂醇香,很是好喝。 李绥安看着孟顽捧着鱼汤喝个不停,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有些疑惑,她不记得今日有这道菜,朝着自然招了招手,“去问问这道菜是什么时候加上的?”玉手指了指案上的鱼汤。 “诺。” 自然应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歌舞上时,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返了回来,弯腰在李绥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没查清楚就敢端上来,厨房管事的是谁?公主府怕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李绥安只觉心脏一阵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这股怒意,吩咐又自然道:“待宴会散了,命人将这事禀告姑母!” “是郡主。”自然急忙应下又赶紧给李绥安递了一杯茶。 饮下一口茶后李绥安便平复下来了,侧头便要提醒孟顽莫要再用这鱼汤,就见孟顽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心中略有担忧,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许是屋内太热,有些闷。” 饮下鱼汤没多久,她便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有些急促,周边的景物也开始旋转,脑袋重的有些抬不起来。 “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说着李绥安便率先起身。 被绿烟扶着起身,只是她脑袋昏沉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绥安的身后,一旁的云苓一脸担忧,可此刻在寿安长公主的别院,她没法子往外传消息,只能紧紧盯着孟顽生怕她出事。 孟顽的脑袋里面早就一团浆糊,就连随着李绥安来到了别院后山都发现,此处有一水榭,建在弥川河之上,耳边潺潺水声传来,此处地势较低,寒风吹不进来,也不似别处那般寒冷。 站在此处确实有心旷神怡之感,就连孟顽都觉得脑中清醒了片刻。 “此地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常待在别院中养病难免无聊,闲逛时无意间来此地,这才发现后山中还有如此宝地。” “确实是好地方,来到这里便觉心旷神怡。”孟顽点点头很是认同李绥安。 此处云雾缭绕,天空一碧如洗,抬头望去四周的山高耸入云,很是雄伟壮阔。既有清雅秀气的景致,又有高山磅礴瑰丽,当真是一处仙境。 “此地冬暖夏凉。等明年开春,邀你来泛舟。” “嗯......” 孟顽刚要应下,便听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人转头循声望去。 初听到马蹄声,李绥安当即便想到了陆润,莫非他当真如此不懂事,竟偷偷溜进了皇庄,将圣人的御马放了出来? 李绥安越想越觉得定是陆润,难怪他今日如此安静。 二人远远的便瞧见,一红衣少年歪歪扭扭的骑在马上,那马性子烈,明显不愿被背上的少年骑。 这马通体雪白,唯有额前有一黑色旋毛,状如美人垂落的一滴泪,故得名“的卢”。 的卢马神骏,奔跑时如腾云驾雾,又高大健壮是常人难以驯服的。 此时它高高昂着头,奋力的甩着马蹄想将身上的少年给甩下,少年紧紧握住缰绳,随着的卢马的奔跑起起伏伏。 他被颠的胃中翻江倒海,可他不敢松手,这是圣人养的马,他私自骑了出来若是可以完好无损的还回去便罢了,如今他无法驯服此马,松了手定是有去无回,到时圣人怪罪下来,他必死无疑。 陆润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当初他就听绥安姐姐的话了。 “陆润!” 远远地他似乎听见了绥安姐姐在唤自己,莫非是他太过后悔产生幻听了? 可这声音自远处接二连三的传来,他这才确定就是李绥安在唤他,心中咯噔一下,这下他当真完蛋了! 他攥紧缰绳想要驯服这马,可的卢马也是个倔脾气的,根本不听陆润的使唤,又听闻有声音自远处传来,它猛地一个起跳,调转了方向,直冲李绥安而去。 陆润见状便知大事不妙,高声喝道:“吁——” 缰绳越勒越紧,直至双手皮开肉绽,的卢马仍不减速,马蹄飞驰声如鼓点一般,一声声敲在众人心间。 所到之处积雪翻飞,陆润已经顾不上掌心的疼,只想赶紧将马停住,若是伤到绥安姐姐,他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的。 他匆匆抬头朝着李绥安与孟顽的方向去,喊道:“快闪开!绥安姐姐,快躲开!” 李绥安早就被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五感失了四感,她只能看见那匹直冲她而来的的卢马。 原本头脑昏沉的孟顽见此场景瞬间清醒,她也被吓得面色惨白,心跳也停了一瞬,额间冒出冷汗,双手紧紧握住衣摆止不住地颤抖。 绿烟同云苓扶住孟顽就要往一边躲闪,可孟顽却猛地朝李绥安身前扑去。 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李绥安身子弱,若是被这马伤到定会危及性命,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李绥安身前。 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弱女子,同样受不了这马的撞击。 陆润见一面生的小娘子挡在李绥安身前,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伤到绥安姐姐便好。 他再次收紧缰绳,用力的调转方向,尽量避开李绥安,让的卢朝着孟顽的方向奔去。 “娘子!” 绿烟同云苓见到这一幕无不惊慌,心都提到嗓子里了,尤其是云苓,圣人特意命自己照顾好娘子,可若是孟顽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万死也难逃其咎。 第35章 的卢马的速度极…… 的卢马的速度极快, 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了几人身前,孟顽死死的将李绥安护在身下,尽管自己害怕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可她也没想过松开。 云苓与绿烟想要上前将孟顽给扯开, 可这马显然已经发狂了,不管不顾的四处冲撞, 绿烟一个不慎便被它给撞倒在地,肋骨处传来钝痛, 像是要断掉一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在见到血的瞬间, 她便晕了过去。 “绿烟——” 孟顽与云苓同时出声, 孟顽想去扶绿烟, 可李绥安被吓得紧紧攥住她的手臂,一时脱不开身,只能焦急的吩咐云苓去将绿烟扶起。 云苓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绿烟身上, 不过几息的卢马已经来到孟顽身前。 马蹄腾空, 弯月形的马蹄铁紧紧镶在马蹄底部,阳光照在上面, 发出刺眼的寒光,孟顽此刻避无所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冷硬的马蹄落在她的面上。 她闭上眼紧紧护住身下的李绥安, 等待着马蹄的落下。 “扑通!” 的卢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四周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是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 李绥安呆呆地看着倒地不起的的卢马,这是圣人亲自养的御马,何人如此大胆,敢射杀御马? 心底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又不敢想,若当真是圣人,那陆润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 孟顽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原本狂躁的的卢马倒在一边,陆润被摔得不轻,正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高大的男子骑在马上,逆着光朝她奔来,她看不清马上之人,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长离,是你吗?”见的卢马已经倒地不起,孟顽脑中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得以放松,说完这句话她嘭地倒了下去。 在离孟顽不远的位置停下,李翊翻身从马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顽身边半蹲下,看见面容苍白,双眸紧闭的孟顽,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双臂一用力便将人给抱进怀中。 “昭昭,我来迟了。”李翊眼中露出疼惜。 冯士弘见孟顽昏迷不醒的模样,心里也是吓了一跳,高声道:“命尚药局的奉御陈大人前来,快些!莫要耽搁了!” 众人见到李翊,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纷纷跪地行礼,“陛下圣安。” 第40章 冷冷的扫了一眼跪成一片的众人,眼底杀意翻涌,但他已无暇责罚他们,怀中的孟顽才是重中之重,抱起她便朝着不远处的皇庄走去。 只是路过陆润这个罪魁祸首时,李翊停了下来。 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极了,双眸幽深狠厉暗色翻涌,映出无尽的杀意,抬脚便朝着陆润心口踢去,这一脚他用了十成的力,丝毫不曾留情。 “混账东西!” 陆润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可他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从地上爬起跪好,从小他便听的不少人谈论圣人狠厉,可他却从不这样觉得,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 “舅舅我知错了!”陆润知晓自己闯了祸,只能祈求李翊念在他阿娘的份上,轻点罚他。 “滚过来!”呵斥声在头顶响起,陆润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心口的抽疼。 圣人弃马而行,他们也不敢骑马,跟随圣人一同来的金吾卫也纷纷下马,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庄走去。 眼见离皇庄还有一段距离,冯士弘担心陛下累到,走上前道:“圣人还是上马吧?此处离皇庄还有一段距离。” 李翊一言不发冷冷的扫了一眼冯士弘,随后越过他径直朝前走去。 这一眼可将冯士弘看的心肝直颤,不过片刻他便知晓圣人为何不骑马了,这孟娘子昏迷不醒,若是要骑马就需有人扶着。 不成想圣人醋劲如此之大,这孟娘子旁人是休想碰一下。 想明白后冯士弘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圣人不觉辛苦甘之如饴,他不该随意插嘴的。 到了皇庄,李翊脚步不停,直奔主殿,一脚将殿门踹开。 动作轻柔地将孟顽放在榻上,大手留恋地拂过她的脸庞,眼中的心疼压都压不住,也不知道方才那马有没有伤到她,“云苓,进来伺候!”李翊朝着门外高声吩咐道。 候在殿外的云苓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哭丧着脸,朝冯士弘投去求救的目光,“阿翁!” “云苓娘子,快些去罢!莫要让圣人等急了。” 冯士弘苦笑一下,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对于云苓他也爱莫能助啊。 见状,云苓只得小心翼翼的进入殿内,她现在开始羡慕起绿烟来了,比起面对圣人,她更愿意自己是被那马一脚踢晕。 “圣人有何吩咐?”云苓跪伏在地,心中忐忑不安。 “去看看你家娘子身上可有受伤?” 李翊从榻上起身,将位置让给云苓,背过身去,并不去看榻上是何情境。 “是!” 云苓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她悄悄觑了一眼李翊的背影,原本她以为圣人宠爱娘子与旁人并无不同,如今看来圣人待娘子绝非一般的宠爱。 此时此刻,圣人何等身份,仍顾全娘子清誉,可见其何等的爱重娘子。 云苓心中也替娘子高兴,有此情意也不算辜负了娘子这般好的人。 这般想着她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轻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翊心中一动,有些后悔没有去外间,左手下意识的去摸拇指上的板子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看见那畜生要伤孟顽时,他情急之下便将扳指给丢了出去。 李翊功力深厚,一个白玉扳指便取了这个畜生的性命。 没了扳指他索性一甩手坐到了一旁。 殿外,冯士弘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心中便放下了大半,云苓应该不会事情。 “阿翁!”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将冯士弘吓了一跳,他理了理丝毫不曾凌乱的衣襟,面上带着疏远温和的笑。 怎么就将这几尊大佛给忘了! “郡主同二郎君怎么来了?” “阿翁,圣人可在里头?”李绥安小心的问道。 陆润自知犯了错,一声不敢多吭,垂着头跟在李绥安身后。 “这……只怕圣人现在无暇顾及二位了,郡主您身子弱,还是别在外头待着了,早些回去罢!” 陆润这次犯了大错,即便是冯士弘也不敢保证圣人是否会饶过他,“二郎君,今日这事只怕不好收场!” 换句话说,陆润也是冯士弘看着长大的,看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他也于心不忍,开口提点了几句。 “阿翁可否在圣人面前为某多求求情?”陆润拱手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 他这一礼可将冯士弘吓得不轻,赶紧侧身回避,“使不得,二郎君这可使不得!” 若是寻常的私骑御马便罢了,但此事事关孟顽,他也不敢随意多嘴,若是里头那位有个三长两短,不但陆润会受罚,只怕他们这群伺候的也难逃一劫。 “阿翁……”李绥安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陈康气喘吁吁的被金吾卫从马上提了下来,他如今年事已高哪受得了这番折腾。 “将军还请慢些,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番折腾!”陈康颤巍巍的被金吾卫扯着向前走去。 冯士弘远远的便听见了此话,也顾不得李绥安与陆润二人,毕竟里头那位才是重中之重,他急忙迎上去,催促道:“慢不得!慢不得!陈大人快随奴进去!” 侧身对着李绥安、陆润歉意一笑,“奴才失陪了。” 随后赶紧将陈康给迎了进去。 殿内,云苓正替孟顽整理好衣衫,又掖了掖被角,退后三步,说道:“回圣人,娘子身上并未其他外伤。” 闻言李翊松了一口气,可瞧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又忧从心中起,挥了挥手便让云苓退下。 退下时云苓正巧碰上入内的冯士弘与尚药局的奉御陈康入内,她悄悄对冯士弘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孟顽并无大碍,让他安心。 冯士弘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便引着陈康入内。 此地圣人久不曾来,虽日日着人打扫但仍少了一些活气,今日圣人仓促驾临,打了庄子上的奴婢一个措手不及,主殿的地龙燃上不久,殿内也不算温暖,久未住人的寒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驱散的。 冯士弘立在外间,通传道:“禀圣人,尚药局奉御陈大人到了。” 陈康喘着粗气侯在屏风外等着圣人传召,隔着绢帛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侧身坐在榻上,他身下的榻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山丘。 那高大的男子瞧着似乎是圣人,只是圣人无碍为何传召于他。尚药局历来都是只侍奉帝后,可惜圣人后宫无人,他们这尚药局便独独侍奉圣人一人便可。 究竟是何人能让圣人命尚药局的人来侍奉,陈康忽然想到三月前他从乔装打扮去到孟府上为一位小娘子诊治,莫非里头的就是那位孟府的小娘子。 许是他盯着看到太久了,一道极具威压的视线落在身上,只将他看的冷汗涔涔,陈康顿觉失礼,一撩衣袍便跪在了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 光滑平整的地面上,映出陈康惶恐的面容。 第36章 “进来!” …… “进来!” 沉稳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威严与不悦, 陈康从地上爬起来,却将头埋得更深,不敢再多看。 越过紫檀木制成的金银平脱花鸟屏风, 里头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可此刻的陈康碍于天子威仪根本不敢多瞧一眼。 “微臣拜见陛下……” 行礼的动作做到一半,便被李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不必顾及这些繁文缛节,快来给瞧瞧她。” “是!” 陈康何时见过圣人如此情急的模样, 对榻上到底是何人更好奇了几分,但圣人在此他也不敢放肆, 只能将这好奇压在心底, 只不过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个猜测。 心中明白此事他不宜多问, 可圣人御及多年身边始终空无一人, 他也免不了跟着一块着急,如今圣人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叫他如何不好奇呢! 也因着这份猜测,让他心中的窥探欲更深,想要确认一下是否如同他猜测的那般。 脑中风起云涌,但他面上不显分毫, 在尚药局为官多年, 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榻上的人面朝内侧躺,又被被包裹的严丝合缝, 除了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陈康什么也瞧不见。 心中微微失望。 他跪在榻前,伸手想要为孟顽诊脉,刚一伸出手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斥责:“你要做什么?” 陈可被被问的一愣, 不解的看向李翊道:“回圣人,微臣要替这位娘子号一下脉才能知晓娘子身子有何不适?” 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李翊这次发现自己有多离谱, 这也算是关心则乱,竟忘了有把脉这一回事,挥了挥手,“继续。” 第41章 “等等!” 手还碰上孟顽的衣角,便又被李翊打断了,这下陈康也有些无奈,但谁叫人家是天子,他也奈何不了,只得悻悻然的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照圣人这幅模样,这脉不知几时才能号上。 李翊不去管陈康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如视珍宝的轻轻将榻上的小娘子翻过身来,昏睡中的孟顽无知无觉,任由李翊动作,可李翊很是克制,只是轻柔的扶住她的双肩,让她仰卧在榻上。 又将孟顽的手从锦被中捞出,正要为她挽起衣袖忽然想起来还有第三人在场,他转头对着陈康吩咐道:“将头转过去。” “是、是、是。”陈康这下彻底无语了,不过是诊个脉摆了,圣人也太过谨慎小心些,他这把年纪都可以做这位娘子的祖父了。 罢了,陷入爱情中的男人就是如此无理取闹。 将袖子挽起后,李翊又寻了一块帕子盖在欺霜赛雪的手腕上,这才放下心来,命陈康转回来。 刚触到孟顽的脉搏,陈康的眉头便促了起来,他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圣人可否换娘子的另一只手。” 李翊面色一冷,冷声道:“转过去等着!” 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便飘起了雪花,洁白无瑕的雪瞬间落满了整个长安,别院中不知哪个小娘子惊呼一声,大家纷纷起身,朝外看去,果然外头已经白茫茫一片。 有人提议去院子里瞧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去了外头。 人群中孟怡拽了拽杨玉静的衣袖,悄悄说道:“表姐,我有些怕冷就不去,你们去瞧吧!” 杨玉静本想留下陪孟怡一起,可她却很是愧疚的说不愿因为自己耽误表姐赏雪,孟怡三言两语就让杨玉静改了念头,再加上杨玉静本就是小孩心性,心中也很是想去便同意下来,临走时还不忘吩咐连枝好生照看孟怡,便提着裙摆快步追了出去。 院中的小娘子们无不惊叹这场美轮美奂的大雪,也无人注意到孟怡带着侍女悄悄溜了出去,李景和安排的早早就在垂花门处候着了,一见到孟怡他急忙出声:“五娘子!” “五娘子妆安,随小的走吧!”元茂是李景和的贴身小厮,打小就跟在他身边。 “这就来。” 孟怡被连枝扶着疾步朝着元茂走去。 路上元茂同孟怡解释了为何李景和没来,反到是让他来,李景和原是借着拜见长公主的名头来的,眼下正同寿安长公主说话呢! “世子心中惦记着娘子您,怕您等的久了,这才吩咐小的将您带来此处。” 元茂将孟怡领进一处八角亭中,此处早就点燃好了炉子,又有帷幔遮挡风雪,既可赏院中雪景又可取暖。 “这地方收拾成这样,也难为你们世子了。”孟怡打量了一圈亭中景物,面上染上红晕,这毕竟是在长公主府中,他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 “娘子说笑了,世子说过为您了再难的事也得做!”元茂躬了躬身子,面上带着笑。 “听他胡说!”孟怡别过脸去,很是羞恼,可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他堂堂世子,能为自己做到这步,实在太过难得。 元茂跟着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中的笑却不达眼底,“娘子在此稍等片刻,世子那边离不得人,小的还得回去复命!您多担待。” “你快去罢,还是世子的事重要。”孟怡的一颗心早就拴在李景和的身上了,此刻一听便忍不住催促元茂快些去回去。 “是,那小的这就退下了。”元茂边说,边背着身子向后退,直到退到亭外他方转过身去,阔步离开。 正厅之中,李景和正坐在寿安长公主下首,元茂回来时,恰巧对上李景和的视线,他朝着李景和点了点头,二人对此事心照不宣。 “阿娘交代的东西我都已经交给姑母了,就不再多打扰姑母了!”说着李景和就要起身告辞。 “急什么,姑母也有好些时日没见过你了,再多陪姑母说说话!”作为长辈寿安很是慈爱,宗室中的孩子她瞧着个个都讨人喜欢。 她本身就这样的性子,身为先帝长女,她对待弟弟妹妹们也都是挑不出错的,即便那时还是落魄皇子的圣人,寿安长公主也是真心实意的待他,不曾因为先帝冷落就落井下石,反倒给了那时的圣人很多帮助。 因此圣人登基后,寿安长公主非但没有失势反倒更上一层楼,宗室中无人出其左右。 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慈爱了,要不然也不会将李绥安养在膝下十余年,不过她的慈爱仅限于李氏皇亲,其余之人要想入她的眼比登天还难。 “姑母都发话了,小侄怎好推辞。”李景和笑着应道。 他虽称呼寿安长公主为姑母,却和寿安隔着一房,他的祖父是世宗之子,与先帝乃是手足,圣人与先帝的关系水深火热,那时谁也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圣人,到了如今他们平阳王府与圣人的关系倒是平平。 如今若是能攀上寿安长公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李景和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只是二人没说几句话,外头便有人急冲冲的跑来。 “公主大事不好!二郎君跑去私骑御马,那……那马现在已经断了气!” 什么? 寿安长公主猛的站了起来,满头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那个逆子现在何处!”她虽气愤,倒并不惊慌,以她在圣人面前的分量润儿是不会有大碍,只是这逆子太过顽劣,应当趁着这个好生教导一番。 “二郎君正在……正在圣人面前跪着呢!”小厮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寿安一手拍在桌面,就连上面的茶盏都跟着晃动,“圣人驾临,本宫怎么不知道?” “奴才也不知,是郡主传回来的话,眼下郡主同二郎君都在后山的”他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此时寿安仍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什么不同,她略一思索便带着人赶去了皇庄。 李景和一向看陆家兄弟不顺眼,明明不过是公主之子,又无爵位在身,却过得比他这个世子还要风光。 今日陆润闯了祸他怎么能放过这个看笑话的机会,李景和上前几步装作关切的模样说道:“姑母,侄儿陪您一同前往,若是圣人责怪二郎我也好替二郎多求求情。” “好孩子,那个孽障要是有能你的几分我便知足了!”寿安看向李景和的眼神越发慈爱,心中对陆润也越发恨铁不成钢,长安中的儿郎哪个同他这般纨绔! 外头风雪弥漫,叫人看不清前路,寿安长公主也顾不上这些,命人套了马车便朝着皇庄赶去。 在上马之前,元茂悄悄叫住了李景和,“世子,那位还在等着您呢!” 李景和的眉头紧锁,一时想不起元茂说的是何人,直到看到元茂用口型说了一个孟字,他这才恍若大悟。 不过一个小娘子,失约一次也无妨,况且孟怡如今已经非他不嫁,这种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去同她说,圣人驾临本世子要前去接驾,让她莫要再等了!” 说完李景和也不管元茂听没听清楚一夹马腹便朝着皇庄方向追去。 元茂看向李景和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像孟怡这般的娘子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他为李景和处理起这些事情早就熟门熟路了。 想起今日八角亭中孟怡娇羞的模样,元茂便一阵惋惜,多好的小娘子,若是遇上旁人必定和和美美,但谁让她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他们世子。 第37章 大雪封山,满天…… 大雪封山, 满天飞雪让人睁不开双眼,此处乃是夹道,大雪全都涌了进来, 马车的轮子陷入雪中, 沾着雪越滚越大,车辙由浅浅一道逐渐变宽, 路上的积雪被马车拖走大半。 寿安长公主端坐在车中,只觉这马车越走越慢, 她心中越发恼火,撩开车帘, 疾言厉色催促道:“都在这儿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将雪给清理了。” 眼看这雪越下越厚, 侍卫们也担心再耗下去会寸步难行, 便纷纷下马清雪, 他们片刻不敢耽误,生怕误了要事。 皇庄主殿内。 陈康大气都不敢喘,被圣人如此看着他把脉的手都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自他提议要再把一次后,圣人整个人都更冷了, 殿内地龙越烧越热, 可陈康的心却如如坠冰窟,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此大罪真是不该啊! “如何了?” 就在陈康感叹自己的命苦时, 李翊开口了。 第42章 孟顽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要如何回禀却难倒了他,这脉相明显便是中毒,可这位小娘子是圣人捧着手掌心的人, 身边自有人照顾饮食起居,这毒怕是送不到娘子口中。 再者这事还发生在长公主的宴席上,这下毒之人到底是冲谁来的, 便有些扑朔迷离了。 一个弄不好这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陈康斟酌了许久才谨慎的回道:“娘子并不大碍,待微臣开个方子,娘子喝几日便可痊愈,只是这病因有些棘手,不知圣人可否知晓娘子今日都吃过什么?” 此话一出,李翊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在吃食中动了手脚,孟顽多半是被人暗害了,他肃着脸向外唤了一声:“冯士弘!” 门外的冯士弘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以他对圣人的了解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是圣人怒极时的反应,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圣人如此动怒的模样了! 他身子一颤,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奴才在,圣人有何吩咐?” “去!给朕查一查今日六娘子在宴会上都用过什么?”李翊负手立在榻前,看着上面昏迷不醒的小娘子心中悔恨交加,是他没有保护好昭昭,居然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寻到机会对她下手。 不管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伤到孟顽他便休想好过! 李翊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让这事发生第二次! 闻言,冯士弘急忙领命,可云苓却突然开口,“回圣人,奴婢知道娘子今日都用了什么?” “说!”李翊连看都没看云苓,今日发生这种事他难免迁怒于云苓,他将其安排在孟顽的身边便是让她照顾好孟顽,如今却连孟顽中毒都不知晓,李翊不敢想今日要是他没来孟顽该如何是好。 “是。” 云苓跪俯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孟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讲了出来,只是在讲到鱼汤时,陈康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鱼汤?” “你可知是什么鱼制成的汤?”在听到鱼汤时陈康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一点,娘子吃了赤小豆制成的糯米糍,此物与鲤鱼相克,不能同时而食,若是这鱼汤乃鲤鱼制成,娘子昏迷必定和其有关! “奴婢不知。”云苓将头埋得更低了,额间的冷汗不断流下,近几日她与娘子越发亲近,处事上不如之前小心谨慎,今日宴会大意疏于防范,竟然让贼人钻了空子。 又逢圣人在场,她犯了大错只怕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李翊的目光落在云苓身上好一会儿,那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云苓觉得她此刻像是正在被人凌迟一般,她从未觉得时间居然可以如此漫长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上方的人,冷声说道:“冯士弘派人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你!拿着这方子,先去给你家娘子煎药!” 李翊方才有一瞬间想将云苓仗杀,可看到孟顽的瞬间他就恢复了理智,此刻孟顽昏迷不醒,两个婢女一个受伤,若是另一个又没了,恐怕无人照顾她,加之云苓服侍她也有一段日子了,骤然消失她定会伤心的。 他不愿让孟顽伤心,便只能放过云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待这件事过去,云苓还是要受责罚的。 “奴才遵命。” 二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冯士弘心知今日必不可轻易敷衍过去,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六娘子她居然被人下毒了,只怕寿安长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想到门口那两位,冯士弘不禁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一出门他便看到陆润正跪在殿外,一动不动,风雪落了满身,若不仔细瞧还以为是是谁在殿外堆了一个雪人。 “哎呦!二郎君您怎么跪在这里了,快起来!”冯士弘小跑着就要将陆润扶起来。 “阿翁我知错,您就让我在这跪着向陛下请罪吧!” 这么冷的天,陆润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比他以往都要认真,经此一遭他的性子怕是会收敛很多。 他起先虽后怕,但心中也同寿安长公主想的一般,并不过多担忧,毕竟他是圣人的亲外甥,只不过骑了一匹御马,又吓晕一个家世平平的小娘子,这事可大可小,但以阿娘的面子,陆润并不以为李翊会将他罚的很重。 至于他为何会跪在这里,还是因为李绥安的一席话。 的卢马发疯时旁人或许没注意,但李绥安却看的真真切切,圣人对孟顽非同一般。 那般关切的眼神,只怕是孟顽的阿耶与阿娘也不一定会如此紧张的看她,何况那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圣人多半是有意与孟顽。 而今陆润伤了孟顽,以今日圣人对孟顽的重视程度,他若不先请罪,只怕会更加惹恼圣人。 可此事事关圣人,李绥安也不便多言,她想要提点陆润,只能模棱两可的劝解一番,但好在陆润虽不懂其中深意,仍是乖乖听话的跪下。 冯士弘见陆润劝不动,便将目光转到李绥安的身上。 李绥安的脸色很不好,她本就体弱今日又受了惊吓,那脸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 “郡主,您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谢过冯士弘的好意。 眼见两人都劝不动,冯士弘只好放弃,他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在此过多耽搁,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今日多亏了孟顽舍身相救,如今恩人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她怎好回去休息。 思及此事,李绥安也是有些恼,明明早就告诫过陆润切勿去打那御马的主意,可他非但不听,如今闯下这般祸事,不仅害得孟顽昏迷不醒,还连累了自己。 可念在姑母的养育之恩上,她也不能弃陆润于不顾,只能陪着他一同候在殿外,又提点了他几句。 只愿圣人能手下留情,莫让她在姑母面前难做。 李绥安一言不发的立在殿外。 陆润想要开口同李绥安说话,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其实到了如今他仍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过是个小官之女,其父亲这样的官吏长安之中一抓一大把,他是为了避开绥安姐姐才朝着她去的。 她能替绥安姐姐挡住这一击,也是她的福气,毕竟一个小官之女与绥安姐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一瞧他这幅模样李绥安便知他还不知此事的严重,还有心思同她说话。 “安分一些,圣人还在殿中不可放肆!”李绥安怒气未消,语气也算不上好。 陆润闻言心中一片委屈,绥安姐姐怎能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娘子便同自己置气,她就这般喜欢孟家那个六娘子么! 此时的陆润还不知道,不仅是李绥安一个人喜欢孟顽,他们李家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心中憋着委屈,陆润也不再多话,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跪在外面。 李绥安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陆润还是孩子心性,多亏她早早便让自然给姑母递去了消息,只愿姑母能早一些来,有寿安长公主在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盯住陆润。 可外头满天大雪,只怕长公主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李绥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中很是疲惫,既担忧孟顽的安危,又惧怕圣人的怒火,即使她表现的再镇定心中却很是忐忑。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这世界给吞灭,大殿之中点起灯,宫人人们鱼贯而出纷纷忙碌起来,李绥安仍同陆润侯在殿外。 冯士弘小跑着回来复命时,见两人还在外面,无奈的摇了摇头,匆匆行了一礼便入了大殿。 大殿之中只有圣人与刘娘子二人,从冯士弘的角度看去圣人正坐在榻上柔情似水的看着昏睡的人,眼中的爱怜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匆匆一眼他便赶紧低下了头,这不是他能看的。 “回圣人,查出来了,那鱼汤是鲤鱼所做!”细听之下冯士弘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本朝禁食鲤鱼,因“鲤”与“李”同音,与圣人的姓同音,为彰显皇室尊严自开国以来便颁布法令禁止捕食鲤鱼,而到如今“鲤鱼”同陛下名讳极为相似,这鲤鱼便更吃不得了。 但此禁令在民间却难以施行,鲤鱼肉质鲜美,一些山高水远的地方仍有人会食用。 好在圣人不计较这些,只要不是太过明目张胆,圣人都不会抓着不放。 可如今这人犯到了圣人面前,只怕是难逃一死。 “鲤鱼?公主别院哪里来的鲤鱼?” 李翊面色不改,眼神却越发的狠厉,寿安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这鲤鱼定是从外面带进来了,可带进来是一回事,将它做成鱼汤送到孟顽面前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普通人恐无法做成此事。 第43章 如今看来这事到底是冲着孟顽来的,还是挑衅皇室还需细想一番。 第38章 面对李翊的质问…… 面对李翊的质问众人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引火上身,小命不保。 寿安长公主与圣人关系亲近,应当不是公主府之人所做, 但若是外头的人, 他又是如何进出别院甚至买通厨房,让人将鲤鱼汤端到了宴会上。 冯士弘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此事必定是别院之人所做,且在公主府中地位不低, 只是不知圣人心中是何计较,这些他不敢直说。 就连冯士弘都能猜测到的事情, 更何况睥睨群臣, 将朝局玩弄于股掌的李翊。 烛火跳动, 光影浮动, 昏黄的光线落在李翊面上,让他本就莫测的神情更具压迫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跪成一片的人,不带丝毫起伏的说道:“去查!动静别太大,如有人敢乱说, 格杀勿论。” 话音落一块令牌咕噜噜落在冯士弘眼前, “奴才遵旨!” 他双手捡起令牌,小心的收进怀中放好, 领了命快步朝外走去。 李翊摆了摆手,让剩下的人也跟着退下,一群人乱哄哄的吵的他心烦, 都不曾仔细的看看孟顽。 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李翊瞧着越发的心痛,又想起今日他匆忙赶来见到那一幕,心中更是一紧,不敢想若是他再慢半步...... 这样想着,他不免后悔,今日临行前魏州刺史递了奏折前来,他想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看完了折子再来寻孟顽也不晚,但偏偏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险些让孟顽受伤。 他不仅恼怒陆润的莽撞无礼,也迁怒自己,看着昏睡中仍是难受的孟顽,心中悔恨交织。 李翊立在榻前,久久的注视着榻上的小娘子,眼底翻涌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云苓捧着汤药进殿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愣了片刻,赶紧理了理心神,小心翼翼的跪在殿中,“圣人,药已熬好,奴婢服侍娘子用下。” “药放下,你退下罢!”李翊指了指身旁的一张小案。 “奴婢遵命。” 云苓将熬好的汤药放下,便躬身退了下去。 李翊坐在榻上,长臂一捞就将昏睡中的人抱到了怀中,又替怀中之人掖了掖被角免得她受凉。 这一切都做好,他才满意,端起一旁的汤药,指腹轻轻碰了碰白玉碗壁,见温度有些烫,轻轻舀起一勺,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中,才喂到孟顽唇边。 眼看走至殿,云苓心中放心不下,圣人万金之躯何时做过这侍奉汤药之事,再加上娘子又在昏迷中,这药怕是不好喂。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担忧的转头朝殿内望去。 高大的男子紧紧地拥住怀中的人,视若珍宝般将手中的汤药喂到她的口中,生怕一个不小心烫到她。 云苓自幼便进宫,何时见过圣人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匆匆瞧了一眼便赶紧转过头,从殿内退了出去,心中感叹道:“当真是万千宠爱。” 其实云苓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李翊确实不会伺候人,尤其是孟顽还在昏睡中,要将这汤药喂下更是难上加难。 孟顽牙关紧闭,这药根本就喂不进去,李翊额上都开始渗出细汗。 如果是旁人他大可掰开嘴灌进去,可怀中之人是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的存在,太轻他怕药喂不进去,太重则又怕伤到她。 一时进退两难,费了好半天才将药喂进去。 可还是有不少深褐色的药汁沿着她白皙的下颚缓缓流下,李翊略带慌乱的看着汤药流了一身,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帕子,他只能用衣袖轻轻替孟顽擦去污渍。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玄色圆领袍,瞧着不打眼,但细看之下便能看出它的非比寻常,袖口的暗纹精致雍容,此刻也染上深褐色的药汁多了一些暗色。 脸上的药汁还好,可孟顽挣扎间衣领上滴上许多,李翊看着穿着脏兮兮里衣的孟顽,心中很是无奈。 这皇庄久不住人,他即便是来,也多半是瞧瞧那些御马很少留宿,只怕是连他的衣物都没有几件,更别说是闺阁女子的衣服首饰。 轻手轻脚的将孟顽放下,昏睡中的她一离开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便开始挣扎,她的手紧紧攥住李翊的袖口不愿松开。 小脸依恋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这一下彻底的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揪在他袖口的手,仿佛是攥住了他的心,整颗心颤抖不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本想唤冯士弘进来,刚要开口便想到自己将他派去查别院鲤鱼一事去了。 无法李翊只能狠了狠心,轻轻将孟顽攥着他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安置在榻上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李翊便又折回,只是手中多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这是他从前留着这里的,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重新将榻上的小娘子连人带被抱到怀中。 一切都准备就绪,可李翊却突然不动了,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怀中之人,最后还是将人给放回到榻上。 雪越下越大,北风与白雪鏖战漫天飞扬,外头白茫茫一片,唯有殿中传出的烛光,方可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云苓从殿中退了出来,便去看了一眼受伤的绿烟,沾了孟顽的光,这大雪封路也没有旁的御医在,绿烟这个小婢女才有机会被陈康诊治,这要是放在以前,怕是想都不敢想! 好在绿烟的伤没有伤及根本,看着严重但并未有内伤,都是一些皮肉外伤。 如此待娘子醒来,她也好交代,否则被娘子见到绿烟伤的如此严重怕是会伤心自责的。 见绿烟无事云苓也放下心来,替绿烟掖好被角,又往炉子中添了一些炭火,让它烧的更旺一些,云苓才急匆匆的赶回去。 一想到殿外的那两个人,云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康宁郡主是知晓她是娘子身边的婢女,这事该怎么圆过去可就难倒她了。 圣人那边明显是不打算现在向娘子坦白身份的,但她若是不去,冯公公又有要事在身,圣人同娘子身边便无人伺候了。 云苓边走边想,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殿外。 果然不出所料,李绥安在她返回的瞬间便注意到了她,审视的目光落在云苓的身上。 脊背挺拔,步履沉稳,望向她时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礼,李绥安观云苓行礼的姿态心中也有了定断。 方才在宴会上她不曾注意孟顽身边的婢女,又遇御马发疯,她便更无暇顾及旁人,直到见到圣人待孟顽非比寻常,她才在心中有了计较。 在外头站着的时间,她便在心中思索今日之事,见了云苓便知她应当大内之人。 云苓心知瞒不过李绥安,索性也不再遮掩,康宁郡主虽然病弱,但在长安之中素有贤名,让她知晓日后娘子在长安的一众贵女中也也能多个助力。 就在她们二人对峙时,殿门被人从内打开,暖黄色的烛光从内泄出,散落在无暇的雪地上。 李翊逆着光立在殿门内,锋利如刀的目光扫视过二人。 李绥安与云苓同时跪伏在地,“圣人万安!” “你随我进来。”他并未理会其余的人,指了指云苓示意她随自己一同进来。 “是,奴婢遵命!”云苓虽不解圣人为何找她,但也不敢抗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进入了殿内。 看着殿门在眼前合上,李绥安并未多说什么,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绥安姐姐,圣人这是还在怪我吗?”陆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绥安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圣人对孟顽的重视,陆润怕是在劫难逃,“你这次怕是闯下大祸了!” 这话若是早些说,陆润或许不会信,可方才李翊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时,他这才知晓自己这才是真的惹恼了圣人。 “绥安姐姐,我......阿娘呢?你可有将此事告知阿娘?”此刻他才真的慌乱起来,只求圣人能看在阿娘的面子上轻些罚他。 此刻的陆润仍心存侥幸,却不知金吾卫已经将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士弘一行人骑马行至半路,便遇到了被大雪困在半路的寿安长公主与平阳王世子李景和,他翻身下马,朝着寿安长公主与李景和行了一礼。 “长公主怎么在此处?” “冯公公这是去哪?”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冯士弘对寿安长公主为何会在此心知肚明,见她神情便知是为了陆润一事而来,想着那凭空出现的鲤鱼,冯士弘便想试探一番。 “刚接到御令,奴才正要去别院走一遭呢!” 闻言,寿安长公主正了正神色,她只以为冯士弘是为了陆润一事走这一遭,温和一笑,“公公可是为了本宫府中那个不争气的二郎,润儿自小顽劣,待此事过后本宫定要好好管教!” 第44章 见寿安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应当的是不知别院中出现鲤鱼一事,冯士弘瞧了一眼寿安长公主身后的李景和,也不便多说,只能笑呵呵的回道: “今日之事险些伤到康宁郡主,多亏了孟家的六娘子舍身相救,真是苦了这位娘子到如今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就连婢女都受了重伤。好在那御马也被圣人就地正法,此事亏了圣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寿安长公主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严重,竟然险些闹出人命,“竟如此严重?那依公公之见,圣人那边本宫该如何是好?” 冯士弘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伤到了圣人心爱之物,那御马备受圣人爱重,时不时便要去瞧几眼,生怕它受了委屈,今日这番景象只怕圣人那边不会轻易放下,公主还是早做打算!” 冯士弘话里有话,可寿安长公主并不了解内情,听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公下山可是为了此事?” “等公主您见了圣人便知晓了!”思及圣人吩咐,这事不好声张,他便留下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说完冯士弘便行礼告退,利落的飞身上马,临走时他还不忘留下一队金吾卫护送寿安长公主,毕竟圣人还在上头等着呢!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李景和,望着冯士弘离开的背影,只觉此事并非他所说的那般简单,看来跟着寿安长公主一同前来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 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出去旅游了一个周,没想到给我把心玩野了,回来后根本无心码字,再加上数据太拉了,榜单字数也没有写完被关进小黑屋了,我直接放飞自我了,在这里和一直等更新的宝宝道歉[求你了][求你了] 第39章 云苓一头雾水地…… 云苓一头雾水地跟着李翊进了内殿。 “给你家娘子换一身衣裳。” 李翊指了指放在一边的素白色的寝衣, “切记动作轻一些,别将她弄疼了。” 说完便转身去了外间。 云苓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圣人爱重娘子, 时时刻刻地注意着男女大防, 云苓不觉得李翊此举是不想与孟顽亲近,反而更是爱重。 要知道外头略微有些权势的郎君都随心所欲惯了, 若是瞧上那个小娘子都不会如圣人一般顾虑如此之多,哪个不是想要一亲芳泽。 可难得就是圣人的这份心, 他是当真爱重孟顽,事事以她为重, 今日此情景也不曾趁人之危。 小心翼翼的为孟顽换下被药汁浸湿的里衣, 又轻手轻脚的替她换上新的寝衣。 云苓看着手中的寝衣突然顿住, 这寝衣瞧着像是圣人的, 上头的暗纹都是气势磅礴的龙纹,穿在娘子身上怕是有些逾越。 但又想到这是圣人的命令,娘子传来也无妨,这份殊荣是圣人心甘情愿给的。 换完寝衣后云苓便退了出去,李翊在云苓走后便走了进来, 轻轻坐在榻上看着昏迷中也不安分的小娘子。 他一坐下孟顽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 立刻就靠了过去。 昏睡中的孟顽正深陷一个个扑朔迷离的梦魇中。 梦中如同现实一般她初回孟府便被杨氏处处针对,可却没了长离的陪伴, 她在府中更是举步维艰。 又不知为何与郑持盈扯上了关系,哪怕她事事躲避却总能碰上他,为此她不知受了多少责罚。 直到某日, 英国公府上设宴,她与孟怡皆在其中,席间她没饮几杯便不胜酒力头昏脑涨。 向英国公说明后便被婢女扶着去厢房歇息,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许久,再醒来却天翻地覆。 身边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睡在身侧,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孟怡的未婚夫婿郑持盈,还不等她理清发生了何事,厢房的门便被人推开。 孟怡正带着一群娘子夫人站在门外,不等孟顽开口,孟怡就率先给她按上了一顶勾引嫡姐夫婿的帽子,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无法为自己洗脱嫌疑。 这日过后她名声尽毁人人喊打,以她的身份郑家不会同意她进门为妻,即便是做妾也是妄想。 她本想削发为尼远离这红尘之事,可这时郑家却突然松了口愿纳她为妾,孟珈与杨氏不愿得罪郑家,不顾孟顽的反抗,用一顶小轿送进了郑府。 而孟怡却在此时得了平阳王世子的青眼,不久便要成为世子夫人了。 在郑府的日子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她本就与郑持盈没有感情,又被婆母刁难,请安侍疾从未落下,可卢氏始终不喜。 在郑持盈娶妻前,孟顽被禁足在院中,连着几日都无人理会,她也悄悄准备趁机逃出郑府。 终于,在一个雨天让她找到了机会,孟顽悄悄的从后门逃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跑在街上,骤雨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一队人马正朝着她逼近,战马的嘶鸣自耳边响起,孟顽猛然后退跌倒在地,连日来不曾进食她终是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昏迷前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雪松气,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李翊紧紧抱着在梦中不停流泪的的孟顽,见她泪流不断心中也很是怜惜,擦泪的速度赶不上她流泪的速度。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竟然如此伤心。 如同抱孩子一般将人揽进怀中,轻声细语的低声安抚,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怀中的小娘子停止了哭泣,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昏黄的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内殿一片静谧只有李翊低声轻哄的声音,外头风雪交加,而此处却温暖如春。 别院内灯火通明,可院中的娘子们却没了兴致,面上都多了几分焦急,自打李绥安同孟顽离席以后许久不曾出现。 眼看这雪越下越大,别院中群龙无首,别说李绥安就连寿安长公主也不见踪影,她们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杨玉静紧紧地攥住孟怡的手,若说慌乱只怕在场之人无人比得过她,眼下这情形就算她再迟钝无知也知晓其中必是出了乱子。 只是不知与孟顽有没有关系,杨玉静有些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这是在长公主的别院中万一孟顽有个好歹,要是真查起来她一定是瞒不住的。 孟怡察觉出杨玉静的不安,在她耳边悄声问了一句,可杨玉静只是摇了摇头不曾多言。 不是杨玉静不想说,而是她怕万一孟顽无事她这边就先自乱阵脚,若是露出马脚被有心之人察觉出来就不好了,所以就连孟怡她也不敢轻易告诉。 还不等孟怡再开口,外头就突然乱了起来。 阵阵火光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从外头传来,火把的光被白雪反射的越发耀眼,远远望去别院火光弥漫。 水榭这边都是一些小娘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不过瞬间便喧闹起来。 本就做贼心虚的杨玉静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孟怡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表姐莫怕,这是公主别院无人敢乱来。” 可孟怡越这样说杨玉静抖得越发厉害,是啊! 这是长公主别院再傻的贼人也不敢来此作乱。可她担心的便是这个,既不是贼人那必定就是官府之人,那他们为何而来?杨玉静是越想越心惊。 见她这副模样孟怡便猜出几分她的担忧,但她并不认为孟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金吾卫出动。 就算此事因孟顽而起但要是真的查起来,也与她无关,所以她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正院内亮如白昼,驸马陆黎安匆匆赶来,如今整个别院都被金吾卫团团围住,要知道金吾卫是天子亲卫,主要负责天子出行护卫与重大案件缉捕之事。 此时,冯士弘带着一众金吾卫来势汹汹,就算是驸马陆黎安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寿安长公主与李绥安不在,也只有陆黎安这个没有一官半职的驸马出来主持大局。 “奉圣谕而来,驸马勿怪!”冯士弘朝着神色匆忙的陆黎安见礼,脸上是一贯的温和浅笑。 “公公言重了,只是不知圣人这是何意?别院之中还有宴席未散,如此怕是会惊扰娇客。”陆黎安此前一直待在前院与几个古交饮酒对诗,对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 “驸马多虑了。” 话音一落,院门便被人推开,陆黎安口中的娇客们正被金吾卫领了进来。 “公公这是......” 今日来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女,随便一个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陆黎安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也不知圣人是何用意,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还以为别院中有人行谋逆之事呢。 冯士弘并未理会陆黎安,而是望着周云岩问道:“人都到齐了?” 第45章 “回公公还有一人未到。”周云岩抱拳回道,目光却落在后方的陆黎安身上,冯士弘闻言也转头看去。 陆黎安心中一惊,圣人耳目遍布朝野就连他府中有多少人都一清二楚,那若是其他的事恐怕也瞒不过。 他心中有了计较,赶紧转身对着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去后院将表小姐请来!” 侍女领了命便急匆匆地离开,陆黎安笑着向冯士弘解释,“某这外甥女几日前犯了错,眼下正在自己院中禁足呢!” 冯士弘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无妨,速速将表小姐请来便好。”语气平淡,但却特意加重了请字。 陆黎安笑着附和了几句,二人便将视线转到院中的一众贵女身上。 “驸马可知今日宴会上有道菜肴乃是鲤鱼所制?”锐利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光。 话落院内便响起阵阵惊呼。 杨玉静整个人抖如筛糠,悄悄往孟怡身后躲了躲,可即使隐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冯士弘一眼便瞧见了她,抬手一指,“你上前来!” 见冯士弘指向她,杨玉静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如此情况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名金吾卫走上前去,将瘫软在地的杨玉静从地上拖起,带到了冯士弘与陆黎安面前跪下。 “看来这位娘子应是知道内情。” 平淡温和的语气落在杨玉静的耳中却比她身下的雪还要比冷,她冷的直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冯士弘只是笑了笑,“无妨,既然娘子不愿说,那就只能随咱家去北司走一趟了,那里有的是好东西让您开口。” 说完冯士弘便对着身侧的人挥了挥手,那人刚要上前,杨玉静便开了口,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原是她看不惯孟顽同康宁郡主李绥安交好,便偷偷让人从外头寻了一条鲤鱼送进来,又去求了陆雨朦,这才成功将鲤鱼送进了别院厨房。 冯士弘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和陆雨蒙有牵扯,略带歉意的开口:“驸马,您看这表小姐也要一同随咱家走一趟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陆黎安也不敢拒绝,只能吩咐人赶紧去催催。 躲在人群中的孟怡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事没有牵扯到她身上,她向杨玉静透露此事时就想过会被人发现,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甚至还惊动了圣人,这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万幸杨玉静这个傻子没有攀咬自己,如今圣人都知晓了此事杨玉静只怕是难逃一死,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谋划,虽然不知道孟顽如何,但是能除掉杨玉静也是好事一桩。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 第40章 本以为会是一件…… 本以为会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没成想如此轻易就找到了主谋,杨家这位娘子也当真是个拎不清的,就为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嫉妒心, 就敢在长公主的别院惹事, 连鲤鱼都弄了出来。 冯士弘将杨玉静连同匆忙赶来的陆雨朦一起带走,可一直沉默的陆黎安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公公, 可否让某一同面圣?” 视线在陆黎安身上停留片刻,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自然, 此事牵扯到长公主驸马自当一同前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说道:“算算时辰,长公主也应当到。” 陆黎安眼中闪过微光, 他还不知道陆润惹的祸, 闻言还当是陆雨朦做的事被寿安长公主知晓了, 心中思索对策, 好哄住公主。 他们走后,院中的小娘子们却还不能离开,不仅是因为外头大雪封山进出不便,更是因为此事还未真正了结她们还不能走。 陆黎安这个主人自然是要负责安顿好她们,他吩咐人收拾好屋子安排她们住进去, 又派人去知会各府。 此时风雪小了几分, 但他们一行人还是折腾了许久才赶到皇庄。 主殿外立着几道身影,陆黎安远远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 想到冯士弘曾说过寿安长公主早已赶了过来,可另外二人他瞧着倒有几分像陆润与李绥安。 今日这事只怕并不简单,连寿安都外头站着, 想来事情不仅仅是鲤鱼一事这般简单,其中只怕还有隐情。 陆黎安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别院中的人和事他早已安排妥当,即便是圣人也寻不出半分错处,如此这般他便放心许多。 “黎安,你怎么来了?”寿安长公主见到陆黎安很是诧异,她走时匆忙并未知会陆黎安,今日之事他一概不知,如今出现在这怕是别院也出了乱子。 陆黎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别院之事一一道来,寿安侧头看向冯士弘,对方只是浅浅一笑,她这才明白方才在山路上为何会遇到他,原是去别院中拿人的。 既然已在半路相遇为何不直接言明,难道圣人疑心这事是她所为,寿安越想越是笃定,再联系上陆润做的事,圣人怎么能不生疑,寿安想起陆润这个逆子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跪在一边的陆润被自家阿娘狠狠地瞪了,心中很是莫名其妙,他已经认错了,阿娘方才也骂过了怎么又突然发难。 “长公主怎么还在外头?”冯士弘疑惑的看向寿安长公主,转头就板着脸斥责道:“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做的?还不进去通传一声!” 一个小太监苦着脸来到冯士弘身边,为难的说道:“阿翁,不是奴才不去通传,是圣人不愿见呐!” 寿安长公主作为天子长姐颇得敬重,便是圣人也愿给三分薄面,她从未受到冷落,如今这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但想到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她也不敢心生怨怼,生怕圣人当她是居功自傲、窃弄权威,只能老老实实的在站在外头等着圣人传召。 冯士弘眼珠子一转便猜出圣人为何不见寿安长公主的原因,一是因二郎君之事迁怒,再者嘛......就是不想旁人打扰他与六娘子独处罢了。 算了算时辰,冯士弘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事今日终归是要了结,如今人都到齐了圣人也该见一见了,他安抚完众人后接着转身入了大殿。 果然不出他所料,隔着屏风他一眼就瞧见圣人坐在榻上低头望着六娘子的身影,如此情形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只能待在原地,试探的开口询问:“禀圣人,人都到齐了,您可要见一见?”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见里头的人出声,冯士弘觉得再等一会儿他一直弯着的腰都要断了时,里头的人先是不紧不慢的给孟顽掖了掖被子,才起身走了出来。 见李翊出来冯士弘腰弯的更低了,“圣人。” “让他们都去停云斋等着。” 冯士弘得了令便带着一群人朝着停云斋而去,陆润跪了得有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可以起来,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被宫人搀起来,又抬到了停云斋。 本以为到了停云斋他可以喘息片刻,可屁股刚挨上椅子,紧接着寿安长公主一个眼刀便飞了过来,他可不敢这个时候忤逆他阿娘,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在场的就属寿安长公主地位最高她不曾坐下,剩下的人就更加不敢了,她冷冷的扫过同样跪在地上的杨玉静与陆雨朦,今日这事大多是她们两个引起的。 尤其是陆雨朦,因着前几日崔镶上门之事她便对陆雨朦心生不满,找了个由头罚了她禁足没想到她还有这番本事,在禁足中竟然能惹是生非,从前是她小瞧了她。 “瞧瞧你们几个做的好事!”来的路上寿安长公主便憋着一口气,如今才得空发泄出来,可又顾忌着李景和在场,她也不能太过,让人看了笑话。 现在也不是责骂他们的时候,如何求得圣人宽恕才是当务之急,不等她想出办法便听见外头有内侍高声唱和:“陛下驾到!” 在众人的跪拜声中,李翊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叫他们起身,径直坐到主位上。 杨玉静怎么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想给孟顽点教训居然会闯出如此大的祸,她想让阿耶阿娘救救她,可根本无法将消息递出去,纵然如今心中万般后悔也无可奈何。 她不该侥幸的以为只是一条鲤鱼一定不会被人发现,也不该明知朝中有禁令禁食鲤鱼仍是肆意妄为,如今面对圣人她早已吓破了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比起孤立无援的杨玉静,陆润与陆雨朦反倒显得有恃无恐,陆润有长公主护着终归是与性命无碍,而陆雨朦则将视线落到了陆黎安身上,后者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切勿多言。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李翊居高临下,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冯士弘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46章 他对杨玉静是有些印象,上次在长公主府上也是她带头针对孟顽,不过看她样子多半是被孟怡挑唆,要说起来这事也是全是因孟怡而起。 和这件事有关的一个都别想跑了,李翊下意识就要转动拇指上玉扳指,刚一动就摸了个空,索性便罢了。 抬手指了指杨玉静,“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杨玉静一愣,没想到圣人会越过长公主直接朝她发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大多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李翊听得烦不胜烦,冷峻的双眉皱起,在眉心蹙成一个川字,面上很是不耐。 见状冯士弘及时开口打断:“杨娘子!莫要说些没用的,您只需讲清楚前因后果便罢了!” 话语中的威胁显而易见,即便杨玉静再傻也听得出来,她连忙止住了抽泣,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陆雨朦见杨玉静话语中提到自己便有些坐不住了,频频朝着陆黎安看去,可对方始终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寿安公主也同样如此,毕竟这事与她公主府无关,只要陆润不曾被牵扯进来便好,只是这个陆雨朦怕是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陆雨朦她为何会帮杨玉静寿安长公主怎么会不知,只是之前她怎么就没瞧出这个丫头竟然如此恶毒,竟然为了陷害阿宁将不顾整个公主府。 今日过后,若是圣人留她一命便将早早打发了,省的日后再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 见杨玉静将该说的事就交代了,李翊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算了算时辰他马上就要去到孟顽那边了,此事不宜再拖。 “太常少卿之女杨玉静忤逆圣意,犯大不敬之罪,杖责一百,不必奏闻。” 话落四周鸦雀无声,杨玉静直接瘫倒在地,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如此大刑,她四肢着地朝着寿安长公主爬去,祈求公主可以为自己求求情。 杨玉静不懂,但寿安长公主却是知晓这“不必奏闻”四个字是何意,这是陛下授意行刑者如是下手没个轻重失手将人打死也是无碍的。 若是数目少些,她或许可以侥幸存活,可这一百廷杖下去,杨玉静必死无疑。 “长公主,求您帮我向圣人求求情!公主......我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求您怜惜......”杨玉静跪趴在寿安长公主脚下,拽住她的裙摆不断祈求。 寿安长公主听在耳中也很是不是滋味,她是想替杨玉静求情的,可李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李翊本就心生烦闷,灵魂深处神魂俱裂的疼痛他用力克制住,不让自己面上出现异常。 如果此时倒下,怕是会出乱子。 视线若刀锋般扫过众人,在寿安长公主、李景和与陆黎安停留片刻,之前行刺之事的主谋还未抓到,身为帝王他的防备心从未卸下,在场的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 若是有人趁机生乱,主殿之中昏迷不醒的孟顽该如何是好,他是坚决不允许有丝毫危险靠近孟顽。 为此他强打起精神,将剩下的人一同处理了。 李翊面色沉静,除了紧皱着的眉头从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他指了指陆雨朦和陆润开口道:“你们两个杖责七十,陆润禁足三月,无召不得外出。寿安管教不力罚俸半年,与驸马一同禁足一月。” 打陆润多少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一向爱玩要是让他禁足这相当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舅舅!” 陆润哀嚎,想要打亲情牌让李翊心软,可他的声音吵的李翊头痛欲裂,“八十!”冰冷的两个字彻底止住了陆润的哀嚎。 “陆润!休要胡闹!”寿安长公主跪地领旨,又制止了陆润的嚎叫,“这逆子被臣宠坏了,日后定好好管教.....” 李翊早已无心再看这出闹剧,他现在脑袋痛的要炸了,只想赶紧将这些给处理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打断寿安的话,边走便吩咐道:“至于孟家的那个同样禁足三月,在此期间每日掌嘴五十,冯士弘你亲自派人去办。” “奴才遵旨!” 冯士弘的声音自身后远远地传来。 原本见杨玉静被人带走孟怡心中也很是紧张,可是过去了许久也不见传召她,便将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眼看入了夜她正准备歇下,房门却被人粗暴的从外推开,几个女官模样的人正站在外头,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有些纠结,皇帝的姐姐到底要自称什么,妹妹可以自称“臣妹”,但“臣姐”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去问了d老师它告诉我可以自称“臣妾”,我直接一个达咩,最后还是选了一个“臣”[无奈][无奈][无奈] 第41章 昨夜事情闹出不…… 昨夜事情闹出不小的动静, 先是杨玉静与陆雨朦被金吾卫带走,后有女官当众掌嘴孟怡,与她同住在一个院子的娘子不少, 好几人都瞧见了。 是以天一亮, 这个消息便不胫而走。 云苓兴冲冲的将这件事讲给了刚刚苏醒的孟顽,看着面色仍带着几分苍白的小娘子, 云苓觉得圣人对孟怡的责罚还是太轻了,她们娘子这幅模样都是孟怡在背后挑唆。 单单是掌嘴还是太便宜她了。 刚醒来没多久, 孟顽的脑袋还有些昏沉,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梦中之人身上的雪松香, 凌冽清冷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她还在想着那个离奇但又无比真实的梦, 根本无心去听云苓说的是什么。 见孟顽神色恹恹, 云苓便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说。 服侍孟顽服下汤药, 云苓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如今娘子虽然醒了,但瞧着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如再多休息会儿!” “云苓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孟顽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极为陌生的屋子内,本以为是在别院中, 可听完云苓这一席话才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绿烟呢?她的伤势可要紧?” 一连几个问题砸下去, 直将云苓给问的不知从何说起,知道娘子心中疑惑颇多, 云苓安抚住焦急的孟顽,将她凌乱的碎发拂开。 “娘子莫急,绿烟的伤要重一些, 不过您放心都是一些皮外伤,多养几日就能好。” 云苓斟酌几番还是先将绿烟的情况告知孟顽,她怕如果先告诉娘子是圣人救的娘子, 又一路将她给抱到皇庄会吓到娘子。 听着云苓讲述绿烟的情况,孟顽的心也跟着一紧,虽然绿烟的伤并无大碍,可她仍感到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护着她绿烟也不会受伤。 可事发突然,她本能的就挡在李绥安身前根本就来不及多想。 看着孟顽蔫蔫的神情,云苓就知道她定然是愧疚了。 “云苓,我想......” “不可!”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云苓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定是要去瞧瞧绿烟如何,她赶紧出声阻止,娘子刚醒要是这个时候出去再受了寒着了凉,圣人那边她不好交代! 孟顽委屈的撇撇嘴,低声抱怨:“我还没说完呢!” “娘子不过是想去瞧瞧绿烟罢了!外头风大,您刚醒还是莫要折腾了,等您好全再去瞧也不迟,而且我昨日已经替您先去瞧过了,您就放心吧!” 云苓这有理有据的一番话一下来,孟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云苓一个人照顾她们两人已经很累了,她还是不要再添乱了。 这点孟顽便想差了,李翊上朝前留下了许多人,并不是孟顽以为的只有云苓一人忙前忙后,只不过那些人不便出现在孟顽面前。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呢?” 悄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归是瞒不住的,云苓只能将实情告知孟顽,不过她还是悄悄将其中一些事给隐去。 “你是说是圣人救的我!还......还亲自把我抱回来!” 原本蔫哒哒的孟顽闻言猛地从榻上坐起,向来灵动的杏眼因为震惊而瞪大,呆呆的望着云苓,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过是长安之中最不起眼的小娘子,如她阿耶一般官职的在长安一板砖丢过去能砸死一片。 按她所想,她这辈子应当都不会和圣人扯上关系的,如今云苓竟然说是圣人亲自将她抱回来的,这她怎么敢信。 “云苓你莫要说笑了。”回过神来孟顽只当是云苓在同她说笑,摆了摆手就要重新躺下。 可云苓不紧不慢将孟顽最后的希望给打破了,“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拿圣人说笑。” “娘子不信奴婢,难道还不信您身上这件寝衣。” 第47章 “寝衣?”刚刚躺下孟顽又坐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直愣愣的看向云苓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胡乱的翻看身上这件月白色的寝衣,这件寝衣颜色很是素净,所以孟顽一开始并未发现它有什么独特之处。 如今看来,倒是别有洞天。 先不论它的触感轻盈,穿在身上轻如鸿毛,便是这细腻丝滑的肤感就非同一般,定睛一瞧这胸前正是二龙戏珠的纹样。 孟顽扯起胸前的纹样,认真的数起了龙爪,“一、二、三、四、五......” 是五爪的龙,孟顽这下彻底死心,认命般仰躺在榻上,呆呆地看向头顶的帷幔。 孟顽这次是真的慌了神,先前被圣人抱回来还可以解释为圣人救人心切,顾不上男女大防,可如今这寝衣又该作何解释。 他该不会是瞧上自己了罢?! 听闻圣人御极多年,如今年岁应当不小了,孟顽脑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老态龙钟的皇帝形象。 想到这里她的眼里便蓄起了泪水。 见孟顽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云苓偷偷的笑了,替她将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到身上。 圣人为娘子做了许多,可娘子却一无所知,昨日这事闹得如此大,连金吾卫都出动了,定是瞒不住的。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也好让娘子记着圣人的好。 只是瞧这娘子这模样怎么反倒是像被吓到一样。但也无妨,圣人威仪不凡,只要娘子与圣人见上一面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知过了多久孟顽才接受这个事实,有气无力的幽幽说道:“那我是不是应当去拜谢圣人一下。” “今日怕是不成了,天不亮圣驾便回鸾了,娘子怕是要寻旁的时候了。”云苓有些遗憾地说道。 也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如此好的机会竟然错过,娘子分明是惧怕圣人的,英雄救美刚好可以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没想到圣人居然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云苓心中替二人惋惜。 “当真?”孟顽有些惊喜的从榻上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她这副模样却让云苓有些迷糊了,不用见圣人便如此高兴吗? “好了,娘子您还是好好养病吧!”云苓用被子将孟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云苓是有些郁闷的,娘子这模样怎么瞧不像对圣人有意,她也不免替圣人着急,还想再为圣人美言几句,外头却传出动静。 云苓面上一喜,与之相反的是孟顽,她一脸警惕翘着脑袋向外望去,二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想到:不会是圣人去而复返了罢! “云苓去瞧瞧,外面发生何事了?”孟顽吩咐道。 云苓打开殿门,外头立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绥安,从昨日起她的一颗心便提了起来,今早听闻孟顽醒来,她这颗心才算落地。 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地赶来看望孟顽。 昨日圣人虽然不曾责罚于她,可她也是能感觉到圣人心中对她多有不满,是她连累了圣人心尖上的人。 昨日要不是她带着孟顽来后山也不会遇到陆润纵马,再说这鲤鱼与赤小豆一事,要不是她监管不力也不会叫人钻了空子。 看着面容憔悴的李绥安,孟顽又怎么忍心怪她,更何况这事怎么也怪不得她头上。 “郡主不要自责,这事怎么能怪你。”孟顽握着李绥安冰凉的双手,赶紧将她一直抱在怀中的汤婆子塞到李绥安的怀中,“赶紧暖暖,可别冻坏了自己。” 接过孟顽递来的汤婆子,李绥安会心一笑,孟顽心思纯善又很是细心,就算没有圣人,能与孟顽相知相交也是她之幸。 “对了郡主,陆娘子为何要帮杨娘子?” 听了李绥安与云苓的话,孟顽最想不通的就是陆雨朦为何要这样做,这事情怎么想于她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可她偏偏就是做了。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先说你,怎么又叫上郡主了。” 李绥安眉头一横将手中的汤婆子一丢,作势就要去捉孟顽。 见状孟顽赶紧求饶,“阿宁,是我的错!” 听到满意的回答,李绥安这才收回手,不再捉弄她,“这才对嘛,经过昨日之事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你唤我阿宁,我唤你昭昭,如何?” “这自然是好的,能与郡主交好,是臣女之幸。”孟顽笑了笑,她从小便没什么好友,能和李绥安成为好友她很是开心。 “这才对。” 与孟顽一样,李绥安从小被寿安长公主拘在公主府内,虽然常常设宴想让她同那些小娘子交好,可她总觉得那些小娘子并非真心与她结交,大多都是冲着寿安长公主来的。 所以她也就同孟顽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交好的小娘子。 两个孤单的小娘子如今凑在一处,便不再孤单了。 “好啦,快和我说一说陆娘子是怎么一回事。”孟顽拽住李绥安的衣袖轻声细语的撒着娇。 “好好好,我这就讲给你听。” 李绥安实在是受不住孟顽的撒娇,原本还想端着架子逗逗孟顽的,可她刚一开口,李绥安便狠不下心了,没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 这事说来也简单,几日前因着陆雨朦阳奉阴违欺瞒寿安长公主,越过李绥安与崔晋相见,这彻底激怒了寿安长公主罚了她禁足。 也就是这禁足让陆雨朦心生怨恨,又逢杨玉静寻到她面前,她虽被禁了足但吩咐人往厨房送些东西还是做得到的。 这次宴会是李绥安张罗的,能给她添堵,陆雨朦自然是愿意的,就当是给禁足的日子增加一些乐趣。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圣上竟然知晓了此事,宴席还未结束她做的事便被人扒了出来。 “她竟然如此大胆,连禁令都敢违背!”孟顽震惊的看向李绥安,难怪陆娘子会被罚的如此严重。 李绥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哪里是因为违反禁令才受此重罚的,分明就是因为她协助杨玉静下毒一事才惹怒的圣人。 只可惜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当她是因为违反禁令才受的罚。 第42章 孟顽窝在榻上,…… 孟顽窝在榻上, 连连感叹陆雨朦与杨玉静胆大包天,她性子虽然有些倔,但很是惜命若是换成她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的。 “你可知你家那位五娘子也掺和在里面吗?”李绥安贴在孟顽的耳边悄悄问道。 闻言孟顽轻轻点了点头, 她方才听云苓提起过, 要算起来这事都是因她而起。 想想孟怡的性子,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她一向自视甚高昨日又见到李绥安同自己关系亲近,心中肯定多有不满。 “开春前她怕是没机会为难你了。”李绥安调皮的朝着孟顽眨了眨眼, 孟顽却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的望着她。 “此话怎讲?” 她只知道圣人命人掌嘴, 具体的责罚却并不知道。 “她不是简单的掌嘴这么简单, 圣人罚她禁足三月, 这三月中每日都有女官掌嘴。” 孟顽心中一惊, 这责罚对一个小娘子来说有些太重了,这世间娘子们将容貌看的格外重,这三月下来不敢想孟怡的脸还能有一块好肉吗? 圣人这责罚当真诛心。 她虽然觉得罚的有些重,但都是孟怡自作自受,也不值得可怜。 “对了!这个送给你, 多谢你舍身相救。”李绥安从自然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子, 脸上的笑容极具深意。 将匣子放在孟顽手心,好奇又兴奋的催促孟顽快打开看看。 见李绥安这幅摸样孟顽心下也有几分好奇, 这里头装的会是什么。 白皙的手轻轻将匣子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只种水极好的春带彩手镯,行话常说十春九木, 大部分的紫色翡翠种水都相对粗糙,不够清透。 可这只却品相非凡,紫色与绿色在翡翠中本就少见, 更何况还是出现在同一块料子上的便是更加稀少。 如今这只既有紫绿色的明媚,又是难得的好水头,细腻轻透,单单是躺在匣子里就让人爱不释手。 由此可见一斑,这只春带彩的手镯怕是极为难得价值连城。 孟顽赶紧将匣子合上,塞到李绥安手中,连连摆手推辞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匣子打开的一瞬间,李绥安也不免感叹圣人的大手笔。 这镯子岂是圣人吩咐她交给孟顽的,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孟顽这是他的意思。 第48章 李绥安不知道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吩咐办事。 “哪里贵重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我的性命还没有这个镯子贵重?”李绥安又将匣子重新塞到孟顽怀中。 这话孟顽无从辩驳,又怕推脱时将这镯子给磕碰了便只能收下。 “那我便笑纳了,多谢阿宁!”孟顽对着李绥安甜甜一笑。 这可将李绥安看的心中一虚,不自在的笑了笑,这冒名顶替旁人功劳的事,做起来还真是让人不自在,尤其是被冒名顶替的那个人还是圣人。 “不用谢我,要谢也应该谢圣人......” 李绥安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孟顽一时没听清又问了一声,“什么?” “没什么,你快些带上让我瞧瞧!” 在李绥安的催促下,孟顽将这只春带彩手镯带到了手上。 “好看!” 即便见过再多珍奇珠宝,李绥安也被此刻惊艳,白皙的手腕与明艳的春带彩相得益彰,更显得少女的手臂莹白如玉,与翡翠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大小也刚刚好。”孟顽也跟着连连感叹,单从圈口这点看,李绥安在选谢礼时必定极其用心,难为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选出如此合适又贵重的一只手镯。 知晓其中的用心,孟顽戴着这只手镯越发珍惜,不仅因为它的贵重更是因为其中更加珍贵的心意。 见孟顽如此真挚的盯着她,李绥安更是坐立不安,赶紧寻了话题闲聊,转移一下孟顽的注意力。 听到孟顽今日便要回府,李绥安不免一愣,“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才刚醒不如再多待几日,好好休息一番。” 话落就见孟顽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我已无大碍,还是早些回去吧,待在这里还要麻烦你分心照顾我。” 她哪里敢和李绥安说,其实是她怕再待在这里会碰见圣人。 云苓方才说过圣人今日一早就离开去上朝了,但难保不会再返回,看身上这件寝衣她隐约是能猜到几分圣人的心思。 为了避免碰到圣人,她还是决定早些离开,毕竟她家世一般,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想来圣人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圣人总不能为了她这个小娘子纡尊降贵的追到孟府。 孟顽已经想好了,只要她早早离开,只怕这辈子也再没机会与圣人见面了。 如此她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在这里她时时刻刻都如坐针毡,即便此刻有李绥安陪着她心中还是静不下来,只有早些离开她才能安心。 李绥安见劝不动她,便只能放人离开。 打定主意要走,孟顽片刻都不耽误,没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与李绥安道别后她便带着云苓与绿烟上了马车。 只是她回来的时机不巧,孟怡早她一步进府,此刻正窝在杨氏怀里诉苦,刚过了垂花门便听见里头的传来男子愤怒的声音与女子的哭声。 待走近了,孟顽才看清里头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都围在外头。 此处是她回瑶瑟院的必经之路,她想绕开也不行,避无可避便只能迎上去。 还不等她开口问安,孟晖便先声夺人,厉声质问:“你为何才回来?怡儿都这样了,你还有心四处闲逛!” 面对孟晖的质问孟顽早已心如死灰,不紧不慢的说道:“五姐姐没说吗?” “本以为五姐姐先我一步回府,应当已经告知了阿耶与夫人。” 眼见孟顽要说出昨夜的真相孟怡赶紧出声打断,这事如果泄露出去她日后在长安还怎么立足。 “六妹妹!都是我的错,光顾着哭忘了讲昨夜的事。” 心中冷冷一笑,孟顽怎么会不知她的手段,怕是同以往一样,添油加醋的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反正杨玉静已死,到时候追究起来也是死无对证。 “那五姐姐还是和兄长讲清楚的好,免得他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我。” 早就习惯了孟晖事事偏袒孟怡,对此孟顽心中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反倒是孟晖面色铁青的盯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为兄么?”孟晖问道。 “不敢。”孟顽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 孟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直冷眼旁观的孟珈打断,“好了!怡儿你老实说昨夜到底发生何事了?” 杨玉静被圣人杖毙一事一大早就传了回来,长安之中无人不知,孟怡又一向同她交好,回来时脸上也带着伤,这免不了让孟珈多想。 可他却并不觉得这事是因孟怡而起,毕竟杨玉静已被杖毙,而孟怡却仅仅只是被掌嘴,想来应当是杨玉静做了什么这才连累了怡儿受罚。 听完孟怡所说,他心中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我也不知表姐为何要将鲤鱼弄进公主府,不仅为此丢了性命还连累圣人责罚于我。”说着孟怡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这副模样可让杨氏心疼坏了,赶紧将人揽进怀中好生安慰。 “至于六妹妹为何如此晚才回府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从昨日下午我就不曾见过六妹妹了。” 话来,众人纷纷看向孟顽,“逆女!你昨日去哪里了?”孟珈面沉如水恶狠狠的看向孟顽。 孟顽也没想到事到如今孟怡还不忘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正要开口解释,一名小厮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主君,宫......宫里来人了!”小厮一路疾驰而来,气都还未喘匀,便跪在地上禀报。 “当真?你可知来的是什么人?”孟珈面容严肃的出声问道。 昨夜发生那种事,今日宫中便来了人,难道圣人余怒未消迁怒于孟府,孟珈在脑中思索今日早朝时圣人的神情。 圣人发落了不少人,杨玉静的阿耶也遭了贬官,难道他们孟府也难逃一劫,这样想着孟珈面色也严肃起来。 “奴才不知,模样瞧着像是宫中的女官。” “女官?随我去瞧瞧。” 听闻是女官,孟珈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若是朝堂之事来的应当是宫中内侍,既是女官应当并非是朝堂之事,如此孟珈心中便镇定了几分。 话落孟怡面上一白,她想起了昨夜那女官凶神恶煞的模样,掌嘴时一点情面都不留。 同样面色不好的还有孟顽,不过她的担心与孟怡天差地别,她怕的是圣人找上门来。 一直在注视孟顽的孟晖,没有错过她面上的一丝表情,见她面色有变还当是她在外闯了祸。 在众人都朝外走去时,孟晖悄悄走到孟顽身边,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将她拽到一侧。 “你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就算刻意压低音量孟顽还是能从中听出孟晖语气中的愤怒。 孟顽确实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但和孟晖以为的却是天差地别,不过这些她也不想和孟晖解释,冷冷的挥开孟晖握住她手腕的手,“三郎君怎么就认定是我惹的祸?” “不是你还能是谁?怡儿向来温婉柔顺,不像你顽劣不堪!” “呵~” 听到孟晖提起孟怡,孟顽嘲讽一笑,“既然三郎君觉得是我,那便是我吧!” “你简直无可救药!”孟晖愤怒的留下这句话,甩袖而去。 他只当是孟顽为了气他故意嘴硬,心中打定主意,待会儿她要是受责罚他绝不会替她求情,今日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第43章 一行人浩浩荡荡……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外走去, 刚过了垂花门正巧碰上被小厮引进来的三位女官。 为首的女官约莫四十岁的年纪,鬓发梳的一丝不苟,丁点碎发都没有, 甚至连一件贵重的首饰都不曾佩戴, 眉心中间几道浅浅的细纹,瞧着便是不好相与的模样。 她双眸犀利, 审视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孟家众人的身上。 “孟大人,臣乃尚仪局尚仪范南秋奉圣人之命前来, 贵府五娘子禁足期间,皆由臣等看守。”范南秋对着孟珈拱手作揖, 毫不拖泥带水的自报家门表明来意。 可孟珈闻言却愣在原地, 女官们大多负责后宫事务, 由皇后掌管, 可圣人御极多年后宫空无一人,女官们也随之淡出人们的视线。 今日骤然听闻,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尤其尚仪局的尚仪乃是正五品的官职,与他这个侍郎也是不相上下,更何况尚仪乃是内官, 对宫中贵人的熟悉程度却远比他高得多。 第49章 也不知孟怡做了何事, 竟让圣人将尚仪局的尚仪都派来府中。 从穷书生走到今天这一步,孟珈最看重的无外乎名声二字, 今日这事明显不利于他在朝中的名声,这是他绝不允许的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不行。 孟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孟怡,看着她惨白的面色, 孟珈心中肯定她定是隐瞒昨日之事,可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范尚仪这边容不得他们怠慢。 他对着范南秋回了一礼, 面上是温和儒雅的笑容:“是下官疏于管教才让这逆女冲撞了圣人,竟然劳烦尚仪大驾。” “陆大人言重了,圣人之命,哪怕再小的事臣也当恪尽职守。”范南秋油盐不进,也无心同孟珈虚与委蛇。 “范尚仪是否是记错了,怡儿自小乖巧懂事怎会冲撞圣人,倒是府中六娘子从小顽劣。” 孟晖在听到范南秋是为了孟怡而来的时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一眼身后的孟顽,对方只是低着头,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可他仍心存侥幸,从小就被人精心呵护长大的孟怡怎么可能不如孟顽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一定是范尚仪记混了。 这话刚问出,耳边便响起两声轻笑,一声来自孟顽,至于另一声便是来自范南秋了。 “孟郎君多虑了,不说别的便是五娘子脸上的巴掌印便可当做证明,那正是臣昨晚亲手留下的。五娘子,您说呢?” 范南秋对孟怡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她向来刚正不阿,一向不齿孟怡这种心肠歹毒,残害手足之人,说出的话也留情面。 孟怡哪敢开口,她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狠狠的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恨毒了范南秋。 见她低头不言,范南秋也不再理会,转头从身后的女官手中接过一本册子,一改方才的严肃,笑意盈盈的招呼孟顽上前。 “那位是府中的六娘子?” 孟顽没想到这事会扯到她的身上,一时有些怔住,被云苓提醒过后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着范南秋行礼“小女孟顽,见过范尚仪。” “六娘子多礼了。” 她身子刚俯下去,手臂就被范南秋给托住,“六娘子无需多礼,这个是给您的。”说着她便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孟顽。 “这是?”孟顽不解的看向范南秋。 见她懵懂的模样范南秋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您昨日舍身救了康宁郡主,圣人听闻很是赞赏,这些是给您的赏赐。” “寿安长公主与康宁郡主的赏赐也在其中,臣索性列一个单子,也方便您过目。” 范南秋这一捧一踩,是彻底将孟怡的脸皮撕下来往地上踩,不仅孟怡与杨氏面色不好,就连孟晖面色也很是难看。 反倒是一向偏爱杨氏母女的孟珈倒是神色自若,瞧不出什么特别。 看着手中这本厚厚的小册子,孟顽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如此多的赏赐,那她岂不是要发财了。 一想到这点孟顽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多谢圣人,有劳尚仪替小女谢过圣人。” 手中的册子被写的满满当当,单单是看这字就让孟顽眼花缭乱,只是今早李绥安已给她一只春带彩手镯了,怎么又托范尚仪送来这么多。 在感叹皇室中人出手阔绰的同时,孟顽也没错过孟怡吃瘪的模样,她坏心眼的对着孟怡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这可险些将她的给气死。 孟顽心中却很是愉快,不仅气到了孟怡与孟晖,更是收获了许多金银财宝,这叫她如何不开心。 在范南秋的示意下,一箱箱赏赐被人抬进了瑶瑟院的库房。 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自外头传来,积雪未化,人踩在上面不断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路走来声响不断。 殿内梁柱高耸、庄重宏伟,门窗皆用金玉点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铺设西域进贡的联珠纹鸾鸟地毯,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柔软极了。 层楼叠嶂的博山炉内燃烧着名贵的香料,淡淡的烟雾从烟孔中溢出,萦绕于山峦之间,恍若蓬莱仙山,沉稳淡雅的香气既不刺鼻反而有着提神醒脑的作用。 甘露殿虽是圣人寝殿,但却并未燃地龙,圣人即便早已是天下共主仍以此勉励自己不可贪于享乐,是以多年来冬日里甘露殿从未燃过地龙。 听见动静的李翊皱着眉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正巧碰见冯士弘从外头进来,不用多想方才的动静一定是他发出来的。 “事情都办妥了?” 刚一进甘露殿,连礼都未来的急行,冯士弘便听见李翊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连忙行礼,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圣人,范尚仪那边派人来禀说是都安排妥当了。” “嗯,你下去吧。”李翊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 冯士弘借着后退转身的动作悄悄打量着李翊的神情,有些拿不准圣人心中所想,本以为有了昨日一事孟六娘子进宫的事应当水到渠成,可今日观圣人言行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今日一早六娘子竟然不告而别,起初他还当是六娘子此举惹恼了圣人。 可着流水一般的赏赐下去,又命范尚仪前往孟府去给六娘子撑腰,怎么看都不像恼了六娘子的模样,反倒是爱重的很。 李翊今日一早便赶回来上朝,本想快些结束早朝,也好回去瞧瞧孟顽,可她却是个小没良心的,早朝还未结束她就偷偷溜走了。 若说心中没气那定然是假的,可一想到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就是心中有再大的气都消了。 这不一下朝他便眼巴巴派人送去了赏赐。 至于那只春带彩的手镯他早就想送给孟顽,却又怕她嫌贵重不肯佩戴,还大费周章的借李绥安的手送出去。 放下手中的朱笔,李翊看了看天色,心中期盼快些到时辰,他很想去见一见孟顽。 “什么时辰了?” “圣人,申时了。”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开口了,李翊摩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自嘲一笑,他何时如此心急,如此沉不住气过。 明明可以下旨将人召进宫中,可他却想以长离的身份同孟顽相处,许是摆脱身份地位桎梏,二人才能坦诚相待。 更重要的是他心知,在长离面前孟顽会更加自在。 所以他也愿意放下身份地位,真心实意的同孟顽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是共处一室都能让他身心舒畅。 有了这份期待,等待的一个时辰似乎格外漫长,李翊闭目坐在御座上,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直到看见指间冒出的青烟,李翊温柔一笑,再睁眼眼前出现了那只春带彩的玉镯。 “长离,你看我的新得的手镯好看吗?” 孟顽在李翊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把带着玉镯的手腕捧到眼前,好让他近距离观赏。 纤细而骨感的手腕,腕骨微微凸出在暖黄色烛光的映照下细腻白净,甚至将手腕上的玉镯都比了下去。 “好看。”李翊的声音比往常要更沉几分,如果可以他更想将孟顽的手腕拢到掌心,好好的欣赏一番。 只可惜现在虽然同她更加亲近,却很是不方便,李翊再一次迫切的想要恢复正常。 孟顽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同李翊讲,她喋喋不休的从昨日的赏雪宴讲到今日下午范尚仪在院中掌掴孟怡。 她本以为这是会避开府中的下人,毕竟这事于名声有碍,传出去不仅孟怡名声有损,怕是孟顽也要受到牵连。 不过这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有杨氏在是不会让这事传出去一丝一毫的。 “咕噜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脑中又响起一阵阵笑声。 “你笑话我!” 孟顽的脸色瞬间通红,她说了许久的话,不仅口渴,肚子也有些饿了。 “本以为你只是嘴上厉害,没想到肚子也厉害。”李翊压抑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让孟顽更加羞恼。 居然被一个鬼给取笑了! 她佯装生气的躺到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小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不再同李翊讲话。 眼见原本叽叽喳喳的人安静了下来,李翊就知道是他将人给惹恼了,连忙低声哄道:“是我错了,不该嘲笑你。” 可被子里的人还是一言不发。 李翊是天子从未哄过人,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将姿态放的更低继续道歉,“昭昭,我道歉,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第50章 被子里的偷偷笑了一下,又赶紧板起脸,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问道:“真的?万一你不认账怎么办?” “不会,你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答,孟顽瞬间便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走吧,咱们出去玩!” “出去玩?”李翊不明白两人之间的话题怎么会突然扯到出去玩上,这几个字对他来说似乎各位陌生,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不过当孟顽换上了一身窄袖收腰的胡服时,他就知道这是中了孟顽的圈套。 要说起来这身衣服似乎是在今日的赏赐里,怕是孟顽在看到这身衣服的时候就做好打算了要出去玩,他如今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第44章 既然答应了孟顽…… 既然答应了孟顽, 李翊就不可能反悔,尤其是见到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 银白提花的翻领胡服,别出心裁的在翻领处用了淡青色宝相花纹样, 与之前宝相花富贵雍容的模样很是不同, 多了几分淡雅出尘。 里头的水绿色的圆领单衣很是清新,本就是窄袖收腰的样式, 如今又被一根蹀躞带将腰部束起,更是腰若流纨素, 不盈一握。 孟顽不会梳太复杂的发髻,随意地梳了一个元宝髻, 连发饰都省了。 她对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最近她的手艺有所提高了。 一切收拾妥当孟顽迫不及待的便想出去玩, 没来长安时她就听过其盛况, 自回了孟府她更是一直惦记着笑入胡姬酒肆中的情景。 以前苦于身无分文无法前去,如今有了银两自然是要去瞧一瞧,这长安是否当真如同戏文中那般富贵迷人眼。 她刚要起身就被李翊给揽住了,“已经到了宵禁时分,你打算去哪里玩?” 宵禁后各个坊之间的大门都会关闭, 作为主干道的六街之上不得行走, 如果想从这个坊到另一个坊更是想都别想。 街上会有金吾卫巡逻,若是被逮到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免不了受罚。 “啊!”孟顽失望的趴在桌案上, 看着眼前的烛心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干净利落的将烛心剪断。 少了一盏灯, 屋内瞬间暗了一分,可就算是昏暗的内室中,孟顽黯淡的双眼还是通过铜镜落入了李翊的眼中。 李翊微微一笑道:“虽然如此, 但也不是全然无法。” “真的吗?”黯淡的双眼随着孟顽抬头的动作再次被点燃。 李翊轻笑一声,算是回应:“别的坊你是去不了,在永宁坊里转一转还是可以的。” 这下孟顽又蔫下去了,见她一言不发,李翊就知道她不仅仅是想在永宁坊内,只怕是惦记着别地。 “怎么?不满意吗?”李翊反问道。 孟顽自然是不满意的,她原是想去瞧瞧大名鼎鼎的平康坊,听闻那里夜深灯火彻云天,公子王孙妙舞筵。 “去不了平康坊,在永宁坊里也可以的。”孟顽慢吞吞的站起身,虽然没了一开始的昂扬斗志,但能溜出去玩也是开心的。 “平康坊,你想去?” 李翊轻轻的呢喃着平康坊三个字,却让孟顽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战,明明是轻柔的语气她偏偏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威胁,觉得长离好像不喜欢平康坊。 “不想,我不想去。”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孟顽义正言辞,又不情不愿的说道。 李翊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虽然没再多说什么,可心中却在盘算该如何打消孟顽的这个念头。 这等享乐之地李翊一向嗤之以鼻,他洁身自好又严以律己,对男女之事不甚上心,又一心扑在政事上,如果不是这段奇异的缘分,只怕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对人动心。 孟顽不知道李翊心里正在想法子让她以后也去不成平康坊,正小心翼翼的摸着墙根准备溜出去。 瑶瑟院位置在孟府西北方向,不算是中心位置离主院也远,再加上孟顽不受府中长辈重视,四周看守的人不像其他院那般多,轻而易举的就让她找到了侧门。 踏出门的那一刻,孟顽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呼吸也比之前舒畅。 就这么开心吗? 在孟顽的体内,她的一点点小变化,李翊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快乐与悲伤,他都与她共享。 虽然不是很认同孟顽一个人出门的举动,但只要她开心便好。 李翊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虽然实行宵禁,但永宁坊内还是很热闹,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正在宴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酒楼旅舍还是灯火通明。 孟顽好奇的东张西望,这还是她一次夜晚出府,大雍民风开放,就算是夜晚还是不少人结伴同游,但像孟顽这种小娘子确实很少。 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但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当是达官贵人府上的小娘子偷偷溜出来。 这一路走了并未有人见是个小娘子身边也没有随从就故意上前找麻烦,这一路走来很是顺畅。 永宁坊的一处酒楼人声鼎沸,虽不及平康坊但也很是热闹,食客们饮酒碰杯之声、交谈时爽朗的笑声,都充斥在这小小的酒楼中。 “真的不能去平康坊瞧瞧吗?就一眼也不成吗?” 坐在二楼的孟顽望着平康坊的方向不死心的问道。 “不成。”其实不是李翊不答应她,而是她孤身一人去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是不妥,若是遇到危险他这幅模样也救不了她。 再者去平康坊势必就要经过包括朱雀大街在内的十二街,若是遇到巡逻的金吾卫就凭孟顽这小身板怕是受不住金吾卫的板子。 “金吾卫就这般不近人情吗?如果是遇到朝中官员,那他也会挨板子吗?”按照孟顽的印象,他们毕竟同朝为官,总要留几分情面,遇到同僚总不能真的让人打板子吧! 提到这个李翊便想起从前的一桩旧事,他淡淡一笑,准备说给孟顽听听,也好吓她一吓。 “之前有位大理寺丞名唤徐逖,那日宵禁之后被金吾卫发现擅自在街上闲逛,当即就被打了二十板子,事后才知他那晚是有紧急公文要处理,这才会在宵禁后出门,官府凭着也是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被打了二十板子。” 听完这件事孟顽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位徐大人也太过倒霉,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那之后呢?这位徐大人难不成就白白挨了这二十板子。”孟顽心中有些怜惜这位倒霉蛋徐大人。 “这事之后也闹到了圣人面前,可板子已经挨了就算是圣人也无可奈何,只好下旨责罚了那夜当值的金吾卫,又赏了徐逖好些东西让他在府中好生修养。”想到那日的事,李翊也觉得好笑又无可奈何。 “如何,可知道怕了?” 他以为听了这件事孟顽能知道这宵禁的严苛,也好知难而退,别成日里想着那捞什子的平康坊,可孟顽脑中却思考起了另一件事。 “要是那晚的人换做是圣人呢?巡逻的金吾卫没认出圣人,这二十板子也会落到圣人身上吗?”孟顽有些好奇,既然宵禁制度如此严格,连朝中官员也不能幸免,要是换成圣人也是一样的吗? 李翊也确实被问住了,看来孟顽这个小脑袋果真是不同凡响。 “金吾卫是朝廷十六卫之一,只听命于圣人,不会出现你所说的认不出圣人这种情况。” “咳咳。”李翊清了清嗓子,决定替自己在孟顽面前美言几句,日后相见也不会吓着她。“再者圣人向来克己复礼,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哦。”孟顽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也对金吾卫怎么会认不出圣人,就算宵禁后圣人无故闲逛,金吾卫也不敢对圣人做什么。” “明明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听出孟顽语气中的失望,李翊被她气笑了,就这么期待他被人打板子吗? “圣人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这话自己说出来多少有些显得他脸皮太厚,但为了阻止孟顽的小脑袋再想一些有的没的他还是厚着脸皮说了。 打圣人板子这事孟顽确实不再想了,她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上。 “那圣人会去平康坊吗?”孟顽真是平地起惊雷,险些将李翊给气回自己的身体中。 “不会。”李翊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等烟花柳巷之地,他最为不耻又怎会踏足,就连之前陆润在平康坊取乐之事被他知晓,都挨了责罚。 孟顽瘪瘪嘴,漫不经心的将手中酒盅斜斜立起,食指按住它的口沿,左手轻轻捻动,看着酒盅在眼前开始转动。 第51章 她才不信长离说的鬼话,即使圣人登基后不曾去过,又怎么能保证他年少时就没去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郎君能做到真正的洁身自好。 “你不信?” 通过孟顽的反应李翊就能察觉出她的心思,想到她居然不相信自己心中更是窝火。 日后他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居然敢往他身上泼脏水,妄他修身养性多年,跟和尚都没什么区别,到头来居然被自己喜欢的小娘子怀疑起了自己的清白。 在孟顽这受了气,李翊又舍不得朝她发火,就只能将怒气发泄到罪魁祸首平康坊上。 翌日,刚一上朝他就沉着脸发落了几个成日里流连在平康坊的官员,又派人抄了许多秦楼楚馆。 这几道旨意下去,原本门庭若市、彻夜通明的平康坊立刻就变得门可罗雀,直到年前朝中都无人敢去。 下了朝,崔真正朝外走去,就被从身后追上来的程兴给拦住了,程兴一把揽住崔真的肩,问道:“七郎,可知圣人今日这是怎么?” “我又不是圣人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晓?”崔真拿开程兴搭在他肩头的胳膊,嫌弃的拍了拍被他压出褶子的官服,这可是今早他娘子亲手替他穿上的,都被程兴这个莽夫给压坏了。 程兴摩挲着下巴,居然连崔真都不知晓,早知道他应当去问冯公公的,他日日在圣人身边应当会知晓。 也不怪程兴好奇,本朝自开国以来便从未严令禁止过官员去平康坊寻欢、探访红颜知己,如今这一出确实让人摸不准。 崔真其实也好奇,他今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圣人的神情,他猜测圣人多半是欲求不满,在他心尖上的小娘子那里受了气,所以见不得旁人红烛高照、出双入对的模样,拿这些人出气呢! 不过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很惜命可同人不敢乱说。 这样想着崔真心中不免得意起来,满朝文武恐怕只有他知晓圣人这些私事,也更加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能让圣人这个冷心冷情的人动心。 第45章 有了孟顽舍身相…… 有了孟顽舍身相救一事, 寿安长公主对她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因此对她与李绥安的来往也不再阻拦,这段日子以来孟顽就成了公主府的常客。 眼看年关将至, 各府的走动越发频繁, 原本这种出席各家宴会的事是落不到孟顽的头上,可孟怡被禁足在府中, 又有范尚仪的人看守,她根本就无法出席。 可孟家总要有人出席, 正巧孟顽今日颇得寿安长公主与康宁郡主的青眼,孟老太太一拍板让杨氏带着孟顽出席各种宴会。 原本在长安默默无闻的孟顽, 因为与李绥安交好, 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接连去了几场宴会孟顽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本就不懂这种人情往来, 与各府的小娘子也说不上话。 好在昨日李绥安派人送来了帖子,邀她入府一叙,这才让她得以喘息。 “大忙人终于有空来见我了!” 孟顽还未过影壁,就见到李绥安带着自然,在不远处等她。 “怎么出来了?”孟顽快走几步来到李绥安身前。 她身子本就不好, 原本该是在别院中修养, 但眼看就要过年,她索性便搬回了公主府, 这样与孟顽也见面方便许多,省的孟顽折腾。 “无事,你不用担心, 原是看今日天气不错,我也好久没出来走动了,正好出来透透气。”知道孟顽担心她, 李绥安笑着同她解释,拉过孟顽的手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最近半个月没了陆雨朦时不时的打扰,李绥安的日子要比从前的那几年都要悠闲。 两人许久不见,凑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李绥安便提起了今日朝中热议的事。 平康坊的事一向都是人们乐此不疲的谈资,不是今日哪位郎君一掷千金,就是明日有舞姬一舞动四方。 也就是因为这些,孟顽才一直都想去瞧瞧平康坊的热闹与繁华。 李绥安抬手敲了敲孟顽的脑袋,“快打消了你脑中这乱七八糟的想法,那等烟花之地岂是我们能去的?” “再说,你现在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那平康坊早已是门可罗雀了!” 孟顽对朝中之事并不了解,听李绥安这么说,她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为何之前从未查处过平康坊,最近又突然下旨查处?” 她失落的双手托腮,只当是自己的运气不好,正赶上平康坊出事。 “你也不要太难过,除了平康坊长安中好玩的多了去了。等到这个元正至上元节期间会解除宵禁,允许百姓夜间出游,那时才是真正的金吾不禁夜,火树银花合,比那平康坊有趣的多了。” 见孟顽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李绥安心中一片怜爱,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劝慰道。 “如此的话,阿宁你可要和我一同前去。”孟顽在心中数了数日子,眼看不过月余便是上元节,心中很是开心,握住李绥安的手约她一同游玩。 李绥安温和一笑,对着孟顽点点头,她比孟顽年长半岁,看她就如同自家姐妹一般。 