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登基前我连夜死遁了》 第1章 [古装迷情] 《竹马登基前我连夜死遁了》作者:水疏【完结】 文案: 一道圣旨,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丞相之女宁鸾。 人人都道,他俩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可大婚当夜,两人翻箱倒柜,找出笔墨,在婚房内约法三章:“各过各,新生活!” 边关战火爆发,皇帝一纸诏书,送程慎之奔赴前线。 临行前,宁鸾为程慎之穿好战甲:“你要是死了,我就卷了家产找下家。” 他冷笑一声,翻身上马,一连十天奔波,这句话始终耿耿于怀。 三年后,程慎之战功赫赫,荣耀归来。 宫廷宴会上,染毒的箭矢破空而来,宁鸾挡在程慎之身前,血染华服,气若游丝,唇角却挤出一抹笑意: “这下……我们两都解脱了。你该开心吧?” 新帝登基,旁人只看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却不知他夜夜疯魔,相思成疾。 直到某日,探子来报: “望春楼的神秘大掌柜,和已故先皇后的画像一模一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轻松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宁鸾程慎之 其它:双向暗恋 一句话简介:双向暗恋,所向披靡 立意:在该奋斗的年纪好好奋斗。 第1章 世子回京 百战情藏一纸柔,剑光难掩字…… 又是这个梦。 满地的血,浸透青石板地面。 宁鸾从府外回来,踉跄着冲进娘亲卧房,入目是满眼的猩红。 悬挂帷幔的雕花大床满布血污。站在床前的宁丞相青筋暴起,大手扼住娘亲纤细的脖颈。 “阿……鸾……” 娘亲的呼唤嘶哑低沉,她挣扎着想向宁鸾扑去,却被宁丞相抬脚踢倒在地。 宁鸾咬破嘴唇,拼命想要上前扶住娘亲,双脚却像是在地面扎了根,寒意顺着脚心蔓延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救她!怎么才能救下她?! 宁鸾不知所措,思绪纷乱间,忽觉背上一片温热笼罩下来。迷离混沌之中,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 “小姐可是又梦魇了?”身着侍女外衫的青露正为宁鸾搭上薄毯,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无妨,不过是夏日困倦,小憩罢了。”宁鸾揉了揉太阳穴,瞧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账册,没忍住又打了个呵欠。 青露打量着宁鸾神情,见当真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出了卧房门,欢喜捧来一抱沾露的新荷。 粉白的花瓣衬着翠绿的荷叶,让人望之清凉。 青露步子轻快,麻利将花朵插进琉璃瓶中,那张巧嘴也没闲着,随着动作唧唧喳喳道: “小姐,昨日世子爷已领着将士们过了洛门关。照这进度,不出三日便能抵达京州城了!” 说着话,青露抬眼望向自家小姐。虽是每日相见,她还是下意识怔了怔神。 宁鸾独坐窗下,纤手执笔,批阅世子府中采购物资的账册。一头青丝顺滑乌黑,用碧玉簪松松挽着,窗外吹进些许微风,惹得几缕散丝轻抚脸颊。 “他竟还舍得回来?”宁鸾并未抬头,笔尖流畅地落下批注。听到“三日”之期,她笔锋才微微一顿,轻声道: “慎之这一走,竟已有三年了?不过这些年里,世子府中日复一日,确实也清静了些。” “正是呢。”青露将插好的花束推到宁鸾面前,嬉笑着邀功,“小姐您瞧,这花开得多好,正好给您歇歇眼睛。您整日看账辛苦,待世子爷回来知道了,定是要心疼的。” “心疼?” 宁鸾一笑,随手放下墨笔,捧起一朵粉白的荷花。 “平日竟不知你这般伶牙俐齿,莫不是听说世子凯旋归来,就惦记起赏钱来了?”她眉尾一挑,眼中尽是调侃。 “分明小姐心里最是欢喜,偏要拿奴婢打趣。不过……”青露想到了什么,凑近些压低声音: “今早坊间都在传,世子爷大胜回京,不仅从南部带回了万千兵马,还从边境带回一位相貌出众的异族女子。” 青露犹豫了一下,绞着手帕继续说: “若只是带回来也就罢了……可大家都说,世子爷这次是动了真心,打算纳她入府作侧妃呢。”青露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就连望春楼那边的消息也……” “异族女子?” 宁鸾有些意外,托着花朵的指尖一颤,那花瓣上的露珠随之滚落,砸在案上溅开微凉的水迹。她抹开水迹,仿佛随口问道: “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我们程世子动了心?” “小姐!”青露急得跺脚,“您可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外头人云亦云便罢了,您怎么也跟着这样说!” “好,好,那他可一点都不动心。”宁鸾轻笑出声,眼里带着几分无奈,“那你倒说说,他是怎么个‘不动心’法?” “您有所不知,这异族女子可招摇了!那日世子爷率军入关,将士们铁蹄踏遍城门,好一片气势恢宏!” 青露绘声绘色,仿佛铁马冰河尽在眼前,下一刻却语气一转,又愤愤不平: “可偏偏这金戈铁马之间,在世子爷的战马后,竟紧紧跟着一顶格格不入的小轿!那轿子做得极为精巧,轿身是用浅色纱绢堆出来的,轻薄似云烟,朦胧若月影,纱帘后若有若无透出女子的身形来,竟是曼妙极了!” 宁鸾凝神思索,并未立即接话。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向来不是沉湎美色之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带一异族女子回京,定有他的缘故。 局势动荡,莫非这女子是迷惑圣上才设下的障眼法?宁鸾暗自揣测着,迅速梳理着当下的形势。 在这蜀西国,以京州城为中心,四方各设州境,分别派有亲王驻守,维护封地边境安宁。 一路向南出了京州城,南边的州便统称为南部。由立下从龙之功的开国元勋,安南王程靖镇守。 为突显皇恩浩荡,君臣亲近。皇帝圣心一动,特诏程靖的次子程慎之入宫,由太后亲自教导抚养。 这位世子虽非皇子,但在皇帝的授意下,日常起居皆与皇子相同。清晨前往尚书房念书,午后守在武演场习武,连月银用度都与众皇子一般无二,一时传为君臣和睦的一段佳话。 及至程慎之弱冠,皇帝又亲自为他指婚。将当朝丞相的嫡女宁鸾赐他为世子妃,又在城中另赐世子府,供二人起居。 待二人正式成婚后,程慎之按宫中的规矩,搬离了当初居住的太后侧殿,另立门户。 自此,程慎之便成了朝堂中最特殊的存在。他既无爵位加身,也无显赫功勋,但日日出入宫禁,享天家俸禄。 人人都道皇恩浩荡。 可唯有程慎之自己知道,身为安南王之子,日日困于京中,究竟是何种滋味。 程慎之的父亲安南王,常年驻守南部,除岁奏例行问安外,唯有新春进京述职之时,方才有机会与程慎之短暂相聚。 而南部边境再往南百里,则是异族部落的聚居地。连日的摩擦战火,让蜀西国人与异族人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一触即发。 如今的蜀西皇帝年过五旬,沉湎享乐,早已不复年少时的锐气。 异族部落借势崛起,招兵买马屡屡进犯蜀西。而蜀西朝中放眼望去,一时既无栋梁之才,亦无可用之将,眼看着就要被异族攻破边界。 万般无奈之下,蜀西皇帝死马当活马医,大手一挥,派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前往南部边境压阵。 胜了自是锦上添花,败了也不过是弃子一枚。主将为国捐躯,也能稳定民心。 可没成想,这位在宫中课业武艺样样垫底的程世子程慎之,竟真能转败为胜,甚至在数月中连破七城,大胜而归! 圣心大悦!当即急召程慎之归京受赏,这才有了程慎之率领大军荣耀回京的美谈。 …… 思索至此,宁鸾指尖轻轻拂过荷花瓣上那些将落未落的露珠。 此时此刻,程慎之功高震主,正是如履薄冰之时。在这风口浪尖上,他竟大张旗鼓带了个异族女子回京。异族人在这京州城中,本就身份敏感,惹人猜忌。 程慎之此举,必让朝中之人更加揣测忌惮,惹平民百姓议论纷纷。 宁鸾轻叹一声,掩去心底思绪,只平静望向青露:“那么,情报里又是怎么说这异族女子的?” 青露满心为自家小姐不平,语气愈发愤然: “世子爷一路对那异族女子关怀备至,沿途亲自命人为她挑选首饰、裁制新衣,样样料子都要最顶尖的,首饰都得最时新的!” 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这也就罢了,异族打扮毕竟与京中不同,换身行头入京也属应当。” “可您知道吗?接她进城的那顶纱轿,是世子爷特意派人寻南部最好的工匠,加急订做的!”青露越说越气。 第2章 “如今京中好些夫人听说那纱轿样式别致,都派人四处打听制法,想要仿造。”青露一摊手,“您猜怎么的,七拐八绕的,竟还打听到世子府上来了,咱们府中人反倒成了最后知晓此轿的。” 青露向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 “毕竟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世子爷出征几年,心早就变了,否则怎会对一个外人如此用心?” 宁鸾听了程慎之对那异族女子的态度,原本郁结的心思反而放松下来。她朝青露打趣道: “说了这许多,嗓子都该干了罢?”她信手拿起茶盅,为青露倒上香茶。“说得倒如同亲眼所见,真是越来越离奇了。” 青露与宁鸾自幼一同长大,深知彼此脾性,她见小姐斟了茶也不推辞,端起茶盏便喝了起来。却听宁鸾又从容道: “市井流言,岂能件件都当了真?外人又何曾真正知晓慎之的性情。”宁鸾指尖描摹着花瓣纹路,神色淡然。“即便他真带人回来要纳娶,咱们也无可指摘。毕竟这是世子府,不是丞相府,更不是……”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是心照不宣的了然。 “好了,账册还没看完,去点笼干松香来,让我静一静吧?” “是,小姐!”青露将茶盏收入托盘,轻快地退了出去。 见青露合上房门,宁鸾却再无心思看账。她转眸望向瓶中那枝鲜荷,指尖微微用力,一片浅红花瓣悄然坠落,在她指间捻出绯色汁液。 残留的花茎被拧成一团深红,在窗外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如血一般的死寂。 以宁鸾对程慎之的了解,他确实并非坊市传言那般,是轻易动情之人。 但宁鸾心中早有疑虑,并且随着他这几年的出征只增不减。 两人虽关系特殊,但程慎之被派往南部第一年,每隔半月,宁鸾都能收到从战场传来的加急书信。 前几页是中规中矩的军事战况,后几页则情意缱绻,诉尽相思。信中曾写: 百战情藏一纸柔,剑光难掩字痕愁。 宁鸾捏着信纸,似乎都能遥遥看到,千里之外的驻扎营中,那人写完战报,敛起心神,隐晦又含蓄地写下一封封饱含牵挂的家书。 可另一个声音冷冷提醒她:这一切,或许只是程慎之的逢场作戏。 那年在宫中,程慎之曾冷漠地告诉她,他最厌烦她这样聒噪的女子,既不温柔得体,也不识疾苦艰辛,浑身充斥着娇小姐的矜持傲慢,必难懂得他在宫中挣扎生存的孤寂。 那话语如同垒起厚厚的冰墙,漠然隔人于千里之外。 他书信上的温馨小意,温情脉脉,混着昔日的冷言淡语,交杂成为掩盖两人姻缘真相的绝妙利器。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信来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少。从起初的半月一封,到三月一封,再到后来一年半载也再难收到一封。 三年烽火,打哑了蜀西与异族之间的战意,更分隔了程慎之与宁鸾之间的情意。 安南王世子程慎之,丞相之女宁鸾,本应是年少璧人,情投意合。 却在那浩荡皇恩下,成为博弈间的棋子与怨侣。 朝中局势暗流汹涌,复杂多变。 昔日被视作弃子的程慎之,如今战功赫赫,凯旋归来。 昔日里门第尊贵,金枝玉叶的宁鸾,如今身份敏感,处处如履薄冰。 年少时捧在掌心的纯真,或许早如手中碾碎的绯红花瓣,在悄无声息中已然零落成泥。 …… 将揉碎的花瓣抚落案几,宁鸾重新执起狼毫,强行定下心神。 “五月十四,购文房四宝,银三两……” 廊外穿堂风忽起,带着地上散落的残红卷过案前,打着旋儿穿过朱红的院墙,飘向远方。 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点点收藏啦~[狗头叼玫瑰]爱你们 第2章 剑拔弩张 别的不说,这姑娘的嗓门………… 那年的端午,御花园的榴花红得耀眼。 皇帝素爱设宴,每逢佳节,必召皇亲贵族朝中重臣,携其家眷,共度佳节。 