眼看时间不早了,李绥安这才不舍的放孟顽回府,本想亲自送送她出去,可刚走出院中李绥安便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见李绥安这副模样,孟顽哪还忍心让她送自己出门,赶紧拦住她,“阿宁你快些回屋里吧,这路我早就记熟了,不用送也无碍,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别叫外头的风给吹病了。” 想到今早李绥安还在外头等了她许久,心中更是不忍她在外久留,催促她快些回去。 李绥安不愿也不舍让孟顽独自出府,她再三劝说再送孟顽一段路。 见她坚持,孟顽也拗不过她,便只能点点头同意她再送自己一段路。 可刚走出一段路,孟顽又开始劝她早些回去,不必再送。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立在连廊下,远远瞧着比园中的白梅还要赏心悦目,一阵风吹过两人裙摆,如同云中仙子遗世而独立。 明明是两个人,可陆澜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孟顽一个身上,他还记得她,上次在阁楼上匆匆一瞥只觉得她有趣,和长安中的其他小娘子不同,今日再见才发现她的容色竟然也这般出众。 见她同李绥安交好,陆澜又记起前几日听闻陆润纵马差点伤到阿宁,好在被一位小娘子给救下,如今想来那人怕正是孟顽。 难怪向来不愿同外人往来的阿宁会和她亲近。 又见两人不知因何事正争论不休,他心下有几分好奇,阿宁懂事稳重很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他轻笑一声走上前去。 “阿宁同孟娘子在说什么?” 如玉般清脆的男声在二人身后响起,孟顽同李绥安一起回头,看向来人。 李绥安:“阿兄。” “陆大郎君。”孟顽不曾见过陆澜,但见他同阿宁亲近,又唤他阿兄便猜出他应当是寿安长公主的长子陆澜,跟在李绥安后面做了一个揖。 “六娘子认得我?”陆澜有些讶异。 孟顽笑着摇了摇头,“不曾见过,但在长公主府内能让阿宁唤作阿兄的,除了大郎君还能有谁?” 陆澜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他以为是...... 想到这里他心中惭愧,如此揣测一位未出阁的小娘子,实非君子所为,他无奈一笑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听完了二人的解释,陆澜心中一动,“阿宁身子弱确实不便在外久留,如此由我来送孟娘子出府,你也可安心。” 孟顽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太妥当正想拒绝,李绥安就应了下来,“也好,有阿兄送你,我也能放心。” 见状孟顽也不便再说什么,好在是长公主府中不会被外人瞧见,再者陆澜是主家送客人出府旁人瞧见了也不敢乱嚼舌根。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青石板路上,没了李绥安在身边,孟顽很是不自在,隔着五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澜身后。 看出孟顽的拘谨,陆澜轻声开口道:“陆润顽劣,那日多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在此代他向你赔不是。” “陆大郎君言重了,这是小女应该做的。当时情急若是换了旁人想必也会同小女一样。”孟顽低着头不去看面前之人,只一板一眼的回答。 她的疏离陆澜都看在眼中,怕她多想又笑着夸了她几句。 陆澜温和有礼,因顾忌着男女大防他很是守礼,一直不紧不慢的同孟顽讲话,既不会怠慢了她,又保持一定距离不会太过亲密。除去一开始的生疏拘谨,后面这段路走下来,孟顽见陆澜端方有礼不似陆润轻浮顽劣,心中对他的抵触也少了几分。 第52章 公主府恢弘大气,二人走了许久才瞧见公主的门,孟顽对着陆澜轻声说道:“陆大郎君留步,您不必再送了。” 陆澜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孟娘子慢走。” 孟顽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孟娘子!”陆澜突然开口叫住了孟顽。 被人叫住,孟顽疑惑的回过身子,“陆大郎君还有什么遗漏么?” “不,没有任何遗漏。只是阿宁从小多病养在闺中,与长安中的娘子们也关系疏远,你若得空便多来陪陪她。”陆澜负手立在阶下,看着阶上的孟顽笑的温和。 “陆大郎君放心。”孟顽点点头。 看着孟顽离开的背影,陆澜久久不曾收回视线,直到大门合上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孟府天色已经渐晚,冬日里白昼短,落日也比夏日早上许多,金黄色的余晖洒落在廊上,一步步如同踩在金箔上。 同李绥安相处了半天,孟顽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走在廊上,只是在拐角处一个冒冒失失的婢女直直的撞到她身上,怀中咕咕噜噜的滚出一个海棠花型的玉佩。 孟顽一个趔趄向后仰去,多亏云苓眼疾手快扶住她,否则她定然会摔伤。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云苓皱着眉斥责那婢女。 “六娘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云苓训斥婢女的功夫,孟顽弯腰捡起了那玉佩。 好像! 孟顽拿出自己佩戴的璎珞,一一比对,不论是形制还是雕刻的技法都与她的璎珞一般无二。 “此物你从得来的?”孟顽问道。 婢女见到此物,脸色一变,比方才撞到孟顽还要难看上几分,她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是五娘子赏给奴婢的,还望六娘子还给女婢,若是让五娘子知晓奴婢弄丢了此物,定会责罚奴婢的!” 看着这婢女跪伏在地的模样,孟顽微微一笑,俯身将她扶起。 “起来吧,此物贵重,五姐姐都能赏给你,看来很是看重你,可要将此物收好,莫要再弄丢了,也免得寒了五姐姐的心。” 孟顽将玉佩交到她手中,语重心长的交代。 “多谢六娘子。”春月双手接过玉佩,小心放到胸口处,对着孟顽连连道谢。 孟顽看着连叶离开的背影,侧头对着云苓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瞧着像五娘子院中的粗使婢女春月。” 孟怡被禁足在院中不得外出,连身边的贴身婢女连枝与连叶都不得外出,如今一个粗使婢女竟然鬼鬼祟祟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府去。 想着那同她佩戴的璎珞一般无二的海棠玉佩,孟顽对着云苓吩咐道:“你跟上去瞧瞧她要做什么。” “诺。”云苓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就又被孟顽叫住。 “小心些,别被她发现了。” “娘子放心。” 第46章 云苓回到瑶瑟院…… 云苓回到瑶瑟院时, 孟顽已经脱了外袍,只着诃子坐在案前习字,她近来多有懈怠, 手上生疏了不少。 “回来了, 可瞧见她去做什么了吗?”孟顽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云苓。 “都瞧清楚了, 她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说来也巧,那侧门就在瑶瑟院北边不远处, 想要到侧门就必然会经过瑶瑟院,之前云苓就是从那道门将圣人领进来的, 也难怪今日会被她们二人撞见。 “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娘子聪慧, 奴婢亲眼所见这春月将玉佩同一封信交给了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云苓笑的狡黠, 显然是明白了春月是在替孟怡往外递信。 孟顽忽然想起在慈济寺时她与绿烟偶然撞见孟怡同一郎君私会之事, 那日孟怡所戴的耳珰应当也是与玉佩一套。 当时她只注意到郎君瞧着出身不凡,否则也不会让孟怡宁愿舍弃郑持盈也要同他幽会,虽觉得那耳珰眼熟却并未深思。 孟怡被圣人责罚一事即便孟家瞒得再紧还是会有风声走漏,毕竟那日在场的贵女众多,她定然是怕那位郎君因这事同她疏远。 眼看就要到手的金龟婿, 她们母女怎能忍心放走, 甚至铤而走险不顾禁足期也要与那人私相授受。 孟顽并不在乎孟怡与谁私会,又要同何人成亲, 她只想知道那块海棠玉佩孟怡从哪里得来的。 她这块璎珞是阿娘的遗物,那玉佩也应当是,阿娘病逝时身无长物, 只留给了她这块海棠璎珞,翡翠本就名贵,粉翡则更是罕见。 虽然府中之人都言阿娘出身低微, 是使了手段才勾引了阿耶,可孟顽却知道明明就是孟珈见异思迁,贬妻为妾。 为了迎杨氏进门,他对外谎称原配病逝,却暗中将阿娘囚禁在这偏僻的瑶瑟院内不得外出。 这些事情都是在她回府后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她那时年幼无知,可孟晖却不同,他比自己年长六岁,此事发生时他早已记事,却还是能心甘情愿的认杨氏为母。 孟顽恨透了孟家的人,这些事情只怕是那位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也是知晓的,所以她才会在见自己第一面时露出后悔愧疚的神情。 如果不出意外,孟怡手中的那块海棠玉佩应当是阿娘嫁入府中所带的嫁妆之一。 只是不知这嫁妆如今在谁手中。 云苓见孟顽面色不好,心中诧异,抓到了孟怡一个如此大的把柄,娘子却并未见喜色,她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的,见状也不好再多言。 她安静的侍候在孟顽身边,但孟顽心中藏着事,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朝着云苓摆了摆手,“云苓今日辛苦你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诺。” 云苓知晓孟顽的习惯,晚间是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的,她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云苓一走,孟顽就像是被人卸了力气一般,无力的趴在案上,未干的墨汁蹭了她一身,也无心过问。 她想替阿娘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想揭露孟家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可她势单力薄又无从下手,她甚至连阿娘的嫁妆里有什么都不知道。 李翊今日一来就见活蹦乱跳的孟顽蔫哒哒的趴在案上,“今日不是与康宁郡主小聚吗?怎么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唉~与阿宁相处自然是极为舒心的。”孟顽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中,声音也变的沉闷闷的。 “那就是有人惹你不快了?”李翊在心中将孟顽能接触到的人想了个遍,最后还是将嫌疑落在孟家人的身上。 “是你那个是非不分的兄长,还是那个偏心到没边的阿耶?” 孟顽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李翊从铜镜中看到她摇头又点头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宠溺一笑,“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孟家的人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孟顽义愤填膺地说。 此时见孟顽少有的疾言厉色,李翊也正色起来,往常受了委屈孟顽也不曾如此,看来今日定是孟家做了什么这才让她忍无可忍。 “同我说说,我与你一起想个法子给孟家一个教训!”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孟顽却隐隐能听出他话语间暗藏的威严与不怒自威,想起二人初相识时,她明明对长离很是惧怕,不过短短几月她便可以对他颐指气使了。 孟顽心中长离早已是最亲近之鬼,于他并无什么不可说,索性将今日的发现一股脑的如同倒豆子一般讲了出来。 “我想拿回我阿娘的嫁妆,可惜我独木难支、势孤力薄护不住阿娘留下的东西。” 李翊轻笑一声:“昭昭你这是在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你这话怎讲?”孟顽不解的蹙眉。 “你可是有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 孟顽心中更是不解,她虽然与康宁郡主交好,可郡主并无实权,又被娇养在深闺,孟珈是朝廷命官,就算她身为郡主怕是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势随意处置,她自嘲般地问道:“靠山?谁?” “我。”李翊掷地有声的回答。 “狂妄!”孟顽失望地撇了撇嘴,她还当是谁,原是他这个自大鬼。 “算了同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孟顽一边嘴上嫌弃着李翊,一边将桌上乱糟糟的草纸一一收拾妥当。 和一个鬼说这些,还不如早些收拾收拾入睡。 李翊问道:“不信?” 孟顽肯定的点头回道:“不信。” “昭昭,信我保你一世富贵安乐。” 收拾的动作一顿,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孟顽眨了眨眼想让眼睛舒服一些,可一滴泪却突然落下,卷翘的睫毛拦住了这滴泪的去路,挂在其上悬而不落。 第53章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人莫名的信服,此刻孟顽是真心的相信长离会护她一世,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似乎真的可以依靠,可以替她遮风挡雨。 此时此刻,她说不出旁的话,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最终都化成了一句,“好,我信你。”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少女眼中的倔强,院外寂静无声月光无声的落满庭院,她的目光温柔的看向手中璎珞,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感受着它的沟壑,如同抚摸最亲近之人温暖的双手。 “我信你,那你要如何帮我?”孟顽反问道。 李翊轻笑一声,“帮你拿回你阿娘的嫁妆如何?” “你说的容易,我如今的身份是侍妾沈氏之女,如何能拿到原配夫人的嫁妆?” “你拿不到,但是有人却可以。” 孟顽忽然想到了一人,她的阿兄、孟珈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孟晖!”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而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拿不到但他可以啊!孟晖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孟顽激动地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几圈恨不得要蹦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就将他给忘了!” 大雍律中便有规定,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1。即妻子的嫁妆不在夫家及其兄弟分家时的财产分配,所有权只归属妻子本人。 若妻子身死则子成母财,无论男女皆可继承,子嗣多者则由诸子平分。 再者若是无子而亡,就需归还娘家。 总之,在孟家除了她与孟晖无人可以霸占阿娘的财产。 心中打定了主意,孟顽则开始思考该如何实行,依孟珈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这嫁妆他定然是不会交给孟晖的,只怕都被他给霸占着。 “你可有你阿娘的嫁妆单子?” 李翊这一问又让孟顽冷静了下来,她年纪小根本就不曾接触过这些,就连女子该学的管家中馈之事她都一概不知。 杨氏有意将她养废,等到了年纪便可作为一件精致的礼物送给权贵,无需太过聪慧,只要有一副好相貌便可。 毕竟这样的草包美人更好拿捏。 正是因为知晓空有美貌的小娘子就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他人而活,所以李翊并不是一味的大包大揽,替孟顽将所有事都做的万无一失。 他更希望孟顽可以独立的行走在这天地间,无需对他人摇尾乞怜,不必将命运交付给他人。以才智为手腕,以心性为武器,即使没有他的庇护也可以随性自由,无需无需屈服于她所不喜的规则。 李翊正一步步引导着孟顽拥有无坚不摧的手腕与心性。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孟顽又蔫了。 女子嫁人时会保留一份嫁妆单子作为底账,以备日后查询,男方哪里也会收存一份。 阿娘被囚禁时身边的人都被孟珈给处理了,这份单子只怕也早就被他收走了,至于外祖那边也是早早就断了联系。 想要拿到嫁妆单子只怕还是要从孟家这边下手。 李翊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等着她想出破局的对策。 屋内静谧一片,孟顽长久的坐在原地,忽灿然一笑,“我不需要什么劳什子嫁妆单子。” “阿娘故去多年,这嫁妆怕是早就被孟家挥霍大半,同孟家的家产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不要说是我了,怕是孟珈与孟老夫人也分不出来了!” “所以?”李翊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她也不算是太笨。 “所以,只要能证明这是阿娘的嫁妆便可,至于有多少皆由我与孟晖说的算。” 孟晖继承了孟珈的自私自利,想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 作者有话说:1: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出自《唐律疏议》 第47章 寒冬清晨的雾气…… 寒冬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 孟顽便带着糕点出了瑶瑟院,她准备碰一下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孟晖。 孟晖看着风光霁月实则并无大才败絮其中,现在的官职也不过是靠着孟珈的关系得来的荫官, 官职不大也无需上朝, 只需每日到官署点卯便好。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孟晖这才姗姗而来, 见到孟顽时愣神了许久,直到孟顽走上前来轻轻唤了一声:“阿兄。” 他才回过神来, 惊讶的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妹妹,自她回府后这还是第一次来自己这里, 孟顽离府后二人分别至今已有十年, 即便血浓于水可许久不见也早已生疏了。 面对孟顽他甚至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明明孟顽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他只是板着脸冷冷淡淡的问:“你来做什么?” 孟顽也不恼,柔柔一笑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想着阿兄每日需要去官署,便做了这双兔毛靴子。”说完她便从绿烟手上接过锦盒,双手捧着递到孟顽面前。 孟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想到几日前他曾误会孟顽之事, 那日孟顽冷淡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以为孟顽心中早已不在乎他这个兄长了。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 怕他冷到亲手做了这双靴子,又送到他面前,果然是血浓于水, 他不论做什么昭昭心中都舍不得他的。 毕竟他是她唯一的兄长,日后嫁人还需他与孟家为她撑腰,她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看着手中这双厚实温暖的靴子, 只是缝线略显粗糙,不过昭昭自小在乡下长大不通女红也是情有可原,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 如此想着孟晖的神情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语气也格外温和,“多谢,这双靴子我便收下了。” 见他收下孟顽似乎很开心,扬起一个大大笑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色暗淡了几分,望着孟晖欲言又止。 “怎么了,昭昭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孟晖看出她的踌躇,开门见山的问道。 “没什么。” 嘴上说着没事,可她的神情却哀伤至极,孟晖心中焦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我兄妹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见孟晖面色沉了下来,孟顽这才犹豫着将话说了出来,“听闻陈娘子明年便可除服,阿兄与陈娘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该着手操办了?” 今日事务繁多,他都险些忘了陈娘子出服之事,颍川陈氏也是名门望族,虽然陈娘子是旁支所出,其父陈应却是御史中丞乃是圣人的耳目之官,品级虽低但是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也是陈娘子为母守孝三年,孟家不仅不曾有退婚的打算,反而殷勤备至的原因,不过是除去陈氏以孟家的身份地位再找不出如此出身的娘子。 “这事阿耶与阿娘会操办,你无需担心。”知晓孟顽是在关心自己的婚事,孟晖的面色缓和了几分,想要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却在即将触碰时被孟顽给避开了。 他讪讪的收回了手,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开始蔓延,看着孟顽不自在的模样心中这股情绪更加强烈。 但孟晖并未在意,只当是孟顽刚回来二人太过生疏,等日子久了便好了。 孟顽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孟晖的距离,“可惜昭昭无能,就连阿兄成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阿兄。” 嘴上说着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可瑶瑟院中的库房早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宝,但她却不想让孟晖知道。 “你有这份心便好,其他的阿兄是不会计较的。”见孟顽难得的乖巧懂事,孟晖心中很是熨帖。 “若是阿娘还在就好了,阿兄也不必委屈自己,那日我无意间瞧见五姐姐身边的婢女身上戴的玉佩都是粉翡做成的,五姐姐出手当真阔绰。” 说着孟顽的眼眶便红了,澄澈的双眼如同一汪清泉,水灵灵的看着孟晖,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可孟晖的注意力却被孟顽话中的玉佩所吸引。 昭昭年纪小不知这玉佩是阿娘嫁妆,还满脸艳羡的看着自己,又想到她方才提起阿娘,心中很是不甘,就如同昭昭所说如果阿娘还在,这些都应当是他的! 哪里轮得着杨氏母女,不仅把控整孟府甚至还霸占了阿娘的嫁妆! 孟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便被他给掩饰过去,随意和孟顽说了几句,便以公务为由匆匆离开。 看着孟晖离开的背影,孟顽淡淡一笑。 阿兄,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杨氏进门时孟晖不过四岁,不明白好端端的阿娘怎么就从阿耶的正妻变成了侍妾沈氏,他背着阿耶经常跑去看阿娘,去祖母院中为阿娘求情。 被阿耶知晓后将他禁足院中,不得外出也不需人探望。 第54章 阿耶吩咐人看守,不准他出去也不准有人给他送吃的,被饿了三天后孟晖便懂事了很多,也明白了要在孟府待下去就要依附阿耶。 从此他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的讨好着孟珈与杨氏。 可这一切换了来了什么,他忍辱负重多年到头来连阿娘的嫁妆都守不住,孟家从一贫如洗到如今的地步看的全都是阿娘的嫁妆。 杨氏母女用着他阿娘的嫁妆过着富贵日子,就连随手赏人的玉佩都是难得一见的粉翡。 他这些年的伏低做小都成了笑话! 孟晖一用力便将桌案上的物品扫落在地,噼里啪啦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伺候的婢女吓了一跳,纷纷跪在地上。 “郎君息怒!” “滚!都给我滚出去!”孟晖怒吼着让人滚出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孟晖仍不觉得解气,又抬脚将桌案给踹翻在地。 等将屋子里能摔的都摔得差不多他才平复下来,瘫坐在位置上大口喘着气。 他的不甘与愤怒甚至是委屈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这么多年的委屈求全,他除了一个嫡长子的名头其他的什么都没得到。 他不甘心,凭什么阿娘的嫁妆要被杨氏那对母女享用! 孟顽离开时便让云苓留意着孟晖这边的动静。 听着云苓打听来孟晖那边的消息,孟顽与绿烟纷纷大笑出声。 孟顽更是直接抱着肚子躺在了榻上,他果然上当了,她就知道孟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会想方设法拿回阿娘的嫁妆。 这是阿娘的嫁妆就算她拿不到,在孟晖手中也总比被孟家的人给挥霍一空要好,孟晖终归也是阿娘的血脉。 年前孟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府中没少折腾,原本便为了孟怡的事憔悴了不少的杨氏,被孟晖这一折腾更是一病不起了。 可眼看就要年关,府中一应事物都无人操持终归不是个事,孟老太太便只好亲自操持。 孟老太太年事已高,早已没有精力处理这些,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教孟顽学习管家。 如此孟顽也乐得轻松自在,窝在瑶瑟院中与李绥安写写书信,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唯有一事让她不知该如何下手,那日长离知晓她送了孟晖一双锦靴后,让她也做一个送他,不拘什么只要是她亲手做的便好。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唯一让她纠结的是该如何如果给他。 那晚孟顽小心翼翼的问李翊,是否要选个好日子烧给他,却被他狠狠的嫌弃了一番,最后也没告诉她该如何将东西给他。 孟顽托着脑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该给他做个什么好呢?衣服和靴子太过麻烦,她近日也没多少时间,不如就绣一个荷包吧! 趁今日得空,她索性便绣了吧,“绿烟,去库房挑几匹好料子来。”孟顽朝着一旁的绿烟吩咐道。 “遵命,六娘子!”绿烟笑着应了一声便往库房去了。 不一会儿就抱回了五六匹上好的料子,孟顽一一看过去,忽然笑了一声。 “娘子笑什么?可是我选的不好?”绿烟不解的问道。 孟顽摇了摇头,“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绿烟心中的疑问更大了,“料子好为什么还笑?” “只是想到从前你以为阿耶出事要收拾细软逃走,那时我们院里总共都没几件值钱的东西,别说这绫罗绸缎,就连几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孟顽拂过这手感极好的越绫,越绫难得寻常人家别说做荷包,就连衣裳都不一定舍得,可如今竟被她随手拿来做荷包送人了。 这般想着心中不免唏嘘,那时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谁说不是呢!这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五娘子挨了罚日后定然是比不过娘子您的!” “那是自然!”孟顽被绿烟夸得舒坦极了,昂着头爽快的回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的?”回过神来,孟顽直勾勾的看向绿烟,从前这丫头可是一直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何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孟顽觉得稀奇极了。 绿烟被她看的不自在极了,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最近和娘子去不少宴会,看旁的婢女都是如此就学了几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孟顽满意的拍了拍绿烟的肩膀。 第48章 孟顽挑选了两种…… 孟顽挑选了两种不同色的越绫, 天水碧色与黛蓝色,她打算也给李绥安做一个,这天水碧色淡雅轻柔与李绥安很是相配。 至于长离嘛!她至今还不知晓他是何模样, 问他又只得来一句“随你”她思来想去好久, 送给李绥安的荷包样式纹样都定好了她才勉强选出这黛蓝色。 至于为何选黛蓝,一是因为她觉得长离性子沉稳, 又隐隐有股威仪,这黛蓝沉稳又不会过于压抑, 反而很是内敛雍容,他戴上定然好看。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孟顽自己喜欢。 是长离自己说随着孟顽心意来, 她索性就选了自己喜欢的, 至于长离喜欢不喜欢她没有多想, 若是他敢不喜欢...... 孟顽边绣边在心中冷冷地轻哼, 自信的认定他一定不会不喜欢的。 “这都多少日子了,怎么还没绣完?”不是李翊心急,只是他日日都看着孟顽绣,这个荷包到如今还是个雏形,他不免觉得奇怪。 听他这样说孟顽心里一虚, 她是瞒着长离给李绥安做的, 尽管这种事无需隐瞒,可她就是下意识的觉得长离知晓后会生气, 甚至不准她送给李绥安。 所以她都是白日里做的,长离的这个不过是在他来时拿出来做做样子罢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绣旁的了。 只是这些她是不敢说给李翊听的。 “年关将至, 我也不比平日里悠闲,你若是着急我今晚便不睡了!”孟顽可怜兮兮的说道。 李翊明显很吃她这一套,听她这样说心中柔软一片, “不必,我不急你慢慢做便好,晚上做女红太过伤眼,你还是白日里做吧!” “嗯,那我便明日再做吧!” 孟顽将手中做了一半的半成品放回针线笸箩中,在李翊看不到的地方狡黠一笑,咕噜一个翻身趴在榻上看起了话本。 这几本李绥安送她的,她近来正看到兴头上,不让她看完便浑身不舒服,有了李翊这话她赶紧从枕头下摸出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全然忘了李翊也是可以看到的。 “自在府中遇莺莺小姐,张生便红鸾星心动,相思入骨。是夜,月明星稀,张生乘梯逾墙,达园中。1” “见莺莺立于花阴之下,张生揖之曰:‘宿香亭一见,至今不能忘之。小姐何故竟垂念至如此?’莺莺答曰:‘妾之此身,亦君之身也。’2” 孟顽猛然察觉出不对,男子低沉的嗓音将一段男女私会的情节念出来格外暧昧,她的脸色瞬间爆红,迅速将画本子合上坐起身来,强装镇定的质问:“你干嘛偷看?偷看便罢了,怎么还......还念了出来?” 她越说声音越小,如此羞耻的内容她平日里都是偷偷看的,连贴身伺候的绿烟与云苓都不知晓,今日竟然大意了,让长离给知晓了。 “昭昭冤枉啊,你我现在共用一具身体,你看见的便是我看见的,何来偷看一说?” “那你也可以闭上眼呀!” 一股羞耻感从脚底升起,迅速开始蔓延到头皮,孟顽现在不仅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红透了,她捂着脸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 察觉到孟顽的害羞,李翊笑了笑,当真是年纪小脸皮薄,“好了,我不看便是,你快些出来别闷坏了。” “嗯。” 沉闷闷的一声从锦被中传出来,嘴上是同意了可人却是不动的,李翊还当她生气了又试探着唤了几声,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李翊没多想,只以为孟顽是几日来太过劳累而睡了过去,他也不再说话开始闭目养神。 孟顽其实并没有睡,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翊,只要睁开眼脑中就会想起方才李翊念话本的一幕,实在是太丢脸了,她索性开始装睡,这一装就真的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夜色静谧,地龙烧得极旺屋内暖融融的,与外头银装素裹的院子似是两个世界,暖黄色的烛光照亮了床榻,上面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小鼓包突然动了动,孟顽猛地睁开了双眼从榻上坐起身。 她烦躁的揉了一把脑袋,将柔顺的秀发揉的一团乱,明明已经睡着了,怎么又想起这事了,孟顽心中很是郁闷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第55章 她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虽然不知长离是否离开,她还是动作很轻生怕引起长离的注意。 在案边又点了一盏灯,从针线笸箩里拿出那个没做完的荷包绣了起来。 可孟顽千算万算,却忘了一点她与李翊共用一体,她的一点动静李翊都一清二楚,他一直都在暗中悄悄关注这一切。 看着这小小的人儿在灯下做着绣活的模样,心下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不逗她了,不仅将人惹恼不再理他,又害得她无法入睡,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夜色渐深,打更声隐隐传来,李翊在心中默默数了次数,已是三更天了,孟顽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没一会儿她便趴在案上睡着了。 见孟顽睡熟,李翊心念一动便控制了孟顽的身体重新躺到榻上。 用锦被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又确保没有一丝风可以漏进来,他才放心的闭上眼。 孟顽的睡相一向很好,睡着后便不会再乱动,是以第二日她醒来时还是原本的模样,她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她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长离的手笔,只是这样的手法有些眼熟,那日她在皇庄醒来时也被人包成了这样。 但孟顽没多想,只当是她昏迷后长离做的。 有了昨夜之事孟顽已经不敢再看那话本了,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做绣荷包中,没几天就给绣好了,可她心里却别扭不想这么快就给李翊。 她悄悄藏了起来,李翊问起便说还没绣完。 趁着还未到元正孟顽又去见了一次李绥安,将荷包亲手送给了她。 看着手中精致小巧的荷包,上面绣的是时下盛行的卷草纹,有吉祥长寿的寓意,看着这纹样李绥安就明白了孟顽的心意,她心中更是欢喜立刻就要将戴上。 离开时孟顽不可避免的又遇到了陆澜,自从那次相遇后,孟顽在长公主府便时常遇到陆澜,只是今天他却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陆大郎君安康,这是怎么了,如此急切可是出事了?”孟顽行了一礼问道。 “六娘子放心,只是今日圣人下旨将原本家宴改到了元正宴之后。” “既是这事大郎君为何如此匆忙?” 陆澜温柔一笑同孟顽解释道:“此事于圣人而言不过是一句话,可对我们来说却有许多事需要重新安排。” “这家宴在太祖开国以来便一直是在夜里举行,从未在元正宴后举行,府中的一切事宜都要从头修整了,就像这元正宴后本会有宗亲前来拜访阿娘,如此只能将这事退后。” “竟然如此繁杂!”孟顽没想到不过是圣人的一句话竟然有如此多的门道,真是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陆澜无奈一笑,“本也算不上难事,但因没有先例所以更需小心谨慎免得出了差错。” 孟顽闻言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如此便不打扰大郎君了。” 今日事务繁多,陆澜即便有心也无暇与孟顽闲聊,只能笑着同孟顽告别。 虽有遗憾但也无妨,听阿宁说上元节时约了孟顽一同出游,阿娘忧心阿宁的身子,定不会放心让她一人前去赴约,到时他与阿宁同去,与六娘子见面也更为妥当。 日子一日日过去,很快便到了元正前一日,孟顽也不好再将荷包藏下去了,当夜便拿了出来,按照李翊的指示将荷包放在了窗边。 孟顽好奇他到底是如何拿到荷包的,心中惦记着此事一整夜都没睡安稳,第二一早便早早的醒来,往窗边一看荷包竟然真的不见了。 李翊正被宫人服侍着换上衮冕,其上绣有十二章纹,繁复又精巧一针一线都是绣娘们耗尽心血绣成,无一不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与无上的权利。 冕旒刚带好,冯士弘就像献宝一般捧着一个东西小跑着进了殿内,“圣人,孟府送来的。” 冯士弘手中静静地躺着着一个黛青色的荷包,颜色很是沉稳,只是上面的绣的的纹样瞧着有些不够稳重。 梧桐树、鸾凤、太阳三者凑到一起竟有些像娘子们佩戴的,冯士弘见圣人久久不曾言语,心中有些拿不准。 李翊无奈的看着冯士弘手中的荷包,怪不得她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他瞧,原来绣的都是这些,旁人或许不知这是何意,但李翊一眼就瞧出来了。 “给朕戴上。” “圣人这怕是不妥吧?”冯士弘颤颤巍巍的问道,今日乃是元正朝会,圣人不仅要受百官朝贺,还要接见番邦使臣,如此隆重的场合戴这荷包委实不够庄重。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李翊冷冷的扫了一眼冯士弘,后者谄媚一笑不敢再多说什么麻溜的上前为李翊戴在了腰间。 冯士弘被李翊这一眼看的心惊,随即又想到以圣人的威势何人敢打量圣人身上的配饰,若是胆小的怕是连头都不敢抬。 而李翊满意的看着坠在腰间的荷包,越看越觉得精巧可爱竟有些爱不释手,这时从外头走进一个小内侍,“圣人到时辰了,诸位大人正在外头候着呢!” 李翊摆摆手表示知晓了,抬脚朝着太极殿走去。 随着钟鼓乐声响起李翊登上御座,礼官唱令百官跪拜山呼万岁,新的一年由此开始。 ----------------------- 作者有话说:1、2:参考了明代冯梦龙编著的《警世通言》第二十九卷《宿香亭张浩遇莺莺》 第49章 朝会后便是元正…… 朝会后便是元正宴, 麟德殿内传出阵阵雅乐,宫人们双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白玉砖上铺设的地毯乃是羊毛制成的西域贡品, 颜色浓烈, 上织宝相花饱满大气,与恢弘的大殿丝毫不违和。 殿中一三足鎏金香炉, 炉身上刻有流云纹,其盖形似莲花典雅清丽, 沉香袅袅燃烧,阵阵香气沁人心脾。 李翊兴味索然的看着下头的歌舞, 今日过节没有以往规矩多, 崔真仗着与圣人的多年情谊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他连连拍手对舞姬们赞不绝口, 一回头就见圣人兴致不高, 心中便动了歪心思,对着身侧的宫人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那宫人就将太常寺卿带到了崔真身侧,“不知英国公唤下官前来有何要事?”徐懋小心的开口,英国公性情跳脱一向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此时唤他莫不是又打什么主意了。 “徐大人啊, 不是我说你这几年太乐署的歌舞是越来越没新意了, 跳来跳去还是这些老调重弹。”说着崔真还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 徐懋不禁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默默吐槽, 明明看的最起劲的就是您了,如今又反过来说这舞无趣,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可他也只敢在心中吐槽, 不敢当着崔真的面说出来,“您教训的是,下官回去后定会好好研习乐理, 日后定会让你见到别出心裁的歌舞。” “日后?”崔真眉头一挑显然是不满徐懋的回答。 难不成国公爷是想今日就瞧见,可这就让徐懋难办了。元正宴乃是国宴番邦使臣皆在场,若是一个弄不好便会丢了我朝的脸面,到时候他这个太常寺卿怕是做到头了。 在这寒冬腊月的日子里他额上却满是汗水,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颤抖作了一揖道:“还请国公爷明示。” 可崔真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徐懋向上看去。 他小心翼翼的朝着御座上的人望去,只见圣人意兴阑珊的把玩着手中的鎏金兽首玛瑙杯,竟是一眼都不曾瞧过下头的歌舞。 此时崔真适时地开口说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尽不尽兴到是其次的,最重的还得是让圣人满意,徐大人您说是或不是。” 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懋连连点头称是,“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让圣人满意?还望国公爷提点。” 圣人向来勤勉,自登基后除去逢年过节,用的上他们太常寺的时候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实在是摸不准圣人的喜好。 见徐懋上钩了,崔真赶紧摆正了神色对着他耳语几句,就见徐懋双眼逐渐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崔真,“使不得啊!”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快些下去准备若是圣人怪罪我替你担着。”崔真揽住徐懋的肩,拍着胸脯向他担保。 虽然有崔真的担保但徐懋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然瞧见圣人身侧的冯士弘朝他递了一个眼色,这一下徐懋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答应了崔真。 看着徐懋离开的背影崔真很是满意,根本不知晓他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了,还在期待圣人见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第56章 他的这些小动作李翊在上头瞧得一清二楚,反正闲来无事他要看看崔真能变出什么花样来,也就不曾阻止崔真的举动,但不阻止归是一码事,崔真该受的罚却是不能少的。 乐曲忽然变得轻快活泼起来,一群身穿罗衫的舞姬踏着鼓点而来,跳的正是当下风靡长安的胡旋舞。 胡人的服饰衬托出舞姬们姣好的身形,腰间的钿带更显腰肢纤细,轻盈的披帛随风摇曳灵动缥缈,腰带和配饰跟随舞姬的舞姿相互触碰,发出叮咚的声响,与乐曲巧妙融合更多了几分生动。 一舞毕,众人意犹未尽的拍手称赞,崔真则更甚他眉开眼笑的高声喝彩,麟德殿内一时称赞之声不绝。 待回过神来崔真才想起看圣人的神色,他这先斩后奏也不知圣人会不会生气。 他小心的看向御座上的人,李翊正注视着下头的领舞的舞姬,但离得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以崔真对李翊的了解,这并不是他发怒时会有的反应。 难不成是瞧上了这舞姬了?换做从前崔真怎么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但眼下却是不同了,圣人最近的举动明显就是心旌摇曳,既然他能对旁人心动,瞧上这舞姬也无可厚非。 崔真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一抹暧昧的笑容。 那舞姬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太乐署选的人自是才貌双全,若无好颜色必不会入选,更何况能在元正宴上领舞之人。 崔真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仔细的打量起她的容貌,她在这群舞姬中确实格外突出,不仅身段好模样也是最好的,美眸流转更是眉眼动人。 当真是一副好相貌! 李翊不咸不淡的夸赞了几句,又命人赏赐,后面的歌舞他也懒得再去看,又赏了几个臣子。 “新元肇始,当万象更新君臣同心共守社稷,朕虽无舜禹之功迹,幸欣天地康1,今寄尔良臣,与之革故,政在维新2,诸卿当应担其责勿负朕望。”李翊说完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宰相卢益斋率先起身,诸位大臣与番邦使臣皆跪地举杯,“陛下圣谕,臣等必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恩、不负黎民。”同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叩首高呼万岁。 “都起来吧,今日设宴乃是与卿等同庆新岁无需拘谨,朕乏了,就不多陪你们了。” 李翊起身离开,见大臣们又跟着起身跪拜,他摆了摆手,“众卿不必多礼,自当尽兴。” 他一走殿内的氛围又轻松许多,崔真正要起身去找程兴喝酒,就被一内侍叫住,“国公爷,圣人传召。” 崔真暗道不好,他是知晓圣人必定会秋后算账的,只是想不到这事来的如此之快,本以为怎么也要等宴会结束罢,如今宴会都未曾结束圣人就派人传召了。 眼珠子一转,崔真便想到一计,让内侍先回去复命他随后就到。 待人走后,他也转身出了麟德殿往太乐署走去,没多久崔真就出现在甘露殿外,只是他身后却跟了一个陌生宫婢。 殿外崔真再三叮嘱让身后之人在外等着,自己先进到殿内,到时见机行事。 “参见圣人。”崔真这次可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可跪了许久也不见圣人叫起,他不免心中打鼓。 李翊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圆领常服,玄色的衣袍更显的他威严冷峻,即使是端坐在案前看奏疏也是气势迫人,今日虽是元正之日,但还是有很多奏折需要他亲自处理。 他故意将崔真晾在那里不去理会,让他长点教训。眼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崔真双腿早已跪麻,他悄悄挪了挪双腿,眼看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朝外头使了一眼神。 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接过身侧之人手上的托盘。不一会儿一个宫婢模样的娘子端着一盏茶走进了甘露殿。 她走的缓慢,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进宫多年还是头一次离圣人如此近,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只要今日事成她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与太乐署的其他人便是天壤之别了! 从前她不知晓圣人如此俊朗便罢了,如今瞧见了心中更是欢喜,打定主意今日要让圣人对自己上心。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又有英国公助力对今日这事胸有成竹。 丽娘攥紧了手中的托盘,加快脚步朝着上方的男人走去。 冯士弘瞧着这人面生,刚想拦住就看到崔真祈求的眼神,就是他这一犹豫人已经走到圣人跟前了。 丽娘将茶盏放在李翊右手边后,也不曾退下娇羞的低着头立在一边。 见人不动,李翊连余光都不曾给她反倒是皱着眉冷声呵斥道:“退下。” 丽娘被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求救的眼神频频看向崔真,祈求他能替自己说句话,崔真确实只是朝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开口。 丽娘跪在李翊脚边,大着胆子伸手拽住李翊的下摆,轻轻扯了扯,“圣人......” 娇媚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眼中噙着一汪水,柔弱可怜的低着头,露出后颈一片雪白的肌肤,这模样是十成十的我见犹怜。 冯士弘此时也明白了崔真打的什么主意,他心中觉得不妥但也不便开口。 若是圣人当真瞧上了她,自己此时开口将人赶出去扰了圣人的兴致更是罪该万死。 他没忍住瞪了崔真一眼,事已至此只能看圣人作何处理了,崔真看见了也不恼不正经的朝着他眨了眨眼。 李翊一心扑在政务上,直到衣摆被人拽了才发现她一直不曾退下,他处理政务时向来不喜被人打断,眼下又被她扯住了衣摆心中更是十分恼火。 “哪里来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 “圣人息怒,奴婢知错了!”丽娘虽然心中惧怕,可这能在圣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属实难得,她压下心中的惧怕,硬着头皮将头抬起来,楚楚可怜的看向李翊,软软的唤了一声:“圣人~”娇媚的嗓音听的人骨头一酥。 李翊猛地抬起头看起跪在身侧之人,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拽了起来,目光审视的扫过丽娘的脸,只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崔真搓着手期待又小心的问:“圣人满意臣的安排吗?” 李翊龙脸一沉:一万个鸡蛋,赏之! ps:最近真的好喜欢看桃黑黑的直播,里面各种龙部件真的太搞笑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1:出自《正日临朝》唐太宗李世民在唐朝初期创作的五言律诗 2:出自《令长新诫》唐玄宗李隆基为规诫地方县官而撰写的官箴文献 第50章 “你带过来的?…… “你带过来的?” 锐利的视线落在崔真身上, 冷不丁的让他打了一个冷颤,结结巴巴的回道:“是臣带她来的。” 崔真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他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李翊将丽娘扔给冯士弘, “你们两个一起去殿外跪着。” 丽娘愣怔的看向崔真, 怎么会这样?明明英国公私下找到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圣人对她有意,她才眼巴巴的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随他来到甘露殿。 她来此是为了谋一个锦绣前程可不想就此丢了性命。 “国公爷您方才说过会......”丽娘的话还没说完崔真就急哄哄的开口打断, “圣人臣知错了,这就去外头跪着!” 他可不敢让丽娘将这事说出去, 万一圣人一怒之下赏他板子可就不好了,他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顺手从冯士弘手中拽过丽娘一同朝外走去。 “国公爷您到底要做什么?”丽娘被人拽来拽去手臂疼得厉害, 可她也不敢造次, 只能颤着声音问道。 崔真一把捂住她嘴, 将她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是他会错了意误以为圣人瞧上了丽娘才闹出这档子事,好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他可不能让丽娘将这事给说出去,否则怕是小命不保。 “闭嘴, 今日这事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的性命!”崔真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威胁。 “妾身不敢, 妾身半个字也不敢泄露。”丽娘缩了缩脖子,心中开始后悔应下英国公的举动。 二人一前一后的跪在殿外。 李翊本就被这些没完没了的奏折搞得心烦, 又碰上这事心中更是烦不胜烦,他想揉一揉眉心刚一抬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定是从方才那舞姬身上的染上的, 让冯士弘打来一盆清水,他洗过之后却仍能闻到香气,也瞧着外头跪着的人越发不顺眼。 第57章 “冯士弘传朕旨意, 英国公御前失仪罚俸半年。” 当冯士弘将旨意告诉崔真时他哀嚎一声,跪在他身旁的丽娘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连英国公都被罚了俸禄她这等卑微的舞姬怕是会小命不保,想到这个丽娘险些晕倒过去。 可二人在外跪了半天丽娘也没有接到自罚她的旨意。 眼看家宴就要开始,皇室宗亲们都陆续到了,他们二人跪在外头异常打眼,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寿安长公主与驸马来时就看到英国公与一婢女跪在甘露殿外心中很是好奇,在家宴上便问了出来。 李翊坐在主位,从他这里朝外看去正巧可以看见跪在外面的二人。 轻轻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崔真。 起初听到陌生女子的声音时他还当是有刺客混了进来,但在看到崔真的神情时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定是他搞的鬼。 竟胆大包天的敢往朕身边塞人。 见寿安长公主问起他眼都不眨地说道:“英国公瞧上那个舞姬了,想求朕恩准。” “竟有此事!” 寿安长公主很是惊讶,毕竟英国公夫人乃是长安官眷中出了名的悍妇,将英国公盯得紧紧地,成亲十余载也不见英国公身边有旁人,膝下三子一女皆是英国公夫人所出。 寿安一向耳朵软,见此情形不免要为崔真求情,“英国公难得有求与您,又逢佳节,圣人何不成人之美?” 李翊笑了笑未置可否,只是看着外头跪着的二人。 “既然皇姐求情那便让英国公起来吧!” 冯士弘努力憋住笑,从殿内走出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崔真。 听冯士弘说完崔真只觉五雷轰顶,这真的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这要是让他娘子知道了他该如何是好,他赶紧扯着嗓子朝着里头喊:“圣人!臣知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哎呦!您可别喊了,圣人言出法随怎能轻易收回,要我说您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好非要整这一出。” 冯士弘也很是无奈,这英国公先斩后奏将他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倒好! 他惋惜的摇了摇头,圣人还未登基时他也是见过英国公夫人的,那真是一位飒爽的奇女子,毕竟很少有人拿着棍子追着英国公打。 冯士弘拍了拍崔真的肩膀,在心中为他祈祷英国公夫人能手下留情。 家宴来的都是一些皇室宗亲,原本先帝子嗣众多,只可惜死的死留下了的也没几个,除去寿安长公主一家之外,其他人都是见过那尸山血海的场面,对李翊都很是惧怕,只要李翊不发话他们人大气都不敢喘。 原本有个陆润在气氛倒不至于如此,可他如今被圣人禁了足连过年都不得出来。 好在有几个年岁小的不惧怕李翊,正叽叽喳喳的朝着要去外头看火树银花。 李翊虽将家宴改到了元正宴后,但政务繁多又加之冬日白昼短,家宴进行到一半天色就暗了下去。 建阳王乃是圣人堂兄已年过不惑,他府上的小孙女不过三岁稚龄,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溜到了李翊身旁。 “圣人,去看。” 李翊低头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站在他脚边,伸手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你想去看吗?” “想!”小团子乖巧的应了一声。 下头的建阳王见自家小孙女被圣人抱在怀中心中一惊,但见圣人并未有动怒的迹象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能得圣人喜爱也是喜事一桩。 “既然想去那便走吧!” 想到某个同意娘一般小孩心性的小娘子,李翊心想她定也会想看吧,左右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李翊一应下又是一群小团子围了过来,他们本是围在寿安长公主的驸马陆黎安的身边。 陆黎安一向温和待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所以孩子们都愿意围在他身边。 可孩子们毕竟是孩子不如大人想得多,谁能带他们玩他们便会缠着谁,本就一群天真稚子,李翊对他们也多了几分宽容,任由一群小萝卜头叽叽喳喳的跟在他身边。 这下宗亲们都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圣人何时有过如此和蔼可亲的一面。 李绥安也惊奇的看着这一幕,无意间扫到圣人腰间的荷包,只觉得熟悉万分,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虽然形制颜色大有不同可她却知晓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想到圣人待昭昭的不同,会有这个包也不奇怪,她悄悄将自己的荷包给藏了起来,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荷包千万不能被圣人给瞧见。 李翊带着一众人乌泱泱的朝承天门走去,承天门是离长安百姓最近的地方,如皇帝登基、册封太子等大典皆在此举行。 待众人登上承天门李翊便下令开始。 绚丽的烟花在天边绽放,艳丽的景象引得他身边的小萝卜头高声欢呼。 忽明忽暗的烟火将李翊的脸映的也多了几分绮丽,他远远的望向孟府所在的位置,也不知她瞧不瞧得见。 忽然他觉得衣摆被人给拽住,低头一看还是建阳王的孙女意娘,她正仰着头说着什么,可烟花声太大让人听不清,李翊索性将人抱起。 “圣人可有许愿?”意娘甜甜的问,话语中尽是孩子的天真。 冯士弘在一旁听见也有几分好奇,像圣人这般无所不能的人也会许愿吗? 寿安长公主听闻笑着凑了过来,“是啊,圣人许个愿吧!” 李翊从不信这些,想要的他都会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譬如这皇位,岂是一个愿望就能得到的。 眼下他也只是随意一笑,“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罢!” “只有这些吗?圣人这是为天下人许的,不为自己想一想吗?”寿安无奈一笑,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冷情冷肺的弟弟。 李翊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便昭昭如愿吧!”说完他便将怀中的意娘放下转身离开。 希望某个小可怜在往后的日子里都可以事事如愿。 “昭昭如愿?这算什么愿望。”寿安看着李翊的背影摇了摇头。 算了,他是天子想要什么没有,她何必纠结一个于小小的愿望,寿安刚要转过身就见箭矢飞射而来,狠狠地没进身侧的柱子中,承天门上立刻乱做一团。 “有刺客,护驾!”周云岩厉喝一声。 李翊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乱了起来,那箭射来的方向正是他方才站着的位置。 顷刻间漫天的箭矢裹挟着火光飞射而来,承天门外火光四射,周围围了不少百姓,皆被这一幕吓得四处乱逃,金吾卫迅速反应过来将贵人们护在身后。 又一队人马朝着刺客的位置飞奔而去,兵刃出鞘的声音打破了节日的喜悦,只留下对死亡的恐惧,隐藏在百姓中的刺客纷纷现身。 “记得留活口。”李翊冷眼看着下头的刺客一一倒地朝着周云岩吩咐道。 烟花的硝烟味逐渐被浓重血腥气给掩盖住。 本该喜庆热闹的新年却被一场刺杀给打乱,甘露殿内灯火通明,李翊面无表情的听着的周云岩的复命。 “圣人,他们在牙中藏了毒,被抓到时便立刻服毒自尽了,属下从他们身上搜出的令牌与箭矢都和七月上清宫行刺之人一般无二。” “下去吧。”李翊挥手让人下去。 上清宫一时与今日之事都是他临时起意,知晓他行程之人必是亲近之人,提前知晓了今日的安排才能提前在承天门外安插人手。 见冯士弘欲言又止的模样,李翊指了指他道:“有话直说。” “圣人奴才有话不知该不该讲?” “不知道就别说。” 冯士弘一愣,可又不能真的不讲,只能赶紧告罪。 “圣人,长安近来流言四起,都言圣人有意过继平阳王世子。” “你怀疑是平阳王所为?” 冯士弘惶恐的低下头,“奴才不敢。” 李翊心中冷嗤,就凭平阳王那些本事,此事绝非他能作为,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派人盯住今日在场的所有人。” “寿安长公主那边也要派人......” 冯士弘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翊一个眼刀扫过,吓到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 作者有话说:浅试一下绿江的玄学更新,听说在3的倍数更新会涨收[求求你了] 第51章 这场刺杀很快就…… 这场刺杀很快就被镇压住, 可在场的百姓众多,也有不少人受到了惊吓,为了不让这事造成更大更恶劣的影响, 周云岩奉命安抚百姓。 而远在永宁坊的孟顽对此一无所知。 原本该热闹的孟府却诡异很是冷清, 因为孟怡的事杨氏心中忧虑肝气郁结,已经缠绵病榻多日了, 就连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也起不来。 第58章 孟老夫人连连日来操劳,面色也算不上好, 唯有孟顽面色红润,容色越发夺目了, 少了杨氏与孟怡在场没人会刻意为难她, 日子也越发舒心顺意。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却相顾无言, 孟晖因为阿娘留下的嫁妆一事对孟珈起了嫌隙,如今在面对他时也少了几分对父亲的敬爱,反倒多了怨怼。 他的面上不显,只是越发的沉默寡言。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席间孟老夫人突然开口,“来年陈家娘子便出了孝期, 她与三郎的婚事你们夫妻二人心中可有个章程?” 老夫人这话可直接将孟珈给问懵了, 他早就忘了有这一回事了,在接触到孟晖的视线时, 他心中有些讪讪,不自在的开口道:“此事不急,等杨氏病好了再议也不迟。” “不急!你们夫妻眼中到底什么事是急事?六娘她明年便要满十六岁了, 你们可有替她相看人家!”孟老夫人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神情不虞的看向孟珈。 儿女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又有杨氏操办他从未费过心, 至于孟顽...... 自她回府后,自己对她确实多有忽视,婚事也是从未想过,眼下再看自己的这个女儿才发现她竟也不输孟怡,举止也端方典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再加上她容貌出众怕是会有大把的未婚郎君趋之若鹜。 原想着将她随意嫁与一小吏便可,如今看来他这个女儿也是奇货可居,她的婚事应当从长计议。 孟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至于六娘她年岁还小,我与杨氏自会替她慢慢相看。” 听他这样说孟老夫人还算是满意,看着孟顽的眼神很是合意,“我们六娘貌美怕是天潢贵胄也是配得!”说完她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孟珈,后者闻言若有所思。 孟顽秀眉微微皱起,她心中对嫁人很是抵触,想到她阿娘嫁给阿耶最终却落得一个潦倒病逝的下场,但孟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她也不好驳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孙女还小,不急着嫁人还在再多陪祖母几年呢!”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郎君可是不等人的!”孟老夫人责怪的瞪了一眼孟顽。 孟顽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宴席散后,孟顽踏着月光朝瑶瑟院走去,雅致的庭院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可她心中却并无喜气。 “娘子可是在担心自己的婚事?”云苓见孟顽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安抚般微微一笑,“娘子无需多虑,您的婚事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 云苓说的笃定,孟顽却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以孟家人的德行她的婚事也只是他们向上爬的垫脚石,用来攀附权贵的手段之一。 他阿耶一路走来靠的不就是这些,孟家虽然祖上也曾出过高官,可到了孟珈这一辈早已没落,如果不是阿娘的嫁妆一路打点他如何能够拿到解状成为贡生。 入朝为官后又贪图权势,与杨氏暗通款曲,这才一路高升成了这吏部侍郎,他的每一段婚约都让他更上一层楼。 那我的婚约又会是谁的青云梯? 孟顽望着院中挂着的灯笼思绪万千。 许是察觉出孟顽的忧伤,云苓与绿烟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沉默不语,将脚步放缓留给孟顽慢慢思量的时间。 “好了,今日可是大好的日子,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孟顽扬起一个笑容,牵起跟在身后慢吞吞的二人。 “方才在老夫人院中我都没吃饱,咱们回去吃暖锅吧!”与孟家人在一起再好吃的佳肴也味同嚼蜡。 “好呀,如此奴婢得赶紧回去准备一下。” 说到暖锅绿烟眼都亮了,提起裙摆就朝前跑,先瑶瑟院中准备一应器具去了。 “记得别放羊肉,我不吃的!” 孟顽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绿烟挥了挥手表示她知晓了。 绿烟性格直爽,手脚也麻利,回到瑶瑟院就开始张罗。 自入冬以来瑶瑟院的地龙就没断过,室内温暖如春,桌上的暖锅咕嘟咕嘟的翻滚出热气。 骨汤的香气将逐渐蔓延到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孟顽与云苓回来时,绿烟正往暖锅的炉膛内添炭火,一见到二人便招呼着孟顽入座。 冬葵、薤菜、藕片、鸡肉、鱼片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绿烟还贴心的准备了胡炙,银烤盘上噼里啪啦直响,撒上胡椒与孜然香味彻底爆发,叫人垂涎三尺。 孟顽大氅解下换了一身棉诃子,净过手才于桌边坐下。 按照规矩云苓同绿烟是不能入座的,可今日是元日一元复始的日子,又没有旁的人在,孟顽大手一挥就让两人一起坐下了。 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1。 三人凑在一起吃的津津有味,暖锅的热气将孟顽的脸蒸的红彤彤,她的额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用帕子将汗轻轻拭去,孟顽心中生出了开窗户的想法,可刚一说出口就被云苓给阻止了。 “不可,娘子您刚出了汗若是再吹风怕是会寒气入体。” “没事的,屋子里这样热不开窗也太过憋闷了,再说了这外头也没有风啊!” 孟顽灵活的如同水中的游鱼一般,轻易就躲过了云苓的阻拦来到窗前一把掀开的窗户。 “嘭!嘭!” 在她开窗的一瞬间,远处的天边烟花同时炸开,绚烂迤逦的烟花骤然出现逐渐扩大直到占据大半个天空,黑夜如同绸缎一般被一朵朵烟花妆点。 孟顽惊呼一声,就连追来的云苓一时也忘了动作呆呆的看着窗外的烟火。 原本还沉浸在美食中的绿烟见二人一动不动有些好奇的放下筷子,也凑了上来。 “是烟花!娘子和云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绿烟有些埋怨的开口,说完还不忘往窗边凑了凑。 孟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看到入神了将绿烟给忘了。 与孟顽、绿烟的惊喜不同,云苓只是笑着看向孟顽,她正专心的看着烟花,随着不同的烟花出现她时不时的发出惊呼。 从窗中望去烟花应当是在承天门放的,如此绮丽的烟花很是少见,又能在承天门这种位置燃放,是谁的手笔可想而知。 今夜的烟花如此盛大怕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能瞧见。 被禁足在院中的孟怡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想开窗瞧一眼但又想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见不了人,双颊红肿不堪,新伤叠旧伤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紫。 外头热闹喧哗,爆竹声声不断,与冷清寂寥的澄映院大相径庭。 还有两个月方可解禁,脸上的伤她还需要养一段日子,到那时谁还会记得她孟怡是谁! 听说孟顽那个贱人同康宁郡主很是交好,最近长安可谓风头无量。 孟怡用力的攥紧手中的毛笔指尖发白,她仿佛将对孟顽的怨恨都发泄到了这支笔上,脆弱的笔杆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在她手中断裂。 参差不齐的毛刺刺进手中,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孟怡一动不动的看着鲜血沿着手掌滑落,眼看就要滴落在纸上她才若梦初醒一般赶紧止住血。 小心翼翼的手中刚写好的信收起来,装进信封中。 这是她要送给李景和的信,可千万不能有闪失,如今孟顽得了康宁郡主的青眼,眼看就要踩到她的头上了。 平阳王世子李景和就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成了世子夫人孟顽那个野种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就算拼了命她也要将李景和紧紧握住! 她唤来春月,将信递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切记不要被发现了。” “诺,奴婢会小心行事的。”春月恭敬的双手接过信封,连连应是。 她转身的一瞬间发髻上的玉簪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光芒,直直的晃着孟怡的双眼,让她不适的眯起了眼。 “等等!你头上戴的是什么?” 春月慌乱的捂住发髻上那个的玉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拿来我瞧瞧。”孟怡冷冷的盯着春月,那视线如同毒蛇一般冰冷黏腻,落在身上让人寒毛直竖。 “这是奴婢在东市上无意瞧见的,想着马上要元正这才买来图个喜气的。”春月这般说着却死死的护着玉簪不肯给孟怡瞧。 这副心虚的模样让孟顽更是怀疑,她将茶盏狠狠地朝着春月身上砸去,“嘭”她的额头瞬间就被砸的鲜血直流,可她却顾不上头上的伤,赶紧跪了下来。 “娘子恕罪!” “拿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挨了打春月不敢再推辞,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双手举过头顶呈给孟怡。 触手便是细腻温润的触感,成色也是一等一的好,哪里是东市可以买来的,想到春月近日来出府都是替她送信,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怀疑。 第59章 可仅凭一个簪子算不了什么,她现在身边又无可用的人手,暂时还动不了春月,这是还要等她解了禁才行。 孟怡不顾手中的伤,狠狠地攥住这根玉簪,片刻后她便将手松开,将簪子还给了春月。 “方才是我不好,伤到你了,可还疼?”孟怡说着就要去碰春月额头上的伤口,却被春月躲了过去,她也不恼反而笑盈盈的同春月致歉。 看着春月离开的背影,孟怡觉得她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悄无声息的将她除掉才好。 原本绿烟与云苓是想与孟顽一同守岁的,可孟顽顾忌着长离的存在便寻了一个借口将人给哄走了。 她今晚想和长离一起守岁。 将人都赶了出来,偌大的闺房便只剩下了孟顽自己,一时间还有一些冷清。 趁着长离没来,她便拿起来剪纸,这是几日前她同云苓一起剪的,有些已经被绿烟给贴在窗户上,还剩一些纸未曾用完她便接着剪了几个。 “给我也剪几个。” 孟顽觉得长离这个鬼怪得很,一来就是要东要西,之前要荷包,如今连这小小的剪纸都要。 心里嫌弃可她手上还是麻溜的剪了一副喜上眉梢,她的手法虽然生疏可每一步都很稳。 “好了!” 孟顽很满意这胖嘟嘟的小喜鹊,立在眉梢喜庆极了。 李翊却有些嫌弃,“这喜鹊如此肥怕是要将梅枝给压断。” “你这人可真是的,既然然不喜欢我还不给你了呢!”孟顽作势就要将它给剪碎。 李翊见此赶紧告饶,这才阻止了孟顽的动作,可他将人给惹恼了,这剪纸孟顽确实不打算如此轻易的给他。 “我送你这喜上眉梢,你又有什么东西送我?” 孟顽料定了李翊没有准备,又继续可怜兮兮的说道:“旁人都能收到长辈送的厌胜钱,只有我不得长辈疼爱什么也收不到就算了,辛辛苦苦剪好送你的剪纸也被嫌弃。” 原本她还想挤出一点泪来,但想到长离又瞧不见便罢了,只打雷不下雨的呜咽着。 “谁说你没有的。” 李翊一早就瞧出了孟顽的小心思,含着笑意说道。 孟顽佯装擦泪的动作一顿,懵懂的抬起头问道:“你给准备了厌胜钱?” “看看你枕头下面有什么。” 掀开枕头一看,下头果然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荷包,单单是拿在手里就是沉甸甸的,孟顽小心的将荷包拆开,里头不仅有一串被红绳串起的铜钱,还有各种珠宝与彩带。 孟顽没想到李翊会给她准备厌胜钱,毕竟厌胜钱都是长辈给晚辈的,寓意便是体现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保护,希望孩子新的一年可以平安顺遂。 孟家没有一个长辈为孟顽准备这些,可偏偏是一个她从未当做是长辈的鬼为她准备了,甚至还异常体贴细致的放在了枕头下。 听说厌胜钱放在枕头下可以整夜守护孩子,赶走名叫“祟”的鬼怪。 方才没有流出的眼泪,在此刻流了出来,孟顽嘴一瘪他这是把自己当小孩了。 “现在那副喜上眉梢可以给我了吗?” “给你,什么都给你。” 许是太过感动,孟顽从床底抱出她早就藏好的屠苏酒,屠苏酒有幼者先饮的规矩,孟顽先喝一杯,后又重新倒一杯,手腕一扭将酒洒在了地上。 李翊瞧见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喝呀!”孟顽酒量浅一杯不醉人的屠苏酒就让她有些醉了。 “......” “倒也不必如此。”李翊有些无奈,他活得好好的,实在是受不得孟顽这一下。 孟顽说好的要与他一同守岁当真就不曾去睡,喝了酒的脑袋昏昏沉沉无论李翊怎么劝她也强撑着不肯去就寝。 直到手心中冒出一缕青烟,孟顽知道他要走了,心中突然有些不舍,“你要是我的阿耶就好了。” 孟顽小声的念叨着,也不管他听不听的见,这是她第一次从一个男性长辈身上感受到疼爱,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眷恋。 舍不得,即便知晓他明晚还会再来可她还是舍不得。 第52章 春风卷入碧云去,千门万…… 春风卷入碧云去, 千门万户皆春声1。 李翊发现自从那晚之后孟顽对他好像更加依赖,晚上同他说话的时辰也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一步了。 他心中喜忧参半, 欢喜的同时也不免担忧, 若是他换个身份出现孟顽待他还会如此吗? 但李翊又是自信的,在朝堂上他乾纲独断、制衡寰宇, 早已将帝王心术运用的炉火纯青。更何况面对孟顽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即便不用任何手段他也能让其对自己倾心。 他如同一个老练的猎手早早地设好陷阱, 埋伏在周围静静的等候孟顽心甘情愿的走进他的陷阱中。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2 “昭昭!” 孟顽一早就来到与李绥安约好的地方, 正巧不远处有几人带着突眼黑脸的昆仑奴面具表演傩戏。 为首的是一精壮男子, 头戴戴黄金四目面具, 身披熊皮, 执戈扬盾。脚下的舞步稳健有力,不同于女子的轻盈灵动,他更像是野兽踏步浑厚而幽深。 跟随在他的身后的人或轻击腰鼓或吹奏泥哨吟唱傩歌,每当吟唱一神名便击鼓三声,声声恢弘。 他们穿行长安一百零八坊, 向路边抛撒赤豆击退疫鬼。 孟顽容貌出众, 她今日又穿的鲜亮,鹅黄色的宝相纹半臂, 领口一圈镶嵌着细腻的兔毛,衬得她小脸越发小巧可爱。曲红色的十二破裙下摆缀着莲纹行走间如春霞荡开,腰间带着的双鱼佩憨态可掬。 她就如同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般俏生生的立在人群中, 引得不少人侧眸。可她却一无所知,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傩戏演出。 见赤红豆纷纷扬扬的洒向周围,孟顽抿着唇悄悄后退几步, 记得这红豆有驱鬼的功效,她怕会伤到在自己身体中的长离,尽可能的躲避。 可这红豆就像是长了眼一般,纷纷朝她落下,孟顽顺着红豆洒落的方向看去,一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男子正朝着她抛洒红豆。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那男子爽朗的朝她挥挥手,又一把红豆朝她洒落。 望着男子逐渐走远的背影孟顽不明所以,只顾着将掉落在身上的红豆打落。 “轻浮之辈。” 李翊轻声嗤笑,孟顽不知情爱自然看不懂这人的举动,可李翊身为男子又怎么会看不懂他此举是何意,不过是想引起孟顽注意的下作手段罢了。 他今日应该庆幸自己现在在孟顽身体中无法教训他,如若不然定要将他撒红豆的那只手给打断。 孟顽对李翊的小心思一无所知,还当他是被这红豆给镇住了,虽心中觉得他说人家轻浮有些不太妥当,但还是安慰他说道:“无事的,红豆我都避开了,没有让它落到身上。” 怕云苓和绿烟听见,她声音极轻,落在李翊耳中却让他心间一颤。 他显然会错了意,只以为孟顽是在向他解释,嘴角满意的翘起,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绥安就是在此时来的,听见她的声音孟顽循声望去,只见带有长公主府徽记的马车还未停稳,她就急切探出了半个身子。 孟顽心中一紧,她本就身子不好还如此大胆的探出半个身子,万一伤到可就不好了。 急走几步来到她面前,可还不等孟顽伸手,李绥安就在陆澜的搀扶下平稳的走下马车。 见她无碍孟顽心中松了一口,李翊见她如此关心李绥安醋坛子再次打翻,冷冷的哼了一声。 听见脑中的这声冷哼,孟顽猜测他今日定是心情不好,难不成是被刚刚那傩戏给吓到了? 但现在人多眼杂,又是在外面她不敢轻易安抚,只能继续笑着同李绥安与陆润寒暄。 “阿娘担心你们两个小娘子在外不安全,这才吩咐我一同前来。” 陆澜温和一笑解释了他为何会来。 孟顽笑着点了点头,她理解长公主的担忧,又羡慕她对李绥安的疼爱。 本以为陆澜将李绥安送到后就会离开,可他却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 见此李翊立刻就有了危机感,陆澜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便沉稳持重、端方守礼从未见他同哪家的小娘子走得近。 今日他分明是借着李绥安的由头故意接近孟顽的。 李翊在心中急的团团转,恨不得立刻现身将这些狂蜂浪蝶给赶走。 他一早就知道孟顽是一颗明珠,只不过之前这颗明珠藏于暗室只有他一人得见,如今明珠却被别人窥见,他心中很是不好受。 第60章 心中矛盾极了,孟顽那样好本该人人都喜爱她,可李翊却自私的不想旁人发现她的好,想要将其独占。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陆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二人身侧了,眼中闪着笑意同孟顽讲话。 李翊此刻才细细的打量起陆澜,这才发现他是有备而来。 陆澜本就气质温润,今日一身象牙白色圆领袍更显得他清贵无比,身姿挺拔光风霁月,与孟顽站在一起很是登对。 花枝招展。 李翊在心中如此评价。 随即他便将视线从陆澜身上移开,随着孟顽的视线落到了李绥安的身上,却在触及到她腰间的荷包时猛然顿住。 虽然颜色纹样孟顽选了完全不同的,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李绥安的荷包也是孟顽所做。 好啊!怪不得一个荷包绣了如此久,原来是心中还记挂着给旁人做。 李翊在心中狠狠地给孟顽记了一笔,来日定是要讨回来的。 他心中酸的紧,这边陆澜还在试图与孟顽搭话。 身为三人中唯一的男子,他很自觉的用自己的身体将人群隔开,确保她们两个小娘子不会被人给挤到。 这样一来他就来到孟顽的身侧。 “前面有百枝灯树,你们可要去瞧瞧?” “好呀!”孟顽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便同意了。 听闻这百枝灯树高约二十丈,由万盏琉璃灯组成,绮丽璀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3,一路上不少小娘子都和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想来也是去看百枝灯树的。 路上人群熙熙攘攘、比肩继踵,一位郎君一不小心撞了一下陆澜,他一时没有防备,踉跄间他不免碰到身侧的孟顽。 眼见陆澜就要撞到她身上,孟顽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多谢。”陆澜有些过意不去的朝着孟顽道谢。 “无事,大郎君没有受伤吧?” 李绥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情况,也凑了上来,“阿兄你还好吗?” 被两个小娘子围住关心,陆澜面上一红,明明说好是来保护她们的,到头来反倒需要她们二人关心,陆澜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弱不禁风。” 从前最是欣赏看中的外甥,如今居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李翊曾多次夸赞陆澜淑人君子、清新俊逸,从前这些优点如今再看倒显得他太过软弱,也成了李翊嫌弃攻击的地方。 孟顽听闻一愣,也越发觉得李翊今晚火气很大,不敢去招惹他,只能缄口不言。 她不言不语,可有人却是要说话的,陆澜许是觉得方才那事让他在心悦之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急切的想要挽回,便开口向孟顽介绍起了这百枝灯树。 陆澜:“这灯树若高山,夜间将其点燃,光明夺目,百里皆可见之。” 李翊:“蜀犬吠日。” 陆澜:“每个花灯上都悬挂着珠玉、金银穗,每有微风拂过,金玉碰撞之声铮铮不绝。” 李翊:“穷奢极欲。” 陆澜:“去岁我同陆润一起,他那个性子是个不安分,我根本就没瞧见这百枝灯树点燃的盛景,今日同你们一起应当可以看个痛快!” 李翊:“不务正业。” ...... 在陆澜不知道的地方,李翊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二人在孟顽脑中也是吵的有来有回。 只可惜这其中痛苦只有孟顽一人知晓,她被这二人左右夹击,脑中乱作浆糊,根本无心欣赏着沿路上精妙绝伦的花灯。 就在李翊又要开口时,孟顽一时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说完孟顽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的面色瞬间爆红,赶紧朝着陆澜看去,他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震惊、不解、委屈纷纷出现。 唉……长离你可害惨了我! 李翊见状反倒大笑出声,可孟顽却无暇理会他,她正手忙脚乱的解释。 “陆大郎君我不是说您......我不是有意的......”孟顽有苦难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连李绥安也很是震惊的看着孟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孟顽戳了戳李绥安希望她能替自己解释一下,可对方只却顾着笑。 好在陆澜确实是君子,他也看出孟顽并非有意,装作不在意一般笑着说道:“是我一时入了神,说起来便没了时辰,咱们还是专心欣赏花灯吧!” 孟顽心中很是愧疚,明明是她失礼冒犯了陆大郎君,反倒要他反过来宽慰自己,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的同时也觉得他当真如李绥安说的一般是位谦谦君子。 原本见到陆澜被孟顽下了面子时李翊还很是得意,也好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被孟顽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也能面色不改的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如此看来倒是他小瞧了陆澜。 ----------------------- 作者有话说: 孟顽:臣妾百口莫辩ヾ(≧o≦)〃嗷~ 1:出自唐代 李白的《侍从宜春苑奉诏赋龙池柳色初青听新莺百啭歌》 2:出自唐代 白居易的《正月十五日夜月》 3:出自宋代 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第53章 有了方才这事,…… 有了方才这事, 三人之间的氛围更加诡异了几分,除了孟顽一直低头不语外,陆澜这个受害者反倒是神情自若。 只不过他们几人还是来晚了一步, 错过了百枝灯树点燃的瞬间。 可就算如此, 面前的景象也足够震撼,高大绮丽的百枝灯树伫立在面前, 仰头望去它似乎要冲破云霄。 月明星稀,百枝灯树的光辉更加耀眼, 可与明月争辉。 悬挂在琉璃花灯上的珠宝也在灯光与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流转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晃的人眼前一白。 微风拂过, 铮铮之声悦耳动听。 孟顽仰头看向这二十丈高的百枝灯树, 不免在心中感叹。 从前在青州时她也看过花灯, 却无一有眼前这般金碧相辉、光彩夺目的花灯,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当真是满街珠翠似春浓1,长安自古繁华。 “喜欢?”沉寂了许久的李翊在此时开口。 孟顽想到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心中憋着一口气,不愿去搭理他,只当是没听见将人给忽视个彻底, 恰巧陆澜被相熟的拉住寒暄去了, 孟顽便牵着李绥安的手四处瞧瞧。 周围有长公主府的护卫在,她们二人也不怕会与人走散, 牵着手玩得不亦乐乎。 李翊知晓自己这是又将人给惹恼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气定神闲, 和孟顽相处已有半年,他早就将她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 她这人看着温和恬淡,同人讲话也是软语温言, 可实则却在自己与旁人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是亲是熟在她心中泾渭分明,看似柔顺温和实则淡漠疏离,她认为情分一般的人,便是一副守礼和气的模样,别说动怒只怕旁的情绪她都不曾有。 但在亲近之人身边她就是喜形于色的,小性子不断,这也是李翊爱逗她的原因之一。 宜嗔宜喜,她生气时的模样李翊也爱极了。眼下孟顽同他置气,他反倒神情气爽。 她待陆澜循规蹈矩与旁人无异,反倒是待他总是颐指气使稍有不顺意便会撒娇使性,可见在孟顽心中他是非同寻常的存在。 所以见孟顽生气他非但不伤神还很是受用。 听见李翊叹气的声音孟顽看着花灯也觉得索然无味,目光不免落在别的地方。 她低头随意的扯着腰间悬挂的双鱼佩,这双鱼佩还是那日李翊放在压胜钱中的,她瞧这欢喜便一同戴了出来。 眼下在看见不禁想起送礼的人,食指曲起用骨节狠狠地敲了敲了憨态可掬的小鱼。 “都怨你!”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小,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壮丽的百枝灯树给吸引了,没有注意到孟顽的举动。 但全身心都只在孟顽身上的李翊是不会错过的,他极其自然的接了一句,“怨我,是我的不是扰了赏花灯的兴致。” 见他这般柔声下气同自己道歉,孟顽的气一下就飞走了,李翊也是吃准了孟顽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见他道歉孟顽不仅不生气了反倒心中感到愧疚,今夜本就是上元节阖家欢聚的时节,方才又碰到傩戏表演,他身为孤魂野鬼心中应当是怆然。 孟顽心一软,也就不再生气了,反倒又柔声安慰起了李翊,“你若是心中不好受都可以同我说,不必将这情绪发泄到旁人身上。毕竟现在你我一体,无论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 第61章 怕被旁人听见,孟顽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呢喃细语都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它消失在风中。 可落在李翊心中却如同重若丘山,一颗心枯木逢春,她总是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心中悸动。 孟顽拥有一颗柔软的心脏,细腻又温柔的照顾着所有人的不愉快,可自己却将所有的委屈咽下,直到李翊的出现让她拥有了可以肆无忌惮依靠的人。 克制住想要立刻出现将孟顽拥入怀中的想法,李翊轻轻“嗯”了一声,应下了孟顽的话。 听见他应下,孟顽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只是有些对不住陆大郎君,平白无故被人嫌弃了,孟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准备郑重的和陆澜道一次歉。 她正要转身与李绥安一同去寻陆澜,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对姿态亲密的男女,那娘子的模样瞧着竟然有几分眼熟。 孟顽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孟怡身边的婢女春月,春月身边的郎君衣着不俗、器宇轩昂,应当是出身高门,春月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会结识这种豪门贵胄。 压下心中的疑惑,她悄悄将身形掩藏在花灯之后,她越看越觉得这郎君的背影有些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 孟顽在脑海中思索是在何时见过他,这时那郎君突然转身朝孟顽这边看来,吓得她赶紧藏到花灯后。 好在他并未发现孟顽,只是带着春月朝旁边的摊位走去,如此也让孟顽看清了他的侧脸。 霍然,孟顽记起了曾在慈济寺见过他,那时他也在同人私会,只不过如今他私会的人却从孟怡变成了春月。 “鬼鬼祟祟这是在做什么?”见孟顽这幅模样李翊心中生出几分好奇。 孟顽还处在震惊之中,她好像又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那个是孟怡的情郎,那个是孟怡的婢女。”孟顽伸出一根手指一一指给李翊看。 见孟顽指的人是李景和,他也不觉得惊讶,他早已知晓李景和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朝野上下对李景和的称赞也是夸大其词。 他本质上甚至比陆润更为轻浮放荡,能做出与婢女私会这种事在李翊眼中也不算奇怪。 况且他一向无心儿女情长,对旁人之间的情情爱爱更是满不在意,所以他的反应也很是平淡,并没有按照孟顽期待般的继续问下去。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孟顽嘴角一瘪将探出去的脑袋收了回来。 李绥安久久的的注视着百枝灯树,一不小心竟然看痴了,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孟顽贼头贼脑的躲在一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连自己走到她身边她也没有注意到,“昭昭,你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孟顽吓了一跳,她捂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茫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李绥安,“你何时来的?” “我瞧了你许久,你都没有反应。” 孟顽赧颜,她竟全然没注意到,牵起李绥安的手笑着同她解释,“方才见到一位娘子很是眼熟,我便想着再仔细瞧瞧。” “哪位娘子?” 长安中与孟顽交好的娘子少之又少,听她这样说李绥安心下也好奇,顺着孟顽方才看的方向望去,好巧不巧正好瞧见了站在春月身侧的李景和。 璀璨的灯火中,高大的郎君将身侧娇小可人的小娘子护在怀中,两人有说有笑的挑选着摊位上的各色圣兽面具,旖旎的光影落在二人身上宛若一对儿恩爱的小夫妻。 “李景和?” “阿宁认识那位郎君?” 李绥安点了点头,她与李景和不甚稔熟,对他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听旁人谈起他无不称赞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原以为应当是一位与陆澜一般玉树芝兰的贤才君子。 但今日一观,他举止轻浮毫无君子之风。 素手指了指人群中的格外挺拔的身影,“平阳王府的世子李景和。” “竟是王府的郎君!难怪......” “难怪什么?”李绥安察觉到孟顽方才瞧见的人极有可能是李景和身边的那位娘子,她好奇的凑近,以免落下孟顽接下来的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孟顽指着李景和身边的春月说道:“他身侧的那位娘子是孟怡院里的婢女。” 李绥安点了点头,“原是你府上的人,也难怪你觉得眼熟......”刚说完她才猛然惊觉这其中似乎蹊跷,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孟怡院中的婢女为何会同平阳王世子纠缠不清?” 她与孟怡不过几面之缘,但从孟怡挑唆旁人毒害亲妹这事便可管中窥豹,其蛇蝎为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着这事她对孟怡很是不齿。 李绥安这一问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孟顽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吊一吊她时,李绥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难不成是孟怡早就与李景和有了首尾!”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绥安那双缥缈清冷的双眼也不免睁大,她震惊的望向孟顽期待着她的回答。 见她如此迅速的就猜出来,孟顽僵硬地点点头,心中不说是失望但也有些沮丧,她准备的话一个两个都不给她机会讲。 “只是他们二人又是如何攀扯上的?”李绥安心中好奇极了。 孟顽早就憋了许久,听她如此问也不故能玄虚了,直接开口道:“孟怡被禁足在院中不得外出,我年前曾撞见过春月替她送过一回信。想必是这一来二去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绥安点点头,“瞧着也像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他们二人如此明目张胆,若是被相熟的人瞧见了孟家女眷的怕是都要遭殃。”孟顽见他们二人有恃无恐的模样很是不满。 李景和身为男子又出身尊贵,被人瞧了也不过说一句年少风流,可这世道对女子严苛,单单是今夜这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人淹死。 李绥安看出孟顽的担忧,拍了拍她手,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我让阿兄去露个脸。” 看出孟顽的不解李绥安笑着同她解释:“平阳王世子与我阿兄同为诸位娘子的春闺梦里人,他事事都想压过阿兄,今日若是我阿兄在他便会收敛许多,不会如此轻浮的。” 李绥安顾忌着孟顽的清誉并未将孟怡的事说出,将事情掐头去尾直说是孟府的婢女与平阳王世子不清不楚。 陆澜听闻与孟顽有关当即便应了下来,朝着孟顽点点。 见他应下,孟顽也松了一口气。 “别怕,任何人有事你都不会有事。”李翊此刻开口更是让孟顽心中大安,她并不在乎什么名声,可她不在乎旁人却是在乎的,孟家不仅只有她与孟怡两位娘子。 若是此事泄露只怕远在青州的孟家族人也会受到牵连。 “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终归有一日会被人知晓。” “不过你无需担忧,到时候只要欣赏她们狗咬狗便好。” 李翊轻飘飘的声音,却很让人信服,孟顽点了点头她对李翊很是信任,有了他这话在前头,她便也不再理会孟怡的事情。 ----------------------- 作者有话说:悄悄更新然后惊艳所有人[撒花] 1:出自唐代 李山甫《上元》 第54章 春日,春风,春…… 春日, 春风,春色好,几只春杏点春光1。 日子一日日暖和起来, 不少娘子已经换上了春衫, 孟顽畏寒本没想过此时就将冬衣换下,但奈何这热气一日胜过一日。 厚重繁琐的冬衣一换下, 孟顽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怨不得人人都盼着春日, 单单着春衫就比冬日里厚重的狐裘、大氅轻盈好看。 轻薄的春衫将她姣好的身姿一一勾勒,这半年多孟顽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 她被养得极好早已不似刚回孟府时灰头土脸的模样, 原本因为缺少营养而微微枯黄的长发也变得乌黑柔顺。 冰肌玉骨, 杏脸桃腮, 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越显得丰姿冶丽、容色无上。 不仅如此孟顽还发现她近来长高了不少,去年的冬衣都短了几分,原本瘦弱的小身板也多了一些肉,这肉也长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丰腴, 少一分则瘦弱, 不像从前风一吹就倒,正应了那句态浓意远淑且真, 肌理细腻骨肉匀2。 孟顽难得对镜欣赏起自己的美貌,外头绿烟却开始催促起来,“娘子可收拾妥当了?再不动身怕是要误了时辰!” 闻言孟顽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铜镜递给云苓, “这就来!” 云苓温柔地接过铜镜,拦住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的孟顽,为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鬓角, 不放心的叮嘱道:“娘子还是带上件斗篷吧!虽说已过了惊蛰,但近来天气多变时常下雨还是带上一件以备不时之需。” 第62章 孟顽点点头觉得云苓说的有理“就穿那件水绿色莲纹提花的。” “娘子,还没收拾妥帖吗?” 一早就候在外头的绿烟已经等不及了,从昨晚开始她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几日前李绥安派人来说陆润送了她一只尺玉宵飞练,双眸还是鸳鸯色的煞是好看,特意邀她一同瞧瞧,绿烟听闻很是喜爱,一大早便急着要去长公主府。 尺玉宵飞练是通体雪白的狸奴,本也算不上特别可稀奇就稀奇在它的鸳鸯色的双眸,听闻在日光下如同宝石一般晶莹,还是陆润豪掷千金从一胡商手中得来的。 绿烟一听这狸奴来头如此之大,当即便吵着要去瞧瞧。 “来了、来了,莫要再催了!”孟顽撩开珠链就往外走去,正巧与进来寻她的绿烟撞了个满怀。 孟顽只觉额头一痛,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珠帘放开,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的珠子相互碰撞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当心些!冒冒失失的,那狸奴就在长公主府上又不会凭空飞了!” 云苓连忙扶住孟顽,转头还不忘数落绿烟一句。 绿烟也没想到竟然会撞到孟顽,她羞惭满面也赶紧扶住孟顽细细的查看有没有撞伤,“是我鲁莽了,可有伤到娘子?” 孟顽皮肤白,刚刚又撞到了额头了红痕立刻就显现出来,被皮肤一衬托就显得严重了,绿烟瞧见心中咯噔一下,竟然伤的如此严重。 可孟顽瞧见她这样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得了了,你竟然会认错了。” 绿烟脾气直又好面子,能让她如此轻易的服软却是不容易,孟顽这么一打岔云苓的脸色也不如方才那般难看了。 “下次可不准如此了。” 云苓本想好好说道说道但孟顽这话明显是在替绿烟解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板着脸又埋怨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绿烟乖乖应下。 她们三人中就属云苓年纪长,性格也沉稳可靠,相处中自然而然的担负长姐的角色,虽然嘴上不说可绿烟早已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姐姐了。 “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别让郡主等急了。”孟顽理了理裙摆接着朝外走去。 “哎!娘子头上的伤还没处理呢!”云苓着急地说道。 “无碍的,它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孟顽摸了摸额上的痕迹不甚在意的说道。 云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叮嘱绿烟照顾好孟顽,她今日要整理库房无法陪同孟顽一起去,只能交代好绿烟。 许是伤到了孟顽,绿烟心中很是愧疚一路上嘘寒问暖,时不时就要查看一下她额头上的红痕有没有淡下去。 这一路上无论孟顽怎么说绿烟都是一副提心吊胆小心谨慎的模样,直到看着那红痕逐渐变淡在抵达长公主府上之前彻底消失,绿烟的心才算放到肚子里。 再次来到长公主府,孟顽早已熟门熟路,府门口的小厮也是老相识了,“六娘子来了!” 孟顽笑着朝他点点头,与早就在这里候着的自然一起朝着李绥安的院子走去。 按规矩她应当去拜见寿安长公主的,因着有她舍身相救一事,长公主对孟顽改观不少,既然阿宁喜欢她也不再插手,大手一挥就免了请安拜见这事。 是以孟顽虽常来但见寿安长公主的次数屈指可数。 长公主府的花园草木葱茏,五步一景十步一画,与冬日里又是另一方景象,旁人都恨春色无处觅,可长公主府上倒是满园春色关不住。 今日天气好李绥安并未干干巴巴的在屋里等孟顽,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在院中逗狸奴。 杏花疏影里,一袭碧青色衣裳的少女坐在亭中,手拿一红丝标仗不断的左右摆动逗弄这通体雪白的小狸奴。 孟顽提起裙摆小跑几步,刚一走近她这才瞧见李绥安身边还有一人,他穿得娇艳与满园春色融为一体了,又被杏花给遮住了若不细瞧,怕是没人能看见这里还有一人。 陆润正翘着腿吊儿郎当的斜着坐在一侧,一手搭在美人靠上,那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前些日子他便解了禁足,之前挨的那八十大板早就在禁足时给养好了,这一解禁他就没忍住痛痛快快的潇洒了一场。 但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太过肆意,不过是看看舞姬跳舞,又一掷千金的买下狸奴。 孟顽早就听过陆二郎的恶名,又被他纵马吓到过,今日一见他也在心中不免又想起那日他骑马横冲直撞的情形,脚下的步伐也放缓了。 看出孟顽对陆润稍有成见,李绥安赶紧将红丝标仗交到婢女手中,让她继续陪狸奴玩,自己则牵住孟顽的手道:“昭昭你来了怎么不过来,难不成是几日没见与我生分了?” “怎么会呢?”孟顽回握住李绥安的手。 “那就因为他了!”李绥安的目光落到了吊儿郎当的陆润身上,对方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坐直了身体,讨好的朝她笑了笑。 方才他瘫坐还不明显如今这一坐正胸口处却莫名隆起一团,似乎还在他怀中不安分的乱动。 “不是......”心底的事就这样被李绥安挑明,孟顽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解释就被李绥安打断。 “你不必勉强自己,他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本就不讨人喜欢,连姑母都无可奈何。” 李绥安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纨绔弟弟,“我今日叫他来是为了和你赔罪的。” “赔罪?”孟顽面露不解。 “还愣着干嘛!”李绥安瞪了一眼呆坐在一边的陆润。 陆润赶紧将怀中乱动的狸奴掏了出来,揪住它后脖颈的皮肉将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提了起来,似是恐惧小狸奴不安的喵喵叫了起来,在空中不断蹬着腿。 孟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赶紧后退几步。 陆润像是没注意一般还提着狸奴又凑近了几分“这个给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陆润一向是被人捧着的主儿哪里给人赔过罪,他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那日是我不好,不该私自纵马。” “二郎君言重了,这太过贵重小女不能收,更何况长公主已经赏了不少好东西。”孟顽赶紧摆手婉拒,她来之前就听闻这狸奴价值千金,她可不敢收。 “姑母给的是姑母给的,他给的是他给的,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昭昭就收下吧!” “再说这狸奴如此可爱,你我一人一只不是正好?”李绥安牵住孟顽的手不停劝道。 这狸奴确实可爱的紧,她心中也多有动容,可还不等孟顽开口,陆润就抢先一步,说道:“这一窝就出了两只迟玉宵飞练,那可恶胡商奸诈的很!一见我两只都要竟坐地起价朝我要一千五百两黄金,你若是不收下这冤枉钱不白花了!” 陆润的声音又急又快根本不给孟顽开口的机会,说完他竟不管不顾的将手中的狸奴朝着孟顽一丢。 本就受到了惊吓的狸奴见被人松开,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它借着陆润的力一个跳跃便消失在几人眼前。 “哎呀!” 孟顽惊呼一声眼睁睁看见狸奴消失在眼前。 完了,这下钱真的白花了! “还愣着干嘛去追啊!”李绥安用食指戳了戳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 陆润应了一声,赶紧朝着狸奴消失的地方追去。 李绥安本想一起去的,但孟顽担心她的身体就给拦住了,“阿宁你在这等着便好,我同二郎君一起。” 孟顽跟着几个长公主府的婢女一起在院中寻找,中途还遇到陆润,二人对视一眼都失望的摇了摇头。 “喵~小狸奴你在哪里?”孟顽一边学着猫叫一边漫无目的的寻找,一抬头竟然发现自己和婢女们走散了。 茂密的竹林比旁的地方更加幽静,不像公主府旁的地方那般华贵典雅,反倒有种远离世俗喧嚣的萧然物外之感,略有不平的小路更显的自然质朴。 就在孟顽纠结要不要离开时,竹林中传出几声微弱的呜咽声,孟顽小心翼翼的循着声响找去。 将花丛拂开,逃走的小狸奴果然藏在这里,孟顽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它抱起,一抬头就见眼前出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你是何人?”俊美儒雅的中年男子审视的看向孟顽。 “我是孟侍郎府上的......”孟顽话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了陆润的声音。 “孟六,你找了没有?” “阿耶?”陆润惊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陆黎安。 “嗯,是润儿啊!你们这是在什么?”陆黎安温和一笑,看向陆润的眼中满是慈爱。 “就是找这狸奴,没想到它居然跑到阿耶这里了。” 孟顽这才回过神来这竟然是寿安长公主的驸马陆黎安,她赶紧朝着男人行了一礼,陆黎安笑着点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第63章 可孟顽却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怀中的狸奴开始挣扎她才如梦初醒一般。 “喂!孟六你瞧什么呢?我可警告你那是我阿耶,你可不准动歪心思。” “你胡说什么呢!”孟顽还没从陆润一声声的孟六中回过神来,就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惊到了,这个人果然从里到外都不正经极了。 “我只是劝诫你一下,我阿耶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可惜他已经成亲了,你若是喜欢长得俊的我这倒有一个人选。” “我没有。”孟顽赶紧拒绝。 “好好好,就说你喜不喜欢俊的吧!” 陆润这一问可将孟顽给问住了,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丑的吧!她只能抿着嘴抱着怀中的狸奴朝外走去。 可陆润却不肯放过她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他可是我瞧见所有男子中最俊的一个,而且如今还是一个孤家寡人呢!” 他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孟顽一时没忍住好奇的问道:“是谁呀?” 陆润狡黠一笑,“正是我舅舅!” ----------------------- 作者有话说:1:出自清代 郑燮 《春词》顺序微微调整了一下 2:出自唐代 杜甫 《丽人行》 第55章 “你舅舅?” …… “你舅舅?” 年前那会儿他没反应过来, 可在院中躺了三个月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是在那赏菊宴上圣人便对孟顽动了心思,纵马一事甚至为了孟顽差点将他给打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表明李翊对她的上心。 陆润又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只是想到那日他的屁股似乎还隐隐作痛。 “你怕是疯了?” 孟顽震惊的看向陆润, 他的舅舅不就是圣人吗? 纵马一事她确实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圣人似乎对她有意, 可事情早已过去这么久了,她不过是一小官之女圣人日理万机怕是早就将她给抛之脑后了, 况且圣人要比她大上许多,这怎么能成? 是以陆润今日突然提起孟顽只觉得他疯了。 “我好得很呢!” “疯子!”孟顽抱紧怀中的狸奴急匆匆的往回走, 生怕和陆润再待一会儿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看着孟顽对此避如蛇蝎的模样,陆润心中不免替李翊惋惜没想到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怜他舅舅兢兢业业多年, 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难得有人能让他动这方面的心思, 可对方却对他无意。 陆润唉声叹气的跟在孟顽, 边走边摇头,怎么说他也是舅舅最疼爱的外甥,这孟顽他瞧着也算是顺眼,助舅舅一臂之力的又有何妨。 “哎!孟六要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陆润吊儿郎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孟顽脚下生风片刻都不敢在陆润身边多待, 甚至都来不及纠正陆润对她的称呼。 李绥安在原地久等不见二人回来, 连怀中的狸奴都无心逗弄了,将狸奴交给一旁的婢女照看, 她准备带着自然去前头瞧瞧,可别出什么事情。 正赶巧了,她还未走出多远就瞧着孟顽抱着雪白的小狸奴大步朝她走来, 白皙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脚步越走越快这模样活像是后面有人在追她一般。 “昭昭,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李绥安目露担忧, 拿起帕子就要替孟顽擦汗,可她面色虽红但并未有汗,拿帕子的手微微顿住。 “这是怎么了?”李绥安越发好奇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顽摸了摸怀中狸奴毛绒绒的小脑袋,方才陆润的话她实在羞于启齿,再者按照辈分圣人也是阿宁的皇叔,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方才的事讲给她听。 她紧紧的抿着朱唇,低着头一下一下的给怀中的狸奴顺毛,“没什么事,只是方才为了找这小东西误闯了驸马的院子。” “可是二郎欺负你了?”李绥安见她面色羞恼,只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陆润刚回来就听见这话,心下有些不服气,扯着嗓子嚷嚷道:“我哪敢欺负她!你们一个两个都护着她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见他这幅蛮横的样子李绥安警告的扫了他一眼,见他不再开口,便转头对着孟顽问道:“昭昭他说的是真的吗?” “阿宁,二郎君并未欺负我。”孟顽点点头,算是承认了陆润的话。 除了乱点鸳鸯谱,陆润确实并未欺负她,但要说起来正是他的出现替自己解了围,那时陆驸马看向她的眼神奇怪极了。 现在想想她仍觉得陆驸马或许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儒雅随和,所以她才会多瞧了几眼不成想竟然让陆润误会了。 “绥安姐姐,你听到了吧?孟六都说了我可没有欺负她。”陆润两手一摊,毫无世家子弟的矜贵可言,“我只不过是要给孟六做媒而已。” 这话他说的极小声,可孟顽却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她狠狠地瞪了陆润一眼威胁他不准再说,而后又看了一眼李绥安生怕她听见什么。 好在李绥安的注意力都被陆润一口一个孟六给吸引了,她抬手就朝他的后脑勺拍去,“不得无礼!” “哎呦!” 陆润猝不及防的被拍了一巴掌,正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 见状孟顽用帕子遮住脸轻笑起来,挨了打又被人嘲笑陆润委屈巴巴的抱着头蹲在地上。 孟顽一惊心想他当真不拘小节,丝毫都不像那些皇亲国戚一般尊贵雅正,反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娇养长大的小郎君,若是不说根本就瞧不出他是雍荣华贵的寿安长公主养大的孩子。 “绥安姐姐这里好生热闹呀!”娇俏的女声蓦地响起,将三人之间愉快的氛围击溃。 陆润瞧见来人面色很是不好,他蹭地站了起来,板着脸呵斥道:“你来做什么?” 陆雨朦被吼的一愣,俏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二郎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同绥安姐姐说句话也不成么?” 方才还微微笑着的李绥安在见到陆雨朦时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孟顽瞧见她神色不对悄悄走到她身边隔开了陆雨朦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是孟顽第一次见陆雨朦,虽不知阿宁与她之间有何龃龉,但是听闻去岁投毒一事她也掺和在里头,孟顽便知她绝非心思单纯之人,看向陆雨朦的眼神也含着警惕。 见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陆雨朦心中嗤笑,面上却还装的可怜至极,柔声说道:“二郎从前待我可不是这幅模样,你难道也因崔郎的事对我生了怨怼?” 她不提还好,一提陆润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瞬间炸开了“什么崔郎!崔郎也是你能叫的!” 提起这事陆润就来气,崔镶那个没心肝的东西竟然如此对他的绥安姐姐。 前几日崔镶派人来邀李绥安出门赏花,可李绥安到了那里才知晓崔镶他竟然还邀请了陆雨朦一同前来。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他们二人明知绥安姐姐身子不好骑不得马,却偏偏就选了骑马这一项,生生让绥安姐姐在太阳下看了他们半个时辰。 只怕是不知道都以为与那崔家七郎有婚约的是她陆雨朦了! 陆润虽然看不起崔镶,也盼着他早些与李绥安解除婚约,可也决不允许他们如此折辱李绥安,这婚约要解除也得他们长公主府开口,他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晓是他们长公主府瞧不上他崔七郎! 陆润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克制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不同于陆润的义愤填膺,李绥安倒很是冷静,她本就与崔镶无甚交际,又有陆雨朦从中作梗多次阻碍他们二人相见,因此对他也谈不上有多喜爱。 顶多算得上是一个家室相当的成亲对象,只是如今看来这份相当也寥寥无几了。 “陆娘子来此有何贵干?”李绥安淡淡的开口问道。 陆雨朦没想到事到如今李绥安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我来瞧瞧绥安姐姐还生不生我的气?” “我为何要生气?”李绥安体弱方才玩闹了许久此刻有些体力不支,她拉着孟顽缓步走到亭中坐下。 孟顽在旁边瞧了半天,大致也看懂了是怎么一回事,这陆雨朦也当真是明目张胆,如此下作行径她竟也不知遮掩。 甚至还有敢在正主面前耀武扬威。 孟顽担忧的看向李绥安生怕她被陆雨朦给气到,李绥安察觉到孟顽担忧的目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那日我与崔郎......崔郎君并非有意,只是我难得有机会骑马,崔郎君怜惜我才耽误了时辰。” 李绥安是真的不想看陆雨朦这幅矫揉造作的,“嗯,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便下去吧!” 第64章 陆雨朦一愣没想到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李绥安还能无动于衷,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上不下的,难受的厉害。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还不等开口,就被陆润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悻悻然的闭上嘴,不情不愿的离开。 “陆娘子留步!” 众人都没想到一直沉默孟顽会突然开口,皆齐刷刷的看向她。 “孟六你要做什么?” “昭昭?” 孟顽不理会震惊的陆润,只是笑着对李绥安摇了摇头,让她无需担心。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到陆雨朦身前,“陆娘子发髻上的玉簪瞧着不像是未出阁的娘子们常佩戴的款式。” 陆雨朦一愣,抬手抚摸她发髻上的玉簪,这确实不是娘子们所佩戴的,这是原本是崔镶束发用的玉簪,被她讨要了过来。 原本也是要用来气李绥安的,只可惜还没派上用场,没想到孟顽的双眼竟然如此尖,竟然一眼就被她瞧了出来,既然她提起不如直接顺水推舟。 她佯装惊讶“这是崔郎君送来的,只怕是郎君不懂这些这才弄巧成拙了。”说完她还不忘观察李绥安的神情,只可惜要让她失望了,这根簪子并未在李绥安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既然错了陆娘子还是不要再戴了。”孟顽伸手将她发髻中的玉簪取下,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又继续说道: “在府中还好说,咱们都知道是陆娘子错了,但这要是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被旁人瞧见可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的。” “陆娘子云英未嫁应该也不想平白惹上一身腥,你说是不是?” 孟顽对着陆雨朦勾唇一笑,话中的警告不言而喻看的陆雨朦心中一紧。 和长离相处的久了,孟顽不知不觉中已然将他说话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微微一笑就将陆雨朦这个小娘子给唬住了。 陆雨朦被孟顽说得面色难看,只好一咬牙点头应是,“多谢孟六娘子提点,这簪子我定会收好不再将它带出来。” 说完就要伸手去接孟顽手中的玉簪,可孟顽手腕一扭就将这玉簪交给了李绥安,“我看还是阿宁收着稳妥,毕竟那崔家的七郎是阿宁的未婚夫婿。” “就托阿宁代为转交,让崔七郎瞧清楚了别再送错了。”孟顽特意加重了送错二字,更是让陆雨朦气急。 陆雨朦心中气愤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不过是一介孤女能在府中立足全是仰仗寿安长公主,自从知晓投毒一事是她帮的杨玉静,寿安长公主对她的态度立刻一落千丈。 而孟顽虽是是小官之女但前有有李绥安与陆润撑腰,后有寿安长公主的青眼,所以如今她也不奈何得了她。 况且听闻今日长公主接见了不少举子,只等春闱放榜后择一人将她嫁过去,若当真如此她日后怕是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她的禁足一结束便急不可耐的多次引诱崔镶,只有将崔镶牢牢攥在手中她才不至于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如此便有劳郡主娘娘了。”陆雨朦对着李绥安屈膝行礼,不等李绥安回应便急匆匆的告退了。 “了不得!原是我小瞧你了。” 陆雨朦一走陆润就跳出来,围着孟顽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陆润摩挲着下巴怎么瞧都觉得方才的孟顽有几分像他的圣人舅舅,心中越发觉得他们二人天生一对。 圣人这么多年身边都空无一人说不准就是为了等孟六出现。陆润越想越觉得在理,他在心中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干一票大的。 见陆雨朦走了孟顽也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故意端着可累得不轻,赶紧坐回李绥安身边喝了一口茶,“我就是生气她如此欺负你。” “不必将他们放在眼中。”李绥安边说边往孟顽的茶盏中又添了一些茶水。 李绥安心中也知晓陆雨朦不会如此轻易罢手,她想逼自己主动退婚好坐享渔翁之利,就算要退后她李绥安也决不会替他们二人揽下恶名,这婚要退就要让天下人都知晓是他们二人背信弃义、无媒苟合在先。 -----------------------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国庆快乐呀![撒花][撒花][撒花] 第56章 李翊最近有点烦…… 李翊最近有点烦, 自从察觉出陆澜对孟顽的心思他便有些急了,一想到二人待在一处的背影他根本就睡不好。 他直接将陆澜给打发到外头历练去了。 这段时间他长安洛阳两头跑,云徽子这个老道总是一问三不知, 问来问去也只有一句缘分未到。 下头左右仆射正争论不休, 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 陆润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甘露殿。 还未进殿他就被冯士弘给拦下了,“二郎君今日怎么来了?” “阿翁, 我有要事同圣人商议。”陆润吊儿郎当的朝着甘露殿一拱手,还是那副混世魔王的模样。 “您来的不巧, 左右仆射正在里头同陛下议事呢!”陆润也是甘露殿的常客,圣人念着与长公主的情分, 对陆家的郎君也多有宠幸。 但他每次来多半都是闯祸来领罚, 只不过今日见他胸有成竹应当不是犯了错, 冯士弘猜测他多半是又要捣乱, 这次还将目标放在圣人身上。 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近来圣人心绪不佳,二郎君此时来甘露殿怕是会引火烧身。 “要不您改日再来?”冯士弘试探地问,又对着陆润使了一个眼色,好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也不能看着他天天受罚。 可陆润却像是看不懂一般, 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麻烦, 我在外头等着便是。” 说完他当真就站在冯士弘身边等了起来。 “哎!二郎君您怎么能跟奴才们站在一起。”陆润这不拘小节的模样当真让冯士弘头都大了。 见冯士弘面露难色,陆润也不好让他为难看了一圈周围决定站到冯士弘的对面,“这样就不是和你站在一起了吧!” 冯士弘:“......” 这还不如站在他身边了, 一左一右的更像是门神一样,周围的侍卫都忍俊不禁,可陆润却浑然不觉, 喜滋滋的朝着冯士弘挑眉,像是在说还是我聪明吧! 冯士弘简直没眼看,索性放任他站在对面。 里头时不时传出商讨之声,陆润一开始还好奇地竖着耳朵听,可里头商讨的都是他不感兴趣的国家大事,又因隔着殿门听不太真切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枯燥无趣。 站久了他的双腿都有些麻了,可里头的人还没结束。 原本还算是端正的站姿又开始歪歪扭扭了,陆润他本就不是什么守礼的人,站不住他也就不再站,一撩袍子便盘腿坐了下去。 “二郎君快起来。”冯士弘见此赶紧跑到他身边就要将人给拉起来,怕吵到里头的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陆润散漫惯了,一坐下就不愿再起身了,不甚在意地摆手,“又没人瞧见,等里头结束了我再起身也不迟。” 刚说完殿门就被人从里头给打开了,几位大人走了出来,陆润一惊,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因站得急他一不小心踩到了下摆,踉跄了一下,他尴尬之余一边整理衣裳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就这么巧。” 说完他还不忘警告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朝着二人作了一揖,“左仆射,右仆射。” “二郎君。” 两位大人将方才的一幕瞧得一清二楚,官场沉浮多年二人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的本事。 怕被陆润瞧见冯士弘将头转到一侧偷笑起来。 与诸位大人寒暄后,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郎君请吧!”声音中是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陆润摸了摸鼻子强撑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昂首挺胸地走进了甘露殿。 “陛下躬安,外甥我来给您请安了。”陆润喜笑颜开的行了礼。 李翊如今一见到他就不免想到另一个与他相似的人,语气微有不耐烦“起吧。” “来朕这里有何事?” 陆润不在意李翊的冷淡,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的得意,“自然是有好事我才来找您。” 见他成日里没个正行李翊就觉得上次还是罚他罚得轻了,才让他好了伤疤又忘了痛。 “你能有什么好事?”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陆润说得急,竟还想凑上前去,李翊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便收住了脚。 讨好地朝着李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光洁的大白牙,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傻气。 “有话快说,不说就给朕滚出去。”李翊耐心逐渐耗尽抬手指了指殿门。 “别,我说还不行吗!”陆润连连摆手。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扭捏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圣人不仅仅是天子还是他的舅舅,他一个晚辈插手长辈的婚事多少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第65章 陆润搓着手,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这忸怩作态的样子李翊实在是没眼看,重重地咳了一声,“到底说不说?”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陆润被这一声吓得缩了缩脖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前几日我遇到一个小娘子品貌出众、蕙质兰心、宜室宜家......” “然后呢?” 听着陆润滔滔不绝的夸赞一个小娘子,又见他面色通红神态扭捏,心想他应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娘子,他如今已是十五岁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有如此想法也实属正常。 但李翊也实在是不想继续听他滔滔不绝的夸赞,抬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然后?”陆润被问的一愣,挠了挠头又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完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想了想又着实想不起来索性便罢了,满脸期待地看向李翊。 “是谁家的娘子?”李翊反问。 陆润双眼一亮,急急地回答道:“嗯?是孟侍郎府上的六娘子。” “你再说一遍?”李翊目光一冷,声音中都带上了冷厉。 陆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圣人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不,不是!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一犯了错怕挨罚就会唤圣人舅舅,以此来博得圣人心软从而手下留情放过他,只可惜这招从未有用过,该受的罚他一个也没落下。 “那你是何意?”李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自己这个外甥。 虽说他性子顽劣却本性不坏,出身高贵又生的一副好皮囊,若不是太过放荡轻浮怕是有的是贵女为他倾心。 “我是见舅舅您后宫空置,身边连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着急。”陆润跪在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上,小声的嘀咕着。 李翊耳力极好,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你急什么?” “您都这般年纪了,再等下去也不怕人家小娘子嫌弃您。”陆润嘴快一时没忍住将心底话给说了出来,说完赶紧捂住嘴,瞪大双眼警惕地看着李翊,生怕他一声令下命人将他拖出去给斩了。 “嫌弃什么?”李翊声音骤然转冷,冷峻的双眼锐利如刀,“嫌弃朕年纪大,还是嫌弃朕日后会力不从心。” 陆润闻言面上一红,他虽然有这顾虑可这次他可不敢再嘴快说了出来,赶紧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圣人您年富力强、春秋鼎盛、精强力壮、老当益壮。” “啪!” 一本奏折打在他的头上,将他打的一愣。 “闭嘴!”李翊低声呵斥。 “哦......”陆润委屈巴巴的捂住脑袋,心知自己这是又说错了话,将自己缩成一团老老实实跪在一边。 “捡起来。” “遵命。”陆润慢吞吞的将地上的奏折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李翊接过奏折随意的放在一边,对着陆润问道:“那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给朕保媒拉纤的?” 陆润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我只是小小地提议一下。”说完他还用手比量了一下有多小。 “抬起头来。” 他诚惶诚恐地抬头,正巧对上圣人深邃的双眸。好在他并未动怒,只是略有深意的看向他问道:“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做这个媒人?” 想不到陆润看着粗枝大叶,心思竟然如此通透,居然看出了他对孟顽的心思,虽他并未刻意遮掩过,但敢大喇喇做为他保媒的陆润确实是第一个。 “算不上保媒,只是邀圣人三日后曲江池一游。” “曲江池?问过朕了吗?你就在曲江池设宴!” 曲江池乃是皇家苑囿旁人是无法自由进入,周边亭台楼阁密布,池面开阔可泛舟游湖,多为皇家宴饮之地。 陆润嘿嘿一笑,“这不是正在向您请示吗?” 怕李翊不同意陆润又急匆匆地补充道:“正是因为这曲江池乃是皇家苑囿,我想着孟六娘子应当没有瞧见过曲江池浮光跃金的景象,才将地点定在了这里。” “你如今也是学聪明了!” 竟也知道拿孟顽做借口了。 李翊笑骂一声算是同意了,又见他还杵在这里有些碍眼,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愣着作甚?还不退下。” “嘿嘿,这就退下!”陆润欢快的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可走到一半他又想起圣人只同意自己在曲江池设宴,却没说他是否会到场。 陆润又折返回来。 见人又回来,李翊眉头微微皱起,“又有什么事?” “圣人您还没说去不去呢?” 回应陆润的是一个低沉有力的“滚!” 陆润哦了一声赶紧退出来,一边挠头一边在心中思索着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不管了,反正有孟顽在他就不信圣人会不来! 待陆润走后,李翊摸了摸自己的脸,思索着他方才的话。 难道他当真老了吗? “冯士弘!” 李翊朝着殿外唤了一声,冯士弘麻溜地走了进来,“奴才在,圣人有何吩咐?” “你说朕老么?” 冯士弘不知圣人为何提起这事,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铿锵有力地回答道:“圣人正直壮年春秋鼎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况且圣人万岁怎么会老。” “行了,你也滚吧!” 李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是糊涂了才会问冯士弘,大手一挥让他也滚了。 第57章 “外头什么动静…… “外头什么动静?” 孟怡即便解了禁足也仍然不敢出门, 她脸上的伤用了各种药膏都不见效,外头春光大好她却只能躲在院中看着满园的春色一日比一日娇艳,心中的怨气让她日渐阴沉。 连枝连叶伺候起来也小心谨慎, 生怕惹怒娘子受到责罚, 虽说娘子从前也喜怒无常,但不会像如今这般一些小事便会大发雷霆动辄打骂。 澄映院内人人自危, 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孟怡此话一出,身边伺候的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连枝开了口。 “回娘子是老夫人正命绣娘为六娘子缝制春衫,怕是绣娘在外头走动。”她将腰弯得极低, 声音都带着颤音, 显然是怕极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桌案上的茶盏被人扫落在地, 碎片四处飞散,更有甚者擦过连枝小腿锋利的边缘将裙摆划破,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敢躲避。 她知晓若是敢躲等待她的怕是更严重的责罚,她低着头任由瓷片将小腿划伤。 “几日前府中不是刚做了春衫吗?她孟顽凭什么又做?” 后面的话,连枝不敢说, 若是说了出来只怕孟怡会更加暴怒。 见她沉默, 孟怡狠狠拍着桌案,怒喝道:“说!” 连枝身子一颤赶紧跪下, 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一咬牙视死如归般说道:“是康宁郡主邀六娘子三日后曲江池一游,老夫人才特意将锦绣坊的绣娘请来, 又送了不少首饰头面到瑶瑟院。” “曲江池?”孟怡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咬碎一般,自从那个野种攀上了康宁郡主在府中也越发风生水起,如今竟然连曲江池这种皇家苑囿都能去得了! 孟怡迫切地想要脸上的伤快些恢复,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杨氏自孟怡被禁足之后便一病不起,如今孟怡解了禁足可脸上的伤却不见好,她强拖着病体为她四处求医。 她领着大夫来时,就见这澄映院中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了?” “阿娘?”见杨氏来了,孟怡心中一酸扑进她怀中呜咽出声。 杨氏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美艳的双眸中寒光闪现,扫过跪了一地的奴婢,声音陡然一冷,“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你生气?” “还能是谁,自然是孟顽那个野种!”孟怡愤愤地说道。 听孟怡提起这个,杨氏眼神也逐渐变得幽深,从前许湘君就克自己,如今人死没了,她的女儿却又来克自己的女儿。 她心中恨不得将孟顽除之而后快,早知今日她当初就应该在孟顽刚出生时就将人给掐死。 可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眼下当务之急是将怡儿的脸医好,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抚了几句,又招呼大夫赶快给孟怡瞧瞧脸。 大夫看过之后只道这伤需要慢慢养着,但杨氏与孟怡却等不了这么久,她们要在孟顽攀上更高的高枝之前,便将她踩在脚下。 眼下能做到的只有平阳王世子,可禁足这几日孟怡也看清了李景和根本就没有要娶她的打算,否则他怎会在自己禁足期间不管不问,甚至与她的婢女不清不楚。 第66章 这种种原因让孟怡心中如烈火烹油越发焦躁不安。 在杨氏的逼问下,大夫只能无奈的说出一偏方,“只是此药药效极烈,只怕娘子会受不住。” 可此刻的孟怡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迫切的想要恢复原貌,如今这副模样她连镜子都不敢再照。 “无妨,你只管将药方写下便好。” 杨氏心中微微动摇,正欲开口劝阻却被孟怡坚定地打断,她早已受够了这张面目全非的脸。 见她执意如此,那大夫只能叹息一声,提笔将方子写下便告辞了。 孟怡捧着方子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三日后,曲江池。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1,初春柳树刚长出鲜嫩的绿芽,青青的柳色远远望去如烟似画,春风吹过柳枝飘逸婀娜。 画舫徐徐行驶在一碧万顷的曲江池中,四周泛起阵阵涟漪,如此美景身边的人纷纷感叹,可陆润却无精打采,正扭着身子倚靠在船头栏杆上。 “唉......”自来到曲江池这不知道是陆润第几次叹气了。 他心中很是后悔将在曲江池设宴一事告知阿娘了。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画舫中的莺莺燕燕,他又想叹气了。 阿娘喜欢热闹,听闻他要来这曲江池上游玩,她当即表示也要来,陆润不仅劝不住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寿安长公主又邀请了不少夫人娘子一起前来。 虽然他也怕被孟顽发现自己的计划,装模作样的也邀请了几位宗室子弟,可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人来。 由原本的一艘画舫也变成了两艘,所以孟顽与李绥安眼下就在对面的画舫中,而他正和一群郎君们待在一起。 “怎么一直往对面瞧,可是里头有你的心上人?”李元从后头走来将手臂搭在陆润的肩上。 “浑说什么呢!”陆润用力推了一把身边的人,怒斥道。 “那你在这瞧什么呢?” 李元被推了一把也不在意,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问道。 他与陆润并称长安双煞,是一众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二人年岁相当从小一起长大,上房揭瓦的事也干过不少,情分自然是非同一般。 与陆润被是被寿安长公主的纵容给惯坏了不同,他自幼父母双亡,被祖父老康王抚养长大,后祖父病逝他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爵位成了康王。 上头无人管教,下头的人也不敢管,李元又身居高位自然是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陆润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岸边望去,嘴上不耐烦的说道:“不该问的别问!” 他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圣人早该下朝,可他怎么还没瞧见圣人的身影。 李元见他这探头探脑的模样,猜测他一准是没什么好事,心中也跟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到以前陆润便瞧崔真不顺眼,今日他也在场。 今日不会是要教训他一下吧?怕被长公主发现她这才一直朝对面张望。 李元越想越激动,打定主意今日要好好跟紧陆润,这种好事可不能落下。 寿安长公主今日来是为了试探李绥安对崔真的态度,从前她偏听偏信险些误了阿宁的婚姻大事,今日来她特意将陆雨朦留在府中,就是想看阿宁对崔真是否还有意。 若是有意她便将那陆雨朦远远的打发了,有她在崔家绝不敢怠慢阿宁,若是无意,她也好尽快为阿宁物色新的夫婿,必不能让这二人耽误阿宁。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在画舫上,她吩咐了一声,画舫便缓缓靠岸,让小娘子们自行游玩。 陆润见小娘子们都上了岸,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也嚷嚷着要上岸。 他上了岸便四处寻找李翊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李翊其实早就来了,为避免兴师动众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轻装简行,身边也只带了冯士弘与周云岩两个人。 眼下他正在岸边的紫云楼中,紫云楼本就是观礼之处,可将曲江池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看着曲江池上的两艘画舫,他心中不免埋怨陆润不会办事,带这么多人来,若是想掩人耳目随意邀请几个亲近的人便好。 见画舫靠岸,他也起身走出了紫云楼。 孟顽本想同李绥安一起去桃林中瞧瞧,可寿安长公主却将李绥安给叫住了,如此她只好一个人前去。 虽说也有旁的小娘子邀她同行,可都被孟顽给拒绝了,她看的出来她们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想通过她与李绥安结交,指不定哪天也能得了长公主的青睐。 她一个人边走边欣赏曲江池的美景,忽见斜前方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穿花拂柳而来。 孟顽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在了男人的身后,盯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只可惜男子背对着她,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李翊早就看见了孟顽,所以才特意朝她的方向走去,早在画舫上时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有许多凑在一处,可他就是一眼就瞧见了孟顽。 她今日穿了一件朱红色的坦领半臂简简单单的一袭间色裙,却将满园的花团锦簇都比了下去,轻盈的披帛垂在身侧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又穿的娇艳,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人比花娇。 他听着身后之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放缓了脚步。此处草木茂盛葱茏他若是不走慢点只怕跟在身后的小娘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丢。 孟顽看着前方男子猿臂蜂腰,身影高大伟岸,越发觉得像是那日在慈恩寺留她借宿一晚的那位郎君。 可自慈济寺一别二人许久未见,她也不敢贸然前去相认。 她第一次见他便是在寿安长公主的府邸,今日本就是长公主设宴,他会来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 今日一遇孟顽双脚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愣愣地就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路穿过宜春苑又走过百转千回的曲水连廊,忽然男子在拐角处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孟顽的眼前。 孟顽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消失的人,她提着裙摆小跑几步来到拐角处四处张望,却瞧不见一丝一毫的踪迹。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她的幻觉一般,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去哪里了?方才明明就在前面的?”孟顽四处张望却瞧不见一个人影,她心中微微失落正欲转身离开。 “你是在找我吗?” 低沉的嗓音金声玉振自身后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含着似有似无的调弄。 孟顽猛地转头震惊的看向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子。 第58章 被人抓包的羞耻…… 被人抓包的羞耻感让孟顽的脸火辣辣, 脸颊上是娇艳的绯红色,连耳根都红透了,轻轻抿紧嘴唇, 不知该如何回答男人的话。 她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瞧一瞧, 不成想竟然被人捉了个现行,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的掩饰住自己的窘迫。 李翊见方才还很是灵动的小娘子突然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对他的话也是置若罔闻,盯着孟顽的头顶看了少顷, 抬脚就朝她靠近。 “是在找我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男人身形高大,一靠近孟顽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身下。 孟顽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如高山一般巍峨, 方才离得远就觉得他高大, 如今一靠近又觉得他还有几分蔽日遮天。 外头艳阳高照, 可一丝阳光都照不到她的身上, 都被眼前的男人给挡住了。 颀长的身姿再加上他微微压低的嗓音,让原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变得极具侵略性,让孟顽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是。” 可说完她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撒谎。 “当真?” 李翊又靠近了几分,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微微弯腰凑到她的眼前,想要看清孟顽眼底的情绪。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 孟顽心跳都漏了半分。 察觉到两人越发靠近的距离,她微微后仰,心中鼓跳如雷, 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当真!难道这路郎君走得,旁人就走不得了吗?” 反正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跟了他一路这种丢脸的事情的! 说完她还色厉内荏地瞪了李翊一眼。 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如同一只被气急的小狸奴, 正凶神恶煞地挥舞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非但不能吓退敌人,反而让他心里一痒蠢蠢欲动的想要捏一捏她的小爪子。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如此操之过急怕是会吓到她,李翊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67章 “当然不是。” 李翊低声一笑,温柔俊逸,那声轻笑似有魔力一般勾得人耳尖一红,孟顽赶紧别过脸不去看他,生怕再看下去就要被他给蛊惑。 “此路偏僻静谧,也难为六娘子一个人从宜春苑一路走到这里,又恰巧遇到了我。”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孟顽红透了的耳垂,“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孟顽被他话中的打趣激得面色更红了,这人看着矜贵雍容,怎么说起话来如此轻佻,她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郎君慎言,你我萍水相逢算哪门子的心有灵犀!” 因为二人身高之间的差距,孟顽不愿自己的气势落人下风,她双手掐腰踮起脚昂着脑袋愤怒的瞪着面前的男人。 可却全然忘记了,男人本就是微微俯身的姿势,她这一踮脚二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更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落在她面颊处的呼吸。 她从对方的眼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气鼓鼓的身影。 孟顽猝不及防地靠近让李翊愣住了,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感受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孟顽右脸颊上的一颗小痣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在孟顽的俏脸上巡视,从清澈的双眸到小巧精致的鼻子,最后落在她饱满红润的双唇上。 李翊的呼吸都轻了几分,目光越发的幽深。 孟顽看见眼前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她才猛然间惊醒,这靠的也太近了吧! 回过神来的她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后退,孟顽已经顾不上太多,红着脸连连朝后退去,忽然她的脚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踉跄地朝后倒去。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孟顽因为惯性而撞开,眼看她就要跌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当心一些。”他的语气中夹着丝丝谴责,似是对她方才莽撞的不认同。 孟顽低着头不去看他,男人的大手一直放在她的腰上不曾松开,掌心处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孟顽觉得她的腰仿佛要被男人掌心的温度给烤化了。 虽然他刚刚帮了自己一把,可孟顽却还是觉得这人轻浮孟浪极了,她没好气的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男人结实的臂膀,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松开。” 李翊恋恋不舍地将放在孟顽腰上的手收回,轻轻说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我帮了你连一句谢都不说吗?” “多谢。” 孟顽理了理方才弄凌乱的裙摆,小声而快速的说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李翊将耳朵凑到孟顽眼前,眼中带着点点星光。 看了一眼又凑过来的某人孟顽灵光一闪,坏笑着看向又凑过来的人,朝着他的耳朵大喊道:“多谢!!!” 李翊:“!” 早在孟顽突然微笑时李翊就觉得事情好像要朝着他的意料之外发展了,可当他要后退之时却为时已晚,孟顽已经朝着他的耳朵喊出了来。 他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掐着腰笑得张扬又得意的小娘子,耳中的轰鸣声不断,可他的注意力却全都落在眼前人身上,只觉得她此刻不仅美极了而且生动极了。 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的心,让他不自觉的跟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孟顽皱着眉看向突然发笑的男人,难不成是自己刚才那一喊将人给喊傻了。 她担忧地上前一步查看男人的情况,“你没事吧?” 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万一傻了我可赔不起。 孟顽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傻了。 待耳中的轰鸣声消失,李翊看着孟顽如此关心的自己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 孟顽见状,心中直呼完蛋,难不成真的傻了! “你不会真的傻了吧?”孟顽伸手在李翊眼前晃了晃。 看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小手不断晃动,李翊想也没想的就伸将眼前的小手包进了掌心,“没傻。”说完还不忘捏了捏她的手,心中长舒一口气,终于捏到了。 李翊一直关注着孟顽的表情,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还当她是生气了正欲开口狡辩,孟顽却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噤声。 孟顽听到外头有人经过,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就不好了,她赶紧将门给关上,将耳朵贴在门上小心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全然忘了二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不一会儿拐角处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小郎君,他的腰上挂满了玉佩香囊走起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正四处张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陆润挠了挠脑袋心中感到纳闷,他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交谈声,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像孟顽的,可寻过来却见不任何一个人。 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有人经过的痕迹,“明明听见这里有人说话的。” 孟顽透过门缝将外头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她这才发现陆润站的地方就是她先前的位置,怪不得这人忽然就消失了,原是躲到了这里面。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外头的情况,想到自己方才理直气壮的否认岂不是欲盖弥彰吗! 孟顽小心地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后者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在收到她的视线时微微挑眉,用口型对她说了四个字。 “心有灵犀。” 孟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后知后觉的她发现自己好像被人给调戏了。 外头的陆润见找不到人,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见人离开,孟顽松了一口气,依照陆润的性格若是被他看见自己与一个外男待在一起,又不知道会被他给说成什么样子。 放松下来的孟顽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攥在手中,她赶紧将那人手给甩开,正准备开门离开。 身后却伸出一只大手,将门给按住。 “你要做什么?”孟顽此时才开始害怕,之前几次的偶遇让她觉得李翊并不是居心叵测之人,今日才会对她放松警惕。 可眼下她才反应过来两人不仅存在体型上的差距,力量上更是天差地别,他要是想对自己做什么她根本就无力反抗。 孟顽将自己的后背紧紧抵在门板上,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你要做什么?” 见她面露害怕,眼圈泛红却又倔强地瞪着自己,李翊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收回按住门的手,可他却不曾后退,反而又上前一步将孟顽夹在自己与门板的空隙中,“别动。” 他不急不慌的说道,可语气中的强势与不容置疑让孟顽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颤着嗓音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让李翊瞬间就败下阵来,本想逗逗她,让她软着嗓音求自己放开她,可即使到了境地她还是照样倔强的不肯低头。 李翊甚至觉得如果他敢再进一步,孟顽说不定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放手一搏。 他无奈地后退一步,“你方才出去只怕会撞上他。” “不劳郎君费心!”孟顽生气他对自己的冒犯,用力推了他一把,敞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李翊摇了摇头无其奈何地跟在孟顽身后。 看了一眼身后如影随形的男人,孟顽一声不吭的加快脚步,可李翊身高腿长毫不费力的牢牢跟在她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孟顽气急,愤愤地转过身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难道这路六娘子走得,旁人就走不得了吗?”李翊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气鼓鼓的孟顽,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 “自然走得!”孟顽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沿着长廊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花丛中传出细微的打斗声,拳拳到肉听着就让人觉得痛,孟顽害怕又好奇地朝花丛张望。 “要我陪你去瞧瞧吗?”见孟顽好奇的模样李翊怎么可能不满足她。 “嗯嗯!”孟顽点点头,觉得这人也不是很讨厌嘛! 有了李翊在孟顽大着胆子靠近花丛,刚一走近她就瞧见一个花孔雀一般的人正挥舞着拳头骑在一个郎君身上,而他身边一个同样富丽堂皇的小郎君也不断踢打着地上的人。 这不是陆润吗? “二郎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陆润与李元同时转头看去,在见到孟顽以及她身后高大的男子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又露出万分惊恐的神情。 “啊!!!” 孟顽见二人如此害怕的模样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长得很吓人吗? 第59章 眼前失声尖叫的…… 眼前失声尖叫的二人活像是见鬼了一般, 孟顽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吹弹可破,她今早还特意上了妆, 应该不至于将他们给吓成这样子吧! 第68章 孟顽当然不会将这两个在长安兴风作浪的小霸王给吓到, 他们两个是被孟顽身后的人给吓到了,与其说是吓到倒不如说是心虚与后怕。 他们两个刚把崔镶套麻袋打了一顿, 一回头就发现圣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他们能不害怕吗? 孟顽仔细瞧了瞧发现他们两个看的似乎并不是自己, 而是她身后的人,顺着他们两人的视线看去, 身后的男人面无表情让人瞧不出喜怒, 可周身的气息却很是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李翊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两个人, 眉头微皱眼中划过不悦。 这二人穿的也算是各有各的特点。 一个花枝招展大红大绿, 浑身上下挂满了玉佩香囊,怕是路边商贩的摊位上都不一定有他身上的种类齐全。 另一个则是金碧辉煌,打眼瞧去金光闪闪,什么紫金冠、金项圈、金镯子、金戒指满满当当戴了一身一点空隙都没有留下。 缓缓将视线转到远处的景色上,李翊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被晃瞎。 “他们两个好像是在怕你?”孟顽看着身后的男人说道。 “嗯。”李翊将视线从远处落到了孟顽身上, 感觉眼睛舒服多了。 方才被吓傻的二人此刻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 叮铃当啷地弯腰行礼,他们两个已经无暇关注孟顽为什么和圣人在一起, 二人又看起来很是亲密。 “参见圣人。”陆润与李元一起哗啦啦地跪下。 陆润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才刚养好伤可不想再挨罚了,这般想着他又转头瞪了一眼李元, 要不是他蛊惑自己,他是不可能暴打崔镶,嗯, 至少今日不会。 被无缘无故瞪了的李元心中也很委屈,他怎么知道圣人今日会来,他原本看见陆润鬼鬼祟祟的模样以为他是要揍崔镶一顿的,他还特意派人寻来了麻袋和麻绳。 又在寻找陆润时,恰巧碰到落单的崔镶,他想都没想就先把人给套麻袋绑了起来,刚做完这些转过头就看到陆润朝这边走来。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臭味相投的二人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李元一句话都不用说,指了指被麻绳捆住不停蠕动的崔镶,陆润不假思索就乐颠颠地加入进来了。 方才打得多起劲,现在就有多后悔,他们两人应该将崔镶拖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动手才对。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他俩只能赶紧请罪,“圣人恕罪。” 圣人? 孟顽心中一惊,他居然就是圣人!不敢置信的看向身边高大俊朗的男人,与她想象中的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形象天差地别,做为皇帝他有些好看的过分。 但在知道这人就是天下至尊、雄视一世的天子时,孟顽心中首先想的不是下跪行礼,而是…… 终于知道陆润为何如此轻浮无礼,原来是外甥肖舅啊! 许是她面上的神情太过古怪,引起了李翊的注意,“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没什么。”说着孟顽提起裙摆就要跪下,可腿还没来得及弯下,手臂就被人给扶住。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孟顽面露诧异,且不说君臣之别,就单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远不到不用行礼的地步。 再者,四人中间她才是那个外人吧! 跪着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寿安长公主的幼子他的外甥,一个是年幼继位的康王也是他的侄子,无论怎么算她都应该是那个外人才对。 想想自己方才对他的无礼,她也想要尖叫了,他该不会让人把她拖出去斩了吧!都说伴君如伴虎,圣人天威难测若是哪天他想起来自己今日对他的无礼,想要秋后算账可就糟了。 孟顽心一横,还是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方才并不知您就是圣人,对您多有冒犯,还请圣人恕罪。”说完她深深的跪伏在地上,等待他的发落。 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翊开口,不安地悄悄抬头望向他。 只见原本还对她和颜悦色的人此刻已经面沉如水,目光晦暗不明,他虽然不曾开口,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圣人这是动怒了,孟顽心中一跳。 她努力的回忆自己可有说错什么话惹怒了圣人,可她将方才所说在脑中来回转了几遍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心中也越发肯定圣人的喜怒无常。 也庆幸自己认错认得快,见圣人如此爱憎无常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你非要这样与我生分吗?”李翊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小脸,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如此殊荣换做别人定然会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偏偏眼前这个小娘子却急着和他撇开关系。 李翊这话更让孟顽摸不着头脑了,她心中的疑惑甚至胜过了对圣人的恐惧,一双眼懵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起来吧!”见她满脸不解,李翊也拿她没办法,又怕她一直跪在地上会着凉,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伸手将人给扶了起来。 “多谢圣人。” 孟顽感觉她说完这话身边人的气息似乎又冷了几个度,可她转头看去那人的神情似乎并未有何不同之处。 “就这么可怕吗?让你如此小心谨慎。”李翊幽幽道。 “圣人天威赫赫,德配尧舜,臣女莫不臣服。”孟顽低着头恭敬的说道。 李翊恍惚间发现好像在知道他就是皇帝后孟顽就不曾抬起头直视过他,方才在他耳边大喊的小娘子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这种落差让李翊心中发闷。 “抬起头来。”略显冷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孟顽被他语气中的冷意给吓得瑟缩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就算这样她也记着规矩不敢直视天颜,垂眸盯着地面。 见她这谨慎的模样李翊简直要被气笑了,“还说不怕,你方才的那股子劲呢?” “圣人息怒,臣女无知不是有意冒犯。”孟顽忐忑不安这还没到秋后就要算账了吗? 李翊深吸一口气,他需要冷静一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孟顽给气吐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开口道:“你刚刚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不必拘谨你想怎样都可以。” “臣女不敢。”孟顽只当李翊在试探她,仍一板一眼的回道。 “为什么不敢?” 孟顽咬了咬唇,见圣人这副模样若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怕是将这事轻易揭过,她只能低着头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斟酌再三她轻声说道: “春秋时期晋国贵族弥子瑕年轻时有宠于卫君,因母亲生病假称君命驾君车,卫君闻之却说:‘孝哉,为母之故,忘其犯刖罪。’;待弥子瑕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卫君却说:‘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1’” 孟顽大着胆子小心的看了一眼李翊的神情,见他不曾有不悦之情,才继续说道:“弥子瑕前后行为没有任何变化,而以前被认为有德行,后来却获罪,究其原因不过是,君主爱憎之变也。2” 说完她便不敢抬头,静静等待圣人的责罚。 可出乎意料的是李翊并未生气,反倒是含笑的望着她,“你是觉得自己是弥子瑕,还是觉得我是卫灵君?” “弥子瑕智足治千乘,信足以守之。臣女不敢自比。” 孟顽说完就后悔了,她否认了自己是弥子瑕,这不就是明摆着将圣人比作是卫灵君吗?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性情多疑暴躁、朝令夕改之君吗?” “臣女不敢。”说着孟顽又跪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是不敢,不是想。孟昭昭我看胆子大得很,没有什么不敢的。” 李翊是真的被孟顽给气到了,她这样子分明就是认定了自己日后定然会将她弃若敝履,她竟这样想自己,李翊心中憋着一口气不想再去管她,抬脚绕开跪在地上的孟顽大步离开。 孟顽并未察觉李翊的怒气,她还沉浸在李翊的那声孟昭昭中回不过神来。 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小字,圣人是如何得知的?孟顽心中疑惑,但想到圣人的耳目众多,会查到她的小字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样被他说出来却让孟顽心中有一丝怪异之感。 至于哪里怪她却说不出来。 一抬头,她就看到陆润和李元正直勾勾的看向她,她面色一红对着二人笑了笑。 陆润却很是惊奇的看向孟顽像在看什么稀奇的珍宝一般,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如此大胆的一直和他的圣人舅舅对着干,事后还毫发无伤的。 自此以后再看向孟顽时陆润的眼神总是带着敬佩。 待他回过神来才想起给孟顽介绍他身边的李元,“对了,这位是康王李元。” 第69章 “康王。” “孟娘子。” 三个人相互介绍后就继续跪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起还是不该起。 李翊刚走出一半就后悔了,想起孟顽年纪小,又自幼没有耶娘在身边陪着长大,内心难免惶惶不安,遇事容易多思也实属正常,他长她许多何苦在这事上同她置气。 她不信,他便证明给她看,待日子久了她还能不信。 这般想着李翊便大步转身往回走去,边走他边担心孟顽会不会一根筋还在那傻傻跪着吧! 李翊心中担忧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加快,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傻姑娘还跪在原地。 孟顽正神游天际时,突然感觉一股大力自身后将她拉起,四周的景物开始旋转,一眨眼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环抱中,被人打横抱起。 “啊!”孟顽惊呼一声,待看清来人时她脸上写满了错愕。 正是去而复返的李翊。 “圣人您怎么回来了?” 李翊不语只是一味地抱着孟顽朝前走,他还没消气呢!是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同她讲话的。 眼看二人越走越远,孟顽开始在他怀中挣扎,“圣人您快放我下来。”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沉默。 “圣人?” “陛下?” “大家?” “闭嘴!” “哦。” ......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陆润继续和李元大眼瞪小眼。 “咱俩能起来吗?” 李元试探的问道,他现在才发现圣人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人在跪着。 “应该能吧?大不了我去找孟六求求情?” 陆润说的很没自信,可李元却麻溜地爬了起来站在一边。 这就起来了? 陆润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李元,他不会是就等自己这句话了吧! “他呢?继续揍吗?”李元继续提问。 陆润刚起身,还没适应微微发麻的双腿,就听到李元又开口了,他看一眼被绑成蚕蛹的崔镶。 “继续吧!反正他已经被咱俩揍晕了,不揍白不揍。” “好嘞!” 陆润与李元撸起袖子对着崔镶又是一阵叮铃当啷地胖揍。 ----------------------- 作者有话说:1、2:出自 战国 韩非子 《韩非子·说难》 第60章 孟顽挣扎了许久…… 孟顽挣扎了许久也不见他松手将她放下, 他的力气极大无论孟顽怎么动都被他牢牢地困在身前,最后只能放弃抗争将头狠狠地埋进李翊胸前。 心中祈祷可千万不要被人瞧见。 好在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人,孟顽这才放下心来, “圣人咱们这是要去哪?” 孟顽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万一圣人临时起意要在此地临幸她,她能反抗得了吗? 瞧见孟顽此刻的神情, 李翊便知她想岔了,他此刻并没有这种打算, 原本只是担忧她跪得久了膝盖会受伤这才将她抱回来。 他故意将人在怀中颠了颠,果然将怀中的小娘子给吓得惊呼出声, 原本揪住他衣襟的手改为环住他的脖颈。 织金的袖口沿着手臂滑落, 露出半截白玉似的手臂, 上头正戴着他送的春带彩玉镯。 这玉镯露出的一瞬间李翊心中涌出一股满足感。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孟顽浑身上下都换成他送的, 就仿佛是他无时无刻都和孟顽在一起一般,这种满足感是无法言说的。 因为袖口的滑落孟顽手臂的肌肤毫无阻隔贴在李翊的脖颈处,他们如今正肌肤相贴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翊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觉得呢?”说着李翊又故意往上颠了颠她,惹得孟顽将他搂得更紧。 “我不知道。” 孟顽是真的慌了,连臣女都忘了说, 她已经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 根本不敢抬头看李翊一眼。 若是她此刻敢抬头的话,一定可以看到男人眼中促狭的笑意。 “哦, 昭昭聪慧一定可以猜到的。”李翊故意暧昧地压低嗓音低头凑近孟顽耳边。 他呼出的气体落在孟顽的耳上,痒意直达心底,她缩了缩脖子想要避开他呼出的气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便更加抗拒地挣扎起来。 精壮的手臂收得更紧,孟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胡乱地在李翊身前扭动,让他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别乱动!” 听出李翊声音中的不同寻常,孟顽果断地安静下来,不敢再折腾了,虽然她没杀过猪但是见过猪跑,这些事画本子里都有写,她对男女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孟顽沉默着被李翊抱到一处偏殿,此地算不上华美大气,倒也精巧温馨,冯士弘一早就在此处候着了。 他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圣人撇下他与周云岩只身出去若是碰上心怀不轨之人该如何是好?虽知晓以圣人的身手等闲人近不了他的身,可他这做奴才的就是心中不安。 远远地瞧着圣人怀中抱着一位小娘子回来他这才放下心来,乐呵呵地迎上去,“圣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待看清怀中人正是孟顽时,冯士弘更是喜笑颜开,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六娘子也来啦!” 听见动静孟顽从李翊怀中抬起头,看到冯士弘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面色一红,讷讷地应了一声,“阿翁。” 还不等孟顽和冯士弘打完招呼,李翊就抱着她径直朝内殿走去,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 李翊一松手就将孟顽丢到了榻上,怕伤到她,他特意收住了力道。 孟顽一接触到床榻瞬间警惕起来,赶紧爬起身双手撑在榻上不断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她才停了下来。 “躲什么?”李翊轻笑一声,并未有其他的动作,盯着孟顽瞧了许久后却转身朝外走去。 孟顽虽然不解但见人离开,心中着实狠狠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她彻底放下心,李翊就又回来了。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孟顽浑身都开始颤抖,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很,只能祈求地看着李翊,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在孟顽祈求的目光中李翊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小娘子,伸出手攥住她纤细的脚踝。 不等脚踝的主人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人扯了过来,又大咧咧地将孟顽的裙摆掀了起来。 “不要!”孟顽赶紧护住自己的裙摆,可是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她根本就拦不住李翊的动作。 “果然红了。” 李翊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孟顽原本白净细嫩的膝盖此刻又红又肿,他心中很是懊恼,早知如此他就不同孟顽斗气了。 虽然他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可孟顽光裸的双腿正被男人的大手攥住,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她微微战栗。 她轻轻抽动小腿想要从李翊的手里挣脱开,却被男人越攥越紧。 “乖,别动。” 李翊的语气很是柔和,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扫过孟顽的心间,让她不忍拒绝。 孟顽低头看向李翊,本该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单膝跪在她身前,望向她的眼中满是疼爱与怜惜,她一时怔住,竟然忘记了挣扎。 见人安分下来,李翊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素净白瓷小瓶,修长的手指轻轻取下瓶塞,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逐渐弥漫在空气中。 “忍一下,疼就告诉我。” 说着李翊将瓷瓶中的药油倒在手心,待掌心的温度将药油焐热,他才将手轻柔而缓慢的覆在孟顽红肿的膝盖上,微微用力替她将瘀血揉开。 “嘶......” 就算收住力道,孟顽不可避免的还是感受到了痛意,算不上剧烈但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腿。 见将人弄疼了,李翊立刻停止了动作,“还好吗?” “没事的。”孟顽摇了摇头。 李翊抬起孟顽的小腿让她踩到他的大腿上,一手稳稳的握住她的膝盖,免得她乱动,“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其实是骗人的,孟顽忍着痛被揉完一条腿,还不等她松一口气,李翊就抬起了她的另一条腿。 他掌心的温度很高,覆在她膝盖上很舒服,微微用力在膝盖上打圈,让药力慢慢渗透,等孟顽适用后他才逐渐用力将瘀血揉开。 孟顽垂眸看着李翊手在膝盖上动作,他的手很大,可以将她的膝盖完完全全覆盖住,将她的膝盖衬托的很是小巧精致。 他的手很有力,就是这双手将她一路抱了回来,任凭她怎么挣扎这双手都不曾有过一丝颤抖。 第70章 本应该用来批阅奏折,或是持长枪征战沙场的一双手此刻却正在为她上药,他的动作又轻又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孟顽直勾勾的看着,就连是何时上完的药她都不曾注意。 “怎么傻了?” 脸颊一痛,孟顽这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李翊用的是他上药的那只手碰到自己,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她向后闪躲了一下,又摸了摸刚才被捏过的脸颊,一股浓浓的药草香弥漫在鼻尖。 “你还嫌弃上了?”李翊冷笑一声,就要伸手再去捏她。 两人一个捏一个躲嬉闹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小心碰到红肿的膝盖,孟顽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停止了打闹。 “可是又伤到了?”说着李翊就想伸手查看,却被孟顽给阻止了。 “没有,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孟顽的态度又恢复到了上药前的恭敬疏离。 方才碰的这一下仿佛点醒了她,面前这人是万乘之尊,是她不能冒犯之人。 方才嬉闹时轻松愉快的氛围戛然而止,整个内殿骤然安静,只剩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膝盖处还残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无不在提醒她二人方才的亲密,淡淡的药草香还留在她的鼻尖,这也让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她可以感受到圣人对她似乎并不是寻常的见色起意,他眼中的爱惜多的几乎将她淹死。 就是这份浓烈的情谊让孟顽不知该作何回应,也不知这份爱又能维持多久。 孟顽咬了咬唇,“多谢圣人赐药,天色不早了,臣女该回去了。” 见方才还同他玩闹的人又变得冷淡疏离,心中不可避免的感到失落。 李翊一言不发视线却久久的落在孟顽身上,久到孟顽以为这人不会放她离开时,她听到那日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可以回去。”孟顽果断拒绝,她想离他远一点,有他在她的大脑就像是不会思考一般,她需要离开这里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内心。 见孟顽坚持,李翊也愿强求,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道:“我送你上马车。” 孟顽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不敢看李翊生怕自己心软会答应他更过分的请求。 只是孟顽没想到李翊说的送竟然是一路将她抱上马车,好在他还是顾忌着孟顽脸皮薄事先就吩咐好不准人靠近,所以这一幕也无人看见。 郑重地将人放在孟府的马车上,又恋恋不舍望着马车离开的背影。 “圣人,您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松口让六娘子离开?”冯士弘不解问道。 李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如此轻易就将孟顽放走不过是因为他们今晚还会再见。 马车上,孟顽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云苓打趣的表情,她没想到圣人居然如此无所顾忌当着云苓的面就将她抱上了马车。 这让她该如何面对云苓。 她低着头不吭声,轻轻拂过膝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 突然杂乱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云苓立刻警惕起来,她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娘子有一队人马正朝我们追来!” 孟顽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用力地攥紧了裙摆。 第61章 没一会儿马车就…… 没一会儿马车就被一群人围住, 凌乱的马蹄声也在马车周围停歇,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话语一同传进车内二人的耳中。 “哪家的小娘子还不赶紧出来让大伙瞧瞧!” “是啊!若是长得好看哥几个待会儿也好下手轻点!”说完十几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马车内孟顽紧紧地攥住云苓的手,她们今天带的人不多, 除去车夫外只有一个护卫, 这群贼人浩浩荡荡近二十人,对上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你们要做什么?”护卫率先拔刀杀气腾腾地看向为首之人, “我家娘子乃孟侍郎府上的家眷,你们可看清楚了, 此时退去还可留你一命!” 他将孟珈的名头抬出来企图吓退这群流寇,这群人身材个个魁梧但衣着却很是粗犷, 想必是流窜在各地的土匪, 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流窜到了长安附近。 这几人皆是满脸横肉, 眼中闪着凶光, 尽是穷凶极恶之人,衣裳沾满干枯的深色血迹手上应当有不少人命在。 他们如今敌众我寡不能与其硬碰硬,只能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哈哈哈哈,咱们找的就是你!别说是一个区区侍郎,就是当朝宰相我们也照杀不误!”那流寇闻言非但没有害怕, 甚至口出狂言。 车内的云苓闻言狠狠在心中啐了一口, “不知死活!”但手中却紧紧将孟顽护在身后,她是会武的, 外头车夫与护卫也都是圣人安排的人,她倒是不惧这群宵小,只是怕刀剑无眼会伤到娘子。 孟顽看出云苓的紧张, 拍了拍她的肩又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此地乃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难道要为了一些无关紧的钱财, 搭上九族的性命吗?” “小娘子身娇体弱,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有几分期待你是怎么取我们九族的性命!”为首的贼人仰天大笑,骑着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眼神中尽是志在必得,“而且谁说我们是为了财啊?” “你们莫要太过猖狂。”云苓出声呛道。 可这话落在这群流寇耳中不仅毫无威慑反倒引得他们哄堂大笑,“还有更猖狂的呢!娘子你们可要试上一试?” 流寇们并未将几人放在眼中,一个车夫外加一个护卫要解决他们不过眨眼的功夫,所以他们不急着解决几人反倒饶有兴致地出言调戏起马车内的小娘子。 云苓听着这几人的□□声怒从心中起,二话不说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着说话那人掷去,笑声蓦然停止,随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谁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流寇们皆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冷喝一声道: “找死!” 流寇头子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出手竟然如此毒辣直接要了他兄弟的一条命。 他拔出腰间佩刀就朝着马车砍去,只是刚到半路就被人拦住,那不起眼的马夫竟也武艺高强,不仅挡住了他这一招,还将他逼得后退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轻敌了,可为时已晚,一边的护卫已经连伤了他几位兄弟,原来方才那话并不是吓唬他们,这二人皆是高手,动起手来招招致命。 一时间流寇们竟被逼得节节败退。 事发突然他们一时无从防备逐渐落了下风,可缠斗间他们也发现了二人的漏洞,因为护着马车上的人,二人虽招式狠辣却多有顾忌,往往可以一击致命的招式却因马车上的人而大打折扣。 发现这一点的流寇头子对着手下使了一个眼神,更多的人逐渐朝着马车下手,流寇虽武功不及车夫与护卫但胜在人多。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多有分心,险些被伤到要害,出招也不及方才干脆。 察觉他们企图的护卫当机立断,狠狠抽了马一鞭子,被抽疼的马嘶鸣一声奋力朝前奔跑。 “云娘子,你护着娘子先进城,城内有金吾卫巡逻,这群草窃之辈不敢进城!” 说完他便与车夫拦住流寇,以防他们追上。 云苓的身手不在他们二人之下,只要他们牵制住大部分的流寇,剩下的在云苓面前成不了什么气候,待进了城娘子也就安全无虞了。 可事实却并未如同他料想的这般顺利,云苓带着孟顽还未到城内,就被流寇头子带着四人给追上了。 她们的马未曾经过训练,根本就抵不过流寇们的马,他们的马虽然不能长时间内保持高速奔跑但因为时常抢劫财物,短时间内快速奔跑追上她们还是轻而易举。 不过好在追上来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马都被牵制住了。 云苓看着外虎视眈眈的流寇,从怀中掏出她一直贴身携带的匕首,塞到孟顽手中,“娘子您拿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孟顽接过匕首郑重的点了点头,方才云苓已经交代过她会一些拳脚,让自己无需担心她。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尽量顾全自己,免得云苓到时还要分心保护她。 流寇们虽然吃了教训,但如今面对着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松懈了几分,在他们眼中方才能够一簪子杀死他们兄弟不过是叫她们凑巧钻了空子。 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说到底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第71章 流寇头子用刀挑开车帘一把就将马车中衣着华丽的小娘子扯了出来,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 “果真长了一副好颜色!你早些出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手下留情,让你少受一些罪。” 说着他的大手就要向下探去,还没等碰到就被人用银簪扎在手背,他手一松就将人扔在了地上,捂住流血的手背神情狰狞骂道:“娘的!还是个烈性子!” 说完他翻身下马,捏住她的后颈将人捞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有的是手段让你跪地求饶。” “这娘们是个烈性子,大哥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让她见识一下你的真功夫。”手下语气轻佻,色眯眯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几人只顾着言语间调戏,都没注意到马车上灰扑扑不起眼的小人已经悄悄拉起缰绳,趁几人不备之时横冲直撞驾马离开。 流寇们反应过来,正要去追却被他们的头儿拦住,“不过一个婢女罢了,让她多跑一会儿再去追岂不是更有趣些?”说完他就要抱起一边的娘子往自己的怀里按。 “既然大哥得了正经的官家娘子,那个婢女就让给咱们兄弟几个吧!” “随你们,但要记住不能留活口!”他刚说完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方才刺伤他手背的银簪正牢牢地插在他的颈间。 是他掉以轻心了,遭了一次暗算仍不以为然,折了一个兄弟后,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他不甘心的瞪大双眼怨毒地盯着面前的小娘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清晰的感受到生命正不断流失,想要开口可那簪子刺得深连带着喉咙也被伤到,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他便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想要杀了我们,也要问问姑奶奶我同不同意!”说完云苓便将插在他颈间的银簪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站在他身前的云苓不可避免的浑身是血,连脸上都被染红了大半。 她方才不杀这人不过是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让娘子有时间逃走,见娘子走远她这才不急不慢的动手。 带着满脸的鲜血,她转头朝着剩下的四人看去,咧开嘴笑得古怪。 赤红色的脸庞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灰暗的夜色中越发诡谲,剩余的四个流寇皆被吓了一跳。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半边余晖红得骇人,残阳如血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孟顽并不会驾车,跌跌撞撞地朝着云苓告诉她的方向驶去。 方才在马车中二人换了衣裳,云苓又将黄土抹到了她的脸上,这才让她逃过一劫,从流寇手中逃脱。 她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留在那里只会添乱,倒不如趁机逃走,赶去城内报官还来得及救出云苓,若是她留在那里只怕她与云苓谁都逃不掉。 可这匹老马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跑到一半竟然跑不动了,任孟顽如何抽打它的速度都越发缓慢。 孟顽一咬牙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此处离城门不远,她不如跑回去,借助夜色的遮掩还能缩小目标,不易被人察觉。 打定了主意孟顽果断弃车,临走时她用簪子狠狠扎了马屁股几下,让它朝着反方向跑,以防有流寇追来,也好混淆视听。 做完这一切的孟顽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跑去。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李翊一时怔住。 这是在逃跑吗? 天色已经大暗,四周并未有灯火,寂静一片唯有孟顽剧烈的喘息声回荡在林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孟顽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能凭借直觉拼命的奔跑,连李翊来了都未曾发现。 “昭昭,发生何事了?” 骤然响起的男声将孟顽吓了一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逃命呢!你看不出来么?”孟顽没好气的喊道。 李翊被吼得一愣,原本他还想再问为何要逃命?云苓和其他人又在哪里? 但见孟顽无暇顾忌这些的模样他也不好再多问,只是迅速出声替孟顽指引方向,“朝右手边跑,这里离南城墙近,明德门就在附近,那里设有武侯铺应当有一百名士兵在此地值守。” 李翊知晓孟顽此刻怕是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所以就将方位都换成易于分辨的左右。 他一边替孟顽指路一边思索这批流寇从何而来,他初登基时时局不稳,各地多有动乱,长安周围也流寇四起,但早已被他以雷霆手段镇压,在此后十年间无人再敢作乱。 也许孟顽遇上这批流寇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会是谁竟然如此痛恨孟顽甚至不惜与流寇勾结,也要取其性命? 孟顽顾不上回应李翊,只一味的朝右跑去,终于在她跑即将出林中时却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她来不及躲藏就与那人四目相对。 “是你?”那人明显认出了孟顽。 他本是见云苓手段毒辣,招招干净利索一击毙命,心中很是惧怕不敢上前,便偷偷溜走,没想到正巧遇到落单的孟顽。 但想到前不久的教训,他此刻不敢贸然上前,扯紧缰绳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眼前娇弱的小娘子,生怕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孟顽也不与他过多废话,学着云苓掷簪子的手法,也拔下头上的簪子朝他掷去。 乱棍还能打死老师傅呢!她今日出门时戴了如此多的簪子就不信不能把他扎成刺猬。 孟顽勇气可嘉可惜准头不足,这簪子没能伤到他反而扎伤马匹的一只眼睛。 痛苦的嘶鸣声传来,那马如同癫狂一般胡乱颠簸着身上的人,孟顽见状又丢了几个簪子,却都落空了,见状她也不恋战赶紧掉头继续朝明德门跑去。 有些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她还是赶紧去找人为好。 赵武被发狂的马甩在地上,忍着背上的剧痛他爬起来就追赶,方才这几下他也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小娘子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若是将她抓住回去复命,功劳岂不都是他的,能趁机得主子看重便更妙了。 孟顽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边跑边从怀中掏出云苓交给她的匕首,用力攥紧。 她还是那句话,乱棍打死老师傅,况且她手中拿的还是一把真正能伤人的匕首,所以孟顽虽然紧张但不恐惧。 在她被人拽住的第一时间就用手中的匕首朝他胡乱刺去,那人果然被他刺的松开了手。 “别怕!你做的很好。”李翊出声安抚,想要像之前一般控制孟顽的身体,却发现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行。 魂体的李翊眉头紧蹙多次尝试也不行,让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心也不免越发焦急,这是从未出现的情况,他心中乱了片刻,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孟顽尽快脱险,不是思索这些事的时候,她本就养在深闺又跑了许久怕是用不了多久她的体力便会跟不上。 如此他只能指挥孟顽行动,用匕首朝着赵武的要害刺去,速战速决免得拖下去再生变故。 一寸长一寸强,孟顽的匕首实在太短了,几次都没能刺中,不过好在也没让赵武讨到好,二人竟然打的有来有回。 果然不出李翊所料孟顽的动作逐渐越发吃力,她跑了许久,体力已经跟不上了,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 一个没留神就被赵武用刀划伤了手臂,赤红色的血液将衣衫染红。 可孟顽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凭借对活命的渴望不断用匕首朝着赵武刺去。 李翊跟着心中一紧,他切实的感受到孟顽的痛,这痛落在他心上更是强了千倍万倍,他不断尝试控制孟顽的身体,却还是不行。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顽节节败退,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痕。 眼看孟顽被赵武击倒在地,他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也正悬在孟顽头上,李翊睚眦欲裂,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个念头的出现险些击垮他,坐拥江山又如何?乾纲独断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却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李翊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连一个小小的流寇都无法替她除掉。 他甚至心死一般地想若是孟顽就此殒命,他也绝不独活,不如随她而去了。 可看着那把刀逐渐逼近,李翊猛然惊醒! 他怎么忍心看着孟顽死去,她还那般年轻,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怎么能就此香消玉殒,倒不如他替她死去。 不知是不是他想替孟顽承受死亡的情绪太过强烈,李翊猛地发现他又可以控制孟顽的身体。 发现这点后他的灵魂都止不住的战栗,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在孟顽险些握不住匕首时接过匕首牢牢握住。 第72章 在赵武的刀落下来之前干净利落地用力将匕首刺进了赵武的心脏。 看着眼前人缓缓向后倒下,又无力地慢慢将手中的刀松开,“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心也跟着落地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 “昭昭别怕,已经没事了。” 李翊出声安抚,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灵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撕扯,那种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不断地将他的灵魂从孟顽的身体中拽出。 “轰隆!” 惊雷在天边炸开,孟顽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身上正不断地有淡青色烟雾冒出。 “长离.....”一声极轻的呼唤在林中响起。 孟顽觉得他正在从自己的身体中消失,她伸手想要攥住,却什么都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这股淡青色烟雾一同消逝在天地间。 ----------------------- 作者有话说:昨晚没更新今天补上[狗头] 第62章 冯士弘接到孟顽…… 冯士弘接到孟顽那边出事的消息时心中一惊, 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怎么会有流寇作乱?更何况是在长安这京畿重地出现流寇。 他同李翊一样认为此事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密信被他狠狠地攥在掌心中,转身疾步进了内殿, 曲江池的夜景也是一绝是以长公主等一众人都还未离开, 李翊今日心情好也生几分闲情逸致就留在了此地。 “圣人,六娘子那边出事了!”冯士弘隔着重重帷幔对着榻上的人说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室寂静, 冯士弘顿了顿再次试探地问道:“圣人?” 冯士弘心中觉得不对劲,早些年圣人长待在军中, 为防敌军夜间突袭,即使是睡梦中也一向警惕, 从未有唤不醒的情况出现。不, 要是以往他站在外头时圣人怕是就该醒了。 今日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从去年七月起圣人便开始注重休养生息, 天一擦黑就歇下了, 也不让人进去伺候,怕不是那时就不对劲了,莫不是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 这样一想冯士弘便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掀开帷幔。 看着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瞧着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妥,可就这样冯士弘也是心惊胆战, 颤抖着手以下犯上地推了推李翊, 仍不见他有反应。 冯士弘腿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去,圣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一万条命都赔不起。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笼纱冠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他也顾不上去捡,赶紧去殿外寻周云岩。 “周大人出事了!”冯士弘不敢声张此事,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嗓音凑近周云岩耳边低声说道。 周云岩跟在李翊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 从未见过内侍监这副模样,他立刻严肃起来,“大监发生何事了?” “圣人昏迷不醒, 我怎么叫都无用,您快去将尚药局的奉御陈大人带来,切记不要闹出动静。” 还不等冯士弘说完周云岩就准备离开,刚转身又被冯士弘拦住,“您先别急着走!还有六娘子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流寇了,还需派一队金吾卫去救六娘子!” 冯士弘心知圣人将六娘子看的比自己都重要,他此刻也不得不先斩后奏擅自调动金吾卫,否则要是圣人醒来知晓了六娘子出了意外,他还是要再死一次的! 同样周云岩也知晓这点,郑重地点头应下,他先派人去沿路寻找孟顽的踪迹,但这事关娘子清誉他吩咐手下不得声张,免得坏了娘子名节,又亲自前去长安将陈康带来。 金吾卫训练有素,并未发出太大动静,在曲江池上游玩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月色朦胧,灯火阑珊,精巧的宫灯倒映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悬挂在檐上的宫灯与水中的同时摇曳。 李绥安怏怏不乐地看着中央翩然起舞的舞姬,今日被崔镶拦住听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让她的心情荡然无存,本想去寻孟顽发发牢骚,可她在桃林中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后又听人说她早早就离开了,心中很是失落,她本就不喜这种场合有孟顽陪着倒也好,可眼下就她一人干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她神游天外之际,自然忧虑重重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装作虚弱的模样被自然搀着同寿安长公主请罪,“姑母,我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可要紧?本宫马上派人去请御医过来!”寿安长公主见一向疼爱的侄女面色惨白一副随时就要晕过去的模样,心中很是担忧。 “不碍事的,让自然去请个大夫便好。”李绥安虚弱地说道。 见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寿安长公主也跟着揪心,赶紧吩咐人扶她下去休息。 甫一离开玉霞亭,李绥安方才的苍白病弱通通消失不见,她提着裙摆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吩咐自然道:“你快去外头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可张扬若是人问起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说完这些李绥安片刻都等不及,急匆匆地朝着孟顽那边赶去。 云苓麻利地杀掉三名流寇,就见一人鬼鬼祟祟正欲骑马离开,她当即骑上一旁的马追了上去。 也是在追赶时,她意外发现了孟府马车的踪迹,想着娘子一个人恐有危险,便舍了那流寇,循着车辙的印记追去。 待追上那马车时才发现,马车中竟空无一人。 打量了车内的情况并无打斗痕迹应当是娘子故意用这马车做的障眼法。 她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思索片刻,怕娘子会遇上那逃走的流寇,赶紧翻身上马往回赶去。 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当她见到满地的鲜血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时心胆俱裂,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云苓顾不上痛连滚带爬地来到孟顽身边,伸出手颤巍巍地试探她的鼻息。 突然地上的人睁开眼,琥珀色的双眼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光,将云苓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死呢。”孟顽开口说道。 “娘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有伤到哪里?”云苓大悲大喜当即就抱着孟顽哭了起来,她躺在这里的模样真的是太吓人了! “嘶......” 云苓无意间碰到了她受伤的手臂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是我碰到您的伤口了吗?”云苓赶紧松开孟顽查看起她的伤势,见到她手臂上巴掌长的伤口,云苓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别哭了,我没事。”孟顽想替云苓擦一下眼泪,却累的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出声安抚她。 “嗯,我这就带您回去。” 云苓擦了擦眼泪,稳稳地将孟顽从地上扶起,一个巧劲就将人送到了马背上,随后她也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碰到孟顽的伤口一下。 “别回孟府,去找阿宁吧!”想到孟家的那群人,她可不敢保证他们知晓此事会不会落井下石。 云苓自然听孟顽的吩咐,驾马朝曲江池而去。 她们二人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后又来了几位乔装打扮过的金吾卫,两批人就这样生生错过。 赶来的金吾卫没找到孟顽与云苓却遇到了她的护卫与车夫,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兵分两路一队进城、一队返回曲江池寻找二人的踪迹。 李绥安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瞧见孟顽浑身是血,活脱脱就是一个血人的模样,可将她将给吓坏了。 “你有没有事?我已经命自然去找大夫了,你可以挺住啊!” 说完李绥安就伏在孟顽身上呜呜哭了起来,“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弄成这幅模样?” “我没事的,这伤就是看着吓人。”孟顽轻松的说道。 她仔仔细细的将孟顽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好在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唯有手臂上的这伤严重些,万幸的是也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根本,还早早就止住了血。 检查完李绥安才安心些,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心中很是自责,“都怨我,该陪你一起回去的。” “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得怪那群胆大包天的流寇!”孟顽忆起那群无恶不作的流寇她就恨得牙痒痒,他们那目无王法的模样想必是没少做这种事。 他们的刀下也不知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今日就让他们痛快的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你说的对,这种人死有余辜!” 两人凑在一起将那流寇骂的体无完肤。 孟顽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包成一个粽子就想笑,“这会不太过了?”她举着自己粽子一般的拳头对着李绥安无奈一笑。 第73章 “你懂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刀口再深点就要伤到经脉了就该好好护着。” 李绥安原本正在给孟顽手上的擦伤上药,听她这嫌弃语气当即停下动作狠狠瞪了她一眼。 被人瞪了,孟顽也不敢再多说,只能任由李绥安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涂上药。 边涂她还边叮嘱道:“这伤口不能沾水,你可以小心,还有这药是我特意叮嘱过涂上不会留疤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这里是怎么回事?也是被流寇伤到的吗?”李绥安看着孟顽膝盖上淡淡的淤青疑惑地问道。 “嗯……这也是。”孟顽想到那人只能含含糊糊的敷衍李绥安。 闻言李绥安抬头看了一眼孟顽,直将她看的心里发毛,险些就要托盘而出时,李绥安才收回了目光,并未再多问。 她闻到孟顽膝盖上有淡淡的药草香,应是早就上过药了,她自幼便与各种药材打交道,也算是久病成医,绝对不会闻错。 如果她没猜错这药应当来自宫中,昭昭今日怕是见过圣人了,所以才会急匆匆的离开。 但见她对此讳莫如深应是不想同圣人扯上太多关系,既然她不愿说,自己也无需多问。 给孟顽上完药,李绥安便离开了。 李绥安并未在回宴上,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昭昭养伤期间不便回府,她让自然去告知寿安长公主,她身子不适不宜颠簸,怕是要在这里多留上几日了,但她与孟顽情谊深厚不舍分开,就让她也一同留下了。 做完这一切,她迎着风立在廊上,看着某处灯火通明的殿宇。 圣人果然在此,李绥安正在纠结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圣人,但转念又想到孟顽闪躲的神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孟顽在自己与圣人之间选择了她,当是更信任自己,那她定然不会出卖好友的。 随后她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雕梁画栋的殿宇转身离开。 清瑶阁内此时正乱作一团。 陈康给李翊把过脉并未不妥,他的身子可以说很是强健可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就在这时冯士弘又接到孟顽失踪的消息,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好在云苓及时出现,告知他孟顽正和康宁郡主待在一起,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这将冯士弘从鬼门关中拽了出来。 想着昏睡不醒的圣人他不能掉以轻心,为防止有心之人生事,他当即封锁消息,清辉阁上上下下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让周云岩保护圣人,他连夜赶回太极宫。 等人一走,孟顽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卸了下来,方才故作轻松的样子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在李绥安离开的一瞬间她内心深处被压抑许久的悲伤瞬间倾泻而出。 她将头埋在锦被里呜咽出声。 “长离。” “长离。” 孟顽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唤着,可终究是无人回应。 她早就知道结果,却还是不放弃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可安静的四周无疑是一次次证实了她最不愿去面对的结果。 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孤魂野鬼真的消失了,她又变回了无依无靠的孟顽。 再没有人会逗她了,也没人会像长辈一般循循善诱,也没人会疼她爱她了。 她把最珍贵的宝贝弄丢了。 ----------------------- 作者有话说:俺又来了[狗头叼玫瑰] 第63章 孟顽的伤口愈合…… 孟顽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不过七日便已结痂,在这七日里陈奉御日日会来查看她伤口恢复得如何,再加之有他专门研制的玉露膏在, 她的伤口已经无大碍了。 几处不明显的伤口已经大好, 连丁点疤都未留下。 就算如此,孟顽还是一日日地消沉下去, 虽然笑着可眼中的情绪却是那样悲伤,如同细雨一般不够激烈却又连绵不绝, 时时刻刻都在。 她时常一个人待在屋内发呆,也不叫人伺候枯坐一整夜。 有天夜里云苓担心孟顽, 想要劝她早些休息, 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受不住时, 在门口听到了孟顽自言自语的声音和轻轻的啜泣声, 云苓吓了一大跳,赶紧推门进去,可孟顽矢口否认,只说她听错了。 云苓不认为自己听错了,她自小习武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与层层选拔才脱颖而出, 怎么可能听错, 更何况孟顽那双湿漉漉的双眼早已暴露一切。 自此之后云苓便夜夜守在孟顽屋外,生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她本想将这事告知内侍监, 可圣人无故昏迷了七日都不曾醒来,冯士弘正忙着应付那些时不时就来求见的老家伙,圣人七日未上朝也不曾召集臣子议事, 御史台的那帮谏臣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光瞒着这些人冯士弘都有些焦头烂额,实在是分身乏术。 云苓就悄悄将此事告知了李绥安希望她能多劝劝孟顽。 其实不用云苓说, 李绥安也发现了孟顽最近心绪不宁,同她说话时常常走神,她以为是那流寇之事吓到孟顽了,也是想着法子让她忘掉那事。 这不今日一早她就让陆润将琼花和玉狮子接来。 琼花和玉狮子就是当初陆润送来赔罪的狸奴,李绥安的那只乖巧喜静便取名为琼花,孟顽的那只却是名副其实顽皮的很,名字叫做玉狮子也不落了它的威风。 陆润一向听李绥安的话,虽然接两只狸奴这种小事用不上他这位长公主府的二郎君出马,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 只是他不知道是李绥安的叫他来做的主要原因是他性子闹腾,有他插科打诨说不定能让孟顽暂时忘了遇袭这事。 带着两只尺玉霄飞练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陆润丝毫不知自己被他敬爱的绥安姐姐当作逗好友开心的工具人了。 “哎!二郎,陆二郎!” 骑在马上的陆润听见有人喊他,张望了一圈也没见到人,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厮金玉问道:“是不是有人叫我?” “回郎君,小的也听见了,确实是有人叫您。” 主仆二人又找了一圈,将路过的人都一一细看了一遍,到底也没找出是何人。 直到他脑袋被人用糕点砸中,他捂住被砸疼的地方抬头望去。 “呆子,我在你上头。” 一座极具异域风情的胡人酒肆,此时二楼的窗户大开一少年抱臂正倚靠在窗边,得意又张扬地冲着陆润挑眉一笑。 不是别人正是陆润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李元。 “快上来!”他朝着陆润招呼道。 “何事啊?我可还有要事在身呢!”陆润满脸不耐烦地回复。 “你能有什么要事,先上来再说。” 李元的脸上多了几分急切,使劲地招呼陆润上楼,他可不信陆润这个二世祖能有什么正经事,多半是又要去平康坊花天酒地。 陆润翻身下马不情不愿地走上了二楼,一进门就被人给拽了过趴在墙上,他嫌弃地皱眉看向李元,说道:“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听墙角的吗?我可没这闲功夫,我还要去给绥安姐姐送狸奴呢!”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又被李元眼疾手快地给拦住。 “哎!这听的可不是一般的墙角,你可得给我听仔细了!这可比你送那劳什子的狸奴要紧的多!”李元按着陆润的脑袋逼他将耳朵贴在墙上。 隔壁的交谈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进了他的耳中。 “听闻圣人近来身子大不如前正待在曲江池养病呢!这过继之事只怕近在眼前,世子您日后要是成了太子可别忘了提携我们。” 这不是崔镶的声音吗? 陆润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元,对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继续听下去。 被称作世子的回答道:“哎,没影的事情你们别瞎说。” 屋内恭维之声不断,忽又有人问起,这个声音有些许陌生,陆润一时没能听出是谁。 “七郎你七叔不是同同圣人关系亲近,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七叔他从不与替这些,但这事由来已久,朝中不少人都知晓也不见圣人说什么,想必也是属意于世子的。” 陆润听在耳中险些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且不说圣人身强体健再活个四五十年也没问题,就李景和这脸皮也太厚了! 是宗室中年岁小又聪明的小郎君多的是,哪里用得着他? 当初这流言甚嚣尘上时他还曾与李元打趣过,这话说出去怕是只有傻子才会信。 没想到如今真的有傻子信了,甚至还乐在其中不知天高地厚了! 真是物以类聚,一个傻子又引来了两个傻子,三个傻货凑到一起了。 第74章 陆润心中嗤笑,脸上的神情也越发不屑,这几位也各自家中倾注心血精心培养的郎君在长安中也素有才名,居然只有这点本事,怕是连他这个纨绔都比不上吧。 陆润心中厌烦,不愿再听他们的春秋大梦。 “我还要去送狸奴呢,就不陪你偷听这些傻子说话了!” “哎!等一等你再送也不迟啊!”李元拦住陆润,光他一个人听有什么乐趣,都没人陪他一起骂人。 陆润忙着挣脱开李元拦着他的手,又听到隔壁之人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定要陆家的那两位郎君好看,成日里依仗着圣人的宠信耀武扬威,我定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陆润与李元拉扯的动作突然顿住,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要大干一场的情绪。 “你还走吗?”李元问道。 “还走个屁啊!”陆润愤怒地将衣袖撸起,气势汹汹的就要冲出门外,经过金玉时还不忘交代他先将这两只狸奴送过去。 李元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润身后,自上次打了崔镶一顿后,他就有些手痒,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打他一顿真是太幸福了!!! “嘭!” 剧烈的动静将包厢内的三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向来人,只见陆润面色不善的叉腰立在门边,见几人回头轻蔑一笑。 “陆润你这是要做什么?”李景和皱眉反问道。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来看看世子您要怎么让我好看的?”陆润大摇大摆的走到三人身边,一脚踩在空板凳上,居高临下的看向李景和。 李景和被陆润的动作冒犯到,这种处于下位的感受让他心中很是恼怒,尤其是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还是他一直都看不起的陆润。 “陆润再怎么说我也是郡王世子,你一介白身是不是太过目无尊上了?”李景和将视线落在陆润踩在凳子上的脚上幽幽说道。 “是啊,二郎不过是仗着圣人的宠爱才能嚣张跋扈,若是换了旁人,世子又岂会多看他一眼。”崔镶也早就不满陆润久矣,他去拜见长公主时,陆润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他很是下不来台。 “你还是不要太过嚣张了,别到时候闹的太难看连同世子讲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崔镶想着他与陆润怎么说也是自小就相识的,也不好看着将李景和给得罪了免得到时下场惨淡,他还是提点陆润几分吧。 “平阳王好大的本事,不知本王有没有资格同你说话!” 李元负手从外走进,轻轻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 他在外头听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从前只在戏文中看过的英雄救美,终于被他给体会到了。 “你在外面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陆润根本就不知道李元心中所想,一把将他扯到身边。 好好的氛围都被陆润这个呆子给破坏了,李元嫌弃的拍了拍被他扯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郡王世子,而本王乃是亲王。你有什么资格同本王讲话。”说完又轻蔑的看了一眼李景和。 见李景和憋屈的起身向自己行礼的模样,李元别提有多爽了,原来这就是仗势欺人的感受真的是太爽了! 还得是他祖父与阿耶争气,替他挣来这一品亲王的爵位,不想李景和的阿耶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自己这个小辈压一头,真是无能啊! 李元边想边摇头叹息,无能,真是太无能了。 “你还能得意多久,等我成……”李景和被气急了,险些口不择言好在及时收住,这次没有暴露他的野心。 “等你什么?等你成为太子吗?你也真敢想!圣人如今春秋鼎盛你就算等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怕是也轮不到你!” 陆润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景和,将他贬低入尘埃仍嫌不够还鄙夷的啧了几声。 “你!”李景和恼怒的站起身来用食指指着陆润。 “陆郎君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一直不曾开口的郑持盈在此时突然插嘴。 “圣人已经多日不曾上朝,想必是犯了旧疾,只怕是……”他像是不忍再说下去,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 “你放什么屁呢!”陆润高声说道。 “圣人明明好好的,我们二人还见过圣人呢!”李元跟在陆润身后附和。 “那你们到是谁说是何时见过圣人的?”崔镶不以为意的反问,他七叔英国公乃是天子近臣,事关圣人他虽并未多言,可观他近日事情圣人多半是命不久矣了。 要不然他何至于眼巴巴地来巴结李景和。 “就是打你的那天!”陆润与李元异口同声的说道。 崔镶:“!!!” 原来他那日打他的人就是他们两个,怪不得他找遍所有人都无人敢说出动手之人是何人。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王法!”他愤怒地高声咆哮。 陆润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圣人都看了也没说什么,什么王法能比圣人还管用。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和我一起前往曲江池看看圣人到底是不是好端端的在哪儿!” 他此话一出,李景和三人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纷纷踌躇起来。 若是圣人当真完好无损的在那里,他们三人又该作何解释。 崔镶估算了一下日子,陆润动手那日正是七日前,圣人既然瞧见却并未阻拦应当那时便有心无力了,所以七日之后就未曾上过朝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附在李景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李景和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随后朗声说道:“好!去就去!” 等冯士弘接到消息时,几人已经来到了清辉阁,正在外头求见。 他当即便丢下还在不断劝谏的御史大夫,急匆匆的往清瑶阁赶去。 若是让他们几个知晓了圣人昏迷不醒的消息,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第64章 “周大人您为何…… “周大人您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周云岩常年习武身材高大, 要比陆润这个未长成的小郎君高上大半个头,为了不在气势上被周云岩压过,陆润掐腰踮脚怒瞪周云岩。 “二郎君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 是圣人不在清辉阁内, 您进去了也瞧不见圣人!”周云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圣人不在我们几个便先行离开,改日再来给圣人请安吧。”李景和态度谦和地对着周云岩做了一个揖。 他面色温和谦逊, 内心却得意极了,周云岩如此推三阻四不让他们求见圣人, 只怕是和他们猜测一般圣人恐怕病的厉害。 “不行!”陆润皱眉拒绝,若是今日不见到圣人只怕会让李景和越发得意, 将那子虚乌有的流言信以为真。 “周大人你可知道圣人去了哪里?我们几个去请个安就好。” 陆润的坚持让周云岩更加为难, 他哪里知道圣人去了哪里?冯大监又不在他本就笨嘴拙舌, 面对这几位天潢贵胄他实在是应付不来, 只能拱手道:“几位郎君可别为难我了,圣人走时并未说过要去何处,也不曾命人跟随,再说窥探帝踪可是死罪我也不敢多问。” “圣人当真不在吗?”崔镶问道。 他的语气让周云岩感到几分不适,眉头微皱面色一沉, “崔郎君这是何意?难道我还能诓骗您吗?” 周云岩也是沙场厮杀下来的, 他这一沉脸将这几个连杀鸡都没见过的小郎君给吓得不轻,尤其是崔镶面色都白了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大人勿怪!” 崔镶连连拱手道歉,周云岩的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郎君们若真心想要求见圣人,不如四处走走指不定在哪儿就能遇上。”周云岩说完也不再理会几人, 面无表情地走到清瑶阁门外尽忠职守地做门神,全当这几人是空气。 见他如此,陆润他们也不好懒在这里, 他对着周云岩回了一礼,决定就照他说的在曲江池附近找上一圈。 “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李元不甘心地问道。 “谁说我们要走了,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圣人让他们几个跪地求饶!” 前头的李景和听见大笑起来,“那我们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让们几个跪地求饶。” “你给我等着瞧!”陆润凶狠地对着李景和说道,说完便拽着李元大步走远,他一定要仔仔细细找遍曲江池的每个角落,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冯士弘就匆匆赶回来,见只有金吾卫们值守在清瑶阁并无其他人在,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不是说陆润带着一众郎君来给圣人请安的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第75章 “人呢?”冯士弘气都未喘匀就开口问道。 “都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都说了些什么,没露馅儿吧?”冯士弘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周云岩虽然常在御前行走可归根究底还是一个莽夫,可千万别露出马脚叫人瞧出什么才好。 “露什么馅儿?我同他们说圣人不在清瑶阁内让他们四处找找说不定能遇上。”周云岩皱眉看向冯士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已非吴下阿蒙了,竟然还学会扯谎了!”冯士弘似欣慰似无奈地拍了拍周云岩的肩膀。 周云岩却一巴掌将冯士弘的手拍开,“谁扯谎了,我从不打诳语!” “行了,你又不是和尚!说什么不打诳语,这又没有外人在不用演了!”冯士弘瞧了瞧被拍红的手,这个莽夫下手也太重了吧! “不和你说了,咱家还是进去瞧瞧圣人。” “我不是说了圣人不在吗?” 走了一半的冯士弘回头瞪了周云岩一眼,“还演上瘾了!” 见他不信,周云岩也不再多说,等他进去瞧见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吓他一跳,这样想着周云岩已经开始期待冯士弘被吓到的模样了。 冯士弘一边想周云岩这招还挺管用,日后再有人来找他也用这套说辞,让他们自己找去吧!省得他费尽口舌与人掰扯半天。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 怀着忧虑的心情,冯士弘郑重地来到榻前想看看圣人何时才能醒来。 当他撩开帷幔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时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啊!!!” 周云岩在他外头听见冯士弘的声音险些笑地直不起腰,他还没笑完就见冯士弘一溜烟跑到了他面前,被突然出现的人给吓了一跳,周云岩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随即紧紧抿住嘴,生怕憋不住笑了出来。 冯士弘手指颤抖地指着内室,“圣人呢?” “我说了圣人不在。” “圣人醒了!你怎么不和咱家说一声!”冯士弘握住周云岩的肩膀大声质问道。 “我说了,但你说我演。” 冯士弘一愣微微呆滞地看向周云岩,原来他真的没撒谎啊! 李翊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很长长到他醒来已是七日后。 在知道已经过了七日时,他沉思了许久,这七日也不知道孟顽怎么样?他召了周云岩进来,询问了那日的情况,又问了近日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周云岩心中奇怪,六娘子遇到流寇那日圣人明明已经昏迷,又怎会知晓此事,疑惑归疑惑他却不敢多问,心中对圣人越发敬佩连昏迷时,也能知晓天下事。他正了正神色事无巨细地禀报了近日发生的大事小事。 听到孟顽无事眼下也正在曲江池养伤时,他就有些坐不住想要亲自去瞧瞧。 起身换了一身常服就要去见见她,他也不叫人跟着,独自一人就走了。 本想去瞧瞧孟顽在做什么,却在半路遇到一只纯白色狸奴,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脚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尺玉霄飞练正是孟顽养的那只,名唤玉狮子,虽然它与李绥安的那只生得一般无二还都有鸳鸯色的双眼睛,但孟顽这只右眼是蓝色,正好与李绥安养的那只相反,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弯腰将脚边的小东西捞起抱在怀中,也不急着去见孟顽了,毕竟她的爱宠在自己手上,用不了多久她就寻来,他便抱着猫在此守株待兔好了。 只是他没等来孟顽就先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陆润远远的就瞧见一个靛青色的高大身影立在玉霞亭中,怀中还抱着一只调皮的狸奴,看着不停用爪子挠他胸前衣襟的狸奴,他也不恼,反而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如今正值初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照在那人的身上美的如同一副画一般。 见到这一幕的陆润与李元险些喜极而泣,李景和却怕极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人会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润心中畅快极了,他就说圣人明明好的很,那日他抱着孟顽大步离开的背影哪里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圣人明明就是龙精虎猛!陆润朝着后头的三人得意的挑眉。 “圣人!舅舅!我可算是找到你了!”陆润边嚎边跑一个滑跪来到李翊身边,抱着他的腿将眼泪都擦到李翊的下摆上。 “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陆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李翊怀中的狸奴吓了一跳,挣扎着要逃走,却被李翊稳稳抱住,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低头看了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润,他嫌弃将人一脚踹开。 “这不是玉狮子吗?”抬头看见李翊怀中的狸奴,陆润眼中闪过惊讶,这是他送给孟六的谢礼,怎么会在圣人这里,不过几日不见二人就已经暗度陈仓了? 陆润神色古怪的觑了一眼李翊,怪不得七日不上朝,原来是沉迷于温柔乡了。 “你们几个来做什么?”李翊并未理会胡思乱想的陆润,而是将目光放到他身后的几人身上,不悦的皱起眉头。 “参见圣人,圣人金安。”一行人跪了一地。 除去陆润与李元剩下三人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不停的颤抖,大脑飞速旋转为自己为何而来找一个理由。 见他们三个被吓成这样,陆润心中冷笑,正要开口替他们回答,就被李景和抢先一步。 “我们几个听闻圣人近来都待在曲江池,就想着一同给你请个安。”李景和一开口就感觉到圣人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短短一句话,说完时他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是吗?”他们几个心里想什么李翊一清二楚,之前不曾插手不过是日子太过乏味,拿他们打发时间罢了。 “是!” 李景和颤声回道,想到他今日在胡肆中的那番胡言乱语,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现在无论如何他咬死都只能是来请安的! 长安内人人都说圣人看重他,他起初并不信,可日子久了假的也有几分真了,况且他阿耶近些时日也对他越发重视,时常约束他,告诫他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岔子。 这种事情不都证明了那流言或许是真的。 李景和也仗着这事招摇过市一段时间,也不见圣人表态,他便越发安心。 可每每与圣人对上,他总感受到圣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温和,那眼神无时无刻不让他难捱。 今日也是这般,压的他连头都不敢抬。 别说他了,崔镶与郑持盈更是神魂不安,他们几人皆是宗室子弟,时常有机会见到圣人。崔镶也在幼时见过几次圣人,光这些就够他吹嘘许久了。 但郑持盈不同今日是他第一次面见圣人。 