十余岁的宁鸾身着淡黄襦裙,像尾游动的金色锦鲤,在命妇与宫女间穿梭嬉戏。发间那支蝴蝶金钗也随之振翅,仿佛下一瞬便要翩然而起。 与宁鸾交好的公主贵女们常拉她一道玩闹嬉戏,皇子们也爱逗这活泼娇俏的相府千金,常带着糖糕,或是女儿家喜欢的宫样首饰哄她。 宁丞相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借着宴席的热络气氛不着痕迹地笼络人心。见爱女在满座宾客中言笑从容、如鱼得水,唇边掠过一丝满意的笑。 朝臣们贺过两轮,又有皇子念过祝辞,宫人们依制列队,向太清池中放入火龙船与百盏莲灯。 花灯浮波,逐水飘动,映衬着池中一人余高的竹骨龙船。那火龙船以细竹为骨,两侧龙翼装饰各色纱绢彩纸,在碧绿水面荡漾出阵阵波纹。 正是气氛热烈之时,首领太监乘坐小舟划至湖心,高举火把点燃那火龙船尾羽。只见一道火光从船尾直蹿到船头,池面上顿时流光溢彩,满座惊叹,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 宁鸾看直了眼,欣喜着不住拍掌。可待那阵热闹劲儿过去,吃完席间的糖渍桃片冰酪,她对宴上的喧闹便只剩下倦意。 见无人留意,她身子一偏,像一尾游鱼般,悄悄游进一旁的御花园。 御花园中清净无人,侍从宫人们皆在宴上伺候,此刻顾不上这些花花草草。宁鸾与蝴蝶蜻蜓打闹一番,正是不亦乐乎时,忽然听见墙侧隐约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提起碍事的裙角,爬上墙边假山凹凸不平的石面,宁鸾屏住呼吸,探头向墙檐下望去。 只见几个锦袍少年围聚,正对一个瘦弱身影步步紧逼。那瘦弱影子虽也身着蓝色宫装,细看却与皇子的袍服不同。不仅领口少了金线缝制的云纹,腰间也失了配套的宫制丝绦,通身素净异常。 那蓝衣人衣摆处还沾着几处莫名的灰尘,肩侧更有墨迹晕染开来,像是被人故意染上的。 小宁鸾稍加辨认,锦袍少年中为首那位明黄蟒袍的男子,正是方才在宴上对着火龙船颂念祝辞的太子殿下! “啪!”却见太子猛然合拢手中折扇,一改方才席间的温和有礼,不住冷笑道:“前几日驳了孤策论的,就是你?” 他偏头挑眉,四皇子瞬间会意,狠狠一脚踹向那瘦弱少年的腰侧。 少年闷哼一声,重重撞上宫墙,半晌未能起身。墙粉簌簌落满肩头,更显得他狼狈非常。 太子轻蔑一笑,信步向前一把攥起他衣领,“程世子,程慎之,你可真是好本事,竟能让章师傅都夸你字字珠玑。” 他五指骤然收紧,将青衣人领口下的脖颈勒出青筋。 “整日里只会讨巧卖乖,不过是一条会哄人的野狗!你这一闹,惹得父皇都训斥孤的策论技不如人,你说,该当何罪?” 程慎之被勒得吃痛,喉结艰难滚动一瞬,勉强看着面前狠厉的太子,神情愈发痛苦。 即便以他的身手,挣脱太子不过瞬息之间。 但在这皇宫里,身份尊卑决定一切。况且那日在尚书房,确实是他逾矩在先。 无非再多挨一顿打罢了。 思索至此,程慎之眼眸低垂,不发一言,只闷头忍受这一切。 但他这般作态落在太子眼中,更是显得不识抬举。 一个边关地区的小小世子,被留在宫中扣押为质,往日里低调度日便也罢了,那日竟还敢在尚书房中大放厥词,胡言乱语!害作为储君的自己,无端遭受父皇斥责,简直是罪该万死! 太子思绪急转,心底更是怒火中烧。他本已打定主意,今日必要程慎之给个明白交代,岂料对方竟真铁了心,要将这“锯嘴葫芦”一当到底! “装哑巴?在章师傅跟前的那股伶牙俐齿,又丢到哪里去了!”太子怒极反笑,力道一松,猛地将他放开。 程慎之踉跄几步,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他垂首不语,只觉身上狼狈。心知今日并非没有出路,只是闹得难看些罢了。 以太子为首的皇子们,平日与他本是井水不犯河水。 皇帝开恩,以“进宫抚养”之名,将他留在太后膝下照看。但太后常年潜心礼佛,诸事只要不闹到惊天动地,都轻易不问不管不出手。 没有权势的人行走在宫中,就连影子也比别人浅薄几分。 程慎之手撑地面勉强坐起,只觉一阵眼冒金星。透过周遭的人影缝隙,他仰面望向刺目的日光,暗自叹出口气。 这宫中果然是处处有耳,遍地皆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耳畔太子的斥骂与众人的讥嘲仍未休止,程慎之却恍惚想起那日的情形…… 那天,他将课上布置的策论匆匆交去尚书房。 皇子们的策论早就遣小厮们交去了,唯独程慎之住处离得最远不说,待他回那小小偏殿欲做文章时,却发现那案前的墨锭不翼而飞,早不知被谁暗中摸走了。 第3章 他处境微妙,不愿为此事惊动敬事房,只得匆忙寻了太后宫中的管事姑姑,用私银换回一块积年陈旧、落满灰尘的油烟墨。一番手忙脚乱,才终于作上了文章。 迟交课业,程慎之本就心怀忐忑,脚程不停,匆匆赶往书房。没成想正巧遇见白日授课的章师傅,此刻留值在尚书房内,正专心批阅文章。 透过镂空窗棂,他瞧见章师傅提笔端坐案前。平日精心打理的宝贝胡子,此时已被捻成了歪歪扭扭的打结麻花。 程慎之悄声进门,只见案头零散摊着数张宣纸,正是皇子们的策论。章师傅眉头紧皱,朱笔悬停,程慎之不动声色瞟过,心头蓦地一沉。 章师傅正批阅的这篇,他虽未看清前后内容,但一眼便瞥到中间几句对《资治通鉴》的批注极偏,一句“周世宗暴虐”简直堪称歪理。 反复咀嚼几句,程慎之心中猛然腾起一股郁气,虽是几度压制,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叹道: “虽有周世宗毁佛铸钱在先,可若仅凭于此就草草断言,世宗之治“暴虐无道”,使“民生凋敝”,岂非因噎废食?” 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漆黑眼眸中尽是无奈。 “世宗虽不德,却减免赋税,整顿官吏,救民于水火。为君者心怀百姓,志于仁善,岂能以一事而掩大德!”1 程慎之自认人微言轻,不过喃喃自语,却字字撞入正恼火着的章师傅耳中。 章师傅听得愣神,手中朱笔一落,一滴朱砂落在课业上,正好污红其中一个“暴”字。他回过神来,忙道: “好!说得好哇!” 章师傅全名章承景,两朝帝师,曾任礼部尚书。他一生克己奉公,德高望重。如今年近古稀,无心功名利禄,后来自请推去朝中官职,进尚书房掌教育启蒙一事。 章师傅授课素以严师著称,连当今皇帝都得他开悟,得敬他三分,先帝更是以御笔亲题“经师人师”,足见其地位尊崇。 诸多卷宗,他最喜“为政以德”,常言君王当以德载舟。今早批阅众皇子课业,见多数策论言论平平,更有甚者毫无恤民之心,正觉失望至极。 而程慎之这话虽轻,却如拨云见日,话音未落,就让章承景眼中精光乍现。 章承景竭力回想这少年的身份,一时却只忆起他单薄却挺拔的身影。 程慎之总在清晨磬响前悄无声息入座,课业结束后黯然离开。既不像太子一行人高谈阔论,也不似四皇子之流插科打诨,整日只知喧闹起哄。 章承景曾听收拾笔墨的小厮们闲聊,说程世子像御花园的深井,“得扔块石头进去,才听得到个响儿。” 如今想来,这话倒真切得很。 一篇写得比石头还硬的策论,终于将程世子这口深藏不露的井,激出了一声响。 尚书房窗外竹林青葱,微风吹过,传来林叶交错的沙沙声。 若非昨日课上一时兴起,临时布置策论,倒真让这腔不开气不出的小子明珠蒙尘了。 心情转好的章承景抚顺了胡子,放下朱笔笑呵呵道: “你是安南王家的世子,程慎之?” “是。”程慎之双手递上策论,“学生交迟了,还请师傅责罚。” 章承景拿过策论,垂眸一看,只见通篇字迹亭然若松,墨迹浑浊但酣畅淋漓。 他静心逐字读去,这篇策论引经据典,通篇无一句空谈,层层剖析之下言之有物。言及民生艰苦,字里行间更是心怀悲悯。 章承景激动拍案:“好一个'仁政非止减税,更在问疾苦'!” 章承景抬头看向程慎之,严肃道:“这篇策论当真出自你手?” “学生不敢欺瞒。”程慎之俯身作揖。 窗外正是残阳。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缕阳光,沿着窗口直直照射进来,给程慎之的侧脸打出锋利的轮廓。 章承景深吸口气,上下打量程慎之一圈,忽地一顿。他手上的策论被阳光映得透亮,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浮光来。 程慎之站在光影交错处,低垂的睫毛被光打出深邃的影。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一丝声音,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 章承景叹了口气,这世子小小年纪,在宫中孤身一人,能生存下去已是不易。然未出宫墙,身处困顿,竟还能心怀天下、体恤黎民,这般品行,实属难得。 好苗子有了,却是轻易培养不得。 可惜,可惜啊。 章承景抚了抚小胡子,暗自思量,正欲摇头,却听到程慎之突然开口: “章师傅,这篇策论可以是某位皇子所写,可以是伺候笔墨的小厮所写,却不能是安南王世子程慎之所写。” “您说,是吗?”他眼中流转着忐忑,声音却低沉而坚定。 章承景明白,不过几瞬间,程慎之已理清其中利害关系。在宫中藏不住拙,锋芒毕露,对这世子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程慎之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他的回答,正如眼前对御花园中这一幕般。 太子的心思,程慎之不是不知。 那日太子的策论虽有偏颇,但见解本无定论,原不至闹大于此。坏就坏在这事莫名在宫中传开,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人人都道章师傅看重程世子而轻慢太子,流言纷纷,蜚语不断,以太子极重颜面的性子,又岂会轻易放过他和那些传谣之人? 怕是早就心有不甘,伺机而动。 今日宫中大宴,人多事杂,众目睽睽之下“教训”一个南部来的落魄世子,再合适不过。事后最多被说成是小辈玩闹,并不会上纲上线惩罚。 若欺负的是别的皇亲国戚或许尚需顾忌,可程慎之呢? 他幼时进宫,明面上由太后亲自教养,可一旦安南王爷在南部有异动,第一个以血祭旗振奋士气的,就是这位所谓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 虽身份微妙,他的日常吃穿用度却仍由专人安排,明面上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程慎之每日卯时三刻起身,与皇子皇孙同去尚书房进学,午时初刻或习骑射,或依例向太后行礼问安。 ……尽管那位皇太后深居礼佛,他虽多次拜访请安,却一次也未曾得见。 没了太后依仗,程慎之孤身一人在宫闱之中,身边的嬷嬷丫鬟早混成人精。知道世子不讨宫里的主子们欢心,便对诸事更加懒散,能糊弄则糊弄过去。 更何况,太后本就常年不问宫事,近日更称凤体欠安,免了端午宴席,连宫嫔请安都一概不见。 宴后连着三日休沐,前朝不设早朝,宫内侍奉的宫人们也轮班休息。太子睚眦必报,却也懂得择时出手。 在端午宴间动手,既可说作节庆玩闹,又无其他后顾之忧。 此刻见程慎之仍不回应,太子咬牙冷笑,亲自上前,将刚撑起身的程慎之狠狠推倒在地。 “二哥,这小子是个硬骨头,别脏了二哥的手,我来教训他!”一旁微胖的四皇子应声上前,表情戏谑。他一手拉起程慎之,一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重重落下。 程慎之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猛地闭上了双眼。他听见破空声从耳旁掠过,绝望又无奈地等待着疼痛的来临。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程慎之惊讶睁眼,仰头望去,逆光中站着个身穿鹅黄宫装的娇小身影。那小小的人儿抬出两手,用力攥住了四皇子的衣袖。 这是哪位公主?还是谁家的小姐贵女? 没等他细思量,眼前的女子已是娇俏扬声道:“四皇子哥哥耍赖!” 四皇子被她扯得手臂晃荡,只得卸了力道,无奈道:“宁鸾妹妹,你可别乱讲啊,本皇子几时耍过赖?” 那女子气鼓鼓地,埋怨道: “上次明明说好了,等我进宫,四皇子哥哥要在御花园里陪我躲猫猫!今天殿下明知我进宫了,却躲在这跟别人玩耍打闹。” 她抱臂跺脚,轻哼一声,“以后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程慎之脑中一痛,只觉耳旁嗡嗡,女子的话支离破碎,零散钻进他的脑海。 别的不说,这姑娘的嗓门……可真大啊。 逆光下,他仰头看去,那女子将青丝半挽,以金蝶钗固定住,余发编成长辫,用彩蝶发带束了,精巧蝴蝶在行动间翩然起飞。 许是不想过于素净,她发辫中点缀几颗银丝攒成的珠花。花瓣经过工匠的巧思,盘出自然细腻的纹路,每一朵花心都托着颗滚圆的珍珠,衬得人明亮又娇俏。 虽未看到这姑娘的样貌,但想来定是位如珍珠般莹然明媚的女子。 四皇子本欲发作,被宁鸾这般一搅,一时进退两难。 