他跪在最后面大气也不敢喘,虽说圣人属意于李景和为继嗣,可到底并未下旨,他们几人便大放厥词若是其中一句半句传进圣人耳中他们几人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郑持盈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圣人会是这种场面,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只能祈祷圣人别和他们几个计较。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郑持盈?” 李翊的声音沉稳疏朗很是好听,只不过此时落在郑持盈耳中却如同厉鬼索命一般。 “是,臣在。”郑持盈心中诧异,他是靠着祖上得的荫官,根本就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圣人是如何认出他的? 李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想到他从前对孟顽的几番纠缠,眼底浮现杀意,瞧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冷冷一笑。 这一笑险些将郑持盈的胆子给吓破,赶紧诚惶诚恐的请罪,陆润见此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可李翊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不耐烦的开口赶人。 “已经请过安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都退下。” 陆润还有些不情愿,还想再说什么,被李翊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只能悻悻然地行礼告退。 原本李翊是对了郑持盈动了杀心,可见到他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也歇了这心思,孟顽又不瞎是不会瞧上他的。 况且留着他也好叫孟顽知晓,什么是云泥之别,拥有了最好的谁还会去多看那残次品一眼。 把碍事的人都赶走了,李翊转过身子看向连廊拐角处露出的一片衣角,微微一笑,轻轻给怀中的狸奴顺毛,“怎么每次见你都偷偷摸摸的?” 孟顽原本想等人都走了再悄悄出来带走玉狮子,没想到又被人给发现了,她心中羞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第76章 第65章 看着磨磨蹭蹭半…… 看着磨磨蹭蹭半天都没挪过来的小娘子, 李翊皱了皱眉,这么多天不见,她竟然也不想他, 他昏睡了七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 可她却对他多有疏离,这让李翊心中微微生气, 但更多的却是委屈。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他已经多年不曾体会过了,在他心中这种感情是只有弱者才会有的, 他在吃人的宫墙内长大,在尸横遍野一步步强大, 早已摒弃一切弱者会有的情绪。 如今却前功尽弃, 只是因为一个小娘子疏离就再次让他产生这种情绪。 李翊目光灼灼地看向孟顽, 他倒要看看这几步的距离她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圣人金安。”就算她一步步挪得再慢, 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你都听见了什么?”李翊面色严肃地看向孟顽,有一搭没一搭给怀中的玉狮子顺毛。 孟顽怔怔地看向李翊,他这是在怀疑她偷听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她惶恐的摇头,她只是来找玉狮子的可不想掺合进什么政治斗争中。 “是吗?” “是的!是的!”孟顽点头如捣蒜。 可李翊审视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巡视半晌,显然是不信她的, 将孟顽看到心中直打鼓。 她心中有些焦急, 多疑是帝王的天性,她不该冒冒失失乱跑的, 竟然让她碰上这种事情,孟顽心中有些后悔,她努力思索着该如何给自己洗脱嫌疑。 “圣人臣女什么都没听见, 臣女是来找它的。”孟顽有些急切地靠近了李翊几步,指了指他怀中的玉狮子。 见自家主人来了,原本还算是安静的玉狮子调皮伸出爪子想要去碰孟顽, 李翊见状也趁机上前一步,让玉狮子的小爪子碰的了孟顽的手,而他也如愿拉近了与孟顽之间的距离。 “没听到也该看到什么吧?” 这话让孟顽逗玉狮子的动作狠狠顿住,她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翊,澄澈的眼底逐渐沁出泪水,难道今日注定难逃一劫了吗? “看到也要挨罚。”见孟顽要被吓哭了李翊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想到她这个小混蛋既认不出他又没有因为他消失而伤心,他便狠了狠心,要狠狠地罚她。 见孟顽脸色白了几分,他将怀中的玉狮子塞到她手中,冷冷道:“跟上。” “哦,好。” 她连忙接过玉狮子,许是好久没有被主人抱,玉狮子一靠近孟顽就欢快的喵喵叫,不断地用脑袋蹭着孟顽。 孟顽心中想着那未知的惩罚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摸了摸玉狮子便急匆匆地追上前面大步流星的圣人。 李翊是故意不等她的,他想看看孟顽会作何反应,可孟顽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李翊只能无奈的慢下脚步,等着后面的人追上来。 “为什么不说?” 孟顽抬头毫无防备的撞进李翊的眼底,她有些看不懂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要她,可为什么还未受罚她就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心疼。 “说什么?”她不明白李翊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追不上为什么不说?伤口疼为什么不说?”他强硬地从孟顽手中抱过玉狮子。 孟顽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臂往后藏了藏,没想到这么细微之处他都能注意到,“没有疼的。” 玉狮子不重,只是抱它的姿势微微扯到了结痂的伤口,她怕伤口裂开,就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抱住玉狮子,所以伤口并没有被扯到,只是姿势有些别扭。 许是这份别扭让李翊误以为她的伤口在疼。 在李翊要抱走玉狮子时她躲了一下,可李翊哪会轻易被她躲掉,还是稳稳的将玉狮子夺走了。 “欺君可是死罪。”他严肃地瞪了一眼孟顽,接着又道:“那追不上为什么不开口?” “没……”孟顽还想再否认,可在她看到李翊严肃的神情时又不敢接着说下去了,只好悻悻然地低下了头。 “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要说出来旁人才能知道。”李翊伸出一只手托住孟顽的下颚逼她抬头看着他。 孟顽下意识地躲闪,回避着他极具侵略性的视线。 “说出来又能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在乎。” 孟顽是一个什么事都往心里放的人,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无用,没有人会去听她的话,也没有人会真心考虑她。 小时候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爱说话的小娘子,那时有阿娘在她无论说什么阿娘也会温柔微笑注视着她。 阿娘死后她就是一个人,没人在乎她,那时她人小声音也小,很容易就被人忽视,他们或许听到了,也或许没听到,但无论听没听见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不在乎。 不在乎孟顽在说什么,也不在乎孟顽这个人。 一次次被人漠视后她就学会了沉默。 在不爱她的人面前说千言万语也是无用。 从前有人会在乎她,她什么也不说那人也会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但现在没有了。 “谁说没用的?说出来朕替你撑腰。”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最重要的是朕在乎。” 李翊很少在孟顽面前自称朕,这次他罕见的自称了朕,以一个帝王的身份为孟顽撑腰。 孟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心底也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她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李翊抬手温柔地替孟顽将眼泪拭去,粗糙的指腹抚摸过孟顽的眼睛,脆弱娇嫩的皮肤被他的指腹磨得有些痒,孟顽侧了一下头,躲过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证明旁人的在乎,而要告诉你,从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雍便无人敢在你面前说一个不字。” 李翊收回擦眼泪的手,认真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可出人意料的是,孟顽抬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包括您吗?” 闻言李翊哭笑不得,却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包括朕。” 他没想到孟顽会这样大逆不道,有时他真想打开孟顽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只是无奈一笑就许诺了孟顽永远不会向她说一个不。 “那您慢点走,我追不上您。”孟顽试探的说道。 “好。” 二人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一前一后地沿着连廊向前走,午后的太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六娘子您又来了!”冯士弘给李翊行完礼,一抬头就看见紧随在李翊身后的孟顽,笑容亲切的开口。 “嗯,阿翁别来无恙。”孟顽被冯士弘热情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 “进来。” 李翊走进清瑶阁中回头却见孟顽仍在外头同冯士弘讲话。 孟顽对冯士弘歉意一笑,紧接着走了进去,可李翊却并未理会她,将玉狮子放下任由它在殿内玩耍,自顾自地看起奏折来,他七日未曾处理,已经在堆的如同小山一般。 她有些被惊住了,原来做皇帝也不是成日享乐无所事事,他居然有如此的政务要处理,如此看来圣人当真勤勉,必是一明君贤主。 “研磨。” 李翊指了指一旁的砚台,显而易见是想让孟顽给他磨墨。 “圣人这是惩罚吗?”孟顽小心地问道。 “觉得太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翊就看了一份奏折,随意的写下几个字便放到一旁。 “不轻,不轻的。”孟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觉得轻,万一她说出来,圣人反悔再想别的法子罚她可就得不偿失了,她赶紧拿起朱砂墨开始研磨,又朝李翊笑了笑。 见孟顽笑容如此乖巧他心中也很是受用,就连这又臭又长的奏折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孟顽第一次见到朱砂墨,好奇的拿在手中颠了颠,出人意料之中它居然不像一般的墨条那样重,倒有几分轻巧。 这墨不仅仅是墨,更象征着无上的皇权,只有皇帝才有权使用朱批,而臣子们只能使用墨批。 孟顽只觉得手中的朱砂墨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她悄悄看了一眼李翊,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她便拿起墨条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好闻吗?” “好闻。” 说完孟顽才发现她已经被人发现了,面上又爬上了红晕,捧着手中的朱砂墨不知所措。 第77章 “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这便是它的制作标准,只有符合这几条才能送到朕面前。” 李翊并未在意只是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孟顽手中的墨条,向她解释为何这墨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这香气是从哪里得来的?” 孟顽水灵灵地大眼求知若渴地看向李翊,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问题。 “不过是加了麝香和龙脑罢了!”李翊淡淡地说着,浑然不觉如此名贵的香料被用在一根小小墨条上是如何的铺张浪费。 “麝香?龙脑?”孟顽都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不仅如此还有金箔与珍珠粉这样写出来的字更有宝光。” 孟顽不懂李翊口中的宝光是什么,只觉得眼前这根墨条倒是挺珠光宝气的。 她有些想收回方才夸圣人是明君贤主的话,如此奢靡连批复奏折的墨条都价值连城,不过是多批几本奏折罢了,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知晓了这墨的非同寻常,孟顽研磨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太慢了。”李翊用笔杆轻轻敲敲了孟顽的手背。 “臣女不敢用力,怕伤了这墨条。” “呵,你有什么不敢的。”李翊冷笑一声,锐利的双眼扫过孟顽,将人看的心里直打鼓。 明明胆子大得很,敢听不出他的声音,敢认不出他的字。妄他也手把手教了她半年的字,她竟敢认不出来,还有什么她不敢的,她明明就是胆大包天。 李翊下笔时都带了几分狠厉,几个朱红色的大字落在奏折上杀气腾腾。 收起笔又看了一眼懵懂的孟顽,他生气之余又多了几分无奈,“仔细想想吧!” 孟顽一边研磨一边思考到底是哪里没做好又惹怒了这位天子,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为她撑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变了脸色果真是喜怒无常。 难道他还在为了方才她无意间听到他们几人说话的事生气? 她仔细的回想着方才的一幕,玉霞亭中除去圣人也就是陆润几人,这几人她都见过,不过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能有什么事情是听不得的? 孟顽研磨的手一抖,她好像被骗了,这根本是圣人为了罚找的借口罢了! 手背又被人敲了几下,孟顽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朱红色的墨水因为她方才的一抖溅的到处都是,甚至连李翊与她的袖口上都被溅到了。 她心中一慌,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拿出帕子给李翊擦拭袖口。 “想明白了吗?”李翊按住孟顽的手背,着墨迹早已渗透擦不掉了。 孟顽无缘无故被罚又被指责胆大包天心中更是委屈,小声地开口道:“圣人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李翊倒觉得有趣,这个小混蛋怎么会突然觉得自己骗她。 他握住孟顽的手臂轻轻一拽,纤细的小娘子就坐到了他的怀中。 冷不丁地被人抱进怀中,孟顽像被烫了一下般,面红耳赤的就要他从怀中退出,“圣人!”她用力的推着眼前人的胸膛,可这哪是她能推得动的,对方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抱的更紧了。 “说说看,我骗你什么了?”他揽住孟顽的腰,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孟顽如今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日子一日暖过一日,衣裳也一一日日变薄,她坐在李翊的腿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体温,甚至是那刚劲有力的肌肉。 这每一个认知无不刺激着她的感官,让她的大脑昏昏沉沉。 “您骗我挨罚,你们明明就不是在谈论正事!”孟顽受了无妄之灾,虽然并没有给她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还是觉得委屈。 “确实,不是在谈论正事。”李翊拿起孟顽挣扎间掉落的手帕在桌案上的手帕,轻柔又仔细地将她手上朱红色的墨点擦去。 “那您为什么罚我。”孟顽不服气地问道。 “我罚你是因为你认不出我。” 李翊抬头看着孟顽,眼地翻涌着炽热的暗火,可更多的确实柔情,一个眼神竟让人生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什么……什么认不出?” 孟顽被他看的都结巴了,她将从小到大的人一一想了一遍也没想出到底是何时见过圣人,又为何会认不出他。 可她将见过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也没想起到底何时遇到过圣人。 但有一个答案隐隐在她脑中盘旋,可她一直都不敢想,甚至是刻意回避。 毕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66章 李翊看着沉默的…… 李翊看着沉默的孟顽也不催她, 二人就这样亲密无间的坐在一起。 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无法忽视,孟顽越回忆就越觉得他们二人像。 讲话时的声音很是相像,就连对她的细微的变化都能洞察到, 这些除了长离, 孟顽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可一个是夜里才会出现的孤魂野鬼,一个是高坐明堂的天子, 这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呢! 任谁听闻都会觉得天方夜谭,荒诞至极吧! 可越不愿相信, 心底深处的那道声音就叫嚣的越发激烈,排除了所有可能好像也只剩下了这一条。 摸了摸怀中小娘子的脑袋, 李翊心中微微叹息, 果然吓到她了, 如此怪异之事她不敢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应该操之过急的, 将她逼得太紧反倒会吓到她。 李翊都准备好将人放开时,孟顽却突然抬头望向他。 眼中蓄满了泪水,清澈的眼底变得潮湿氤氲,可让人一眼就看见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她眼神中的认真坚定。 “长离, 是你吗?” 孟顽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不能保证圣人就是长离,可她心底的声音却蛊惑着她叫出这个名字。 “是我, 傻孩子。” 李翊灿然一笑,眉眼也随之舒展开,往日里眼底化不开的冷峻也消散于无, 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越发用力的将人抱的更紧。 孟顽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说流就流,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一滴滴接连不断的滴落在李翊的手背上。 他从前便知孟顽爱哭,可如今当面见到她哭还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笨拙的一点一点为她将泪水擦去。 可他擦泪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孟顽流泪的速度,孟顽也有些嫌弃他的手指粗糙,擦得她脸疼,索性直接将脸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候在外头的冯士弘听见动静,还以为出事了,刚露出头就被李翊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见二人姿态亲密想必是圣人做了什么将人给欺负哭了,他可不能这么没眼力见愣头愣脑的进去破坏了二人之间的雅趣。 冯士弘退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为二人关上了门,阻挡住外头一众金吾卫好奇的视线。 孟顽埋在李翊怀中哭了许久,直到她开始不停地抽噎,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人稳稳按住。 “哭成这样也不安分。” “我想再看看您。”孟顽边哭边说,眼下李翊于她而言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而她失而复得的宝贝。 “随你看个够。”替她将脸颊上的眼泪擦掉,李翊含笑道。 孟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人仔细看了一遍后,又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半晌。 “可看出什么来。” 李翊任由孟顽将他打量个遍,若是换做旁人定要治他一个大不敬,可换成孟顽他便放任她为所欲为。 “你把圣人给夺舍了?” 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没成想竟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夺舍,李翊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 曲起手指用力敲了一下孟顽的脑袋,让她成日里胡思乱想。 “朕乃天子,为天下王。何人敢夺舍?” “哦。” 孟顽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敷衍的应了一声。 可说完之后,她就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相认时欢喜的情绪退却,眼下心中更多的是迷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是像往常与长离相处时一般无二,还是将他当做至高无上的天子对待。 孟顽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她与长离相处时并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去做,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既是圣人与之相处就不能再如同往常那般随心所欲。 第78章 看着突然沉默的孟顽,李翊岂会不知她的纠结,从前他也有所顾虑,生怕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孟顽就会变得束手束脚。 可一直瞒着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的,与其到那时猝不及防的揭开,倒不如他亲自告诉她,也好让她慢慢适应。 二人的身份使然,天然的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会用行动让孟顽逐渐适应,甚至忘记,等日后她成了皇后一切都会消失。 身份差距也就荡然无存了。 “怎么不说话了?”李翊捏了捏孟顽的手,看着她如梦初醒一般就觉得好笑。 孟顽轻轻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自在殿中玩了一会儿的玉狮子,慢悠悠地走了回来,蹲在二人脚边,直勾勾的看着二人,像是不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 它盯着孟顽的腿看了一会儿,轻轻一个起跳就朝着她的腿去了,却在半空被人拦住。 李翊怕这狸奴没轻没重弄疼孟顽,提着它后颈的肉将它给拦住,看着这小东西在他手里挣扎的小模样和它主人像极了。 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将它朝着另一个方向一丢。 “哎,别!” 孟顽怕伤到玉狮子急忙出声,可它身姿很是矫健,很是灵活的落地,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李翊,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怕什么?它可比你有本事。” “我怎么就没本事了?”孟顽不经逗,她气鼓鼓地看向男人,却只得到对方的嘲笑。 她撇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人。 “好了不逗你了,陪我坐一会儿。”李翊抱着孟顽下颌在她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坐在这儿吗?”孟顽并未明说,她其实想说的是要一直坐在他腿上吗?就算这样她的脸颊也早已红透了,受不了对方一言不合就与她亲近的模样。 “对,就坐在这儿,坐在朕腿上。”李翊像是没发现孟顽的羞窘一般,毫无顾忌大喇喇地说道。 与李翊而言孟顽何尝不是他的失而复得,那晚他真的以为就要失去她了,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她完好无损的待在他的怀中。 此刻他才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下来,心也被塞得满满的。 孟顽被羞的头也不敢抬,只能深深埋进李翊怀中,她已经如此了那人还不肯放过她,滚烫的手不停在她的小臂上抚摸,又逐渐向上摸过她的大臂。 一寸寸的摸过她结痂的伤口,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是如何抚摸那伤口凹凸不平的痂,他指间的温度就算是隔着衣物也能烫到她的心引起阵阵战栗。 “疼吗?”李翊轻声问道。 “早就不疼了。” 孟顽如同小兽一般乖巧地窝在他怀中,摇头时她的发髻时不时扫过他的下颌,让他生出几分痒意,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可随后就被心疼给取代。 “朕问的是他伤你的时候疼吗” 孟顽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满心都是你消失不见了,根本就顾不上其他。” 李翊将她抱得更紧了,因为她的话又想起那晚的凶险,“谁都没有你重要。” 孟顽抬头看了一眼李翊,只觉得他好不一样,哪个帝王不是让天下人以他为重,事事都要以他为先,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一个皇帝会说的。 “您不介意屈居人后?”孟顽试探的问道,她怕他只是哄自己的,若她真这样做了对方又会翻脸无情。 “朕只要在你心里排第二便好。”李翊看向孟顽的眼神无比真挚。 许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孟顽心中的担忧消失了许多,竟有心思同李翊说笑,她佯装为难的说道:“这怕是不行。” 李翊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还有谁排在朕前头?”不是他自大,而是同孟顽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孟家那些她名义上的家人根本就不可能排在他前头。 一想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有人让孟顽记在了心上,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孟顽这个处处留情的小娘子。 孟顽心里憋着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有阿宁、有绿烟、有云苓,对了还有玉狮子!” 随着她每说一个人名李翊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直到她说出玉狮子的名字,李翊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最起码没有在孟顽口中听到任何一个郎君的名字,要不然他怕是等不到寿终正寝了,直接就能被她气到殡天。 他捏了捏孟顽的脸颊,语气凶狠地问道:“朕难道还比不上玉狮子那个小畜生?” 孟顽已经憋不住了,环住他的腰,埋在他怀中偷偷笑了起来,圣人真是顶顶好的人,他最生气的居然不是他排的如此靠后,而是玉狮子在他的前头。 这样的圣人有点可爱。 察觉到孟顽难得的主动,李翊身子僵了一瞬,今日一直是他主动,就算孟顽知晓了真相,也不曾主动亲近,眼下竟然主动回抱住了他。 这个发现让李翊心跳都快了几分,怕被孟顽发现他很快掩饰住,若无其事地盯着孟顽看。 “那我给您换一换,您在它前头可好?”对此一无所知的孟顽还在专心研究她的排名。 “在你心里只能是你、朕,不能再有别的人了!”李翊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她们对我也很好呀!”孟顽不怕死的继续说道。 看着孟顽那天真无邪水灵灵的大眼,李翊瞬间丢盔卸甲败下阵来,他认命一般叹了一口气,似无奈似妥协,“那也只能排在朕的后头。” “好!” 孟顽爽快应下,喜滋滋地窝在他怀里又重新念了一遍排名。 新排名李翊勉强算是接受了,他不再说什么继续看起了那未看完的奏折。 可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连在他怀中的孟顽都吓了一跳。 她探出头来悄悄问道:“怎么了?” “看看吧!”李翊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孟顽示意她自己看。 孟顽小心接过认真看了起来,越看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 作者有话说:加更!加更![亲亲] 第67章 这份奏折是周云…… 这份奏折是周云岩递上来的, 那日他与手下仔细检查了那群流寇的尸体,意外发现他们并像往常的流寇一样混乱,反而很是统一。 照常理来说, 流寇大多都是逃户土匪组成, 长期四处逃窜衣着不可能如此完整,他们虽满身血污但衣物却是完好无损连一个补丁都没有。 要知道流寇居无定所四处打家劫舍衣着绝不可能如此完整统一, 可这群流寇却皆统一穿着粗麻短褐头戴毡帽。 这些也确实是流寇惯用的打扮,但绝不可人人都如此打扮, 再加上圣人雷霆手段,举国上下长治久安, 流寇们早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以现在的流寇大多因被官兵围剿长期逃命应当个个面黄肌瘦肤色黝黑才是, 而这些人身材魁梧强悍不说, 简直毫无风餐露宿的痕迹。 携带的行囊也都是空空如也, 连一滴水都没有,这根本就不像是流窜作案的模样,倒像是特意伪装成流寇的样子。 按大雍律流寇是无法使用横刀,他们若是使用横刀大多是通过抢劫缴获,所以是不会人手一把, 他们的主要武器还是以柴刀、锄头、棍棒为主。 如此统一的使用横刀绝非是流寇, 倒像是专门培养的私兵。 “典兵日久,私养勇士, 疑有不臣之心。”李翊眉目冷怒,语气冷冽。 孟顽看着这奏折也觉心惊胆战,心中疑惑也更大, 她抬眸看向李翊不解的问道:“若是他想要谋逆那为何要对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动手?” 抬手摸了摸她那一直蹭着他下颌的小发髻,李翊眉眼中多了几分风流之意,“谁说你是无关紧要之人, 你可是朕的心头肉。” 这人变脸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满身威严一眨眼就变得不正经起来,孟顽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您正经一些!” “朕哪里不正经了?”李翊收敛起笑意,身子往后一靠悠哉悠哉地欣赏起孟顽生气的小表情。 从前他都是从铜镜中瞧她,如今不仅面对面人还坐到了他腿上,李翊更加明目张胆地盯着人看个不停,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我同您说正事呢!您说的都是些什么?”孟顽简直要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惊到了,堂堂天子说话竟如此轻浮。 第79章 “朕说的自然也是正事。”李翊捏了捏孟顽的小手,在孟顽震惊的目光中低头亲了亲。 孟顽一瞬间想要立刻从他身上下来,可她的腰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根本逃不开。 她是知晓对方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心思,可两人都没有直说,如今这一幕着实给了不小的冲击,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却被人越攥越紧,她一时气急用另一只手直接给了李翊一拳。 “下流!” 见将人给惹恼了李翊赶紧松开手,他轻咳几声道:“情难自禁罢了。” “这也是正事吗?”孟顽面色绯红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怎么不算,子曰食色性也。昭昭你说这如何不算?”李翊轻声细语,说到最后还带上了几分诱哄之意,让孟顽本就发烫的脸颊更加红了。 她说不过他,也怕他再说出些更羞人的话,只好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 “好了,朕不逗你了。”大手托住孟顽的后脑勺,强制将人给转了回来,“这些人一次不成定会再出手的,你近些时日不要随意走动。” 李翊心中早有定夺,刺杀孟顽的这批人应当与前几次行刺他的人是一伙的。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也要除掉孟顽,他与孟顽共用一体之事乃是偶然,亦是天意,绝非人为可能做成之事。且又极为隐秘,除了他们二人应当绝无外人知晓。 所以那躲藏在暗处的人绝对不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对孟顽下手的原因也越发扑朔迷离了,孟顽能接触的人极少,此人又是朝中之人,这样一来人选少之又少,他甚至想不到孟顽能接触到的朝中之人会是谁。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难道要为了他们以后都不出门了?”孟顽扯着李翊袖口闷闷不乐。 “还有另外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什么法子?”孟顽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你进宫与朕同住甘露殿如何?”李翊将自己的袖口从孟顽手中救出,再扯下去就要坏了。 “不如何!你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孟顽扬起她的拳头就朝着他去了,被他眼疾手快的拦住。 孟顽虽然没多大力气,但架不住她人瘦手也小,捶起人来还是有几分疼的。 “跟谁学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李翊把玩着手中白皙的小手,没忍住又亲了一口。 “那也比您动嘴强!”孟顽抽出手嘲讽道。 闻言李翊却若有所思,盯着孟顽看了许久,直将她看的心底发毛,尤其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双唇上时,当即警铃大响她用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嗔怒地看着这他。 “昭昭你也很是伶牙俐齿,要不要比一比?”他微微用力就将孟顽捂住嘴的手给拿了下来。 “你为老不尊!”孟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飞快的说完这话,又换另一只手捂住嘴,这下她的脸更红了几分,连耳朵都红透,她浑身都开始发烫。 伸手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促狭道:“明明是你想差了,怎么还倒打一耙?” “强词夺理。”孟顽真的招架不住,她说一句对方有三句等着她,明明他才是那个倒打一耙的人。 她这次真的有些恼了,可不论是动手还是动嘴她都赢不了,心中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将手放下直勾勾地盯着李翊。 李翊果真被她蛊惑,低头缓缓向她靠近,眼看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孟顽却突然抬头用额头撞过去。 “嘭!” 李翊呆住一般停了下来,孟顽见状得意一笑,脑袋都高傲地仰了起来,“还比吗?” “当然!” 说完,李翊直接强势的捧起孟顽的脸吻了上去,她的脸很小一只手就可以将它全部覆盖,现在双手捧着倒让李翊的手无处安放。 他一只手转了方向,改成托住孟顽的后脑勺,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也更加不易挣脱。 似乎真的是像他说的要比试一般,他吻得很用力,一步步深入,直到孟顽避无可避,彻底将他接纳。 孟顽起初觉得脸颊一凉,那是他拇指上的扳指,后面的一切她全程晕乎乎,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李翊才将人放开,可他仍恋恋不舍地吻过她的额头、眉心、脸颊。 “要不要和朕同住甘露殿?”他的声音带着食髓知味的满足,一边吻一边问。 “不要,这太快了。” 就算这样孟顽在听到他问时还是立刻清醒,她没想过这么快,也没想好要不要成亲。 而且和圣人在一起算是成亲吗? 刚刚清醒一点的脑袋又变得晕乎乎,她想到了阿娘,成亲不过几年阿耶就变了心,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过往云烟。 而她要面对的确实比阿耶还要位高权重的天子,一朝不慎她的下场说不定要比阿娘还要惨,她真的能相信他吗? 察觉出孟顽情绪的低落,李翊心中担忧难道是他吓着她了?他停下动作,温柔地回道:“你在外头我不放心。” “那不如引蛇出洞,以绝后患。”孟顽知晓李翊对自己的关心,可她现在真的不想这么快就进宫,一想到未知的未来她的心底就生出恐惧。 “不准胡来!” 引蛇出洞,用什么引?李翊怎么可能拿孟顽的性命来冒险,他严肃的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这事绝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对方的目的也是太极宫的那把龙椅,哪是她一个人就能应付来的。 她不愿入宫,他又怎么舍得逼她。 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既然不愿,那朕就在你身边多安排些人手,你日后出门都带着云苓,她是朕的人,有她在也好让朕放心。” “嗯。” 孟顽将脑袋埋在他颈窝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李翊像哄哄小孩一样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在他一声声轻哄中孟顽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这几日本就没怎么睡,如今窝在熟悉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气,精神立刻松懈下来。 再醒来时她已经被人抱上了榻,她被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如此熟悉的手法孟顽一下就认出来了,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原来前几次也是他。 她刚掀起被子坐起身就瞧见玉狮子正趴在一边玩绣球,外头天色已经黑下去了,宫人们早就点好了灯,许是怕吵醒她,内室只留了一盏灯。 外头灯火通明,可内室却光线昏暗,两相对比倒生出几分温馨之感。 她抱起玩的正开心的玉狮子,见它气恼自己打断了它的玩耍,正朝着她呲牙,孟顽给它顺了顺毛它很快就将它安抚好了。 抱着它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刚一走出来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微微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大双眼。 缓缓将视线落在正伏案批复奏折的男人身上,灯火在他深邃的眉眼处投下影子,鼻梁高挺,下颌流畅锋利,骨相与皮肉结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硬,少一分则柔。 再加上他常年身居高位沉淀下来威严与沉稳,可以说是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1。 他端坐在那姿貌嶷然,孟顽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2。” 夜色已深,他仍夙夜不怠,孟顽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圣人。” “醒了,饿吗?”听见她的声音李翊从奏折中抬起头,揉了揉鼻梁,长时间盯着奏折看双眼有些酸涩。 “不饿,您累吗?”孟顽摇了摇头,白日里她还觉得这些事是他该做的,可当真看到他宵衣旰食的模样,她还是心疼他的。 其实这些对李翊来说都不得什么,早些年他初登基时西北动荡,战事吃紧他也曾几天几夜不合眼,如今不过是几本奏折罢了。 但为了博得孟顽关心,他还是状似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累。” “怎么会不累,您又不是铁打的。”孟顽将玉狮子放下凑到李翊身后,轻柔地替他揉肩。 李翊靠着椅背,合上眼神情放松,没一会儿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摸上了孟顽按在他肩头的手,“今晚留下吗?” 他问这话时并未多想,可孟顽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力地捏了把他的肩,“不留。” 说完抱起玉狮子就要朝外跑去。 “你误会了,要回去的话朕送你。”李翊起身拉住孟顽,脸上满是笑意看着气鼓鼓的孟顽。 他吩咐人取来他的一件外衣给孟顽披上,还是老样子将人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 “走吧!” 揽住孟顽,朝外走去,他本就比孟顽高了不少,孟顽穿他的外衣就如同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一般。 第80章 被人揽着她走的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衣角,将自己给绊倒。 借着月色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翊,见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孟顽这才觉得自己误会了他,可她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向他低头,她竟想到那处去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后汉书·列传·樊宏阴识列传》 2:出自《世说新语·容止》 第68章 孟顽不开口,李…… 孟顽不开口, 李翊也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他明白小姑娘脸皮薄,方才闹了这么一个笑话一时羞恼是再寻常不过了, 不再提这件事也免得让她更加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的将孟顽护在身侧, 虽然天气渐暖但夜里还是有些凉,他身材高大往那儿一站就替孟顽挡住了大半凉风。 月华如水, 落在孟顽身上清冷中更添了不少柔美,她低眸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因为这个动作露出洁白的后颈,月光如同一层轻纱笼罩在她身上, 朦朦胧胧中愈发像个玉人。 李翊一时看得入了神, 心中感慨, 当真是月下看美人, 愈觉娇媚。 “圣人,臣女的住处就在前方您不必再送了。” 孟顽突然出声,李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心中有些怨这曲江池所在的宜春苑太小, 没走几步就要和人分开。 “嗯, 朕看着你进去。”李翊轻声道。 孟顽因为方才的事情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听他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 拱手行了一礼就急匆匆告退。 见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李翊轻笑一声,这小混蛋就这般着急要离开, 与她相比他心中的这些不舍倒显得他矫情了。 孟顽本想想着赶紧离开免得她一见圣人就想起方才那事,可走了一半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轻轻唤了一声,“圣人。” 李翊见她突然停下立在玉阶上望着自己,月光落在她眼中朦胧了她的眼神莫名让人生出怜惜。 被这双眼看的他心中一紧只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大步走上前。 又在离她一臂距离时停下,既不会冒犯到她,也能观察到她哪里不适,他语气中暗含担忧的问道,“昭昭,怎么了?” 孟顽此刻站的位置比李翊高了三阶,二人一高一低,位置完全掉了个,她到比李翊高出了小半个头,需要换他微微仰头看着她。 “是身上的伤疼了吗?” 李翊轻轻抚上她受伤的手臂借助月光小心翼翼查看。 “不是。”孟顽含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二次居高临下俯视这个主宰整个大雍的男人,他好像丝毫不介意仰视她、被她俯视。 在她面前处于低位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仰视这件事极大地满足了孟顽那小小的虚荣心。 孟顽收敛心神,主动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圣人,您早些休息,那些奏折若是不急今晚就别看了。” 想到那摞成小山的奏折,孟顽是有些心疼他的,怕他将自己的身子累垮了。近来那些流言她也多有耳闻,虽然知晓他昏迷并不是因为病入膏肓,而是因为神魂归位才昏迷了七日。 但她还是挂念着他的身体,终归不是铁打的不能总是如此。 李翊捏了捏她的手,没想到她突然停住是为了这事,见她这担忧的小模样冷硬的心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春水,“都听你的。” 说完他又点了点她小巧精致的鼻头,打趣道:“还没做皇后呢,就开始管起朕来了。” “您瞎说什么!” 孟顽真的被他话给吓到了,她想过会进宫,但从没想过他会让她为后,以她的家世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怎么是瞎说?昭昭只要你点头,朕这就回去下旨。”李翊眼中划过不满,孟顽是他心爱之人,她若不为后又有何人能做他的皇后。 “您别说了!” 孟顽又脸红了,自从知道圣人就是长离后她脸红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了,一和他说正经事他总能扯到这事上。 “你难道不想嫁给朕吗?”李翊用手捧住孟顽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认真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对长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做了皇后她会不会步阿娘的后尘。 她现在有些不敢面对他,用力地挣脱开他禁锢,提起裙摆就朝她住的地方跑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李翊久久不能收回目光,他隐隐可以猜到孟顽在顾虑什么,她阿娘的事在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底最深处,一旦某些事牵扯到这根针,孟顽就会试图逃避。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要让孟顽想通还要再费一些功夫。 孟顽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外头高大的身影孤零零站了好一会儿,心中很是不忍。 她分不清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孤苦无依时他突然的出现,让自己产生的依赖,亦或是日久生情的爱情,她分不清这是什么,但看着他落寞的模样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难受。 “是舍不得你家圣人吗?” 突然响起的女声将孟顽吓了一跳,她猛的转头看去,只见李绥安正坐在桌边不紧不慢的喝茶。 “阿宁你怎么在这里?又怎么知道我和圣人的事?”孟顽面色通红,有些局促地看着李绥安。 她不知道自己和圣人那离奇的相遇,会不会误会自己同她交好是为了攀上圣人,孟顽心一下就慌了,紧张的看向她。 可李绥安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 “我见汝亦怜,何况圣人。去年别院你中毒昏迷我便知晓了。” 孟顽一愣,她竟然如此早就知道了。 见孟顽发呆李绥安赶紧拉着她坐下,“快和我说说你和圣人是怎么认识的?” 李绥安丝毫没有往旁的地方想,她是真的想知道孟顽是何时将圣人给勾走的,要知道自她记事起到如今圣人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从未见过他对哪位娘子有什么不同。 在她心里也以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让圣人红鸾星动了,可偏偏孟顽就这样横空出世,传出去怕是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就是孟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居然能把那位乾纲独断的圣人给牢牢拿捏住了。 想到方才圣人那模样,连李绥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啧啧称奇。 “就是那样嘛!”孟顽慢吞吞坐下,她也不知该如何向李绥安解释。 “哪样啊?”李绥安好奇的凑近。 “哎呀!好阿宁,你别问了好不好?”孟顽脸都红透了,她又想到男人方才的话,她捂着脸不敢见人。 见孟顽这面红耳赤的样子,李绥安笑的更加灿烂,她不急于一时,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好好好,我先不问了,你早些休息吧!” 李绥安说先不问了当真就不问,可第二日一早她便来了孟顽的住处,可就算是她来的这么早还是扑了一个空。 看着带着一身雾气从外头回来的孟顽,李绥安双眼一亮迎了上去,“一大早就去见你家圣人了吗?” “你说什么呢!”孟顽赶紧上去捂李绥安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身边没有外人,只有云苓和自然在此,她们二人都捂着嘴偷笑,孟顽瞪了两人一眼气鼓鼓的进屋。 李绥安没说错她确实是去见圣人了。 朝中事务多他不便在此久留今日就要班师回朝,再加上朝中都在说他命不久矣,若是再不出现怕是要出乱子。 孟顽是去送他了。 虽然昨夜二人不欢而散,但孟顽知道他要走还是急切地收拾妥当去清瑶阁见他了。 想到他抱着自己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驾回宫,孟顽就有些好笑。 结果一回来就被李绥安抓包,孟顽还是有些尴尬。她也发现了,她不能做坏事一做就会被人给发现。 孟顽的嘴严得很,李绥安缠了她好几天她才问出了事情的原委,只不过孟顽精简过的,她隐去了与圣人共用一体的事,虽然她与阿宁情同姐妹但这事关圣人,还是少一些人知晓为好。 李翊虽然走了,但时不时就会有内侍从宫中来,各种宝物赏赐流水一般送来,他见到什么好东西统统命人送给孟顽,从前他还需要借着旁人的明天,如今可以正大光明他恨不得将整个甘露殿都搬来送给孟顽。 第81章 这可就难倒孟顽,这些东西她该怎么带回孟府,又该怎么和别人解释。 孟顽托着腮,看着水中的赤鳞鱼,它的鳞片熠熠生辉,在水中也光彩夺目绚丽极了。 这也是李翊命人送来的,说是让孟顽打发时间瞧着玩的。 “你那臂钏也圣人赐的吧?” “嗯。”孟顽摸着手臂的臂钏,她伤口的痂已经退掉,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还没有消失。 这臂钏就是李翊送来那堆东西其中之一,它是用金条盘旋绕成数圈的环形,大小合适刚好可以遮住她那道淡粉色的疤。 要说起来这臂钏李翊早就想将它给孟顽了,从前他也听闻臂钏很受小娘子们的喜爱,尤其是长安中的贵女们。 他本不放在心上,直到元正宴见那领舞的舞姬戴了此物,他才动了心思,想着孟顽或许会喜欢。 特意命人打造了这金镶玉臂钏,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今日我也算是见识到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你瞧琼花与玉狮子一母同胞如今竟也天差地别!” 李绥安抱着打扮华丽的玉狮子,调笑着开口。 将两只狸奴放在一起一只只在脖子上带来一把暖玉的如意锁,一只不仅带来玉锁还有一个虎头帽戴在脑袋上,身上也穿了一件绣娘特意为它做的小衣。 孟顽看着被李绥安举起来的玉狮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这个打扮怎么瞧着倒有几分像陆润。 “你瞧它的打扮像不像陆二郎君?”孟顽指着玉狮子问道。 李绥安一愣,将玉狮子转过来面朝自己,仔细一看还当真有几分像,她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你别说这奢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呢!” “像什么?”陆润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起。 二人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和玉狮子如出一辙般打扮的陆润正大摇大摆地走来,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各类玉佩香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孟顽盯着他的腰部,心想陆二郎君怕是全长安将蹀躞带运用到最极致的人了。 “不像什么!你今日怎么来了?”李绥安憋着笑,赶紧转移话题。 陆润不傻,见她们二人这样定是在谈论他,又见李绥安怀中抱着的玉狮子,越看越觉得它这幅打扮有几分像他,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在说玉狮子像他! 见陆润瞧出什么了,孟顽赶紧从李绥安手中接过玉狮子,轻咳几声,笑问道:“二郎君今日怎么得闲来此?不用陪你的花魁娘子吗?” 不知哪点戳到了陆润的点,他突然眼睛一亮,连玉狮子的事都不追究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大事。”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孟顽,将孟顽看到心里直打鼓。 她抱紧了怀中的玉狮子,警惕地看着陆润,“二郎君这样看着我作甚?难道这事还与我有关?” “和你们孟府有关,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陆润故作高深地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扇了起来。 孟顽与李绥安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陆润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 作者有话说:最近天气降温了,宝宝注意保暖呀[抱抱] 第69章 四月的长安草长…… 四月的长安草长莺飞, 百般红紫斗芳菲。 街上行人熙攘,笑语不断,孟顽与李绥安都很少出府闲逛, 见此景象二人脸上都挂着好奇与兴奋。 陆润就不同了, 他成日里浪迹于烟花柳巷对长安各个角落都熟悉的很,他面色寻常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 在外为了方便孟顽与李绥安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扮, 就连云苓与自然也跟着扮成了小厮的模样跟在几人身后。 她们四个好奇的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 走在前头的陆润一回头却发现人没了,身边只有他的小厮金玉还跟在他身边。 “人呢?她们两个哪去了?”陆润心里一下就慌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阿娘的命根子,一个是圣人的心尖宠, 哪个他都丢不起! 金玉也满脸迷茫, 明明人就跟在后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还看什么!赶紧去找人啊!”陆润用折扇敲了金玉的脑袋一下, 催促他赶紧去找人。 主仆两人原路返回,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所有人,直到在一处小摊前发现了两人的身影,他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人给拐走。 “你们两个能不能认真点,咱们是来逛街玩乐的吗?”陆润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两个人怎么如此不务正业。 听见陆润的声音二人同时将手中的绒花放下, 心虚地相视一笑。 “我们二人难得出来,你体谅一下吧!”李绥安拍了拍陆润的头, 笑容很是慈祥,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快走吧!去晚了错过好戏了。”陆润板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催促两人赶快。 “好啦, 我们不看了。二郎君带路吧!”孟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刚刚被她放下的绒花,她还没选好要哪个呢! 经过这一遭陆润将两人看得死死地不让她们再有机会去闲逛,一炷香后, 几人出现在一雅致幽静茶楼中。 陆润安顿好几人后,又带着金玉出去转了一圈,确认好戏还没开场这才放下心。 “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他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塌上,等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陆润一直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来了这茶楼后更是直接闭目养神,吊足了二人的胃口。 可一直等了许久也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 孟顽心中百无聊赖,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留在宜春苑看话本子呢! 推开窗户,看着外头车水马龙,孟顽默默数着从她眼前经过了多少人,突然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侍女扶着一位身姿婀娜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下了马车,走进了一家胭脂铺子,她进去没一会儿,马车旁一位婢女模样的人悄悄朝着这间茶楼走来。 孟顽一愣,这不是孟怡吗?她的脸竟然已经好了。 想到陆润说过今日这出戏和孟家有关,难不成是孟怡要做什么吗?想到这里孟顽瞬间就打起精神来了,见那婢女鬼鬼祟祟应当不是受孟怡的命令来此。 她隐约瞧着像是春月,想到春月、孟怡与李景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孟顽直觉此事应当因李景和而起,许是孟怡发现了二人之间的私情准备下手了。 “二郎君,今日这事和孟怡有关吗?”孟顽望着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的陆润。 “你怎么知道的?”陆润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瞪大了双眼看向孟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孟顽抬手指了指外头停着的马车,“因为我看到她了。” 陆润急匆匆地凑到窗边张望,兴奋地拍了拍窗棂,“好戏就要开始了!” “你五姐姐才安分了多久。”李绥安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她并不关心孟怡要做什么,只要事情别牵扯到昭昭身上就好,所以她是在场反应最平淡的。 孟顽悄悄凑近她耳边悄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李绥安微微皱眉,她想不懂孟怡到底在折腾什么,郑家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她还有什么不满,非要攀那平阳王府的高枝。 平阳王院里莺莺燕燕众多,李景和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端方守礼,哪里比得上家风清正的郑家。 她拍了拍孟顽的手,“不必理会她,咱们就坐着看戏便好。” 孟顽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出奇怪的声音,她眉头微皱,“什么声音?” 李绥安静静听了一瞬突然脸色大变,这分明就是男女欢好之声,隔壁暧昧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孟顽也听出了不对劲,伴随着东西掉落的声音,隔壁的动静越发激烈。 她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可隔壁的声音根本无法忽视。 连陆润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只以为是二人私会,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大胆,连白日宣淫这事都做得出来。 “隔壁该不会是春月吧?”孟顽红着脸小声问道。 陆润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是春月,那男子又是何人? 直觉告诉孟顽那男子绝对不会是李景和,孟怡将他当做向上爬的登天梯,绝不会将他拱手相让。 “那里头的男子是何人你知晓吗?”李绥安也有些好奇。 “郑持盈。” 第82章 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让两人都愣住了。 孟顽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孟怡之前便想通过污蔑她与郑持盈有染来解除这门婚约。 怕是这几日她不在府中,孟怡找不到机会下手,才将目标放到了春月身上。 再加上春月又和李景和不清不楚,孟怡今日只要将事情闹大,既可以解除婚约,也绝了春月对李景和的心思。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似有娘子的惊呼声,应是他们二人之事被人给发现了。 “咱们要不要去瞧瞧?”陆润双眼冒光兴冲冲问道。 孟顽与李绥安连忙摇头拒绝,她们可不想凑这个热闹,万一看到不该看的长针眼怎么办。 这茶楼中人来人往,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在长安传开。 郑持盈惊恐地看向厢房外站着的孟怡,又低头看了看躺在他身下的人,愣怔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明明是来赴孟怡的约,独自在厢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孟怡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觉身子越发燥热,他烦躁不已,走到窗边推开窗,想着吹吹风能让他冷静下来。 可窗户一开炉中燃烧着的香被风一吹,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愈发呼吸不畅,燥热难捱。 就在他意识极度模糊时,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位年轻的小娘子走了进来,他还以为是孟怡一伸手就将人抱在了怀中,不顾身下的反抗将人压在身下。 反正孟怡早晚都要是他的人,这一天总会发生,他根本就没多想,哪成想这一次的大意竟然酿成大祸。 门外人头攒动,他与未婚妻的婢女衣衫不整滚在一处的模样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家茶楼在长安中很是出名,不少达官贵人都爱来此处吟诗作对。在场已有不少朝中之人都瞧见了这一幕,郑持盈今日就算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连忙将怀中人推开,想要张嘴解释,就被孟怡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二郎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你若是对婚约不满,同两家长辈说明从此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来羞辱我,羞辱我们孟家?” 孟怡捂着脸哭的可怜,在场的人无不心生怜悯,出声指责郑持盈与春月无耻。 春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孟怡面前,扯住她裙摆求饶,“娘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是被迫的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这就回府将今日之事禀明阿耶解了你我二人的婚约。”孟怡厉声呵斥,指着郑持盈的手不停的发抖。 说完她捂着脸扭头朝外跑去,中途不小心将桌案撞倒,上头的茶壶、香炉等纷纷滚落在地,撒出的茶水渐渐将烧尽的香灰浸湿。 望着孟怡的背影郑持盈彻底慌了,他慌忙穿好衣裳就要追出去,却被春月给拦住,“郑郎君您不能走,您走了奴婢怎么办?娘子那里已经容不下奴婢了!” 郑持盈看了一眼外头消失不见的孟怡,又看了一眼哭得楚楚可怜的春月,想到她已经成了自己的人,他也无法将她弃之不顾,只能一狠心没有追出去。 弯腰将地上的春月打横抱起,忽视议论纷纷的众人走出茶楼。 外头的陆润看到啧啧称奇,不枉这郑持盈自诩君子,当真是怜香惜玉呀! 见主角都散了他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他可要和大家好好说说,争取让今日没能瞧见的人也都知晓,最好全长安的人都不落下。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呢! 孟怡其实并没有离开茶楼,她避开众人去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 那里头正端坐着一位俊美的郎君,只是他此刻怒目圆睁,愤怒极了的模样生生破坏了那份俊美,倒显得格外狰狞。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娶你!” 李景和用力掐住孟怡的脖子,不顾她的挣扎手掌不断收缩。 可孟怡却丝毫不怕反而大笑起来,只是呼吸不畅她没笑多久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李景和见她这癫狂的模样反倒冷静下来,缓缓松开了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脚将一旁的绣墩踢翻,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有些后悔招惹孟怡了,原本见她出身不高又娇媚可爱,还当她是一个任人拿捏的玩物,今日却被她反将一军,他如何能不气。 “咳咳,世子您别生气嘛!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爱您,见不得您同旁人亲近。” 孟怡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等呼吸通畅后柔声细语说着,她看向李景和的眼中仿佛能滴出水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李景和负手立在一旁不耐烦的打断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世子夫人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我做不得旁人也别想做!”孟怡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恶狠狠的瞪着李景和。 “您如果不想今日这一幕再发生一次,最好就不要让我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在威胁我!” 孟怡低头一笑,“世子说笑了,这怎么能算威胁。”说道这里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灿烂,“真正的威胁应该是这些。” 她从袖中掏出一沓纸扬了出去。 真要感谢李景和从前轻视她,对她也不加防备,竟让她抓到了这么大的把柄。 纸上详细记录了李景和是如何利用平阳王府的权力诱骗百姓,勾结刑部侍郎插手案件诉讼进而敲诈勒索。 收钱即可颠倒黑白,或拖延不审或轻罪重判恐吓暗示被告行贿。 “你从哪得来的?”李景和将手中的纸撕碎恨不得立刻杀死孟怡,他这事做的极为隐秘,因畏惧圣人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只敢在需要银两时这样做。 可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竟然都被孟怡给知晓了。 “这还要多谢世子您对我不设防,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孟怡走到李景和身边,食指在他胸口打圈。 李景和一把将她的手给攥着,低头凑近她,冷声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您杀我,您应该也知道我兄长那未过门妻子的阿耶正是御史台的陈大人,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我今日来这茶楼就带来春月一个婢女,您猜猜我另外两个婢女哪去了?” 孟怡挑眉一笑,笑容魅惑至极。 “你当真是好心机,是我小看你了!”李景和攥着孟怡的手,用力将她甩开。 “那世子您到底要不要娶我呢?”孟怡随手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纸,朝着他扬了扬。 “等着!”李景和撂下这句话便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孟怡知道此事成了。 她畅快地仰头大笑,李景和想甩开我你做梦吧! 从今往后她就是平阳王府的世子夫人,甚至是未来的太子妃也说不定! 孟顽,等我成了世子夫人第一个就要让你好看!她狠狠地攥紧双手,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孟顽跪在她脚边求饶的一幕。 想到这孟怡觉得她今日破釜沉舟当真是赌对了。 第70章 二合一 陆润绘声绘色地讲了外面发生的事, 孟顽听得聚精会神,连连感叹孟怡当真豁得出去,连未婚夫都能拱手相让, 要是最后不能如愿嫁进王府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她怎么闹都闹不到咱们头顶上。”李绥安不喜孟怡小小年纪就满腹算计, 对她的事也不上心,听过之后就抛诸脑后了。 “不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事?”李绥安狐疑的目光落在陆润身上, 他平日里游手好闲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当然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事要说起来也是巧合。”陆润扇着折扇,一个翻身从对面跨坐到李绥安身边。 “你身上都是什么味儿?” 他刚一坐下, 孟顽和李绥安同时捂住鼻子后仰,想要离他远一点。 “怎么了吗?”陆润扯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香粉味直冲脑门, 将他自己都呛得不行, 刚才光顾着凑热闹怎么都没注意这些。 “咳咳咳, 应该是在隔壁看热闹时不小心沾上的。”陆润咳了几声,手中的扇子扇得更快了,仿佛这样就能将香味吹走一般。 可他越扇香气就越浓,孟顽赶紧出声阻止,“二郎君, 别扇了, 这香味都飘得满屋子都是……”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微微睁大双眼, 震惊地看向陆润。 “昭昭怎么了?”李绥安见她表情不对,赶紧关切地看向孟顽。 第83章 “郑持盈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孟顽讷讷回道。 “你的意思是这香有问题?”李绥安迅速反应过来, 面色不善地看向陆润。 孟顽点点头,“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但二郎君看起来并无不妥, 问题应该不是在这香上。” 陆润也跟着点头,很是赞同,“我站在外头并未靠近,而且我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说到后面他不自觉地脸红,声音越来越小。 他虽说常常混在平康坊,可他只看不动,连手都不曾拉过,他只是单纯喜欢看舞姬跳舞罢了,初次碰到这事还有些抹不开脸。 见他这羞涩的模样,孟顽与李绥安对视一眼面色都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你只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沾了如此浓烈的香气,说不定这香就是一个幌子,为了掩盖原本的香气。”孟顽悄悄凑到窗边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嗯,这也不无可能。”李绥安点点头,也跟着挪了过来。 “还是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事的吧。”孟顽一边将窗户开的更大一边说道。 “我派人跟着李景和想抓住他的把柄狠狠教训他一顿,结果发现他和你那五姐姐不清不楚。” “顺藤摸瓜找到了孟府,原本是看这事说不定和你有关,我就准备去亲自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结果好巧不巧被圣人安排在孟府的人发现了。” 说到这里陆润后怕地挠了挠头,还好他在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然怕是要小命不保。 “所以这事是圣人告诉你的?”李绥安听到这个双眼一亮,病弱的小脸都多了几分鲜活。 “嗯嗯,圣人怕你待在曲江池无聊,让我讲给你听,权当是解闷了。但我想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哪有亲自来看有趣,你说是不是?” 孟顽被这姐弟俩看得面色一红,尤其是李绥安那眼中的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 她难为情地将头转到一边,装作看风景的模样。 “什么是不是的,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面对她们两人的打趣孟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本就脸皮薄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场面。 “哎!别急着走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陆润突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 李绥安还有些犹豫,但她确实难得有机会出门,就如此回去心中确实有点不舍。 最终在陆润的坚持下,几人还是跟着他走出了茶楼。 毕竟都是十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今日痛痛快快玩上一场。 她们几个主子倒是兴致盎然,可急坏了跟着的自然与云苓,生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小心翼翼地护在她们身边。 尤其是在见到陆润竟然将人带到平康坊时,云苓的心狠狠一跳,她都能想象到圣人知晓后发怒的场景了,她悄悄在自然耳边叮嘱了几句,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片刻后才又折返回来,前面的人都不曾发现她曾消失不见。 陆润到了平康坊就像是耗子进了米缸,不少娘子郎君同他打招呼,他都游刃有余的一一回应,显然一副老手模样。 孟顽已经被眼前的灯红酒绿给迷了眼,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酒肆吆喝声不断长街之上人流如水,平康坊的热闹闻名遐迩她早就想想来瞧瞧了。 火树星桥,灯火辉煌,一座座重楼高阁笙歌彻夜不息。 她蓦地想起曾和长离说过想来平康坊,不久之后就传出圣人亲自下令抄了平康坊中最负盛名的几座青楼楚馆。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那人分明是以权谋私,为了不让她来平康坊,连这种法子也能使出来。 只是那时听说平康坊已经门可罗雀,怎么不过短短几月又恢复了夜宴不断歌舞不绝的景象。 三人都生得好,尤其是孟顽与李绥安扮做郎君模样,更显得清丽俊俏。 玉冠将李绥安的墨发束起,打眼看去分明就是一位玉貌清扬的小郎君,俊逸清冷脸上又带着几分病气,如同谪仙人般清俊无双。 而孟顽天生一双灵动杏眼,就算换了男装也不如李绥安清俊英气,反倒目若秋水、唇若涂丹,清丽之余又多了几分明艳,倒像是一位年岁不大雌雄莫辨的小郎君。 她不曾来过这里,琥珀色的双眼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奇的四处张望,惹得人心生怜爱,她一进平康坊内就引得众人侧目。 若是她独自一人前来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将她给团团围住,可如今她身边站了陆润,平康坊中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孟顽他们或许不认识,但陆润的大名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能和陆二郎君走在一起的人,出身定也不凡,不是皇亲国戚也是簪缨世家,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人。 所以他们也只敢看看饱饱眼福,不敢真的上前去做什么。 陆润熟门熟路的将人带到北里中最负盛名的倚月斋中。 他甫一进门一位美艳娘子便迎了上来,微微一笑便动人心魄,不同于她们常见的美,那是一种妩媚风流之感,连孟顽都看呆了,陆润反倒自然的同她打招呼,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楚娘子别来无恙啊!” “二郎好些日子没了来,妾还当你要改邪归正了呢!”楚娘笑容妩媚同陆润说笑,美眸一转就看到他身后面生的二人,问道:“这二位是?” 陆润扫了一眼二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是我族中兄弟,他们二人读书都要读傻了,我今日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楚娘沉吟片刻心中就有了计较,不敢怠慢二人,连忙招呼人将几人迎进去。 龟公将人引到陆润常坐也是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中,后又命人端上玲珑牡丹鲊、玉露团、樱桃毕罗等精致小食,显然对陆润的喜好一清二楚。 孟顽好奇的看着倚月斋前厅中的一红笺纸墙,它位于前厅主通道旁,凡是进入倚月斋的人必会经过其。 “阿宁这是什么?”孟顽戳了戳李绥安小声问道。 “杉木为板朱漆上色,应当是红笺纸墙,供人题诗的。”李绥安凑近孟顽耳边向她解释,“春闱刚结束不久,想必有不少文人墨客题诗。” 春闱后新科进士必留名雁塔、夜宿平康,即兴题诗也是常有发生,在平康坊内屡见不鲜,甚至不少舞姬乐姬以收纳进士诗稿为荣。 “阿宁你懂的真多。”听了李绥安的解释孟顽毫不吝啬夸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虽然在这种事上被夸赞有些不光彩,但看着孟顽清澈的双眼李绥安还是没忍住嘴角上翘。 “这算什么。”李绥安拿起一个玉露团喂到孟顽嘴边,看着她双颊一鼓一鼓地将玉露团吃完,简直可爱极了。 两人吃的正欢时龟公领着几位娘子走了进来,孟顽抬头望去,见龟公手上还捧着一托盘,上面放的竟然是纸墨笔砚。 她心中有些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还不等她出声,龟公就将东西放在了陆润面前,“二郎君,我们店主说了您好久没来,之前欠下的几篇还请今日也一并补上吧!” 说完这人也不管陆润是何反应,拱手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这是要做什么?”孟顽与李绥安好奇的凑过来。 “自然是写曲子。”陆润拿起笔,看一眼候在一旁的诸位乐姬,随意挥了挥手,说道:“按老规矩来。” 乐姬们齐刷刷弯腰行礼,随后悦耳的音乐响起。 孟顽弯腰去看陆润,本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没成想他当真会,而且字迹潇洒飘逸很是好看。 陆润流连于平康坊并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因为他痴迷音律但寿安长公主却觉得他不学无术,不许他府中与乐姬厮混在一起。 所以他只能来平康坊了,如今长安时兴的几首曲子都出自他的手,不过几首曲子于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她想到自己那练了许久才算得上端正的字,心中有些气馁,她居然连陆润这个二世祖都比不过,果然是凤子龙孙即便作为纨绔也是有过人之处。 越想她越郁闷,连耳边婉转悠扬之音都听不见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攥紧拳头决定回去之后她要发愤图强。 可刚入喉她就被呛到了,这根本就不是茶水,而是酒,辛辣的液体呛得她眼泪直流,李绥安见状赶紧给她拍背,“没事吧?” 孟顽摇了摇头,舔舔唇回味了一下方才那酒的味道,嗯,还挺好喝的! “哎呀!怨我忘记说今日不饮酒了,他们送上来的应当是西域葡萄酒。”陆润撂下笔一拍脑门,他怎么将如此重要给忘了。 第84章 “二郎君您怎么如此粗心。”云苓拍了拍孟顽的背,又起身去命人送一壶茶进来,经过陆润时还不忘谴责地扫了他一眼。 “还好娘子您没喝。”自然也不赞同的看着陆润,李绥安身子弱饮不了酒,若一不小心喝了就不好了。 孟顽摆手“无碍的,这酒还挺好喝的。”说着她又端起来喝了一口,甜甜的,真的很好喝! 她眼睛都亮了。 但她还不忘给李绥安倒上一盏茶,叮嘱道:“阿宁你喝这个,别喝错了。” 看着孟顽红扑扑的小脸,李绥安心中担忧,“昭昭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孟顽微微皱眉,不明白阿宁为何这样问,她只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陆润也跟着凑过来,见她这模样倒真有几分像醉酒,他竖起食指在他眼前乱晃,“孟六这是几?” “一。” 随着孟顽的回答一同到来的还有她的拳头,她直接给了陆润一拳,她又不是傻子。 捂着被捶痛的胸口,陆润可以确定她没醉还有力气打人,厉害得很! “绥安姐姐,你看她这样子哪里像是醉了?我看应当是她脸皮薄上脸了!”陆润一说话胸口还疼,他一边揉着一边说道。 “当真没事吗?” 话是这么个理,可李绥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毕竟一问一答,孟顽头脑都是清醒的。 孟顽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这葡萄酒色泽艳丽,味道甘甜怪不得文人墨客聚会都要饮酒赋诗,借酒消愁。 喝完手中这杯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也要借酒消愁! 一想到陆润的字都比她苦练了半年的还要俊秀飘逸,她心里就愁,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好喝! 可她还是愁,果然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再喝一杯吧! 不知不觉她就将一整壶葡萄酒给喝完了,还想再喝就被李绥安给拦住,“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如何回去?” “可是外头都宵禁了,我不喝也不能回去了呀。”孟顽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歪着头看向李绥安。 李绥安一时无语,她这样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陆润悄悄伸长脖子说道:“就是没醉!说完又怕再被孟顽给捶,赶紧缩回去。 孟顽瞪了他一眼,又见李绥安不说话,孟顽还当她生气了,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好阿宁,我不喝就是。”说着她余光扫到一旁弹奏的乐姬,冲李绥安一笑,“我给你弹琵琶听,你别生气。” 说完她就起身朝着弹琵琶的乐姬走去,同她说了一声,就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拿起琵琶弹了起来。 李绥安无奈叹息一声,到底是没看懂孟顽到底醉没醉,若说没醉这事换做往常她绝对不会做,可若是醉了,她又头脑清醒口齿伶俐,走路时也四平八稳,不见虚浮。 算了,算了,随她去吧! 孟顽的琵琶虽然在音准上略有欠缺,不及一些大家娴熟,但她对每首曲子都有独特的理解,在尾音处巧妙地处理让原本司空见惯的曲子也变得不同寻常。 她弹奏的曲子感情似乎更加强烈,比起技巧指法,孟顽投入进去的感情让其愈加缠绵动人。 坐着的几人都听得入神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李翊的到来。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遮住,孟顽诧异地抬头望去,眼中闪过惊喜。 飞快地将琵琶放下,她站起身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抱住了来人遒劲有力的腰身。 “您怎么来了?” 孟顽从来都是内敛被动的,亲密动作一般都是他主动,今日她难得的主动倒让李翊很是惊讶。 低头看向她时,闻到淡淡的酒香,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醉酒了? 难怪这般反常。 “当然是来抓人的。”摸了摸孟顽红彤彤的脸颊,软软的,还有一些烫,看来喝了不少。 李绥安见圣人驾临,赶紧起身行礼,反倒是陆润不急不忙,缓缓起将主座留给李翊。 他本想将孟顽直接带走,可她明显玩野了,根本无法收心,直接拉住他的手坐下来。 陆润知晓在外头圣人不会大张旗鼓,他就不像平常那般称呼圣人,而是熟稔的唤了一声舅舅。 见此李绥安也跟着改了称呼,“叔父。” 听到二人对李翊的称呼,孟顽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这个,瞧瞧那个,最后她决定跟阿宁一个称呼,她也对着李翊喊了一声,“叔父。” 李翊脸色瞬间就黑了,声音都冷了下来,“不许乱喊。” “我才没乱喊!”孟顽大逆不道地顶撞回去。 她才没乱喊,她与阿宁情同姐妹,那阿宁的叔父也是她的叔父,这怎么能是乱喊呢? 孟顽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虽然知晓圣人疼爱孟顽,可她如此目无尊上之举难保不会惹恼圣人,李绥安担忧地看向孟顽,思索该如何替她解围。 “我是你叔父吗?你就跟着乱喊。” 出人意料的是李翊并未动怒,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亲昵又自然地敲了敲孟顽的脑袋。 孟顽想了想,他确实不是她的叔父。 那她应当怎么称呼他?孟顽一时犯了难,心中又开始发愁,正准备再喝一杯时,一只大手将她的手拦住,将酒杯从她手中给截胡了。 “想明白了才能喝?”说完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笑看着孟顽。 在场几人反应各异,李绥安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二人,只能将头一直低着,可陆润却不同他放肆惯了,大咧咧地盯着二人看。 他也好奇,像圣人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动情时会是什么样子。 今日一见,竟与寻常男子并无不同,想来就算是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终归逃不过一个情字。 陆润心中感慨万千,他觉得自己像是参悟了什么,灵魂都升华了。 但孟顽就犯难了,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翊,若还是像之前一样喊他长离,她总觉得不妥,为尊者讳,直呼圣人名讳是重罪,这是天下都要避讳的。 可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该怎么称呼他。 而且他用的可是她的杯子!!! 孟顽板着脸,她觉得这人就是再给她挖坑,故意不让她喝酒。 红彤彤的小脸就算板起来在李翊面前也毫无威慑力,今日她又是一副小郎君的打扮倒让李翊觉得很是特别,一直盯着她看个不停。 “这就生气了?” 顾忌着有外人在场,他不好将人直接揽进怀中,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悄悄将手伸到桌下,借着桌子的遮挡牵住孟顽的手。 可他仍嫌不够,觉得在场的人碍事,直接将其他人给赶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只余他们二人,李翊才满意。 喝醉了的孟顽虽然头脑依然清晰,可胆子也比清醒时大多了,见人都退了出去,她更加无所顾忌。“这是我的杯子。”孟顽指着李翊手边的杯子严肃地说道。 李翊神情错愕,原来是嫌弃他,想明白后他也学着孟顽板起脸,表情臭臭地回看,“嫌弃朕?”尾音微微上扬,极具压迫。 他毕竟做惯帝王,就算是佯装发怒,也让人心惊胆战很是吓人,日积月累沉淀下来的威严,不是他们这些少男少女们能承受得来的。 可孟顽却不怕,她的潜意识中就知道面前这人是不会舍得伤她的,最重要的是这人手一直不老实,把她手当成面团一般捏来捏去。 她根本就不怕他! 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其实她还想让人松手,他掌心的温度太高,烧的她浑身发热。 可她又不敢说,她怕再说下去,这人会真的生气。 听见孟顽直言不讳,李翊心中气急,脸色更臭了,靠近孟顽耳边勾唇一笑,恶意威胁说道:“嫌弃朕,小心朕亲你。” 他是说笑故意吓孟顽,可对方却当了真。 “流氓!” 似曾相识的场面,李翊想到上次就是这样被捶了一拳,这次他早有防备,率先按住了她的双手。 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将孟顽的两只手轻松包在掌心,并且挣脱不得。 “还有更流氓的,昭昭你要试试吗?”他一用力就将人抱到了怀中,自从回来后李翊就想天天将孟顽抱进怀中,最好能将人变小天天揣在心口,走到哪里就将人带到哪里。 孟顽觉得他坏极了,就知道欺负她,就在她准备示弱,酝酿眼泪时,外头传来喧哗声。 李景和被孟怡给威胁心中愤怒至极,却又只能咬牙应下,他心中憋闷,这口气发不出去,就算喝了不少酒也还是怒火中烧。 第85章 他被小厮扶着跌跌撞撞来到倚月斋,却被人告知最好的那一间包厢已经有人了。 压抑了一日的怒气瞬间爆发,他一把推开传话的龟公,怒喝道:“知道我是谁吗?里头的人又是谁?给我提鞋都不配!把人给我叫出来!” 两边的人龟公都得罪不起,只能跪在李景和脚边求饶,“世子,您息怒,里头的人是陆二郎君,您瞧这净莲还空着,视野也是一绝要不……” 话还未说完,李景和身边的小厮就朝着他的心窝狠狠踹了一脚,“要不什么?我们世子身份何等尊贵,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让世子将就!信不信今日就抄了你们这倚月斋?” 一小厮都飞扬跋扈,可见李景和平日里是何等嚣张,龟公被踹的狠了,立刻就倒地口吐鲜血,可他却不敢得罪李景和不顾心口的疼,赶紧跪地求饶。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他位卑言轻,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可无一人出言劝阻,他们都畏惧李景和只敢远远瞧着,生怕引火上身。 “他陆润算什么东西!让他给我滚出来!” 李景和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管不顾地在前厅高声咒骂陆润。 “世子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动怒了?” 楚娘撩开珠帘,笑容娇媚从里头走出,“您来了我这儿依月斋也是蓬荜生辉!,” “发生何事?让世子如此动怒?”楚娘看着还跪在地上吐血的龟公呵斥道。 “娘子息怒,是世子瞧上了陆二郎君的包厢隐兰,奴无能得罪了世子。” 他赶紧挪动双腿朝着楚娘叩首,边叩首一边口吐鲜血,楚娘看得直皱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下去!” 又转头对着李景和温柔一笑,嗓音轻柔悦耳,“世子您看开门做生意最讲究就是先来后到,倚月斋内还有一间包厢绝不输那间隐兰。” 李景和满脸厌烦,眉头紧蹙反手甩了楚娘一耳光,看着楚娘嘴角渗出的鲜血他烦躁的心反而愉悦了几分。 “他陆润也配排在本世子前头!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世子面前聒噪!”他钳住楚娘的下巴,恶声恶气,“你莫不是忘了大雍是姓李的!” 楚娘还没从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就被人捏住下巴,下颌骨痛的仿佛要被捏碎,她眼中闪过恐惧。 声音愈发恭敬,“世子息怒,妾这就派人去同陆二郎君知会一声。” 楚娘心中怕极了,李景和方才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她恍惚间觉得李景和是想杀死她的。 她现在只能将希望放在陆润身上,希望他不要计较,否则今日她倚月斋怕是要不复存在了。 “世子您先上座。”楚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到众人对他畏惧的模样,李景和很是受用,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坐下等着陆润让出隐兰。 传话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楚娘耳边说了几句,她面色一喜。 原来陆润早已换了一间包厢,眼下隐兰中正是陆润带来的一位小郎君在。 楚娘决定亲自去劝说,那小郎君瞧着就是一位好说话的主儿,应当不会为难她。 “郎君,楚娘有一事相求。”楚娘恭敬的候在外头,毕竟有求于人,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进来吧!”悦耳的声音自内传出。 楚娘的求见,适时地打破了孟顽与李翊之间暧昧的氛围,被人打断与孟顽独处李翊脸色有些不太好。 所以在孟顽挣扎要从他怀中退出时抱得更紧。 楚娘也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隔着云母屏风她隐隐约约瞧见两个人影抱在一起,她分明记得说是只有一位小郎君在此,另外这人是何时来的? 更让她震惊的是二人竟然如此亲密无间,她也知晓男子间有龙阳之好,她今日第一次瞧见也很是震惊。 但想到那位小郎君雌雄莫辨的容貌,这事也不算太过意外。 眼下更重要的是求她将隐兰让出。 她毕恭毕敬的开口,“郎君,平阳王世子瞧中了您这间包厢,不知您能否割爱?” 孟顽秀眉皱在一起,不过一间包厢让给他也无妨,但难办的是眼下不仅她一人在这儿,圣人在此,是绝对没有让圣人相让的道理。 “不让,让他去别的地方!”孟顽果断拒绝。 李翊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方才嫌弃他的事,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惹得孟顽一阵躲闪。 楚娘在外头瞧见二人如此脸上一红,又怕这位郎君年纪小不知李景和是何人,劝慰道:“郎君,平阳王世子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您还是不要斗气。” 这话孟顽听着格外不中听,什么叫不是她能招惹的,她身边坐着的才是最惹不起的人好吧! “说不让就是不让,无需再说。” 孟顽面色也沉了下来,李景和算什么?凭什么让圣人将包厢让给他。 他们能让,他也要敢接受才是! “滚出去!” 李翊能让楚娘进来不过是看在孟顽的面子上,眼下她将孟顽给惹恼了他也无需顾忌什么。 低沉的嗓音冰冷无比,明明已是暮春可楚娘却冷得发抖,身上渗出冷汗,腿一软差点跪下,简单的三个字带给她的恐惧丝毫不输方才被李景和钳住下巴。 她呆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屏风后头传出酒杯与桌面接触的一声轻响,楚娘一个激灵回过神,“是,妾这就退下。” 楚娘惊魂未定从隐兰中退出。 她心中很是煎熬,隐兰这位男子只怕来头不小,可长安中的达官贵人就没有她没见过的,这位到底是谁? 来不及多想,她就回到了前厅,看着气焰嚣张的李景和,楚娘恨不得眼前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可是不行,她身子好得很,根本就不会晕过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世子,里头那位贵人不愿让出隐兰,今夜您的一切花销皆算到妾头上,您看可好?” “你觉得呢?” 李景和一脚踩在楚娘头上,将她的头按在脚下碾压,这种肆意玩弄别人的感觉畅快极了,他享受着把人当做蝼蚁一般踩在脚下的感觉。 楚娘一声都不敢吭,仍有自己被人踩在脚下。 “什么低贱的人也能被称作贵人了!既然他不愿意,我今日就叫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他像是踢脏东西一般,将楚娘狠狠踢开,大步流星朝着隐兰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也敢同他争抢。 李翊不喜身边人多,今日出宫明面上也只带了冯士弘与周云岩,冯士弘被李翊一同赶了出去而周云岩则在外头等着。 是以李景和带着小厮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隐兰门外。 他一脚将门给踹开。 “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跟本世子争抢!” 孟顽好不容易让李翊同意她再喝一点葡萄酒,刚抿了一口,门就被人踹开,吓得她直接被呛住不断咳嗽。 听着李景和傲慢的声音,李翊眼中杀气浮动,手的动作却温柔极了,轻轻给孟顽拍背“好点了吗?” 孟顽被呛得说不出话,她眼泪不停地流出,只能边咳边摇头。 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呼吸都不畅了。 李景和见屏风里头两人将他视若无物,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如此,只能他轻视旁人,若是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隔着屏风他隐隐约约可以瞧出是两个男子的模样,姿势很是亲密。心中冷笑怪不得不敢出来原来是两个断袖,躲在这里偷~情。 “你们两个现在现在跪下求饶,说不定本世子发发善心饶你们两个一命。” “滚!” 李翊耐心早已耗尽,孟顽不停咳嗽他根本无暇理会李景和在狗叫什么。 此刻的李景和早就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听不出李翊的声音,脑中什么也不想,只想让里头这个让他丢脸的人跪在他脚边求饶。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本世子滚!” 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就将身边精巧秀丽的花瓶摔在地上。 他一边摔一边污言秽语的不停咒骂。 孟顽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就听见这不堪入耳的话,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 李翊随手将茶杯掷出去,当即将那小厮砸得头破血流。 小厮抱着头哀嚎出声,鲜血流进眼中,眼前鲜红一片。 李景和没想到这两人不仅不怕他还敢动手,瞬间暴怒。狠狠踹了不停哀嚎的小厮,“没用的东西!” 第86章 “我倒要看看您是何方神圣,竟敢打伤我的人!”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原本想看这二人,屁滚尿流地爬出来跪地求饶的模样,可他们却根本不受影响,安安稳稳坐在里头,反倒衬的他像个疯狗。 心中盘算着两人见到他时该是何等诚惶诚恐,后悔万分的模样,到时他们求饶也没用了! 李景和拂开轻纱做成的帷幔,一步步朝着屏风走去。 他神情倨傲眼神不屑,看屏风后的人如同看蝼蚁一般。 可在他绕过云母屏风,看清后头的人时,脸上血色全无瞬间惨白。 倨傲的神情来不及收回,脸上又浮现恐惧,两种不同情绪堆积在他脸上,让他原本俊朗的脸庞变得滑稽又可笑。 他膝盖一软,不顾满地的狼藉直接跪了下去,碎瓷片割伤他的膝盖,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因为恐惧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世子您怎么了?”小厮不明所以地出声问道,他不明白方才还嚣张至极的世子怎么突然就给里头的人跪下了。 “闭嘴!还不拜见圣人!”他压低嗓音,对着这蠢得升天的小厮低吼。 孟顽已经止住了咳嗽,只是方才咳得很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瞧着可怜极了。 也让李翊心疼坏了,一直不停的替她拍背。 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景和,再想想他方才狂妄的模样,竟有些好笑。 “圣人,这是不是战国策中说得前倨后恭?世子好大的威风!” 孟顽决定体验一下狐假虎威的感觉。 轻飘飘的声音如同钝刀子一般凌迟着李景和的心,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里头的人竟然会是圣人。 他现在恨不得回去一巴掌拍死自己。 “臣不知圣人在此,请圣人恕罪!” “若是换了旁人世子就可以随意欺辱了吗?”欺软怕硬之人,孟顽一向不耻。 想着他方才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如若真换了一位无权无势之人岂不是要被他欺辱致死。 孟顽心中愤愤不平,愤怒的瞪他。 察觉出她的愤怒,李翊拍了拍她的脑袋,“别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你不喜欢拖出去杀了便是。” 李翊说的轻飘飘,仿佛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小事,他甚至还随手将孟顽歪掉的玉簪扶正。 跪在地上的李景和瞬间瘫软,不停的磕头求饶,“圣人饶命啊!圣人饶命!” 他身后的小厮见状也跟着求饶,连世子都说杀就杀,他怕是更没法活命了! 看着不断求饶的两人,孟顽轻轻在李翊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可不想她五姐姐的愿望就这样落空,李景和要死,也要等到她五姐姐成了世子夫人那天才行,要不然不是白忙活了! “你想玩,就随你。”李翊并不在乎李景和是否会多活几天,只要孟顽开口他就会同意。 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二人,冷声道:“滚出去。” 李景和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圣人这是放过他了? 但他不敢问,在李翊越发冰冷的视线中,连连谢恩,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他二人走后,孟顽瞥见他们跪着的地方出现一滩液体,和鲜血混在一起,空气中似有难闻的气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圣人,我不想玩了,咱们走吧!” “好。” 李翊也看见这摊液体,他也不愿在这污秽之地多留。 ----------------------- 作者有话说:超肥的一章,请享用~[亲亲] 第71章 出了平康坊街上…… 出了平康坊街上空无一人, 白日里热闹繁华的街道褪去了喧嚣,孟顽忽然想起圣人曾说过宵禁时不得在主街上行走,可他们却驾着马车明晃晃的出现在宵禁后的主街。 原来这就是拥有绝对权力的体验, 一切规矩在其面前都形同虚设。 “圣人, 我想下去走走。”孟顽从李翊怀里抬起头。 她喝了不少酒,头胀得难受, 坐在马车上就算轻微颠簸也让她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她想下去透透气。 “停下。”李翊对孟顽百依百顺, 立刻就命人停下马车,擦了擦孟顽鼻尖的汗, 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轻声问:“难受吗?” 接过茶浅喝一口, 孟顽点点头, 她有些后悔不听圣人的劝告,她喝得太多现下酒劲上来难受得紧。 马车外,冯士弘见圣人突然出声停住马车,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正要上前询问, 就见车帘被人掀开, 圣人亲自将六娘子抱了出来。 “在后头跟着。” 李翊将孟顽放下,转头对着冯士弘吩咐。 他们二人在前头慢悠悠地走, 马车则在后头远远跟着,一行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格外特殊。 夜里的长安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出其白日里的繁华,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头顶的星空万里无云,月光皎洁星子璀璨夺目。 孟顽抬头望望星空, 又看看身边牵着她的人。 真好。 身边的小娘子无缘无故笑出来,李翊低头看着她有些疑惑,“笑什么?” “能遇到圣人真好!” 孟顽笑的眉眼弯弯,眼中闪着光亮,说这话时虔诚又认真。 李翊觉得他似乎无法和孟顽对视,只要一看见她这双潋滟的杏眼他便忍不住想要吻她。 将人带到身前,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算你还有良心。” “圣人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和她有关的事李翊皆亲力亲为,孟顽是心思细腻之人一早就感受到了。 许是不曾照顾过人,李翊在这方面还有一些笨拙,也就是这份笨拙让这份情意更加珍贵,养尊处优的天子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当真难得。 “您的心意我视若珍宝,圣人我也会好好待您的,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孟顽想到李翊的好,她决定投桃报李,要加倍对他好! 她预想中男人听完她这话必定欣喜若狂,可李翊却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李翊觉得这话奇怪极了,怎么听都觉得像是说反了,这话分明就是郎君对娘子说的,从孟顽口中说出让他很不自在。 “这话应该是朕说的,你才是朕的珍宝。”略带惩罚意味,李翊捏了捏孟顽仍然红扑扑的脸颊。 将捏住自己脸颊的手拿开,孟顽认真的纠正他,“您也是我的珍宝。” “真正的情投意合不就应该如此吗?不能一味索取也不能一味付出,彼此依赖相互疼惜相濡以沫才能长相厮守。” 李翊没想到孟顽能说出这番话,他一直以为自己比她年长许多,自当多疼爱她一些,可孟顽这话却颠覆他想法,原来不仅自己愿意迁就孟顽,她同样也愿意为他付出。 把人紧紧的抱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好孩子,没白疼你。” 孟顽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依恋的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 身后冯士弘与周云岩见二人亲密的抱在一起,赶紧低下头不敢看。 冯士弘从没想过会见到圣人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当真是一物降一物,遇到六娘子圣人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化成绕指柔。 二人不知抱了多久李翊才舍得放开。 就算是放开他也舍不得让人离他太远,从原先的手牵手改为揽住孟顽肩头让人紧紧贴着他。 孟顽喝醉了,今晚的话也变多了,她一直絮絮叨叨的和李翊讲话,讲她小时候,又讲今日在茶楼见到事。 没一会儿她讲累了,也走累了,缠着李翊要他背着走。 如此好事李翊怎么可能拒绝,他爽快的应下。 孟顽欢呼一声,立刻跳到李翊背上,只是她有些醉,手一滑上没使上劲还连带着李翊都往后仰去。 这一幕险些吓坏了后头冯士弘,他正要上前扶住圣人,就见圣人轻轻拍了拍六娘子的手,“先松开。” 孟顽也怕将人给勒死,赶紧松开了手,从他身上下去。 人一下来,李翊便在孟顽面前蹲下身子,转头对着他温柔一笑,“上来吧!” 可孟顽却像是呆住了一般,愣怔地看了他许久,才一步步挪过去,趴到他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抱紧了。” 说完感受到背上的人收紧手臂,李翊背着人稳稳起身,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冯士弘已经被震惊的回不过神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人与六娘子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圣人这猛虎在六娘子面前都变成温顺的猫了。 他暗自决定日后就是宁愿惹怒圣人,也绝不可得罪六娘子。 “冯大监,您发什么呆?”周云岩推了推他的肩,将他飘远的心神拉了回来。 第87章 “你懂什么!”冯士弘嫌弃的看了一眼周云岩,他一介武夫怎么会懂情这一字的厉害之处。 被人嫌弃的周云岩挠了挠头,“莫名其妙。” 孟顽安安分分地趴在李翊背上,他的背宽阔有力很让人安心,她没忍住用脸颊蹭了蹭李翊的脖颈,不知为何她好像觉得这人好像抖了一下。 可当她细细感受时,发现他还是稳如泰山,孟顽只以为走路颠簸并未在意。 这其中的不同,只有李翊自己清楚,他清楚地感受到孟顽娇嫩的脸颊触碰到他的后颈,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让他呼吸都重了些。 “第三次了。” 背上的小娘子,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李翊问。 “圣人您会弯腰吗?” 弯腰? 这可就难住李翊了,他仔细地想了一下,若是弯腰这个动作他自然是会的,但却没有让他弯腰的机会。 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弯腰,他无需对人拱手行礼,就是东西掉落也无需他弯腰捡拾,自有大把的宫人上杆子去做。 所以他最后轻轻说了一句,“不会。” 随着他话音刚落,侧脸就传来柔软触觉,知道这是什么后他僵住。 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孟顽,“昭昭?” “嗯。” 孟顽说完又亲了一口,她还将努力地将自己的脸颊与李翊的贴在一起,撒娇一般蹭着。 “这是怎么了?”李翊见她如此爱娇,又主动吻了他,心中很是好奇,她是想到了什么,还是醉了才会如此大胆。 “只是觉得有您真好。” 一个从不弯腰的人,为她弯腰,一个从不低头的人,在她面前一次次低头。 世家儿郎大多以己为尊,要求妻子顺从,可到了他们二人这里,像是反过来了,顺从的那个人成了李翊。 他即便是天子,穿了龙袍也会在孟顽面前伏低做小。 最难得的也是这里,许多普通男子都做不到事情,身为天子的他却做到了,这让孟顽怎么舍得不爱他。 二人浓情蜜意,气氛正好时,偏偏有人要打破这份美好。 一群身穿黑衣的刺客从四面八方涌出。 李翊向上颠了颠背上的孟顽,问:“怕吗?” 孟顽摇了摇头,“只要和您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好,那就不管他们。” 李翊就像是看不到这群刺客一般,将孟顽从背上放下,搂着她纤细的腰身。 这群刺客根本就必要让李翊为他们分身,隐藏在周围的暗卫与金吾卫纷纷现身,将刺客围住,在他们二人四周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刀剑相碰的铮鸣声,伴随着一声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刺客连他们二人衣角都碰不到就被杀死。 李翊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他并不意外这群刺客会再次动手,所以早有准备。 用手捂住孟顽的眼睛不让她去看这血腥的一幕。 如此他就可以确定,那群伪装成流寇想要杀掉孟顽的人,与接二连三行刺他的人是同一人安排。 虽然对孟顽动手之人身上没有之前那些人身上的徽记,可他们的招式几乎一样,一看就是经过同样的训练。 如此他就可以将目标缩小,幕后之人呼之欲出。 李翊对着周云岩使了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故意手下留情放走了几人,又派人暗中跟了上去。 “好了,没事了!”李翊拿下捂住孟顽双眼的手,认真观察她是否有什么异样。 好在孟顽果真如同她说的一般,并不害怕,只是不敢去看这一地的尸体,“咱们还是回马车上吧!”她扯了扯李翊的袖口。 “好。” 话落弯腰将人抱上马车。 跟着刺客的暗卫,一路跟着他们来到长安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庄子中。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负手立在院中,月光落在他面上发出诡异的光芒,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还戴着一个青铜獠牙面具。 “事情办妥了吗?”黑衣人问道。 “主子饶命,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杀了孟顽。” 黑衣人瞬间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都杀不掉,我养你们有何用!” 因为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他必是愤怒至极。 “属下无能,请主子息怒,不过属下发现李翊那狗皇帝对孟顽似乎非比寻常,这几次失败都是因为他安排了人在孟顽身边。” “李翊……” 黑衣人轻声重复了一遍,视线逐渐飘远,若有所思。 怪不得,他两次都没能杀掉孟顽,原来是因为他! “主子,属下还要继续刺杀孟顽吗?” 黑衣人挥手阻止,“不可!” “李翊此人疑心极重又诡计多端,既然他看重孟顽想必在她身边早已安插了人手,我们若是再动手怕是会露出马脚。” “以后没我的命令都不必再对孟顽动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完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黑夜中。 第72章 孟顽在马车上迷…… 孟顽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她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迷离恍惚间睁开双眼,见到熟悉的人后她安心的缩在男人怀中继续睡去。 “已经到了吗?”孟顽问。 “嗯, 到了。” 听见到了, 她挣扎着就要下来自己走,李翊拗不过她, 将人放下后怕她没睡醒会摔倒,一手揽住她虚虚护着。 孟顽揉了揉双眼, 眼前巍峨华美的宫殿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在宜春苑住的偏殿。 她还当是没睡醒,眼花瞧错了, 揉了揉眼再次抬头望去, 原本朦胧的宫殿变得更加清晰, 可仍然是陌生的样子。 冯士弘见孟顽这呆呆的样子悄悄在一旁偷笑, 六娘子怕是不知道在她睡着时被圣人带回了太极宫,眼下没几步路就是甘露殿了。 “这是什么地方?”孟顽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需要向身边的人确认一下。 “自然是太极宫,前面那个便甘露殿了。”李翊丝毫不觉得自己未经允许就将人带来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很是坦然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孟顽指着自己问, 她认真盯着李翊, 想看看他会如何狡辩。 “你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朕在哪,你就在哪。”李翊很自然的搂住孟顽的纤腰将人往怀里一带, 搂着人走进了甘露殿。 其实甘露殿北侧的紫宸殿才是圣人真正的寝宫,甘露殿大多是召见近臣、批阅奏章、处理朝政的场所。 但圣人勤于政务,夙夜不怠, 时常深夜才会歇下,来回往返太过繁杂,圣人大多数都是直接在甘露殿歇下, 久而久之甘露殿便成了寝宫。 再加上后宫无人,圣人也从未召人侍寝,这紫宸殿反倒是闲置下来。 甘露殿值夜的宫人们见圣人从宫外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心中很是震惊,不免猜测起二人之间的关系。 见二人很是亲密,又想到这么多年来圣人身边空无一人,只怕这就是原因。 宫人们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心脏狂跳,面上也带了震惊,但又怕被瞧出什么挨罚,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孟顽第一次来李翊的寝宫,这是属于他私人的空间,一天中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待在这里,意识到这点后她莫名地有些兴奋。 可她还是要装作不满他一声不吭将自己带到了甘露殿的样子,不能让他知道她也是好奇他平日里都是在做什么,免得他尾巴翘到天上。 “您为何不将我送回宜春苑,阿宁若是发现我不在会担心的。” “康宁郡主那边朕自会派人告知,至于为何不送你回去……”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认真打量了一番孟顽,面上竟然出现些许失望之色。 看的孟顽心中一紧,他这是怎么了? “圣人,您这是怎么了?”孟顽关切的问道。 李翊长叹一声,搂着人一同坐下,“没想到昭昭你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孟顽蹙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翻脸了,她明明一直都和颜悦色。 “您怎么冤枉我,我何时翻脸了?”她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怎么就冤枉你了?方才在宫外说会将朕视若珍宝的人是不是你?” 孟顽点点头,“是啊!”不明白他怎么又扯到这回事上了。 “那这就没有冤枉你。” 李翊说的肯定,可这就更让孟顽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觉得和圣人说的不是一回事,牛头不对马嘴的。 第88章 “你若是真的心疼朕怎么会舍得让朕来回奔波?宜春苑离太极宫可不近,朕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呢!这一来一回只怕是一晚都别想合眼了。” 李翊边说边叹气,那失落的眼神看的孟顽很是不忍心,默默在心中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大意,忽视了圣人来回折腾的辛苦。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但我绝对是真心的!”孟顽无比诚恳的道歉,甚至怕他还生气抱住他手臂不停撒娇。 “怕就怕你只是嘴上说说哄朕罢了。” 听他这样说孟顽心里都要急坏了,想要证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会相信自己是真心的。 都说帝王多疑,今夜孟顽算是体会到了。 她抱着人说尽了好话,又在他似有似无的暗示下吻了他的侧脸,李翊这才勉强放过她。 摸了摸孟顽的头,李翊脸上浮现得逞后的笑意,只可惜孟顽没有看到这一幕,她窝在李翊怀中,想着他这般敏感多虑心中决定以后一定要多留心他一些。 “好了,你也在外头折腾一天了,收拾收拾早些歇息吧!” 孟顽一听这个心中有些忐忑,反问道:“那您呢?” “朕还有些奏折要看,你先去吧!” 听他这样说孟顽还以为他今夜不会与自己同榻而眠,所以她便安心的去洗漱了。 她不喜欢人近身伺候,所以沐浴更衣这事她一向亲力亲为,只是在看到宫人准备的寝衣时愣了片刻,这样式瞧着倒像是男子的。 但想到圣人后宫没有一个妃子,一时找不到女子的衣物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她并未多说什么就换上了。 看着眼前复杂宽大的拔步床,躺十个她应该都绰绰有余。 虽然李翊不喜奢靡,但按照规制该有的东西一个都不少,连榻边的边角、柱脚也镶嵌了许多金银宝石与螺钿,不起眼的柱子上都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 孟顽看到啧啧称奇,仅仅是一个拔步床就如此巨大、华丽。 而现在这华丽的大床就要被她一个人独享了! 她仰面朝天倒在榻上成大字型,摸了摸身下的锦被似乎也格外柔软亲肤,舒适极了,她一时没忍住在上面滚了几圈,又抱着被子深深嗅了嗅。 很香! 又香又舒服的大床,睡在上面一定非常舒服,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 这样想着她又滚了几圈,每个角落都躺了一下,都很舒服而且床很大她也不用担心会滚到地上,肆无忌惮抱着被子在上面翻滚。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她猛的抬头望去。 李翊不知何时沐浴过,他正抱臂看着孟顽不停的在床上打滚的窘态,似乎是刚沐浴完他身上还带着水汽,整个人都比白日柔和很多。 寝衣松松垮垮地穿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动作平日里包裹严实的身体微微泄出春光,露出他胸膛大片蜜色的肌肤。 单薄的寝衣无法遮盖住他紧实有力的肌肉,隔着一层布料也能让人将他流畅的肌肉线条看的一清二楚,这布料非但没有遮住什么反倒更多了几分欲盖弥彰之意。 因为抱臂这个动作让他手臂的肌肉微微鼓起,将衣袖绷得紧紧的。 孟顽知道他的手臂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毕竟她曾多次被他轻而易举的抱起,也感受过他炽热的怀抱有多宽广。 所以就算他周身的气息都无一不在诉说着从容与威严,可孟顽却生生瞧出几分魅惑。 她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一是因为她打滚被人发现,二是因为他这幅模样实在是太过勾人了。 孟顽咽了一下口水,微微抬眼小声道:“圣人。” “好玩吗?”李翊笑着问道,想到她方才打滚的模样,倒有些像玉狮子,果然是她一手养的。 “不好玩。”孟顽摇摇头,用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盖住,真的是太丢人了。 “拿下来,憋坏了怎么办?”李翊坐在床边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在怀里。 “您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李翊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这是朕的寝宫,朕不睡这儿你让朕睡哪儿?” “可是……可是我还在这里呢!”孟顽又想钻进被子里,可被子被李翊死死的按住她抢不过他。 “嗯,朕知道。”说完他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昭昭你怕什么?之前我们不是天天睡在一起吗?” 孟顽吓得赶紧往床里钻,“可是之前是之前,如今不一样了。” 好在床够大可以在两人之间留出一条很宽的楚河汉界。 “有什么不一样?”李翊不满地看着二人之间还能再塞三个人的距离。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她被逼到墙进退两难李翊才停止继续向前的动作。 长臂一捞就将孟顽给抱进怀中,刚刚沐浴过,孟顽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将头埋进她的秀发中深吸一口气,“很香。” 温热的呼吸落在孟顽的耳边,痒得她侧头躲去,可两人挨得极近,她刚一抬头鼻尖就碰上了男人柔软的双唇,孟顽如同被电了一般,她仰头想要躲开,却被人托住后脑勺不准她乱动。 李翊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孟顽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虽说往常也不是没被他亲过,可是如今二人躺在榻上又紧紧的贴在一起,让孟顽生出许多不安。 她的预感没有错,李翊亲着亲着呼吸就急促起来,吻也慢慢转移到脸颊、唇边。 他的大手不老实的在孟顽后背抚摸,她只穿了一件寝衣,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又是如何在她后背游走。 孟顽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换来李翊更加用力的拥抱,他的吻也逐渐落到她的唇上。 她很瘦,隔着寝衣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脊柱和后背上微微鼓起的小骨节,李翊都一一摸过,他每摸一个手下的人就抖一下。 直到他的手越来越往下,孟顽用力的捶了他的胸膛几下,她的嘴被人堵住说不了话,只能用手推搡身前的人,不断扭动想要摆脱身后的那只大手。 也许是她挣扎的太过激烈,那只手在她的后腰处停下,不再继续。 李翊终于舍得将人放开,孟顽埋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喘息。 “睡吧!”李翊拍了拍她的背,瞧见她湿漉漉的双眸还是决定放过她。 听见这句话的孟顽如蒙大赦,赶紧将双眼闭上,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可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方才的情形,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原本还带着几分困意,可越想就越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翊勾住她的腰,又将人给抱住了。 “别乱动,要不然你今晚就别想安安稳稳的睡觉了。” 孟顽一听瞬间就不敢再动,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强迫自己睡觉,可没多久她又睁开眼睛了,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这不是她常用的睡觉姿势。 借着月光她看着李翊安静的睡颜,想着他应该睡熟了,悄悄翻个身应当不要紧。 只是她刚一动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吓得她立刻不敢再动,平静了一会儿后见身后的人一直都没有反应,她又轻轻的挪动了一下。 终于换了一个姿势后她心中刚要松一口气,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呼吸落在她的后颈,“看来你今晚是不想睡了。” “不不不,我想睡的。”孟顽欲哭无泪,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换一个姿势。 “想睡就不要折腾朕!”李翊咬牙切齿的说道。 孟顽用力的点头,闭上眼睛一动都不敢动了,她能感受到身后炽热的触感,她这次真的怕了,像一个木头人一般僵硬不动。 ----------------------- 作者有话说:孟顽:我怕辣!!! 第73章 天色蒙蒙,太阳…… 天色蒙蒙, 太阳刚刚露头划破凌晨的昏暗,一缕阳光照在甘露殿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冯士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眼看离上朝时间越来越近, 里头的人还没动静,冯士弘心中纳闷, 圣人勤勉卯初必会起身,如今承天门的晨鼓都敲完也不见圣人唤人进去。 他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进殿叫醒圣人, 里头忽然传出声响,不一会儿就听见圣人命人进去侍奉。 李翊一向浅眠, 昨晚又有孟顽睡在身边时不时折腾一下, 让他一晚都没怎么睡, 今早起来时孟顽正乖乖的抱住他睡得很香。 其实孟顽睡着后很乖, 不会乱动的,可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原本她都是抱住被子的一角睡,后来云苓知道了她的这个习惯,特意为她做了一个长长软软的枕头让她抱着入睡。 第89章 可现在枕头没了, 一床被子两个人盖, 也没有多余的让她抱住,所以睡着睡着她就滚到了李翊怀中, 抱着人舒舒服服地睡到现在。 可这就难为李翊了,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他一晚都没怎么睡,一闭眼身边柔软的触觉就让他想入非非。 终于让他熬到天亮, 刚要起身时一不小心惊到身旁的人,她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李翊,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 又将人抱的更紧了。 李翊还以为她醒了拍了拍她的背,“昭昭。” 可她睡的沉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李翊的胸口处轻轻蹭了蹭,纤细修长的双腿更是直接搭在李翊上身。 这样一来就将他抱的更紧了,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李翊用手捂着脸叹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今日不去早朝应当没什么要紧的。 怪不得都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1。可他还没春宵一度就不想去早朝,对朝政感到倦怠了。 他索性抱住孟顽再睡上一会儿。 太阳慢慢爬上来,阳光铺满大殿,一束光透过帷帐缝隙照到了孟顽的脸上,让睡梦中的她微微皱眉,松开了一直抱着的人,翻了一个身,面朝里头继续睡。 看着怀中的人离开,李翊还有一些怅然若失。 时候还尚早,人也从他怀中退出,也不好继续再睡只好起身更衣上朝。 听见动静的宫人推开门鱼贯而入,侍奉圣人洗漱、更衣。 一个宫人不小心发出声响,拔步床上的人似乎被吵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翊当即挥开正要为他更衣的宫人,撩开帷帐去看榻上的人。 见她只不过是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去,李翊无奈一笑,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心中感慨她当真心大,竟然还在睡。 随后又对着方才发出动静的宫人冷声道:“小声些。” 那宫人连连请罪,她一时大意竟然忘了御榻上还有人,李翊怕她动静太大吵到孟顽,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吻熟睡中的孟顽才不紧不慢去上朝。 孟顽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刚想喊人又想起她此刻是在甘露殿,云苓与绿烟都没跟来。 “有人吗?”孟顽试探的喊了一声。 “您醒了。” 闻言立刻有宫人上前将帷帐撩起,露出里头一张睡眼惺忪的小脸。 泼墨一般的秀发披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玉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不施粉黛就已是绝代佳人。 宫人盯着孟顽看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昨夜她明明瞧见是一位俊秀的小郎君,怎么一夜过去就变成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了? “圣人去哪里了?”孟顽见人一直盯着她看个不停,只能先开口问道。 “回娘子圣人正在宣政殿,您醒了可要用膳?” 孟顽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想用膳,“那个我的衣裳呢?”她说这话时还有一些不好意思,昨晚她换下的衣服都被宫人给收走了,她总不能一直穿着一身寝衣吧! “您稍等,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取!”宫人急匆匆地端起一旁的托盘退了出去。 “哎!” 孟顽看着宫人急匆匆的背影喊了一声,想说她手上拿的不就是吗?为何又要命人再去取? 可还不等她说出口,人就一溜烟退了出去。 她昨夜见到孟顽一身郎君的打扮,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男子,不成想今日看清她的样貌才发现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娘子,可她准备的衣裳也是男子的,只能赶紧拿去换了。 人走后孟顽百无聊赖地躺在御榻上看着头顶的顶盖。 好在没让她等太久,人就回来了。 一回来她就跪在地上请罪,解释了她昨夜将人当做男子所以才又去取了一身襦裙来。 孟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寝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为她准备了一身男子的寝衣,原来是将她当做男子了。 “夜里看不清,我又扮作了郎君你没瞧出来也是正常,快起来吧,别跪着了。”说着孟顽就将人扶了起来。 宫人受宠若惊连忙说不敢,又要服侍孟顽更衣,见她如此热情孟顽赶紧摆手,她还是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更衣,将人赶了出去,她自己没一会儿就换好了。 她不打算外出走动,也就没梳发髻,散着头发打量起甘露殿。 一想到圣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甘露殿孟顽就有种闯入他私人领地的兴奋,她好奇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又开始想象圣人平时待在甘露殿除了处理朝政还会做什么。 孟顽逛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除了奏折之外就是一大堆的书,这么看来圣人还真是一个无聊的人生活好像一点乐趣都没有。 不过,她记得他好像会用剑,她曾在慈济寺偶然见过。 她认真想了想好像除了这个她再没发现他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孟顽逛了一圈发现甘露殿不是一般的大,不仅是寝宫,甚至可以说是藏书阁,偏殿里面堆满了书。 “这些书难道圣人都看过?”她一边嘟囔一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随意的翻看了几页。 “竟然真的看过!” 她还以为只是摆在这里装装样子,没想到圣人真的看过,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批注,孟顽一时来了兴趣,直接席地而坐看了起来。 不过她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看圣人写的批注。 通过这些批注她好像见到了圣人的另一面,触及到他不为外人知晓、深深隐藏的灵魂深处。 他遇到喜欢的观点会在一旁写下夸赞,遇到不喜欢不认同的甚至会直接在旁边骂人。 孟顽觉得有趣极了,捧着书看的入迷,一本一本不知不觉竟看了许多,连进来人她都未曾注意到。 李翊担心陆澜会撞上孟顽,特意将人带到偏殿来问话。 今年春闱放榜后,众举子哗然,只因中举者中有一富商之子,虽排在末尾,却也让人发现他没有真才实学,与人谈了诗词歌赋常常一问三不知。 许多素有才名的学子却落了榜,让这样一个庸才高中进士,一时间天下学子群情激愤,圣人震怒,派陆澜前去彻查。 “你做的很好,科举是选拔人才的盛典,关乎社稷根基,绝不能让这群贪官污吏毁了。” “圣人谬赞,这是臣分内之事,科举乃国之根本,容不得这群人徇私舞弊,撼动社稷根基。”陆澜拱手行礼恭敬道。 李翊点点头,很满意陆澜的回答,他一向端方守礼,做事也一板一眼铁面无私,他食指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道:“你这次回来应当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才是,朕让你去御史台当值如何?” 不等陆澜开口,李翊就拍板,“就去御史台,任……”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的书架传出动静,像是书籍落地的声响,李翊眉头微皱,闲杂人等入不得甘露殿,此刻能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孟顽应当没有别人。 陆澜见状立刻警惕起来想要上前去查看,却被李翊给抬手阻止,“你在此等着便好。” 说完他亲自走到了书架后。 一绕到书架后就见孟顽一脸心虚地站在一边,她脚底散落一地书籍。 原来是孟顽听见有人说话,急着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看完后摞在一起的书,这才闹出了动静。 “怎么在这里?”看着孟顽手忙脚乱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籍,李翊蹲下身接过了她手中书,替她将剩下的捡起一一放了回去。 明明没有做坏事可孟顽还是涨红了脸,“闲来无事我就想找本书看看。” 孟顽没有梳任何发髻,秀发柔顺的散在脑后,她低着头像是犯错的稚子一般,可怜至极。 摸了摸她的头,李翊打趣道:“只怕这里没有你要看的吧?朕这里可没有那些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怎么没有?谁说我只看话本的,而且这个就很好看!”孟顽踮着脚,又从李翊刚放回去那堆书中找到一本抽了出来。 “《抱扑子》你看这个?”李翊显然是不信的,这本书内容有些杂乱,既是道家哲学也包含了如何羽化登仙、长生不老。 “我为什么不能看。” 孟顽只是觉得有趣,这里面讲了如何炼制丹药如何长生不老,她更好奇的是圣人竟然会看这本书,难不成每个帝王都想长生不老? “那你看出了什么没有?”李翊捏了捏孟顽的脸笑问道。 孟顽沉吟片刻,缓缓道:“旁的没看出来,只看出来一点。” “哪一点?”李翊问。 第90章 “他这上头写的不对,什么唯有服食金丹才能与天地相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是吗?何以见得?”李翊半信半疑地看向孟顽。 他这样子可将孟顽给吓一跳,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圣人该不会真的想要通过食金丹来长生不老吧! 第74章 孟顽小心翼翼看…… 孟顽小心翼翼看了李翊一眼, 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若是他当真有服食金丹的打算她直接说出来会不会惹怒他。 她确实如李翊所说的一样爱看话本子也没怎么看过什么经史子集,但有一点她却是知晓的。 古往今来服食丹药的帝王无一不是暴毙或早亡! 这是连她都明白的事情, 圣人怎么会不知? 难道权力与长生的欲望就这般诱人, 有种种悲剧在前,他也要放手一搏吗? 孟顽不愿李翊步前人的后尘, 她咬了咬牙,就是他生气要处置自己, 她也要劝谏他不可服食金丹。 “纵观历史我从未听说过长生之人,唯有彭祖历夏至殷末, 八百余岁。可彭祖长寿是因他身心兼养、顺应自然, 而非是食用这乱七八糟的金丹才长寿的。” 说着孟顽逐渐严肃, 看着李翊的双眼认真道:“最重要的是服食丹药之人哪一个是真正的获得了长生, 北魏道武帝就是就是活生生例子,他长期服用五石散最终精神失常。” 李翊是看明白了,原来她是以为自己要服食金丹所以才说这些话。 这《抱朴子》是那时他刚到孟顽身上,为找出原因才命人找了有关此类的书,他想看看这种情况古往今来是否有同样的事发生, 又是作何解释。 这本《抱朴子》就是那时看的, 不仅有这书还有其他关于奇门遁甲等玄之又玄的书他那时都看了不少。 虽然知道孟顽是误会了,可他却并不打算解释, 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孟顽关心着急的模样,这让他心情大好。 “昭昭此言有理,可夫金丹之为物, 烧之愈久,变化愈妙。他们不成只怕是火候不够!”李翊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可将孟顽给吓得脸都白了,他这样子怕是已经全然信了这书上所言, 她握住李翊的手急急说道:“古往今来因为金丹而导致王朝覆灭之事犹在眼前,如此多的人难道都是火候不够吗?” 李翊见将人给吓到了,也不敢再逗她,赶紧将人抱进怀中安慰,“好了,好了别怕,朕逗你的呢!这书不过是随便看看,朕这样的明君若是因为食用金丹,以致暴毙而亡岂不痛哉?” 闻言孟顽愣住了,泪水悬在眼眶中要落不落,他这说的都是什么呀!哪有自己说自己是明君的,也太不要脸了! 趁孟顽愣神的功夫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贴在孟顽轻声说道:“还有一点你也说错了,彭祖长寿不仅是因他身心兼养、顺应自然,还有一点是他注重阴阳调和。” “阴阳调和?”孟顽不解的抬头看着李翊,不明白他口中的阴阳调和是什么意思。 李翊清了清嗓子,面对她这双灵动又求知若渴的眸子,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神仙传》与《列仙传》等古籍中都有有记载,彭祖长寿还要归功于房中养生。” 孟顽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否则她怎么会听到如此大胆的话,这说法她简直闻所未闻。 在听明白他说的阴阳调和是什么意思后,孟顽整个人红透了,她恼羞成怒的捶了眼前人一拳,“您胡说什么呢!我读书少但您也不能骗我!” 握住孟顽的手,将她的拳头握进掌心,李翊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不骗你,你若不信咱们可以试一试它到底是是真是假。” 听见这话孟顽如同了炸毛的狸奴一般,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出,“下流!”说完她就急着要跑出去。 可没等她转身就又被人身后的人给揽住腰抱了回去,“别跑,有外人在。” 听见有外人在孟顽才冷静下来,她这着衣衫不整又未梳头的样子是见不得外人的。 “有外人在您怎么还说这种话?”孟顽捂着脸又将头埋进李翊怀中。 “哪种话?就算被听到也没人敢乱说。”李翊安抚的摸了摸孟顽的脑袋,他并不担心陆澜听到会乱说什么,就算被他知晓了自己与孟顽的关系也无妨,反正这事早晚都会昭告天下。 唯有一点,就是她这副害羞娇媚的模样不能让外人给瞧见! 尤其是陆澜还对昭昭有意,就更不能让他看见了! “刚才我们的声音不小,他定然听到了!我要怎么见人啊?”孟顽埋在李翊怀中不愿抬头。 李翊费力的将她的脑袋从怀中挖出来,劝慰道:“乖,他不知道是你,要没脸也是朕没脸。” 孟顽眼睛亮了亮,好像是这个道理,和圣人在外头说话之人多半是朝中之人,根本就不会认识她,而且说出这番话的也是圣人,她心底松了一口气,推搡着李翊。 “您还是快去吧,总不能一直让人在外头等着。” 李翊觉得这话有理,陆澜一直在外头等着多少有些碍事,还是早些将人给打发了好。 “你在这里等着朕,不要乱跑。”他亲了亲孟顽的脸颊,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偏殿就这么大,里头的动静陆澜都可以听见,可他不敢听,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里头人说话,但里头的动静还是清楚的传进他的耳中。 他此刻真的非常痛恨自己的耳朵为何如此灵敏。 虽然没听清圣人具体说了什么,但里头那位小娘子那句清脆又带着羞恼的“下流”他还是听到一清二楚。 他也可以说从小在御前长大,圣人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沉稳威严的,他从未见过圣人这份模样,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圣人会同人打情骂俏。 李翊回来时就见陆澜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倒是波澜不惊可他红透的耳垂却出卖了他。 方才的动静他应当都听见了。 这样也好,也让他对孟顽死心,免得再动不该有的心思。 只可惜李翊没有算到,陆澜不敢细听,根本就没将里头的人同孟顽扯上关系,在他心中圣人与孟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又问了一些关于舞弊案的细节,李翊就将陆澜给打发走。 临走时他又道:“过几日你便去御史台上任吧,朕记得还有一个御史中丞的位置空着。” 御史中丞虽官职不高,但权力极大,陆澜连忙谢恩。 “退下吧。” 御史经常弹劾大臣、纠察百官,能做御史的人不仅要具备不畏强权的魄力,还要自身清正,陆澜最合适不过,他出身高贵,是寿安长公主的长子,向来克己复礼,又曾在邢部任职,精通律法。 陆澜拱手退下,他还未走出偏殿就听到书架处又传来几声轻响,想到她与圣人亲密的关系,陆澜就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位什么样子的娘子能让不近女色的圣人也为之倾心。 他悄悄侧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截水蓝色的裙摆,她的身影被大片书架给挡住,陆澜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忽然他觉得后背发冷,回头望去只见圣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陆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心中一阵后怕,赶紧将头低下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孟顽从后头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李翊,问道:“人走了吗?” 听见孟顽的声音,李翊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对着她招了招手,“来!” 等人走到跟前,他才注意到孟顽手上还拿了一本书,“怎么还带过来了?” 孟顽将手中的书往后一藏,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这就放回去。” “等等。”李翊拦住孟顽,她这模样想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直接将人抱到腿上坐下,又抢走了孟顽手中的书。 不是别的正是他方才提过的《神仙传》,李翊会心一笑,“你若是想知道问朕不就行了。” 孟顽想去抢这书却连书的一角都碰不到,她心中后悔,怎么就一时大意将它给带了出来。 “我不想知道,我只是想看看您是不是在骗我。” 李翊问道:“那你可看清楚了,朕有骗你吗?” “没有。”孟顽声音极小的回了一句。 李翊见此低笑一声,随意一翻就找到了关于房中养生的内容,“法之要者,在于多……” 还未念完他就被孟顽给捂住了嘴,“别念!” 第91章 孟顽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厚颜无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能将这话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李翊就猜到她定然已经看过了,将她的手拿下放在唇边吻了吻,“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念的。” “这么怎么能一样,念出来也太过难为情了。”孟顽趁李翊注意力不在书上时,一把抢了回来,拿起书就跑了回去,赶紧将它给放回原位。 “过来。” 见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李翊开口催促。 孟顽垂着脑袋,慢吞吞地从书架后走回来,选了个离李翊最远的位置坐下。 “坐这么远干什么?” 他知道就是叫她回来,她是一定不愿意的,李翊也省了开口的功夫,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他直接往孟顽身边一坐,如一座山一般将孟顽笼罩在他的身下。 “今日都看了什么书?” “没看什么,就随便看看。”孟顽随意的敷衍,她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眼前这人又扯到那事上。 “是吗?朕记得你方才拿了不少书,都是随便看看的?” 李翊正经起来还是有些骇人的,他此刻就像是一个严肃的夫子检查功课一般,孟顽立刻就端正了坐姿,老老实实交代。 “我是在看您留在那些书上的批注。” “批注有什么好看的?”李翊想了想他写的那些批注似乎只是有感而发随手写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好看的,很有趣,让我见到了不一样的您,就像是和您的灵魂说过话一样。” 李翊摸了摸孟顽的头,突然大笑起来,“你本来就和朕的灵魂说过话,最先认识你的就是朕的灵魂。” 孟顽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在正式认识彼此之前,他们的灵魂就先相遇了。 ----------------------- 作者有话说:俺不中了,今天干了一件蠢事[化了],看后台的时候不小心给一位宝宝点了投诉盗文,真的很对不起这位宝宝!!(滑跪道歉)手滑的那一刻俺的天都塌了[害怕]!!苍天呐!大地啊!我都做了什么!居然投诉了我的读者宝宝,天都塌了!我在后台看了一下好像没有成功,又去红薯上搜了一下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俺才放心,最后再次滑跪道歉!真的对不起!!! 第75章 孟顽待在甘露殿…… 孟顽待在甘露殿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日子好不快活,过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整个人都懒散了许多。 李翊上朝她就躺在御榻上看话本, 可时间一长她也有些无聊, 缠着李翊想让他将玉狮子也接来甘露殿。 这些种小事李翊当然同意,他忆起大食曾进贡过两头雄狮正养在兽苑中, 将还扯着他袖口撒娇的孟顽揽入怀中,李翊问道:“想不想看真狮子?” “真狮子?它会吃人吗?”孟顽对这种大型野兽还是有几分畏惧, 比起这种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大型动物,她还是更喜欢可爱的狸奴, 抱在怀里软乎乎的, 让人爱不释手。 “狮子确实野性难驯, 就算经过调教驯化也不能确保一定不会伤人, 但有专人看护,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翊这话说的很公正,不偏不倚,没有夸大兽苑对狮子调教的成果,也没有低估猛兽的凶狠。 孟顽虽然对狮子算不上有多喜爱, 但架不住心底的好奇, 她从未见过这种西域进贡的猛兽,还是想要去瞧瞧的。 “这可是您说的, 那咱们就远远的瞧一眼。” 正巧李翊今日无事,吩咐冯士弘去准备,定要看好狮子千万不能吓到孟顽, 后者即刻就安排人去兽苑准备等候圣驾。 等两人收拾妥当到达兽苑时,里头早就准备妥当了。 圣人出行万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白龙鱼服暗中跟随的禁卫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这次圣人并不打算轻装简行。 几十名金吾卫跟在车队左右,宫女宦官更不在少数,骑兵先行出发清道,百姓纷纷回避,确保没有闲杂人等后,宫门这才打开一辆奢华沉稳的马车缓缓驶出。 兽苑附近有一马球场,如今天气渐暖,宗室与贵族常在此挥杖击鞠,精彩的马球比赛日日都有。 孟怡最近春风得意,那日之后她便同郑持盈解了婚约,不久平阳王府便上门提亲,她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夫人,不日就要嫁入王府。 今日她与一众贵女相约在此打马球,听着身边之人的恭维她不禁有些飘飘然。 随着她一个挥杖,马球完美滚进球门,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李景珍率先骑马来到孟怡身边,“嫂嫂好身手!” 平阳王子嗣众多,光女儿就有七位,可李景珍不同,她与李景和一母同胞乃是平阳王妃所出,孟怡也是先通过李景珍才认识的李景和,所以二人关系很是亲密。 “还未成亲呢!你现在就喊嫂嫂有些早了。”孟怡佯装嗔怒,心中却很是受用。 “哪里早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嫁进我们家了。” 李景珍是真心将孟怡当作闺中好友的,如今好友成了嫂嫂她也很是高兴,不用担心日后姑嫂相处会不和。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孟怡仰着头,眉眼飞扬。 “我不用你手下留情,也能将你打的落花流水!” “对了,这几日世子都在做什么?”孟怡佯装不经意间问道,自二人婚事定下后,她与李景和就再没见过面,他向来风流成性孟怡担心这段时间他会和别的娘子扯上关系,特意从李景珍这里打探一二。 “别提了,兄长他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闭门不出就待在自己院中谁也不见。” 听到这话孟怡安心不少,只要他不去沾花惹草动摇她世子夫人的地位,他想干什么都行。 二人正聊得兴起,忽听外头传来阵阵马蹄声,声势浩大。 孟怡皱眉,“何人如此大的阵仗?” 李景珍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这边来,周围人群都被驱散,金吾卫跟在队伍两侧,不用想也知是圣人出行。 “应当是圣人,不过看方向大约是去兽苑,与咱们干系不大。” “圣人?那咱们要不要去请安?”孟怡心念一动,去年冬她被圣人罚过,若是趁此机会让圣人对她改观,日后她在王府的日子也能更加如鱼得水。 可李景珍听了她这话却像是见鬼了一般,震惊地看着孟怡,“我可不敢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李景珍从小就惧怕圣人,别说主动去请安就是被圣人看一眼她都害怕,怎么会上杆子去请安,听孟怡提起这事她赶紧骑马走远,生怕孟怡真的想不开带着她去请安。 见李景和如此怯懦,孟怡心中暗暗鄙夷,亏她出身王府竟然这般上不得台面,可她一人师出无名,也只能就此作罢。 孟顽是被李翊给抱下来的,她发现好像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做,她想如果有天她说不想走路了,李翊也能天天抱着她不让她走一步路,还对此甘之如饴。 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实在是太堕落了! “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孟顽推了推李翊,她如今也是越发大胆,指使起李翊也是得心应手。 早就忘了刚开始时她如何担心顾虑的。 李翊将孟顽放下,他对孟顽这样很受用,若是那天她对他太过恭敬他反而要生气。 虽然将人放下,但却顺势握住孟顽的手牵着手一起进入兽苑。 兽苑是专门圈养各种珍禽异兽的地方,不仅有狮子还有孔雀、鹤甚至连豹、大象、骆驼都有。 还没等见到狮子,孟顽的目光就被眼前的孔雀给吸引了,钴蓝色的羽屏展开的一瞬间,孟顽眼中浮现出惊艳,阳光落在它的羽毛上泛起七彩的光芒。 “喜欢的话让人带回宫中养着。”李翊道。 孟顽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叶公好龙罢了!”真带回去她说不定就不喜欢了,且宫中不比它在兽苑舒服,又何苦让它去宫中。 “走吧,咱们去看看狮子。” 孟顽不愿李翊也不会强求她,带着人去了饲养狮子的狮圈。 狮子凶猛,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都是以双重栅栏将其与人隔开,禁军昼夜巡视,片刻也不敢耽误就是怕这狮子会趁人不备冲出狮圈。 狮圈内有熟悉狮子习性的胡人驯狮师,专门负责驯养狮子,他们可以通过响鞭与特殊的口令控制狮子的动作。 它按照口令动作蹲下、行走都是没问题的。 孟顽看得啧啧称奇,居然连狮子都可以被驯服这般乖巧听话,她今日也是大开眼界。 第92章 每当狮子按照口令做完一个动作孟顽都跟着鼓掌欢呼,李翊见她喜欢心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果真年纪小心,这些雕虫小技就能将她哄得这般高兴。 “圣人,我能喂它吗?”孟顽见狮子如此乖巧,心中也蠢蠢欲动。 “不可。”李翊面色一沉。 “饲养狮子非常危险,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突然攻击你。” 孟顽点点头,觉得李翊说的有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非要喂它,既然如此危险还是交给经验丰富的驯狮师来做吧,她就不添乱了。 见孟顽如此乖巧,李翊命人抬上一头羊喂给这两头狮子。 “你就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是如何喂狮子的就好。” 在见到那被抬上来的一头羊时,她就歇了要亲自喂狮子的打算,这两头狮子一顿居然要吃一头羊,实在是太凶残了! 见孟顽这样子,李翊就知道她定是害怕了,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一头成年的狮子一天需要进食将近七十斤的肉,昭昭你怕不怕?” 孟顽赶紧抱住李翊的胳膊,她怕死了,这一头狮子就可以将她给吃掉。她知道圣人是故意吓她,所以她配合地说道:“怕,我要怕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李翊顺势将人揽进怀中安慰。 目的达到,孟顽又道:“养这两头狮子竟然要花费如此多物力。” 李翊点点头,一头狮子一日要食半头羊,狮圈中饲养了两头狮子一年就要消耗三百余只,又加之驯养所用人力,常年累月确实消耗巨大。 但那是对别人,大雍国力雄厚,这些不过九牛一毛。 “国库充盈别说养两头狮子,就是一百头也养的起。” 孟顽听闻也是认同,不过她又在心中默默增加了一条,圣人不喜奢靡,从前又在军中待过,吃穿用度也不如前朝的几位帝王挑剔,所以他自己就为国库省下不少。 正好可以用来养这两头狮子。 李翊见孟顽神色古怪,就知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定是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按住李翊的手,孟顽撇撇嘴,“我才没有打坏主意。” “是吗?” 李翊是不信的,以他对孟顽的了解,她一定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极有可能还与他有关。 眼见李翊不信,孟顽试图蒙混过关,嘻嘻笑笑缠着他说累了想回甘露殿了。 他对孟顽的撒娇一向是没有抵抗力,无奈一笑,也不追究刚才的事了,又任劳任怨地将人抱上马车。 马车经过马球场时,孟顽听见里头的动静好奇地将头探出去张望,李翊赶紧将人拉回怀中,“别乱动,万一伤到自己。” 李翊也发现了孟顽最近是越来越越皮了,在他面前也越发没什么规矩,但他非得不生气,还为此感到欣慰,她这个年纪不正是爱皮爱闹的时候,若是死气沉沉那才不好。 “圣人,咱们去看看吧!” “我还没见过打马球呢!” 从前的孟顽不会如此好动,她总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旁人,那时她没人在意需要事事小心,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她被李翊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身上也多了一些孩子气的任性。 有人爱,果然就会变成小孩。 李翊让人停车,又把人给抱出来,真是一步路都舍不得让她多走。 孟顽对此也见怪不怪,心情愉悦在他怀中不断荡着脚,趁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偷偷吻了吻李翊的侧脸。 “越发调皮了。”李翊责怪道。 “那您喜欢吗?” 不得不说孟顽真的将李翊拿捏得死死的,这轻飘飘地一问就让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捧着她的脸也吻了吻,“喜欢极了。” 对此孟顽心满意足地点头,主动牵起他的手,朝着马球场走去。 “阿翁,你就别跟着了我想和圣人单独逛逛。”孟顽对着冯士弘笑意盈盈的说道。 冯士弘面上有些为难,转头看向李翊,在得到对方的首肯后,才带着人等在马球场外。 孟顽有时也会觉得圣人的身份太过碍事,随意出门走走就要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 她还是无法适应被一大群人注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李翊也很享受与孟顽独处的时光,这样孟顽也会更加自在,同他亲近也不会过于拘谨。 孟怡骑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让她无比熟悉的身影走了进了马球场,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随着人影的走近确实是孟顽无疑。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愣神之际,就让李景珍领先一球,听到李景珍的喝彩声,孟怡方才如梦初醒。 第76章 孟顽自小在青州…… 孟顽自小在青州长大, 青州比不得长安繁华,马球赛自然也不如长安贵族随意玩一场阵仗大。 难得看一场马球赛她的目光追随着场上那一个个矫健的身姿,忽然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红衣的少年在马球场上格外醒目, 尤其是他的满身珠玉,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晃眼。 孟顽无奈一笑, 没想到就连打马球陆润都舍不得摘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玉佩香囊。 陆润也看见了二人,正骑着马叮叮咚咚朝二人来, 孟顽眨了眨被晃到要流泪的双眼,随着他的靠近, 更加晃眼。 看出孟顽的不适, 李翊侧了侧身子替她挡住从陆润身上发出光, 对着已经翻身下马的陆润嫌弃道:“站远些。” “遵旨。”陆润有些委屈,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想来打声招呼为什么就如此嫌弃他。 他乖乖站在几丈开外,拱手行了一礼。 “圣人,您怎么有闲心来看马球?”陆润边说边将二人引到棚席入座。 按照规矩圣人要观赏马球都是要在视野最好的位置搭建御幄,可今日二人只身前来, 也不见冯大监跟在身边, 陆润就知圣人应当是不想兴师动众,便将人给引到他的位置坐下。 陆润这位置虽算不上最佳, 但毕竟是长公主之子,这位置也是极好的。 “怎么?这球场朕来不得?”李翊斜了一眼陆润。 “不是不是,天下都是您的, 哪有什么地方是您不能来的!”陆润赶紧摆手,他虽然没规矩惯了。但在李翊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些,毕竟圣人罚他从不会手下留情。 “那你还多嘴。” 陆润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乖乖立在一侧。 见陆润吃瘪,孟顽明目张胆地嘲笑他,这就惹来了陆润的不满,他饱含威胁地瞪了一眼孟顽。 孟顽可不怕他,不认输地回瞪回去,甚至极为挑衅朝他扬了扬下巴。 二人之间的互动被李翊看的一清二楚,他见陆润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越发不满,冷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就走。” 被下逐客令的陆润更加委屈了,察觉到自己在圣人这里好像要失宠了,怎么能有了美人就忘了外甥啊! 不对,他好像就没得过宠!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难过,委屈巴巴地拱手行了一礼骑上马又回到球场上了。 孟顽正得意地对着陆润挑眉,脸颊就被人捏住了,“看什么呢?就这么舍不得他走?” 谁?她舍不得谁了? 她被这话搞的一头雾水,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李翊面色明显黑了下去。 “圣人您这是怎么了?” 孟顽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沉默让李翊以为她是默认了,以为她真的不想让陆润走。 “没什么。”李翊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神情却不像是没什么的模样。 他本就比孟顽大上许多,不如与她年纪相仿的郎君同她聊得来,她想和同龄人待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可一想到她要与别人嬉笑打闹,他就想把这些人都给杀了。 这个想法太过强烈,孟顽都能感受他身上的怒气。 她一下就慌了,毕竟李翊面无表情的时候非常有压迫感,她开始回想圣人是为何突然生气。 想到方才她与陆润之间的动作,又想到他方才的问题,这才明白过来,圣人这是误会了她。 孟顽赶紧抱住李翊的腰身,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别生气,我巴不得陆二郎君早些离开,他那身打扮实在太扎眼了,看一眼我的眼睛都疼了。而且他待这里太碍事了,我想和您亲近一些都不行。” 果然她说完这话后,李翊的面色瞬间缓和了许多,摸了摸她的头,“昭昭你会觉得和朕待在一起很无趣吗?” 李翊有时也会想他比孟顽年长许多,一些少年心性在他身上早已消失不见,他又是帝王早已喜欢发号施令,孟顽会觉得他刚愎自用、乏味无趣吗? 第93章 “不会,和圣人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我也很开心。”孟顽从李翊怀中微微抬头,看着他深邃的双眼,真诚又饱含爱意地说道。 比起张扬热烈的少年意气,孟顽觉得李翊身上这股经过岁月沉淀,风雨洗礼后的云淡风轻、沉稳从容更加吸引她。 唯一遗憾的就是君生我未生,她不曾见过圣人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但幸运的是她现在遇到的是正是圣人最好的时候。 “可朕大你许多,现在你或许觉得朕好,等朕垂垂老矣而你还风华正茂,那时你还会觉得朕好吗?会不会后悔没有嫁一个年龄相当的郎君?” 孟顽没想到圣人居然会这样想,他在众人面前一直是不动声色,仿佛任何一件事都不值得让他产生丝毫波动。 就是这副处之泰然的皮囊之下居然会藏着一颗敏感的心。 或许遇到孟顽之前他一直都是运筹帷幄,将整个天下都掌控在手心,唯有孟顽,他没有自信可以把握。 “可是您老了,我也老了啊!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但在我心中您永远都风华正茂。” “而且我才是那个应该担心的吧!万一哪天您还没老就先厌弃了我怎么办?” 孟顽苦恼的表情逗笑了李翊,“你怎么会这么想,朕今生所求,唯你。” 眼眶突然湿湿的,孟顽更加坚定的抱住了李翊,整个人都缩在他怀中。孟顽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时常患得患失,但在李翊身边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去想过有一天他会不再爱她。 “您不会因我颜色不胜从前就弃我而去,我又怎会因为您不再年轻就不爱您。” “您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孟顽一想到他居然这样想她,将她当做三心二意之人,明明她才是最怕失去他的人,她心中气恼狠狠地朝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肩膀传来痛感,就算这样李翊也没有松开她的打算,反而将人抱得更紧,恨不得将人融入他的骨血。 等将人松开,他才发现孟顽居然哭了。 “乖,别哭,都是朕不好。”李翊赶紧替她将眼泪给擦干,可孟顽眼泪一向汹涌,没一会儿就哭花了脸。 孟顽将人推开,她才不要他为自己擦眼泪,他的手上都是薄茧磨得她脸疼。 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将眼泪擦掉,又瞪了李翊一眼。 “喝口茶,润润嗓子。”李翊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孟顽嘴边,喂给她喝,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水喝完,李翊这才满意。 就在他准备将杯子放下时,忽然听到有破空之声传来,他一手将孟顽揽入怀中护着,一手稳稳接住朝着他们二人飞来的马球。 孟顽没回过神,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李翊手中突然多了一个马球。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朝着四周望去,就见孟怡纵马而来。 “原来是六妹妹啊!真是不好意思,一时失手没有伤到你吧?”孟怡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 她早就看见孟顽了,这一球也是故意的,不过她没打算伤到孟顽,只想吓一吓她,却没想到她身边的男子身手竟然这般厉害,直接将马球给接住了。 “是不是失手,你我心知肚明!”孟顽从李翊手中抢过马球,拿起来就朝着孟怡的方向扔去。 只可惜没打到她,打在了马身上,被砸中的马嘶鸣一声,险些将马背上的孟怡给甩下去。 “你做什么?”孟怡怒喝道。 “哎呀!失手了,本想将马球还给五姐姐的,可惜我手上功夫不到家,看来还是要回去好好练习一下。” 练习一下,下次一定要砸中你的脑袋! 那马球在草地里不知滚了多少圈,沾了不少泥土,李翊先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后又拿起孟顽自己的帕子,温柔地为她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丝毫不介意有外人在场,照顾起孟顽得心应手。 孟怡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就见二人亲昵的模样,心中冷哼,怪不得孟顽她如今变得如此大胆,原来是找到靠山了。 这人看着确实俊美无俦,周身气度也不像普通贵族子弟,但她在长安之中从未见过他,应当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只是模样好些罢了! 而且瞧着年纪有些大,想必家中已经姬妾成群了吧! 孟怡心中了然,轻笑一声,“六妹妹你何必这么着急,若是想嫁人阿娘自会为你择一个如意郎君,何苦要同旁人私相授受?而且还是还一个年纪这般大的人。” “你如果瞧不上寒门出身的学子,等日后我与世子成了亲也可在世家中为你选一个做夫君。只是以你的出身怕是只能为妾了!” 孟怡根本就不管其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她每说一句李翊的脸上就难看一分。 眼看李翊就要动怒,孟顽赶紧握住他的手,愤怒地瞪着孟怡,“你乱说什么呢!你心思不正别以为旁人和你一样!” “我心思不正?孟顽光天化日之下你同一个老男人拉拉扯扯就像话吗?” 孟怡心中不屑,这人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瞧着就要比她们大上一些,孟顽也是愈发上不得台面了,竟然愿意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被孟怡称作老男人的人突然站起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她,这一眼将她吓得面色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一个眼神居然如此吓人,她用力的攥紧缰绳不愿在孟顽面前露怯。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对她动手时,李翊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朝外走去。 孟顽赶紧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路过孟怡的时候,孟顽愤怒地说道:“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比我大多少我都喜欢他。” 看着李翊的背影,孟顽赶紧小跑着跟上李翊。 都怪孟怡!她刚把人哄好! 还不等孟顽追上李翊,身后就有人叫她,想装作听不见,她暗中加快脚步,可那人却锲而不舍,直接拦在孟顽面前。 “六娘子,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你。” 孟顽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陆澜,只能僵硬地朝他一笑,“陆大郎君也在这里。” 陆澜心中有些紧张,他因为春闱舞弊一案久不在长安,自上元节一别,他许久未曾见过孟顽了,今日一见她似乎更美了,雪肤杏腮,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 “六娘子近来可好?方才我见你似乎同人起了争执,需要我帮忙吗?” “嗯,我很好,多谢陆大郎君关心。” 孟顽根本就没心思听他说什么,随意应付了几句,视线越过他悄悄朝外望去,可远处空无一人。 圣人竟然没等她,孟顽心中有些委屈,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李翊一开始确实动怒了,他准备立刻回宫下旨抄了孟府,可在他听到孟顽说不管自己比她大多少她都喜欢时,他心情瞬间就好了。 但等他上了马车却不见孟顽跟上来,心中担心她跑的太急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正准备折返回去寻她。 只是他刚撩开车帘就看到孟顽同陆澜站在一起言笑晏晏,少男少女站在一起的模样般配极了。 春日里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了一层金边,都是青春年华,多美好。 ----------------------- 作者有话说:李翊:气死朕了!!! 第77章 李翊眸色阴沉,…… 李翊眸色阴沉, 死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 他毫不遮掩的怒气,让周围服侍的人将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原本冯士弘见圣人独自一人回来, 六娘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中就感到纳闷,这几日二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怎么去了趟马球场二人就分开了。 但见圣人这样明显是在同六娘子置气。 风吹动龙旗与华盖,发出猎猎之声, 四周服侍的人都屏息凝神,都怕发出一点声响。 冯士弘斟酌片刻, 小心翼翼地问:“圣人要不要奴才将六娘子请回来?” “管她做什么?没看到她已经乐不思蜀了吗?” 李翊冷冷扫了一眼冯士弘, 将手中帘子一甩隔绝了冯士弘的视线, 帘子下端坠着的宝石不断摆动, 一下一下敲在冯士弘的心上,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还在和陆澜讲话的孟顽,冯士弘在心中祈祷,只希望她能快些回来将人哄好。 虽然李翊嘴上说着不管孟顽,可也没有真的丢下她不管, 马车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他独自一人坐在里头生闷气。 他端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二人站在一起的模样。 第94章 如果日后她真的后悔了该怎么办? 李翊不受控制地去想。 胸口堵着一口气, 不上不下,他睁开双眼,眼神很是晦暗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孟顽见陆澜聊的兴起她也不好直接打断, 只能心不在焉地随意应付,她的心也早就跟着某个人走远了,根本就没有听陆澜在讲什么。 眼看他仍然没有停止的打算, 孟顽没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陆大郎君,小女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就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等陆澜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六娘子!青龙寺的牡丹开了,不知三日后你可愿与我同往?” 孟顽提着裙子跑出去老远,隐隐约约听到陆澜似乎在与她讲话,可她一句都没听清楚,只以为是陆澜在同她道别,便转过头去对他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陆澜只当是她同意了,一颗心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人才刚走他就开始期待三日后的再见。 孟顽一路小跑回来,还没等她靠近就见冯士弘面色有些不太对,她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下真的将人给惹恼了! “阿翁,圣人他还好吗?”孟顽悄悄凑近冯士弘问道。 冯士弘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六娘子您怎么才回来?圣人都等您许久了!”他心中急得不行,可圣人又不准人去找六娘子,只能盼着六娘子快些回来才好。 说起这个孟顽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也不知圣人有没有看到她与陆大郎君讲话的场景,他该不会乱想吧! “遇到了一位熟人,闲聊了几句。” “您还是快去瞧瞧圣人吧!圣人明显是动怒了。”冯士弘盼着孟顽能快些将人哄好,圣人舍不得将气出在六娘子身上,二人置气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李翊耳力极好,本就离得不远,他将孟顽与冯士弘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冷嗤,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同旁人闲聊,真是一个小白眼狼! “还不上来,在外头等什么?” 冷峻的声音含着怒意,骤然响起将孟顽吓了一跳,她咬了咬唇,在冯士弘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听声音就知道圣人这次明显气的不轻,他给了孟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在人上了马车后赶紧退地远远的,生怕圣人会迁怒到他。 孟顽刚上车还没等她坐下,李翊就下令回宫。 马车一个摇晃让毫无防备的孟顽直接向前扑去。 “啊!”孟顽脚下踉跄几步。 好在李翊虽然生她的气却也舍不得人受伤,长臂一伸,将人给抱到了腿上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李翊面无表情的看着孟顽,语气多了几分强硬。 见他面色冷淡,又听到这话,孟顽心中也很是委屈,哪是她一惊一乍明明是他故意欺负人。 她挣扎着想要从李翊怀中退出,“都是臣女不好,惊扰了圣人。” 李翊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自从知晓他就是长离后,孟顽就没有在他面前自称过臣女了,今日就只是与陆澜见了一面她就要与他疏远了吗? “你说什么?” 大手掐住孟顽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可孟顽却倔强地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孟顽觉得他今日奇怪极了,她说什么他都要生气,明明就是他先欺负人的! 原本她是打算哄他的,但她也是有脾气的! “我说都是我不好!”嘴上说着是自己不好,可她双眼却不服气的瞪着李翊。 孟顽越想越委屈,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落下,她不想和李翊靠的太近,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 可她这点力气在李翊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他一用力就将人牢牢按在腿上,根本就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一手强势捧着孟顽的脸就要吻上去,孟顽现在也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愿让他亲,她扭过头避开了李翊的吻。 孟顽扭头的动作让他的吻落在她侧脸,李翊不顾孟顽的挣扎继续去吻她。 狂乱的吻落在她的侧脸、嘴角甚至是眼眶,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李翊吻住了双唇,他牢牢地扣住孟顽的后颈让她无处可逃,粗暴地撬开她的唇,迫使她不得不被动承受。 从前同李翊亲近时,他虽强势却都是温柔的,时刻都顾忌着孟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蛮不讲理地吻她,不管不顾到有些粗鲁。 如此强烈的吻孟顽根本就招架不住,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原本紧紧攥着李翊衣襟的手也使不上劲,她在他怀中化成了一滩春水。 可李翊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他的吻逐渐向下,落到了孟顽的下颚,又在她白皙的颈边流连,留下一连串红痕。 孟顽的领口已经散开,露出里头一大片白嫩的肌肤,随着胸口一凉,她的理智也逐渐回笼,李翊的吻已经落在她的锁骨上,察觉出他还有继续向下的打算,孟顽一下就慌了。 “不要!”她用手捂住胸口,眼中含着水雾。 李翊被她这样看了一眼,心中那把火烧的更旺,他微微喘着气将头埋在孟顽的颈窝,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她的锁骨,“不要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而更多的却是想要将孟顽拆吃入腹的欲望。 “不要亲那里。”孟顽红着脸说道。 “那里是什么?” 孟顽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紧紧咬着嘴唇不去回答他这个问题,伸手想将他埋在自己颈窝的头给推远。 可李翊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就推开,他主动将头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庞,仿佛是对待稀世珍宝般轻轻抚摸,拇指抚上她被吻到红肿的双唇,“别咬。” 孟顽听话的松开,顺势咬住他的拇指,她还是记仇的,他刚刚那么欺负人,她可没有忘记。 李翊任由她咬,非但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孟顽咬自己。 孟顽觉得他这个眼神奇怪极了,比他生气时还要吓人,就像是在酝酿某些她不懂的事情。 她不敢再咬了,赶紧松开口。 李翊看着拇指上留下的一排牙印,勾唇一笑。 连生气都舍不得用力吗? 孟顽确实没舍得用力,她舍不得真的伤到他,所以只是咬他一口出出气。 “您为什么生气?”孟顽问道。 虽然她已经不生气了,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要不然日后想起来又是一摊烂账。 “你觉得呢?”李翊反问,他想看孟顽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孟怡说您年纪大?”孟顽不确定的问,一边问她还一边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李翊的神情,见他脸色果然沉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孟顽主动勾上李翊的脖颈,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亲昵又依赖的蹭了蹭,“您别听她乱说,她那是故意气我的,而且您春秋鼎盛一点都不老。” 李翊拍了拍孟顽的背,想告诉她自己是因为陆澜而生气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小事不值得朕生气。” 闻言孟顽却笑出了声,“您不生气那方才生气的人是谁?” “不准笑。” 李翊低头带着威胁咬了咬孟顽的耳垂,呼吸落在她耳后,惹的孟顽不断躲闪。 见孟顽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李翊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索性就随她去了。 回来的路上还相互置气的两人,转眼间就已经和好了,下马车时又是李翊将人给抱了出来。 不过这次他没将人放下,而是一路抱回了甘露殿。 孟顽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她的唇被亲肿了,不敢见人,这才任由李翊将她抱回甘露殿。 冯士弘跟在二人身后,见他们又和好如初心中很是欣慰,果然有六娘子在圣人也变得好哄了。 孟顽也觉得这件事已经揭过,可过没过去只怕是只有李翊自己知道。 回到甘露殿孟顽发现云苓正抱着玉狮子等在殿外了。 “云苓你来了?”孟顽很是惊喜,从李翊怀中跳了下来。 云苓对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娘子!” 几日不见二人都很是想念对方,孟顽接过玉狮子抱在怀中。 李翊对着云苓交代了几句,让她照顾好孟顽,他今日出去了半天,还是要去宣政殿继续处理今日的政务,临走时他又低头亲了亲孟顽。 第95章 他这个举动惹的宫人纷纷低头,不敢多看一眼,这几日的相处她们早就知道圣人对孟娘子的看重,可如今亲眼见二人之间如此亲昵的举动,只怕孟娘子在圣人心中的地位要比她们想到还要重上几分。 孟顽被人看到不好意思,推了推李翊示意他还有人在呢!可他脸皮厚根本不管这些。 他走后,孟顽在云苓揶揄的目光下更加无地自容。 都怪圣人,他倒好自己一走了之,留她一个人面对! 云苓见孟顽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可她面上的笑意却是压都压不下。 “娘子,奴婢这次来还有一事要告知您,前几日孟府曾派人来传话,说是三郎君马上就要成亲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孟府?” 孟顽一拍脑袋,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等圣人回来我和他说一声,过几日咱们就回去。” 一想到孟晖马上要成亲,孟顽就有一些头大,她还什么都没准备,这样一来就有一些仓促了。 月上柳梢头,天色渐深也不见李翊回来。 李翊独自在宣政殿坐了许久,手头上的政务早就处理完,可他仍坐着一动不动。 他方才从暗卫口中得知,陆澜邀孟顽三日后同去青龙寺赏牡丹,而孟顽没有拒绝。 跳动的烛火落在他的面上忽明忽暗,他半边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小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在雨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李翊起身冒着雨赶回了甘露殿。 只是这时孟顽早已睡着,她乖巧的睡在御榻上,身边还给李翊留了一个位置。 雨水将李翊半个身子都打湿了,他顾不上更衣,带着一身水气湿漉漉的来到寝殿,一手撩开帷帐,定定地站在榻边,看着熟睡的孟顽。 时间一点点流逝,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将帷幔放下,他转身离开。 第78章 翌日。 …… 翌日。 孟顽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在甘露殿的这几日从没早起过,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让她越发懒散。 只是今日她觉得有些奇怪,昨晚没见到李翊, 今日一早她也没瞧见人。虽然以往醒来时李翊也早就去上朝了, 可她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洗漱后她抱着玉狮子玩了会儿就觉得很是无趣, 眼看到了用膳的时辰还不见李翊回来。 “范姑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孟顽摆弄着手上勇猛可爱的布老虎,这原本是送来给玉狮子玩的, 可她瞧着可爱就先拿来玩了。 “回娘子,还有一刻钟就要申时了。” 范南秋在孟顽进宫后就跟在她身边了, 她是宫中的老人, 有她照顾孟顽, 圣人也放心。 这些日子一直都她侍奉在孟顽面前, 她本就是尚仪,在后宫中颇有威信,有她在也省了某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孟顽。 “申时了……” 孟顽将手中的布老虎丢给玉狮子,看着无忧无虑的玉狮子叼着布老虎玩得很是开心,她竟然有些羡慕。 她黏哒哒地趴在桌子上看向殿外, 希望她想的那个人下一刻就会出现。 不知又等了多久也不见李翊回来, 范南秋也开口询问她是否要用膳。 孟顽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话落, 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外头进来,孟顽蹭的站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迎了出去。 “娘子!”范南秋无奈地提着鞋跟在她身后。 只可惜让她失望了, 来人正是冯士弘。 见是冯士弘,孟顽的脚步也放缓了下来,仍然不死心地朝着他身后张望。 范南秋也在此时提醒孟顽将鞋穿上, 孟顽呆呆地穿上鞋。 “娘子,您别看了只有奴才一个人在。”冯士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走在圣人前头啊! 也不知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今日的圣人比往日要难伺候许多。 “圣人呢?”孟顽失落地问道。 往日二人天天都见面,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不过半日未见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圣人留了英国公与魏大人在宣政殿用膳,今日怕是不能陪娘子了。”冯士弘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着孟顽的表情,见她果然露出落寞的神情,心中也跟着着急。 “近来朝政繁多,圣人怕是抽不开空陪您。”冯士弘深深看了一眼孟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娘子您若是无事可以去宣政殿多陪陪圣人啊!” 孟顽眼睛一亮,对呀!她可以去宣政殿陪他啊! “可是我去会不会不妥?”她还是有些顾虑,宣政殿毕竟是圣人处理朝政的地方,她去会不会打扰圣人。 “没有什么不妥的,您放宽心,整个太极宫没有哪里是您去不得的。”冯士弘信誓旦旦地向孟顽保证。 有了他这话孟顽也放下心来,想着等宣政殿的人散了她就过去见圣人。 二人约定好,到时冯士弘会派人来告知孟顽一声。 既然李翊不回来,孟顽只能一个人用膳,她原本想让云苓与范南秋一同坐下陪她一起,可二人却十分抗拒说什么也不敢,她也只好放弃,独自一人用膳。 用完膳后,她就在等冯士弘的消息,好在没让她等多久冯士弘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英国公他们几个已经离开了。 孟顽心中一喜,赶紧收拾一下就往宣政殿去。 还没走出甘露殿,玉狮子就跑过来用爪子拽着她的裙摆,像是要和她一起去一样,可孟顽却将它抱到云苓怀中,她怕玉狮子会捣乱,让云苓照顾好它,不准它去宣政殿。 孟顽兴冲冲的来到宣政殿外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她连宣政殿的门都没碰着,李翊根本就没让她进去。 她一脸哀怨地看着冯士弘,无声的控诉。 冯士弘也没想到会这样,圣人竟然拒绝了六娘子,这就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孟顽了,他讪讪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孟顽。 好在孟顽很是善解人意,她知晓这些事冯士弘也做不了主,所以她没怪他,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这可将见过大风大浪的冯士弘都感动到泪流满面。 看着孟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冯士弘心里也不好受,有些后悔提出让她来宣政殿了。 李翊负手立在窗边,冯士弘进来后,就听到李翊问道:“她走了?” “是,六娘子回甘露殿了。” 您不是都看见了吗,还问什么? 冯士弘在心中偷偷吐槽,他是真的搞不懂圣人在想什么,明明舍不得却又要将人给推远。 看着孟顽逐渐变小的背影,李翊心里也不好受。 其实只要孟顽再坚持一下他就心软了,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忍不住让人进来,可她却不吵也不闹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放弃了。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李翊心中很是憋闷,那股酸涩在他胸腔中不断翻涌,痛楚难言,眼中暗潮汹涌。 回甘露殿的路上孟顽越想越气,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忽然就冷落她,明明昨日还抱着她吻得那么用力,今日就翻脸不认人。 还说什么今生所求唯她,现在想想都是骗人的!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躺在御榻上一声不吭,云苓来劝了她好几次她都不理人,到最后直接将人都给干了出去。 孟顽趴在榻上偷偷流泪,一转头看见李翊的枕头就在一旁,越看越觉得讨厌,抓起枕头狠狠地捶了一顿,仍觉得不解气,一甩手将它给丢到了地上。 孟顽躺在御榻上气着气着就睡过去了。 李翊回来时就见到他的枕头孤零零躺在地上,而榻上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孟顽将被子牢牢霸占一点都不给他留下。 这是生气了? 李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很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命人拿来一个新枕头,将地上的那个拿下去处理掉。 他一上榻孟顽就感受到了,虽然心中在生气,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滚到他怀中,伸手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看了他一眼后又合上。 “你好讨厌。”她在李翊胸口蹭了蹭,小声嘟囔着。 闻言,李翊却只是沉默的将人搂紧。 第二日,孟顽又没有见到人,她也明白了李翊是在躲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既然都躲着她了,每晚仍然还要回来抱着她睡,这让孟顽百思不得其解。 第96章 原本这几日她是打算出宫回孟府的,可惜李翊总是躲着她,让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本想一声不吭直接走人的,可想了想她便放弃了。 她什么都没做这人就莫名其妙地躲着她,若是她真的什么都没说就一走了之,岂不是能将他给气死。 所以第三日她在李翊起身后也跟着坐了起来。 “圣人。” 李翊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袖口的手,白皙匀称,想让人握进手中好好欣赏。 “怎么了?” 这是三日里他第一次与孟顽说话,明明还是熟悉的声音,一样的温和,可孟顽却觉得有些陌生。 “要上朝了吗?”刚刚睡醒孟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软糯,落在李翊耳中让他心口一酥。 喉结上下滚动,李翊轻轻应了一声,“嗯。” 宫人们早就捧着朝服等在一旁了,孟顽看了一眼外头站的宫人,灵机一动开口道:“我帮您!” 李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孟顽就将他拽到一边。 直到看到孟顽拿起朝服,他才明白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可孟顽从来没帮李翊穿过朝服,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一旁宫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翊阻止,他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先穿中衣。”李翊开口说道。 “好。” 孟顽按着李翊的指示一件件给他换上,不过她还偷偷耍了一个小小心机,她故意系错了几颗口子,腰带也系得歪歪扭扭,她就是想捉弄李翊,让他在朝会上出丑。 谁让他故意躲着她!可是很记仇的! 李翊一早就发现她的这些小动作,但他什么也没说,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捣乱。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孟顽才开口,“圣人我要出宫一趟。” “什么时候走?” 孟顽想了想,孟晖的婚事迫在眉睫,她也不好再拖着不回去,“就今日吧!再不去就迟了。” 李翊一向对孟顽百依百顺,就算她要去见陆澜,他也会点头答应,所以这几日他一直躲着孟顽,就是怕她会开口要去见陆澜,而他只怕会舍不得拒绝她。 “好。” 又见她如此急切,一刻都等不得的模样。他的喉咙像被什么给堵着一般,异常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孟顽抬头看了一眼李翊,觉得他怪怪的,可他面色如常,孟顽并未从他脸上发现什么。 二人就这样相互对视,谁也没开口。 冯士弘见里头一直没动静,没忍住开口询问。 听到冯士弘的声音,孟顽赶紧推了推李翊,“圣人该上朝了。” 李翊深深地看孟顽一眼,转身离开。 可刚走几步他突然又大步折返回来,将孟顽抱进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孟顽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李翊将她抱在怀中亲吻。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一个吻竟然让孟顽察觉出几分生离死别的意味,可她只是出宫又不是要和他分离,就算这次离开要再找机会进宫会耗费一些时间,但他也不至于这样子吧! 孟顽被吻得喘不过气,用力的推了推李翊,可他无动于衷。 直到冯士弘的声音再次传来,李翊才舍得松开她,大手恋恋不舍摩挲着她的脸颊,又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孟顽觉得更奇怪了。 “娘子,咱们也该离开了,奴婢瞧着天色有些不太好,今日怕是会下雨。”云苓在李翊走后开口道。 孟顽看了一眼外头阴沉的天色,点了点头,这几日就阴雨绵绵,她们确实要早些出发。 云苓说得果然没错,她们刚到孟府外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孟顽心中感到庆幸,还好听了云苓的话,要不然她们走到半路就要被淋成落汤鸡。 只是可怜了陆澜还冒雨在青龙寺傻等。 身后的小厮给他撑着伞,眼看雨越下越大,开口劝说道:“郎君,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雨下得如此大,六娘子怕是不会来了。” 陆澜看着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的牡丹,花瓣被吹落,在风雨中飘摇,满地狼籍。 “再等等吧!” 万一六娘子已经在路上,来了却见不到人会不会觉得是他爽约,还是再等一等。 见陆澜坚持,小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撑着伞任劳任怨的在雨中等了半天。 ----------------------- 作者有话说:痴情的陆小澜啊,请再等一世吧! 第79章 律底春回寒谷暖…… 律底春回寒谷暖, 堂间夜会德星贤1。 五月初六,宜嫁娶。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 孟府张灯结彩, 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迎亲的队伍在返程时遇到了障车, 陈府的小娘子们将婚车挡在了身后,要考验孟晖的才情。 障车本就是为了给孟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 陈家的娘子是有人撑腰的,是为了图一个喜庆, 不会刻意为难他。 所以不论是作诗还是对对联, 孟晖都应对自如,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一把把铜钱与彩帛分送到陈府诸位小娘子手上,她们这才满意欢欢喜喜地接过又喊了一声姐夫,将孟晖放过了。 婚车内的陈淑仪听着这一声声姐夫,羞红了脸。她与孟晖婚前是见过几面的,孟家人地皮囊都是极好的, 孟晖自然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仅一面就让她对孟晖心动不已, 守孝期间她时常担心孟晖会不愿等她,好在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婚车在孟府停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陈淑仪眼前,她知道这是孟晖的手,心跳突然加快,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孟晖手中,在孟晖的搀扶下走出婚车。 陈淑仪握紧手中的团扇,与孟晖携手走入青庐中, 龙凤喜烛高照,映出一对新人身影。 乐工们吹奏着喜庆欢快的乐曲,孩子们追逐嬉笑。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果香,与红烛燃烧的气息混杂一起,处处都透露出喜悦。 众人都围聚在新人身旁,没人注意到孟顽悄悄走了出去,她在院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 明月当头,周围的热闹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假山后,看着倒影在池塘中的月亮。 如今孟晖成亲,阿娘见到定然会高兴吧! 孟顽在心中想道,她与孟晖算不上亲近,但毕竟一母同胞,所以她还是真心祝福他。 微风吹过不仅送来了丝丝清凉,甚至连远处高楼中的歌声与欢笑声都带到了孟顽身边。 “六娘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温润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 孟顽循声望去,就见月色中陆澜长身玉立,他面上带着浅笑,笑意盈盈的望着孟顽。 “陆大郎君怎么在这里?”孟顽惊讶地问道,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澜,在她印象中长公主府与孟府好像并无往来,单单凭孟晖成亲这事不值得陆澜来。 “前头太热闹,我又饮了酒出来透口气,正巧就遇上了六娘子。”陆澜笑着解释。 其实陆澜说谎了,他是特意来找孟顽的,那日在阿耶书房发现了孟府的请柬,他心中就有了这个打算,所以在陆黎安明确表示不会出席时,他第一次忤逆阿耶出席了孟晖的婚礼。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见一见孟顽,想问一问她那日为何没了。 “既然如此小女就不打扰大郎君了。”说着孟顽就要离开,将地方留给陆澜。 “是你先来此,要走也是我才对。”陆澜赶紧拦住孟顽,虽然是在夜里,但他还是可以看清孟顽面上的礼貌疏离。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久留,可他不甘心,既然不愿让他靠近,那日又为何要答应他,让他白白苦等一日。 孟顽看了一眼陆澜,脸上明晃晃的写着“那你要走了吗?” 看的陆澜一噎,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双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下定决心,“你那日为何没来?” “什么没来?”孟顽被问的一懵,她非常怀疑是陆澜喝多了认错了人。 “大郎君您是不是喝多了?” 陆澜摇了摇头,他想从孟顽的脸上看到一丝心虚或是愧疚,可她却坦荡荡地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那日在马球场邀你同去青龙寺赏花,你分明点头答应了,又为何爽约?”被人无故爽约陆澜是生气的,可自小受到的教导让他待人温和有礼,就算生气他也不会大声质问,反而是心平气和询问,他只是需要孟顽的一个解释。 听到他提起马球场,孟顽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临走时他并不是在同她告别,而是约她去青龙寺赏花,可惜那时她的心神都在圣人身上,根本就没有仔细听陆澜说了什么。 第97章 她脸上浮现出愧色,斟酌着同他解释,“大郎君都是我的不好,那日我根本就没听清楚您说的是什么,我点头是以为您在同我道别,如果我知道是不会……” 后面的话孟顽没说完,她抿了抿唇,怕说出口陆澜会更伤心。 “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话陆澜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不是故意爽约的,“不过你没来也好,若是来了怕是会淋雨生病的。” 知道了真正的原因,陆澜心中也轻快了几分,笑容也越发温和,想到孟顽没说完的话,他又继续问道:“你若是听清了是不是就不会不来?” 陆澜脸上带着期待。 “不不不!”孟顽一听他这样说,怕他再次误会自己的意思赶紧摆手否决。 她眼下也看清了陆澜对她的心思,不好再让他继续误会下去,感情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当断不断,所以就是知道她接下来话可能会伤到陆澜,可她还是要说出来。 “我若是听清了,是不会答应的!” 陆澜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孟顽居然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为何?”陆澜问。 “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也答应过他会将他视若珍宝,绝不会做让他伤心的事。”孟顽认真坚定的说道。 虽然她知道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定然会伤到陆澜,可她还是要说。 陆澜苦笑一声,忽然觉得他今日不应该问,这样就不会听到孟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大郎君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只可惜我已心有所属,当不得您的一片深情,还望您莫要错付了。”孟顽一字一句说的郑重其事,又对着陆澜拱手行了一礼。 “我知晓了,我知晓了……” 陆澜眼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小娘子动心,可却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他的一颗真心甚至都来不及交付,就碎成了几片。 他踉跄几步,天昏暗,一时没注意脚下险些摔倒,孟顽吓了一跳,想去扶他却被他摆手阻止,“我没事。” 陆澜强装镇定站直了身体,对着孟顽说道:“虽然如此,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和我生分,我比你大两岁,如果你愿意,可以兄长视我,日后若是……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尽可告知于我,我替你出头。” 他说的艰难,甚至到了最后还带了几分哽咽,不敢去看孟顽的神情,也不敢去听她说了什么,说完后头也不抬脚步凌乱地离开。 看着陆澜失魂落魄的背影,孟顽心中也五味杂陈,她从没想过陆澜会对她动心,她与阿宁亲如姐妹,一直以来也将陆澜当做自己的兄长对待。 她与孟晖不亲近,陆澜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孟晖的位置,所以她对陆澜也很是敬重,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 陆澜漫无目的地走在孟府的花园中,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胡乱地沿着小路朝前走。 他后悔今日非要问个清楚,如果他戳破这层窗户纸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并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心上人。 可一切都被他给戳破了。 孟怡从宴席上出来,就看见陆澜一个人在园子闲逛像是在找什么人,她心中很是好奇一路跟在陆澜的身后。 看着他与孟顽说话,也看着他落寞离开,她想不明白孟顽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陆澜对她动心,明明她除了长了一张狐媚子脸一无是处! 甚至是被孟顽拒绝他也愿与孟顽兄妹相称。 这种好事凭什么都让孟顽一个人给占了! “陆郎君!”孟怡出声叫住了陆澜,她要让陆澜看清孟顽真的面目! “有什么事吗?”陆澜不认识孟怡,突然被她叫住,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您方才和六妹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这是何意?”陆澜察觉出孟怡的不怀好意,面上也冷了下来。 “小女只是不想看您一条路走到黑,我六妹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单纯,她的那些手段……”孟怡上前几步说道,面上露出几分嫌恶。 “你要说什么?如果是要和我说她的不好,那你还是请回吧!我并不想听这些。”陆澜冷冷说道,侧了侧身子想要绕过孟怡。 “那大朗君就不想她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孟怡大声说道。 陆澜已经转过了大半个身子,脚尖已经转了一个方向,却在听到这话时生生顿住。 “你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他并不是信了孟怡的话,他只是想知道孟顽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自己又输在哪里? “小女曾见过那人一面,比不上大朗君您光风霁月,而且年纪还有几分大,想必家中已经妻妾成群了,六妹妹竟然为了权势愿意委身这种人。”孟怡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又像是对孟顽自甘堕落的惋惜。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抹黑孟顽。 陆澜却不认同她这话,如果孟顽当真如她所说一般,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她为何要拒绝自己,与孟怡口中的那个老男人比起来他不是更好的选择。 出身高门又不曾婚配,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一心一意。 可孟顽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这不就证明了孟顽并非她口中说的一样。 那个人也定然是极好的,所以就算年纪大,甚至已经有了妻室,也让孟顽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 “你与六娘子乃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如此折辱她对你有什么好处?”陆澜已经不想再听孟怡的话,他皱着眉头看向孟怡。 “并非是我折辱六妹妹,而是我所说句句属实!”孟怡坚定的说道。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陆澜耐心耗尽,不耐烦地绕过孟怡,突然他又转身眼神狠厉的看着孟怡,“今日之事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字传出去,否则别怪我翻脸不留情,孟娘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 孟怡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威胁,心中愤怒又不甘,孟顽她何德何能,居然让陆澜如此维护她。 就算她已经心有所属,陆澜仍然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不遗余力的护着她,可她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南宋·姚勉 《新婚致语》 第80章 自从知晓孟顽有…… 自从知晓孟顽有了心悦之人后, 陆澜消沉了好几日,如果不是御史台事务繁忙,没给他太多伤心的时间, 他怕是会因此一蹶不振。 “陆大人?陆大人?”一旁的同僚叫了他好几声, 陆澜都没反应。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走神了。 陆澜时不时就会想,能让孟顽喜欢的人到底会是谁? 他暗中打听过, 并未见孟顽与哪家的郎君走得近,更别提孟怡口中的那个老男人。 关于那人的消息少之又少, 就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一般。 他想过或许是孟顽随意找的一个借口用来搪塞他,可孟顽那夜的神情非常认真不似作假, 这就让陆澜更加好奇那人的身份。 “陆大人!” 直到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陆澜才如梦初醒, 不解地看向身侧御史台的同僚宋文。 “宋大人, 有什么事吗?” “无事,无事,就是我与范大人准备去清一阁小聚一下,不知陆大人愿不愿意赏脸同去。”宋文笑的热切,眼中带着几分讨好。 陆澜身份高贵, 与他们这些小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刚到御史台就有不少官员奉承巴结。 他们这些御史本就净干一些得罪人的活,在朝中可以说是人嫌狗憎, 若是出身高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可像宋文这种寒门出身,又没有家族倚靠只能同陆澜这些出身高的结交, 以求自保。 闻言,陆澜思索片刻还是婉言谢绝,“我府中还有事, 恐怕不能赴约。” 宋文见陆澜拒绝,连道几声可惜,又约他改日再聚。 几人正准备就此别过,忽然又有小黄门自身后跑来,对着几人恭敬地拱手行礼,“诸位大人万福。” “陆大人您叫奴才好找啊!” 陆澜认出这人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见他如此着急寻自己心中跟着一紧,面上带了几分严肃,“不知公公找我所为何事?” “圣人有事召见您,还请陆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如此还请公公带路吧!”陆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同宋文几人道别,便跟着小黄门一同离开。 第98章 宋文看着陆澜与小黄门离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艳羡,“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投了个好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的舅舅是圣人,连面圣也是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带紧张的。再想想我舅舅还在兖州老家种地呢!我这心里就难受的紧!” 边说宋文还一边捂着心口,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一旁范敬实在是看不惯宋文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有一点你们二人是一样的。” 宋文眼睛一亮,期待着范敬能吐出什么象牙,“哪一点?” “他小时候被他舅舅抱过,你小时候也被你舅舅抱过。”范敬揽住宋文的肩,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反手就把范敬搭在自己肩膀上上的胳膊给甩开,沉着脸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白期待了,他就知道范敬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走远,范敬见将人给惹恼了,赶紧快步追上,边追还不忘继续说道:“别生气呀!最起码你们现在都同朝为官,你也不输于他啊!” “滚啊!” 一声暴喝远远传来,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声抽噎声。 陆澜跟着小黄门一路来到宣政殿,在路上他就不停思索圣人为何会找他,他与陆润不同,对圣人恭敬大于亲近,所以在听到圣人召见时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自己是否出了什么差错。 刚下朝陆澜来不及更衣,一身官服立在大殿中芝兰玉树,温润如玉。他在宣政殿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李翊才姗姗来迟。 李翊换了一身靛蓝色常服,从容沉稳更衬得他威仪不凡。 “圣人金安。”陆澜见李翊出现赶紧拱手礼。 “坐。”李翊摆摆手,又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陆澜应了一声恭顺地坐下,他脊背挺的笔直,眉眼微微低垂看着脚下,一举一动都端方守礼,没有一丝一毫逾矩,当真应了那句话:君子博学、深谋、修身、端行。 自坐下后李翊就不曾开口,陆澜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身上不禁渗出一层薄汗。 陆澜的优秀有目共睹,李翊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甚至是陆澜的这份优秀、卓尔不群也有他的手笔,以前他还会因为陆澜的优秀感到欣慰。 但现在他只觉得陆澜有些过于优秀,以至于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在御史台可还适应?” 就在陆澜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想要开口时李翊出声了。 “回圣人,御史台风清气正,臣初来乍到幸得诸位大人照付,一切都安好。”陆澜想要起身却被李翊抬手阻止,他只好坐在原地拱手回复。 李翊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而后又是一阵死寂。 陆澜心中直打鼓,猜不透圣人今日召见他到底所谓何事,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翊的神情。 李翊正望着窗外定定出神,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似乎是察觉出陆澜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李翊又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陆澜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脊背绷得更直了。 见陆澜如此紧张,李翊轻笑一声,觉得他也不过如此,看似稳重实则还是有几分浮躁,还需磨练才行。 听到这声轻笑,陆澜更加紧张了。 “你阿娘近来可好?”李翊问道。 “阿娘很好,前几日还与阿耶一同去了洛阳游玩。” 李翊又问了几句,陆澜都一一回答,二人一问一答就像是普通的拉家常一般,可陆澜总觉得圣人今日召见他并非是单纯的同他闲聊。 他总觉得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直到李翊话锋一转,提起了他的婚事。 “大郎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有成家的打算?” 陆澜呆滞片刻,正色道:“臣初来御史台很多事还需请教各位前辈,尚在熟悉案牍之中,只盼能早日为圣人分忧,无暇顾忌儿女私情。” “冠冕堂皇,你这话要是被你阿娘听到她怕是要找朕闹。”李翊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陆澜被他看的心中直打鼓,有种谎话被揭穿的感觉。 在李翊问起他婚事时,有一瞬间他自私的想要请圣人赐婚,这样就算孟顽心有所属,她也不得不嫁给他。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他想那样可能会让孟顽伤心吧!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孟顽与那人两情相悦。他何苦去为难她,也为难自己。 “臣所言句句属实,就算阿娘问起臣也会如实回答,更何况宁缺毋滥,婚姻大事臣不愿敷衍了事!”陆澜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宁缺毋滥。”李翊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莫名其妙笑地温柔。 “圣人,臣能问您一个问题吗?”陆澜小心谨慎地看向李翊。 “什么问题?” 陆澜垂眸思索,随后抬起头认真问道:“您为何一直不曾立后?” 李翊一笑,他等的就是陆澜这句话。 “自然是和你一样,宁缺毋滥。” 陆澜想过千万种可能,可他唯独没想过这个可能,古往今来哪个帝王的后宫不是万紫千红,在圣人面前应当不存在宁缺毋滥这个词,可他偏偏因为这事守身多年。 李翊不等陆澜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遇到她之前朕从未想过立后,可遇到她之后,就成了除了她之外谁都不可以。” 接二连三的震惊让陆澜愣住了,他甚至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他怎么会听到圣人如此深情的话。 不过想到他之前曾在甘露殿听见过圣人与一娘子待在一处讲话,怪不得圣人今日会找他说这些话,甚至关心起他的婚事,原来是圣人自己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了。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娘子,能让圣人倾心,想到那匆匆一瞥的裙摆,陆澜对那人更加好奇了。 可圣人毕竟是长辈,他一个小辈也不好插嘴,只能局促的坐在原地。 李翊似乎是觉得不够尽兴,突然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他起身后陆澜也跟着恭敬起身,低头看向地面。 在路过陆澜时李翊特意侧了一下身子,将腰间的荷包展露在陆澜眼前,确保他一定可以看见。 果然陆澜在看到荷包的一瞬间就僵住了,他像是被雷给击中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李翊腰间的荷包。 他虽然不曾见过一模一样的荷包,但他曾在李绥安那里见过相似的荷包,是孟顽亲手做的,李绥安珍视无比,时常戴在身上,见的次数多了陆澜也就记住了。 可圣人这个为何会和阿宁的如此相像,针法样式一看就是与阿宁那个荷包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澜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去,可那荷包就是那样明晃晃的挂在李翊腰间。 怎么会这样? 难道孟顽的心上人就是圣人?那日在甘露殿书架后的人也是她? 陆澜无法接受这个可能,在他心中孟顽与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接触,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另一个是执掌天下的帝王,这两个人根本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两情相悦? 见陆澜一直盯着他腰上的荷包看,李翊一笑,明知故问道:“为何一直盯着朕的荷包看?” 听到李翊的声音,陆澜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赶紧拱手请罪,可双眼却一直盯着荷包看。 “圣人这个荷包瞧着很是有趣,不像是宫中制作的。”陆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极力维持语调的平静。 李翊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一样,将荷包取下,拿在手里把玩,“这个确实不是宫中制作,是她送朕的,还说是她亲手做的不准不收,要日日带着才行。” 他笑的宠溺又纵容,也让陆澜的一颗心摔得七零八落。 李翊每说一句陆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根本就不管陆澜的死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她还说会将朕视若珍宝,不会让朕伤心。大郎你说这话像是一个小娘子说的吗?” “也是遇到她,朕才知道何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此熟悉的话再次刺痛了陆澜的心,他已经可以肯定圣人口中的人一定就是孟顽。 他想问问圣人他口中的那人是不是孟顽,但他不敢问,他怕听到肯定的回复自己会承受不住。 陆澜脑中嗡嗡作响,根本就无法思考,只能僵硬地回答李翊的问题,就连他最后是如何走出宣政殿的都不知道。 看着陆澜魂不守舍的背影,退下时甚至同手同脚,李翊心情大好,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就连身边的人也看顺眼了不少。 第99章 可没开心多久,他的笑容就收敛起来,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需要他解决。 “去,传英国公进宫,朕要见他。” 李翊突然指着冯士弘吩咐道。 “遵命!” 想到这几日来太极宫的低气压,冯士弘片刻都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去找人请英国公进宫。 ----------------------- 作者有话说:今日计划: 一、干掉情敌√ 二、哄好老婆(待完成) 第81章 五月初已经有了…… 五月初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闷热, 前几日阴雨绵绵让人不知春日已去,如今一晴方觉夏深1。 英国公府上,热闹非凡。 虽是宴请八方, 但不似别的府上那般隆重奢靡, 只因英国公夫人乃是女中豪杰,未与英国公成亲前也是上过战场的, 行事作风豪爽大气、不拘小节。 所以在国公府举行的宴会也更加随性自在。 眼下已经入夏,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时节, 所以宴会选在了一宽敞临水的露台,可将满园美景尽收眼底。 杨柳依依, 曲水潺潺, 荷风送香气, 池中睡莲绽放, 清雅素白的花瓣舒展开来,微风吹过它们微微晃动,在池中泛起阵阵涟漪。 不仅睡莲开的正好,院中牡丹、芍药药也开的极好。 珠帘与帷帐将男宾与女宾隔开,英国公夫人热情地招呼着女眷们入座, 云鬓香影、羽衣蹁跹。轻柔飘逸的披帛被清风拂过微微飘动, 恍若神妃仙子。 孟顽与陈淑仪的位置靠的极近,许是因为孟晖的缘故, 陈淑仪自觉承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极为照顾孟顽。 她知晓孟顽生母早逝,又孤零零一个人在青州长大, 在长安相熟的娘子少之又少,唯有与康宁郡主交好,但今日康宁郡主又并未出席。 陈淑仪心中怜惜她, 所以将孟顽引荐给她未出阁时的好友认识,也免得孟顽无聊。 孟顽知晓陈淑仪是好意,所以乖巧的跟在她身边与诸位娘子一一见礼。 陈淑仪家世清贵,其父也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孟顽在熟悉陈淑仪的为人后,心中颇为惋惜。 如此优秀的小娘子嫁给孟晖实在是暴殄天物。 酒至酣处,席上忽有人提议也玩行酒令,孟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行酒令大多是按韵脚或句式即兴作诗,她对作诗是一窍不通。 看出孟顽的为难,陈淑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在轮到孟顽时提点了她一二。 终于应付过去,孟顽心中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着陈淑仪一笑。 陈淑仪被孟顽这一笑给晃了神,她本就姿容不俗,也见过不少天姿国色的美人,可孟顽这一笑照样让她为之惊艳。 与长安的小娘子不同,孟顽的双眼更加清澈、灵动。陈淑仪心想:被孟顽这双眼看过后应该没人会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在这之后,陈淑仪更加积极地帮助孟顽。 但这也被有心之人给发现了,孟怡看着陈淑仪与孟顽凑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只觉得碍眼极了。 又嗤笑陈淑仪太过拎不清,明明她才是家中嫡女,又与平阳王世子定了亲,这个陈淑仪不来巴结她,反倒对孟顽亲切备至。 真是有眼无珠! “嫂嫂,就算你与六妹妹亲近,也不能帮着她来作弊吧!虽说是一个游戏而已,但也不能没了诚信。” “五娘!” 陈淑仪压低嗓音唤了一声孟怡,想让她别闹,可孟怡根本就不将这个嫂子放在心上,根本就不理会她,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孟怡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在场之人的耳中。 本就是一个用来玩闹活跃气氛的游戏,嫂嫂帮了小姑子几次,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孟怡这样说了,在场诸位娘子都开始起哄要孟顽自罚一杯。 孟顽无奈只能在众人的起哄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场的人只是凑热闹,没人为难她,又见她受了罚,这事也就轻轻揭过了。 可孟怡却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她的手就被孟顽给攥住住,“你最好适可而止,这是在英国公府上由不得你胡来!” 说完孟顽的视线往上头一瞟,示意孟怡去看英国公夫人。 孟怡一抬头果真就发现英国公夫人正在看着她们两个,为了不损坏她的温柔乖巧的名声,只能咬牙忍下。 孟顽夹了一筷子光明虾炙放在孟怡面前,慢悠悠地说道:“出门在外,咱们不仅仅代表自己,更是代表着孟府的脸面,五姐姐自诩贵女,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吧!” “是呀五娘,不过是一件小事,你若一直抓着不放未免太过斤斤计较了。” 孟顽与陈淑仪一唱一和,逼的孟怡哑口无言。 陈淑仪与孟顽亲近疏远孟怡,就是因为孟怡看着娇憨明媚实则包藏祸心。 她起初也不是没有试过与孟怡交好,可她表面与自己亲近,暗地里却变着法子陷害自己。 陈淑仪不禁想到刚成亲的第二日,自己在花园中见到一株兰花极为雅致清秀,孟怡恰巧路过,笑着同她介绍这株兰花的特别之处,还是孟珈特意寻来的。 又说这花今日还未曾浇过水,她便提议道:“嫂嫂如果喜欢可以试着给它浇浇水。” 陈淑仪是真心喜爱这株兰花的,一听可以给它浇水,反正闲来无事也就不曾拒绝,命人准备好器具,她要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 不过,陈淑仪与花艺一道涉猎不深,不敢浇太多水,只是每株浇了一小瓢水就收手了。 可第二日一早,就有婢女发现了这株兰花因浇水过多而涝死了。 而孟怡又在众人面前不小心说出了,她昨日曾给这兰花浇过水之事。 此话一出,陈淑仪百口莫辩,好在她是新妇,孟珈又在乎名声,便未从追究什么。 经此一事,陈淑仪彻底看透了孟怡的为人,只和她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好在孟府也不是个个都如此,孟顽便心思纯然,与她相处起来很是舒心,看着坐在她身侧的孟顽,陈淑仪会心一笑。 这个小插曲就此揭过,可陈淑仪却不好再明目张胆地帮孟顽了,看着孟顽越来越红的脸,她心中担忧孟顽会喝醉。 不过孟顽一直安静地坐在位置,不吵也不闹,让陈淑仪逐渐放心。 只有孟顽自己知道,她已经醉了,她现在有种轻飘飘,恍然如梦的感觉。 “嫂嫂,我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透气。”孟顽贴在陈淑仪耳边轻轻说道。 陈淑仪见孟顽双颊红扑扑的,没忍住用手背碰了一下,刚一碰到就被她脸颊的温度给烫到,“我陪你一起去走走吧?”陈淑仪心中担心,扶住孟顽就要一同起身。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了。”想到整个宴会陈淑仪都在照顾自己,若是再让她陪着出去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小心一些,别走太远。”陈淑仪说完又叮嘱云苓与绿烟照顾好孟顽。 孟顽乖乖点头,她对英国公府不熟悉,也不敢走太远。 刚走出不远,迎面就走来一群孩子,最前头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纸鸢,身后的几个孩子似乎都想要拿到那个纸鸢,几人嬉戏打闹风风火火往前跑去。 但其中一个小姑娘,在经过孟顽时却停了一瞬,她瞧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小鹿一般的双眼在看向孟顽时带着几分不解。 孟顽被她看的很不自在,低头对她笑了笑,还不等开口,她像是想到什么,就又急匆匆跑远了,只是她跑的的方向与刚才那群孩子的方向相反,瞧着像是往前头宴会的方向走去。 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宴上哪家夫人的孩子。 沿着曲径回廊走了一段,孟顽觉得上头的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两颊火辣辣的疼。 云苓举着团扇,为孟顽挡住头顶的太阳,“娘子要不咱们还是找个阴凉处坐一坐,现在这太阳太过毒辣。” 孟顽非常认同她这话,三人又转了弯,离开了此处,但走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何处可以坐下歇歇脚,绿烟性子急,便主动提出要去找个婢女问问路。 她们也知晓绿烟的脾性,怕她冲撞了贵人,孟顽赶紧出声阻拦,可绿烟已经走远,孟顽不放心赶紧让云苓去追她。 “怎么能留您自己在这里!”比起绿冲撞贵人,云苓更放心不下孟顽。 “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的,你放心吧!快去看看绿烟,她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孟顽笑着拒绝了云苓,坚持让她去追绿烟。 云苓拗不过孟顽,只能与她再三确定,一定不会离开这里才咬牙去追绿烟。 可等云苓追上绿烟,又找了婢女问路回来时却不见孟顽的身影。 第100章 孟顽原本是安安静静待在原地等着她们回来,但方才与她们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姑娘却去而复返。 她站在孟顽面前,可怜兮兮问道:“姐姐,你能帮我把纸鸢拿下来吗?” “是你的纸鸢不见了吗?”孟顽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一笑。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她扯了扯孟顽的衣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祈求。 这让孟顽怎么忍心拒绝,“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三娘!”三娘脆生生的回答,随后她嘟着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崔三娘。” 孟顽被三娘给可爱到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同她玩闹道:“原来是三娘啊,真巧!我比你大一点,是六娘呢!” 听到三娘姓崔孟顽就猜到她可能是英国公府上的小娘子,只是有些奇怪她身边怎么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不对,六娘比我小。”三娘认真的纠正孟顽,她虽然年纪小却知道,二娘是姐姐,三娘是妹妹,所以六娘也应该是妹妹,是三娘的妹妹。 孟顽被她逗的笑了起来,当真是童言无忌。 “六娘,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你现在可以和我走了吗?”三娘有些心急,握住孟顽的手就想将她给拽走。 “好,我和你走。”孟顽想着三娘一个小孩子应该走不远,她去去就回,应该没事的。 原本她们三人都没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可三娘带着孟顽七拐八拐便来到一处水榭处。 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绿荫环绕垂柳蓬茸,曲径通幽,这里静谧又人烟稀少,如果不是三娘带路,孟顽怕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里。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孟顽也注意到水榭中有一人长身玉立,光影落在他的身上金相玉质,面如冠玉,正含笑着看向她。 一见到这人孟顽就想起几日前他莫名其妙地躲着她,一时间委屈与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她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就要走,却被人给攥住手腕拉进怀中。 云苓与绿烟找了一圈,都不见孟顽的身影,正急得团团转时,无意间走到了水榭旁,也看到水榭里拉拉扯扯的二人。 绿烟见自家娘子被一个登徒子给纠缠,当即就甩开云苓,小跑着冲上前。 “绿烟,你别冲动!” 云苓赶紧跟在绿烟身后,生怕她闯下大祸,可绿烟不知哪来的力气,云苓一时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了出去,一把将二人分开,又将孟顽给护在身后。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宋代 范成大《喜晴》 第82章 孟顽让云苓跟着…… 孟顽让云苓跟着绿烟就是怕她太过莽撞, 会冲撞到贵人,结果她不仅冲撞到贵人,偏偏还选了一个最不能招惹的人。 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绿烟, 孟顽心中很是无奈, 将绿烟展开的双臂放下,拍了拍她的肩, “绿烟,不得无礼, 这是圣人。” 她虽然还有些怨他,可也担心绿烟的无礼会让李翊迁怒, 就算她再不愿理他, 也要向绿烟解释清楚。 