御花园一角的紧张气氛,竟因她的清脆笑声,悄然缓和起来。 “宁鸾妹妹……?” 作者有话说: ---------------------- 1《资治通鉴》内容,参考自百度百科。 第3章 当年如今 另一只手已迫不及待伸出,将…… 第4章 “太子哥哥,你也欺负我!”没等四皇子说完,宁鸾便松开手,提起裙摆轻盈地跳到太子面前。 她眨巴着眼睛,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油润饱满的雪桃,不由分说塞进太子手中。 太子握着桃子,指尖一颤,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却衬得那桃仿佛千钧沉重。 “妹妹何处此言?”太子揣了折扇,一手托着那桃,无奈地看着宁鸾,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太子哥哥先前明明说,那蝴蝶簪子与我不相衬,要赏我一支更好的金蜻蜓呢!我在府里日思夜想地盼着,就怕太子哥哥跟别人玩得高兴,早将这点小事忘到脑后去了!” 宁鸾瞥过一眼程慎之,抬手轻轻拂过发间的蝴蝶金簪,又拽了拽绑发的蝴蝶缎带,不太高兴地撇撇嘴。 见她这般娇憨情态,太子心头的烦闷早已散去大半。他目光落在宁鸾明媚的眉眼间,思绪却已转到了她身后那座权倾朝野的丞相府上。 近年皇上倦怠朝政,宁丞相作为天子的心腹重臣,只言片语甚至能左右东宫废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这深宫之中谁人不知,圣上虽称万岁,可□□凡身,终究难逃百年之期。若能得宁丞相青眼,便等于在夺嫡之路上抢先一步。 也正因如此,诸位皇子谁不竞相向她示好?都唯恐一不小心惹她不快,回头在丞相跟前诉几句委屈,传入圣听,平白沾上恶名。 思及至此,太子压下最后一丝恼怒,脸上端起温和笑意: “妹妹这话便是冤枉孤了,孤早命宫中巧匠备好首饰,只待赠予妹妹。”他一个眼色递向贴身太监,“还不快回宫去取。” 见那小太监忙不迭去了,太子转过身看向程慎之。 本想趁着宴席,找个角落好好整治一下这边境世子,偏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宁鸾撞见。 宁鸾年纪尚小,看到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未必辨得清其中门道,但若传扬开来,闹到明面上,圣上和朝中重臣如何判别,便非他所能掌控。 若是处置不当,最坏得落个欺凌他人的名声。不如趁着当下事态还未严重,就此罢手,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位世子殿下。 心念既定,太子当即佯装才见程慎之狼狈,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扬声说道: “今日宫宴,大家与程世子玩闹一番,不小心有磕碰也属常事,还望世子不要挂心才好。” 这便是给今日之事定了性了。宁鸾眨巴着眼睛,扭头看向诸位皇子。 “慎之无碍,多谢殿下关怀。”程慎之顺势而下,低头掩住眼中的阴鸷,袖中的掌心却快掐出指痕。 太子还想多说些什么,却见御花园另一头,御前太监王公公一路小跑,练头上的红缨穗子都散乱几分。他奔至几人身前,匆匆行过礼,喘着粗气道: “拜见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儿,皇上正寻殿下您呢,还请速速前往,别让皇上久等才是。” 一听圣谕,太子及其众人当即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转身欲随王公公离去。 太子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几步,想了想却又忍不住回头。 “宁妹妹,那金钗孤自会派人送来,你只管赏玩。近日宫中事务繁杂,还望妹妹在宁丞相面前,多为孤美言几句。” 宁鸾嫣然一笑。“太子哥哥放心,那是自然。” 太子心中稍定,这才率众匆匆离去。 眼见着一行人走远,宁鸾索性也放松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几步扑到程慎之面前,伸手就欲查看他的伤势。 方才在墙沿上她看得分明,程慎之被几人一路推搡着跌向墙角,四皇子那一脚更是又狠又厉,正踹在他腰背之间。那力道下去,定是伤到内里了。 程慎之也自觉背上闷闷的发痛,见宁鸾伸手过来,心下一惊。他脚下本就发软,一时不稳竟又跌坐下去。索性四下里无人,他便暂且靠墙歇息。 “别乱动。”宁鸾一手搭上他的脉搏。“你得敷跌打药膏,怕还得喝上几天苦药。以四哥哥那力道,皮肉上肯定乌青一片了。” “我……” 还没等程慎之说出什么,宁鸾已毫不避讳地伸手拨开他的衣领,仔细察看他胸前被踹的伤势。 “你?!” 这下程慎之又惊又惧,也顾不上什么腰痛腿痛,直接从墙角蹿起身来。 宁鸾见他情状,也无奈地拍拍手站起身来,撇着嘴道:“你什么你,本小姐好心帮你看伤势,你倒还不乐意了。我娘亲医术高明,我日夜学着,旁人想让我瞧都没门儿呢。” 她小声嘀咕,“你还摆出一副被我占了便宜的模样……” 无视程慎之打翻了染缸般的表情,宁鸾眨眼间已确认了他的伤势。她稍一思索,转身便跑。 “太医院离这不远,我去给你搞点白玉凝脂膏来,等我!” 程慎之张了张口,想大喊叫住她,抬起的手已悬在半空。可抬眼望去,宁鸾早已跑远,发带上的彩蝶随着她的跑动上下翻飞,宛若鲜活。 “宁妹妹……宁鸾?” 程慎之的低语消散在风中,声线里带着一丝陌生的悸动。 入宫数载,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宫中的拜高踩低。 初来时,侍奉的宫人们连奉茶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笔墨纸砚从未有缺,甚至案前的墨水都研磨得浓淡相宜。 可自从太后对他显露出漠然,甚至觉得他早起读书,都是扰了佛家清净,开口将他迁至宫中最荒僻的宫殿后,一切便悄然改变。 那里夏日闷热难耐,冬日寒冷透风。 久而久之,宫人们逐渐放肆怠慢,皇子们也愈发肆无忌惮。 安南王远在南部,无诏不得入京。安南王一脉中有交情的朝臣,也都瞧着皇上脸色行事,早早与这位身份尴尬的世子划清界限,唯恐惹祸上身。 春去秋来,程慎之已然麻木,日复一日在宫里磋磨时光。 今日御花园这场闹剧,他并非没有预料。 太子一党最近看他格外不顺眼,在尚书房课堂上都明里暗里使绊子。这次借着宫宴,太子如此明目张胆,失了往日沉稳,倒在程慎之意料之外。 更在程慎之意料之外的,是宁鸾的出手相助。 程慎之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宁鸾的突然出现,只是为了讨一支蜻蜓花钗。 她像是九天神女座下的金色蝴蝶,自甘堕落,跌进了他这方陈旧而破烂的蛛网里。 蜘蛛久居洞穴,早已习惯了潮湿与阴暗,习惯于在饥饿中蛰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竟有些惶然无措,想下意识缩回黑暗的阴影中。 他渴望牢牢抓住这只跌跌撞撞闯来的金蝶,却又怕唐突的举动会惊走了她,惊醒了自己,让这一切终究换得黄粱一梦。 看着远处捧着锦盒飞奔而来的小太监身影,程慎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下定决心:他要紧紧抓住这束光,然后……逃离这片黑暗。 …… 御花园那场风波过后,宁鸾与程慎之确实度过了一段难得的轻松时光。 近日尚书房散学总早了些,太子抱手立在庭院槐树下,冷眼瞥见宁鸾提着裙摆,像小鸟般穿过游廊,欢呼着飞进尚书房中,撞破里面满是“之乎者也”、沉闷乏味的空气。 透过蝠纹梨木窗棂,太子看到宁鸾几乎整个身子都探过了案几,正踮着脚尖,奋力去夺程慎之手中的墨笔。程慎之将笔上举,她便跟着去够,那模样不管不顾,活像皇后宫里那只爱扑蝴蝶的波斯猫。 “快给我嘛!” 她发髻插了支银铃,随着动作起伏剧烈摇晃。滚圆的铃身中银珠交击,碰撞出铃铛应有的清脆声响。 程慎之慌忙用袖口捂住写到一半的典籍批注,一面又不敢真的使力推拒她,一时间竟被逼得层层败退。 手上狼毫墨笔挥舞,已在书页上溅开两个深邃的墨点。 “哎——我的书!” 程慎之放下毛笔,赶紧捧起书一看,遭殃的恰是那本惹祸的《资治通鉴》。他看看顶着俩黑疙瘩的书,又抬头看看宁鸾亮晶晶的眼,终究是败下阵来,揉着额角无奈笑道: “依我看,这新得的西域银铃确实精巧,正衬得宁妹妹俏皮可爱。” 屋内笑声不断,此起彼伏。 窗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太子咬碎银牙,面色阴暗地带着侍从拂袖而去。 俏皮可爱……吗? 如此灿烂明媚的女子,为何偏偏只愿照耀他程慎之一人! …… 而今,宁鸾清点着府中账目,目光不经意落向妆匣。最上层稳稳放着的,正是当年那对盘花缠枝银铃簪。 这么多年过去,这银簪早已发旧黯淡了。 那是娘亲还在时,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的珍品。如若娘亲还在,大抵仍会如往日一般,亲手为她在盘好的发上点缀特别的花样吧。 宁鸾摇摇头,试图抛去杂念,拿起账册继续盘算。 第5章 世子归京,府里上下都得安排打点妥当,绝不能出半分差池。 若他……果真带了那位异族女子回来,或许还需另行收拾一处院落,供他们起居吧? 毕竟就算再心急,总不能回府当夜便同宿一室。 思虑至此,宁鸾叫来管事,将诸项事宜一一吩咐下去,神色平静,再无多言。 …… 三日后。 宁鸾独倚高楼,凭栏远眺。 风吹起衣摆点缀的轻纱,带动腰带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脚下是喧嚣坊市,一眼望去,各色房屋排列整齐,逐渐延伸为天际模糊的墨点。再远处,京州城墙高高立起,将一切纷扰和战乱尽数阻隔于墙外。 宁鸾向南面看去,墙外远处隐隐约约晃动着深红的旗帜尖儿,在黑压压的将士中格外出挑。 那正是世子归来的队伍。 宁鸾紧盯那若隐若现的旗帜,在楼顶沉默许久。 “慎之已过京州大关,今日便能回府了吧?”她低声问着,心中却早有答案。 高楼内,幕帘阴影中的侍女向前一步,面无表情回道: “是,主子,世子大约今日未时抵达京中。按照寻常惯例,归来的将领须先入宫面圣述职,之后方可归府。” 宁鸾唇角掠过一丝自嘲,扭头看向隐在暗处的青霜。若世子府中有人在此,定会惊愕失色: 原因无他,只因青霜的容貌身形,竟与府中侍女青露的如出一辙。两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有着同样精致的眉眼,玲珑有致的身段。 而在众多相同中,唯一能区分她们的,是她们脸上迥然不同的神态。 世子府的青露,乐观明媚,喜怒哀乐全放在脸上,像是藏不住半点心事。下人们有时畏惧宁鸾的威势,便千方百计与青露交好,试图暗自打探世子妃近日动向。 殊不知,这本就是宁鸾有意纵容。 而眼前的青霜却恰恰相反。 人如其名,青霜面带寒霜,喜怒不形于色。单是站在那里,一眼对视,便能让人冻了眉毛,直叫面对她的人打一个寒颤。 此刻,青霜站在幕帘后,漠然垂首,静静等待主子的调遣。 “那随行之人……应当也一同回来了罢?”宁鸾望向楼外,一只朱红的鸟儿展翅,从楼顶滑翔而去。 “是,主子。按传回的情报所述,去往南部征战的将士们都在今日归京。” “若有将军府的人递帖子来,你便告知来人,后日辰时,我于望春楼顶楼候时小将军。把小春台收拾出来,就在那会面吧。”宁鸾转身看向青霜,“此事你亲自去办。” “再将望春楼藏珍阁天字匣中,那把新入的赤色宝剑也一并备下。” “是。” 青霜行礼领命,从不多问一字。见宁鸾再无吩咐,她便悄无声息退归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外面的风吹得更喧嚣了些。 宁鸾双手扶住高楼漆红色的护栏,任耳边的鬓发抚上脸颊。再深深望了一眼城外舞动的旗帜,她长出一口气,利落转身离去。 ……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宁鸾端坐于前厅,静静等待。随手拿起案上的诗集小册,纸页发出轻微哗哗声,可往日里手不释卷,今日竟半句诗词也未能入眼。 盖碗里的茶水凉了又热,也不知道续到第几遍水,终于听到门房外小厮高声通传: “世子回府!” 宁鸾指尖一顿,扔下册子,起身迎上前去。 程慎之踏着晚霞归来,身上玄铁铠甲未卸,绚丽的日光在铁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寒芒。他单手抱着铁盔,另一只手已迫不及待伸出,将怔愣的宁鸾揽入怀中。 低头埋过宁鸾颈窝,程慎之收紧手臂,铁甲冰凉得硌人。他沙哑着嗓音,过了好一阵,才委屈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我好想你。” 