李翊虽对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婢女感到不悦, 但念在她护主心切的份上, 不与她过多计较。 “圣人?”绿烟的脑子已经不能转弯了,根本无法将孟顽口中的圣人,与眼前这个与她家娘子拉拉扯扯的人对上号。 见绿烟一直呆在原地没反应,云苓悄悄在她后背捏了一把,痛感唤醒了绿烟, 她赶紧跪下行礼。 “圣人恕罪, 奴婢有眼无珠,冲撞天颜。” 看在孟顽的面子上李翊不会和绿烟计较什么, 他本就将人给惹恼了,若是再罚她的婢女,只怕这人一时半会是不会再理他了。 “不知者无罪, 退下吧!”说完他又给了云苓一个眼神,示意她将人带下去,别在这里碍事。 云苓立刻将绿烟扶起, 劫后余生的绿烟手脚发软,如果不是云苓扶着她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孟顽原想着和她们一起退下的,可刚一转身,就被人给握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也很白,握在手中如同羊脂玉一般细腻。李翊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的手腕给掰折了。 “朕有让你走吗?” 闻言孟顽心中更是生气,明明是他的错,还反过来朝她耍威风,她不理人,只专心地掰着握着她手腕的大手。 “还在生气吗?”李翊见孟顽不说话,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并没有将人完全放开,而是反手握住她的肩将人往怀里带。 察觉出李翊的打算,孟顽赶紧用手抵在他的胸口,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不把你看紧点,让你给跑了怎么办?” “热,别靠这么近。” 天气本就热,二人又靠在一起,孟顽觉得李翊身上温度比天上的太阳都要高很多。 孟顽这样说了李翊也不好再贴着她,将揽住她肩头的手松开,舍不得离她太远又牵起孟顽的手。 看着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心把玩,孟顽叹了一口气,她真的看不懂李翊到底在想什么了。 “前几日您不是巴不得离我远点吗?”孟顽板着脸,语气也算不上好。 提起这个李翊就有些心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孟顽解释。 只好先牵着孟顽的手带着她一起坐下,他其实更想让孟顽直接坐到他腿上的,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多半是不愿意的。 “朕那日看到陆澜一起,你又答应他同去青龙寺,所以……”后面的话李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他明明比孟顽年长许多,更有甚者若是成婚早些,怕是都能将她生出来,可他因为一个乌龙而任性将孟顽推远,他简直是白活这么久。 “所以什么,您难道觉得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孟顽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想自己,他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吗? 孟顽刚刚消下去的脾气,又被他三言两语给点燃了,想要甩开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可对方就像粘在自己身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 “不是,朕怎么可能如此想你。”李翊确实不是这样想的,是他太自以为是,他只以为孟顽年纪小或许心性不定,不如松松手也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对他到底是依赖还是爱。 “那你是怎么想的!”孟顽真的气急了,连敬语都不说了,皱着眉怒气冲冲地瞪着李翊。 “你年纪小,又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子,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情爱是什么……” 不等李翊说完,孟顽就打断他,“我知道!”她甚至直接站了起来,瞪着李翊。 李翊被她激动的小模样给逗笑了,想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却被孟顽侧头躲开,“是,你知道。” 是他不知道,枉他痴长孟顽十余岁,可还不如孟顽看的通透。 “然后呢?你就打算眼睁睁看我和陆澜在一起?”孟顽故意这样问,她就是要气他,谁让他非要装大度! “或许吧,如果你当真对他有意。”李翊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认真的思索了这个问题。 这下孟顽呆住了,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大度还是装的。 “朕只是想让你和年龄相仿的郎君相处一下试试,也许你就会发现你还是喜欢和同龄人相处,你没有和他们接触过,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你总要多试试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又是哪个最适合你。” 孟顽觉得李翊说的太随意了,仿佛他们是两颗大白菜一样,可以任她挑选。 “那你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要让我和陆澜好好相处吗?” “因为你没有答应陆澜,还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李翊将孟顽拉到他面前,让她站在他的双腿之间。 “你派人监视我!”孟顽质问道。 李翊很坦然地点头,“对,朕怕如果你真的后悔了,提前知晓也好早做准备,免得你来找朕的时候,朕会舍不得放手。” 孟顽不信李翊当真这样大方,继续不遗余力地刺激他,“如果我嫁给陆澜后又后悔了,还想回来找你怎么办?” 可她显然要失望了,她发现李翊双眼中闪烁着诡异地光芒,他拉住她的手直接让她坐到了他的一条腿上,终于如愿以偿。 “那不就正好证明你喜欢的还是朕吗?” “其实朕也想过,你现在还没进宫,若是喜欢上别的人也还有退路,到时候不管嫁谁都有朕给你撑腰,谁也不敢欺负你,之后你若是不喜欢了,再和离进宫也无碍。” 这话给孟顽听的一愣一愣的,她真没想到李翊竟然会为她考虑到这一步,可若说他当真如此大度孟顽是不信,果然还不等她开口,李翊又继续说道: 第101章 “但真的做了朕才发现,自己竟然错的离谱。不仅低估了你对朕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你离宫的那天,朕嫉妒的要发疯,想将你一直关在甘露殿,哪也不准去。” 孟顽坐在李翊腿上,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的荷包,这还是她送给他的,听见这话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她就知道这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几天的别扭也是他自讨苦吃。 “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你离开那天就后悔了。” “活该!” “嗯,是朕活该。” 孟顽现在坐在李翊腿上,比他高出小半个头,在李翊凑上来要吻她的时候,她轻易就躲开了。 好几日不曾见过孟顽,李翊对她的思念疯狂蔓延。 这还是除去他昏迷那七日之外,二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而且要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他自讨苦吃,如果当时他没有将心思都憋在心里,这几日也不会过的如此煎熬,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也正应了孟顽说的,是他活该。 但也让他发现和孟顽比起来,似乎是他更离不开对方,这几日孟顽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李翊将头埋在孟顽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与果酒香,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你饮酒了?” “嗯,喝了一点。”孟顽点点头,李翊不问她都忘了这回事了,见到他只顾着生气,原本因为酒精而昏沉的脑袋都被他给气的清醒了。 孟顽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三娘是如何认识我的?” “朕给她指过你,请她帮忙将你从宴席上带出来。”李翊解释道。 原来如此,所以第一次遇到三娘的时候她才会那般看她,想必那时三娘就认出了她,只是李翊告诉三娘她在宴席上,所以三娘又跑去宴上确认过,才返回来找她。 “连小孩子都利用!”孟顽对他的做法很不耻。 “如果不让三娘出马,你会如此轻易的见朕吗?”李翊了解孟顽的脾气,如果知道是自己要见她,一定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出来,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哼,下次我也要让你吃一次闭门羹!”孟顽松开手中的荷包,用手指戳了戳李翊的胸口,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个机会还回去。 “好,下次让你还回去。”捉住不断在自己胸口作乱的小手,李翊捏了捏孟顽的指尖,很软,又捏了捏她的手掌,还是很软,手感很不错。 和他粗糙的手掌大相径庭,虽然做了十年养尊处优的帝王,但他的手经过沙场的淬炼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手背还有一道伤疤,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变得很浅,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这是早些年在沙场上留下的。 在他抚摸孟顽的手时,孟顽也在看他的手。 李翊的手虽然不够细腻,却很有力量,手背的伤疤是他在战场厮杀留下的勋章,而这样的勋章并不只在他的手上有。 好在他手足够修长,骨节均匀,这道伤疤也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多了几分破碎感。 孟顽很喜欢李翊的手,让她觉得很安稳可靠,她拉起李翊的手,轻轻拂过他手背的那道浅浅的疤,想到他十几岁就独自上了战场,心中产生了几分怜惜。 这份怜惜让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低头吻了吻这道疤,吻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明明还在和他生气,怎么就突然吻他了! 看见李翊正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孟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在此时的李翊的眼中根本毫无威慑力,在李翊眼中此时的孟顽就是明晃晃在对着他撒娇。 他又凑过去想要吻孟顽,可被她给躲开,“我还没原谅你呢!”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朕?” “看你表现。” ----------------------- 作者有话说:孟昭昭双手环胸,一脸傲娇:惹到我,你是可是踢到铁板了??? -? ? -? ?? 第83章 觥筹交错,衣袂…… 觥筹交错, 衣袂翩飞,酒意上涌,席间不少人高谈阔论, 英国公善与人交, 好友遍布天下,又加之他圣眷正浓, 想要赴宴之人多如牛毛。 宴上不少文人墨客想着借此机会,在英国公面前露露脸, 若是运气好能得英国公提携,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英国公崔真坐在主位, 看着下头的人吟诗作对, 心中百无聊赖, 时不时有人朝他敬酒, 他也来者不拒一一饮下,可心思却早就飘远了。 这宴会本就不是他要办的,要不是圣人有令他才懒得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宴会。 想到还待在他府中的舞姬丽娘,他就一个头两个大,丽娘是圣人赐下的人, 他也不好将人赶走, 只能好吃好喝的将人供起来,也因为这事他娘子至今都对他脸不是脸, 鼻子不是鼻子的。 好在圣人答应他,等着宴会结束会亲自和他娘子解释。等这事翻篇儿后,他又可以和自己娘子恩恩爱爱了! 如此想着崔真对来敬酒的几人笑容都更亲近了几分。 心情愉悦, 他看着宴上喝了酒手舞足蹈的人都可爱极了。 就在这时小厮匆匆赶来,在他身侧耳语几句,崔真脸色一变, 匆匆起身向诸位宾客致歉,等众人反应过来后,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崔真先去府门转了一圈,没发现圣人的身影,他心中有些急切,想赶快向自己娘子解释清楚丽娘一事,可找遍了大半个国公府都没瞧见人影。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是小厮框他,可看着跟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厮,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 “难不成圣人去了宴上?”崔真自言自语道。 “走!回去看看。” 他一甩手就要往回走,可原路返回太过耗时,他准备从前方水榭处绕到前面。 这条小路偏僻,一向人烟稀少他也无需担心会撞到人,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丝毫没有往日国公爷的风度。 青石板铺成小径,周围绿树成荫,虽然这里僻静但府中下人照样将此处打理的井井有条,让此处比府中其余地方都要清幽,也更多了几分野趣。 树木高大遮挡了不少阳光,让比别的地方更加清凉,崔真急切的心情也被安抚了不少。 只要绕过前头的水榭,很快就能回到宴席上,崔真看着水榭隐隐约约觉得里头坐着两个人。 水榭内,湘妃竹帘半卷,露出里头依偎在一起的一双人影,隔得远崔真看的不真切,又被湘妃竹帘挡住大半,他只能看见半边身子。 崔真蹙眉,觉得里头的人当真无礼,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别人府中私会。 他上前几步想要看看这不要脸的人到底是谁。 随着他逐渐靠近水榭,里头男子的背影露出大半,那位娘子却被遮得严严实实。 崔真觉得奇怪,这个背影他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 脚步逐渐放慢,崔真原本就蹙着的眉,皱的更紧了,他怎么觉得这人的背影跟圣人一模一样。 他不信邪地揉了揉双眼,应该是他在这日头地下走的时辰太长了,所以才会眼花看错了。 可当他睁开双眼,远处的画面还是一成不变,反而更加清晰了。 夏日炎炎,此处静谧凉爽,二人头挨着头亲密无间说着话,冷峻雍容的圣人一反常态正眉眼含笑的望着那小娘子,还不忘抬起一手为她遮阳,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 待稍一走近后,又听圣人说道:“你的那些倔脾气怕是全用到朕身上了,怎不见你对待你父兄也如此?” “你同旁人是不一样的!” 孟顽灵动秀美的眼中氤氲着雾气,直勾勾的看向李翊。 李翊最终还是在孟顽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远处的崔真被惊出一身冷汗,他何时见过圣人这幅模样,莫不是圣人中邪了。 哎呦,他的耳朵啊!这些哪是他能听的! 心里这样想,可他却没忍住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又悄悄靠近一些,想要听的更清楚,想到这半年来圣人的反常,又觉得圣人不是中邪了,应该是老房子着火了。 他倒是有些好奇是哪位娘子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圣人这千年的铁树开花。 “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小厮看着莫名其妙就狗狗祟祟起来的英国公很是不解。 崔真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低声些!”虽然是呵斥人,可他还不忘压低嗓音。 小厮不明所以,只能小声应是跟着崔真一起狗狗祟祟。 崔真自以为很小心,其实他们二人的动作早就被李翊给发现了。 第102章 李翊突然转头往花丛看了一眼,孟顽面露疑惑,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是英国公。” “嗯!?” 李翊说的倒是云淡风轻,却将孟顽给吓坏了,她本就脸皮薄比不得李翊,这又是在英国公府上,他们二人这样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知晓被主人家给瞧见了,孟顽的脸立刻红透了,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李翊怀中退了出去。 见孟顽窘迫不已,李翊立刻起身将孟顽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他本就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往那一站就将孟顽挡的严丝合缝,隔开了英国公的视线。 见孟顽被挡住,崔真根本就没有察觉他已经被发现了,还在心中惋惜差一点就可以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英国公。” 李翊对着不远处的草丛喊了一声。 崔真虎躯一震,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这是被发现了吗? 孟顽躲在李翊身后,紧张地攥住李翊的袖口,与人私相授受,确实不妥,虽然这人是天子,孟顽无需担心什么,他自会为她处理好一切,但被臣子撞破她还是觉得很丢脸。 她悄悄掐了一把腰间的肉,心里埋怨他竟然不曾知会过英国公,如今被撞见,还连累她跟着一起丢人。 草丛中传出异动,崔真见被人发现也不好再躲藏,大喇喇地走了出来,也不顾头上和身上都带了几根草。 “圣人,您可让臣好找啊!您说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安排人告知一声,臣也好去府门迎接您!也不知这里有什么美景,竟让您一个人来了此处。” 崔真神情促狭,借行礼的功夫还不忘偷偷朝李翊身后探头,语气中满是对李翊的调侃。 听闻此言,孟顽脸更是烧得慌,就算知道英国公没有瞧见她也觉得尴尬,又朝着李翊的腰间捏了一下。 后腰一痛,李翊知晓这是孟顽在抗议,警告地瞪了一眼崔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里朕自然也是来去自如。” “这是自然,只是臣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景,让您哪都不去直奔此处?” 崔真还是不死心,想要瞧瞧李翊身后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多嘴。”李翊呵斥道。 其实李翊倒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他与崔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亲如兄弟,而且昭昭早晚都要入宫为后,提前让他们二人认识也无伤大雅。 他转过身当着崔真的面,无比自然的揽住孟顽的肩,又用空闲的手为孟顽理了理慌乱时掉落的碎发。 “别怕。”李翊看着孟顽柔声说道。 孟顽摇了摇头,“我不怕。”只是有些尴尬。 既然都被瞧见了,她也不能一直躲在李翊身后,孟顽整理好情绪,落落大方地从李翊身后走出,行云流水地对着崔真拱手行了一礼,“小女孟顽,见过英国公。” 有李翊在一边盯着,崔真哪敢真的受了孟顽这一礼,他赶紧侧身躲开,又回了一礼,“孟娘子。” 回完礼崔真就大大咧咧地盯着孟顽看个不停,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能让圣人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倾心。 “怪不得!原来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1。”崔真笑容满面,说完还不忘打趣地看了一眼李翊。 李翊反应平平,倒是孟顽有些无地自容,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崔真揶揄的笑脸时哑口无言。 见崔真盯着孟顽看个不停,李翊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再次将孟顽挡住,隔绝崔真直白的视线。 “你有什么事吗?”李翊不悦地问。 “无事,无事……”崔真摆手。 哟!这就护上了! 崔真脸上的笑意不减,一脸“您也有今天”的表情看着李翊,作为第一个知晓此事的人,他心中微微得意,原本高高在上、太上忘情的圣人,如今也变得与一个普通男人无异。 虽然崔真面上不正经,可他心中却替李翊高兴,原本他还以为圣人要做一辈子孤家寡人了,好在如今他总算是遇到了真心相爱、相伴一生之人。 “没事就滚吧!”李翊淡漠中又夹杂着几分嫌弃。 “好嘞!” 崔真见好就收,麻溜地离开,将水榭留给他们二人。 看着崔真离开的背影,孟顽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英国公这般外放还不含蓄的人。 她转头瞪了一眼李翊,都怨他不小心,才让自己如此尴尬。 李翊只以为孟顽还没从刚才被人发现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他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别怕,英国公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他为人还是可靠的,不会乱说的。” 说到这里李翊顿住,沉吟不语,他怕孟顽误会自己有意遮掩,想让她一直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他说出去也无妨,封后的圣旨早已写好,只等你点头答应了。” 孟顽震惊地看向李翊,虽然他之前也提过此事,但她一直以为是他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当真将圣旨都写好了。 “谁说要做皇后了!”孟顽嘴硬道。 李翊笑了笑,故意逗她,“不想做皇后也没事,反正朕的后宫之中只有你一个。什么婕妤、昭仪任你挑选,实在不行你一天换一个也成。” “你胡说什么,我可没答应你要进宫。” 李翊脸上的笑容收敛,“不进宫你还能嫁谁?” “谁也不嫁,反正现在就是不想进宫。”孟顽反驳道。 李翊收紧双臂,将人给牢牢抱紧,语气放软带有几分祈求,“好昭昭,你就别故意气朕了。” 孟顽昂着头,食指轻轻戳着他的胸口,“我还没原谅你呢!而且今天这事也要算到你的‘刑期’中。” 趁着李翊愣神的功夫,孟顽从他怀中退出,笑的一脸狡黠,如同一只成功捕捉到猎物的狐狸一般,说道:“之后的日子,还要好好表现,圣人。” 说完她便慢悠悠地走远,只留给李翊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看着逐渐变小直至消失的倩影,李翊苦笑一声,看来一时半会儿孟顽是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唐代 李白《清平调词》组诗第三首 今天来晚了[求你了] 第84章 刚一走出水榭,…… 刚一走出水榭, 孟顽就见绿烟与云苓探头探脑地朝着这边张望,她板着脸,重重一咳, “看什么呢?” “娘子!”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孟顽吓了一跳, 赶紧迎上前去。 “娘子您什么时候认识的圣人?”绿烟好奇地凑了过去,扶着孟顽的手臂问道。 “就是偶然认识的。”孟顽闪烁其词, 毕竟二人相遇实在太过离奇,说出来怕是没人会相信。 绿烟也没想到自己娘子看着不争不抢, 一副好拿捏的模样,一出手就将圣人搞到手了, 真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她方才就问过云苓, 可她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可吊足了绿烟的好奇心,一路上缠着孟顽问个不停。 孟顽很是无奈,她脸皮薄一些事根本就无法讲给她们听,最后孟顽憋了半天,只对着绿烟留下一句, “不足为外人道也。” 绿烟一愣, 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怎么就成外人了?” 云苓觉得好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语重心长道:“在圣人和娘子之间,咱们可不就是外人了!” “那咱们和娘子之间,圣人才是那个外人。”绿烟小声嘟囔着。 “这可不敢乱说!”云苓赶紧捂住绿烟的嘴, 她这个性子真是让人头疼。 几人走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出来寻她的陈淑仪。 “六娘,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陈淑仪在宴席上久等不见孟顽回来,心中很是担忧, 实在是待不住了,就带着婢女出来寻她。 好在孟顽确实如她所言一般,并未走远,她没走几步就遇上了。 听嫂嫂问起这事,孟顽微微心虚,低声解释,“前面水榭景色宜人,我一时看的入迷了,没留意时辰,让嫂嫂担心了!” “没事就好,你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我生怕你出什么意外。”陈淑仪拍了拍孟顽的手背,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放下。 孟顽见陈淑仪对她的关切不似作假,心中很是为之动容,想不到孟府唯一真心待她之人竟然是刚嫁入孟府的陈淑仪。 “是我不好,让嫂嫂担心了。”孟顽受不了陈淑仪关切的眼神,她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一般向她道歉。 第103章 “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嫂嫂,咱们无需见外。”陈淑仪比孟顽大四岁,在她眼中孟顽就像是她家中姐妹一般,正是爱闹的年纪,贪玩也不是什么大错。 孟顽回握住陈淑仪的手,心想她一定要好好对她,不好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今日之前,她对陈淑仪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今日之后她是真心将陈淑仪当做姐姐对待。就算没有孟晖,亦或是二人之后和离她也不会和陈淑仪疏远。 回府的路上,孟怡发现孟顽与陈淑仪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孟顽就这么讨人喜欢,什么都不做就有人喜欢。不过她也不在乎陈淑仪,其父亲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为人又不知变通,在朝中树敌颇多,她心中不屑同陈淑仪结交。 可孟顽比她讨人喜欢就让她心中很不服气。 她想找孟顽的茬却寻不到机会,在府中她们二人时常待在一起,又陈淑仪护着孟顽她根本就无从下手。 陈淑仪不傻,在被孟怡坑过一次后,就对她多有提防,与她交谈说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 孟怡的招式很容易就被识破,她惯是捧高踩低,与她讲话若是不留个心眼,怕是会被她“一不小心”给卖了。 这还是孟顽告诉陈淑仪的,孟怡总是会暗中盯着你的错处,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她给抓住。 所以孟顽在对待孟怡就会变成一个木头人,她说什么她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根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撑腰的缘故,孟顽近来很是无所顾忌,经常将孟怡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憋着一口气走。 好在孟怡眼看就要与李景和成亲,这些时日她变得忙碌起来,也没工夫在孟顽面前耀武扬威了,这也让孟顽心情舒畅不少。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孟顽命人将躺椅搬到瑶瑟院中的树荫下,近来天气越发炎热,她在屋内待不住,索性到院中乘凉。 反正闲来无事,她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看着从宫中送出的信。 这信几乎是一日一封,若是李翊不忙,一日三四封也是常有的事。抬头看了一眼炎炎烈日,孟顽都有些心疼李翊手下的人,这样热的天,还要在孟府与太极宫之间来回往返,实在是太过辛苦。 李翊的书信送的太过频繁,起初孟顽还饶有兴致日日都看,可他的信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今日做了什么,心中对她很是想念,信的末尾还会再问一句什么时候可以原谅他。 在他第一次来信时,孟顽就直截了当、毫无顾忌的告诉他,每日这样问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应该将他的爱意和“诚意”放在信里一同送过来。 看到孟顽的回信时,李翊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孟顽说的做,将他的爱意与“诚意”一起给她。 其实孟顽只是故意这样说逗逗他,结果李翊当真了,此后的每一天和他写的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此时孟顽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如意宝珠,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李翊写的信。 心中感叹,这信可千万不能被旁人给瞧见了,要不然圣人这英明神武的形象怕是要毁于一旦。 云苓端着冰酪与新鲜的瓜果自远处走来,隔着远远的她就看到孟顽手中闪着七彩光芒,她心里咯噔一下。 “娘子,这如意宝珠怎么能这样随意赏玩。”云苓是知晓这如意宝珠的来头,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心头也跟着滴血。 “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孟顽不懂这些,李翊命人送来时也没有交代过只是送给她拿着玩。 孟顽觉得这如意宝珠看着好看却毫无用处,它有鸡蛋那般大,既做不成头面,也无法装饰衣衫。 唯一的优点就是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眼下天气炎热,她拿在手里刚好可以凉快凉快。 “这个自然是大有来头,听闻是上天降宝,献自楚州。是圣人登基时,楚州刺史献上的,一共十二件宝物,说是神明生历数之符,合璧定妖灾之气1。” 云苓将自己知道一五一十讲给孟顽听,随后她似乎是想起什么,神情都郑重起来,严肃地说道:“其中就有西王母白玉环两枚,据说其所在处,各国归伏。” 孟顽闻言一怔,在云苓的注视下,从一旁拿出两枚白玉环,在云苓不敢置信地目光中,小心问道:“是这个吗?” 两枚温润洁白的白玉环安静的躺在孟顽手中,云苓已经呆住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圣人连这些都能送给六娘子玩。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孟顽又从屋内抱出一个檀木箱,当着云苓的面打开,“这些该不会是剩下的那十件吧?” 云苓:!? 见云苓已经彻底呆住了,孟顽心中也有了计较,她不过随口一说要看看他的“诚意”,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有“诚意”,这下孟顽都不敢再玩了。 原本只以为是一些小玩意,制作它们的原料或许不凡,也可能价值连城,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不同寻常,单单就是这其中寓意,就不是她能随意玩的。 “云苓你把这些收起来吧,我不玩了!”孟顽小心的将如意宝珠,还有那可以让各国归伏的西王母白玉环放进紫檀箱中收好。 下次再来送信她就让人给带回去。 孟顽装好后见云苓还呆在原地不动,现在有些诧异地问道:“云苓,你怎么了?” 云苓僵硬地转头看向孟顽,说道:“奴婢不敢动它们。” 孟顽觉得云苓胆子真小,她都玩了几天了,有什么不敢动的,暗卫送来的时候也没有特意说明,就这样大咧咧交到她手上了。 云苓小心地抱住紫檀箱,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谨慎,毕竟她怀中可不是一些普通的小玩意,而是她的九族。 见云苓实在是太过谨慎,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煎熬,孟顽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接过紫檀箱,“还是我来吧!” 孟顽在今日的回信中控诉了此事,她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半都是在指责李翊故意害她,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玩,万一她一不小心碰坏了岂不是罪过大了。 当日下午她就收到了李翊的回信。 这封信还是老样子,按照惯例说了他今日是如何思念她的,在末尾才写道:“真正的祥瑞在得到贤才,此物不足为祥瑞,送与昭昭把玩正好。” 孟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她也确实不敢再玩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这样想的,若是被一些迂腐的酸儒知晓此事,她怕是会被骂狐媚惑主。 虽然知道有李翊在没人敢真的对她怎么样,也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可她最后还是让人将这十二件宝物送还回去了。 不过好在李翊的“诚意”足够多,她还可以玩金花狮子瓶、兽首玛瑙杯、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还有各种珍珠宝石。 就在孟顽准备挑选一个可以代替如意宝珠的宝石时,院外传来绿烟幸灾乐祸地声音。 “娘子,前头吵起来了!” “什么吵起来?”孟顽蹙眉问道。 绿烟气都不曾喘匀,就急切要地要讲给孟顽听,“听说是三郎君和主君吵起来了,像是为了先夫人的嫁妆。” 孟顽心中一紧,终于到这一天了吗?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唐代 李亨《改元宝应赦文》 第85章 正院内剑拔弩张…… 正院内剑拔弩张, 孟晖怒视着端坐在主位上的孟珈,二人分庭抗礼,谁也不让谁。 孟晖想不通明明他是家中长子, 整个孟家以后都是他的, 为什么连拿回阿娘嫁妆都不行。 外祖家商户出身,又只有阿娘一个女儿, 在阿娘出嫁时更是将大半个家产当做了阿娘的嫁妆,这才让孟家从一个破落户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心知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娘的嫁妆应该被挥霍不少, 但凭什么剩下的那部分不能在他手里。 自从开春以来,他有意无意的暗示过阿耶, 可都被阿耶敷衍过去, 从不直接回答此事, 他念在父子情分上也不曾直接与阿耶撕破脸。 可今日他分明在孟怡的嫁妆中看见了阿娘留下的嫁妆! 积攒了多日的怒气在今日彻底爆发。 他直奔正院, 愤怒让他双目充血,赤红着双眼看向孟珈,质问:“阿耶,儿子有一事不解,为何阿娘的嫁妆会出现在五妹妹的嫁妆中?儿子愚钝, 还请阿耶明示!” 第104章 孟珈原本正伏案写着公文, 孟晖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他手一抖,最后一笔没收住拖出长长的一道, 硬生生毁了这份公文。 “你在闹什么?怡儿出嫁杨氏用自己的嫁妆给她填补有什么问题吗?” 孟晖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我说的是我的生母!” 一个许久未被人提起过的人,再次被孟晖提起, 竟然让孟珈恍惚了一瞬,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又再次浮现在他面前,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她了。 可当她再次被人提起时, 她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还是那样的清晰。 “你阿娘的东西都被你祖母保管,怎么会出现怡儿的嫁妆中!女儿家的东西太过相似,应该是你看错了。”压下心中的愧疚,孟珈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绝对不会看错!”孟晖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逼近孟珈。 孟珈对孟晖这个动作感到不悦,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中浮现冷光,“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了这小小的嫁妆你竟然质问你的父亲?” “呵……小小的嫁妆?阿耶说的轻巧,就是这小小的嫁妆让您从青州走了出来,又成了如今的礼部侍郎。您怎么能说这是小小的嫁妆,这不是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吗?” “大胆!”孟珈反手就甩了孟晖一个耳光,白皙的侧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扇完之后孟珈迅速冷静下来,审视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孟晖是他的长子,从小就被他寄予厚望,他以为的父子情深,居然在钱财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难道要为了这些身外之物,闹的天翻地覆吗?”孟珈沉声反问。 “儿子自然不愿如此,可儿子也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孟晖丝毫不退缩,反而直视孟珈。 孟珈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突然觉得他与自己很像。他放缓了语气,“你应该知晓,从前在青州时日子全靠你阿娘打点,她的嫁妆那时就已经耗费不少,剩下的我又怎么可能将它交给怡儿,都在你祖母那边,有你祖母打点我也放心。” 孟珈说的语重心,可孟晖却一个字都不信,外祖家底雄厚,怕自己离世后唯一的女儿会被欺负,也担心家产会被族人瓜分许湘君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千挑万选选了孟珈这个家世清白,只有一个寡母在世的读书人。 更是将大半身家都给了许湘君做嫁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挥霍一空。 “那阿耶瞧瞧这是什么?” 孟晖将一枚金步摇放到桌上,栩栩如生的蝴蝶振翅欲飞,穗链上的宝石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单单的躺在桌上就发出淡淡金光,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双眼。 许湘君病逝时,孟晖已经记事了,这枚步摇就是阿娘常戴的,他知道阿娘的委屈,被贬妻为妾,连从前的姓名都不能再用,成为阿耶的妾室被关在瑶瑟院中不得外出。 年幼的他也从替阿娘出过头,可被阿耶斥责过后他便对此事绝口不提,因为这是阿娘的委屈,不是他的。 就算许湘君名义上已经去世,活着的是孟府的侍妾沈氏。可他还是孟珈与原配妻子所生的嫡子,他日子没有一丝变化,所以他也渐渐忘了阿娘的委屈。 直到杨氏进门,他不再如从前风光,但他发现只要向杨氏说几句好话,他照样可以继续过从前的日子。 他在一日日讨好杨氏母女中,忘了自己的阿娘。 直到他想起许湘君留下的万贯家财,他又记起了阿娘受到的委屈。 他今日就要替阿娘讨回来! 有了这些他就不用再在杨氏面前伏低做小,他本就是锦衣玉食的郎君,何须看杨氏的脸色。 孟珈盯着桌上的步摇陷入了沉思,他微微震惊地抬头看向孟晖,“你从哪里得来的?” “自然是五妹妹的嫁妆中,阿耶这下你又要作何解释?” 杨氏出身名门,想要娶她自然要下一番功夫,孟珈先是装作偶遇让杨氏对他一见倾心,之后的多次相遇更是让杨氏对他情根深种,就是之后知晓他已有了妻子也仍然执迷不悟。 孟珈设计让许湘君假死,又让她改换姓名成为府中的一名妾室,这些也都是为了迎亲杨氏进门。 科举之事或许可以通过许家的钱打点,可官场上的事,她就不能再为他提供任何助力了,所以他需要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那许湘君就必须为他让路。 他已经因着多年情分手下留情,并未要她性命,只不过是做妾而已。 而娶杨氏的聘礼又不能太过寒酸,他那时刚刚中举,手中拿不出什么,所以就从许湘君的嫁妆中挪用了一部分。 而这被挪用的一部分,被当做聘礼送去了杨府,杨氏的阿耶阿娘也一贯疼爱女儿,又将这聘礼当做嫁妆完完整整的让杨氏带回孟府。 所以孟晖今日才会在孟怡的嫁妆中发现这枚金步摇。 挪用妻子嫁妆为世人不耻,孟珈爱惜羽翼是不会承认的,“应当是你看错了,这步摇是杨氏的嫁妆。”他说的斩钉截铁。 “阿耶,都这时候你还要骗我吗?”孟晖怎么可能相信这话,他对这枚步摇再熟悉不过了。 “你不信?”孟珈扫了一眼孟晖,起身在一旁的五斗柜中翻找,随后他将一个匣子交到孟晖手中,说道:“这是杨氏进门时的嫁妆单子,你瞧瞧。” 孟晖接过单子仔细看了起来,里面有一大部分都和许湘君的嫁妆重合。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想:阿耶当他是三岁稚子吗?如此明显他怎么会瞧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他挪用了阿娘的嫁妆当做聘礼,又被杨氏当作嫁妆带了回来。 他原本就知道阿耶自诩文人风骨,可内里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渣,没想到他竟能做出拿原配嫁妆做聘礼的事情。 当真是无耻之极! “阿耶想让我瞧什么?瞧瞧您是怎么挪用原配嫁妆的吗?” 孟珈一愣,他不知道孟晖手中有许湘君的嫁妆单子,也不知道孟晖早就对这些如数家珍,所以一眼就瞧出来他挪用了许湘君的嫁妆。 他只以为孟晖只有手中的一枚步摇,能认出来也是因为许湘君从前常戴在发髻上。 孟珈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孟晖却毫不在意,他像是抓住一个天大的把柄一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轻松。 “阿耶在朝为官,应当不会不知晓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阿娘的嫁妆您无权干涉,这事若是传出去,您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孟珈心中产生一丝慌乱,他见孟晖这样若是不如他的意,怕是要鱼死网破。 “我要您将阿娘的嫁妆一一还回来,包括当做聘礼送给杨氏的那一部分。” 说完孟晖就等着孟珈做抉择,他知道孟珈爱重名声,深思熟虑之后必然会答应他。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孟珈沉重的声音就响起,“好。” 得到孟珈的首肯,孟晖只觉得痛快,有了这些嫁妆他就可以潇洒快活了,就不用如同现在这般束手束脚,与同僚一起小聚也不必顾忌什么。 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正院,忽然他脸上的笑容顿住,脚步也逐渐放缓。 “你怎么在这里?” 孟晖警惕地看向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孟顽。 看出孟晖对她的提防,孟顽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对着孟晖拱手行了一礼,“恭喜兄长得偿所愿。” “你怎么知道的?”孟晖后退几步,拉开和孟顽之间的距离。 “我如何知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兄长拿回了属于阿娘的嫁妆。” 孟晖忽然想起,就是孟顽在他面前提起阿娘的嫁妆,他才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原来他竟然做了孟顽的刀,被她给利用了。 是他小瞧了这个自小长在乡野的妹妹。 可随后他又感到庆幸,孟顽并没有记在阿娘名下,所以这些嫁妆她是无权干涉,也休想从他手中分走。 见孟晖不说话,孟顽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轻声细语地说道:“阿兄你说,如果阿耶贬妻为妾,又挪用原配嫁妆的的事传出去,你与阿耶的仕途路还能顺利走下去吗?” “你威胁我?” “这怎么能算威胁?我只想知道在阿兄心里是钱财重要还是你的仕途重要?”孟顽的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孟晖怎么也没想到报应来到如此快,他方才威胁孟珈的话,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传出去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做孟府的娘子吗?” 孟顽轻笑一声,她真的被孟晖给逗笑了,“孟府的荣辱几时与我有关过?风光时我不曾享受过一丝一毫,败落后我照样可以养活自己!” 第105章 “你想要什么?” 孟晖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孟府败落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过惯了风光的日子,他绝对不会忍受自己跌入泥潭。 “我要的不多,只拿我该拿的那一部分。” 看着孟顽离开的背影,孟晖久久不能回神,他手中的步摇也被孟顽拿走了。 千算万算,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妹妹,竟然已经长大了,甚至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被她给算计了,方才还洋洋自得这些嫁妆她无法分走,转眼就被孟顽分走一半。 当天夜里,正院传来噼里啪啦各种瓷器碎裂的声响,孟珈与杨氏大吵一架。 第二日下午,孟晖将一半的嫁妆送到了瑶瑟院中。 孟顽看着这些嫁妆,眼眶逐渐湿润,阿娘的嫁妆养了孟府上上下下百余人十几年,可她自己却早早就病逝,死时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现在她终于拿回了属于阿娘的东西。 第86章 孟顽最近突然忙…… 孟顽最近突然忙碌起来, 白日陈淑仪会拉着她一起学习管家之事,偶尔也会教她看账本,忙到甚至李绥安都向她抱怨, 二人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陈淑仪知道这些杨氏是一定不会教孟顽的, 所以她就亲自教她,每当在这时她就会一改往日温柔, 变得很是严肃。 板着脸的模样让孟顽觉得很像她那刚正不阿的阿耶陈御史,这段日子孟顽也小心翼翼, 她知道陈淑仪的一片苦心,她无以回报只能更加努力的学习, 这才能不辜负陈淑仪。 和陈淑仪学看账本的这段日子, 她时常会遇到孟晖, 但两人之间情分浅薄, 见面不过点头示意。 起初陈淑仪见二人太过疏远,还想方设法想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孟顽不愿,孟晖也一副冷淡模样,她在两头都劝了好久都没缓和二人的关系, 便也放弃了。 她也旁敲侧击问过二人, 可是都不肯说这其中缘由,陈淑仪只当是二人缘浅。 今日孟顽好不容易看完了陈淑仪交给她的账本, 伸了一个懒腰又让云苓将这些看完的账本送回去。 见云苓一走,绿烟立刻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孟顽。 接过盒子,孟顽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战斗。 还有半月就是李翊的诞辰, 孟顽虽然还没有正式原谅他,但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她悄悄给李翊准备生辰礼, 支走云苓也是怕她会偷偷告诉李翊,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李翊坐拥四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可难倒孟顽了。 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亲手做,贵重礼物他定不会少,可亲手做的这份心意也更加难得。 绿烟一边帮孟顽将工具一一拿出来摆好,一边好奇的问道:“娘子,您为什么每次做木偶都要避开云苓?” “因为云苓是圣人安排在我身边的,我怕她会悄悄告诉圣人。”孟顽一边说一边轻轻的雕刻木偶的眉眼。 绿烟想了一下云苓来瑶瑟院的时间,原来那么早娘子就和圣人相识了。 “原来娘子您那么早就和圣人结识了!”绿烟语气中带着惊讶,可随后又一想察觉出不对劲。 “可我日日都和您待在一处,我怎么不知道您何时见过圣人?” 孟顽手中的动作一顿,她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她和圣人每次都晚上见面吧! 不等她开口,绿烟就开始掐着手指算自己哪日没有跟在娘子身边,可算着算着她就发现几乎是日日都和孟顽待在一起,“娘子,您和圣人该不会都是夜里相会吧?” 绿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大。 “哈哈哈。”孟顽干笑两声,根本不敢回答。 绿烟非常熟悉孟顽的一举一动,见她这幅样子分明就是被她给猜对了。 “不是吧!您居然如此大胆!”绿烟震惊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孟顽赶紧拦住她,“你低声些。” 绿烟捂着嘴点点头,没想到娘子她不声不响,做的却都是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我那时不知他是圣人,我……我只以为他是鬼。”孟顽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妙的好借口。 绿烟半信半疑地看着孟顽,对她的话并不全信。 见她这样孟顽叹了一口气,装作无奈的模样,说道:“你想一个男子总是夜晚出现,白日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严肃又认真地盯着绿烟反问:“你说这不是鬼是什么?” 这话确实唬住了绿烟,她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又想到夜里孟顽总不让人值夜,多半是为了方便同圣人私会。可是还不对啊!圣人为何会于夜里出现在她们这小小的孟府中。 见绿烟还想再问,孟顽赶紧开口打岔,“云苓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好绿烟你帮我去拖住她,我还差一点就刻完了。” 被孟顽这一打岔,绿烟果然就忘了要问什么,赶紧去院外帮她拖延住云苓。 李翊昨日还写信,暗示过孟顽他的生辰就要到了,孟顽故意装作没看到,提都没提过此事,暗中却早就悄悄开始准备了。 毕竟圣人诞辰乃是大事,就算他不提也有的是人会提。 朝中上下都会沐休三日,各大寺院、道观都会举行法会为圣人祈福祝寿,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外邦使节也都会在含元殿向圣人献上贺表与珍稀贡品。 还有各种大赦天下,孟顽就算是不想知道也难。 转眼就到了千秋节这日,这三日不设宵禁,各种宴饮、百戏表演举国欢庆。 孟顽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着长街上喧嚣热闹的人群,暗暗感叹,不过是一个生辰就如此声势浩大,简直就是普天同庆! “停车!”孟顽叫住马夫,“这里人太多了还是走过去吧!” 她其实是想去凑一下热闹,毕竟今日圣人还有朝会与千秋宴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这段时间她正好和云苓、绿烟一起逛逛。 “娘子,这里太乱了,万一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您还是待在马车上安全些。”云苓眼中闪过担忧。 “哎呀云苓,你看人群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我们乘马车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孟顽将车帘掀开一角,指给云苓看。 云苓看了看外头,又看了看孟顽心中很是纠结,最终还是孟顽的安危大过一切,“不行。”她摇了摇头坚定的拒绝。 “好云苓,你就答应我吧。咱们各退一步,过了这条街咱们再下去可好?而且离茶楼也没多远的路了。”孟顽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看向云苓。 “好吧…”云苓实在是受不了被孟顽这样盯着看,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答应了她的请求。 下了马车,云苓一路都将孟顽护在身边,生怕她被给撞到。孟顽觉得云苓有些太过草木皆兵,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用如此紧绷,“这里人群喧闹,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要害我也不容易动手。” “娘子您说什么呢!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自从孟顽上次遇刺之后,云苓就格外紧张她的安危,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这些生啊死啊、刺客、谋害等等她听都听不得。 “云苓不用把自己绷得太紧,今日咱们就是要玩的开心的!” 孟顽觉得云苓太过在意上次那件事,以至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一点小动静就能让她万分警惕。她怕长此以往云苓会累坏身子,尽可能的让她放松,不要过于紧张,毕竟上次的事也不能怪她。 “好啦!咱们走吧!”孟顽拽住云苓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将她拽走,“绿烟今日留在府中,咱们买些小玩意带回去,她一定会开心的!” 孟顽带着云苓在各个小摊前转悠,她如今有了钱出手十分阔绰,连价格都不问。 此时她正在一处小摊前挑选绒花,忽然觉得背后一冷,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疑惑的转过头看去,周围人各忙各的似乎一切都一如平常,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让她无法忽视。 孟顽悄悄戳了戳云苓,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告诉了云苓。 云苓借着挑选绒花的动作将孟顽护在身侧,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围人,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对着孟顽摇了摇头。 孟顽总觉得那道视线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阴冷粘腻,让人从心底感到恶寒。 她还想转头去寻找,可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六娘子。” 孟顽的心脏飞速跳动,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后之人。 “陆大郎君?”她看着面前这人微微晃神,“你怎么在这里?” 第106章 陆澜笑了笑,同她解释道:“与同僚一同小聚。”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二人,正是宋文与范敬。 陆澜原本与二人并无太多交集,他为人温吞,与御史台众人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可宋文实在是太过热情,多次相邀他实在是招架不住,所以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 宋文与范敬二人最会察言观色,简单的几句话就看出陆澜对这位娘子的态度非比寻常,二人很识相的同孟顽见过礼,又拉开一段距离,为二人留出空间。 孟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澜,那夜过后二人再没见过,再次相见她还有些尴尬。 “今日不是千秋宴吗?大郎君怎么会如此早就来此小聚?” “已经结束了。” “这么早?”孟顽面上露出震惊,这么早就已经结束了,陆澜已经来此处,那圣人岂不是也该到了! 陆澜见孟顽神色不对,刚想开口询问,又突然止住了,他真傻。孟顽会出现在这里,又问起千秋宴的事怕是已经与圣人有约了。 他还以为是二人有缘,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宋文远远瞧着,看出些不对劲来,他用手肘捅了捅身侧的范敬,“我怎么瞧着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没想到这陆大人也有单相思的一天!” 宋文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可范敬却一声不吭,他对旁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大朗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孟顽拱了拱手,她现在一心只想赶紧离陆澜远点,要是被某人给瞧见,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她不等离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昭昭,过来。” 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1。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宋代 辛弃疾 《青玉案·元夕》 给宝宝们推荐一篇知、乎上的短文,俺觉得很好看!!是一个穿越循环的故事,环环相扣非常精彩,男女主不停穿越又不断错过,be又he,糖里带刀,刀里藏糖,看的俺眼泪汪汪,名字叫《执梭师》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看[红心][红心][红心] 第87章 昏黄的灯光落在…… 昏黄的灯光落在李翊身上, 他立在人群中,让人看不清神色,他不知来了多久, 也不知看了多久。 孟顽见他来了, 先是一喜,后又想到他那小心眼的臭脾气, 赶紧快步走他身边。 “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孟顽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她还以为李翊会在约好的茶楼中等自己。 “要见你自然要早早就来。”李翊低头凑近孟顽的耳边, 小声说道:“舍不得让你多等。” 孟顽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她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 人这么多他怎么能说这些, 嗔怒地瞪了李翊一眼, “乱说什么呢!” 李翊并未多说, 微微一笑,顺势握住了孟顽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孟顽一个激灵,她动了动手指,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李翊越握越紧, 根本就不打算放开她。 这么多人看着, 孟顽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放任李翊牵住自己。 好在今日二人穿的都是广袖, 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掩,应该没人会发现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孟顽暗中庆幸。 陆澜在孟顽问起千秋宴之时就猜到圣人会来,所以在见到圣人时他并未慌张, 从容地上前行礼,“参见圣人。” 宋文与范敬见状也赶紧快步上前行礼,“参见圣人。” 话音刚落就被李翊抬手阻止, “出门在外不必声张。” “是!”几人异口同声。 范敬刚才还是一副对旁人私事不感兴趣的模样,见到孟顽与圣人关系亲密,也一改从前,悄悄打量二人。 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范敬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宋文了,他虽跟在陆澜身后,视线却止不住地往孟顽身上瞟,心中很是纳闷,这位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圣人身旁有任何女子出现。 可如今不仅陆大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连圣人也为她倾心。 方才她见到圣人就一副熟稔的模样,甚至都不曾行礼,圣人都不见丝毫不满,还极为亲密的在她耳边轻语,可见其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他不禁在心中感叹,空无一人的后宫怕是要迎来它的第一位女主人了。 只是可怜了陆澜,一片痴心错付。 宋文想到半月之前,他还有些艳羡陆澜出身高贵,舅舅又是当今天子。如今想想还是他在兖州种地的舅舅好,还是种地好!种地好! 起码不用担心心上人会爱上的自己舅舅。 如此想着他看陆澜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怜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卿,你摇头是何意?”李翊早就看到宋文一个劲的往孟顽这边瞧,觉得他今日格外招人烦。 突然被点名的宋文心中一跳,额头瞬间浮现冷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狡辩。 “臣……臣摇头并非对着圣人您,从前在宫中见到圣人只觉得您渊渟岳峙,静若深潭。如今宫外一见更觉您龙章凤姿,神采绝逸,卓然而立于众人间,便可让万民敬仰!” “臣自愧不如,故而羞愧摇头。” 宋文说的一板一眼,丝毫没有谄媚讨好之态。 范敬面露震惊看向宋文,他是知晓宋文为人巧舌如簧,善于诡辩。可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拍圣人马屁仍是心中震荡,越发觉得他厚颜无耻之极。 孟顽低着头,努力憋笑,早在宋文说完第一句时她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上扬,要不是她紧紧抿着嘴唇,怕是会当场笑出声。 在场最淡定的就属李翊,被人夸的天花乱坠也能坦然接受,不骄不躁怪不得能做天子。 孟顽对李翊感到佩服,听到这话还能面色如常也是神人。 她手指微动调皮地勾了勾他的掌心,又抬头去看他的反应。 李翊依然神色如常,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声音就像是万年古井一般平淡无波,“在宫外不必一口一个臣,宋卿也不必妄自菲薄,身为御史宋卿时常舌战群儒,这张巧嘴朕也自愧不如。” 这点奉承的话李翊早就司空见惯,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还能分心捉住孟顽捣乱的小手,握在手中轻轻揉捏。 孟顽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李翊弄得面色更红了。 “不敢,不敢。”宋文一听就知道圣人在暗讽他,可他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也说明了圣人不曾计较这些小事。 “行了!今日与民同乐,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李翊牵着孟顽就走。 孟顽一直低着头努力憋笑,根本就没有注意李翊说了什么,他一走就拽着孟顽一个不稳,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在这一瞬间暴露出来,好在孟顽反应及时跟上,二人的手又重新藏回袖中。 陆澜一直悄悄关注这孟顽,这一幕当然也不曾错过,他被二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晃得双眼刺痛,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克己复礼的圣人,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孟顽手牵手。 待李翊与孟顽走远后,范敬忍不住数落起宋文,道:“你方才在圣人面前乱说什么!这些话也就你能说出口!”他还不忘嫌弃地撇了宋文一眼。 “你懂什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不圣人也没怪罪我!”宋文说得理直气壮,他与范敬这些酸书生说不到一块。 “真是厚颜无耻,你没看圣人身边的孟娘子都替你脸红吗?” “孟娘子脸红了吗?”宋文倒不曾注意这些,当时一心都在圣人身上。 陆澜听到这话微微愣神,他起初也以为孟顽是因为宋文的话而羞耻,如今想来应并非如此。 她脸红应该是因为圣人,因为二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范敬原本想问问陆澜看到没有,可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对着宋文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也不再去提关于孟顽的事情。 “走吧!陆大人,我和你说长安最好的酒楼是哪几家我都了如指掌。今日我一定要带你去瞧瞧,必不会让你失望!” 宋文将手搭在陆澜的肩上,带着他朝前走去。 听到宋文的话,陆澜才回过神来,稳住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孟顽被李翊一路牵着,直到走去好远她才敢放声大笑。 “就这么好笑吗?”李翊捏了捏孟顽的脸,无奈问道。 孟顽笑的停不下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等她笑够了才开口说道:“宋大人真是一个妙人,不过圣人您为什么能忍住不笑?” “听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听见孟顽夸赞宋文,李翊嘴角勾起的笑立刻收敛,反问道:“你很喜欢?” 第107章 “喜欢啊!宋大人如此风趣幽默,怎么会不喜欢呢?”孟顽非常诚实地回答。 李翊的脸沉了下来,微微加重力道捏了捏她的脸,“不准喜欢他。” 孟顽早就知道他小气,爱吃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连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他都要吃醋,心中有些好笑,又不想太快让他如愿,装作不懂的模样,反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只能喜欢朕。”李翊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就有些难办了,我还喜欢阿宁、绿烟、云苓、玉狮子。” 李翊蹙眉,其实他并不想听孟顽如何数她到底喜欢几个人。 “对了,还有我的嫂嫂!我也很喜欢。”孟顽笑嘻嘻地看向李翊,眼中盛满星光,璀璨夺目。 “怎么又多了一个?” 听到又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嫂嫂,李翊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哎!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如此招人喜欢。嫂嫂又对我极好,我也没办法不喜欢她啊!” 孟顽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完又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为此极为苦恼。 李翊深呼吸一口,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温柔,“好昭昭,只能有这些人了,不准再多了。” 他明明醋极了,却还要装作温柔的样子,孟顽心中都笑开了花,嘴上却不松口,“可是要是有人喜欢我又对我很好,我会控制不住喜欢对方的。” 见无法阻止孟顽喜欢旁人,李翊只好改变策略,“昭昭你说,我们几人谁待你最好?” 孟顽认真想了想,“是您,是您待我最好!” 听到满意的回答李翊心中的郁气消散几分,又引诱着孟顽继续说道:“那你应该最爱谁?”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我最喜欢您了!”孟顽见好就收,毕竟也不能真的把人给惹生气了。 这下李翊心中的那股郁气彻底消失了,他很满意孟顽这个回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从脸颊摸到耳朵,又从耳朵摸到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孟顽被他的手摸到有些痒,缩了缩脖子,“这下您可还满意?” “你故意气朕!”李翊的手又回到孟顽的耳垂上,惩罚地捏了捏。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半个月前还说让我多去了解几个人,多接触一下旁人的!”孟顽装作记不得的样子,努力回想。 李翊轻笑一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是谁?朕也不知道呢。” 孟顽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了,因为生气双颊红扑扑的,灵动的杏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李翊被她看的莫名燥热,抬手摸了摸她薄薄的眼皮,“别这样看着朕。” “为什么不能?”孟顽怕他在憋什么坏主意,警惕地看着他。 “因为朕会忍不住想吻你。” 轰! 孟顽的脑袋瞬间炸开,被他这直白的话弄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怒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呢!” “那咱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李翊不由分说地牵起孟顽的手,朝着一条昏暗的小巷子走去。 身后跟随的众人反应过来也急匆匆地跟上去,却被李翊一个眼神给制止,只敢在巷子外等候。 孟顽还没回归神来就被,李翊按在墙上,好在他还尚存几分理智,用手护住了孟顽的后脑勺没让她磕到。 随后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双唇被人占有欲十足的掠夺,孟顽觉得属于她的空气都被人夺走,她无助地攀上李翊的后颈,心脏几乎要从她胸腔中跳出来。 李翊捧着孟顽的脸认真又专注地吻着她,从刚开始的激烈逐渐放慢,变得温柔又虔诚。 他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孟顽了,心中想她想的厉害,炽热的身躯紧紧贴在孟顽身上,想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喧哗的长街上人声鼎沸,灯火璀璨,而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冷清幽深,又昏昏暗暗,洁白的月光落在耳鬓厮磨的两人身上,像是为二人披上一层圣洁的白纱。 孟顽觉得今日这个吻格外漫长,久到她以为李翊不会松开她时,李翊才喘着粗气将她松开,将人抱在怀中不肯松开。 “没想到你这么记仇,小混蛋。”他的双唇贴这孟顽耳垂,时不时轻咬一下,说话时的气流让她耳朵发痒,想要闪躲。 听到李翊说自己记仇孟顽不服气的顶嘴,“你也很小气又爱吃醋,老混蛋。” “大胆!”李翊听见孟顽说他老,作势又要去吻她,可身后突然“哐啷”一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孟顽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来,吓得她赶紧往李翊怀中躲。 将孟顽护在怀中,李翊蹙眉看向来人。 “崔真,你怎么在这里?”李翊不悦地问道。 “我,我……臣,臣也不知道啊!” 崔真两股战战,欲哭无泪。 他不过是去帮自家娘子取她落在马车上的团扇,原想着抄近路能快一些追上娘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圣人与孟家娘子亲热啊! 为什么每次抄近路都会遇到圣人,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啊! 娘呀!我以后再也不抄近路了! ----------------------- 作者有话说:想起之前室友追剧看到名场面时,叫我一起看,可我赶来看时刚好中间插播了一段广告,我俩老老实实看完广告,才将进度条倒回去,看完一半名场面后,刚刚那条熟悉的广告又出现了,我俩又老老实实看完广告,再去看后半段。 我一直以为中间的广告是不能跳过的,直到我今天看唐诡长安时发现中间的广告居然可以跳过,我大为震惊[害怕]! 还能这样!? 那我之前看的那些广告算什么!!![化了] 最后悄悄说一句,唐诡长安真的超级好看!!! 第88章 除了崔真手中的…… 除了崔真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的声音, 昏暗的巷子中落针可闻。 孟顽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她将头深深埋在李翊怀中,根本就不敢抬起头, 只希望英国公没有认出她。 下一瞬她的期望就落空了, 她听见英国公字正腔圆的叫了一声,“孟娘子。” 孟顽一声都不敢吭。 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她不出声英国公也就不能确认是她。 但她还没忘记掐了一把李翊, 都怨他,非要在外头吻她。 见孟顽不理人, 李翊又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英国公有些尴尬, 讪讪地摸了一下脑袋, 笑的一脸讨好, 又对着李翊喊了一声, “圣人。” 他原本还指望孟顽可以替他说句话,毕竟李翊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立刻拖出去斩了,可孟顽脸皮薄,又被他瞧见了与圣人亲热,根本就不好意思见人。 崔真怎么说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李翊觉得这英国公他是白当了这么多年, 从前怎么发现他这么没眼力劲。 “你要一直在这里看下去吗?”李翊的声音沉了下去,不悦的看着崔真。 “不不不, 臣这就走,这就走!”崔真赶紧摆手,连滚带爬的跑出巷子, 生怕晚一步就被李翊给拖出去斩了。 见人走远,李翊才捧着孟顽的脸,让她从自己怀中出来, “好了,人都走了。” “都怨你!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孟顽又羞又气,眼中都氤氲着雾气,眼尾绯红,李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 又捧着她的脑袋低头亲了亲,“有什么不敢见人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说完还蹭了蹭孟顽的鼻尖。 孟顽做不到如他一般坦荡,不断推搡着他,“别这样。” “别那样?”李翊明知故问,继续去吻她,可他还没碰到孟顽,就又听到了崔真的声音。 “圣人,臣有东西落下了。” 崔真站在二人身后一手捂着眼睛,恨不得再长出一只手好让他将两只耳朵也给捂上。 “拿完就滚!”李翊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这下真的对崔真起了杀心。 “是!是!是!”有了这句话崔真片刻都不敢耽误,因为不敢乱看,他闭着眼混乱在地上摸索,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他方才掉落的团扇。 孟顽见崔真在地上乱摸一通,几次与团扇失之交臂,有意提醒却因两次被撞见而羞耻,不敢面对崔真,只好拽了拽李翊的袖口,又指了指掉落在一边的团扇。 希望李翊可否帮一下英国公。 对上孟顽祈求的双眼,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再加上崔真一直待在这里实在是太过碍事,李翊直接将团扇踢到崔真手边。 双手被团扇撞了一下,崔真立刻反应过来,如获至宝的拿起团扇。 “多谢圣人,臣这就滚。”崔真拱手行礼,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整个过程都不敢睁眼,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第108章 “我有些饿了,咱们也走吧!”孟顽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听见孟顽说饿,李翊当即点头答应,牵着人走了出去,他也觉得此地不好,三番五次被人打扰好事,换个地方也好。 原本想带孟顽去西市的酒肆,可没走多远孟顽就在一面摊前停下了。 灶里的炭烧的噼啪作响,热气从缝隙中涌出,高汤的香气飘香十里,面团被店家在案板上揉来揉去,擀面、切面,一块面团就变成了细长筋道的面条。 孟顽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 店家早就注意到几人衣着不凡,又见孟顽貌美如花,热情地招呼着她,“娘子可要来一碗,小店特色的鸡丝冷淘消暑解渴,还有羊肉臛子面,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孟顽本就心动,听店家这样一说更是蠢蠢欲动,她看了一眼李翊,问道:“可以吗?”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怎样都是可以的,可圣人不一样,他怕是没有吃过这些,不知他会不会同意。 李翊看了一眼小摊上各色各样的人,不仅有附近商铺的伙计还有有西域的胡商,甚至是刚卸完货的脚夫也满头大汗的坐在这里,实在是太过鱼龙混杂。 “不可,这里太过市井,三教九流汇聚,人员混杂,你身子单薄不宜待在此处,咱们还是寻个清静些的地方好不好?” 孟顽闻言微微失望,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店家解释道:“这里人多正是因为小的手艺好,这些人都冲着小的手艺来的,只要吃过一碗都会念念不忘,所以就算是小店简陋他们也爱到这里吃。” 店家是个耿直的中年汉子,就算知道面前之人定然身份贵重,不一定真的会在吃这种小面摊的面,但他还和气的向二人介绍。 听他这样说孟顽更是十分心动,方才就单单的面香就勾地她想流口水,她立刻去看李翊的神情,见他虽然皱着眉头,却并未有明显的不悦,心中放下大半。 “店家既然都这样说了,要不就在这里吃吧?”孟顽握着他的手,柔声说着,她怕李翊不愿,又踮着脚凑近他耳边,说:“您不是自诩明君吗?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难道圣人还信不过您自己的子民吗?” 孟顽知道这里鱼龙混杂,李翊是担心会有危险,可她瞧见一旁也有几位娘子在,瞧着也像是熟客,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李翊叹了一口气,孟顽都这样说他还有什么可以拒绝的。 “走吧!店家两碗鸡丝冷淘!”见他答应孟顽欢快地牵起他的手 “好嘞!二位稍等!” 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刚要坐下又被李翊给拦住了,“怎么了吗?” “等一下。”李翊先摸了摸孟顽的头,又转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冯士弘,“去将桌椅净一净。” 冯士弘立刻从怀中掏出手帕,将桌案与长凳认真仔细的来回擦拭了几遍,这才垂手低声道:“郎君可以了。” 孟顽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但想到李翊身为天子能纡尊降贵陪她吃路边小摊已是难得,讲究一些就讲究一些吧! 李翊撩起衣摆一边牵着孟顽的手坐下,一边轻笑道:“今日就算是陪你感受人间烟火了。” “多谢圣人恩典。”孟顽对着李翊拱手笑道。 点了点孟顽的额头,李翊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顽乖巧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两碗鸡丝冷淘端了上来,“二位请慢用!” 冷淘即是凉面,将煮好的面条过井水降温盛于碗中,后加上鸡丝、黄瓜丝,再浇上汤汁,清爽解暑。 店家还用了槐树叶汁和面,制成碧绿色细长的面条,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这鸡丝冷淘一上来孟顽就顾不上其他,认真地小口小口吃起面来,心中感叹果然如店家所说,好吃极了! 可李翊却不曾动筷子,只是专注的看着孟顽,觉得她做什么都可爱极了,连吃面的样子都让人移不开眼。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孟顽疑惑地停下动作,还以为他是有所顾忌不愿去吃,孟顽将面碗往李翊面前推了推,真心地称赞道:“很好吃,您尝尝。” 李翊笑了笑,他知道孟顽是误会了,却并没有说什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孟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期待他的反应,一见李翊吃下,急忙问道:“如何?” “不错。”李翊点点头,也算是认可了店家的手艺。 “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1。您在宫中应当也常吃,不知与宫中相比又如何?” “想知道?”李翊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饶有兴致的反问。 孟顽用力点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鸡丝冷淘,她想知道宫中做的是不是会更好吃。 “你随朕一起进宫,亲自去尝尝不就知道了。”李翊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孟顽。 孟顽被他看到怔了怔,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现在不想知道了。” 她心中后悔不该提这事,这人怎么总是能往这上面拐,没说几句话,他就想把自己拐回太极宫。 “怎么突然就不想知道了?”李翊用手托住孟顽的脑袋,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在外头呢!别动手动脚。”孟顽将他的手推开,又看了一眼周围的食客,还好没人发现他们的动作。 可这一幕却落入远处酒肆坐着的几人眼中。 陆澜与宋文、范敬二人没走多远就在酒肆中遇到了自家阿耶,陆黎安与友人在此小聚,见到自家大郎在此立刻招呼他们三人一同落座。 宋文见驸马在此哪里会拒绝,更何况他身边坐着不少朝中同僚,当即便答应下来。 都说驸马陆黎安为人温和、交友广泛,虽不在朝中为官,但不少好友都为朝廷效力,虽然都是一些芝麻大的小官,但六部中都有他的好友。 能与驸马结交宋文自然乐意之至。 他一向巧舌如簧,没一会儿就将陆黎安哄得喜笑颜开,要不是陆澜拦着二人马上就要称兄道弟了。 “没想到咱们竟然有幸能在此见到圣人啊!”席上有人惊叹道。 他们这些小吏,平日就是连上朝都不用更何况面圣了,如今见到圣人屈尊驾临一路边小摊无不啧啧称奇,更有甚者想要上前面圣,但被陆澜给拦住。 “圣人白龙鱼服就是不想兴师动众,咱们一群人大张旗鼓的过去,怕是会搅了圣人的兴致。” “有道理,大郎说的有道理!”吵着要下去面圣的那人,揽住陆澜的肩,口齿不清的说道,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可见他醉的不轻。 “澜儿认识孟娘子?”陆黎安突然开口问道。 陆澜微微蹙眉,不知阿耶为何突然问起孟顽,“阿耶怎知她是孟娘子?” “曾在公主府中见过一面。”陆黎安不紧不慢地回答。 “儿子也是在她来府中寻阿宁时见过几面,并不熟悉。”陆澜总觉得阿耶突然提起孟顽很是奇怪,顾忌着女儿家的名声,他不敢说一些旁的事,只是一板一眼的回答,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是吗?”陆黎安饮了一口酒,探究的目光落在陆澜的身上。 看的陆澜心底有些发毛,总觉得阿耶今日格外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好在他没看太久就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坐在路边小摊吃面的二人身上。 察觉到有人往这边看,李翊不动声色的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陆黎安的视线,陆黎安立刻恭敬的朝着李翊垂首拱手。 李翊扫了他一眼,随后就收回视线。 孟顽见李翊看向别处,也跟着他一起转头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陆黎安,她的心蓦然一紧,总觉得驸马这人看着温和却总透出一股阴狠,让人打心底里不喜欢他。 握住李翊的手,孟顽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不喜欢陆驸马。” 闻言李翊轻轻挑眉,“为何?你与他的两个儿子不是关系匪浅吗?” “你怎么又提这事!”孟顽有些恼怒,她与他说正事呢!他怎么就不能正经一点。 见将人给惹恼了,李翊赶紧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抚,“安心,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 “我也是大人了!”孟顽气鼓鼓地说道。 “好好,那我们已经是大人的昭昭,今晚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孟顽反问。 “你说呢?” 孟顽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全天下人都知道今晚是朕的生辰,可偏偏朕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李翊装作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唉声叹气。 第109章 “这可怎么办啊!我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孟顽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震惊地说道。 “没关系昭昭,只要你亲一亲朕当做生辰礼,朕就原谅你。”李翊促狭地看着孟顽,期待她接下来要怎么演。 “快,云苓把东西给我。” 听到这话孟顽立刻就不装了,赶紧让云苓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拿出来。 云苓麻利的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交给孟顽。 接过云苓递来的匣子,孟顽赶紧塞到李翊手里,硬邦邦地说道:“给你,生辰快乐。” “既然准备了为何不早点拿出来?”李翊笑着问道。 “这叫欲扬先抑,您懂不懂?” “好好好,欲扬先抑就欲扬先抑!”李翊一边顺着孟顽的话说下,一边将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沉香木制成的梳着双环髻憨态可掬的小娘子,因为是用沉香木做的,所以它还带着一个极淡的木质香,很好闻。 “昭昭,朕很喜欢。”李翊一眼就瞧出了这是孟顽照着自己模样做的,他拿在手里如获至宝。 孟顽抱臂坐在一边,嘴角得意的勾起,一副早就知道你一点会喜欢的模样。 其实孟顽做的是一对儿,还有一个郎君模样的,是照着李翊的模样做的,但她悄悄将另一个留了下来没有给他。 “这样也好,不能将真昭昭贴身带着身边,有个木偶昭昭也算是个安慰,以后朕就将它带在身边,就像昭昭在这朕身边一样。” 孟顽有时真想不明白,他身为天子怎么能如此厚脸皮,不分场合的就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唐杜甫 《槐叶冷淘》 第89章 “真的不与朕一…… “真的不与朕一起回宫吗?” 将人送到孟府外, 李翊仍舍不得地松手放人离开,搂着孟顽的腰将人抱到腿上。 孟顽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无奈的说道:“哪有臣女天天往宫里去的, 这像什么样子。” “你是未来的皇后, 谁敢乱嚼舌根!”李翊立刻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 每次听李翊提起进宫孟顽心中仍有顾虑,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有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担忧, 又有孟珈贬妻为妾在前,早就在她心中种下了对婚姻的恐惧。 她常常会杞人忧天, 担心未来李翊也会爱上旁人, 将她弃之如敝履,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三心二意的男人比比皆是, 若她不爱那人也就罢了,可她是爱李翊的,所以她更不敢想有一天他会像爱自己一样爱上别人,如果真有这样一天她怕是会生不如死吧。 孟顽沉默地低下头,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一言不发。 李翊感受到孟顽突然的悲伤, 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孟顽的肩胛骨。 她一直都很瘦,还记得刚来到孟顽身体中时,她又瘦又小,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瞧着比同龄人矮小许多,这段日子她虽被精养着但还是没长多少肉,个子倒是拔高了几分。 但还是不够, 她现在还是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给吹跑了。 “你在担心什么?”李翊早就发现一提到进宫这件事孟顽就会下意识地逃避,她总是对这个问题缄口不提。 “别怕,告诉朕,你在担心什么?”托着孟顽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让她看着自己的双眼,李翊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孟顽咬了咬嘴唇,垂眸不去看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内心告诉她应该去相信李翊,他与孟珈是两类人。可她又很胆小不想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她想缩在自己的壳里,维持现状,一旦有意外发生,她就可以及时脱身。 “能不能不进宫?”孟顽小心地问道。 “为什么?昭昭能告诉朕吗?”李翊虽然不懂孟顽在怕什么,但他可以感受到孟顽此刻的脆弱,他用力地将人抱紧,用行为缓解她的担忧。 “我怕,怕进宫后您会不再喜欢我,或者喜欢上别人。”孟顽将额头抵在李翊的肩膀上,颤抖着说出这话。 李翊突然笑了,他觉得孟顽可能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自己,由爱故生忧,她正是因为爱自己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比朕要小上许多,朕的前半生只遇到你一个,能让朕动心的人,之后要想遇到另一个怕是还要再花上半辈子,到时候朕也老了不中用了。” “而昭昭你依然年轻,那时就算你要如何朕都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力,你若是伤心难过一剑杀了朕,自己做太后垂帘听政,岂不妙哉?” 孟顽震惊地抬起头,她想过他会说一些情话来哄自己,可她怎么也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乱说什么呢!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怎么能算不吉利,只不过是一个假设,而且朕不会爱上别人的,所以不用担心。” 将孟顽捂在他嘴上的手拿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拿在手里不停揉捏,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是这惊世骇俗的话根本就不曾说过一般。 孟顽抽回自己的手,朝着他的胸口锤了一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你真的负了我,我就一剑杀了你,然后做太后垂帘听政,再养几个年轻俊美的小郎君。” “嘶…” 突然,孟顽捂着脸痛呼一声,原来是李翊直接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在瓷白的小脸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后面那句朕可没答应你!”李翊捏了捏孟顽腰间的软肉,恶狠狠地说道。 “没答应又能怎样,反正到时候你人都没了,也做不了什么了。”孟顽摸着自己脸上的牙印,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李翊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她说的也在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是绝不会允许有这么一天发生的!!! 他强硬地掰过孟顽的头,低头吻了上去,孟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眶,被动的回应李翊。 他的手不断在孟顽身上游走,感受到指腹下柔软的触觉,李翊的动作顿了顿,见孟顽没有闪躲,他才继续动作,初时只是慢慢的贴合,他温柔地试探,小心翼翼地触碰。 随着他的动作孟顽紧绷的身体逐渐变软,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这样她才不至于从他身上滑落。 马车内寂静无比,二人的喘息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察觉到孟顽正在缓慢地往下滑,李翊抽出手,托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用力就她给提了上来,同时他的吻也逐渐加深,更加炽热、急促,辗转厮磨。 孟顽微微喘息,眼中雾气更重,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根本就无法做出反应,只能任由李翊为所欲为。 缓缓将松开她,李翊额头抵着孟顽的额头,滚烫的呼吸落在孟顽的面上,让她微微颤栗。 “现在还怕吗?”李翊问道。 孟顽根本说不了话,她摇了摇头,但她现在真的不怕了,如果可以养小郎君的话。 仿佛是知道孟顽在想什么一样,李翊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威胁道:“养小郎君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朕是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孟顽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不养就不养嘛。” “你还不服气?”李翊捏住孟顽脸颊的软肉。 “服气的,服气的。”见要将人给惹怒了,孟顽赶紧服软,她的脸都被捏变形了。 “那朕明日就下旨接你进宫为后。”李翊满意的收回手,在她被捏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看着上面出现的红痕,心想孟顽皮肤太过娇嫩,他已经收着力气了还是将人给捏红了,下次应当再轻一些。 “这么急?”孟顽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哪里急了?封后的圣旨在朕案上放得都要生灰了。”说这话时李翊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 “别,再等等好不好?”孟顽抱住李翊的胳膊哀求着。 “要等到什么时候,昭昭你要给个准话?” 孟顽想了想,“就等孟怡成完亲吧!要不然双喜临门这么好事怎么能轮到他们身上。”她愤愤不平的说道。 “好!” 终于从孟顽这里得到了一句准话,李翊爽快地应下。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孟顽推了推李翊,两人在马车中磨蹭了许久,也不知外头的人会怎么想。 李翊又将人抱到怀中抱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亲自将人抱下马车,又看着人从靠近瑶瑟院的小门进府。 第110章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李翊才收回目光,他今日并未乘马车,冯士弘见状立刻将马牵来,李翊握住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策马离开。 回到甘露殿后,立刻就人将一封密信交到李翊手中。 他打开看了一眼,上面是今日在酒肆中与陆黎安相聚之人的名单。 粗略地扫了一眼,他将目光放到两个人身上,这二人官职都不算大,但职位却异常关键。一个是金部员外郎,掌管天下库藏钱帛出纳;另一个则是都官司员外郎掌管俘虏、奴婢、囚徒,涉及管理与赦免。 将这两人的名字圈起来,李翊随手将密信丢给暗卫,“让人去盯着这两人,如果有任何异动将消息透露给御史台。” 暗卫领命退下。 五日后早朝。 宋文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在李翊落座后,他率先出列,“臣,宋文,有本参奏。” “准奏。”李翊指了指宋文,让他上前几步。 宋文为人瞧着跳脱,可实际上却是守正不阿,一心为民。他近些日子与金部员外郎孙柏松走动近了一些,他长袖善舞,最会与人结交,一来二去就与孙柏松相熟了。 本想着多结交一人,在朝中也可少树敌,但看来老天并不想让他如愿。 他们御史台注定要与百官为敌了! 不过几日他便在偶然间发现孙柏松出手阔绰,又听闻他曾在平康坊豪掷千金为一舞姬赎身,可他出身一般,家中也无甚产业,哪来的底气豪掷千金。 但想到他的官职,宋文心中就有了计较,不过短短几日就将孙柏松贪污的证据收集齐全了。 “臣弹劾金部员外郎孙柏松,假借职务之便,监守自盗贪污公帑。” 李翊挑眉问道:“宋卿可有证据?” “有!就在三日前孙柏松虚造支销,冒领白银三千五百两,可以请户部核对仓库数目。臣曾见其豪掷千金,想必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臣恳请圣人彻查此事。” 宋文跪伏在地,字字铿锵有力,其声传遍含元殿的每个角落,大殿之人人人愤慨,痛斥孙柏松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李翊冷冷扫了一眼众人,瞬间息声,殿中又恢复了安静。 “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如果属实即刻革职抄家,将孙柏松下诏狱。” “退朝吧!” 大理寺动作极快,当天下午就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圣人震怒,下旨诛其九族。 原想着此事就可告以段落,可不过几日御史台又接连弹劾,朝中人人自危,见到御史台的人都绕道走。 朝中一下子杀了许多官员,空出许多职位,但好在都是一些小官,刚好今年春闱选出不少优秀人才,李翊从中挑选了几个家世清白为人清正之人顶了上去。 第90章 朝堂上风云震荡…… 朝堂上风云震荡, 山雨欲来,但朝堂之外日子照样过,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少了一些贪官蛀虫他们日子反倒过得更加顺遂。 “你这个大忙人今日总算是有时间了。” 飞檐斗拱的八角亭位于湖心, 从亭中延伸出一条长长的栈道将它与岸边相连,李绥安悠闲地倚在竹榻上, 看着孟顽远远走来。 “你倒是会享受。”孟顽走过栈道被热出一身汗,又见李绥安这惬意的模样, 幽怨地扫了她一眼。 “走了一路,累到了吧!快坐下凉快凉快。”李绥安见孟顽热得直流汗赶紧招呼她坐下, 又贴心为她将鼻尖上的汗擦掉。 “还是我自己来吧。”孟顽接过李绥安手中的帕子。 此亭位于湖心格外凉爽, 微风送凉, 又有荷花可赏, 原本躁动的心情瞬间就被安抚,孟顽也觉得凉快许多。 “吃点水果解解暑吧!”李绥安让自然端上一碟新鲜水果,将它推到孟顽面前,“可惜我身子弱,用不得冰, 所以这水果也不曾冰镇, 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我倒觉得这不曾冰镇的水果格外新鲜。”孟顽尝了一颗葡萄,酸甜多汁, 很是解暑,“很甜,你也尝尝。”她摘下一颗送到李绥安手边。 李绥安接过葡萄,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寻我?我还以为你有了新嫂嫂就将我这个老友给抛到脑后了!”说着她还不忘哀怨地瞪了一眼孟顽。 孟顽被她这一眼看的心中一虚,可她也无可奈何,她只有一个实在是分身乏术, 实在无法兼顾。 “嫂嫂也是为我好,免得我日后成亲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而且我这不一得空就先来陪你了。”孟顽挽住李绥安的胳膊,又递给她一颗葡萄。 “是吗?当真是先来见的我吗?”李绥安可不吃她这套,盯着她不松口。 “哈哈哈…”孟顽干笑一声,她想将这事蒙混过去,赶紧打岔道:“咱们还是吃葡萄吧!这葡萄这么甜,不吃实在可惜。” 李绥安见她这样,面上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是先去见的圣人吧?” 孟顽没想到她猜的如此准,刚吃了一颗葡萄听见她这话差点被噎住,她赶紧将果肉咽下去,震惊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绥安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了指孟顽的脖子。 “我的脖子怎么了吗?” 孟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明白这事与她的脖子有什么关系,她一边摸一边思索,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突然僵住,白皙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李绥安板着脸表情严肃。 李绥安越正经孟顽的脸就越红,她呆坐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有些后悔今日不该出门的。 “你和圣人是如何打算的?”李绥安拽了拽孟顽。 “什么…打算?” 孟顽现在根本就不敢面对李绥安,她的脑子都不能转了,手也一直捂在脖子上不敢放下,一想到自己就这样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见了。 “你个傻子!”李绥安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孟顽的额头,“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没名没分的跟在圣人身边吧?” “我倒想一直这样,可惜他不答应。”孟顽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臂间,和李绥安讨论这些让她有些羞耻,尤其是在被她发现她脖子上的痕迹后。 “净说些傻话!眼瞧着再过几日孟怡就要嫁人,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孟家那些卖女求荣的人也不会为你用心挑选夫婿。你不赶紧趁着圣人对你上心,让他迎你进宫也好过在孟家那虎狼窝里待着。” 圣人后宫无人,不论孟顽以什么位分进宫日子都会比在孟家舒坦。 更何况以圣人对孟顽的爱重,这位分应该不会太低,而且不论什么位分反正后宫无人,孟顽进宫后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不过听你这话,圣人是有意将你迎进宫的。”李绥安自己在这里分析的正上头,一转头就看见孟顽蔫不拉叽地趴在桌子上,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可知圣人打算给你什么位分?” 李绥安对这点很是好奇,孟顽的家世在满长安的贵女中根本就不够看,她只希望圣人能多为孟顽考虑一下,给她一个高一些位分,免得日后她恩宠不在也不至于因为位分低被他人给欺负了。 她甚至也想过如果圣人给的位分太低,她就去求姑妈,让圣人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再给孟顽抬一抬位分。 孟顽听她提起这个,心中更加羞耻,又想到某人天天念叨着要封后,她面上就更红了。 “是皇后。”孟顽小声说道。 “什么?”李绥安没听清,赶紧凑上去追问。 她隐约听到了两个字,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凑的更近一些又问了一遍。 “皇后。” 这下李绥安真的听清了,她简直要被这两个字给砸晕了。 “真的?” 孟顽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聋了,这还是她认识李绥安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大声地说话,她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难得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你小声一些,圣旨还没下呢!”孟顽拽了拽李绥安的衣袖,小声提醒她。 李绥安点点头,“也是,圣旨还没下,若是如此宣扬出去,万一事情有变,怕是会对你不利。” 被孟顽点醒后李绥安也冷静下来,她刚才太过激动了,如今冷静下来还有一点不适应,好友马上就要变成婶婶了,她一时还转换不了。 心中莫名其妙惆怅起来。 她也跟着一起趴在桌子上,“这是天大的好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怎么瞧着还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害怕,怕自己担不起皇后的职责。”孟顽将头转向一边,看着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111章 “以我的家世是做不成皇后的,你说,朝中之人若是知晓了会不会为难圣人?”孟顽心中有些担忧,若是她让圣人为难了,她宁愿不做这个皇后,不进宫。 李绥安觉得孟顽想的有点太多了,她拍了拍孟顽的肩,“这点你无需担心,圣人一向说一不二,满朝文武无人敢忤逆他。” 别说为难圣人,她甚至都想不出谁有这么大胆子敢顶撞圣人,孟顽完全是在杞人忧天,也不知道圣人做了什么,居然会给孟顽如此错觉。 “真的吗?”孟顽不放心的再次问道。 “真的!你看这么多年圣人一直无后,朝堂上有谁提过这事吗?前朝后宫照样被圣人紧紧掌握,无人敢兴风作浪。如今又多了你这个皇后,只会更上一层楼。” 孟顽觉得李绥安说的十分在理,她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的不如之前强烈。 “好了,你别乱想了,以后还要靠皇后娘娘提携臣女,还是我眼光好,早早就抱住你这条金大腿了!”李绥安抱住孟顽语气中含着兴奋。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贫!”孟顽瞪了李绥安一眼,她脸上的红晕一直都不曾下来。 “圣人可曾说过圣旨何时会颁布?” “等孟怡嫁完人。” 李绥安数了数日子,也没几天了,还有十日她就要嫁人了。 孟怡成亲,按照规矩孟顽身为她妹妹自然是要陪在她身边,与她说说体己话,可二人关系恶劣,就算孟顽愿意孟怡也不一定答应。 所以原本该是孟顽做的事都被孟怡外祖家的表妹给接手了,孟珈本不答应,姐妹失和传出去外面的人该怎么看他,但杨氏因为嫁妆的事情,心中对孟珈生了怨气。 “嫁妆这事你就委屈了我的怡儿,难道还要在她大喜的日子里,让一个她讨厌的人在她面前晃悠吗?”杨氏愤愤地指责孟珈。 孟珈见她对此事已近乎偏执,也不敢再强求,生怕她会再闹出什么事情,只好点头答应。 如此一来孟顽反倒乐得清闲,她只需在给孟怡添妆时露一下脸就可以了。 今日一大早孟府就热闹起来了,鼓乐齐鸣,喜气洋洋。 孟顽来到孟怡闺房时里头已经围满了人,里面头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也不愿在此久留,她将给孟怡添妆的金簮留下,又公事公办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打算找借口溜走。 可还没等她说话,孟怡就先开口了,“六妹妹留步,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见你来更是欢喜,也只有你能让我喜上加喜!” 孟顽蹙眉,不懂她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只有自己可以让她喜上加喜?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孟怡就转身同旁人说起话来,之后又被全福夫人拉过去梳头了。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举案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孟顽被挤在人群外头,她隔着重重人影,盯着孟怡的背影,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孟怡突然侧过头对着孟顽勾唇一笑。 这一笑让孟顽更加警惕,她觉得孟怡一定在谋划什么,可今日是她大婚之日,她到底要做什么? 就不怕万一一个弄不好她的婚礼也要毁于一旦吗? 思索间,孟顽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春月。 她怎么在这里? 想到孟怡曾设计春月与郑持盈被人捉奸在床,趁机退了与郑家的婚事,不久之后春月就被送去了郑府,听说她如今也不过是郑持盈身边的一个通房。 以她如今的身份怎么会在今日出现? 春月还是一副婢女的模样服侍在孟怡身边,但看二人之间的氛围像是冰释前嫌一般。 孟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这二人如今凑到一起准没什么好事,她还是早些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趁着众人不注意,孟顽悄悄溜走。 可孟怡却在瞧到她离开的背影时,勾了勾唇,孟顽这第二喜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孟顽沿着涟漪池往回走,涟漪池是她回瑶瑟院的必经之路,今日她却无心欣赏,离这个池子远远的,一想到孟怡的那个笑她就毛骨悚然。 还是离涟漪池远一些,免得她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给推下去了。 她一路上都在想着孟怡的那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拐角处有一人在等着她。 刚一靠近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将她的呼喊声来不及喊出就被堵住。 随后她就感觉到温热的吻落在她脖颈上,她面色瞬间煞白,手脚并用胡乱地挣扎,可仍然无济于事,那人将她牢牢禁锢在身前。 绿烟见孟顽出事连忙跑过去阻止,却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拦住。 第91章 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 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横亘在孟顽的腰上, 她双手握住男人的小臂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可孟顽手无缚鸡之力在他面前这点挣扎根本就不够看。 眼见挣脱不开,孟顽又开始掰着捂在她脸上的大手, 想要呼救。 她的想法被身后之人察觉, 他将横在孟顽腰间的手拿开,一手擒住孟顽的双手, 一手捂住她的嘴,根本就不给她任何呼救的机会。 想要呼救被人阻止, 孟顽只能徒劳地挣扎,身后之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 传到她身上, 耳边是男人温热的呼吸, 这两种感受让孟顽心中更是慌乱。 她不免想到, 这难道就是孟怡说的第二喜吗?她或许想故技重施要毁她清白。 一想到这个可能孟顽挣扎的更加激烈了,她在男人胸前疯狂扭动,男人似乎见她挣扎的太过激烈,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可孟顽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到底说了什么,一心只想赶紧逃出去。 因为孟顽的挣扎, 男人捂住她嘴的大手微微滑落, 产生了偏移,正好让孟顽有机可乘, 她不假思索地张嘴咬下去,血腥气瞬间弥漫在嘴中,她的唇瓣上也染上了鲜血。 身后之人手掌一痛, 微微放松了对孟顽的禁锢。 孟顽趁着这个机会,一用力就逃了出来,她头都不敢回, 撒腿就往前跑,边跑边喊救命。 “昭昭!” 李翊没想到会把人给吓成这样,他顾不上其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追上她,又将人抱在怀中安抚,“别怕,是朕。” “昭昭,别怕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顽逐渐冷静下来,可胸腔中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她喘着气有些愣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别怕,都是朕不好吓着你了。”李翊将孟顽因为挣扎而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又将她因为惊吓而沁出的冷汗给擦掉。 孟顽像才认出眼前这人是谁一样,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用尽全力狠狠地捶了眼前之人几拳,“你吓死我了!” 她心中既后怕又愤怒,觉得不解气又捶了他几拳。 “别生气,是朕吓着你了。”李翊原本是想给孟顽一个惊喜的,结果没想到惊喜没给成,倒是将人给吓到不轻。 将人给抱进怀中,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背,心中后悔极了,早知如此他不该吓她的。 “六娘子!” “您怎么了,六娘子?” 远远的似乎有人朝这边赶来,应当是有婢女听见了孟顽方才的呼喊声。 “有人来了。”孟顽转头朝来人看去,想都没多想就把李翊给推到假山之后藏起来,“您先在这里躲一下。” 李翊猝不及防被孟顽推到一边,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禁莞尔,没想到他也有躲躲藏藏的一天。 确保他不会被人给瞧见后,孟顽又赶紧整理了一下方才被弄乱的发髻与衣襟,怕李翊会露出马脚,孟顽还不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眼看婢女近在咫尺再靠近一步李翊就会被发现,孟顽这才走了出来。 “六娘子您没事吧?奴婢方才好像听到您在喊救命?”琥珀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六娘子瞧着有些惊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没事…是我刚刚遇到了一只蜘蛛,它长的又大又吓人,又突然出现,我一个不留神被它给吓了一跳。”孟顽随便扯了一个借口来解释她方才的失态。 想到自己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模样,趁着琥珀注意力都在她所说的蜘蛛身上时,孟顽又愤怒地瞪了一眼藏在假山后的李翊。 都怨他! “蜘蛛?怎么会有蜘蛛呢?这院子日日都有人洒扫,怎么能有蜘蛛出现,还吓到娘子您了?”一听是蜘蛛琥珀心中有些害怕,面上更加警惕朝着四周找了一圈。 “没事了,已经被我给打跑了。”孟顽似有所指的说道。 躲在假山后的李翊闻言勾起了嘴角,原来这个蜘蛛是在指他。 第112章 琥珀一听孟顽竟然如此胆大居然敢亲自动手,但又想到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这些事对她来说似乎也不足为奇,她佯装关切地问道:“您没伤到自己吧?” 孟顽摆摆手,阻止了琥珀想要上前的动作,“无碍,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吧!今日五姐姐大婚,前头想必是离不开人,还是不要耽误了你当差。” 琥珀原本是要去前院帮忙,走到半路突然听到六娘子呼救,这才连忙跑过来查看,现如今六娘子无碍她也要赶紧去复命。 “如此,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望着琥珀离开的背影,孟顽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她瞧出什么。 她现在终于能好好质问某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这个日子您怎么来了?还有绿烟哪去了?” 彻底冷静下来的孟顽才想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绿烟居然不见踪影了,刚刚她呼救也不见她的身影,孟顽心中又开始担忧,绿烟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她没事,朕让冯士弘拦住她。”李翊伸手将孟顽拉到自己身前,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方才她挣扎地如此激烈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听见李翊说绿烟没事,孟顽这才彻底安心,又见李翊的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摸索,更过分的是,青天白日的他居然将自己的衣袖给撸了起来,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白皙的小臂,她脸色蹭的一红。 “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孟顽将自己的胳膊抽出,又赶紧将袖子放下挡住胳膊藏到身后,嗔怒地看着李翊。 见孟顽反应这样大,李翊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但他却并没有解释,反而步步紧逼,眼神晦暗看向孟顽,直到将人逼到无路可退才罢休。 他抬手摸了摸孟顽的脸,压低嗓音问道:“昭昭,你觉得朕打算做什么?” “别!这是在外面。”孟顽赶紧握住李翊抚摸着她脸颊的手,语气颤抖,她后背就是假山,如果李翊要做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见她这又羞又怕的模样,李翊弯腰将头埋在孟顽颈窝低低笑了起来。 孟顽见他突然发笑,心中有些不解。 “您笑什么?” 见李翊不理她,仍是自顾自地在笑,孟顽伸手又推了推他。 “昭昭你别着急,虽然朕也想,但现在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有些事情还是要等到洞房花烛才算是圆满。” “你又胡说什么呢!”孟顽狠狠瞪了李翊一眼,她这才看明白自己这是掉进他设好的陷阱里了,怪不得他方才一直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你方才难道不是在想这事吗?”李翊厚颜无耻地继续反问。 “你…你这分明就是倒打一耙!”孟顽被李翊给气坏了,明明是他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那方面上引导,到最后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现在根本就不想理这人,堂堂天子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将人一把推开,孟顽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李翊见将人给惹恼了,赶紧追上,“生气了?” 孟顽不理人,闷头朝前走去。 “都是朕不好,不该逗你的。”李翊跟在孟顽身后,态度诚恳之极。 孟顽还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李翊眼见孟顽要跟他犟到底,赶紧将人给拉住。 “您要我说什么?我说一句您就有十句在后头等着我,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孟顽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就是不看一眼身边的人,声音也都闷闷的。 “这是自然,就算是在朝堂上与那些臣子周旋,朕也从未落于下风。”李翊目光紧紧盯着孟顽见她又要生气,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既然昭昭不愿,朕不说就是。”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孟顽说不过他,只能将怒气发泄到别处,她伸腿踢了踢李翊的小腿。 “说也说了,打也打了,你也该消气了吧?” 孟顽抿唇不语,她看了看二人站的位置,发觉有些太过惹眼,要是被有心之人瞧见怕是不太好,她赶紧拽着李翊往里躲了躲。 “怕什么?被人瞧见也无碍的。”李翊见孟顽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他还是配合着往里挪了两步。 孟顽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问道:“你方才到底要做什么?” 李翊一愣,没想到孟顽还想着这事,无奈一笑,同她解释道:“方才朕吓着你了,看你挣扎的如此厉害怕你伤的自己,所以检查一番,朕也好放心。” 孟顽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原来您也知道我挣扎的厉害!那您为什么不松手?还一直抓着我不放,我还以为遇上歹人了!” “是朕的错,吓到你了。你当时反抗的太过激烈,朕怕一松手再把你给摔了。”说起这事李翊也是微微心虚,他也没想到会把孟顽给吓成这样。 听了他的解释孟顽点点头勉强不和他计较这事了,继续问道:“您今日怎么来了?要是被人瞧见了该怎么解释?” 一个小小的侍郎嫁女,居然惊动圣人,要是让孟珈知道怕是会被吓得半死。 “自然是来下旨的。” “下旨?下什么旨?”孟顽被李翊搞的一头雾水。 “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朕什么了吗?” 孟顽认真想了想,只记得自己答应过他等孟怡成完亲,再颁布封后的圣旨,但今日孟怡刚成亲他就来了,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清楚孟顽在想什么,李翊看着她直接了当地说道:“确实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下旨而已,哪里用得上您亲自来。”孟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又觉得他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只能将头转到一边,避开他直白的目光。 “下旨自然不至于朕亲自来,但见未来皇后还是要朕亲自来的。”说这话时李翊特意将孟顽的脑袋给掰了回来,让她看着自己。 “您……” 还不等孟顽开口,外头突然乱了起来,似有娘子的惊呼声。 李翊赶紧将人护在身后,“别怕。” 孟顽乖乖藏在他的身后,只是这声音并不是在这附近,她听着像是从涟漪池那边传来的。 “好像是涟漪池那边出事了?”孟顽从李翊身后探出脑袋,他们二人现在藏在假山后,涟漪池那边的人应当瞧不见这里的情况。 “您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孟顽将李翊又往里推了推,确保他一定不会被人发现才满意。 她刚转身就被李翊给拉住,“朕和你一起去。” “这可不行,您去像什么样子!” 孟顽只期望李翊能悄悄地来,再悄悄地离开,最好谁都不知道他来过孟府才好。 “你自己去朕不放心。” “没事的,大不了我让绿烟陪我一起好了,而且我只远远的看一眼发生什么事情了。” 孟顽还在同李翊拉扯,绿烟却突然出现,站在假山外,说道:“娘子听说是春月失足落水了,主君正派人找您呢!” “找我?”孟顽很是不解,春月落水为何要找她。 这下她不去也得去了。 “看来我必须要走这一趟了。”孟顽笑着同李翊说道。 可李翊还是坚持要与她一起去,孟顽无奈,只好退一步,“这样吧!如果一刻钟后我还没回来,您就找我如何?” 见孟顽执意如此,李翊只好点头答应,“一刻钟后你若不回来,朕就亲自去抓你!” ----------------------- 作者有话说:又来晚了[可怜] 第92章 阳光正好,透过…… 阳光正好, 透过柳树的枝桠影影绰绰落在孟顽身上,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悄悄对着李翊挥了挥手, 见她如此, 李翊勾唇一笑。 夏日微风吹拂着柳枝,风移影动, 再抬头柳树下已经没了佳人身影,李翊的笑容才渐渐落下, 心里突然有些落寞。 想他堂堂天子,四海之主, 居然也有躲在暗处, 不能见人的一天。 他负手立在假山后, 远远看向涟漪池的方向。 冯士弘低着头小心侍奉在左右, 他也没想到六娘子竟然会让圣人躲在此处,在臣子家中躲躲藏藏传出去圣人怕是会脸面扫地,可圣人偏偏还就答应了。 既然圣人都没说什么,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敢有任何意见,只能陪着圣人一起躲在此处, 只是此处闭塞狭隘, 真是委屈圣人了。 假山后光线昏暗,有大半个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 许是此处几乎无人会来,府中下人便多有懈怠,又疏于打理, 脚下长满了青苔,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潮湿。 李翊的身影就隐匿在这半明半暗的假山石旁。 第113章 看着脚边微微斑驳的青苔,李翊忽然惆怅, 今日他也算与这些青苔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见不得光的。 想的方才见有人来,孟顽慌张地将他推到此处,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模样,心中顿感委屈。 他到底哪里见不得人了? 李翊想了很多,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见不得人。论身份地位,他乃是天子,九五之尊,至高无上;论样貌他自认也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可孟顽却总是怕被别人瞧见他们在一起,这就让李翊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是觉得朕年纪大? 李翊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点最为可能,孟顽正直青春,与他站在一起确实不甚般配。他虽看着坦荡,其实心中也常常担心旁人会把二人认成父女,若是孟顽因为年龄嫌弃他“拿不出手”该怎么办? “冯士弘,你说朕老吗?”李翊忽然转头看向冯士弘。 冯士弘被李翊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的一头雾水,虽不知圣人此话何意,但他也不敢乱说,只能恭敬地回道: “圣人您这是说哪里话?您春秋鼎盛又正直壮年,正如这高升的太阳,您昨日批阅奏折到三更天,今日照样龙马精神,声若洪钟,何来这老字一说?” 李翊点点头,觉得冯士弘说的甚是有理,又继续问道:“那与陆澜比起来如何?” 这怎么又扯到陆大郎君身上了,冯士弘的冷汗都将里衣给浸湿了,他扯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夸赞道:“陆大郎君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圣人渊渟岳峙,气度不凡,如陈年佳酿一般历久弥新……” “闭嘴!” 冯士弘还未说完就被李翊冷声打断,他眉头紧锁,冷冷地转头看向冯士弘,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是。”冯士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怒了圣人,被李翊这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也不敢辩驳,只能低着头退出。 可刚退出去一半,他就停下了,有些委屈地开口问道:“圣人,奴才要滚去哪里?这再退几步怕是就要被人给瞧见了。” 李翊觉得冯士弘今日格外蠢笨,眼神也越发冰冷,道:“有多远滚多远!” 冯士弘低着头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阵穿堂风吹过,更是将他的心吹的发冷,外头的柳树丝毫也摇摆得也更加厉害了。 新长出的柳叶娇嫩翠绿,摇曳生姿的柳枝拂过孟顽的肩头,她轻轻取下掉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柳叶。 “你可知涟漪池那边发生了什么?”孟顽侧头问道。 绿烟对此也不了解,她方才一直与冯大监待在一起,只听见涟漪池那边突然乱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婢女朝这边跑来,说是要找六娘子,“奴婢也不清楚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心中觉得蹊跷,那婢女为何会找您?” 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孟顽,绿烟心中也很是纳闷,为何春月一出事,谁也不找就先找她们娘子,她虽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但猜测一定又是五娘子要害她们娘子。 孟顽与绿烟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联想到孟怡曾说过的喜上加喜,孟顽猜测涟漪池发生的事恐怕才是孟怡所说的喜事。 涟漪池周围围了一圈人,就连孟珈都被惊动了,听闻是孟怡的表妹杨大人府上的三娘子最先发现春月的。 等她招呼着小厮将人捞起时,春月已经断了气。 这溺亡对象若是春月就有些棘手了。 先前她与郑持盈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长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晓此事,对郑持盈也是避之不及,但凡是家世清白的小娘子都不愿与郑家结亲。 春月如今成了郑持盈的通房,就不再孟府的婢女了,却在孟府落水溺亡,孟府确实需要为其负责。 但孟顽想不清楚这事又如何会扯到她的身上,孟珈命人找她怕是孟怡打算将这事栽赃嫁祸给她,她与春月无冤无仇,这事怎么都解释不通。 她一到涟漪池就被陈淑仪护在身后。 “嫂嫂?”孟顽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陈淑仪冷着脸将自己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嫂嫂,发生何事了?” 陈淑仪牵住孟顽的手,柔声说道:“有些人心口雌黄,见人就咬,不必理会。”她的视线锋利如刀落在孟怡身上。 孟顽这次注意到孟怡居然也来了,应当是她说了什么才将一向温柔的嫂嫂给惹生气了。 “淑仪!你这是何意?”杨氏也同样将孟怡护在身后,警告地看向她们二人。 杨氏毕竟是陈淑仪的婆母,她不能直接顶撞,只能拱手道:“儿媳只希望婆母与五妹妹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擅自下定论,也免得冤枉了清白之人。” 杨氏刚要开口斥责陈淑仪不敬长辈,却被孟珈伸手拦住,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孟顽。 “你这逆女,平日里不服管教就罢了,今日怡儿大婚你竟也不安生!” 他用手指着孟顽,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此事定是她所做。 围观的人群不少,甚至是连与孟怡交好的小娘子也都在场,她们看向孟顽的眼神中都带着警惕与审视,对此事也是半信半疑。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何事,竟然让您如此愤怒?”孟顽从一直护着她的陈淑仪身后走出,丝毫不曾惧怕孟珈,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还需明说吗?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孟珈又指着春月的尸体大声呵斥,“从前我只当你是顽劣不知规矩,如今看来倒是心肠歹毒,连害人性命的事情也能做出来!”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到最后眼角竟然隐隐有泪痕出现。 孟顽在心中不屑地轻嗤,她阿耶这做戏的本事倒是与孟怡如出一辙。 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真像是为她这个女儿操碎了心一般,但却连真相都不愿查明,任凭他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这哪里是对女儿失望痛心,分明就是急着撇清关系,将一切责任推到她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未曾被他养育一天的女儿身上,也好保全他清正的好名声。 “阿耶说是我害的,可曾有什么证据,难道空口白牙就能逼人认下罪名吗?” “方才诸位娘子都在我们娘子院中,只有六娘子您不在,不是您还能有谁?”孟怡身边的连枝突然开口插话。 “放肆!主子们说话,哪有一个婢女插嘴的道理!五妹妹院中的下人都是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就不怕嫁到王府后惹火上身?” 陈淑仪抬手就给了连枝一个耳光,她阿耶乃是御史中丞,自小就教导她们兄弟姐妹为人要正直守礼,遇不公之事可起而论之,是以她最见不得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她也曾被孟怡陷害过,今日一瞧就知道是她们主仆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往孟顽身上泼脏水。 “嫂嫂。”孟顽没想到如今她孤立无援,唯一愿意相信她的竟然是一个刚嫁进府中月余,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嫂嫂。 “嫂嫂与六妹妹更为亲近,自然是替她说话的。”孟怡在一旁小声说道。 “我是与昭昭亲近不错,但我更相信她的为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陈淑仪脊背挺直,坚定地站在孟顽这一边。 “可六妹妹性格孤僻,又离经叛道府中之人人尽皆知,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你不信可以问兄长。”孟怡看向孟晖,她知道兄长一向宠爱自己,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陈淑仪闻言看向孟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她看到孟晖点点头,她心中顿时气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同床共枕的郎君竟然会是这种偏听偏信之人。 “三郎!” 见陈淑仪失望的眼神,孟晖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撇过头不再去看陈淑仪,心中微微叹气,说了她也不会懂。 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孟怡今日就要嫁人王府,阿耶是不会为了孟顽,得罪孟怡,反而会顺势而为将脏水泼到孟顽身上。 毕竟孟怡与孟顽孰轻孰重,他们几人心中都是有计较的。 孟顽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孟晖如何她心中都翻不起任何波浪,反倒是陈淑仪替她委屈不已,她安抚地握了握陈淑仪的手。 “我是先行离开了五姐姐的院子,但这又怎么能证明事情就是我所为,而且不在五姐姐院子里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吗?”孟顽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又接着说道: “难道只要不在五姐姐院子里的人就是凶手!那府中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是杀害春月的凶手不成?连枝这话也太过牵强了。” 在场中还是有明事理的小娘子,认真想了想,也觉得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春月就是孟顽所害,确实太过武断。 眼见众人就要信了孟顽的话,孟怡攥紧了双拳,她咬了咬牙,还好她早有准备,事先算好孟顽离开的时间,又吩咐琥珀去前院帮忙。 第114章 涟漪池是孟顽回瑶瑟院的必经之路,琥珀若是去前院定会瞧见孟顽出现在涟漪池的身影,有证人在孟顽怕是百口莫辩。 孟怡脸上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情,她朗声说道:“可若是有人瞧见了呢?” “琥珀,你来,是否在涟漪池瞧见过六妹妹的身影?”孟怡对着琥珀招了招手。 众人的视线纷纷朝着琥珀看去。 琥珀也没想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她迎着众人的视线,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琥珀,你只需如实交代就好。”孟怡诱哄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琥珀将额头紧贴在地上,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孟怡,又看了一眼孟顽。 第93章 “奴婢确实瞧见过六…… “奴婢确实瞧见过六娘子。”琥珀深呼吸一口, 极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 闻言,孟怡脸上浮现得逞的微笑,可这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因为琥珀接下来的话而僵在脸上。 “可奴婢并不是在涟漪池见到的六娘子, 而是在那边假山处见到过六娘子, 那时六娘子被蜘蛛吓到,奴婢闻声赶去, 所以印象深刻绝对不会记错的!” 琥珀说完就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她心中也知晓今日这话定然会得罪五娘子, 可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孟怡挑中琥珀就是因为她一向老实寡言,为人最是胆小本分, 是一个好拿捏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琥珀太过老实本分, 所以她不会去扯谎, 只会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分不差的说出来。 若是按照孟怡原本的计划, 琥珀确实会看到孟顽出现在涟漪池,可这其中就偏偏出了岔子,多了一个不该在此的人。 “琥珀!” 孟怡气急,抬手就要掌掴琥珀,可手刚扬起就被人给拦住。 “五姐姐你这样做什么, 证人是你自己找的, 难道就因为她说的不是你想听的就要动手打人吗?”孟顽拦住孟怡,将琥珀从地上扶起。 又见琥珀面色惨白, 嘴唇都被她自己给咬破了,想必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多谢琥珀娘子。” 琥珀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她怎么也没想到孟顽居然会向她道谢,她紧张地摇头,“这是奴婢该做的。” 见孟顽如此维护琥珀, 孟怡料定二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方才这一定是她们二人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让她丢脸。 “琥珀你敢发誓所说句句属实吗?”孟怡双眉紧皱,眼中浮现杀意。 琥珀刚想举手发誓,就被孟顽给拦住,“琥珀可是是五姐姐院子里人,难道五姐姐连自己人都信不过吗?” 围观的娘子们早在孟怡要对琥珀动手之际就对她产生了怀疑,如今见她这模样心中有了计较。 心中都觉得孟怡过于狠毒,竟然能在自己大婚之日做出这栽赃嫁祸之事,当真是豁得出去!心思如此毒辣她们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才好,免得一朝不慎也会被她给害了。 孟怡见周围之人看她的神情不对劲,心中更是怒极,既然大家都开始倒向孟顽那一边,她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就算两败俱伤她也绝不会让孟顽完完整整从这件事上抽身出来,不死也要让她脱层皮! “我院中之人自然信得过,但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收买。”孟怡意有所指的说道,她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琥珀,企图在她身上找出破绽。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琥珀身上并无贵重物品,穿着打扮也极为朴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五姐姐今日是一心要将这罪名强按到我头上了。”孟顽觉得无趣极了,不管她说什么孟怡总是会找理由将这事往她身上推。 她心中有些厌烦,想到圣人还在假山后等着她,也不愿再与孟府这些人周旋,她直接开口说道:“说来说去,五姐姐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反倒一口咬定此事就是我所做,难免不让人怀疑你的居心啊!” “而且我与春月无冤无仇,没有任何理由对她下死手,如果五姐姐仍然怀疑是我所为大可去报官,让官府查明真相。” “你又在胡说什么!”听到报官孟珈忽然暴怒,家丑不可外扬,他知晓此事是孟怡设的局,但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听之任之,让孟怡将脏水泼到孟顽身上。 可此事若是报官怕是不好收场。 孟珈怒目圆睁,这凶狠的神情破坏了他一向儒雅清高的伪装,往日俊朗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他心中怨恨孟顽不知变通,非要将这事闹的人尽皆知,若是传出去他往后如何面对那些同僚。 虽然知道此事与孟顽无关,但事情已经闹大无法收场,且怡儿即将嫁入王府,绝不能因此坏了名声,所以这事只有孟顽认下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非要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才肯罢休吗?错了就是错了,虽然是你无意将春月推下水致其溺亡,但你终归是我的女儿,我会对你从轻发落的。”孟珈说的斩钉截铁。 “此事绝不可能是昭昭!”陈淑仪开口替孟顽辩驳,她心中憋着一口气,面色铁青,对着孟珈也失去了往日的恭敬。 “我说了不是我!我与春月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何要害她?” 孟顽没想到事已至此,她说的如此清楚孟珈居然还是倒向孟怡,她无心再与这群人纠缠,牵着陈淑仪的就要离开,“嫂嫂不用与他们多言。”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信不信也与咱们无关。” 留下这话,孟顽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已经是夏日可她却觉得遍体生寒,阳光照在身上都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一片冰冷,事情已经如此明显,孟珈居然仍然维护偏袒孟怡。 既然如此她说再多也是无用,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 “绿烟,去州府报官吧。” “遵命。”绿烟爽快地应下,麻溜的就朝外跑去。 可她刚应下就被孟怡出声叫住,“等等,你若是想你家娘子身败名裂的话,大可去报官。” 绿烟脚步顿住,纠结的看向孟顽,等着她发话。 孟怡这话确实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原本打算寻个借口就溜走的娘子们,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事?她们一个个都伸长耳朵,正等着孟怡的后话。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孟顽并不将她们放在眼中,反正她现在胆子大了,就算把天给捅破也有人给她兜着,对孟怡的话反应平平。 “不必理会,你尽管去州府报官。”孟顽对着绿烟吩咐道。 绿烟点点头,提起裙摆就朝外去。 “给我拦住她!” 孟珈突然出声,命人拦住绿烟,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孟顽报官的! 一旁的小厮婢女纷纷朝着绿烟追去,可绿烟根本就不在怕的,她知晓今日圣人在府中,反正事情闹大吃亏的也不会是她家娘子,所以她见一个打一个,一点都不手软。 眼看绿烟拦不住,孟珈赶紧让小厮追出去,千万不要让绿烟去州府报官。 孟怡见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注定无法平淡收场,倒不如趁机将事情闹的更大一些,今日她就要让孟顽永远都翻不了身! “六妹妹你既然执意如此,就不要怪姐姐我不顾念姐妹情分了!” “我与你何时有过姐妹情分。”孟顽冷冷道,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她。 听她这样说孟怡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面色不忍的开口道:“我本是不愿说的,可六妹妹你毫无悔过之意,我不得不说来。” “我曾与春月瞧见过六妹妹与外男私会,二人举止亲密。那人瞧着就比六妹妹要大上许多,我曾劝过六妹妹以那人的年纪想必早已有了妻室,让她不要沉溺其中,可六妹妹偏不听。” 孟怡痛心疾首的说着,她看向孟顽的眼中闪过得意,其他的事情或许冤枉了她,但这件事却是真真发生过的,“六妹妹定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所以才对春月痛下杀手!” “阿耶您不要怪六妹妹,她定是被那老匹夫迷惑了心智,否则她是不会与足以当自己阿耶的男子鬼混?而且他定是贪图六妹妹美色,绝非真心待你,六妹妹你莫要为这种好色之徒搭上自己的一生!” 她神情悲伤的看向孟珈,字字句句看似是在替孟顽求情,可实际却将孟顽说成一个与男子私会不知廉耻之人。 孟顽心中气血翻涌,脑中不断嗡鸣,她想也没想大步上前,在众人的惊呼中狠狠扇了孟怡一耳光。 第115章 “大胆,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的怡儿。”杨氏最先反应过来,将孟怡护在怀中,小心地检查她脸上的伤。 先前孟怡怎样冤枉她,她都不在乎,可她绝不允许孟怡说一句圣人的不是,这世上最真心待她之人唯有圣人,她绝不允许旁人说圣人一句不是。 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紧紧盯着孟怡,还想再抬手给她一耳光,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孟顽抬头望去,就见孟晖面色难看地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松手!” “怡儿说的可是真的?”孟晖盯着孟顽,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 方才无论孟怡如何冤枉,她都神情自若,可在怡儿提到那个奸夫时,她神情立刻不对面上也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明显一副气急了的模样,难道怡儿说的都是真的? “阿兄这怎么还能有假,她都为了那老匹夫动手打我了!”孟怡突然插嘴。 “你再说一遍我还打你!”孟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孟怡,举起另一只手就要打她。 “你敢!真是翻了天了。” 孟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走到孟顽面前拦住她,怒不可遏地呵斥,“你这个逆女!真是丢尽了我孟家的脸面!说!那奸夫到底是何人?” “昭昭,你若是想嫁人何不寻一个年龄相当的,为何非要……”孟晖说道一半突然顿住,一副不忍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听见孟晖叫自己昭昭,孟顽勾起一抹冷笑,只觉得讽刺极了,“不用你在这装好人。” “跪下!你这个逆女,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见孟顽仍是一副冷傲的模样,孟珈只觉得他积攒了半辈子的好名声都被她给毁了。 孟顽脊背笔直根本就不理会孟珈的话,她直勾勾地看向孟珈,眼中满是挑衅,如果不是她现在还被孟晖给攥着手腕,她甚至也想给孟珈一耳光。 “来人,给我压着这逆女跪下!让她老实交代出那奸夫到底是谁!”孟珈一声令下就有两个小厮上前来。 孟晖挣扎了几下,还是将孟顽给松开,眼睁睁看着她被小厮给反剪双手。 “松开,别碰她!”陈淑仪上前想要阻止小厮的动作,却被孟晖给拦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孟晖,眼中满是失望。 孟顽努力站稳,咬着唇不愿跪下,可她毕竟是女子,身子单薄又被两名男子给钳制住,根本就挣脱不开,她咬紧牙关固执地挺直脊背。 身后的二人更加用力地压住她的肩胛骨与脊背,逼她跪下。 她的膝盖受不住这股力道被迫弯曲,屈辱感与后背的痛苦让她更加不愿屈服,挣扎的越发明显,可在这两个男子的压制下,她根本就无法抵抗。 眼看她的膝盖就要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地面时,忽然一股大力揽住她的腰间,将她往上带去,随后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孟侍郎好大的官威!” 方才压着她的两个小厮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孟顽转头看向抱住她的人,眼泪瞬间决堤而出。 “他们都欺负我。”孟顽受到的委屈瞬间弥漫,她方才强装的镇定顷刻瓦解,如同稚子一般将脸埋在李翊怀中,不断哭泣。 “乖别哭,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李翊捧着孟顽的脸,柔声哄着,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分开的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昭昭就被人给欺负成这样。 众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搞的一头雾水,但看他与孟顽亲密的模样,心中便猜测这人多半就是那个奸夫。 “阿耶就是他,没想到他们两个奸夫□□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咱们府中偷情!” 孟怡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这个奸夫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老天助我,她心中异常兴奋,根本就没注意到孟珈难看之极的面色。 听到孟怡这样说,孟珈只觉五雷轰顶,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今日完蛋了! 他已经顾不上指责孟怡,膝盖一软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臣….孟珈,参见圣人。”他的声音颤抖到不行,几乎不成语调。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怡口中的奸夫竟然就是圣人而一向被忽视冷落的女儿竟然会得到圣人倾心。 众人听了孟珈的话,才知眼前这人居然就是圣人,纷纷跪倒在地,孟怡更是被吓得浑身瘫软,直接倒在地上,她转头去看孟珈,想让阿耶救她,孟珈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 随着周围之人跪倒,李翊不发话无人敢起身,他们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宣判,一时间安静极了,只有孟顽哭泣的声音,与李翊柔声安抚她的轻哄声。 孟顽哭的狠了,一直靠在李翊怀中不停抽噎,她现在很是后悔,方才就应该让李翊跟着一起来的,她原本是不想太招摇,结果她的低调反倒成了别人欺负她的理由。 她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让圣人跟着,再也不低调了!!! 李翊见孟顽一时半会儿怕是哄不好了,干脆先替她出一口气,他指着跪在地上那两个小厮问道:“你们两个哪只手碰的她?” 二人心中怕极了,却也不敢不回答,身子抖如筛糠,冷汗沿着额头滴落在地,“两…两只手都碰了。”二人的声音细弱蚊蝇,可还是被李翊给听到了。 “砍了。” 轻飘飘地两个字让二人连连磕头求饶,可不等他们二人把话说完,一直在隐藏在暗处的金吾卫走了出来。 随着两声尖叫,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掉了二人的双手,断手滚落在地,鲜血瞬间溅了一地,有些甚至都溅到孟怡的脸上了。 看着面前这凶残血腥的一幕,胆子小的人失声尖叫,院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李翊捂住孟顽的双眼,不曾让她瞧见这血腥可怖的一幕,可她听到了尖锐的喊叫声,心中跟着一紧,用力攥紧李翊胸前的衣襟,见吓到孟顽了,李翊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冯士弘。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对着众人呵斥道:“肃静!” 金色的阳光照在地面的血迹上,让鲜红血液变的无比刺眼,两个小厮抱着断手在地上打滚,就算痛到极致他们也不敢在发现声响。 “孟侍郎不解释一下刚刚发生了何事?”李翊将视线落在孟珈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孟珈听闻圣人提起此事,心中更是惶惶,可他也不敢欺君,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末了怕圣人迁怒,又多加一句,“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罢了。” “玩闹?”李翊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中,哭的眼眶红红的孟顽,轻轻问道:“昭昭,你说这是玩闹吗?” 孟顽摇了摇头,“不是。” “孟侍郎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孟珈低着头,心中无比后悔,如果他从前疼爱的女儿是孟顽的话,那还有今日这一遭,可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他只能期望孟顽能顾念几分父女亲情,不要赶尽杀绝。 绿烟带着州府的人也在此时赶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众人,他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李翊见州府来了人,抬手指着孟怡说道:“按照大雍律法,蓄意杀害他人奴婢该当何罪?” 法曹参军杜文渊上前一步跪下,道:“回圣人,如若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仗一百。无罪杀者,徒一年。若是良人杀他人奴婢,当处绞刑1。” 杜文渊每说一个字,孟怡的心就沉下一寸,直到听到绞刑,她险些昏死过去。 “这春月可是孟府奴婢。”李翊问。 “已经不…不是了。”孟珈回答道,早在出了那档子事后,春月的身契就给了郑持盈,她早就成了郑府的奴婢了。 “阿耶!”孟怡出声喊道,想让孟珈救她,可现在孟珈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她。 李翊被孟怡吵的头疼,皱着眉,道:“杜参军都听清了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杜文渊立刻领命,命人捂住孟怡的嘴,将人拖下去。 看着不停挣扎的孟怡,杨氏想要阻拦,却又被人给按住,她只能不停地求李翊饶命,可李翊却嫌吵也命人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杜参军这里交给你处理。” 这群人乌泱泱地吵得他头疼,李翊不愿久留,直接打横抱起孟顽就要离开,刚巧又碰上奉命前来宣旨的英国公崔真。 崔真看院子跪了一地人,还有鲜血断臂满地的血腥画面,直接愣住了。 第116章 “圣人,这是怎么了?” 李翊没有理会他,直接吩咐道:“来的正好,宣旨吧!”说完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只留崔真呆在原地,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 看了一眼血腥的场面,还有被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的众人,现在宣旨真的合适吗?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唐律疏议》 第94章 孟珈跪在地上惊魂未…… 孟珈跪在地上惊魂未定, 他彻底完了,辛苦经营多年的名声,好不容爬到侍郎这个位置, 如今都毁于一旦了。 他机关算尽, 却唯独栽倒在一个被他早早放弃的女儿手上。 孟老夫人也闻讯赶来,她失望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 她们孤儿寡母苦心孤诣多年,从落魄户走到今日, 怎么都没料到会到这步田地。 这边发生的事她早就知晓,原本她是觉得孟顽太过倔强, 看着不声不响实则心中主意大着呢!为了更好地拿捏孟顽她就想让她今日吃一会儿苦头。 等她受了罚, 自己再出面将她救下, 也好让孟顽心中记着她这一份好, 欠下这份恩情更能为她所用,不成想却弄巧成拙。恩情没能欠下,反倒让孟顽更加记恨他们孟家了。 见人都到齐了,崔真也不再多等,他心知孟府上下恐怕都在想着如何保住小命, 根本无法静心去听圣旨的内容, 他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唱念起来: “乾道运行,坤仪柔顺。道洽宫闱, 化淳天下。咨尔孟氏,贤明之质,婉娩天成;惠慈之道, 允协于哀矜;贞懿之姿,每彰于淑慎。朕承祖宗之丕烈,永惟刑于之华, 思齐内治,以穆外雍。可册为皇后。1” “熙和十一年五月辛卯,敕。” 崔真声情并茂的朗读完,就看到孟珈呆愣愣的跪在地上,心中不免觉得好笑,有些人就是没这个命,府中出了一位皇后,可偏偏又将皇后给得罪的彻底,只能怪他们孟府命不好。 “孟侍郎还愣着干嘛?接旨吧!” 孟珈将僵硬地磕头谢恩,他见圣人宠爱孟顽也想过如果进宫她的位分定然差不了,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皇后。 他筹划多年,甚至也想过卖女求荣,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肖想皇后之位,如今这天大的恩赐落在他们孟府头上,可他却承受不住。 怨毒地视线落在杨氏身上,要不是她们母女他与孟顽的关系也不会如此,如果杀了她们母女两个说不定昭昭就能原谅他了。 杨氏本就因为孟怡被带走而肝肠寸断,如今听见这道圣旨便知孟怡怕是难逃一死。 她祈求地转头看向孟珈希望他能去向孟顽求求情,要打要罚都可以,只要留怡儿一命,让她替怡儿去死都成。 可孟珈却不是这样想的,他眼中的杀意深深刺痛了杨氏。 看懂孟珈眼神中的深意,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与他夫妻十余载,他竟然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对她起了杀心,杨氏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一道封后圣旨,非但没有让孟府众人感到喜气,反而人人自危,最不受待见的六娘子,一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她们这些从前得罪过她的人该怎么办? 孟顽窝在李翊怀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她正被李翊抱着往甘露殿走去。 她睡的并不安稳,双眼还含着泪,眼尾绯红,就连鼻尖都哭红了,看起来可怜极了,见她这副模样李翊心软的一塌糊涂,更是心疼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太丢脸了。”孟顽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 “什么?” 李翊有些不明白孟顽此话何意。 孟顽想到自己方才大哭的模样,觉得丢脸极了,明明这事正是她好好展示威仪的时候,也好让孟府上下都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可偏偏她在看到李翊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想哭,眼泪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疯狂地从眼眶中流出,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刚刚哭的太丢人了。”孟顽依恋地靠在李翊怀中,她今日才发现待在李翊身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作天作地,根本就不用考虑其他,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哪里丢人了?明明是我们昭昭受了天大的委屈。”李翊故意向上颠了颠孟顽,让她更加用力地搂着他的脖颈。 孟顽想了想,虽然是受了委屈,但算不上是天大的委屈,毕竟她还动手扇了孟怡一耳光,除了最后孟珈逼她跪下这却是让她受了委屈,不过好在李翊来的及时。 “也不算是天大的委屈吧?”被李翊这么一说,孟顽更加不好意思。 “怎么不算?朕待你如珠似宝,不曾让你受过半分委屈,他们怎么敢!” 李翊语气低沉,带上了几分威严,冯士弘跟在李翊身边多年,听见这话就知圣人怒极,孟侍郎怕是有罪受了。 听见这话孟顽又想流泪了,她怕被李翊看见,悄悄将眼泪拭去,又将头埋在怀中。 回到甘露殿,李翊直接将人抱到御榻上,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他顺势半蹲在孟顽面前,这才看见她又哭了。 李翊心中又爱又怜,轻轻将她的脸捧起,用拇指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怎么又哭了?可是还觉得委屈?” 孟顽摇了摇头,“有您在就不委屈。” “那为什么又哭了?”李翊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顽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下,如同珍珠一般沿着她的脸颊滚落,有的直接滴落在李翊的手背上,刺的他心中一疼。 “因为您对我好。”孟顽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翊。 “对你好就要哭吗?”他被孟顽的话逗的哭笑不得,她这是哪来的歪理邪说,“真傻。”摸了摸孟顽的脸颊,又软又嫩,他没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揉面团一般揉了揉。 若是换做往常孟顽定要生气,可今日她满心满眼都是李翊,根本就顾不上生气,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李翊,更是将李翊看到一颗心都化成一滩春水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根本就拿孟顽没办法,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因为您对我最好!”孟顽望着李翊,眼神无比坚定,她重重的点头。 “朕对你最好,那你是不是应该最爱朕了?”李翊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哄着孟顽,让她承认最爱他。 孟顽眼中含泪乖乖点头,因为她坐在榻上,而李翊半蹲在她面前,所以她要比李翊高出一个额头,她向前俯身再次抱住李翊,“最爱您了。” 得到这个回答,李翊心满意足,环抱住孟顽,大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如同哄孩子一般将她抱在怀中。 他是知道孟顽爱哭的,有时看话本情绪上来也要大哭一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她好也能让她哭成这样,真是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李翊觉得自己的颈间湿湿的,她又哭了。 “乖,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被哭肿了。” 孟顽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可是我控制不住。” 李翊宠溺又无奈地一笑,他被这样的孟顽给可爱到了,他起身坐到榻上,又将人抱到腿上坐好,“朕抱着你哭,这样哭更舒服一些。” 闻言,孟顽眼泪再次决堤,她从小就爱哭,可是从来没人说过抱着她哭会更舒服一些。 幼时待在青州,孟家本家之人起初还会因为孟珈的关系对她以礼相待,可不过几日他们就发现她完全就不受孟珈重视,对她的态度也一落千丈。 每次他们瞧见孟顽偷偷哭时,就会骂她晦气、丧门星,遇事只会哭,家运都被哭没了。 从此以后孟顽尽量忍住不哭,可这事哪是说忍就能忍住的,为此她没少被人打骂。 可现在竟然有人将她抱到怀中,只是为了让她哭的舒服一些。 李翊看着怀中人突然越哭越凶,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柔声安抚着,一边为她擦泪,“真是水做的,眼泪怎么就这么多?流都流不完。”李翊笑着打趣她。 看着眼前这人不厌其烦地为自己擦泪,又极尽温柔地哄着她,孟顽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遇到他,她将头埋进李翊胸口,看着自己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突然破涕为笑。 “怎么又笑了?”李翊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发笑,但见人终于不哭了,他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孟顽指了指他胸口,李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胸口处留下了两道湿湿的印记,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孟顽哭的泪痕留在了他胸口上。 “故意的?”李翊捏了捏孟顽的后颈,看着她缩着脖子往回躲,他微微用力就阻止了她的闪躲。 第117章 孟顽有些心虚地嘿嘿一笑,她确实是故意的。见她这样笑李翊就知道她又调皮了,捏了捏她脸,“该罚!” 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孟顽不满地嘟囔道:“好小气啊!”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朕小气了。”李翊学着她的样子说道。 “哦~”尾音被她拖的长长的,孟顽浑然不在意他说的惩罚,有恃无恐地朝着李翊挑衅。 李翊见她这胆大包天的模样,冷冷一哼,托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如他所说确实是惩罚,他毫不留情地开疆拓土,逼的孟顽连连后退,她的脑袋被李翊牢牢托住根本就无处可逃,她这才知道他是铁了心的要罚她,根本就不给她退缩的余地。 他强势地阻止住孟顽的退缩,吻得比以往更加用力,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咬让孟顽知晓他以往都是在迁就自己,唇齿间的风暴让孟顽不得不投降,乖乖认错。 李翊松开孟顽,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他总是爱吻孟顽的眉心,吻在眉心是最怜惜的吻,这个简单的吻比起方才深吻更让孟顽面红耳赤。 她侧过脸,不敢去看李翊,可他的吻还在继续,从眉心缓缓向下,直到吻落在她的耳后与颈侧,察觉到他似乎还想继续向下,孟顽赶紧出声阻止,“别!” 李翊没说话,却将头从她颈间抬起,二话不说的就开始脱孟顽的衣服,吓得她赶紧按住李翊的手,“我害怕,您别这样。” “你受伤了。”李翊淡淡说道,他看似平静心中却气急,但为了不吓到孟顽他极力克制住怒气,在孟顽面前保持冷静。 他方才无意间看到孟顽锁骨处有红痕,想到她被那两个小厮按住逼她跪下,一定是那时伤到了她,李翊突然后悔,只将他们手砍掉似乎有些太轻了。 “受伤?”孟顽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听话,朕看看伤的严不严重?”李翊轻声哄着孟顽,他必须亲眼看看她的伤才能放心。 孟顽看着李翊的双眼,里面满是心疼与懊恼不带丝毫情/欲,她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关心自己,并不是为了那事,也就松开了捂住衣襟的手。 李翊得到允许,轻轻将孟顽的外衫褪下,不过他并未完全将其脱下,只是将孟顽的肩头露出,可以看清她后背上的伤而已。 她白皙圆润的肩头留下一个刺目的掌印,有的地方甚至都发红发紫了,李翊差一点就克制不住怒火了,他深吸一口气,才压制住心口的怒气,手指轻轻抚上她肩上青紫的痕迹。 突然的触碰让孟顽抖了一下,她缩着肩躲开李翊的触碰。 可这一躲就让李翊误会了,他立刻紧张起来,“弄痛你了?” 孟顽红着脸摇了摇头,她该怎么回答,这太难以启齿了。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全唐文》卷56,唐宪宗《册贵妃郭氏为皇后诏》 第95章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地……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地面上, 棂条的影子在地面形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菱形,甘露殿的窗子并不是常见的用绢、纱裱糊,而是用了极薄的云母片镶嵌在窗格上。 不仅透光性极好, 也更加美观, 阳光散落在其上隐隐有七色的光芒,孟顽望着窗户出神, 她极力忽视那道落在自己后背的视线。 虽然知道李翊没有别的想法,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脸红害羞。 因为两边的肩膀都受了伤, 她的外衫已经被解开,松松垮垮的落在她的臂弯里, 虽然已经到了夏季, 可她裸露的双肩一接触到空气还是让她瑟缩了一瞬。 虽然封后的圣旨已下, 孟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可终归是未举行册封礼,他们二人现在这副模样于礼不合,孟顽拉起衣衫想要重新穿上,却被一只大手给阻止。 “圣人?”孟顽想要避开,可李翊的力气太大, 还是被他给得逞了。 “还没上药。”李翊淡淡说道。 孟顽咬了咬唇, “让绿烟或是云苓来就行。”她的耳尖都红透了,二人之间虽然亲近, 但从未有过香肩半露的时刻。 “她们二人留在孟府没跟过来。”李翊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还颇为君子的亲手替她将外衫穿上,“你不想让朕动手也可, 朕命宫女给你上药。” 他了解孟顽,她一向脸皮薄,根本就不好意思让不熟悉的人瞧见她的身子, 更别说替她上药了。 所以他说完这话好整以暇地等着孟顽拒绝,果然一见他要起身去找人,孟顽赶紧出声,“别!” 李翊背对着孟顽偷偷勾唇,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她,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他期待孟顽亲口挽留他,让他为她上药,可孟顽接下来的话让他的期望狠狠落空了。 “不用找别人,我自己来就好了。” “……” 孟顽感觉她说完这话李翊好像有些不高兴,可他刚刚明明还面带微笑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伤在后背,你自己看不见。”李翊硬邦邦地说道。 听他这样说孟顽面上带着几分得意,指了指一旁的铜镜,“有铜镜在,我一个人就可以啦!” 说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原本只是想告诉李翊不需要麻烦旁人,她还是比较喜欢亲力亲为,可这个笑容落到李翊眼中就像是在和他示威一般。 李翊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上前几步用锦被将孟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 孟顽被他搞的很纳闷,虽然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但她发现李翊好像更生气了,脸色更臭了。 “冯士弘。”李翊朝着外头喊道。 不一会儿冯士弘就走了进来,圣人与娘子单独相处必定要发生些什么,所以他不敢进内殿,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的,会被圣人迁怒。 “奴才在。”他垂着头候在屏风后,等着圣人吩咐。 李翊抬手指着铜镜道:“把这个给朕搬走!” 孟顽:??? 她猛的转头看向李翊,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赶紧出声喊道:“别搬!” 两个被叫进来搬铜镜的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底是搬还是不搬,二人僵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李翊,等着他发话。 李翊:“搬!” 孟顽:“别搬!” 两个小太监根本就不听孟顽的话,还是将半人高的铜镜搬了出去。 孟顽被李翊抱得如同蚕宝宝一般抱在怀中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铜镜被人搬走。 “您故意欺负我!”孟顽瞪大眼睛,愤怒地质问李翊。 李翊盯着孟顽不说话,喉结上下滚动,她现在只有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露在外面,因为生气脸颊气鼓鼓的,清澈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心神激荡,忍不住想要吻她。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可孟顽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给他亲,两人一个亲,一个躲,只有李翊玩得不亦乐乎。 孟顽现在又羞又恼,可又反抗不了,最后只能放弃抵抗,只能任由李翊亲自己。 好在李翊还记得她还有伤在身,并没有太过分,没一会儿就将人给放开了,“现在你自己看不见了。” 孟顽瞪着他,无声地控诉。 李翊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将她从锦被中捞出来,又将她刚穿上的外衫褪下,随意丢在一边。 她裸露的肩膀与锁骨暴露在李翊面前。 光影挪动,此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落在御榻上,孟顽抱住双臂侧过身去,阳光也照在她白皙瘦弱的后背上,为她绘上了一层金边,后颈修长肩胛骨微微凸起,如同精心打造的一尊玉像,圣洁又美好。 后背上青紫色的痕迹在光滑如玉的脊背上更得有几分狰狞,也让孟顽变得易碎。 李翊眼神昏暗,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执着于亲自给她上药,她这样子自己真怕会忍不住,可要是让旁人瞧见她如此模样,这就更是不行了! 他呼吸似乎重了许多,孟顽见他一直不动,忍不住催促他,“圣人,您快一点。” 她这幅模样实在是太过难为情了,只期盼着能快些结束,可背后的人一直不动,让她心中焦急,忍不住转头看他。 孟顽在李翊眼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她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他像是要吃了她一样,这样的李翊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察觉到孟顽的视线李翊怕吓到她,收敛住目光,拿出一个白瓷瓶打开。 “转过去。”他现在有些不敢与孟顽对视,她那样懵懂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到她那双灵动的眼就觉得自己无耻之极。 第118章 孟顽见他终于要动手给自己上药了,非常乖巧配合的背过去,为了方便李翊上药,她还贴心的向后挪了挪生怕他够不到。 “别乱动。”李翊握住她单薄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往回的动作。 “哦。” 听到李翊的声音有些奇怪,带着几分低哑,像是刚睡醒一般,她好奇地转头去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又乱动!” 握住她肩膀的大手收紧,孟顽觉得他变得好奇怪,心中感到委屈,为自己辩解道:“我没乱动。” 李翊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给她上药,每次将药膏涂到她后背的淤青上时,孟顽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他的指尖在她的伤上游走,她也跟着不停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说道:“装可怜也不行。” “没有装可怜。”孟顽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那你抖什么?” 听他问这个孟顽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因为很痒。”她的声音更小了。 李翊没听清将耳朵凑近,他呼出的气体落在孟顽露在外头的肩膀上,她又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这一幕恰巧被李翊看见,他勾唇一笑,突然懂了孟顽为什么会抖。 可他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凑的离孟顽更加近,“你说什么?”说这话时他的双唇擦过孟顽的耳垂,她抖的更厉害了。 李翊微微勾唇,无声的笑着。 而孟顽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又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很烫,又有一层薄茧在,涂药时在孟顽的肩上留下一连串的痒意,李翊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为她涂药。 一时间殿内安静极了,只有二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李翊将最后一处涂好收回了手,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整个过程他比孟顽更加煎熬。 感受到后背的动作停下,孟顽拿起掉落在一边的外衫就要穿上。 “别急,。”李翊按住孟顽的手,拿过她的外衫,放到更远的地方,让孟顽够不到,“现在穿这药不是白涂了吗?” 怕孟顽误会,他又补充了一句,“等药干了再说。” “可是我……” 她还未说完就顿住了,因为李翊摸上了她的肩膀,不涂药的手似乎更加炽热,轻柔地在她肩头摩挲,又沿着肩膀逐渐向下,摸上她的手臂。 “这里,还没好吗?”李翊摸着她手臂上一道浅浅的刀疤。 其实已经好了,疤痕的颜色已经极淡了,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到的,孟顽没想到李翊会注意到它,她摇了摇头,回答道:“已经好了。” “这个疤为什么还在?”李翊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责怪,他在怪孟顽为什么要撒谎说已经好了,明明疤痕还在。 孟顽被他问懵了,总要给它时间让它慢慢淡化的,这毕竟是刀疤。多亏用了陈奉御的药,没让这道疤增生她已经谢天谢地了,怎么敢奢求太多。 她拉过李翊的手,指了指他手背上的疤,“那您的这道疤是好了还是没好?” 李翊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好了。” 孟顽点点头,回答非常正确,又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这道疤,再次问道:“那我的这道疤是好了还是没好?” 李翊又看了一眼孟顽小臂上的疤,“没好。” 孟顽皱眉看向他,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看着孟顽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他心中很是自责,暗自决定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将孟顽带在身边,再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伤。 他捧起孟顽的手臂低头亲了亲她的疤,这道疤有一个手掌长,他从头吻到尾,郑重又虔诚,如同最忠贞的信徒一般。 如果不是她后背上的伤刚上了药,他也想跟着一起吻过。 孟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措手不及,可随后她就在李翊眼中看到了心疼与怜惜,她知道他一直说她刀伤没好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 她学着李翊的模样,也吻了吻李翊手背上的疤。 他疼惜着她,她也心疼他,只可惜她来的太晚,没能早些陪在他身边。 ----------------------- 作者有话说:准备设置一个30%订阅比24小时的防盗,大家可以接受吗?因为我是倒v嘛,有宝宝订阅比不够可以在评论区下面说一声,我过几天再开,如果大家都到了明天更新就会设置防盗了[亲亲][亲亲][亲亲] 第96章 兜兜转转孟顽又回到…… 兜兜转转孟顽又回到了甘露殿, 她现在对甘露殿的熟悉程度已经隐隐要超越孟府了。 上完药李翊又抱着孟顽腻歪了许久,又给她穿好外衫才恋恋不舍地去处理今日的政务。 李翊一走孟顽就有些无聊,甘露殿的宫婢都畏惧圣人, 圣人有多宠爱孟顽她们都看在眼中, 所以伺候在孟顽身边时她们虽周到可却也很是恭敬谨慎不敢逾矩。 多是孟顽开口她们才敢搭话,若是孟顽不开口她们就如同空气一般伺候在一边, 远不如绿烟、云苓在身边时自在随心。 孟顽无聊地在榻上翻滚几圈,忽然手背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疑惑地伸手去翻找。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 “它怎么还在这里?”孟顽很是诧异,这是她上次宿在甘露殿时藏在枕下的话本子, 离开时她正和李翊怄气, 将它给落下了, 没想到它居然还老老实实地放在原来的地方。 甘露殿每天都有宫人收拾整理, 绝对不敢出差错,也不会将此物落下,它还在这里一定是某人特意吩咐过。 想到这一点孟顽突然有些害怕,他该不会偷看过吧! 她赶紧从床榻下摸出之前藏起来的钥匙,为了防止李翊偷看她的话本她还特意将匣子上锁, 又把钥匙藏到别处。 好在钥匙也完好无损的放在原位, 孟顽将匣子打开,里面的话本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这才放下心来,应该没人偷看过她的话本。 将东西收好,她才有闲心观察起甘露殿,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她上次竟然落了不少东西在甘露殿。 玉狮子的布老虎,还有她的随手放在一边的香囊与团扇,桌案上她随手写写画画的废稿, 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不曾被人动过。 孟顽心中恍惚,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她没有离开过一般。 她坐在桌案前随手翻开看着之前留下的废稿,突然一抹雪白从眼前划过,她手上的纸被夺走,变成碎片落在桌面上。 “玉狮子?”孟顽又惊又喜,没想到玉狮子也被带来了,她赶紧将它抱到怀中顺毛。 外头的绿烟与云苓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娘子,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们两个不是没跟来吗?”孟顽见到云苓与绿烟更是惊讶。 “奴婢一直都在啊?”绿烟也很奇怪,娘子为什么会这样问,她明明是跟着娘子与圣人一起进的太极宫,只有云苓落后一步。 至于云苓是冯士弘派人去通知进宫的,还特意将瑶瑟院中圣人所赐的各种东西与玉狮子一并带来,所以才落后一步,来的迟了一些。 孟顽一听就明白了,是李翊故意骗她,所以才说二人没有跟来。 傍晚李翊回来时就见孟顽正掐着腰,气势汹汹地等在甘露殿外。 他虽然不知道孟顽这又是闹哪出,可他却可以猜到这事多半因他而起。 “这是怎么了?”李翊揽住孟顽的肩膀,带着人一同进殿。 孟顽没理他,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取下,指着不远处的绿烟与云苓,“您就没有什么事情要解释吗?” 李翊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她们两个被李翊看的一抖,垂着头不敢吭声。 见到她们两个时他就知道孟顽为何会生气了。 “您骗我!她们两个明明早就跟来了!”孟顽气鼓鼓地说道。 李翊反应平平,面色如常丝毫不见心虚,“是吗?朕没注意。”他这次直接搂上孟顽的腰,将人给带入怀中。 “她们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看不到?”孟顽越说声音越小,她低声说了一句,“您就是故意要占我便宜。” 李翊确实是故意的,但他不能承认,挥手让人都退下,雄伟宽阔的大殿中瞬间就剩他们两个。 他搂着孟顽在主位上坐下,又将人抱到腿上坐好,“她们两个大活人你不是也没注意到吗?” 轻描淡写地一句反问,李翊又将问题给抛了回来。 孟顽呆了一会儿,她确实不曾注意到绿烟与云苓是何时跟上的,“但我那时只顾着哭了,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她声音小小的细弱蚊蝇,气势都弱了几分。 第119章 “她们两个是你的婢女,你这个做主人的都不曾注意更别说朕了。朕那时可是一心都在你身上,被你哭的心都碎了,更别说分心注意旁人!” 李翊说的情真意切,面上又露出几分心疼,孟顽立刻就放下怀疑,甚至觉得是自己错怪了他。 见孟顽面上神情松动,李翊又添了一把火,继续说道:“昭昭,朕如此关心你,你竟然怀疑朕骗你。” 孟顽见他神情落寞赶紧道歉,“是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抱住李翊的腰,愧疚的同他道歉。 李翊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年纪小朕就不和你计较了。” 孟顽一听立刻乖乖点头,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他,听她这样说李翊很是满意。 因为坐在李翊腿上的缘故,孟顽每动一下,她的发髻就会蹭到李翊的脸颊,李翊被蹭到侧脸微微发痒,抬手捏了捏她的发髻,心想她还是太天真了,真好骗。 一道封后诏书在朝中激起千层浪,毕竟圣人自御极以来便空置后宫,他们甚至都以为圣人怕是要成为大雍开国以来第一位无妻无子的帝王了。 可就在他们已经接受这事时,石破天惊冒出一个小皇后,这一下朝中立刻炸开了锅。 消息一传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这三省长官的府门都要被踏破了,毕竟圣人下旨皆要经过三省,他们三人不可能不知道。 众人纷纷前去打探消息,又指责他们三人嘴太严,竟然半分风声都不曾泄露。被同僚指责他们心中也很无奈,知道归知道,但圣人不准他们泄露,他们三个也不敢往外说啊! 见从他们三人口中打探不出什么东西来,众人都将目光放到了皇后的母家身上了。 想要打听打听皇后的喜好,也好投其所好,若是能让皇后在圣人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他们何愁不能升官。 有人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没有瞧出其中的不对劲,可有的人火眼金睛一眼瞧出皇后与其母家怕是有点龃龉。 按照惯例,在封后时圣人也会对皇后母家进行恩赏,以示对皇后的恩宠。 可半日过去了也只有一道封后的圣旨下来,没见圣人对孟府有任何的赏赐。 这时有人就怀疑或许皇后并不得圣人恩宠? 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怎么可能不得宠,若是不得宠圣人怎么可能许其后位,后宫多年无人圣人一出手就是将后位奉上,怕是对这位皇后爱极、宠极了。 这样一来,原本该上门祝贺的众人纷纷观望起来,心中也猜测皇后与其母家多半是不和,圣人疼爱皇后,所以这封赏才迟迟不来。 也许圣人根本就不打算封赏皇后母家?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派人打探皇后待字闺中时的事情。 书房内,孟珈呆滞地看着桌上的圣旨,只觉前途黯淡、生死难料。 他汲汲营营多年,就盼着有一天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才觉得这哪是什么圣旨,分明就是他的催命符! “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怡儿啊!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不能没有她!” 杨氏珠钗散乱,面色苍白地冲进书房中,神色哀戚地握住孟珈的手臂。 “如何救她!我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救她,那谁能来救我啊!”孟珈心烦意乱一把将杨氏甩开,如果不是她们母女二人一直挑拨,他与昭昭之间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如果不是她们母女,以圣人对昭昭的疼爱,他说不定也能封个国公当当,可就是因为她们二人,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夫君,你是孟顽的亲生父亲,她定不会将你如何的!你开口她一定会顾念着几分父女情分的!”杨氏不死心再次劝说。 她的怡儿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万不可就此香消玉殒,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救出怡儿。 “父女情分?”孟珈冷笑一声,他觉得杨氏太过自大了。若是孟顽当真顾念着父女情分,他不说当国公爷,就以他是皇后生父,圣人的丈人这一点,他至少也得封一个承恩伯。 可现在呢?他什么都没有了! 孟珈睚眦欲裂,猛的掐住杨氏的脖颈,“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逼我贬妻为妾,逼我休了湘君!我们现在一家四口定然其乐融融!我孟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可现在全都被你给毁了!” 杨氏因为窒息面色涨红,听见孟珈的话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取下头上的金簮狠狠地刺向孟珈的手臂 。 痛疼迫使孟珈不得不松开掐住杨氏的手。 “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那年曲江初遇,我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不是你刻意引诱吗?明明是你攀附权贵一心只想往上爬!高中后嫌弃原配妻子出身商贾,本想除之而后快却又舍不得许湘君的美色!” “逼她改名换姓,成为你府上的一个侍妾!后又诓骗我,说你已经亲手了结了她,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无第三人!我信了,这才答应嫁你,可实际上你却将人圈禁在瑶瑟院中!在我怀着怡儿时与她苟合!让她怀上了孟顽这个贱种!” 说着她又朝孟珈胸前刺去,泪水晕开她的妆容,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面色狰狞。孟珈被她癫狂的神情给吓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等我知晓的时候她的肚子都已经大了,你说是她勾引了你,你的心中只有我,不过是喝醉了一时被她蛊惑。好,我又信了你,让你亲手将她肚子里孩子给打掉。” “可她性子烈,拼死也要保住肚子的孽种。那么一大碗堕胎药下去,她居然都没有事,还能母女平安!孟顽名字里的顽不就这样来的吗?” “是你说她顽固不化!说她冥顽不灵!给她的女儿取个顽字正好相配!好在老天有眼,没让这贱人一直活下去!生下孟顽不过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说完杨氏仰天大笑,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得意之极地大喊道:“真是大快人心啊!要不然她现在就要踩到我的头上,成为圣人的岳母了!可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哈哈哈哈哈!” 可笑完她又突然沉下脸,阴沉地看着孟珈,质问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是我逼你的?你明明就是一个贪慕虚荣、贪财好色、贪得无厌的伪君子!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不管不顾地要嫁给你这种人!” “想我杨书容当年也是长安中最明媚张扬的小娘子,我是弘农杨氏,想要求娶我的人能从长安排到洛阳!可我偏偏瞎了眼,喜欢上你这么个无耻之徒!” 说着说着杨书容突然将手中簪子丢掉,掩面大哭起来,她的一生都被孟珈这个人渣给毁了! 嫁给他后她再也不是明媚张扬的杨书容,她成了一个嫉妒成性、为爱痴狂的疯子,成了他们口中的杨氏,再也不是杨书容了! 孟珈并不理会哭泣不止的杨书容,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簪子,将它丢到远处,确保不会被杨书容给拿到后,冷笑一声,抬手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扇到在地! 他上前起步揪住杨书容的衣襟,不屑的说道:“你装什么无辜,嫁给我之前你不就知道我已有妻儿了吗?” “知道我要杀妻后你不仍然死心塌地的要嫁给我吗?” “杨书容,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是要嫁给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孟珈拍了拍杨书容的脸,恶狠狠地说道:“咱们两个本质都是一种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你清高不到哪里去!真正清高的人早就死了!” 说完他就将杨书容给丢下,大步离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就没工夫跟她废话。 看着孟珈离开的背影,杨书容觉得他说的非常对,她确实清高不到哪里去! 真正清高的是许湘君,可她早就死了!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只有他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才能活下去,所以要是谁让她的怡儿去死,她就要让他们粉身碎骨!!! 第97章 孟珈吩咐人看住杨书…… 孟珈吩咐人看住杨书容, 不准她离开蒹葭院一步,免得她疯疯癫癫的模样被人瞧见,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人听见。 今日朝堂局势紧张, 他不能被人捉住把柄, 如果被人知晓他与孟顽不睦已久,就算圣人不曾降罪, 他在朝中的处境也会一落千丈。 他立刻命人紧闭府门,今日一个人都不准出府。 第120章 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日子久了就算他们府中上下严防死守,守口如瓶, 外人也从中瞧出关窍。 孟珈恨不得立刻就进宫跪在孟顽面前求她原谅, 可她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定然不会见他, 只能再等等。 杨书容在孟珈走后仍瘫坐在地上,她心里明白孟珈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是不会去救怡儿的。他甚至恨不得立刻了结了她们母女二人,以消孟顽心头之恨。 所以她不能指望孟珈,她慌忙爬起来写信,现在只能去求她阿耶与兄长, 希望他们可以看在怡儿是他们的亲外甥女的份上, 保住怡儿的性命。 只可惜这封信并没有送出去,刚出蒹葭院被孟珈的人给拦下, 将信送到孟珈的手上了。 看着这封信,孟珈心知若想保住他们孟府的荣华富贵甚至是更上一层楼,孟怡是千万不能留的, 只有她死了,他才能与孟顽冰释前嫌。 所以这信,是送不到杨家人手上的。 他拿起烛台将信点燃, 看着火舌肆无忌惮地将信纸吞没,一眨眼的功夫,桌面上就只剩一堆灰烬了,鼻尖萦绕着纸张燃烧的味道,莫名的让他内心平静下来。 怡儿,别怪阿耶无情,孟府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孟珈望着外头渐渐沉下来的天色,面上的神情越发坚定。 翌日,东方既白,李翊今日起身的动作格外轻,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身侧熟睡的人。 虽然醒了,但他并未急着洗漱更衣,而是坐在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孟顽。 明明分开不过一个月,他却像过了半辈子一般,如今见她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身边竟然有些恍惚,如果依照《诗经》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他与昭昭已分别九十载光阴了。 这已是一个普通人一生的光阴了。 真的是太久了。 他看了孟顽许久,抬手将散落在脸颊上的长发拂开,露出一张白皙的俏脸,清晨的阳光不烈,轻柔地落在她的睡颜上,离得近,甚至可以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到一清二楚。 低头缱绻地吻了吻孟顽的侧脸,他仍觉不够,大手轻轻抚上她脸,轻轻将侧睡的孟顽扶正,在她唇上吻了吻。 孟顽睡得很沉,对李翊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无所知,只觉得脸上有些痒,微微蹙了蹙眉,便任由这人在她身上作乱。 李翊一会儿摸摸孟顽的秀发,一会儿捏捏她的手,眼看时辰不早了,他却迟迟不愿起身。 看着还在不断往他怀里钻的孟顽,李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地下榻,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就走了出去。 一直守在殿外的冯士弘,一见圣人没唤人伺候竟然自己走出来了,赶紧对着一旁的宫人使眼色,让她们赶紧迎上去伺候圣人洗漱。 “圣人您有什么吩咐?”冯士弘小心地来到李翊跟前。 见宫人们准备为他更衣,李翊抬手阻拦了她们接下来的动作,“下去。” 虽然不解圣人这是何意,但她们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依次退下。 “去前朝传朕口谕,今日暂免常朝。” 说完李翊也不管冯士弘什么反应,转身就走回内殿。 看着李翊的背影,冯士弘觉得他应该是在在梦中,要不然一向勤政的圣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罢朝呢? 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瞬间痛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竟然不是梦?”冯士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哎……”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暗自摇头,真是美色误人啊! 有了六娘子在身边,圣人连早朝都说不去就不去了。 天色已经大亮,他突然被阳光晃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前朝传圣人口谕。 李翊再次回来时,孟顽还在呼呼大睡,只不过她换了一个位置,将他原本的位置给霸占了。 小心地将人抱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胸口,抱住怀中人与她一同入睡。 孟顽是被热醒的,不仅热,脖子也很酸。她睁开双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李翊身上,这人的胸口又硌又硬,怪不得她的脖子会酸。 她睡的半梦半醒,见李翊还未去上朝,就以为时辰还早,从他身上下来,又重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继续睡去。 见孟顽突然坐起来,李翊还以为人醒了,可没见她起身反而又重新躺下了。 躺下时还嫌弃地推了推他。 被人给嫌弃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一伸手就将人给抱进了怀中。 孟顽只觉得背后像是有一个大火炉一般,里头的炭烧的极旺,都要将她给烤化了,她挣扎着要离开,可身后的火炉却又长出了手脚,将她牢牢困住。 “好热。”孟顽推不动身后之人,就开始用脚踹,手脚并用才将人推远一些。 这样一闹,她也睡意全无。 睁开双眼,看着一直缠着自己的哪里是什么火炉,分明就是某人在耍无赖。 “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这里?”孟顽见李翊还未去上朝心中很是诧异。 “这是朕的寝宫,朕不在这里能在哪里?”见孟顽睡得懵懵懂懂的模样,他就得好笑。 “这个时辰您不是应该去上朝了吗?” 以往孟顽睡醒时,他早已不见身影了,很有机会让她见到刚睡醒的李翊。 此时的他没了平日里的威严,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让人望而生畏,身上多了一些恣意,眉宇间也柔和了不少。 孟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她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她佯装要起身的样子。 越过躺在外头的人,就要掀开帷帐下榻。 她刚一只脚跨过李翊,手还没碰到帷帐,躺在榻上的人突然使坏,她脚一滑,直接跌坐到他的身上。 “您这是做什么?” 孟顽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惊魂未定的瞪了一眼身下气定神闲的某人。 “手滑了。”李翊无辜地说道。 可孟顽却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毕竟他还握着自己的脚踝不松手。 如果不是他突然拉了一把她的脚踝,她也不至于受到惊吓跌倒。 “快松手。”孟顽抖了抖被他握住的脚踝,他一直不松手她都无法起身。 李翊不言,只是沿着她的脚踝一直不停的向上摩挲,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腿,手掌下是细腻的触感,竟让他有些舍不得松开,带着薄茧的手掌不停地在她小腿上游走。 孟顽被他摸的发痒,觉得这人坏透了,大清早的就开始使坏。她突然倔脾气上来,不想让他就这得逞,更加不愿开口求饶。 趁着自己正坐在他身上,占尽优势,也学着他的模样摸上了他的腰。 李翊没想到孟顽竟然如此大胆,竟然也学会了反击,被她突然间的动作搞的措手不及。 孟顽不是大胆,她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翊直接摸了她的小腿,所以她也直接将手伸进他的寝衣中摸了摸一把。 他常年习武,身形挺拔,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不仅腰腹紧致,而且线条流畅,一丝赘肉都没有,微微隆起的腹肌如同被精心雕琢过一般。 更重要的是,事出突然,孟顽将手伸进他寝衣中他毫无防备,孟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下的人抖了一下。 她突然有些兴奋。 原来平日里他摸自己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啊! 孟顽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翊,中的动作不停,继续在他身上抚摸。 她的手柔若无骨,不见丝毫粗糙,与李翊的手天差地别,摸在他身上的时候轻轻飘飘的,却又存在感极强,根本无法将其忽视。 李翊被她摸的呼吸都加重了许多,可孟顽却浑然不知,她只觉得身下的人摸起来手感很好,让她流连忘返。 摸够了他的腹肌,孟顽的手继续向上,隔着寝衣他可以看到一只小手不停地在他胸前作乱,李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孟顽还未梳头,如墨一般的秀发散在身后,有一缕头发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调皮,滑落到孟顽身前,随着她的动作发梢不断地扫过李翊露在外头腹部。 很痒,但更痒的是心中那一股无法忽视的欲望。 李翊看着孟顽不带一丝杂念的小脸,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由着她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 第121章 就在他极力克制之时,孟顽已经摸到了他的胸口,其实孟顽觉得他的衣服有些碍事,想要给他脱掉,但又怕李翊会生气,只好作罢。 这样摸摸也挺不错的! 突然孟顽摸到了一个凸起,她不明所以,还顺手捏了捏。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的停下了手中动作,小脸爆红,她好像摸到不该摸的了。 “你脸红什么?被摸的是朕又不是你?”李翊见她不争气的样子,这样没好气的说道。 被他一说孟顽的脸色就更红了,立刻出声反驳道:“这哪能一样嘛!我脸皮薄您又不是不知道!” 李翊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脸皮厚了吗? ----------------------- 作者有话说:一写到某些东西,俺就发狠了,忘情了[化了] 第98章 李翊眉梢微挑,握…… 李翊眉梢微挑, 握住孟顽仍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慢条斯理地从榻上起身,“昭昭的意思是, 朕脸皮厚?” 可孟顽还跨坐在他的腰间, 他这一动孟顽因着惯性向后倒去,她被吓了一跳, 胡乱抓住李翊的衣襟防止自己会摔下去。 “我可没说。”孟顽继续嘴硬。 他的衣襟本就有些松散又被孟顽一扯,竟然直接向两边散开, 露出大片胸膛,可他没管这些, 而是伸手扶住了孟顽的腰肢, 防止她会仰倒。 “没摸够吗?”李翊没继续这个话题, 反而淡淡扫了一眼孟顽紧紧攥住他衣襟的手, 笑着打趣道。 孟顽的脸更红了,她赶紧松开李翊的衣襟,想要开口解释,可一抬头就发现两人现在居然靠的极近,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吻上对方。 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 上半身往后仰, 可她退一步,对方就更加强势的更近一步, 孟顽将手撑在身后,眼看避无可避,她只能闭上眼, 将脸转到一侧。 李翊本打算吓一吓她,谁让她如此大胆竟然敢暗讽他,可如今她这幅羞怯的模样, 让李翊的心陡然变软,她怕是根本就不知,自己此时情态之妩媚,之多情。 无不让他心动。 伸手抚上孟顽的精致的脸颊,她的脸只有巴掌大,他一手就将她的脸盖住大半,低下头凑到孟顽耳边呢喃道:“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1。” “昭昭,这诗写的不正是咱们吗?” 孟顽是真的脸皮薄,他还未说完她的脸就烧得更红了,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您别说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希望他不要再说这些羞人的话了。 将她的手拿下,放在唇边吻了吻,李翊笑道:“羞什么?摸都摸了,还怕几句诗吗?” 孟顽觉得他一定是故意报复,所以才会说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就是为了取笑她,可又偏偏不争气,被他念几句诗就羞的说不出话,只能将头埋进他颈间。 “我错了还不成吗?” “哦?昭昭哪里错了?”李翊不解地反问道,没想到她这次反应这么快,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我不该摸您的。”孟顽环抱住他的脖颈,闷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李翊哼笑一声,拍了拍孟顽的屁股,将怀中人吓得一阵瑟缩,“不对。” 不对? 孟顽有些懵,可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那是什么?” “你仔细想想,若是答对了,有奖励。”二人靠的近,孟顽的一缕头发落在他的肩上,他随手取下,拿在手中把玩。 “什么奖励?”孟顽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 她想到李翊身为天子,应当有不少好玩又有趣的宝贝,而且他对自己一向大方,他说的奖励一定不是凡物。 “答对了才能告诉你。” 有了这个诱惑人的条件在,孟顽立刻开始回忆,她今日醒了时嫌弃他一直抱着自己,没控制住踹了他几下,难道是因为这事? “因为我踹了您?”孟顽试探着问道。 李翊摇头,“不对。” 还不对? 这下孟顽就有些犯难了,今早除了踹他、摸他,自己还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李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孟顽纠结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孟顽想了想,除了这两个便只有她暗讽他脸皮厚这一点,可如果是因为这事生气是不是太过小气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说您脸皮厚?” 说完她就见李翊脸色一变,哪还有方才的淡定从容,竟然真的是因为这事。 “答对了!” 说完李翊就气势汹汹地在孟顽脸上落下一吻,“这就算奖励。” “啊?就这……”孟顽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您之前还说这是惩罚呢!” 她边说边将人给推开,从他身上下来,将帷帐撩开,看着外头已然日上三竿了,二人竟然还赖在榻上,也不知外头的宫人会怎么想。 李翊也跟着她起来,从身后抱住她,“很失望,那你以为会是什么?” 孟顽推了一下身后的人,见推不开索性不去理会,“不说黄金万两,怎么也得是珠宝首饰吧!” “朕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小财迷。”李翊捏了捏孟顽的脸颊,没想到她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儿。 “不及您半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天子比宰相都大,可这气量却小的很,真小气。” 李翊觉得孟顽这个小气一语双关,既是说他气量小,为小事生气,又是在说他出手小气,对她奖赏太过吝啬。 但他也不恼,反而更加强势地在孟顽脸颊上吻了几下,“嫌弃朕小气,小心朕罚你。” 闻言孟顽立刻求饶,又忽然想起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有功夫同自己胡闹,“您今日不去上朝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还上什么朝。”李翊觉得孟顽比他还勤勉,他衣冠不整的抱着她,她竟然还有闲心去管上不上朝。 孟顽一把将人推开,“什么意思?” “朕今日罢朝。”李翊没想到孟顽反应会如此激烈,被她推的险些一个激灵。 “罢朝?” 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李翊亲自带进宫中,封后一事也早已人尽皆知。 她一进宫,圣人就罢朝,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她,那她岂不是要成为众人口中狐媚惑主的妖后了吗! “您这不是害我吗?” 李翊不解她此话何意,“怎么就是害你了?” 听他这样问,孟顽将她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可李翊非但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反倒大笑起来。 “昭昭有如此觉悟,怕是做不成妖后,只能做贤后。” 这下又换成孟顽不解了,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问道:“怎么说?” “傻昭昭,他们不知道你在宫中。” “可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当时院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宫中。 “虽然诏书已下,但按照规矩要等行完册封礼,皇后才会正式入宫,朕担心你进宫这事传出去会损害你的名声,早就命人不准外传。” “所以就算他们心里知晓也不敢乱说,连最亲近之人也不会说。” 李翊摸了摸孟顽的头向她解释,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被人指责,她的一切他都会为她打点好。 “真的?” “真的。”李翊肯定的说道。 可孟顽还是不放心,催促他赶紧去看奏折,不准赖在榻上了。 李翊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就想和孟顽待在一起,可她却不解风情,催着他去批折子,他本不愿,但架不住孟顽祈求的看着他。 但他有一要求,要孟顽陪他一起。 为了不被说出妖后,孟顽想也没想当然点头答应。只是她没想到李翊说的陪他,是这样陪他。 原本李翊处理政务都是在甘露殿,但自从孟顽来了,他担心有臣子在孟顽会不自在,更担心她会被人撞见,所以他就将地点改到了宣政殿。 李翊面容平静,眼神沉静,眼眸低垂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奏折,威严整肃的大殿却没有宫人服侍在身边,冯士弘与宫婢都立在殿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大殿中寂静无比,只有李翊翻动纸张的声音偶尔响起。 若是只看李翊的神情倒真是一个威严矜贵,励精图治的君王,只可惜他怀中却抱着一个云鬓花颜的小娘子,这份励精图治就荡然无存了。 第122章 孟顽缩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翊竟然如此荒唐,竟然要抱着她才肯看奏折。 她被李翊抱着怀中浑身上下都不自极了,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可下一瞬她的屁股就被人给拍了一下。 “老实一点,这样乱动朕还怎么批复奏折。” 孟顽一声不敢吭,将头埋进他怀中,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明明是他不老实,时不时就要摸摸她的手,又或者是亲亲她的脸,现在更是直接冤枉她。 “明明是您不专心。”孟顽小声反驳。 李翊低头亲了亲她,“有你在朕怎么专心?” 这人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他非要让她陪他一起的,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那我……” 走字还没出口,就冯士弘给打断了。 “圣人,太史令求见。” 冯士弘低着头,远远地站在殿外,屏气凝神不敢抬头。 “叫他进来吧。” “是。” 听见李翊要让人进来,孟顽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李翊给阻止,“又折腾什么?” “有人要来,我在这里于礼不合。” 李翊想了想,就松手让她从自己腿上起身,却拽着孟顽的手腕不放。 “圣人?”孟顽扭了扭手腕,有些不解看向他。 “太史令这时来,应当是为了卜算吉日,作为册封典礼的日期,你在这一起听听吧!”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话音刚落,太史令便步履匆匆的走入殿中,根本就不给孟顽离开的机会。 她原想着退到一侧站好,可李翊却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她动了动仍不见人松手,眼看太史令已经来到跟前了,她已经来不及退下,只好待在李翊身边。 太史令一进殿就发现圣人身边还有一仙姿佚貌的小娘子,略一思索,便猜到这位恐怕就是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了。 他面色如常,先是恭敬地对着李翊躬身行礼,“圣人。”又转头对着孟顽行礼,“娘娘。” 孟顽闻言一愣,她一时还难以适应,尤其是太史令已经年过半百,都是可以做她祖父的年岁了,见太史令这般年纪的老者对自己行礼,她还有些受之有愧。 她赶紧用力甩开李翊的手,对着太史令拱手行了一礼,“太史令。” “太史令今日来,可是为了封后的日期?” 孟顽行完礼,李翊又将她的手给握在手心,悄悄捏了捏,面上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 太史令虽然年事已高,但不至于老眼昏花,他将二人之间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回道:“圣人圣明。” 笑着将手中的折子奉上,“臣连夜测算,观天象有凤凰涅槃,紫微垣永耀中宫之吉兆,算出几个绝佳日期,还请圣人过目。” 李翊侧头看了一眼孟顽,见她也十分好奇,面上露出笑意,“呈上来。” 冯士弘接过太史令手中的折子,呈到李翊跟前,但李翊却并未接过,反倒是对着孟顽说道:“看看吧!” “我吗?”孟顽有些不解李翊竟然会让她先看,她小心地接过奏折,打开看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南朝乐府民歌《子夜歌》 第99章 “可有中意的?” …… “可有中意的?” 李翊见孟顽半天不说话, 伸手抚上她的腰肢,轻轻一带就将人带到身前。 碍于太史令在场,他并未做的太过, 而是用手臂虚虚环住她的腰, 既亲密但又不会失了礼数。 孟顽心中虽然不满他在人前亲密的举动,但太史令还在, 她终归是要给李翊留几分身为天子的颜面,只是红着脸微微弯腰, 与他一起看折子上的日期。 两人一站一坐,亲密无间。 “这个如何?”瓷白的手指点了点折子上的一个日期。 李翊看了一眼, 沉吟不语, “十一月初九, 天德合、月德合主顺遂和睦, 确实是一个吉日,但那时已经入冬,只怕是会天寒地冻,你身子又弱怕是会受不住。” 孟顽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指了另一个日子, “九月十七呢?” “不错, 秋高气爽,你也能少受罪。”李翊点头, 虽说不错但面上瞧着却不是很满意,他转头看向太史令,眼中闪过暗芒, “太史令来瞧瞧,皇后选的日子可好?” 李翊语气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深意,太史令悄悄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 立刻心领神会,拱手说道:“九月十七亦是吉日,与娘娘生辰干支颇为相合,只是……” “只是什么?”李翊沉声问道。 孟顽听到这话也有些好奇,太史令选的这几个日子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绝对不会有差错,可如今却吞吞吐吐难道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只是那日驿马星动,不利于安宁,微有瑕疵,是臣疏忽,竟将它给写上了,但以圣人龙气镇压,亦是无碍的。” 李翊颔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孟顽无奈道:“昭昭意下如何?” 孟顽的视线在李翊与太史令之间流转,太史令面带愧色,似是为自己的过失而害怕,李翊面色倒是如此,只是眉宇间微带无奈。 二人瞧着都并无不妥之处。 “封后典礼乃是大事,自然应该选一个十全十美的吉日,还是换一个吧!”孟顽边说边观察李翊的神情,只见他眉尾舒展,似是极满意她的回答。 “眼下还剩这两个,圣人您觉得哪个好?”孟顽弯腰凑得离李翊更近了,身上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伸手指向剩下的两个日子时,手指似有似无的蹭到李翊的手背,引的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剩下的两个日子,指着其中一个道:“本月二十八,倒是一个好日子,又有紫气东来之吉兆,只是日子太过匆忙。” “礼部筹备庆典尚需时日,若是匆忙之下难免有所疏漏,朕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愿旁人因此误以为朕不够爱重你。” 李翊拍了拍孟顽的手,眼中的疼爱溢于言表。 “这样子呀~”孟顽将尾音拖的长长的,看向李翊的眼神中带有几分探究,“如此一来就剩最后一个日子呢!” 孟顽话落,李翊就朝着太史令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解释道:“臣测算过这六月二十八日,乃是难得的大吉之日,真可谓是天时地利皆俱,依臣愚见此乃最佳之日!” 听着太史令声情并茂的解释,孟顽也跟着点头,“确实是个难得的良辰吉日。” 像是怕孟顽不选这日,太史令又急匆匆地补充道:“臣还算出那一日红鸾星光芒尤盛,乃是十年之最,正应了娘娘母仪天下之大喜啊!” “红鸾星?”孟顽轻声呢喃,脸颊一下就红了。 李翊却眼神一亮,瞧了一眼孟顽羞怯的模样,当即拍板道:“好,那就定在六月二十八日!” 圣人一言九鼎,封后大典的日子就这样定下了。太史令立刻跪地行礼,“臣遵旨。”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让圣人满意了,“臣这便去知会礼部,让其详拟仪程。” “去吧!”李翊面带微笑的摆手让其退下。 等太史令一离开二人的视线,李翊就将孟顽一把拽进怀中,“怎么不说话了,可是不满意?” “您让我说什么,您与太史令一唱一和的,哪有我插话的余地。”孟顽嘟着嘴,不满的说道。 她是看出来了,美名其曰是让她挑选,可他总有办法让她选到他中意的那个日子,她是如何都蹦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李翊有些心虚,将人抱的更紧,温言细语地同孟顽道歉,“朕确实用了些计谋,但朕是真心实意想让你亲自挑选一个的。” “那为何我挑一个您就驳回一个?”孟顽紧紧盯着李翊,看他到底要作何解释。 “咳…”李翊轻咳一声,把玩着孟顽白皙的手,无奈道:“昭昭,你选的日子太晚了,朕等不了这么久。” “不过几个月而已,您这都等不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翊突然凑到孟顽耳边,小声道:“日日抱着你,却吃不到嘴里,你说朕如何还能等?” 他的唇贴在孟顽耳边,说话时呼出的气体落在孟顽的耳朵上,从心底生出痒意,让她坐立不宁。 听懂李翊话中的深意,更是让她无所适从,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红着脸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小声埋怨了一句,“不知羞!” 第123章 李翊最爱孟顽这害羞的模样,他低笑一声,“此乃人之常情,怎么就不知羞了?” “别说了!”孟顽生怕他再说出更过分的话,赶紧出声打断他。 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李翊觉得她可怜又可爱,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大手抚上孟顽的脸颊。 她脸红的发烫,李翊拇指上扳指很凉,一碰到孟顽的脸颊就激得她一抖,侧头闪了闪,她抬眸看了一眼李翊,二人相处已久,仅一眼孟顽就知晓他想做什么了。 “青天白日的,您正经一些。” 说着她就从李翊怀中退出,“我在这里您只怕会分心,我还是退下,别误了您的正事。” 孟顽说完也不管李翊答不答应,扭头就走。 李翊伸手去抓她,可孟顽早有准备,如同泥鳅一般,一片衣角都没让他碰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孟顽离开的背影,李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过宠爱她了,竟让她恃宠生娇,愈发无法无天了。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嘴角的笑却从未落下,分明就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孟顽风风火火地回到甘露殿,那模样就像是有人在身后追她一般。 她刚回甘露殿,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见尚仪局尚仪范南秋带着一行人求见。 原本范南秋就是跟在孟顽身边服侍,只不过几日前她突然离宫,范南秋才又回到尚仪局,如今孟顽回宫她自然是要在孟顽身边伺候的。 “臣尚仪范氏,参见皇后娘娘,伏愿娘娘千岁金安!” 范南秋郑重地朝着孟顽行了一个大礼,将孟顽给吓了一跳,她赶紧上前几步将人给扶起。 “范尚仪这是做什么?虽圣人已下旨封我为后,但尚未举行封后大典,您不必行如此大礼。” “圣旨已下,无论何时举行封后大典,娘娘您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范南秋摇了摇头,坚持要称孟顽为皇后。 孟顽虽不习惯,但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适应旁人跪拜自己。 瞧出孟顽的无措,范南秋笑着劝慰道:“娘娘如今已是皇后,应当早日适应,日后受天下万民参拜的日子多了去,您可不能怯场。” 身为皇后应当坦然接受所有人的朝拜,不可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或失仪,这样就有损威仪。 范南秋奉圣人之命,来孟顽身边伺候,为的就是让她尽快适应皇后的身份,教她如何管理六宫。 “范尚仪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孟顽看了一眼范南秋身后跟着的几位宫婢,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不知拿的是何物。 “奉圣人之命将皇后的金册和金宝印交给娘娘,日后臣会在您左右侍奉,您若是有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臣。” 孟顽被范南秋搞得措手不及,无措地看着面前的金册与金印,“现在就给我会不会太快了?” “这是圣人吩咐,娘娘不必担忧。”范南秋摇摇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孟顽,她年岁尚小,骤然成为皇后一时迷茫也应该的。 万幸的就是圣人后宫并无任何妃嫔,往上也无太后,整个太极宫除了圣人,就属孟顽这个皇后最大,所以圣人一早便交代,规矩什么的她无需去学,只要在封后大典上别出乱子就成。 这样一来孟顽就要轻松许多,要不然光是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就能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孟顽听是李翊吩咐,也就放心了,她想请范南秋入座,却被她言辞拒绝,只道是,“尊卑有别,娘娘日后就会习惯。” 范南秋心知孟顽性子好,不是一个会为难奴婢的人,但皇后该有的威严却不能少,她身边伺候的人怕是早已习惯娘娘平易近人的性子,但她却不能如此。 只有她以身作则,才能让娘娘尽快适应,所以她对孟顽身边的侍女格外严格,盯着她们不可乱了尊卑。 “娘娘您初掌凤印,对宫中事物皆不熟悉,臣承蒙厚爱,为您疏理宫中事物,也好助您早日熟悉。” “按照规矩每日清晨,后宫的妃嫔们都会至您宫中请安,听候训示。但圣人身边除您之外并无一妃半妾,所以这条规矩就可有可无了。” “后宫无人,臣也就不过多给您赘述了。” “前朝分三省六部,后宫也有六尚二十四司之说,皆是为了辅佐您管理宫闱,臣所在的尚仪局以及尚宫局,都是与娘娘您最为息息相关,可以说是您治理后宫的左膀右臂。” 孟顽认真地听着,暗自在心中记下范南秋所说的尚宫局。 “这尚宫局的尚宫如今是何人在做?” “回娘娘,尚宫局的尚宫郑氏,乃是宫中老人了,先帝还在时她便在尚宫局,为人最是严谨老练。”范南秋边说边打量着孟顽的神色,并且特意加重了老练二字。 不知为何听到范南秋这话,孟顽总觉得她意有所指,这就让她对这位郑尚宫多了几分好奇。 “既然您与郑尚宫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何不一同请来让我认识一下?” “云苓,去请郑尚宫来一趟。” 范南秋并未阻止,反倒很是欣慰,孟顽心思细腻,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就瞧出了关键。 见范南秋一直对着自己笑,孟顽也回之一笑,请她继续向下说。 约摸半刻钟的功夫,云苓就气鼓鼓地回来,面上瞧着很是不忿。 “怎么了?”孟顽问道。 见她云苓身边并没有郑尚宫的身影,孟顽心中便有了计较,她面色如常的等着云苓回话。 “娘子……”云苓一时还不习惯,称孟顽为娘娘,在被范南秋瞪了一眼后,立刻改口,拱手道:“回娘娘,郑尚宫她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因此不便来拜见。” 其实云苓还藏了几分没说,这郑尚宫嚣张至极,根本就不把云苓给放在眼中,她怕气到孟顽还替郑氏遮掩了几分。 孟顽点头,“下去吧!”又转头看向范南秋道:“范尚仪请继续。” 她现在算是知晓范南秋为何会特意加重老练二字了,原来不是老练,而是一个老油条,今日只怕不是身子不适,是要给她这个初入宫闱又年岁不大的皇后一个下马威吧! 范南秋见孟顽神色淡然,宠辱不惊,心中对她更是欣慰,继续同她将宫中之事。 第100章 范南秋是一个非常…… 范南秋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 孟顽在她身边学到了不少,这时她才发现在孟府时,陈淑仪教她如何管家与管理这偌大的宫闱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她这几日忙的天昏地暗, 连李翊都顾不上了, 惹的他时常感叹孟顽这个皇后比他还要日理万机。 今日也是他下了朝就直奔甘露殿,想抱着人腻歪一会儿, 可孟顽根本就没功夫搭理他,一心只有跟着范南秋一起练习册封大典的流程。 见孟顽没空搭理自己, 李翊半坐半躺的靠在弥勒榻上,虽然手上拿着一本古籍, 却久久不曾翻页, 他撑着脑袋目光灼灼的尽数落在孟顽身上。 她端庄的行礼极为赏心悦目, 偶尔一个小失误也生动可爱, 让李翊不禁勾起嘴角。 孟顽却不如李翊这般悠闲自在,她皱着眉头,心中格外谨慎,不愿出任何差错,可脑中的那根弦绷的越紧, 就越容易失误, 她太过紧张了。 接二连三的出错让孟顽很是懊恼,也更加急于求成, 迫切地想要将事情做完美,一不留神竟然踩到裙摆趔趄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周围的人也连忙上前搀扶。 可想要搀扶孟顽的人太多,场面瞬间混乱,好在李翊眼疾手快一把将孟顽护在怀中, 他皱着眉斥责道:“都愣着干什么!连搀扶主子的本事都没有吗?” 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宫婢面色惨白,这几日李翊在孟顽身边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险些让他们忘了圣人的雷霆手段,此时李翊动怒,连范南秋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孟顽见李翊生气,拽了拽他的袖子,“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们无关。” 往常孟顽求情李翊自然会顺着她,可今日他一反常态,并不听孟顽的,他冷着脸,下令道:“尚仪局掌事禁足三日,其余人杖责三十。”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更白,但又不敢违抗只能行礼谢恩,下去领罚了,一时间大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孟顽不懂他为何会如此生气,罚得这样重。 “圣人,您这样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一些。”孟顽心软,还想再替他们求情。 可李翊这次油盐不进,他揽住孟顽一同坐到弥勒榻上,“就是你平日里太过心软,这才将他们的心都养大了,长此以往连你都敢怠慢。” 他还生着气,语气算不上好。 孟顽被他凶的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反驳道:“只是没扶住摔一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不是还有您在吗?”她伸手环上李翊的脖颈,在他耳边软着嗓子道:“多亏您及时扶住了我!” 第124章 面对孟顽的撒娇李翊仍纹丝不动,“若是朕今日不在呢?你岂不是要摔了?” 孟顽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今日为何会揪着这些小事不放,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您不是在吗?” 李翊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昭昭,你可知为何朕离你这样远都能及时扶住你,可他们与你近在咫尺为何却来不及扶你?” 似想到什么一般,孟顽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因为您爱我,舍不得我受一丝一毫的伤。” 李翊点头,她这话确实在理,又问道:“那他们呢?” 孟顽低着头,她这下知道自己错了,可又好面子不愿承认,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 抬手捏了捏孟顽的脸颊,李翊板着脸催促道:“快说。” 期期艾艾的看了一眼李翊,孟顽不情不愿的开口,“因为他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心软从未罚过他们,就算我摔了也不会责罚他们,所以他们只要装装样子来扶我一把就行了。” 孟顽心中有些难受,她对宫中的宫婢与太监一向宽容,自己与他们年岁相仿,也将他们当做亲兄弟姐妹相待,结果真心却换不回真心,她心中很是挫败。 可有一点她却没想明白,“可有您在场她怎么敢如此?” 李翊觉得孟顽还是太过单纯,宫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她的心软与善良也成这群人利用的手段。 摸了摸孟顽的头,他耐心的同她解释道:“朕刚刚要罚他们,你不就替他们求情了吗?朕一向对你百依百顺,他们想必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孟顽双眼瞪得大大的,她真是傻透了。 失落的将头埋进李翊怀中,“我真傻。” 见她伤心,李翊揽住孟顽的腰,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你不傻,只是宫中不比外头,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奴婢就是奴婢,就算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之事都屡见不鲜,你就更不可过于心软,应该学会陟罚臧否、恩威并施才对。” 孟顽乖乖点头,她觉得李翊说的对,她确实太过心软。长此以往将他们的心养大了,定会奴大欺主,应当再威严一些,这才能担当起母仪天下的责任。 “可范尚仪待我很是真心,您为何连她也罚了?” “她是尚仪,手下的人如此没规矩就是她的过失,不罚她罚谁?这叫以儆效尤。” 孟顽乖乖点头。 今日这事一出,孟顽发现不论是宫婢还是太监都对她恭敬了许多,现在想想她以往还是太过好说了,险些就要乱了尊卑。 往常他们见皇后年纪小,心肠又软,若是犯了错也不会受到责罚,就连圣人都对娘娘百依百顺、无所不应,犯了错娘娘一开口,圣人也不会多加责罚。 一来二去竟然让他们有恃无恐起来,伺候起来也不怎么上心,反正娘娘心软不会责罚他们。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娘娘心软不计较什么,可圣人却不会让娘娘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若是娘娘少了一根毫毛,谁来求情都是不成。 这下他们才如梦初醒,自己都做了什么混账事,竟然想利用娘娘心软来拿捏圣人。 都忘了圣人手段的冷酷狠厉,以往他们连抬头看一眼圣人都不敢。 第二日孟顽就发现她身边换人了,除了云苓与绿烟之外,都是一些生面孔,可她并未多说什么,如同往常一般。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落寞的,云苓与绿烟又不在身边,她都无人可说话。 她们两个近日来都在学习宫规,与孟顽比起来她俩要学的宫规礼节就多了去了。 云苓虽是宫中之人,但她之前都是以暗卫的身份隐藏在暗处,宫规礼节什么也不甚了解,就陪着绿烟一同学习了。 范南秋被禁足三日,孟顽这三日也跟着空闲下来,她梳妆完,便坐在窗边发呆,心中很是无聊。 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 “可知圣人现在何处?” “回娘娘,应当是在宣政殿。”一个脸生的宫人小心恭敬地回道,有了昨日的先例再前,他们无人再敢放肆。 孟顽看着外头烈日炎炎,命人准备两碗冰酥酪,她准备带着去看望一下日理万机的某人。 自进宫后她就不常去宣政殿,今日难得她一时兴起,想给某人一个惊喜。 本以为李翊会在宣政殿内老老实实等着她前去慰问,可刚走到半路她就在宫道上瞧见了圣人的仪仗。 她心中一喜,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就遇到他,也省得她大老远过去宣政殿了。 将身后的一众宫人给甩下,孟顽提起裙摆直奔李翊小跑而去,身后的宫人立刻跟上。 孟顽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就遇到李翊,她只顾着开心,在加上宫墙的遮挡,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李翊身侧还跟着几位臣子。 她大咧咧地跑到李翊背后,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压低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说完她才发觉气氛好似不对劲。 李翊拍了拍她的手,“别闹。”将孟顽的手拿下,对着身后的臣子们摆手道:“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爱卿先回吧。” 身后跟着的臣子几时见过这阵仗,见这小娘子如此莽撞无礼,心中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可出乎意料的是圣人未曾动怒。 