第4章 小别新婚 宁鸾纵然脾气娇蛮,不愿嫁他…… 猝不及防,宁鸾跌入一个结实坚硬的怀抱。 抬手是战甲冰凉的触感,耳旁是温热急促的喘息,激得颈后的肌肤泛起隐约的红晕。 宁鸾僵在原地。两人虽是夫妻,但成婚数年,实质上还几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 她下意识想推开程慎之,可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却看见内院中站满了仆从。管家领着府中一众丫鬟小厮,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眉眼间尽是欣慰。一旁的青露更是喜形于色,笑意几乎都要溢出脸来。 宁鸾思绪一动,顿时了然。征战三年回来,程慎之果真是长进了!连做戏都要做得如此周全! 将士离家数载,若家中真有牵挂之人,归来第一件事,必定想与心心念念的人紧紧相拥的。 此时程慎之真正的家人远在南部,而他们的婚姻尽管名存实亡,但在旁人眼中,他们就是小别胜新婚的恩爱夫妻。 当年,两人完婚回门时,宁鸾在相府门前玩心大起,下轿后顺势挽住了程慎之的手臂。 程慎之瞬间僵在原地,直挺挺地站着,硬得像块千年老木头,一步也迈不动。 历练几年,果然不同往日,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了。 宁鸾啧啧称奇,整个人仍被程慎之紧箍在臂弯里,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垂眸静待这个拥抱结束,可呼吸交错间,她竟听见程慎之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震得她耳膜发颤。 而另一边的程慎之,心底早已是热浪翻涌。 在边关驿站的无数个夜晚,他曾千万次设想,若是一朝有幸,能带着赫赫战功重回世子府,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而梦里的凯旋一朝成真,他匆匆向皇上禀明战况,策马紧赶慢赶回到府中时,心中反而忐忑难安。 直至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从门内走出,真切出现在眼前,程慎之再顾不得礼数是否唐突,当即上前,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当初临危受命奔赴前线,皇帝对他本就不抱几分期望,态度间甚至觉得,他即使战死沙场也无妨,朝中有的是可派遣送死的兵将。 边境战争接连爆发,前线本就凶险异常。几次恶战中,敌军钢刀几乎贴耳擦过,刀尖划过头盔,竟削断了他额前散发。 战后在营帐里,程慎之摩挲手心薄茧,心知这样下去,或许终将如皇帝所说,马革裹尸,沉寂永眠在战场角落里。他心底不安,随行的战士们更是日夜惶恐。众人皆不知今日入睡,明日是否能安然醒来。 三年,九百多个日夜。 每当他仰望边关星空,总在那漫天繁星间,看见一双魂牵梦萦的、灿若星辰的眼。 她是他心中不曾存于世的金色蝴蝶,是如浩瀚星河般遥远的幻梦。 至此,程慎之下定决心,他必须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在这生死场上挣得一线生机。 ……哪怕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哪怕是为了那句她送别时的话语,不要一语成谶。 虽然他昔日仓促说出的言语,早已伤透了她的心。他的金色蝴蝶,仅施舍了他一点微光磷粉,便被他亲手催赶,翩然远去了。 但是此时,隔着冰凉的盔甲,程慎之的胸口似乎都能感受到一阵柔软余温。 他恨不得这一刻得以永恒。 “你……有点闷,你能不能先松开我?”见程慎之还暗自沉浸在思索当中,宁鸾推了推面前冰冷的胸甲。 程慎之如梦初醒。 他如触碰到炭火般急忙松开宁鸾,掩饰尴尬地环顾四周,下意识道:“抱歉。我回来了,你……大家都快进去吧,就快起风了。” 众人恭敬应声,管家王叔神情犹豫,抬手引他们步入饭厅。 程慎之还未从状态中脱离出来,怔愣着向府中走了两步,忽觉不妥。他揉了揉散乱的头发,回身走了几步,侧身想宁鸾介绍道: “阿鸾,这是白挽。” 随着他的指引,宁鸾向外望去。 世子府大门边,除了程慎之威风凛凛的战马,还静立着一顶精巧纱轿。纱轿旁立着位女子,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气质正是他喜爱的大方温婉。 只见女子身着藕荷色齐胸襦裙,笼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质外衫。盘得齐整的髻上插着几支成色极佳的玛瑙镶银簪,正是官家女子时兴的打扮。 与京州女子不同的是,她脸庞中隐约含着几分异域风情,脖子上戴着个松石穿花银项圈,腕间缀满银饰。可那通身气度却不并似传言中的边陲女子,反倒更像是京州娇养捧着的贵族小姐。 程慎之轻咳一声,向宁鸾介绍道: “当日我在战场上中了异族埋伏,虽骑马躲入松林,可仍是中了一箭。”程慎之下意识按住左腹,“失血过多,在那林子里失了意识。” 他喉结滚动,似是在艰难回忆,顿了片刻后又道: “还好有林中的猎户遇到我,将我带到他家中疗伤,救下我一条命。我答应猎户,带他的女儿白挽来京州好好照顾。” 第6章 “白挽,这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阿鸾。”程慎之引白挽走进府门,直至宁鸾面前,举止中皆是介绍救命恩人的坦荡。 宁鸾心中顾虑稍减,她早从青露处得知白挽之事,此刻并不惊讶,只觉战场中凶险异常。 程慎之留意着宁鸾神情,见她面色缓和,自己也稍稍放松。 “白挽见过姐姐。”那白挽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嗓音清甜,像是被蜜水润过。 “慎之征战,条件艰苦,白姑娘必然也是一路舟车劳顿,夜难安寝。”宁鸾眼里带笑,“不如大家先进去用膳吧,也好略解路途困乏。” …… 众人在厅中坐罢。 程慎之坐在桌前,心不在焉。他双手无意识地握紧,神思仍停留在方才那个短暂的拥抱里,怀念着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温热。 宁鸾正轻声吩咐管家布菜,抬眼瞥见程慎之神色倦怠,只当他连日赶路、又即刻面圣,身心俱疲,便也不多打扰,转而温和地向白挽开口: “不知白姑娘今年多大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见宁鸾问话,白挽并未立刻回答。她略带羞怯地抬眼,悄悄望了程慎之一眼。见他正低头摩挲着酒杯并未看向自己,这才转向宁鸾,轻声细语地答道: “妹妹今年刚满十五。” 她稍作停顿,声音更柔了几分: “曾听人说,当年皇上亲自为姐姐与世子指婚时,姐姐也是十五岁。妹妹不敢奢求其他,只望能如姐姐一般,觅得一位良人,最后……在京中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虽南部边境民风开放洒脱,但婚姻大事终究是父母之命,未出阁的姑娘当面说出这般话,终究显得有些越矩。 宁鸾二人成婚几年有余,即便两人关系疏淡,在外人眼中却仍被传为一段佳话。 宁鸾心下对她的心思了然几分,此刻也不点破,只温言道:“白姑娘不必担心,慎之一向重诺,对救命恩人更是看重。他既答应照拂你,自然会为你留心一桩好姻缘,让你在京中安稳立足。” 不等白挽再说什么,宁鸾瞥见程慎之放下筷子,便顺势询问道: “我命人在府中收拾了东侧殿,暂时安排白姑娘在那居住,慎之觉得如何?” 程慎之只觉得府中诸事井井有条,并无意见,于是白挽的去处便这样定了下来。 …… 夜晚,程慎之与宁鸾同进卧房,随行小厮贴心地将房门合上。 宁鸾侧耳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便熟练地走向酸梨枝木橱,从中抱出早已备好的薄被,转身走向宽大的雕花寝床。 她将两床被子平整铺开,酸枝梨的雕花木床足够宽敞,即便并列两床被褥也绰绰有余。 程慎之抱手站在一旁,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沉黯,却始终沉默地不发一言。 一阵翻箱倒柜后,宁鸾又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匹淡红色的细长锦缎。她利落地将锦缎绕过床栏头尾,三两下便系得结实。一道红绸横贯中央,将整张床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成两半。 窗外夜风徘徊,屋内烛火微跳。 一别多年,程慎之只觉得恍如隔世。这“小别重逢”之夜,竟与他们新婚时分别无二致。 程慎之盯着如豆跳动的烛光,思绪下意识飘向四年前的那日。 接到指婚圣旨的那日,是个毒辣的艳阳天。 自说了那狠心的话后,程慎之已经很久未在宫里见过宁鸾了。 这么说,似乎也不确切。每逢宫宴或公主贵女们在御花园的聚会,总能看到她活泼飞扬的身影。 作为自幼养在太后身边的世子,程慎之在宫中本就身份特殊。他既不同于分宫别居的皇子,也不同于轮值驻守的官员侍卫。他常年穿行于深宫,嫔妃们视他如半子,并不多加约束。 所以每当有宫宴或聚会,程慎之总会在抽出时间,寻一处僻静角落,默默遥望那只金色蝴蝶。 她换了一支新金钗,她及笄后开始绾发,她仍喜欢在发间点缀些别致饰物,她与太子说笑时眉眼生辉…… 可惜如他所想,那般明媚鲜活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那日,宣旨的王公公明晃晃地告诉他,皇恩浩荡,圣上为他择了一门好亲事。 身为世子,程慎之早知婚事不过是权谋的筹码。他跪下麻木接旨,只听王公公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天资英睿,德才兼备……丞相府嫡长女宁鸾,温婉贤淑,才情出众……今特赐婚于汝二人,择黄道吉日完婚,望同心同德,举案齐眉。钦此!”1 程慎之几乎呆愣在原地,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接过圣旨,心底早已炸成火花。 宁鸾,竟会是宁鸾!? 他浑浑噩噩送走了传旨公公,神情呆滞,一时不敢相信,魂牵梦萦的金色蝴蝶,就这样飞到了他的身边。 一拧大腿,多年的习惯让程慎之强迫自己冷静。 皇帝此番指婚,明面上是体恤安南王,重视朝臣,实则暗藏机锋。 若宁丞相生出异心,安南王这层姻亲关系便是现成的通敌罪证。若安南王有异动,其世子既娶了朝廷重臣之女,心向朝廷,未必不能“留子去父”,另立傀儡。 只是不知道,一同落进这宫中深潭的,为何是一向颇受皇恩宠爱的宁鸾。 思及此,程慎之卷起圣旨,长叹出一口气。 无论背后如何算计,这场赐婚终究是他私心所盼。宁鸾纵然脾气娇蛮,不愿嫁他,总不能违抗圣旨吧? 程慎之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感谢上苍,发自内心地觉得皇恩浩荡。 光阴过得飞快,二人婚事如期而至。 可纵是程慎之早有预料,也万万没想到,新婚之夜,宁鸾会给他这样一场“惊喜”。 作者有话说: ---------------------- 1圣旨是我参考古代圣旨瞎编的!!切勿考究哦~ 第5章 如此姻缘 你我二人,今日新婚,新婚当…… 新婚那日,红绸蜿蜒,十里红妆。 这场婚事办得极尽隆重,皇帝亲自指婚,礼部倾力操持,就连大婚的场所,也特意定在了专属于皇子婚仪的慈康宫。 安南王早已抵京,正与神色复杂的宁丞相并肩而立,共同见证了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赐婚。 宁鸾头顶鎏金凤冠,喜帕以金线密密绣出云凤纹样,耳旁传来环佩相碰的声音,她被无数视线与规矩牵引着,接过那截红绸,完成这场举国瞩目的礼仪。 “礼成!”礼官高声唱道。 按照礼部安排,新婚卧房便设在御赐的世子府主室,程慎之也依照礼仪,在世子府正厅设宴待客。 直至天色沉黯,忙碌的宫人尽数退去,白日的喧嚣终于归于深沉的寂静。待窗外只剩一方墨色的天,身穿大红喜服的程慎之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强作镇定,走向房门紧闭的婚房。 他没有安排喜娘随侍,亲手端了合卺酒,推门而入。 宁鸾端坐在婚床边缘,喜帕低垂,金线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点。朦胧红雾中,帕下人的面容与神情都被遮掩得迷糊不清。 程慎之合上房门,将合卺酒置于桌上,默然坐到桌前。 “阿鸾,”他缓缓斟酒,龙凤描金的烛火在渐满的酒液中画上一个满月。“我们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说过话了。” 宁鸾抬手按住胸口,语气平稳:“若非皇上亲自赐婚,世子殿下大约也不想见我吧。” 程慎之摇头苦笑,并未回答,只望向蒙着喜帕的宁鸾:“那你呢?你愿意见到我吗?” 没有等到回音,他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烦躁地踱了几步,最终停在宁鸾身前,再次谨慎开口:“你……当真愿意成为这个世子妃吗?” 当真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宁鸾感到他停在自己身前,顿时隔着一层红色喜帕抬头看去。烛光影影绰绰,勾勒出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形。 良久的沉默后,宁鸾忽地自己抬手掀开喜帕,露出下面一张明艳的容颜。 程慎之只觉眼前一晃,眼前人面若芙蓉,眉似远黛,在烛光地晕染下肤若凝脂。金鸾衔珠的赤红流苏垂在她的额前,轻缓抚过眉心贴着的金色花钿。 宁鸾一身大红的嫁衣,衬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如同九天之上的金凤,下一刻就要涅槃而去。 程慎之一时竟看怔住了。 然而宁鸾虽身着新嫁娘的装扮,神情里却没有半分娇羞喜悦。她抬眸瞥到程慎之身后那空掉的合卺酒杯,脸上牵起一个自嘲的笑。 “与你成婚,我自是不愿。” 随手将手中的大红喜帕扔到床榻上,宁鸾起身解开身上华重繁复的礼服外袍。在程慎之的注视下,她径自绕过床边,走到方才程慎之落座的位置坐下。 龙凤双烛在桌前随风跃动,室内却是寂静无声。 “程慎之,自你上次对我坦言,我便知你我并非佳偶天成。”宁鸾低头把玩着空了的银杯,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生性热闹,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懂事得体,与你心仪的模样……没有丝毫相称。” 第7章 “不……” 程慎之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下去。 此刻婚房之中不似新婚燕尔,反倒更像是在对簿公堂。二人一站一坐,一派的冷漠疏离。 宁鸾见程慎之欲言又止,心中已满是了然。她执壶斟满银杯,轻抿一口,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在胸口燃起一路炽热。 “你既对我无意,我宁鸾也不愿困守深宅,终日仰仗这四方天度日。”宁鸾声音决绝,说出的话像是混着冰渣,一下一下摩擦程慎之滚烫的内心。 他眼看着宁鸾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页,置于桌上。 “蜀西国律法中载有夫妻和离之条。这是我此前整理的卷宗。”宁鸾低头将纸卷展开,“我根据版式,提前拟了一份和离书。” “我们是皇帝亲自赐婚,立即和离自是不妥。若你愿意,我们不妨先行约定,若来日遇见真正心悦之人,便签下这和离书。届时,我会离开世子府。” “离开?”程慎之皱了皱眉,顾不得其他,下意识道:“你要去哪里?”他随即走上前,拿起一页纸卷端详细看。 “二人两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自欢喜……”1 念着念着,程慎之几乎气极反笑,当年一时冲动,竟换来如今的两心相隔,阴差阳错之下,终究是他咎由自取。 也罢。若这世子府能成为她愿意停靠的归处,他便给她这份自在。 虽心中如此作想,可抬眼见宁鸾冷漠神情中那难以掩饰的紧张,头那点郁结忽然就散了,反倒生出几分无奈的调侃之意。 “你我二人,今日新婚,新婚当日签这和离书,确实不妥。况且……”程慎之从旁边抽了个高脚盘凳,学着宁鸾方才的模样,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他将纸页推至她眼前,修长的指尖轻点一处,“况且,你这和离书,错了一字。” “这'结缘'的'缘'字,绞丝旁下多了一撇。” 程慎之声音低沉,说完竟带上一抹自嘲的笑意,“你说,像不像月老的红绳,给咱俩的姻缘打上了死结?” …… 程慎之还记得,就因这个“死结”,那晚二人在府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他们虽是这世子府名义上的主人,实则却是头一回踏足此处。 宁鸾自觉写了错字丢了颜面,又不愿惊动侍从,便气鼓鼓地在婚房里翻箱倒柜,非要找出笔墨纸砚,当场修正那一处墨渍,将这张出了错的和离书翻篇。 程慎之支着额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来回忙活。烛火给二人打上一层柔光,竟将这新房映出几分罕有的温馨。 下一瞬,岁月静好的程慎之就受了池鱼之灾,当场被宁鸾指使着打理床铺。 新婚当晚,睡书房自是不合适的。 况且,程慎之连世子府的书房在哪儿都尚且不知。 他认命地走近朱漆描金的雕花拔步床,扯落大红鸳鸯被下藏着的“枣生桂子”,指尖拂过枕上绣着的鸳鸯图样,目光停顿了一瞬。 另一边,宁鸾已从柜中翻出墨锭,就着桌上的合卺酒磨出了墨汁,用手蘸着,一点点抹掉了那个写错的“缘”字。 婚房中一时忙碌无比,仿佛在掩盖着方才的冷漠和疏离。 宁鸾早已想过,新婚之夜提出和离实属离经叛道,定被世人所不容。但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今日上花轿前,便已做好了程慎之断然拒绝、自己不得不委身于人的准备。 却不想程慎之竟借一个错字,将和离书轻轻揭过。 她心中正自忐忑,却听程慎之抚着枕上鸳鸯,沉默良久,终是深吸一口气,决然开口: “如你所愿,咱们互不干涉,可好?” 他知道,这是宁鸾最想听到的答复。 既然这是她所要的,那便给她。日子还长,何惧看不透真心。 宁鸾原以为程慎之的沉默便是婉拒,正觉失落,不料峰回路转。抬眸对视间,竟发现他眼中不见半分敷衍,尽是诚恳与坦荡。 “好!” 她应得清脆,脸上也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就一言为定!”宁鸾嘴角微扬,精心描摹过的红唇勾勒出明媚的弧度,那细致描画的眉眼中,仿佛盛满闪烁的星,映得她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程慎之看呆了。 两人既已达成一致,便拆解了行礼时所牵的同心结,将红绸一头一尾扎实系于雕花大床的床栏中央,妥帖地隔出两处安歇之地。 一夜无话。 而最令程慎之头痛的是,成婚第二日,坊市间竟流传起“新婚当夜世子毫不怜香惜玉,婚房频传异响”的传言。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章师傅,在去尚书房途中遇见他时,也忍不住频频侧目,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重重一拍他的肩,低声提醒: “丞相府势力不小哦……干柴烈火,年轻也须懂得节制。” 程慎之:“……?” 好一阵尴尬无言。 而眼下,久别重逢,凯旋归府,昔日的窘迫仿佛一路蔓延到了此刻。 宁鸾手脚利落,依着成婚第一年的旧例,熟练而快乐地铺整床榻。 程慎之不在的这几年,宁鸾已凭丞相府与母亲留下的嫁妆,在幕后做起了掌柜,日子忙碌却也充实。 这下程慎之回来,虽出门变得束手束脚些,但若他有所需,她大约也能从旁帮衬一二。 而如若他有了真心喜爱之人,想要和离……她可有了可归之处吧? 一夜辗转,终究是个好梦。 …… 晨光透过盘枝窗棂,斑驳漏进碎片似的阳光来。 早膳过后,宁鸾正替程慎之整理朝服。仔细抚平最后一道衣褶,宁鸾退后两步端详片刻,眉眼终于弯起: “真不错。你穿朝服,和朝中那些老头子是不一样。” “哦?阿鸾觉得有何不同?”程慎之松了松领口,不习惯地用指腹捻着护住脖颈的围领。 “他们穿起来,满身都带着板正的暮气,像是下一刻就要冲过来训我,再讲一堆无趣的大道理。”宁鸾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久违的轻快。“而你穿上,连这仙鹤的翎羽都显得灵动几分。” 宁鸾摆正他腰上挂着的赤金鱼形玉璧,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今日我想去彩脂轩瞧瞧,听说新进了一批脂粉,或许会晚些回府。” 见程慎之微微一怔,她眨了眨眼,语气小心翼翼:“可以吗?” 程慎之笑了,“不必如此拘束,你想去哪里自是可以。”他略一沉吟,又抬眼认真看向她,“出门自己当心,若需侍卫随行,随时告诉我。” 宁鸾点头。而一旁同进早膳的白挽听着两人对话,心中早已迷雾团团。 她本以为程慎之对世子妃并不上心,反倒对她白挽关心更甚。毕竟他一路上几乎未主动提及过宁鸾,即便问起,也只是含糊几句带过,从不愿多提。 倒也并非白挽自负,在先前居住的村庄与县城里,以她的容貌身段确实称得上拔尖。 本以为凭着自己这般相貌,再加上救命恩人女儿这重身份,假以时日,必能哄得程慎之点头,堂堂正正嫁入这世子府中。 岂料入府一日,程慎之所谓的报恩,竟只是将她当作客人般好吃好喝供养着。而那位世子妃宁鸾见了她,眼中也未起半分波澜,只如对待寻常宾客一般,礼数周全,却也疏淡得令人无从指摘。 此刻,眼见世子入宫上朝,宁鸾也预备出门,府中只剩管家依旧笑眯眯地随侍在侧,道是“一切但凭姑娘吩咐”。 白挽满心的算计仿佛一拳打进了棉絮里,只得恨恨咬碎一嘴银牙。 另一边,宁鸾回屋换上一身轻便衣裳,独自一人走出府去。拐进一条僻静小巷,不起眼的灰衣人驾着辆不起眼的篷布马车,在巷口静候多时。 “主子。”见宁鸾上了车,那灰衣人低声致意。 “去彩脂轩。” 没有多余的话语,马车平稳行驶起来。宁鸾将车帘拉开一条细缝,抬眼向外看去。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大团乌云聚集翻涌,似有一场暴雨即将倾泻而下。 …… 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彩脂轩门前。 轩内已经聚集不少人,多是衣着精致的夫人小姐,亦有奉命采买的侍女家仆穿梭其间。宁鸾绕过主厅,径直走向一处僻静角落,掀开帘布,推开一扇隐蔽的雕花小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待穿过廊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方雅致庭院呈现眼前。嶙峋的假山石随意堆叠,顶上泉水喷涌而下,在半空撞上山石,飞溅起细小的水花。溪流顺着山石,淙淙汇入一汪清澈小潭。星点浮萍中,几尾锦鲤悠然自在,不时浮上来搅碎这云影天光。 沿潭边小径行去,路边遍布浅苔香草,空气中弥漫着幽微的清香。小径尽头,树影掩映下,又是一扇雕花木门。 第8章 宁鸾未作迟疑,推门而入,走进一间略显空旷的别致小厅。 厅内空间不算开阔,却高深得望不见顶。除了正中一道蜿蜒而上的木质旋梯盘绕而上,几乎空无一物。 墙壁上每隔数米便嵌着一盏琉璃灯,灯下悬着雕花风铃。微风随她的脚步轻拂而过,风铃发出细碎的清音。 京州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望春楼,今日终于迎来了它神秘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 1参考宋代“放妻书”和敦煌莫高窟出土的“放妻协议”。 宝宝们点点收藏留留评论啦~笔芯[加油] 第6章 望春盛景 那神情,仿佛正与挚爱之人经…… 踏上最后一块木质台阶,宁鸾站在顶端的鎏金雕花门前。 这扇紫檀木门上设置了机关,若是有人妄想凭蛮力破开,亦或想要用银针撬锁,都只会触动夹层暗藏的银铃机关,射出暗器攻击门外之人。 宁鸾轻敲三下门上的飞天凤首,指尖按北斗七星顺序,依次拨动门上莲蕊雕饰,只听“咔哒”一声,两扇重门朝着内部缓缓打开。 迎面立着两位身着水绿齐腰长裙的侍女,一头青丝用绿檀木发簪盘得干净利落。 “主子。”见宁鸾进来,二人齐声行礼,举手投足间训练有素。 宁鸾微一颔首,径自走进厅中。 厅内明处摆一张紫檀木雕花桌案,正中镶嵌进整块的乳白玉石,触手温润。桌上一盆新鲜荷花,景泰蓝印花香炉升起青烟,室内弥漫着清幽梨香。 绕过双鹤戏水屏风架,暗处侍女为宁鸾挑开层层帷纱。青霜早已等在内室门口,她以眼神示意,宁鸾所等的人已经到达。 宁鸾信步转入内室更衣换装。不过多时,铜镜中赫然映出俊朗男子身形。只见镜中人玉带束发,宽袖拦腰,一袭淡蓝色的锦袍暗流丝光,腰间玉壁莹润剔透,价值连城。 宁鸾戴上面具,鸾鸟展翅掠过眉骨,尾羽镶嵌着水滴状的翡翠,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下颌和紧抿的唇线。 小春台的天台之上,一道挺拔身影负手而立,看来已是等候多时。