反倒很是纵容宠溺。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圣人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很是震惊,虽然不曾明说这位小娘子是何身份,但见圣人如此宠爱的模样,多半就是那位宠冠六宫的新后了。 孟顽愣在原地,一时无法言语,直到人都走光她才回过神来,她好像闯祸了。 “圣人?”孟顽自知犯错,有些不敢抬头。 “怎么了,方才的神气劲呢?”李翊摸了摸她的头,并未责怪她。 一说起这个,孟顽就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太丢人了。 她用手捂着脸,不敢去看面前这人,“太丢人了。” 李翊笑了笑,打趣道:“你丢什么人,今日之事被外人瞧见了,怕是不出明日朕惧内之事就要传出去了,到时朕的一世英明就要毁于一旦了。” 边说他还边摇头,这让孟顽心中更是愧疚,可她还是发现了不对之处,“为什么会说您惧内?” “你当众让朕丢了人,但朕都舍不得罚你,你说这怎么不算惧内?” 孟顽皱了皱眉,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问题,“这也算不上局内吧!顶多会说您爱重我。” 李翊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今日怎么想起来寻朕了?” “想您了呗!”孟顽不敢说是无聊才来找他的,以他小气的性子,要是知道了怕又会生气。 果然他对孟顽这个回答非常受用,面上带着笑,眉梢都舒展了几分,揽住她的肩头,朝着甘露殿走去。 今日正好得空,既然孟顽想他,那他便多陪陪她吧! 天气渐热,虽然甘露殿中放了冰盆,但两个人贴在一处仍是热的,孟顽想要离李翊远一些,可他偏偏要贴上来,这就让孟顽很是无奈。 “太热了,您能离我远一些吗?”孟顽可怜兮兮地问道,她真的热的不行了。 “既然热,那昭昭不如将外衫褪下吧!” “!!!” 孟顽立刻警惕起来,捂住自己的衣襟,“我不热了。” “如此就好。”李翊点点头,又将人抱到怀中。 这下孟顽可不敢再说热了,乖乖任由他抱着,心中祈祷有人能来救救她。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下一瞬冯士弘的声音就自外头响起,得到回应后,他便将一封密信交到李翊手中。 李翊接过看了一眼,转过头对着孟顽说道:“要看吗?” “可以吗?” 她刚说完,李翊将信递到她面前,见状她赶紧伸手接过看了起来。 是关于孟怡的事情,如今再看到这个名字她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孟怡在昨日就被行刑了,杨氏知道消息后竟然彻底疯了,被孟珈关在府中不得外出。 后面还有一些,但孟顽已经不想再看了,她不想再知道孟家的事,这些事以后都与她无关了。 见孟顽神情不对,李翊将她搂的更紧了,“昨日孟侍郎上书,想见你一面,你要见吗?” 孟顽沉思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有些事终归是要做个了结的。 第101章 小黄门在前头引路…… 小黄门在前头引路, 走过宽阔平坦的宫道,又七拐八拐转过雄伟巍峨的宫殿,孟珈低着头步履匆忙。 他虽是吏部侍郎, 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私下进宫, 除去朝会外他几乎没有进太极宫的资格,吏部中除了吏部尚书, 还有两位侍郎,而他远不如另一位侍郎得圣人青眼。 第125章 名义上二人平起平坐, 可实际上他在吏部中并无多少实权,只是空有名头罢了。 入甘露殿面见圣人他还是头一次, 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在递折子求见时, 孟珈没想到圣人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同意, 还以为以圣人对孟顽的宠爱应当会将他晾在一边, 为难他一番。 走了许久仍不见甘露殿的踪迹,孟珈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巍峨的宫墙,咽了咽口水,天气炎热他官袍下的里衣已经湿透,又湿又黏地贴在身上, 难受极了。 趁着无人注意, 他悄悄理了理衣袍,手刚一碰到衣襟, 前头的小黄门就转过头,催促道:“孟侍郎,咱们得走快些了, 别叫圣人与娘娘等急了!” “哎,好,好。”孟珈连说几声好, 也不敢再分心去整理什么衣裳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边走他边在内心打着腹稿,圣人在场有些话他不能直说,只能将姿态放低,以求得孟顽原谅。 他与孟顽到底血脉相连,要想在宫中立足家族的支撑必不可少,孟珈料定孟顽不会轻易将孟家舍掉,今日又有圣人在,她若做的太过绝情,心肠如此歹毒必会遭圣人厌恶,所以他是有几分把握可以说服孟顽的。 小黄门进殿通传,孟顽垂首看向地面,阳光照在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面上,晃得他不敢睁眼。 没一会儿就有宫婢前来,请他进殿。 孟珈心跳如雷,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捻起衣袖擦了擦汗,又郑重地整理一番衣冠,确保不会在御前失礼这才抬步进入殿内。 殿内摆着冰盆,又有水激扇车,鼓浪如雨洒,风猎衣襟1。 孟珈一进殿内就一个激灵,殿内的清凉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不敢抬头,赶紧拱手行礼,可刚弯下腰就听身侧响起轻笑。 “孟侍郎,娘娘还未到,您先别急着行礼。” 孟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熟的娘子含笑着说道,她的打扮不像是寻常的宫婢,应该是在孟顽身边贴身伺候的。 “多谢娘子。”他对着这人拱手行礼,那人脸上笑意更盛,隐隐带着几分讽刺。 这让孟珈一愣,瞬间就想起这人是谁了,原是孟府的婢女绿烟。 没想到孟顽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圣人娘娘面前得脸的大宫女了,连他这个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中了。 一个奴婢也敢嘲笑他。 孟珈认出绿烟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如同遭受巨大羞辱一般,面颊涨得如同猪肝色,让他原本儒雅俊朗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滑稽。 但这是在甘露殿,他即便现在再愤懑也不敢声张,只能咬牙忍下绿烟有意无意地羞辱。 约摸过了半刻钟,内殿突然传出动静。 在阳光的照耀下琉璃多联屏风映射七彩光芒,上面绘制的山水画栩栩如生,既美轮美奂又隔绝了孟珈探究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瞧着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他不敢怠慢立刻跪在地上行礼,“臣吏部侍郎孟珈,参见圣人。” 殿内清凉,可孟珈的后背还是又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心中惶恐,又迟迟不见圣人叫起,让他更加焦灼不安。 “阿耶,是我。” 清丽如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听着悦耳,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凉意。 孟珈错愕地抬头看向来人,竟然是孟顽,她居然与圣人同住甘露殿! 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儿,此刻她荣光绝代,满头秀发只用一个白玉簪子挽起,却丝毫不曾折损她满身华彩,如同云中仙子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曾经的父女,一站一跪。 在这种情景下,孟珈居然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正视孟顽。 从前,在他眼中孟顽木讷、寡言,不如孟怡嘴甜会讨他欢喜,更是丢在人群中就会泯然众人矣的存在。 但现在她如同一颗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从前在孟府中的日子,就像是将明珠置于暗室,而今有人慧眼识珠,让其尘尽光生。 父女二人久久对视,谁也不曾开口。 孟珈认真看着自己这个最不起眼,却如今却最尊贵的女儿。 明明殿内清凉可她却面上绯红,连白皙的脖颈都带着淡淡的粉,双唇红润。孟珈心中纳闷,可来不及多想,孟顽就转身坐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阿耶,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孟顽明知故问。 孟珈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圣人的身影,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圣人不在,他就有更多法子让孟顽不怪罪孟家。 “娘娘。”他轻轻唤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 孟顽抬眸对视他的视线,思索片刻,摆手让绿烟与云苓之外的人退下了。 “现在能说了吗?”她语气中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他其实还想让绿烟与云苓也退下的,但见孟顽神色不虞,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斟酌道:“昭昭,这些年你受苦了。” “并非是为父故意冷落你,你应该也知晓杨氏霸道的脾气,我若不顺着她些,只怕她会折腾的家宅不宁。” 一声冷笑从孟顽唇边泄出。 “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不是阿耶你吗?” 茶盏搁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吓得孟珈一个激灵,他竟然在孟顽身上看到了圣人的影子。 他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愣愣地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孟顽。 半晌,他也只吐出一句,“咱们终归是骨肉至亲。” 回应他的是孟顽的沉默。 “你何时将我当做过至亲,自我出生这十几年,你又养育过我一天吗?现在又和我说我们是骨肉至亲,阿耶不觉得可笑吗?”孟顽讽刺地看向孟珈,眼中锐利的视线让孟珈心虚了一瞬。 如果不是今日她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孟珈怎么会说出骨肉至亲这种话,如果她只是嫁给一个贩夫走卒,他哪里会认自己这个女儿。 他若真心悔过,承认自己过去所犯的错,她或许也不会将他逼死,可他偏偏不知悔改,仍然侥幸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旁人身上。 “昭昭,咱们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这样说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你有心吗?” 孟珈被孟顽一而再再而三地嘲讽弄得面色难看,他心中升起怒意,觉得孟顽不过是仗着圣人宠爱便无法无天,可她终归会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天。 他想斥责孟顽,可眼下正在圣人的寝宫甘露殿内,也只能忍气吞声,如若不然他怕是等不到孟顽失宠的那一天。 “我今日答应见你,并不是来听你狡辩的!” 孟顽垂眸俯视着这个曾经让她仰望、孺慕过的人,心中对他仅剩的一丝亲情也消失殆尽。 她随手将一打信扔到孟珈面前。 “这是你这些年对我阿娘做过的事,我让你当众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为我阿娘正名!从此以后你我父女二人,恩断义绝。” 孟珈看着手中白纸黑字记录着他所做的一切,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服软这一招对孟顽不起作用,“昭昭,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无权无势,能成为皇后不过是因为宠爱。但你要想后位坐的稳,怎么能没有家族的扶持呢!等日子久了,圣人对你宠爱不再,你觉得你还能做几天皇后?” 此时孟珈才露出他的真面目,圣人不在甘露殿,也方便他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他面上恭敬不再,反倒是对孟顽的天真很是嘲讽。 “这些事情败露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母家败落,你在后宫也就没了依靠,眼下正是咱们父女齐心协力的时候!” 孟珈自认句句都真情实感,处处都为她考虑,可孟顽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以为自己说到了孟顽的痛处,心中得意,继续说道: “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让圣人多多提携我与你阿兄,趁现在圣人身边只有你一人,先为圣人生下长子。圣人年长你许多,必定会走在你前头,到时有我与你阿兄在,这天下都是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顽狠狠扇了一耳光。 孟顽气急,她怎么也没想到孟珈会说出这大逆不道之话,若是圣人不在了,他们孟家这群自私自利的人哪里还会想着她,说什么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她最大的依靠就是圣人。 若是没有圣人,她怕是早就不知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香消玉殒了。 她能有今日,何时依靠过孟家的助力。 一直以来,她所能依靠都是圣人而已。 打了孟珈一巴掌,她仍觉得不解气,抬手还想再打,手腕却被人给握住。 第126章 她转头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人,恶声恶气地控诉道:“你居然帮他,不帮我!” “说什么胡话呢!”李翊好笑的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他一直都在内殿,原本是怕孟顽一个人面对孟珈会吃亏,便一直在后头听着二人讲话。 听见孟珈这大逆不道的话,他并未生气,也觉得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他的确比孟顽年长许多,会走在她前头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他走后绝不会将孟顽托付给孟家的。 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就算他不在了,孟顽也会自由自在的过完一生,如若不然他怕是会死不瞑目,黄泉碧落都不会安心。 摸了摸孟顽红肿的手掌,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将自己的手都扇肿了,真是个傻子。 “这种小事哪里用得上你亲自动手。”李翊侧头看了一眼冯士弘,沉声道:“打到皇后满意为止。” 冯士弘得到命令,立刻将袖子撸起,卯足了劲,狠狠地扇了孟珈一耳光。 他早就看孟珈不顺眼了,今日终于让他得到机会了。 孟珈早就懵了,他根本就没想到圣人会在殿内,还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在李翊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吓破了胆,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连开口求饶都忘了。 直到巴掌将他扇倒在地,他脑子仍是一片空白,口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不等他缓过劲来,衣领就被人给拽起,紧接着又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冯士弘并非普通太监,他也是跟着圣人上过战场的,他的手劲可不是一般人可比,这两耳光就将孟珈扇得满嘴鲜血。 场面太过残暴,孟顽皱着眉往李翊怀中躲。 察觉到孟顽的动作,李翊抚摸着她的背,想着孟珈终归是她的阿耶,难免会于心不忍,正想让冯士弘停手,孟顽却抬手阻止了他。 “咱们进去吧。” “好。” 李翊没再管孟珈的死活,弯腰将孟顽打横抱起,朝着内殿走去。 ----------------------- 作者有话说:1:出自明代科学家宋应星的科学著作《天工开物》。具体来说,它出现在《天工开物·乃粒·水利》一章中 第102章 孟顽听见外头不断…… 孟顽听见外头不断传来的动静, 眉头狠狠皱在一起,李翊也没想到她的气性居然如此大,哄孩子一般将她抱到怀中, 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停下吧。”孟顽轻轻拽了拽李翊, 她被气的狠了,脸很红, 胸腔不断起伏。 李翊正要开口让外头的人停下,突然又被孟顽给抱住, 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您别忘了罚他。”孟顽叮嘱道。 “好!”李翊好笑的摸了摸她头,明明最该生气的是他, 可孟顽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生气。 随着外面的动静逐渐停下, 孟顽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还生气吗?”李翊问道。 孟顽点点头, 她没想到孟珈竟如此无耻, 不仅不知悔改甚至还大言不惭议论圣人。抬头看了一眼李翊,他神色倒是如常,丝毫不见怒意,她心中倒是有些好奇,“您为何不生气?” “那你为何如此生气?”李翊没有回答孟顽的问题, 反倒是问起她来。 孟顽咬了咬唇, 气愤道:“孟珈他明明比您还要年长,居然还敢说要在您…”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才接着开口,“反正他这不就是诅咒您吗?” 闻言, 李翊淡淡一笑,“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朕年长你许多, 定会走在你前……” 话还未说完他就觉胸口一痛,原来是孟顽气急也给了他一拳,“您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 “这怎么能算胡说,虽然朕是天子,但终归是肉体凡胎,总会那么有一天。” 孟顽紧紧抱住李翊,她根本就不敢想,如果那天真的到来她要怎么办?只是想想她就有些喘不过气,“不行,我不同意!” 李翊觉得她还是有些小孩心性,这种事情哪是她说不同意就不同意的,他安慰的抱住孟顽,低头亲了亲她不知何时弥漫起水雾的双眼。 “别怕,就算朕走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不怕受委屈!我只怕您不在我身边!”孟顽急切地喊出口,她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哽咽。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孟顽却不想再听了,她将头埋在李翊怀中不肯出来。 “朕不说,这些事也会发生。”他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孟顽的脑袋,“而且,总要为你多想一些。” “不要!”孟顽坚定地拒绝,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些。 “没有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留下了,李翊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他细心的替孟顽将眼泪擦掉,嘴上却责怪道:“你这说的才是胡话。” 孟顽不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哭,哭的李翊心软,不再提这些让孟顽伤心的话。 她年纪小,又刚与心上人情投意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听不了这些生离死别的话,所以李翊只好放弃。 许是因为知晓了李翊或许有一天会先她一步离开,孟顽这几天经常黏着李翊,恨不得无时无刻都与他在一起。 宫里的人只觉得圣人与娘娘感情似乎更好了,可只有李翊看出孟顽眼中淡淡的悲伤,她这几日总是有些闷闷不乐。 李翊开始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事情的,为了一些没影的事情,惹得孟顽为此伤心。 其实孟顽不开心并不是全都因为这些事情。 近来她开始学着一个人处理一些简单的宫务,刚接手时,一切都很是顺利,她做起来也是游刃有余,只是事情一到了尚宫局这边就变得有些难办了。 郑尚宫似乎是有许多法子与她作对。 不是拿各种规矩做理由,各种拖延不办事,就是用孟顽年轻、不经事做借口暗示孟顽这个小皇后担不起事。 范南秋也曾暗示过她,若是实在拿郑尚宫没法子,可以去找圣人,让圣人为她做主。 可孟顽却摇头拒绝了,坚定地告诉范南秋,她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李翊日理万机,时常批阅奏折到深夜,孟顽不忍心用这些小事麻烦他。一个郑尚宫他可以帮自己处理掉,可日后要是再遇到王尚宫、李尚宫,难道她次次都要让李翊出手帮忙吗? 这不是孟顽想要的结果。 她是要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皇后,与他一起担负起大雍的兴衰。如果连这些事她都做不好,如何能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分担寒潮、风雷、霹雳1。 所以面对郑尚宫的倚老卖老,孟顽也没有向李翊提过一字半句,她正在行动证明,她可以做好皇后该做的每一件事。 但绿烟与云苓却不忍心她为了一个郑尚宫焦头烂额,便趁着孟顽没注意,求了范南秋将此事告到了李翊面前。 李翊听闻此事,只是抬头问了一句,“皇后怎么说的?” 范南秋将孟顽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她垂首静静等待李翊对郑尚宫的责罚,可却迟迟不见李翊出声。 “退下吧。” 听到李翊让她退下,范南秋有些不敢置信,按照李翊对孟顽的宠爱,他应当不会如此轻易放过郑尚宫,所以李翊的回应让范南秋很是震惊。 其实不仅她震惊,冯士弘也很是诧异,等范南秋退下之后,他大着胆子问道:“圣人,奴婢斗胆,有一事不解。” 李翊头都没抬,就知道冯士弘要问的什么,“你是想问,朕为什么不帮她直接了结郑氏吧?” 冯士弘谄媚一笑,“圣人英明。” 将手中的笔搁下,李翊看了一眼窗边,外头阳光大好,丹垣皓壁,青色的琉璃瓦上像是被镀了一层金,窗棂边还摆放着一个青色长颈瓶,里头被人随手插上了几支石榴花。 那是昨日孟顽在来宣政殿的路上随手折的,她觉得好看便摆在了窗边。 没有特意修剪过,只是随意地插在瓶中,恣意随性,与石榴花的浓烈灼灼,极为相得益彰。是太极宫中没有的,也是难寻的,一股生机勃勃的野趣。 他蓦地笑了起来,似乎又看到了昨日孟顽坐在窗边摆弄这些石榴花的模样。 “她不是说可以处理好这些事吗,朕信她。” 孟珈那日满脸是血的被丢出太极宫,回府后他便知晓,自己怕是彻底完了,果然当天下午他便被罢免了官职,成为一介白身。 从前他的所做所为皆被公之于众,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人,这下彻底知晓了他做下的恶事,孟府瞬间墙倒众人推。 第127章 贬妻为妾,为文人士族所不耻,也难怪皇后不认他这个阿耶,如今能留他一命已是开恩,眼下他又无一官半职,后半辈子怕是难过了。 原本蒸蒸日上的孟府瞬间一落千丈,孟珈维系了一辈子的好名声也毁于一旦。 他如今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一出门旁人对他的嘲讽便倒海翻江一样涌来。 在府中日日面对疯癫的杨书容,让他心力交瘁。 遭了帝后厌弃,府中的下人也跟着见风使舵,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服侍起来也不尽心。 竟然让杨书容给偷跑了出去。 府中下人不得力,孟珈怕她在外惹事连累自己,只能亲自去寻找。 他找了大半个长安城,终于在一个破旧废弃的宅子中找到了杨书容,可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此,她身边还有一个带着面具看不清样貌的人。 等他将杨氏带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夏日的甘露殿凉爽无比,冰块散发的冷意可蔓延至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孟顽今日起的晚了些,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云苓小心地为她梳妆。 突然绿烟气鼓鼓地冲了进来,全然忘记了该有的礼仪,嘴里大喊着,“老虔婆,气死姑奶奶我了!倚老卖老的狗东西!” 孟顽不用多问,就知道她定然就是在郑尚宫那里吃瘪了。 耳边是绿烟喋喋不休的抱怨,孟顽面上反倒比往日从容了许多。 前几日她还与郑尚宫斗得有来有回,听到绿烟的抱怨定要想法子让郑尚宫吃瘪求饶。 可昨晚孟顽突然灵光乍现,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郑尚宫她根本就无需理会,她身为皇后想要为她做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何苦为一个尚宫多费心思,她不做有的是人心甘情愿得为她当牛做马。 想通之后她睡的各位安稳,以至于今日起的迟了一些。 见孟顽一直不曾开口,绿烟有些好奇,她今日怎么如此平静,“娘娘,您难道有法子对付那个老妖婆了吗?” “没有。”孟顽摇了摇头。 绿烟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可孟顽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眼前一亮。 “以后都不必理会她,尚宫局不愿做,有的是人做。” “可是她要是用那些劳什子的宫规礼节,故意推脱不做事怎么办!”绿烟心中不忿,她恨不得撸起袖子与这个老妖婆干一架。 一块金灿灿的令牌突然出现在绿烟眼前,这是皇后的令牌。 “将此物交给范尚仪,以后任何事都不必交给尚宫局,统统交由尚仪局来做,如若有人敢抗旨不遵。”说到这里孟顽顿了顿,从云苓手中接过簪子,亲自插在发间。 “那就便按照宫规处置吧!” 郑尚宫一直拿宫规说事,可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这规矩也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孟顽忽然觉得她之前太过钻牛角尖了,根本就不知晓权力真正的作用。 “是!” 绿烟捧着孟顽交给她令牌,欢欢喜喜地跑去找范南秋了。 这样一来,尚仪局瞬间忙碌起来,人手都有些不够用了,尚宫局的人开始毛遂自荐,可都被范南秋给拒绝了。宁愿从各个地方调遣宫人,都不肯用她们尚宫局的人,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皇后的吩咐。 她们这才翻然悔悟,回过神来,可已经将皇后得罪的彻底。 尚宫局的人无事可做,正好尚仪又从别处调遣了一些人手,她们这些闲人正好补上空闲,去做那些人之前做的脏活累活,如果不愿,那就只能将她们赶出宫中。 毕竟,太极宫不养闲人。 很快,尚宫局众人纷纷倒戈,郑尚宫的权力已经被架空,她原本想要做的事,竟然被孟顽给率先做到了。 此时她若是不服软请罪,就只能被赶出宫去了,她辛苦经营多年才做到尚宫的位置,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即便她服软,这个尚宫她也是做不成了。 尚宫成了范南秋,而她则被贬为六品司簿,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羞愤离宫,可那人的大业还未成,她还要留在宫中助他一臂之力。 ----------------------- 作者有话说:1:出自舒婷《致橡树》 第103章 经此一事郑氏一下…… 经此一事郑氏一下子就安分了, 解决了她,孟顽也清闲了许多,毕竟做起事来没有人添堵, 自然就顺畅了。 可惜孟顽没清闲几天, 再过几日便是封后大典了,自圣人御极后就不曾立过后, 所以这不仅仅是二人的大婚,更是一场国之重典, 孟顽心中很是紧张。 可偏偏又有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在,这就让她更加忐忑。 李翊疼惜孟顽, 从孟府出嫁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他便下令让让她从甘露殿出嫁, 这样一来也省得她路上奔波辛苦。 再加上她已经在甘露殿住了许久, 早就习惯这里的一切了,所以李翊在成婚前三日搬出去了两仪殿,将甘露殿留给孟顽住,既不违背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又能让孟顽不会过于焦灼。 明日便是封后大典, 本该一早睡去的孟顽, 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平日里李翊总是抱着她,夏日里他就像是一个火炉一般, 让她烦不胜烦。可如今他不在,孟顽反倒孤枕难眠,不过两夜, 就有些想念他的怀抱了。 她无聊地仰躺在御榻上,看着头顶上明黄色的帷帐,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李翊, 自己霸占了他的寝宫,反倒让他这个天子纡尊降贵搬到别处去住。 “唉……” 黑暗中,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可叹完她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过三日而已,怎么就值得她唉声叹气了。 这三日,也不见圣人有什么动作,在孟府时他还时常传信说想她。如今在宫中反倒没了动静,竟然一点都不想她。 真可恶! 那她凭什么还要因为太过想他而睡不着,这也太亏了! 孟顽强迫自己不去想某人,闭上眼睛,努力给自己催眠。 许是自我催眠有了效果,她开始意识模糊,眼看就要睡着时,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既像开门,又像关门,孟顽立刻睁开双眼,警惕地坐起身,她入睡时身边不喜有人,所以宫人们大多都在外头,无事不会贸然进殿。 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赤脚下榻,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朝外头走去,“谁在那里?” 月色朦胧,她隐约可以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是朕。” 人影绕过琉璃多联屏风,俊朗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孟顽眼前。 “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穿鞋?” 二人同时问出口,又在月色中相视一笑。 孟顽已经准备睡下,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诃子,墨色的长发散在身后,未施粉黛,只是静静地立在殿中,却比月色都要美上几分。 她没想到李翊眼神竟然这般好,殿内不曾点灯,他都能看到自己没穿鞋。 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趾,笑了笑,“我忘记了。”刚说完她就被人给抱了起来。 “吓到你了?”李翊轻声问道。 孟顽无比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有点。” 来到御榻前,他没有将人重新放回榻上,而顺势坐到榻上将人抱到腿上坐好,“昨日来时你已经睡了,没想到你今日还醒着。” 昨日? 孟顽立刻捕捉到关键,盯着李翊道:“您每日都来?可是不是说婚前不能见面吗?” 虽然在夜里,但李翊依然可以看清,孟顽此时疑惑又好奇的表情。 “只是说正式、公开的见面,是不行的,又没说不准咱们私下里,偷偷见面。”李翊将孟顽抱在怀中,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起初他也想着不过是三日,不见面就不见面,可在第一天他就失眠了,心里空落落地难受极了。 索性就趁着夜色,来瞧一眼孟顽如何。 第一日都来了,之后每日都来也就理所当然了。 “那为何又要在我睡着后才来?”孟顽总觉得这人肯定憋着坏,要不然怎么会在她睡着后才来。 “看折子看到这时,才有空看你。没想到你这个小混蛋,没心没肺地只顾着睡觉。” 李翊其实是故意在孟顽睡着后才来的,这样她三日不曾见自己,因着这份思念,大婚时她就会更加黏着他,只是今日却失算了,被孟顽给碰到了。 第128章 孟顽被李翊说的面色一红,和他比起来,自己确实显得有些没心肺了。被他这样一说,孟顽立刻就将原本对他的怀疑抛诸脑后了。 她讨好亲了一口李翊,替自己解释,“我那时想您想到睡着了。” 说完她就想起身点灯,夜里还是太黑了,她想看清李翊。可刚一抬手就被李翊给阻止了,“别被人给瞧见了,毕竟咱们二人是在私会。” 孟顽古怪地看了一眼李翊,觉得他这话说得真奇怪,就像是他们两个是在偷情一般。 她故作老成的拍了拍李翊的肩,压低嗓音,沉声道:“卿本佳人,奈何最贼1。” “没大没小。”李翊觉得孟顽总能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又很贴合他们现在的模样。 虽然嘴上嫌弃,但他却握住了孟顽搭在他肩上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又放在唇边吻了吻,“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孟顽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想他,所以才一直都不睡的,只是轻声道:“有些紧张。” 李翊轻笑一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宽慰道:“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将头埋进他怀中,双手自然的环住李翊腰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孟顽突然大脑有些昏沉,不过片刻她就有些困了,耳边李翊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李翊觉得这几日不见果然有效果。若是换成平常,她怕是没一会儿就要嫌弃太热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乖乖被他抱在怀中。 虽然没说上几句话,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就又将他给抛到脑后,但他仍然甘之如饴,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坐在榻上。 明日就要大婚,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孟顽就要起身。 天色还未亮,范南秋便带着一众女官等在甘露殿外,她先进入殿内准备叫醒孟顽,刚进到内殿,她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虽然天色还未亮,但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御榻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昨夜孟顽将帷帐给掀开了一角,一直不曾放心,所以才让范南秋一眼就瞧见了李翊的身影。 “参见圣人。”她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刻跪地行礼。 她没想到李翊会在这里,看样子他应该一夜未曾合眼,就这样抱着孟顽睡了一夜。 虽然知道他宠爱孟顽,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虽说是封后大典,可圣人要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比皇后少,就是如此他都能一眼不合眼抱了孟顽一整夜,这确实让范南秋感到惊讶。 “什么时辰了?” 一夜未睡,他的嗓音还有一些哑,怕惊到孟顽,他刻意又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回圣人,应是丑时末,寅时初。” 李翊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圣人有令范南秋不敢不从,只好先行退下,到殿外等候,她突然退出,外头的女官很是诧异,但见范南秋面上并无异色,也压下心中的好奇,与她一起安静的等着。 范南秋退下以后,李翊摸了摸孟顽的脸颊,又在她脸上吻了吻,温柔的叫她起床,“昭昭,该起了。” 孟顽蹙了蹙眉,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作乱,她懵懂地睁开双眼,就看见李翊正满目柔情的看着她,将头埋进李翊怀中蹭了蹭。 她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之前,他要起身去上朝的日子,还想再赖在榻上多睡会儿。 “再不起就该迟了,别忘了今日可是咱们大婚的日子。” 许是大婚二字点醒了孟顽,她蓦然惊醒,瞬间困意全无,从李翊身上下来,“怎么办,我起迟了吗?” 见她如此紧张,李翊好笑的又将人抱到怀中,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迟,刚刚好。” 听到这话,孟顽松了一口气,差点将她给吓死。转头看到李翊还在这里没走,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您怎么还在这里,不会误事吧?” “不会。” 虽然这样孟顽还是很紧张,催促他赶紧离开。 孟顽还是太稚嫩,根本就不知道,误不误事都是眼前这人一句话的事,他说不会就是不会。 握住孟顽不断推搡他的手,“还有一事,做完朕走。” “什么事?” 刚问完,他就低头吻上了孟顽的唇,这是他昨晚就想做的事,可惜孟顽太困了,他还来得及,她就已经睡过去了。 一个缠绵的吻结束后,孟顽刚刚清醒的大脑又开始昏昏沉沉,她着李翊的肩微微喘息,后背上一只大手不断为她顺着气。 等孟顽缓过劲来,第一缕阳光已经照进殿内,她推了推李翊,“真的该走了。” “好。” 又低头亲了亲她,李翊才将人放下。 外头的女官见圣人从殿内出来,心中俱是一惊,又都明白了方才范南秋为何会进去又退出,原来是因为圣人在殿中。 李翊走后,孟顽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与裙摆,一切都看起来并无不妥,她才开口叫人进来。 闻言,范南秋为首的女官立刻鱼贯而入。 孟顽开始盥洗、梳妆,梳起庄重的高髻,戴上宝钿与凤冠,华丽的头饰让孟顽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端庄与威严。 祎衣繁琐华丽,需要女官一同协作才能穿上。 先是穿上内衣,然后是中单、大带、蔽膝、佩绶,最后才由两名女官为她披上庄严华丽的祎衣。 “娘娘,先吃一些糕点垫垫肚子。”云苓体贴端上一碟精巧的糕点,圣人体恤娘娘体弱,已经将冗长的典礼缩减了不少,可还是有些繁杂,如果不吃一些东西,保持体力,娘娘怕是会撑不住。 孟顽配合地吃了两块,然后便安静的坐在殿中等候厌翟车,没等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喧闹的仪仗队伍的声音,礼乐之声越来越近,孟顽紧张的攥紧范南秋的手臂,在范南秋的搀扶下登上了厌翟车。 ----------------------- 作者有话说:1出自 《北史·韦孝宽传》 今天来完了,没来得及检查,欢迎宝宝们捉虫[亲亲] 第104章 厌翟车在恢宏…… 厌翟车在恢宏的礼乐声中朝着太极殿驶去。 李翊虽然也要换上衮冕服, 但比起皇后华丽复杂的装扮,他就省了许多事。 从甘露殿回来,他还抽空看了一会儿奏折, 又听礼仪官汇报各个环节的进展。 从甘露殿到太极殿, 路程要比从宫外近上许多,估摸着时辰应当差不多了, 他不急不慢的将手中的笔搁下,又用帕子净了净手, 才朝着太极殿正殿走去。 百官与番邦使臣早就恭候多时,按照品阶依次整齐列班, 仪仗、护卫、乐队也全部就位, 场面盛大又隆重。 李翊坐在御座上, 淡淡地看着百官跪拜上表庆贺, 随后番邦使臣献礼。他按照规矩又颁布大赦天下的诏书,以示普天同庆、与民偕乐。 这些做完,厌翟车刚好在太极殿外停下。 随着礼官的唱和,身着华服的孟顽缓缓走进大殿,太极殿宏伟、庄重, 两侧分别立着百官与番邦使臣。 此刻的孟顽万众瞩目, 她小心地抬头,与御座之上的人遥遥对望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柔情,她忽地脸一红,过了今日她便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子了。 头冠与礼服虽然沉重, 可孟顽仍然脊背挺直,仪态端庄,每一步都走的沉稳。 缓缓地走向大殿, 等待着册封。 她刚一站定,正使太尉便上前来,恭敬地请出册书,后高声朗读册封诏书。 听着上头华丽的溢美之词,孟顽的脸更红了,都不用多猜她就知道一定是李翊亲自写的,毕竟换了别人是不会写如此夸张,恨不得将天下所有赞美的词语都放到她身上,如今当着那么多人念出来,真让人羞愧。 宣读完毕后,孟顽需要行跪拜之礼,然后由女官上前,从使者手中接过册书,转身跪奉给她。 可她刚准备屈膝,手肘就被人给托住,她诧异地抬头望去,“圣人?” 原来,不知何时李翊竟然从御座上走下,他将孟顽扶起,在她震惊地神情中,缓缓说道:“无需跪拜。” 他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很是震惊,但终归是碍于他的威势,就算不合规矩也无人敢说不是。 礼服厚重、头饰沉重,她一路从甘露殿走来,本就极为辛苦,且册封典礼又格外漫长,他怎么舍得让她再行什么跪拜礼。 第129章 李翊亲手接过使者手中的册封书与玺绶,代替女官交到孟顽手中。 孟顽神情郑重地从他手中接过,可下一瞬,她的面上突然出现一丝羞恼。她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场合,几百双眼睛看着,李翊竟然趁着她接册封书与玺绶的功夫,偷偷捏了捏她的手。 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安分守己,李翊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做什么,面色如常坐回御座上。 至此,孟顽正式成为了他的皇后。 但仪式却并未结束,她在女官的指引下去往偏殿等候,李翊继续留在大殿上接受百官朝贺,而孟顽还要去接受外命妇的朝拜。 等二人再次见面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李翊进入布置好的宫殿,龙凤呈祥的蜡烛不断燃烧,映照在孟顽身上,为原本庄重典雅的小皇后平添了几分娇羞,他看的入神,想也没想的就坐到了孟顽身侧。 甫一坐下,他的腰就被人推了一下,耳边传来孟顽含着笑意的嗓音,“您做错了。” 殿内的女官也从未见过圣人如此失礼的时候,竟也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纷纷低头,不敢乱看,也借机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按照礼仪,皇帝应当背西而坐,面朝东方,皇后背东而坐,面朝西方。东西相对,阴阳和合才是正理。 但李翊却贴着孟顽,与她一起坐东朝西了。 经孟顽提醒,他也跟着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冒失的一天,这才又起身坐到原本该坐的位置上。 待帝后坐好,女官们将准备好的食物依次端上,其中包括黍、稷,煮熟的牛羊肉,被盛放在俎上,以及一些调味品。 这便是同牢宴,同牢则指新婚夫妻共食一牲之肉,从此成为夫妻,相濡以沫。 二人按照先后顺序,依次每种进食三口,便完成了这同牢宴。 随后又有女官分别为帝后净手、漱口,再将将酒斟入两个卺中,献给二人。 两个卺分别用红线拴紧,象征着夫妻二人合二为一,永不分离,孟顽接过卺,悄悄看了一眼李翊,而他也正好在看她。 不知是不是礼服太过厚重,孟顽的脸颊更红了。 二人各执一卺,同时饮酒。 合卺礼毕,女官将同牢宴上的食物撤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李翊心情极好,大手一挥,重赏所有女官。 从此刻算起,所有公开仪式已经全部完成。 而孟顽则在女官的服侍和引导下,脱下沉重的礼服,进入后殿沐浴更衣。 头上沉重的凤冠与首饰,压的孟顽脖子都僵了,刚一取下她便狠狠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轻快了不少。 云苓与绿烟小心地为她取下发髻上的宝钿与各种精巧却沉重的发簪,满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轻柔地为她褪去华丽又厚重的礼服,她们二人熟悉孟顽不喜别人动她的贴身衣物,所以二人识相地退下,将剩下的交给孟顽自己。 等两人走后,孟顽亲自解下贴身的小衣,露出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她在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这才缓缓将沉重的身体没入水中。 接触到温泉水的一瞬间,舒爽感弥漫到四肢百骸,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真是累死了。 进到池中孟顽才发现这好像是一处温泉,水温适宜,暖气熏人,池中被人散入了沉香、丁香、牡丹花花瓣,经过温泉水的浸泡更加芬芳馥郁,令人通体舒畅。 孟顽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殿内水雾氤氲,热气将她蒸的面色绯红,眼中泛起水雾,她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不知不觉竟然差点睡着。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她这才从池中起身,水面跟着荡漾起波纹,水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被放大,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 孟顽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吴绫做成的浴巾轻柔地擦拭掉身上水珠,这才换上石蕊红色的云纹缭绫诃子,遮住一身春色,随后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开始擦拭秀发。 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云苓她们听见动静进来伺候了。 直到那人在她身后坐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绞干头发。 孟顽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 “您怎么来了?” “朕在外头久等也不见人,只好亲自来抓人了。”说完他停下擦拭的动作,将孟顽抱到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这样她会更加舒服一些。 一靠近,孟顽就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似乎与她身上是一样的,料想他应该也沐浴过了。 孟顽今天真的是累坏了,靠在李翊肩上乖乖的任由他继续为自己擦头发。 偶尔被他笨拙地扯疼,她都提不起劲来吱一声。 眼看孟顽就要睡着,李翊将手中帕子一丢,低头吻上了她白嫩的脖颈,“现在还不是你睡觉的时候。” 孟顽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问道:“还有什么没做完吗?” “你说呢?” 李翊头都不抬,双唇流连在她的颈侧,沿着她的脖颈逐渐向下,最后停在她圆润小巧的肩头上。 成婚前家中长辈都会告知如何与夫君相处,悄悄告知夫妻敦伦之事,可孟顽情况特殊,没人教授她这些事情。李翊又特意交代过女官们,不准和她提这些事,所以孟顽现在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知之甚少。 她是知晓成亲之后需要圆房,可如何圆房她就一窍不通了。 看着孟顽懵懵懂懂地神情,李翊吻了吻她的侧脸,他是故意不让女官们教她的,许是好为人师,所以他打算今夜亲自教她。 “想在哪里?” “什么?” 他没头没尾的话让孟顽更加疑惑。 伸手穿过孟顽的腋下,将人提起面对面抱到腿上,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孟顽握紧了他的小臂,大脑瞬间清醒,一点都不困了。 “你是想在水中,还是在榻上圆房。”李翊边吻着孟顽的脸边问道,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在问今日吃什么一般。 孟顽被他的话吓得一会儿面色苍白,一会儿又双颊绯红,用手不断推搡着他,“去…去榻上。” “好!”李翊爽快地应下,直接将人抱起,一路走到寝殿。 这一路孟顽都羞的不敢抬头,听着头顶传来的轻笑,她伸手狠狠地拧了一下李翊的胳膊,这人不仅脸皮厚,身上的肌肉也硬邦邦的,就算拧他一下,他也像感受不到疼一般。 这就让孟顽很是挫败,她直接破罐子破摔,放弃反抗了。 刚接触到御榻,身上的人就压了下来,李翊捧着孟顽的脸,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双唇,他将孟顽紧紧抱在怀中。 轻柔地吻逐渐向下,甚至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察觉出来不对劲,孟顽赶紧出声阻止。 但她这些反抗在李翊眼中都是不够看的,他强势拒绝,孟顽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两人都是新手,只能逐渐探索,按照步骤做成香喷喷的煎饼。 加入清水是关键的一点,将清水分次加入面粉中,同时用筷子向一个方向搅拌,又轻又缓地把面粉搅拌成糊,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能打入鸡蛋持续缓缓搅拌。 理想中的面糊状态,是舀起来可以呈一条细线流下,否则煎饼会厚且硬。 锅中已经撒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轻轻的将面糊倒入锅中,用锅铲从小心的边缘插入,一口气将煎饼翻面。 想要煎饼不糊只能多次快速的翻面,趁着还未完全熟透,在上面刷上鸡蛋液。 将鸡蛋液均匀刮开,均匀铺满整张煎饼。 在用锅铲翻几个面,中小火慢煎,将煎饼从四周向中央折叠,或者直接卷起来,等鸡蛋液基本凝固,煎饼边缘变得微微翘起,就可以关火享用了。 “您能不能明天再继续?”孟顽真的要急哭了,再不睡她就要困死了。 “不能。”李翊哑着嗓子拒绝,将人从榻上抱起,面对面的坐在他腿上,继续这件没完成的事情。 又不知过了多久,孟顽觉得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可这事仍不知何时才能接受,她没忍住带着哭腔问道:“您到底行不行呀?” ----------------------- 作者有话说:男人不能说不行!!! 俺不行了,改了好几次,大家可以看懂吗[化了]破大防了 第105章 帝后大婚会辍朝三…… 帝后大婚会辍朝三日。 但李翊早已习惯上朝的日子, 寅正时分他便睡意全无。 昨晚折腾了许久二人才歇下,孟顽此时还窝在他怀中酣眠,清晨的阳光格外柔和静谧, 穿过窗户与层层帷幔, 才落到孟顽身上,就如同金灿灿的轻纱, 神圣却不耀眼。 第130章 他与孟顽头碰着头,肩挨着肩, 连秀发都纠缠在一起,如同鸳鸯交颈一般。 李翊刚一动, 身侧的人就跟着低吟一声, 怕吵醒怀中之人, 他只好又原封不动地躺了回去, 静静望着熟睡的孟顽,从心底溢出浓浓的满足感。 贪心或许是人的本性,看着看着他就不满足于此,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脸颊。 孟顽是被人给吻醒的,强烈的窒息让她不得不睁开双眼, 伸手推了推仍然抱着自己不放的人。 “嗯……” 刚睡醒她浑身无力, 软绵绵地推了推李翊,轻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系列动作落在李翊眼中, 就如同在和他撒娇一般,忽视孟顽的反抗,将人抱的更紧。 “醒了?”李翊抚摸着孟顽的背, 一下又一下的给她顺气。 见他明知故问,孟顽瞪了他一眼,“再不醒我就要憋死了。” 她刚睡醒, 又被人抱着吻了许久,眼角眉梢都带着从前不曾拥有的风流之态,眼尾绯红,含羞带怒的看了一眼,让他更是呼吸一紧。 他直接将人提起抱到腿上,大手抵着她的后腰,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孟顽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经过昨晚的折腾她的衣裳都没法子穿了,眼下她只穿着李翊的寝衣,堪堪遮住春色,被他这一抱,衣襟轻松就被扯开。 “您这是要做什么?”她赶紧护着自己的衣襟。 “你昨夜不是说过今天继续吗?”他一边说粗粝的手一边在她背上流连,孟顽无处可躲只能越发贴在他身上。 “可是,您不是说今日不行吗?” 李翊脸皮厚,一点都不狡辩,直截了当的说道:“哦,那是骗你的,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 “可是……” 孟顽还想要再争取一下,可李翊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干脆利落地打断她,“不准可是。”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太凶了,半晌他又柔声安慰道:“很快就好,昭昭乖。” 随着他话音落下,孟顽觉得整个寝殿都开始摇晃,她天真的的信了他话,可过了很久也没有结束,她先是求饶,可是李翊此刻心冷如刀,根本就不会顺着她。 到最后她就开始哭着喊着,骂李翊是骗子。 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了,孟顽昨日本就累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又被折腾了许久,她现在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看着李翊任劳任怨地为她穿上衣服。 就连鞋袜都是李翊亲手给她穿上的。 换好衣裳后,孟顽仍然提不起劲来,她蔫达达的坐在榻上,将头靠在李翊肩上,“大骗子,老混蛋,都怨你!” “是,都怨朕。”心满意足的李翊,认打认罚,就连孟顽说他老,也格外大度不曾和她计较,这样要是换成平常,他一定会好好责罚孟顽一顿。 “为什么要给我穿鞋呀?我今日只想在榻上躺一天。”孟顽晃了晃穿好鞋袜的脚,有些不解的问道。 她记得大婚第二日是需要去觐见太后的,可圣人的生母端惠太后早在圣人御极之前便已溘然长逝,所以她有些不解李翊要带她去哪里。 “今日要去谒告太庙。”李翊很是平淡地说道。 孟顽猛然回头看向他,小小的脸上大大的震惊,“那您为什么不早点说?咱们这时候去像什么样子?” 说完孟顽不顾身上的疼痛,就急着起身前往太庙。 “急什么?”他一把揽住孟顽的腰,又将人给拉回怀中,“用完膳再去也不迟。” “可是……” “你今日都不准再说可是了,整个天下都是朕说的算,你在担心什么?”李翊有时觉得孟顽太乖了,太守规矩了,只要他还做一天的皇帝,她就是把天给掀翻了,都没人敢多说一句,甚至还要拍手称赞。 可孟顽好像不知道这些,也许是从小无人撑腰,让她格外小心谨慎,有太多的顾虑,不敢踏错一步。就算到了现在,她也还是守着那屁都不算的规矩,生怕会闯祸犯错。 她真的太乖了,乖的让他心疼。如此也证明了是他做的还不够,没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李翊暗自反省自己。 低头亲了亲孟顽的发顶,轻声诱哄道:“先用膳。” “可……”孟顽刚要说可是,就看到李翊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马上就改口道:“但是这样会不会坏了规矩。” “呵。”李翊是真的被孟顽给气笑了,不准她说可是,她就改成但是。 可视线接触到满脸忧虑的孟顽时,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昭昭,你都骑在朕头上了,还在乎这点规矩吗?” 说完他也不管孟顽的反应,直接将人抱起,朝着殿外走去,外头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膳食,就等着帝后二人用膳了。 孟顽忽然升高,吓得她赶紧环住李翊的脖颈,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将她给打横抱起。 等她回过神来,又觉得李翊方才这话不对,她反驳道:“但是我从来没有骑在您头上。” 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认真地看着李翊。 闻言,李翊的脚步停下,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同样认真地看着孟顽,淡淡吐出五个字,“今晚让你骑。” 说完他向上颠了颠孟顽,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也不准说了。” 这下孟顽不敢再多说什么,若是昨日之前,她肯定不会知道李翊这话里头的深意,但经过昨晚,她立刻就明白了他这话说的是何意,脸颊红扑扑地缩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 李翊很满意孟顽的反应,低头吻吻她的眉心。 用膳时二人都相安无事,用完膳后,二人又换了一身衣裳。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才携手走出殿外。 但外头却只有圣人的御辇,不见皇后的步辇,孟顽疑惑地看向李翊,他牵住孟顽的手,径直朝着御辇走去,孟顽刚要开口,就听见李翊不怀好意的问道:“怎么,你难道想学班昭仪却辇,自己走过去吗?” 想到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走的过去,孟顽赶紧摇头拒绝,“我不是,我没有。”乖乖跟着李翊一起上了他的御辇。 太庙就在皇城内,位于承天门东侧,是专门用来祭祀祖先的。 外头旌旗飘荡、雅乐庄重,仪仗队与守卫恭敬森严。 帝后二人在赞礼官的指引下,于太庙大殿前站定,李翊亲自向祖宗神主献上玉帛。随后,又将烹煮好的太牢进献到神位前。 太常寺的官员跪倒在地,诵读庄严华丽的祝文,歌功颂德。 诵读完,这时就到了孟顽献酒,最后再由宗室王公献酒。 雅乐再次响起,仪式结束。 帝后恩爱,二人携手同行,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离开。 人群中一直有一道视线,久久地落在孟顽身上,陆澜眼中有落寞也有感慨。 这是他第一次动心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别人恩爱白头,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比起圣人,除了对她的真情,他好像没什么可以给她的。 虽然出身高,但他一向对阿娘阿耶的话言听计从,阿娘虽然不反感孟顽,但也绝不会松口答应让孟顽嫁他为妻。阿娘心中满意的儿媳妇一定会是一位高门贵女,若他想要与孟顽在一起,只能委屈她做妾。 多年来的墨守成规,让他不敢反抗阿娘,所以他们二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还好圣人足够爱她,可以让她在万人中被仰望,而懦弱又不敢反抗的他,只是那在万人中仰望她的其中之一。 直到帝后的仪仗完全消失不见,陆澜才堪堪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酸涩,他也该朝前看了。 回去的路上,孟顽直接靠在李翊肩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微微抬眸看向那人,见是李翊,便朝着他甜甜一笑,任由他为自己更衣,卸掉头上的发钗。 这两天确实累到孟顽了,这一觉她睡的格外香甜。 夏日晚风,轻轻吹拂过孟顽的发丝,殿内帷幔飘荡,暖黄的烛火让往日严谨肃穆的寝殿,多了几分静谧与温馨。 不出意外,孟顽又是被热醒的。似乎不管多热的天,李翊总是会担心她受凉,在这炎炎夏日,他还是用薄毯子将孟顽盖的严严实实。 额头、颈间都流了许多汗,碎发黏在额头上,让她难受极了。 睁开双眼,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孟顽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将毯子丢到一边,气鼓鼓地准备去找人理论。 可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李翊的身影,穿上鞋子,她起身去找人。 大殿内无一位宫人,只有李翊正伏案看着什么,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孟顽,心突然就软了,气也都消了。 第131章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翊看奏折看到夜里了,他这样忙,还惦记着她,眼眶突然湿湿的。她好像有些恃宠而骄了,圣人那般辛苦,她应当多体谅他一些。 李翊一抬头就看到孟顽要哭不哭地站在门边,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还当她是做噩梦了,赶紧招手让她过来,“怎么了?” 他如同抱孩子一般,将人抱到腿上坐好,粗粝的拇指为她擦去流出的眼泪,“做什么梦了,怎么一醒来就哭?” 听着他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孟顽眼泪流得更凶了。 “圣人,您怎么对我这么好。”她将脑袋埋在李翊怀中,眼泪全都蹭在他身上。 怕胸前的刺绣伤到她,李翊轻轻将她的脑袋从自己怀中抬起,“朕看你就是睡糊涂了,不对你好朕对谁好。”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孟顽就这般爱撒娇了,哭的他心都要碎了。 “那我以后也要加倍对您好,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孟顽环住李翊的腰,顺便扫了一眼桌案,上头还放着他正在看的书,仅着一眼就让孟顽直接愣住。 见孟顽一直盯着桌案上的书看,李翊一下就来了兴趣,直接拿起放在二人眼前,“正好,昭昭和朕一起看。” 孟顽脸烧得如同猴屁股一般,她猛的将人推了,站起身来就往内殿走去。 她的眼泪白流了! 心中暗骂李翊,是个不要脸的老混蛋,亏她还以为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没想到他不是在看奏折,而在看秘戏图! 看着孟顽突然出现又突然气恼离开,李翊也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第106章 大婚后,李翊第一…… 大婚后, 李翊第一日上朝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安郊外一处庄子的地窖里,有人暗藏甲胄与利刃, 意图不轨。 等金吾卫派人赶到时却早已早已人去楼空, 只剩一座空荡荡的庄子,和所剩无几的甲胄。应该来不及运出去, 才被迫留下一部分。 经查,这庄子一年前被一位商人买下作为私院, 因其准备重建庄子,商人喜好奢靡, 这一年以来时常大兴土木。 所以就算时常会有人运送各种建材, 所以也没人起疑, 根本就没想到他送来哪是什么建材, 分明就是甲胄与横刀。 一切都没搞明白,这庄子的主人在昨日自缢而亡,朝中都言他是畏罪自尽,可陆澜总觉得其中很是蹊跷。 陆澜得知消息后,很是不解, 他得到确切消息后便立刻写了奏折马不停蹄递了上去。为何还会走漏了风声, 让对方知晓此事,提前撤离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昨日可有人来过我的书房?” 从奏折递上去到现在,唯一可能有遗漏的便是他的书房有外人进过,他是三日前与宋文外出时注意到那庄子不妥, 花了几日功夫才收集到确实证据。 那庄子到底背后的主人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将手伸进攻公主府? “回郎君,并无外人来过。”小厮认真想了想,郎君的书房一向不喜闲杂人等靠近, 所以府中下人一般都不会擅自进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小厮声音提高了几分, “对了!驸马曾来过,说是要找您之前从他哪里拿走的一副画。” “阿耶…” 陆澜突然心烦意乱起来,陆黎安一向闲云野鹤,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因为本朝有驸马不得为官的规矩在,所以即便他十八岁便高中,天纵英才也无法入朝为官,至今仍是一介白身。 他读书时也曾替阿耶惋惜,十八岁的进士实属罕见,要知道本朝一直就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谚语流传,管中窥豹,就知如阿耶这般的少年进士有多难得。 仍记得年幼时童颜无忌,他曾问过陆黎安,有没有后悔尚公主,让他不能为官。 那时陆黎安没说后悔也没说不后悔,只是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事会是阿耶做的吗? 宣政殿内,周云岩也将此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李翊,他们还在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甲胄中发现四十余把横刀,经过对比他发现竟然与上次刺杀孟顽那伙人用的是同一批横刀。 听周云岩这样说李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摆手让人退下。 从去年七月那场刺杀开始,李翊便一直在查此事,直到元正宴的行刺,让他露出了马脚,可他为何要对孟顽动手呢? 他起初以为是因为二人曾共用同一身体之事被人知晓了,但他暗中调查,可以确保此事除了他与孟顽之外别无第二人知晓。 就在他沉思时,孟顽悄悄从后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李翊,问道:“圣人是有人要谋逆吗?” “过来?”李翊招了招手。 待孟顽一靠近,他就发现孟顽竟然热的额头上都是汗珠,用帕子替她擦汗,便问道:“去哪里玩了,流这么多汗?” “去荡秋千了。”孟顽笑嘻嘻地回道。 前几日李翊命人给她扎了一个秋千,她很是喜欢,只要李翊忙起来无法陪她的时候,她便会去荡秋千。 “您不开心吗?”孟顽见李翊方才一直在沉思,又想到她刚刚听到的事情,不免跟着一起担忧。 见孟顽如此担心,李翊微微一笑,“没有。”说完又想到她多愁善感的性子,又将事情的原委向她解释了一遍。 李翊从不避讳同孟顽讲朝中之事,这事情告诉她也没什么坏处。 听闻,孟顽也沉思了一会儿,秀眉蹙起,她更加担心了。 这商人一看就不是主谋,如今他已经自缢,线索岂不是就断了。 她将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紧张地看着李翊。 可李翊却神色自若,不见丝毫忧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稳操胜券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主谋的?”李翊反问道。 “如果真的是畏罪自尽,为何还有将甲胄与横刀转移?既然转移了就说明他并未放弃,还在找机会伺机而动,死的这人只怕是个替死鬼。”孟顽斟酌一下,说出来她心中的猜测。 说完她还期待地看着李翊,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李翊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笑道:“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这个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而且,此事主谋应当与上次刺杀你的乃是同一人。” “什么?”孟顽一愣。 其实对于上次刺杀她的人,她隐隐有猜测,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不会随意怀疑旁人。 见孟顽如此反应,李翊察觉出不对,问道:“昭昭,你知道上次是谁要刺杀你吗?” 孟顽心中有些犹豫,但看李翊的模样,难道他也知道是谁吗?可是她从来没说过啊? “您也知道?” 李翊点点头,将人拉入怀中,“这几日怕是会有风雨起,昭昭你怕不怕?” 孟顽摇摇头,坚定道:“和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她的回答在李翊意料之中,虽然早就知晓,可亲耳听到孟顽这样说,李翊心中仍难掩激荡,眼中是难以言表的柔情与动容,捧住孟顽的脸,手指描摹着她的五官,最后无比珍视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在孟顽遇刺后,李翊就查过,孟顽接触到的人很少,那群刺客也没有留下活口。除了携带的横刀外,没有可以表明身份的记号,若不是今日发现那批没来的及转移的甲胄与横刀,李翊根本就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您也知道的,我甚少出府,结交的人也不多,更别说与人结仇了。那日我在公主府曾撞见过陆驸马,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当时就被吓到了!”孟顽说到这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想要证明她真的被吓到了。 “怎么不和朕说?”李翊将孟顽的碎发别到耳后,他从来没听孟顽提起这事。 “我那时根本就没想这么多,还以为他只是不喜我擅自闯入了他的院子。可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刺杀,思来想去还是陆驸马最有嫌疑。” 有一点孟顽不明白,陆黎安为何要杀她,又为何谋逆? 听闻他与寿安公主琴瑟和鸣,幸福美满,根本就找不到他谋逆的理由,自己与他也无冤无仇。 看出孟顽的疑惑,李翊解释道:“他一定是做贼心虚,遇到你那日他定以为你见到什么,听到了什么。就算没有,他为了以防万一,也会下手为强。” 听他这一解释,孟顽觉得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现在陆黎安还没有什么行动,可若是他当真要起兵谋逆,到时李绥安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受到牵连? 孟顽担心好友,眼巴巴地看着李翊。 第132章 “放心,只要此事与她没有干系,朕是不会动她的。” 有了他这话,孟顽便将心放下,可到了夜里她还是做噩梦了,梦中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却只有她一个人待在甘露殿,怎么都寻不到李翊的身影。 被梦中的情形吓得直接惊醒,李翊第一时间发现孟顽梦魇,他将人抱到怀中安抚,心想一定是今日这事吓到她了,才会让她梦中都惦记着此事。 “乖,没事了,别怕。”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拍着孟顽的背。 冯士弘听见动静,轻声询问,“圣人,可需奴才伺候?” 见面孟顽满头大汗的可怜模样,李翊吩咐道:“倒杯温水来。” “是。” 冯士弘听出李翊声音中的紧张,手脚麻利地倒好水,还细心地确保水温适宜,这才端了过来。 “圣人。”他站在御榻边不敢靠得太近,轻轻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帷帐中就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冯士弘赶紧恭敬地将杯盏递过去,随后他就听到里头的人吩咐道:“退下吧。” 李翊轻声哄着孟顽,又将杯盏凑到她唇边,哄着她喝了下去,他猜的没错,孟顽出来一身汗,果然渴极了,很快就将水给喝完了。 “还要吗?”李翊问道。 孟顽摇了摇头,抱住李翊,开始喋喋不休同他讲梦中的情形,李翊笑着安慰她,“傻孩子,梦里都是假的。” 又见她身上穿的寝衣已经汗湿,李翊又吩咐人送了一件新的进来,孟顽简单的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寝衣。 等二人折腾完,已经睡意全无了。 李翊见孟顽如此怕热,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日子,开口道:“过几日带你去九成安宫避暑如何?” “真的?”孟顽闻言眼睛一亮,就算是在夜里,也让李翊瞧出她的兴奋。 可没一会儿,她又蔫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瞧出她的顾虑,李翊拍了拍她的背,“其他的事你无需担心,况且,你不是说过不怕的吗?” “我不是害怕,只是这时离宫会不会出乱子?”她眼中的兴奋已经褪去,变成了担忧。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爱操心。”摸了摸她的脑袋,李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李翊的安抚之下,孟顽还是放下了担忧,她还是很期待去九成宫的,听闻那里山林环绕,气候凉爽,不仅风景秀美而且温度也要比长安低很多。 因为要去九成宫避暑,将孟顽心中的担忧转移了不少,多了一些对九成宫的期待。 只是在去九成宫之前,意外先发生了。 孟顽对刚扎的秋千新鲜劲还没过去,时常会抽空去荡秋千。这日她趁着暑气不盛,便带着人又去荡秋千了。 但这秋千却被人给偷偷做了手脚,一根绳子被人给割断了。 李翊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就见孟顽眼泪汪汪地站在一旁,他紧张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未受伤,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 作者有话说:收拾收拾,要准备完结了[让我康康] 第107章 “怎么回事?”李…… “怎么回事?”李翊冷着脸看向孟顽身后的宫人, 厉声质问。 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自皇后入宫后,圣人已经很少动怒, 今日骤然见圣人不悦, 险些将他们吓破胆,纷纷跪地求饶, “圣人息怒,这秋千昨日还是好的, 只是不知今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李翊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让人胆寒,就连孟顽也有些怕他。 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 她也有些无奈, 知晓李翊是关心自己才会动怒, 她也不好开口为他们求情, 拂了李翊的面子,只能乖巧地站在一旁。 “今日这秋千可有人检查过?”李翊问道。 众人低着头,不敢作声,他们如何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小小的秋千上动手脚谋害皇后, 便疏忽大意不曾检查过。 见都低着头不作声, 李翊冷笑一声,没想到他竟然将手伸到他眼皮底下了。 从前后宫无人, 对这些事他也都不上心,只要不出乱子他是不会过问,但如今不同了, 有孟顽在,太极宫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他绝不会容忍有人将主意打到孟顽身上。 李翊面色如常, 可眼中的冷意却很是刺骨,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下令道:“范南秋,此事交给你彻查,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用这等伎俩,谋害皇后!找到真凶后不论何人,绝不姑息!” “是,臣领旨。”范南秋跪地领旨,她心中很是焦灼,此事关乎皇后安危,圣人并不会轻轻揭过,她若是没能找到真凶只怕是难逃其咎。 只是想想,她额上就有冷汗渗出。 随后李翊看向今日跟随在孟顽身边的宫人,“尔等怠忽职守,不曾检查,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秋千让皇后受到惊吓,罚俸半年。” 原本众人以为难逃一劫,如今听到只是罚奉半年,心中都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地叩首谢恩。 李翊一路上都不发一言,孟顽以为他还在生气,也不敢说话,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突然,李翊伸手猛地抱住了她,孟顽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多问,同样环住他,二人沉默地抱在一起。 “今日吓到你了。”李翊摸了摸她头。 孟顽摇了摇头,“没有,那绳子还算结实,被割断一半也没有断掉。我发现不对劲马上就下来了,所以我没有被吓到,更没有受伤。” “还算是聪慧。”李翊见孟顽略有得意的模样,勾唇一笑,“你以后要玩什么,记得让身边人先检查一番。” 孟顽乖乖点头,她总觉得李翊神情有些不对,他好像还在生气,连笑时眉头都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您别皱眉。” 他捉住孟顽的手,握进掌心,李翊轻声道:“好。” “圣人其实我怀疑一人,可能与此事有关。” 李翊突然来了兴趣,挑眉问道:“是谁?” 后宫之事李翊一向不上心,孟顽入宫之前都是交给尚宫与尚仪处理,孟顽接手后发现郑氏处处与她作对,她微微试探,发现是郑氏不愿轻易放权,李翊不曾注意到这方面,所以他很容易便忽视了后宫。 “我怀疑郑氏可能是陆黎安的人。”孟顽招招手,示意他低低头,然后踮着脚,凑到他耳边。 “郑氏?”李翊面露疑惑。 他对这人有些陌生,一时半会儿有些对不上人。 孟顽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连郑氏是谁都不知道,也难怪陆黎安能将手伸进太极宫。 “就是之前的尚宫。” 听孟顽这样说,李翊才反应过来郑氏是何人。 “这后宫与前朝同样重要,从前您的重心放在前朝,忽视了后宫的重要,这才被人钻了空子。”孟顽板起小脸,严肃地说道。 李翊点头很是受教。 “只是这郑氏在宫中多年,她暗中的势力一定不在少数,想要连根拔起怕是要耗费许多时间。”孟顽有些踌躇,前朝有陆黎安虎视眈眈,后宫又有郑氏伺机而动,当真是有些棘手。 笑着摸了摸孟顽,李翊心中很是感慨,她果真是聪慧的,接手这些事情不过月余,便能看的如此透彻,他对孟顽的成长很是开心。 “放心吧,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李翊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于这些事他其实早有准备,只等着请君入瓮了。 孟顽相信他,听他这样说便放下心来,每日照样做好自己就行了,除了吃吃喝喝玩玩之外,偶尔与郑氏过上几招,探探她的底。 不过两日后范南秋求见,说是找到了是何人在秋千上做的手脚,那时孟顽正在收拾去九成宫要带的物品,听见宫人通传,便放下手中明细,让她进来。 这人明显也是郑氏的人,她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无论怎么问她都守口如瓶,不曾供出背后主谋。 最后孟顽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摆手让人将其带下去,按宫规处置就好。 谁也没想到圣人会在这个关头去九成宫避暑,消息一出,朝中之人各怀鬼胎。 眼下看着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可他们身在庙堂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暗潮涌动。近三月来,朝中罢免了许多人,甚至一些不起眼的小吏,都在隐藏酝酿着阴谋。 御史台中御史更是紧盯着他们这些臣子,让他们不敢出一丝一毫的乱子。 皇城中频繁进行城防换岗,外族蠢蠢欲动,不断骚扰边境百姓,圣人三日前便派程将军带兵前去镇压,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 如此内忧外患紧要关头,圣人竟然要去九成宫避暑,着实让人猜不透,圣人的心思。但这也让某些本就不安分的人,渐渐动了歪心思。 第133章 陆黎安第一时间就收到宫中递出的消息,他知晓李翊是为了带孟顽避暑消夏,心中嗤笑不已。 枉他还以为李翊英明神武,想要从他手中夺权非一朝一夕之间便可成事,如今看来他也不过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女色给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当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孟顽之父孟珈,陆黎安忽然计上心头,他之前特意拉拢孟珈,这下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翊既然如此宠爱孟顽,那就让他死在自己最爱之人的手上吧! 九成宫的九成取自“九重”乃是至高之意,自前朝起便多为帝王避暑理政的夏宫。 其坐落在群山之间,依山傍水、雕甍绣槛可以说是与自然融合为一体,置身其中静听流水潺潺,可以让任何忧思消散于无形。 第一次来九成宫,孟顽很是好奇,白日里逛了一圈,原本有些累的她,到了夜里却睡不着了。 借着月光她悄悄打量一下身边之人,鼻梁高挺,眉眼冷峻,孟顽伸出手悄悄描摹着他的五官。 刚碰到他的眉骨,她的手就被人给握住了。做坏事被人给捉住,孟顽微微心虚。 “还不睡?”李翊问道。 孟顽咕噜一下翻了一个身,趴在榻上,撑着脑袋看向李翊,道:“我睡不着。”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她也不再偷偷摸摸,直接正大光明地看了起来。 李翊的长相可以说是金质玉相,天日之表,可好像很少听人称赞过他的长相,就像一开始她也以为圣人应当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没想到他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好看吗?”李翊见孟顽一直盯着他看,挑眉问道。 孟顽真诚点头,脆生生地说道:“好看!”说完她还伸手摸上了李翊的眉眼,他的眉骨很高,隐隐有些眉压眼。 月光落在他脸上,在他眼窝中留下一片阴影。让他的双眼看起来格外深邃,也更加难以琢磨。 但此刻,他看向孟顽的眼神中只有宠溺与纵容。 “圣人您的小字为什么是长离,是凤凰的意思吗?”孟顽突然想起,他刚到自己身体时,曾告诉过自己他名叫长离,自从他变回来后,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叫过他长离了。 李翊捉住孟顽那只不停在他脸上作乱的小手,淡淡道:“不是。” 听他说不是,孟顽有些好奇,“那是何意呢?”她觉得李翊就是她的凤凰,是老天看她可怜,特意赐给她的凤凰。 见孟顽眼中满是期待,李翊突然有些不忍开口了,说来也巧,他与孟顽很是相似,都是爹不爱娘不疼的。 “是什么意思啊?”孟顽见李翊一直不开口,更加好奇了。 李翊叹了一口气,终是不忍拒绝她,开口道:“是淇水汤汤,与君长离的长离。” 孟顽的心突然一痛,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意思,她知道圣人的翊字也是先帝故意取的,就是为了让圣人安心辅佐楼贵妃之子,绝了对皇位的心思。 见孟顽面露心疼,李翊却不觉得有什么,他摸了摸孟顽的脑袋,“不过是些小事。” “为何会是与君长离,这种伤春悲秋的意思?” “可能因为替朕取名之人便是伤春悲秋之人。”见孟顽实在好奇,李翊便将这件旧事讲给她听。 其母端惠太后,原本是先帝原配发妻,或许是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发妻,先帝对端惠太后并无太多感情,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起初也算是相敬如宾,直到楼贵妃进宫后,一切都变了。 楼贵妃独得圣宠,就连端惠太后这个正妻一年都见不到先帝几面,太后母族也在朝堂上给先帝施压,先帝无奈之下每月初一、十五便会陪着端惠太后。 端惠太后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先帝回心转意,可就在她怀上孩子后,先帝再未踏足过她的宫殿。 她也将这怨气转移到李翊身上,觉得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让她与先帝分离。 “她觉得正是因为朕的存在,才让她与君长离的。” 李翊说的很是平淡,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可孟顽却听的泪眼婆娑,她心中替李翊委屈。 “你怎么哭成这样?”李翊觉得好笑,明明是他的故事,孟顽却比他这个正主还要伤心。 “您好可怜。”孟顽抱住李翊哭出了声。 李翊很是无奈,也许天生无情,在遇到孟顽之前他一直觉得爱这种东西可有可无,虚无缥缈。哪有权力来的实在,所以他在军中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这个人人都渴望的位置。 坐上皇位后,他就开始做一个明君,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不关心,直到那场意外,让他遇到了孟顽。 一个不看重爱的人,遇到了一个非常想要爱的小娘子,然后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爱人。 “又说傻话了。”他回抱住孟顽,拍了拍她的背,身为天子他怎么会可怜,而且那些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明明她才是个小可怜,却还觉得别人可怜,真是个傻子。 “乖,别哭了。”李翊见她哭的可怜,心中有些后悔和她说这些事。 孟顽擦了眼泪,紧紧的贴着李翊,眼中满是心疼与爱恋。 “别哭了,朕带你去个地方。”李翊见孟顽一直在哭,索性带她出去走走,免得她一直想着此事。 “现在?”孟顽震惊地看向外头,漆黑一片,只有几颗星子发出微弱的光。 李翊点头,又问:“去吗?” “走!” 既然他这样说了,孟顽也干脆利落地应下。 二人不想被外头的人知晓此事,也想增添一些乐趣,轻手轻脚的换好衣服,从窗户溜了出去。 李翊伸手将孟顽从窗户上,抱了下来。蹑手蹑脚地避开值守的金吾卫,朝着醴泉走去。 孟顽一路上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他们两明明身为帝后,却半夜偷偷摸摸溜出去玩,还真有些刺激。 看着孟顽红扑扑的小脸,李翊觉得他们这样倒有些像要去私奔一般,他牵住孟顽的手,走了小路,没一会儿就到了醴泉。 第108章 引为一渠,其清若…… 引为一渠, 其清若镜,味甘如醴1。 泉水清澈环绕宫室,在沟壑的山谷中形成一个池塘, 依山就势, 与一旁的奇峰怪柏巧妙融合。 “在这里等着,别乱动。”李翊嘱咐着孟顽, 这里漆黑一片,她万一乱走伤到就不好了。 孟顽对这一片也不甚了解, 乖乖点头,站在一旁看着李翊忙碌。 忽然一盏盏花灯在眼前亮起, 方才漆黑一片醴泉瞬间被照亮, 孟顽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藏着这么多花灯。 看着李翊将花灯放到水中, 孟顽提起裙摆, 小心地靠过去想要帮忙,却被他阻止了,“朕来就好。” 李翊不准孟顽动手,她就蹲在李翊身边,小小一团, 看着他做事, 偶尔帮他递一下东西。 花灯被人从岸边推入水中,就像满头星子落入, 莲花形状的花灯层层叠叠,光影错落,暖黄色的灯光倒映在水中, 风一吹,颤巍巍的荡漾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孟顽看的入神,根本就没注意到李翊不知何时寻出一盏八角走马灯, 烛火燃起,热气催动转轮,这盏灯就像是活了一般,悠哉悠哉,一圈复一圈的转动。 “这是我吗?”孟顽指着素娟上描绘的小娘子问道。 八角走马灯,一共八个面,每一面都画了一位小娘子,或笑或哭,有时安静站立,有时活泼嬉闹,每一面都画的极其用心。 孟顽认出来是李翊的手笔,这是他亲自画的。 “喜欢吗?”李翊将走马灯递到孟顽手中,低眉含笑着望着她。 “喜欢。”孟顽接过灯,爱不释手的仔细打量,瞧瞧这里,又摸摸那里。 李翊见她喜欢,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起身在黑暗中翻找什么。 孟顽一见他又要去捣鼓什么,那边格外黑,又离醴泉极近,担心他看不清脚下,会有意外发生。她提着走马灯,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翊身后,为他照亮脚下。 李翊忽见周围一亮,回头一看,就见孟顽提着走马灯笑盈盈地跟在他身后,她这一笑一池的花灯都被她给比下去了,他的心也如同春水般,泛起阵阵涟漪。 “怎么过来了?” “怕您摔着,来给您送光明的。”暖黄色光晕映在孟顽脸颊上,柔柔的,如同玉人一般。 “不会摔着。” 说完他就从暗处拽出一艘小船,孟顽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李翊就率先一撩下摆,长腿一迈就登上了小船。 “上来。”他朝着孟顽伸出了手。 第134章 看着眼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孟顽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李翊扶住孟顽,让她借助他手臂的力,轻轻一跃就登上了小船。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孟顽有些好奇,她今日白天便将九成宫逛的大差不差了,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艘小船在。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原本是打算明晚再带她来的,可偏偏她今晚哭的如此伤心,只能提前将她带来这里。 孟顽闻言眼睛一亮,“所以您带我来九成宫是为了给我过生辰的吗?” 李翊点头,将孟顽抱进怀中,“去年与你相识时,你的生辰已经过了,往后你每个生辰朕都会陪在你身边。” 孟顽环住李翊的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吻,“那我们说定了。” “嗯,说定了。” 李翊捧起孟顽的脸吻上去,比方才孟顽那个吻更加强势,却又温柔缠绵。 漆黑的夜空下,醴泉却如同落入凡尘的星河一般,耳边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还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小船晃晃悠悠地往花灯深处驶去。 孟顽被迫趴在船头,有些害怕的攥紧了船板,“别,船会翻。” 她看着水面上的涟漪一下比一下大,也比之前更加激烈。 “不会的。” 李翊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大手抚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提,孟顽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见孟顽怕到颤抖,大手拂开遮挡住她脸颊的头发,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芙蓉面,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脸颊,“别怕,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她又紧张又怕,不仅是怕船会翻,更害怕会被别人给瞧见,她带着哭腔道:“咱们回去吧,求您了。” 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非但没让李翊心软,反而让他更加变本加厉。小船晃晃悠悠往更深处驶去,直到被一片莲花阻拦,“怎么办,好像回不去了。” 李翊恶劣地在孟顽耳边说着,似乎是怕她不相信,直接将人抱起,靠在他胸前,让她看着夜色中的莲花。 “你故意的!”孟顽泪眼婆娑的控诉着他的恶行。 “是天意,并非故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2。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九成宫山林环绕,多雾气,冯士弘昏昏欲睡地靠在柱子旁,忽然见远处隐隐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怎么觉得有些像是圣人的模样。 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产生的幻觉,他抬手揉了揉双眼,再次认真看去。 等人一走近了,再一看,哎哟!这可不就是圣人嘛!怀里似乎还在抱着皇后。 昏昏欲睡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 他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前,刚要开口问安,就被李翊给阻止了,“安静,别吵醒她。” 冯士弘立刻噤声,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恭敬地将二人送进殿内。 李翊的身影刚一消失,冯士弘就立刻转身看向小太监,责怪道:“让你们守夜就是这么守的?连圣人与娘娘出去了也不知道!” 小太监被训的一声不敢吭,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圣人与娘娘是何时出去的。明明他连走神都不曾有过,难道是太困了给记差了? 等冯士弘走后他一个人蹲在墙角抱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昨夜圣人与娘娘是何时出去的。 在九成宫的日子和太极宫没什么两样,李翊照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且似乎比在太极宫还要忙碌许多,孟顽时常可以看到不少大臣进进出出,昨日她甚至还看到有武将进出丹霄殿,她的心没由来得一紧。 屏风后,孟顽正抱着玉狮子逗弄,隐隐听到他们在谈论突厥人,有部分势力在漠北活动。 孟顽也对突厥略有耳闻,他们始终拒绝臣服,时常在骚扰边境百姓。还是在熙和四年,圣人御驾亲征平定突厥,其部众归附,但仍有极少部分部落反叛。 今日再听提起突厥,孟顽难免心中担忧,一时没有注意手下的力道,为玉狮子顺毛的时候,拽疼了它。 玉狮子哀嚎一声,直接从孟顽怀中挣脱出去,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 外头李翊正与人议事,忽听一声狸奴叫,随后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便冲了出来。甚至跳上圣人的御案,将上头的奏折扫落在地,茶水也被它打翻。 下头的臣子俱是一惊,慌乱地看向那只捣乱的狸奴。 李翊皱眉,捏住玉狮子的后颈,将它给提了起来,就算是被人提在半空,它还是嚣张的挥舞着爪子。 场面一度混乱。 孟顽见大事不妙,赶紧从后头跑出来,从李翊手中接过玉狮子,她自知闯了祸,很是羞愧,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孟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李翊安抚的摸了摸她脑袋,“先去后面等着朕。” 孟顽点点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听李翊这样说,赶紧抱住怀中的玉狮子,跑走了。 她离开后,李翊吩咐人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又对着下头的臣子吩咐了几句,一切都处理完,他便挥手让众人退下去。 刚一到后殿就见孟顽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一见到李翊过来,她便开口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 李翊将人拉进怀中,摸了摸她的背,“不过一件小事,无需放在心上。” 听他这样说,孟顽担心他这样说为了安慰她,咬了咬唇,道:“不会误了您的事吧?” 李翊听见这话,直接大笑起来,捏着孟顽脸颊,笑着说道:“不过是一只狸奴,能误什么事?若是因为一只狸奴就误了大事,那朕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说完他直接将孟顽怀中的玉狮子丢了出去,把孟顽打横抱起,“昭昭,你太看轻你的夫君了。” 孟顽还在因为他口中的夫君而害羞不已,可见人抱住她朝榻边走去,立刻反应出不对劲,她按住李翊的肩膀,眼睛瞪大,问道:“您要做什么?” “还用说吗?”李翊低头亲了亲她,吓得孟顽眼睛瞪得更大了。 “可是现在还是青天白日,怎么…怎么能做那种事?”孟顽想要唤醒李翊的廉耻心,可他脸皮厚,根本就不管这些。 只是孟顽没能做成的事,冯士弘却做成了。 就在孟顽以为大势已去的时候,冯士弘急匆匆地走入殿内,“圣人,有要事禀奏。” 李翊沉着脸,在孟顽窃喜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什么事?”他面色不善,语气更不善。 冯士弘快步上前,将一封密信交到李翊手中。他打开看了一眼,面色更加冷戾,眼中杀意翻涌。 迷信是写了两件事,一件李翊早有预料,另一件则让他怒火中烧。 其一,便是陆黎安计划在今夜动手。 其二,却和孟顽有关。 陆黎安竟然胆大包天,与郑氏联手在他的饮食中投毒,同时命女官趁着帝后都在九成宫,将带有皇后印记的玉佩偷出,交到孟珈手中。 孟珈甚至还凭空捏造一封,孟顽与他之间联络的迷信。信中提到:“圣人无子,社稷不安。事成后,当立皇后为摄政太后,我等共辅之。” 等他毒发时,所有能查到的线索,都会完美的指向孟顽,打造皇后与其父联手下毒的完美假象。 李翊心中冷笑,孟珈当真是不知所谓,犯上作乱,甚至不惜出卖女儿。 当初他看在孟顽的面子留他一命,如今看来怕是留不得了。 陆黎安当真是好恶毒的心思,此计若成他便可趁虚而入,若是不成也可让他与孟顽离心。 当他因证据确凿而震怒、伤心,对的孟顽失去信任之际,也正是他趁机出兵的好时候。 将密信收起,李翊背对着冯士弘,冷声吩咐:“孟珈不能留了。” 是夜,丹霄殿灯火通明。 孟顽半夜被吵醒,却看身边空无一人,她起身下榻,刚走出内殿,就见李翊负手立在窗边,身后烛火璀璨,身前却是夜色漆黑一片,一明一暗将他笼罩其中。 她轻轻地从身后靠近,环住李翊的腰身,问道:“您怎么还不睡?” 李翊将人拽到身前,按在胸口,摸着她的后脑勺轻声说道:“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可是他们动手了?”孟顽知晓时局紧张,她听李翊这样说,便猜测对方怕是要动手了。 李翊点头,“洛阳含嘉仓失火,朕要去一趟。” 第135章 洛阳是大雍漕运关键枢纽,粮仓被毁意味着整个南粮北运的调度将会失灵,其影响怕是会波及整个北方,到时必会引发大规模饥荒。 更有甚者还会有大规模暴乱,边防军心不稳,这就给了突厥那些不安分的部落可乘之机。 “我和您一起去。”孟顽见李翊神色严肃,立刻抱紧他。 李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今日密信上的内容告知于她,“若是你与朕一起离开,恐怕会打草惊蛇。别怕,朕将最精锐的一队金吾卫留给你。” “不行!”孟顽立刻拒绝,他要连夜赶去洛阳,怎么能将精锐之师留给自己。 “别任性,你的安危也同样至关重要。”李翊将孟顽的眼泪吻掉,柔声劝她。 孟顽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之人,她知道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可她也不愿见李翊去冒险,“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可怜兮兮的孟顽,李翊只是长叹一声。 ----------------------- 作者有话说:1:出自唐代《九成宫醴泉铭》碑文 2:出自元末明初诗人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 第109章 终章 月光如水,宵禁时…… 月光如水, 宵禁时分,朱雀大街空无一人,整个长安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陆澜不顾侍卫的阻拦冲进书房中,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阿耶居然要造反! 自从开始对陆黎安起疑后,他便开始四处搜集证据, 不是为了证明陆黎安要起兵谋反。而是为了证明是他多疑了,阿耶他根本就不可能造反。 可事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起初只是小小的疑点, 可随着他的深入,所有的可疑之处都证明了陆黎安的狼子野心。 陆黎安看似闲云野鹤, 广交好友, 实则却是在结党营私, 甚至利用阿娘长公主的身份买官弼爵。 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都被他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他之前怎么就没能早些发现! 陆澜将谋逆不轨的证据扔到陆黎安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中有不解,有痛恨,他紧紧盯着陆黎安质问道:“阿耶, 这些是什么?您到底要做什么?如今天下太平, 您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白纸黑字,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陆黎安对陆澜的反应很是平淡, 他津津有味地看起桌上各种信件。“而且,这怎么能是说是不归路,这分明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澜儿你自小便稳重, 等为父杀了李翊,你便是太子了!” 说到最后陆黎安眼中划过一丝兴奋的癫狂,他忍辱负重二十年, 为的就是今天! “疯了!阿耶你疯了!你这样做将阿娘置于何地?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为何要用无辜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冒险?” 陆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这还是从小教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教他君子寓于义1的阿耶吗? “疯?这怎么能算是疯,娶你阿娘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接近他们李姓皇室,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提起这事陆黎安眼神更是得意,他百般筹谋、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这一天,颠覆这个王朝。 “至于百姓,他们不会在乎上头的天子是姓李还是姓什么。他李翊能做皇帝,为什么我不能?我照样可以创造一个盛世!” 陆澜被陆黎安的癫狂吓到后退几步,原本还想用陆黎安与寿安长公主之间的情分唤醒陆黎安,可他没想到陆黎安与寿安长公主这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情竟然都是假的。 都是他陆黎安的伪装。 “那我们算什么?阿耶,我们在您心中到底算什么?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父慈子孝在您心中算什么,难道没有一丝真情在吗?”陆澜的质问声声泣血。 见陆澜备受打击的模样,陆黎安神情突然柔和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对这些孩子还是有几分真情在。更何况陆澜如此优秀,完全就是他心中最合适的接班人。 “澜儿,你们几个孩子都是为父的骨肉,等大业一成,你们便是真正的龙子龙孙了,不比公主之子来的风光?”陆黎安声音中夹杂着诱惑,试图蛊惑陆澜,用荣华富贵迷惑他的眼。 “那阿娘呢?到时候我阿娘又该如何自处?” 陆黎安见陆澜事到如今关心的仍是旁人,面色不由一沉,“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我可以留她一命,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了。” 他坐在主位之上,身后窗户打开,漆黑的夜色将其吞噬,整个人都被黑暗包围,深陷黑暗。 “阿娘在哪?还有二郎与绥安,他们都在哪里?”陆澜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他大吼出声。 不过短短几天,一切都变了,从前那个温馨幸福的家,与恩爱的父母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我不会要他们的命!我早已命人看住他们,今夜一个人都不能从公主府离开!”陆黎安对这几人还是有些情分在,虽然李绥安姓李,身上流的是李家人的血。可她自小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留她一命,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见陆黎安还仍对他们留有几分情分,陆澜还想再劝一劝他,“收手吧,阿耶!现在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求您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陆黎安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前仰后合,良久他才停下,对着陆澜说道:“我早就收不了手了!不对,或许我从出生起就不能回头了!澜儿,你恐怕不知道吧!你不应该姓陆,你应该姓刘的!当年他们李家不就是这样夺了咱们刘氏的天下,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姓刘?”陆澜彻底愣住了,他竟然是前朝余孽,可前朝早已被灭五十余年,阿耶他怎么会知晓自己一定就是前朝皇室之人。 见陆澜怔愣的模样,陆黎安又道:“这五十年来我们的族人没有一天放弃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而今日就是我重振旗鼓的时候。” 陆黎安拽住陆澜的肩膀,面色认真严肃,循循善诱道:“澜儿,事到如今你是要帮为父这个前朝余孽,还是要帮你的圣人舅舅?”不知想到什么,陆黎安忽然勾唇一笑,“你不是喜欢那个孟顽吗?等李翊一死,为父登基后便将她赏你做妾如何?” 他想用孟顽让陆澜屈服,不再试图劝他放弃,让他心甘情愿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您把她怎么了?”陆澜也顾不上问陆黎安,是什么时候知晓他心悦孟顽的。 他满心满眼都是孟顽的安危。 说到这里陆黎安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就让他们夫妻离心。含嘉仓大火,李翊便将她一个人丢在九成宫,独自感到洛阳主持大局去了,你说我现在就派人将她抓来给你如何?” “她一个弱女子,您何苦对她下手!”陆澜挣脱开陆黎安钳制住他双肩的手,不管不顾地朝外飞奔而去。 他走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看了一眼陆澜的背影,“主子,需要属下拦住大郎君吗?” 陆黎安抬手阻止了他的行动,“不必管他,没想到我竟然生出来一个痴情种,他怕是去找那个孟顽去了。”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问道:“事情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属下亲眼看着圣人的仪仗往洛阳去了。” “好!”陆黎安抚掌大笑,“这天下也该回到我们刘氏手中了!” 他转头望向百里外的洛阳,那里想必应当火光冲天,最好再大一点,直接将李翊烧死,也省得他再多费功夫。 陆澜骑马一路疾驰赶到九成宫,原本是华美壮丽的九成宫在夜里变得很是清冷,一路上甚至都没有多少守卫,安静的极为诡异。 他一路顺利的来到丹霄殿,却连一个服侍的人都不曾看到,心中开始埋怨李翊对孟顽不够信任,竟然轻易就被人离间。 在此存亡之秋竟然将她一个人丢在九成宫,因为紧张,也因为愤怒,他步履匆匆,在殿内四处搜寻。 丹霄殿内火光通明,却不见一个人的身影,陆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还是来晚一步吗? 陆澜望着被重重帷帐遮挡的内殿,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一把扯开帷帐,看向宽阔的御榻。 “哎呀!” 孟顽的手背被人用笔杆敲了一下,白皙的手背瞬间就浮现出红痕,她恼怒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好好研墨,昭公公。”李翊含笑看着孟顽狼狈的模样。 她此刻很是狼狈,宽大的内侍服穿在孟顽身上,让她很是束手束脚。可这还不是最致命的缺点,最要命的是头上的乌帽,比她的脑袋大了一圈,只要她一动就会滑落,遮住她双眼。 第136章 眼下她不仅要一手研墨,还要时不时扶正乌帽,原本夏日夜里晚风徐徐,很是凉爽,可孟顽却热得一脑门汗。 又碰上某人嫌弃她研的墨不好,一气之下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见她气鼓鼓地转身要走,李翊赶紧伸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就将人抱到腿上坐好了。 “您做什么?”大了一圈的乌帽再次滑落,将孟顽大半张脸给遮住了,她将头上的乌帽取下,气鼓鼓地瞪着李翊。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说的冠冕堂皇,什么怕打草惊蛇,让她扮作小太监,也好掩人耳目。 如今看来,分明就是这人的恶趣味,想看她出丑。 气死了!偏偏她还真上当了! “这就生气了?”李翊捏了捏孟顽的脸,却被她给躲开了,“你看,这是你研的墨,不仅墨质不均,极易起泡,还溅的到处都是。” 李翊指了指砚台,又指了指他被溅上许多墨点点的袖口。 孟顽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将手中的乌帽塞到李翊手中,“那也要怨您自己,非要让我扮作小太监,结果又没有合适的衣物给我穿,这个帽子这么大都挡住我的眼了!” 她面色微红,额头上还有细汗,澄澈的双眼含着怒气,无声的质问李翊。 用帕子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掉,李翊忍不住勾起嘴角,“事出紧急,昭昭你多担待一点。” “不担待,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她就将李翊还在给她擦汗的手甩开,大步流星的往内殿走去。 还骗她! 明明说是去洛阳,结果他却半路改道回到了太极宫。他明明早就将一切都算好了,可每次都要骗她的眼泪,不要脸的老混蛋! 孟顽换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内侍服,洗漱一番,换了一件诃子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还不等她睡熟,外头突然传出铠甲碰撞的铮铮之声。孟顽猛然惊醒,从榻上起身。刚一睁眼就见李翊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一见她醒了就将人揽入怀中。 “别怕,很快就好了。”他摸了摸孟顽的脸,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 李翊早就有所防备,洛阳含嘉仓他早就安排了崔真前去守株待兔,那把火是烧不起来的。 回太极宫也是因为知晓陆黎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调虎离山,他一开始就是准备抢先攻下太极宫。 外头虽然乱,可李翊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只等着陆黎安自投罗网。 马蹄声落在汉白玉地面上,呼喊声不绝于耳,兵戎交接。 “主子,宫门都被人堵死了!看模样,为首的像是程兴!” 听见手下这样说,陆黎安眉头狠狠皱起,程兴不是去漠北了吗?怎么会在今夜出现? “陆驸马,好久不见了!”程兴骑在马上,嘲讽地看向陆黎安。 “你怎么在这里?”陆黎安问道,此时他也明白自己中计了,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李翊设的局。 “本将军为何不能在这?你该不会以为突厥那群宵小就能与我大雍对抗吧!真是不自量力!”程兴脸上浮现出不屑,早在七年前,突厥人就被圣人给打怕了,如今大雍国富民强更甚从前,他们哪里还敢造次。 “陆黎安!”程兴怒喝一声,“想不到你不仅胆大包天,犯上作乱,甚至还敢勾结外族,你真是无耻之极!” “我无耻?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陆黎安见他带来的将士纷纷倒下,心中知晓大势已去,可他还是要拼死一搏。 火把将太极宫照的赤红一片,加上满地的鲜血,让陆黎安更加癫狂,耳边是身体不断倒下之声,沉闷却极其刺耳。 一阵风吹过,带来刺激的血腥之气。 天边的第一缕曙光亮起时,陆黎安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最终还是败了,死在乱箭之下。 这场谋反虽被平息,但终归人心惶惶。 第二人早朝,圣人不仅论功行赏,更是将参与谋逆的主犯易三族,前朝后宫牵连甚广,一举将逆贼及其党羽连根拔起。 其中最难定夺的,便是皇后母家与寿安长公主竟也牵连其中。 孟珈被当场处死,身首异处。孟家全族受到牵连,流放三千里之外的崖州,曾有诗云: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2。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孟晖不甘心,试图挣扎,他毕竟是孟顽亲兄长,不信孟顽会不在圣人面前求情。 孟顽确实求情了,不过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陈淑仪,她为陈淑仪求到和离书,甚至以后婚嫁与否都可由她自己做主。 孟府全族流放时,孟晖还曾高声大喊,他妹妹乃是当今皇后,可无人搭理他,还遭到了一顿毒打,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崖州。 寿安长公主对谋逆之事不知情,圣人便宽宥了她,并未追究寿安长公主之罪。可公主遭夫君背叛后一蹶不振,缠绵病榻多日,痊愈后上书请求遁入空门,康宁郡主李绥安不忍心姑母一人前往终南山,也请旨同去。 陆澜自知阿耶犯下大罪,无颜在朝为官,他辞去官职离开了长安。 偌大的公主府就只剩下陆润一人了,他一夜之间就稳重了许多。一改从前顽劣,竟然认真读起了书,时不时去终南山陪伴寿安长公主。 李绥安要去终南山之前,特意与孟顽告别,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李绥安却很是坦然,安慰道:“只是去终南山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若是得空我还是要进宫找你说话的。” 孟顽想劝她留下,可李绥安却异常坚定,她笑着同孟顽解释,“我自小便因体弱,被困在后宅。如今可以去终南山也何尝不是一种自由,那里远离俗世,不被各种规矩束缚!不用再做长安中克己守礼的康宁郡主,只要做我李绥安便好。” 说着她突然狡黠一笑,凑近孟顽耳边,悄声说道:“而且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逼我嫁人了。”说完她对着孟顽,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怕才是你最想要的吧!”孟顽无奈道,她虽然舍不得李绥安,但也不能阻止她追求更旷阔的天空。 她抱住李绥安,心中满是不舍,“那你记得常回长安找我玩啊!” “好!” 李绥安离开长安后,孟顽难受了好一阵,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李翊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有些心疼,再加上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刚刚结束,众人神情仍很是紧绷。他索性下旨,本月十五取消宵禁,以此缓解一番沉闷的氛围。 当日,他与孟顽换了一身常服,一同出宫了。 花灯连绵,朱雀大街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丝毫不输上元节。 金红相间的舞狮踩着鼓点而来,所到之处掌声如雷,人们拍手称赞。火树银花如银河倾泻,璀璨耀眼。买胡饼的小摊上,架着一个火盆,里头的炭烧的噼啪作响,传出阵阵饼香。 孟顽与李翊又来到了上次吃的小面摊上,还是照旧点了两碗鸡丝冷淘。 这次店家一眼就认出了二人,热情地招呼着二人坐下。 “我就知道二位还会再来,小店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回头客了!” 听见店家这样说,孟顽也被逗笑了。 吃完鸡丝冷淘,二人便在街上闲逛。孟顽还是如以前一样对一切好奇,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李翊只是任劳任怨地跟着她身边,小心地护住她,防止她磕了碰了。见她开心,他也跟着心情大好,面上甚是柔情似水。 没走多远,孟顽就被一幻术表演给吸引了。 身穿胡服的老汗手臂上站立着一只老鹰,他高抬手臂,向众人展示着手臂上老鹰。他手一挥,竟然凭空燃起火光,又变成花瓣,撒向四周 眼前人影重重,孟顽被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个大概。而李翊本就身材高大,站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根本就没人能挡住他的视线。 孟顽不由地投去羡慕的目光,察觉到她的视线,李翊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蹲下身来。让孟顽坐到他的肩头,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啊!” 骤然升高,让孟顽惊呼出声,她用力攥紧李翊的手臂,生怕他一步小心就将自己给摔下去。 “放心,不会让你摔着的。”他甚至还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孟顽的屁股,更是将人吓得尖叫。 好在幻术表演,极其精彩,她很快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幻术表演,让孟顽很是回味,一路上叽叽喳喳都在说那位老汉的表演有多精彩。 第137章 李翊听的眉头皱起,他很烦从孟顽口中听到她夸赞别人,就算这人已经老到可以做她的祖父也不行,他冷冷一笑,很是不屑地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障眼法罢了。” 见他又开始吃飞醋,孟顽纵容一笑,附和着说道:“是是是,都是雕虫小技!就是他那隔空取物,我也是会的!” 她朝着李翊笑的灿烂,眼中满是期待,等着他继续向下问。 李翊果然没有辜负孟顽的期待,问道:“怎么取?” 见人上钩,孟顽笑的更加灿烂,气势十足地将袖子撸上去,露出半截小臂,“瞧好吧您!” 看着她学着那老汉的样子,李翊无奈又宠溺地一笑,看着她接下来动作。 孟顽将手掌抵在李翊胸口,一会儿在他胸前抚摸,一会儿又开始画圆圈,李翊甚至都有些怀疑她是要借机调戏他了。 还没等李翊开口,孟顽突然就将手掌攥紧,握成拳,举到李翊面前,扬声道:“拿到了?” 李翊微微皱眉,不解地问道:“拿到了什么?” “您的心啊!” 孟顽仰头一笑,身后烟花绽放,却都不及孟顽这一笑摄人心魄。 李翊只觉得自己的心漏了一拍,随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心不是漏了一拍,而是已经被孟顽捏在手里了。 他摸了摸孟顽的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看着她的双眼温柔一笑,“它早就是你的了。” 回去的路上孟顽借口脚疼,不想走路,李翊很是自觉地将人背起,不急不忙,慢悠悠地背着她往回走去。 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成双成对的人,男女老少,或年龄不同,或身份不同,不变的是他们那颗相爱的心,都是天下有情人,成眷属。 孟顽没想到,此生会遇到一人爱她如珍宝。李翊也没想到,他此生会爱上一人,并爱她如珍宝,胜过天下千千万万。 正如有诗曾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3。 —全无完— ----------------------- 作者有话说:1:出自《论语》里仁篇 2:出自唐 杨炎《流崖州至鬼门关作》 3:出自北宋 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