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身来。 宁鸾不动声色,悄然打量。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外笼深枣色织锦圆领袍,腰间束着一掌宽鳄鱼皮钉护腰,腕上戴着同料的鳄鱼皮护手,一身武将气势。 又见他内着一件银灰单衣,领上和袖口绣着流光祥云暗纹,却又透出几分文官的雅致来。 二人一时皆未开口。就在宁鸾审视这位小将军的同时,时鸿也在暗暗观察着她。 他曾与这位“林公子”有一面之缘。 据他多方打探,这位林公子来历神秘,不声不响间竟盘下京州整片坊市,更以半年时间建起这座雕龙画凤、生意通达的望春楼。 “林公子。”时鸿猛地抱拳,低头以武将之礼相待。 宁鸾略一颔首,并未回礼。不管是世子妃还是望春楼楼主的身份,她都有这个资格,受得起这一礼。 “刷”一声打开折扇,宁鸾刻意压低嗓音:“劳鸿兄久候,多日不见,鸿兄洒脱依旧。” “若能见上林公子一面,满腹惆怅也变作洒脱了。”时鸿爽朗大笑,随即自嘲摊手:“至于洒脱,不过是为人陪衬,自我安慰罢了。” 见他神情戏谑无奈,宁鸾心中无奈摇头,她收了扇子抬手道:“坐。” 一旁面蒙黑纱的青霜为两人倒上香茗,递茶时冷冷瞥了时鸿一眼,眼中罕见地带上几分情绪。 宁鸾意外,青霜一贯是冷言漠色,今日倒显出几分不同来。 思绪飞转间,宁鸾扶了扶面具,率先开口:“此去前线,蜀西大捷,时鸿将军亦是功不可没。” 时鸿听了,不由长叹一声,将刚端起的茶盏放下,抬手挠了挠头:“林公子,您这话可真是戳到我的痛处了。此番出征,说来实在惭愧。” “何出此言?” “程世子三年前领兵出战之时,边境战火连天,凶险异常。依我之见,以异族之势,本就不是皇上当初派出的那点兵马所能平定的。”时鸿说到此处,下意识抬眼环顾四周。 宁鸾用扇骨轻点桌面,“但说无妨。” 时鸿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 “圣上派程世子出战,仅拨兵马不足一万,粮草更是还不够半数。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要找个由头发落他,最好让他战死沙场,撮一撮安南王的锐气。” 见宁鸾听得专注,他突然情绪高昂,猛然一掌击在桌上:“可没成想,程世子如有神助!虽是兵马不足,但能以一当十,眼见着竟是要扭转局势,反平为胜了!” 说到这里,时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终于说到了自己: “不怕您笑话,我是个庸人,家父身为将军,一生戎马,反倒希望我考取功名,做个文官。可惜我最讨厌舞文弄墨,更爱长枪利剑。” 时鸿扯扯内里的衣袍,高束的领口勒得他有些不自在。 “可林公子您可知,圣上见程世子在边境屡战屡胜,颇得民心,这才拨了两万兵马,派我前去‘助阵’。明为支援,实为压制程世子的风头。” “还好我一寻思,这事儿可不能做!”时鸿讲到气愤处,狠狠咬牙,一拍大腿:“我是想当武将,可我不想背信弃义,平白落人口舌,回来遭人指点脊梁骨!” 宁鸾略加思索,笃定开口道:“于是你便称病拖延,等程世子大捷的消息传出,这才动身赶到南部支援。只是……这位程世子,倒与我所知颇有不同。” “您也认识程世子?”时鸿脱口问道。 却见宁鸾并未立即答话,指尖在案上轻扣,似是陷入沉思。时鸿收了话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对面。 眼前人薄衣轻衫,勾勒出略显清瘦的身形。脖颈和手腕自衣中露出,在窗下几乎白的晃眼。虽戴着骇人的鸾鸟面具,可那双眼眸清冷无比,衬得气度澄澈,俨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君子。 时鸿蓦地想起自己珍藏的那柄玉仙剑,剑身莹白,光华内敛,一如眼前之人。他耳根一热,一时竟看得痴了。 微风吹入小春台,撩拨起两人鬓发。 “罢了,程世子自当有他的造化。”宁鸾不再深想,将折扇搁在案上,轻品起上好的香茗,“说来也巧,鸿兄临行前托我留意的那方宝剑,如今已有眉目了。” 时鸿闻言,骤然回神,双手一撑桌案,猛地站起身来,“当真?!” “自是当真。”宁鸾眼波流转,清淡的语调里带着几分玩味:“素来听闻鸿小将军爱剑如命。却不知今日,将军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将这罕见的宝剑换走?” 她指节轻敲桌面,候在门口的青霜适时捧进一个玄色锦盒。 那锦盒不知什么材质,通体漆黑,四边包裹金色护角。一眼看去,便知里面装的绝非凡物。 “打开看看吧。” 时鸿早已迫不及待,凝神屏息,小心翼翼抚住盒盖,伸手拨开平安扣。 盒内静静躺着一把赤色宝剑。 粗略看去,这剑剑柄独具匠心,用镂空技法嵌入一枚红色玉髓。挥舞时,玉髓珠定能随着动作微微抖动,贴合掌心。剑柄底部嵌入一道金线,斗折蛇行,勾勒出奇异的纹路,一直蔓延到鞘尖。 还未出鞘,二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灼热剑意。 时鸿激动得双手颤抖,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宁鸾见状,伸手轻点剑匣,“拿出来试试吧。” “真……真的可以吗!”时鸿满心满眼都钉在剑上,此刻高兴得手足无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屏息凝神,五指稳稳握住剑柄。只听“铮”一声剑鸣,赤色剑身应声出鞘。 阳光径直洒在剑身上,竟折射出如血般的光泽。那道金线在剑身的映衬下,宛如盘龙在岩浆中游走,在金色中隐约透出些血色。 时鸿手腕一翻,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弧光。剑锋过处,竟有热风拂面,墙角的鎏金香炉都被搅散了青烟。 “好剑!”他不禁赞叹道:“寻常宝剑为求稳固,多用实心剑柄,可这把剑追求灵巧轻便,果然与众不同。” 反手挽出一个剑花,时鸿低头看剑,嘴里喃喃自语道: “剑柄的红玉髓珠也嵌得极妙,不仅剑柄的内里镂空,玉髓珠亦为中空。若将毒粉注入其中,经剑柄加热挥出,必能出奇制胜!” “鸿兄慧眼如炬。”宁鸾拿起青瓷茶盏,轻轻拨开面上浮沫。 “这玄烈剑本身的奥妙,鸿兄已然勘破了,那不知,这剑身后的故事,鸿兄可曾知晓?” “故事?什么故事?”时鸿抱着剑,拉过椅子坐下,一脸侧耳倾听的模样。 宁鸾娓娓道:“玄烈剑,不仅剑身特别,这剑鞘也是玄铁特制的。他们的所有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隔热。” “隔热?” 第9章 “正是。这把剑出自异族匠人之手,他们部落常年居住在活火山周围,环境酷热难耐。一位铸剑师受岩浆启发,历经九九八十一日,终成此剑。” 时鸿听得入了神,摩挲剑身的手都停了下来。 “可是,那位制造出玄烈剑的匠人,最终却因常年接触高温火山,卧床难起。” 宁鸾缓缓抿了一口清茶,笑道:“你能得知消息,是因为异族制剑工匠们起了异心。” “他们发觉此剑威力惊人,获利颇丰,便试图依循首任匠人口述之法,重铸此剑。” 时鸿迷惑道:“可我听闻玄烈剑,在这世间只此一把。” “确是如此。”宁鸾目光落向剑匣,“那些匠人不知是技艺不精,还是另有机缘,最终无一人从火山深处归来。此剑嗜血凶名,由此在江湖中传开。当然,剑的价格也是一路飞涨。” 听了此言,时鸿默默把剑放回锦盒,目光却不舍得移开半分。他欲哭无泪道:“林……林公子,这等神兵,在下这点家底怕是负担不起。” 盖上茶盏,宁鸾轻笑出声,似是被他这副模样取悦,随意道:“若我再说,为从异族手中换取此剑,望春楼取出了珍宝阁天字匣中所藏的冰魄雪莲呢?” “天字匣!冰魄雪莲!”时鸿心头涌起一股深切的绝望,指尖却将锦盒边缘扣得更紧。 那神情,仿佛正与挚爱之人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望春楼既答应了你会寻,”宁鸾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分量,“便从不做无把握的承诺。” …… 京州谁人不知,望春楼高七层。除却唯有楼主可随意出入的顶层,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六层的拍卖行与珍宝阁。 珍宝阁,顾名思义,乃是奇珍异宝汇聚之所。 楼中依“天地玄黄”四阶为藏品分门别类。在这里,你可持一件传了三代的补丁花袄,换得京州坊市中最美老太亲手腌制的陈年裹脚布。 亦可倾尽家藏奇珍、掷下黄金万两,求取那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稀世奇药。 珍宝阁,只有世人想不到,没有它得不到。 但物品一旦上了“地”级,便多只得以物易物,再非黄白之物可以衡量。 在得知玄烈剑现世之前,时鸿小将军从不敢踏足这听来像是烟花巷柳的楼宇,只怕家中老将军知晓后,一怒之下当真打断他的腿。 直至玄烈剑重现江湖的传闻漫天飞舞,他遍寻门路无果,走投无路之下,才试探着向楼主递了一帖。 未曾想,这一进,竟被仆从径直引着,自那雕龙砌凤的正门一路向上,直至顶楼,见到了传闻中这位神秘莫测的“林公子”。 初逢那日,林公子便是戴着这副银面具,斜倚在案后,饶有兴味地听他诉说对剑的痴狂与渴求。 而如今,真正的玄烈剑近在眼前。 第7章 休书密道 阿鸾,只怕从今往后,你这世…… 待宁鸾从望春楼回到府中,已是接近午时了。 “慎之还未回来?”宁鸾换上家常轻便的服饰,挑了把象牙梳理顺长发。今日扮作男子出行,发髻难免有些松散,此刻回房重新梳洗。 青露捧来绾发的金簪,顺口答道:“世子爷清晨去上朝后,至今未归呢。倒是白姑娘中途来了两次,听闻小姐去了彩脂轩,便又先回去了。” “白挽来过?可说有何事?”宁鸾将蝶花金簪插入云髻,铜镜中映出她骤然转冷的眉眼。 “奴婢问过了,白姑娘只说,想和小姐叙叙家常。” “嗯。若真有事,她自会再来,不必特意留意。” “是。” “让后厨多备几个菜,今日慎之上朝,必定费心劳力。” “是,奴婢这就去后厨盯着。”青露利落地福了福身,提着裙摆便一溜烟退了出去。 恰在此时,外面急急忙忙闯进来个小丫鬟,疾冲而来,和青露撞了个正着。 “哎哟!” 两人同时痛呼出声,在门槛处跌作一团。宁鸾闻声望去,只见两人横七竖八地倒在门口,一个歪着,一个倒着,好不狼狈。 宁鸾不仅扶额轻叹,“怎的如此毛躁?还不快将她们扶起来。” 那闯进来的小丫鬟身着粉衫,长得颇有几分面善,是府中的管事调教着的,名唤桃蕊。 桃蕊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也顾不得拍去身上尘土,便急声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回禀夫人,世子爷回来了,正在前厅发了好大的火,白姑娘也在那儿劝着呢!” 她猛喘一口气,紧接着又说:“管家特命奴婢赶紧来请夫人,求您快去看看吧。” “慎之动了气?”宁鸾心下诧异。程慎之向来性子沉稳,绝非轻易动怒之人。 她回头与青露交换了个眼神,见对方微微摇头,便知未曾收到楼中的消息风声。 整件事来得突然,毫无征兆。 “青露,走,随我去前厅看看。” —— 另一边,时鸿双手紧紧抱着剑匣,自望春楼后门闪身而出,一路朝着将军府狂奔而去。 他完全没留意到,一道黑影正悄然紧随其后。 青霜跟随着时鸿来到将军府偏殿,那正是时鸿的居所。她屏息提气,凭借高超的轻功在时鸿转身的刹那翻上侧殿屋顶,悄无声息地掀瓦落于横梁,将自己隐入阴影之中。 此时的时鸿仍沉浸在极度的兴奋里。他一进屋关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匣取剑,将玄烈剑捧在手中看了又看,甚至忍不住凑近剑身亲了又亲。 横梁上的青霜放缓呼吸,暗自打量着四周。 这将军府的侧殿内,少说陈列着数十把宝剑。它们或悬挂于墙,或置于兵器架中,一柄柄剑寒光凛凛,排列得如同朝堂中肃穆的文武百官。恍惚间,又像是进了哪位帝王的宝剑后宫,各色“佳丽”争奇斗艳,好不养眼。 时鸿抱着玄烈剑,在屋内来回踱步,丝毫未觉察到青霜的存在。他时而举剑比划几招,时而对兵器架端详良久,似乎觉得哪一处都配不上他的新宠。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那张雕花床榻上。 青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乎已经预见到了满床兵器的荒唐景象。 毕竟,真正的宠幸,确实都该发生在床笫之间。 万幸,时鸿还未痴狂至此。 雕花大床上,深蓝色的床帏层层垂落,隐约可见内里清爽简单的布置。 只见这位年轻的将军安然躺下,郑重其事地将玄烈剑置于身侧。闭眼几息后,他忽地伸手,一把将长剑紧紧搂入怀中,神情款款地在剑身上猛亲一口。 青霜:“……” 剑身寒光闪过,一下晃了青霜的眼,似乎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这位小将军的剑痴程度,恐怕最优秀的铸剑师看了也要自愧不如。她实在不解,主子派自己来监视这个大傻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总不能是担心他哪天当真往望春楼下聘,带着八抬大轿,求着主子让他把这柄剑明媒正娶带回家吧? 青霜嘴角难得勾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然而不过片刻,异变陡生。 她眼见时鸿还窝在床榻,抱着玄烈剑来回翻滚,神情一副痴迷模样。深蓝的床帏无风自动,时鸿指尖微动,状似无意在床头某处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机括声响,床榻下方竟悄无声息滑开一道暗门。 从横梁隐约看去,床下一道粗糙软梯垂下,直通地底。 青霜:……? 未等她细想,时鸿已如游鱼般利落翻身,紧抱着他的新宠一跃而起,眼角眉梢间尽是掩不住的欢喜,活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童,灰头土脸便往床下钻去,三两下便顺软梯消失了踪影。 青霜:…… 见过下床的,还真没见过直接往床底下钻的。 这位小将军,莫非在军中是专攻挖地道的? —— “宁姐姐,您可来了,世子殿下方才还问起您呢。” 宁鸾刚踏入正殿,便见殿中央那张酸梨木圆桌已“英年早逝”。一道狰狞的裂痕从桌边贯穿到中心,深得能插进一根筷子。 程慎之端坐主位,面色阴沉。白挽则恭顺地立在一旁,双手捧着一盏热茶,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宁鸾径直在程慎之身侧坐下,抬眼对白挽笑道:“妹妹是客,哪有让妹妹端茶的理,快坐下吧,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随行的青露会意上前,自然地接过茶盏。白挽勉强一笑,不情不愿在下首落了座。 她本想借这盏掺了南部香料的茶,唤起程慎之当初在战场险象环生的记忆,待他心神动荡之际,再出面温言安慰,趁机抚平他伤痛的心。 谁知程慎之大步回府,还未等她奉茶,便已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不待她开口,他便猛然一掌拍裂了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而后任她如何柔声软语,程慎之都对她视若无睹,瞬间正殿冷若冰窖。 第10章 直到她试探提起:“不知姐姐可在府中?若是姐姐见您这般,定会心疼了。” 程慎之这才似被这句话牵回了心神,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小厮。 “去请世子妃。” 而此刻,宁鸾坐于正殿之中,慢条斯理地撇着茶中的浮沫。眼神一动间,已将白挽那点心思看了个透彻,只故作不知。 程慎之略一抬眼皮,眸中暗潮汹涌。他沉声问道:“阿鸾当真不好奇,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 宁鸾莞尔一笑,葱白似的指节拨弄着杯沿。“慎之若是想说,自然会同我讲。”她倾身向前,定定看着程慎之,“那么,慎之想说吗?” 程慎之自嘲一笑,迎上她的目光:“当然。” 他向后略一示意,身后小厮立即躬身捧上一只紫檀托盘,盘中静卧一卷明黄文书。 “阿鸾,只怕从今往后,你这世子妃是做不成了。” “慎之这是急着要休了我?”宁鸾调笑似的接过文书,展开卷轴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一顿。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白挽无心关注那卷轴中的内容,满心只盼程慎之能饮下那盏加了香料的茶,领会她的心意。但程慎之目光尽数挂在持卷细读的宁鸾身上,未曾分给茶盏半分。 府中餐食皆有管家查验,自不会出现下毒等事。 “呵……”宁鸾逐字读完,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哪是什么休书,分明是圣上亲笔写下的圣旨。 她将卷轴仔细卷好,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还未恭喜世子殿下……如今该改称镇南王殿下了?是吧,慎之。” 反手将圣旨递给小厮,宁鸾双手托腮,眨眼看面前的人,“这么一想,我这世子妃之位也水涨船高,如今竟是亲王妃了。” 程慎之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几分。“是啊,那当年的约定,如今是否也重新考量了?” 宁鸾心念一动,不知程慎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年新婚之约皆以世子之位为基,如今局势大变,朝中情势确实已经不同了。 若他当真有了心上人,有心休妻另娶…… 白挽不明所以,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怯生生插话道: “世子爷,若按姐姐所说,您立下战功加官进爵,不该是喜事一桩吗?”她指尖抠着桌角,满面迷茫,“为何看您的神情,似乎并不十分开怀?” 程慎之听着她开口,顿时只觉烦躁非常。宁鸾见状,挥手屏退殿中下人,端起面前的清茶啜饮一口。 “这道圣旨,问题并不在于晋封。历朝历代,皆有战功显赫者封亲王的先例。”宁鸾解释。 “问题在于这个封号。” “封号?镇南王的名号?”白挽仍是不解。 “是啊。”宁鸾放下茶盏,抬手轻抚鬓角碎发。“白姑娘常年生活在南部,可曾知晓,慎之父亲的封号爵位,正是南部的安南王?” “啊?!”白挽掩唇惊呼,“我从未想过这般联系。” “父亲是安南王,儿子是镇南王,圣上这可真是打了手好算盘。”宁鸾与程慎之对视,嘲讽一笑。 白挽默了一瞬,又眨眼问道:“可只要咱们爷与安南王稍作解释,不也无甚大碍吗?” “不止于此。”宁鸾冷笑,“咱们圣上可圣明着呢,不仅封号父子相敌,就连拨下的封地,亦有大块重合之处。” 宁鸾扭头与程慎之对视,见他并无反驳之色,便接着说:“前朝便有这两个封号,结果两位王爷内斗不休,先帝为避内乱,求得安稳,都只封安南王而不封镇南王。” “如今,咱们圣上旧事重提,怕是又想掀起一波腥风了。” 话止于此,宁鸾眼中的戾气反而烟消云散。她忽然起身凑近程慎之,在他耳旁吐气如兰,“王爷,您说这次又得多少血流,才能让硝烟平息呢?” 程慎之面无表情,在主位坐得端正,但细看之下,发下的耳尖早已染得通红。 …… 将军府。 确认时鸿已离开,青霜从横梁飘然而下。 此刻,青霜再不敢对这位小将军有半分轻视。 能在将军府这般家风严谨之地,暗中布置如此一间“兵器库”,甚至暗中修密道,挖密室,时鸿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确认四下无人,青霜使出轻功,足尖轻点地面,如夜猫般无声摸到床榻边。指尖抚过柔软的床被,她猛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深夜。 京州城郊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她与青露蜷缩成一团,满心渴望着能有这样一床带来温暖的棉被。她们饿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像小猫一般微弱地哼着。 一位夫人提着夜灯匆匆自庙前走过。那点光亮只闪烁了片刻,便在青霜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姐妹俩蜷缩在一起,眼里已尽是绝望,自知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不料,片刻后,那盏明灯竟忽而掉转方向,一步一步,稳稳行至她们身前。 纸袋包裹着泛着水气的热饼,暖意顺着指尖蔓延,模糊了她们的视线,甚至让她们怀疑是否身处梦境。 后来,那位温婉柔和的林夫人问她们,可想学些本事,在这世道为自己挣一线生机? 青霜毫不犹豫选择了武功。 她并非天生要强,只是深知唯有习武自强,才能护着妹妹在京州立足,不再任人欺凌。 当年破庙的旧事,绝不能再次发生。 只可惜她们姐妹根骨平平,纵使她勤学苦练,悬梁刺股,最有所成的,终究是易容与轻功这两样傍身之技。 倒是在戏班卧底吊嗓子那年,阴差阳错练就了变换声线的绝技,没曾想,这竟成了主子宁鸾化身“林公子”时最关键的掩护。 宁鸾依她的心得反复练习,已将这技巧掌握了七八分。当她的声线在男女之间自如切换时,连最精明的探子也要恍惚一瞬。 而此刻,青霜在床边摸索良久,指腹感受着每一寸细微的凹凸,却始终不得其法。 她撩起深蓝床帏细看,床头雕刻着百兽争鸣的纹样,龙腾虎跃间,异兽姿态各异,热闹非凡。 “爱剑成痴之人……” 青霜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当初整理望春楼书册时,在《山海经》中看到过一种异兽,其名为“驳”,饲养它的人,可以防止被兵器所伤。1 青霜指甲扣住“驳”凸起的兽角,猛然一按,床下传来机括轻响,那个神秘的通道再次出现。 密道开了! 作者有话说: ---------------------- 1“驳”是《山海经》中描述的异兽,原文为“是食虎豹,可以御兵。”有引申含义为饲养它可以防止兵器所伤。 第8章 横梁初遇 你说的那一家,在鸡下锅前,…… 青霜顺着软梯下到底部,暗室比想象中还要更深。 地下空间幽暗狭窄,青石墙壁四角嵌着长明灯台,烛光如豆,在干燥的空气中微微晃动。 整个空间占地不大,青霜粗略扫过一圈,只见正中间一张粗糙石桌,并一个圆筒石凳。桌上摊开的黑色锦盒里,正是那柄自望春楼取来的玄烈剑。 四周墙下整齐排放着兵器架,质感做工明显比顶上偏殿的好上许多。青霜稍作打量,兵器架上陈列的都是名剑,或有独到之处,或是锋利非常,无一不是难得的珍品。 正欲再上前细看,青霜却忽然耳尖一动。 头顶上方隐约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贴墙静听,两道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向着侧殿迈来。 事不宜迟,青霜脚尖一点,身轻如燕,瞬间掠上软梯。她指尖轻点机关,暗道合拢的刹那,她已翻身隐入阴影,贴着长梁屏息凝神。 不过片刻,远处的人声动静颇大,随着脚步的靠近愈发清晰。 “你个败家子,还敢嬉皮笑脸来前厅吃饭!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时!” “爹爹……爹轻点!哎哟痛!耳朵要掉了!!” “大清早你李叔就抱着朝服来找老子,说该上朝了你人没了,他跑了满院都没找到人影!哎哟,那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造孽啊!” “哎,您听我解释……我这不是养病嘛!” “养病?老子下朝回来路上,就看你抱了把火剑往府里冲,你个败家子!把家败完了还笑嘻了!” “爹我没有……而且你也不是买了好些玉器茶盏!还有桩头树根!比我的剑贵多了!” “你还敢顶嘴!老子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把这满屋子的剑都给拿去扔了!” “哐当”一声巨响,将军府侧殿的木门被直接一脚踹飞。几十斤重的雕花门板压下来,“嘭”地一下砸倒在侧殿中央。 青霜微微探头看去,只见时小将军被拧着耳朵,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坐门槛上。 他身前站着位身着朝服的莽壮男子,此人络腮胡子炸了满脸,吐息中皆是怒气,正是当朝开国大将军时厉东。 第11章 关于时厉东,青霜所知不多。 出望春楼前,她曾草草翻阅过将军府的情报。卷宗上写他中年丧妻,自此未再续弦。晚年无力领兵,多次向圣上请辞归田,却皆被驳回。此后便似松了心弦,在京州做个点卯闲官,领俸度日,看似一副乐得清闲的模样。 可眼下这场景,却让青霜对那纸情报的真实性生出重重疑虑。 这哪是闲散度日,乐得清闲?摊上时鸿这么个能折腾的好儿子,只怕老将军是乐极生悲,何来“乐得自在”! 青霜抿了抿唇。 时鸿偷偷瞄了一眼他爹的脸色,小声辩解道:“爹……早上这上朝,又不是我不想去,我这不是回来养病嘛,做戏得做全套!” 见时厉东脸色更黑,他小心赔笑道:“你说是吧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时厉东松了耳朵,反手一巴掌,狠狠拍在时鸿头顶。 “老子让你学四书五经,念诗词歌赋,你倒好,学是学了念是念了,扭头就去铁匠铺,把新学的句子刻剑上了!老子送你读私塾,是让你去给新剑题词的吗?!” “还有。”时厉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时鸿骂骂咧咧,“你这身板子,从生下来就没个大病大灾的,别人挨一刀,能躺十天半月,你挨一刀,第三天都爬上树掏鸟蛋了!你给老子说养病?” “你糊弄鬼呢!?” 时厉东越说越来气,在殿内拉了个太师椅坐下,顺手在桌上翻出个杯子,给自己倒上杯茶顺顺气。 时鸿:…… 青霜:…… 好一个爱剑成痴的二傻子。 —— “好了,传膳吧。” 宁鸾捂嘴打了个呵欠,也不知青霜那边如何了。 一旁的白挽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姐姐,世子爷如今封了镇南王,我们是不是也要随去南部封地?” “不必。”没等宁鸾开口,程慎之揉了揉耳朵,难得主动解释道:“今日早朝,皇上已特许我们不必前往封地,还命工部修缮府邸,更换门匾即可。” “原来如此。”白挽刚松了口气,正要再言,却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门房派小厮来报,宫里来了贵人,还得主子们速速迎接! “王公公。” 程慎之立即携宁鸾等人迎至外院,只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福临领着一队小太监鱼贯而入,神色肃穆。 那王公公面无表情,抬眼瞥一眼程慎之,只道:“请您接旨罢。” 圣旨内容与早朝所闻大致相同,只略添了些细节。程慎之领众人叩首谢恩。 方才还一脸肃然的王公公此时忽然笑容满面,躬身贺道:“王爷大喜!奴才在此恭贺王爷!”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翘指扬声道: “皇上赐镇南王府,黄金百两,宫妆锦缎百匹,南海明珠一斛,另赐御笔亲题匾额“镇南王府”一块,特示嘉奖!镇南王需谨记圣恩——钦此!” 那小太监依次排开,将赏赐一一捧到众人面前。 一时间,前院金玉之光耀目,一旁府内的侍从们纷纷低头,不敢再看。 “臣必当铭记圣恩。”程慎之回应。 那王公公又笑道:“还有一事,后日皇上为贺南部边关大捷,特宴请各亲眷朝臣进宫赴宴,还请王爷王妃届时参加。” “有劳公公。” 宁鸾上前半步,递给王公公一把金裸子。“公公辛苦,还请到前厅坐一坐,喝杯茶歇歇吧。” 王公公嬉笑接了赏,却摇头辞谢道,“多谢王妃美意,老奴还要去别处传旨,就此告辞。” 送走王公公,众人齐齐回到正殿。桌上早先的饭菜早已凉透,管家王叔正吩咐厨房重做。 宁鸾并未歇息,安排人将赏赐一一清点,分类存放入库。她多年来执掌府中账目,凡事亲力亲为,从未出过差错。 但圣上如此厚重的封赏,便是宁鸾见惯御赐之物,也不由暗自心惊。 只怕是来者不善。 …… 将军府。 时厉东在太师椅上枯坐良久,连灌下两大杯茶水,才勉强顺过气来。 他压一压火气,尽可能平静地看向时鸿:“你老实交代,那把火红色的剑,是哪里来的?”他一吹胡子,“可别告诉老子是路上捡的!” 时鸿哪敢不招啊,他眼珠一转,却是半真半假道:“是……是托一位朋友寻来的,出征前就惦记上了,这不是回来第一时间去取了嘛!” 时厉东看看满屋子寒光凛凛的宝剑,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头疼地扶住脑袋,重重“哼”了一声。 时鸿一见有戏,脸上立刻扬起讨好的嬉笑。他麻利地在门槛上换了个更乖巧的坐姿,睁圆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家老爹。 时厉东最后那点火气,见了这神色顿时也发不出来了。他咬着牙憋了半晌,终究只挤出一句: “你个龟儿子!好自为之!” 说罢再也懒得看他,起身迈过门槛,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时鸿瞬间复活,像是打了鸡血,一个挺身从地上弹起。他冲着他爹的背影扬声大喊: “爹——那我能去后厨搞点吃的吗!李叔肯定把饭厅的菜都收啦!” 时厉东强忍住想回头暴揍人的冲动,头也不回地一声暴喝:“你给老子待在你房间里,今天一步都不许出来!” 见自家爹真的走了,时鸿揉揉头,悻悻然扶起被踹垮的雕花门板,勉强将它斜靠在门框上,勉强遮住大半天光。 他一屁股坐进时厉东方才坐过的太师椅,顺手摸出个新杯子,自顾自斟了杯茶。忽然,他抬头望向房梁,语气轻松地开口: “你先下来吧,在上面多累啊。” 青霜呼吸一滞。 “不知你是敌是友,但我对你没有恶意。”时鸿无辜道。 青霜闻言心中大震。她轻功超绝,一身隐匿之术更是出神入化,执行任务多年从未失手,怎会被这看似不着调的傻小子察觉? 她屏息不动,只当时鸿是在出言试探。 时鸿喝了一口茶,坦然摊手道:“别紧张,你藏得真的很巧妙,若不是我爹把我踹倒在地,我恰好从墙上剑身的反光里,瞥见梁上有一道极淡的人影,否则定然发现不了你。” 时鸿语气诚恳,又翻出个杯子倒了杯茶,推至桌案对面。 “我这人没别的本事,但能感觉到你对我并无恶意。若有什么事,不妨下来说话。” 青霜默然。她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是在剑影上翻了船。 沉默片刻,青霜从梁上飘然而下,声音刻意压得低沉难辨:“阁下好眼力。” 时鸿见对方一身黑衣,黑铁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半分真容,心态反而更稳。他略一思索,竟又将方才那杯茶再往前推了推。 “你要尝尝么,大前年的碧螺春,就剩这一壶了。” ……什么陈年老茶。 青霜站在屋中阴影处,双手抱臂,毫无接过的意思。 时鸿也不尴尬,乐呵呵将茶一饮而尽,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起身笑嘻嘻地凑近些: “这位……侠客,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他眨眨眼,神情恳切,“如你所闻,我今天没饭吃也出不去,只能靠这陈茶充饥。你若方便,能否劳驾帮我顺一只烧鸡过来?” 他手舞足蹈比划着,从怀中掏出些碎银来,“南边坊市口第一家最好吃!我出钱!买两只!你一只我一只,如何?” 青霜:“……” 她完全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这人的脑子是不是被剑砸过? 青霜无奈,没再理会他,身形一闪便从门板缝隙中掠出,几个起落跃上屋顶,悄然离去。 剩下房里的时鸿喃喃自语,“原来真没恶意啊……” 不过多时,饿得发昏的时鸿正盘坐太师椅上,尝试修行传说中的辟谷大法。忽闻房顶瓦片轻响,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纸包不偏不倚地砸落下来。 “你真的带鸡回来了!?”时鸿又惊又喜,迫不及待拆开纸包,深深一闻,疑惑开口道: “这香味……不是南边坊市口那家的吧?” 青霜坐在房顶瓦片上,借着旁边葱郁的树丛掩盖身形。她也撕开一个纸包,捡了两块嫩肉,掀起面具一角细细品尝。 “你说的那家,在鸡下锅前,霉样的绿毛都长三尺高了。” 时鸿:“……啊?” 作者有话说: ---------------------- 青霜:这怕不是个二傻子吧? 时鸿:好耶!美味烧鸡~ 第9章 深夜烛光 那时在边境初遇,他不也曾这…… 夜色深沉,草丛中偶尔传来蟋蟀的低鸣声。 程慎之独自坐书房之中,案头烛火摇曳,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他提笔凝神,墨汁几乎要在狼毫笔尖干涸,面前的宣纸却依旧一片素白。 良久,程慎之长叹一声,一句句话语盘旋在脑中,却始终难以拼凑出一封像样的家书。连日来的纷乱思绪如潮水翻涌,他搁下笔,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旧伤。 第12章 “砰砰砰。”三声轻扣突兀打破寂静。 程慎之以拇指按压太阳穴,头也不抬道:“进。” 白挽手执一盏明灯,款步而入。 “奴家拜见王爷。”她盈盈下拜,声音像是掺了蜜糖般,甜腻而娇软。 “见王爷晚膳用得不多,奴家斗胆揣测,是盛夏暑热的缘故,便借后厨做了一盏枸杞雪梨银耳羹,还请王爷用些,也好清热安神。” 程慎之揉额的手微微一顿。他本以为来的是管家王叔,却没料到是白挽。 抬眼看去,烛光下女子青丝高挽,一席樱桃红色的丝绸长裙长至脚踝,修身剪裁勾勒出曼妙身姿。深红的并蒂莲纹抹胸若隐若现,漏出的衣角引人浮想联翩。下身裙摆层层叠叠,如浪花般撒开,在青石地砖上绽开一片明艳。 白日里那保守的丝绢外衫,也换做与长裙同色的薄纱宽袖短衫,显出若隐若现的肩颈曲线来。 烛芯忽然“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灯花。 她带着异域风情的面容此刻精心点缀,愈发显得明艳动人,宛如夜色中盛放的玫瑰,教人忍不住想捧入掌心肆意爱怜。 “多谢,放在那里吧便早些去休息吧。你于我有恩,不必如此客气。”程慎之神色冷淡,淡淡颔首,随手取过案头书卷翻看。 白挽见他如此不解风情,心中暗恼。她费尽心思打扮一番,最后竟还没有桌案上的典籍有吸引力。 但凡不是她见过的男儿中,只有程慎之触动到她的心,她又何必委屈至此! 白挽恨恨一咬牙,看着程慎之如磨如凿的面容,却不经想起他们初见的场景。 那时她正在林间山坡采药,扶树休息时,恰见程慎之策马急奔于山间窄道。 这俊俏男子单枪匹马,在道间一骑绝尘。后面异族追兵紧随不舍,眼看就要把他夹击包围。他却蓦地一转马首,毫不犹豫冲入密林,左避右闪,竟硬生生甩开追兵,一身侠气凛然如神。 白挽自小在边境村落中长大,又在南部县城借住几年,见过不少英武男儿,其中亦不乏权贵之人,却从未有一人如眼前人这般俊美神勇。 那一瞬她不禁心想,若得嫁此等郎君,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眼见着男子的战马冲进树林,那队异族追兵猛然搭起弓箭。一阵箭雨仓皇落下,多番躲避之下,那俊美男子的战马还是被乱剑射中前腿,眼看着已是穷途末路之时。 白挽心中一紧,却见那男子一时不察,在躲避时更被射中左臂,一路在林道中流血不止。 白挽握紧草药,心中难掩惋惜:这男子虽气度凛然,但在如此猛烈追击下,只怕是命不久矣,今日也算是在劫难逃了。 她正思量着,如何在他身故后上前收敛财物,也算全了一场缘分,不料几息之间,竟是峰回路转! 程慎之竟借马匹惊狂之势,一举甩脱身后追兵。虽坠马撞树昏死过去,却尚存一息。 战马吃痛受惊,疾跑进了树林深处,再没了踪影。 白挽眼见那人跌落的树丛不远,轻脚摸上前去一探,这人竟还有呼吸。望着这张脸,她心底第一次涌起真实的佩服,这人,当真有几分硬气。 她深知人的性命有多么的脆弱,而这男子浑身是伤,左肩血流未止,竟还能活下来。 莫非,这真是上天赐予她的机缘? 白挽丢开药篓,试图搬动这如天神般降临的男子。可程慎之即便重伤昏迷,终究是历经沙场的成年武将,岂是她一个女子能轻易挪动的?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将现场稍作遮掩,一步三回头地赶回家中求助白父。 闻讯前来的白父一眼便看出此人非富即贵。程慎之周身用度皆非凡品,腰间那条雕纹羊脂白玉带,更非寻常人家可有。白父几度心生贪念,却皆被白挽坚决拦下。 只因那惊鸿一瞥,她已倾心于他。 父女二人连夜商议,在程慎之苏醒前便编好一套说辞。于是,当程慎之睁开双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伪装成猎户的白父,白挽也顺理成章地进入他的视线,随他入营,被奉为上宾。 而直至入营,白挽这才知晓,自己一眼相中的男子,竟是威震边关的安南王世子程慎之! 同时她也才骤然意识到,程慎之所征讨的,正是她出身的异族部落。 只稍作犹豫,白挽便下定决心——他们父女早已被部族抛弃,异族战士的生死,于她何干? 在那不久,京州传来边关大捷的喜讯。 安南王世子程慎之率军大破异族,圣心大悦。期间,白挽虽因异族面容在营中屡遭质疑,但将士们得知她父女救下世子,又见她对本族战士的命运漠不关心,便也渐渐接纳了她的存在。 闲谈之间,军中难□□传起关于这位唯一女子的风言风语。程慎之虽多次当众澄清,私下的议论却未曾停歇过。 他对白挽父女心存感激,因此即便白挽偶尔提出些许要求,只要不逾矩,他都愿尽力满足。然而这份出于道义的回报,却让白挽在错觉中越陷越深。 在她看来,程慎之地位尊崇,待外人皆冷淡疏离,唯独对自己有求必应、温柔有加,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与众不同吗? 沉浸在这份“特殊”中的白挽,再也看不见其他,仿佛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已是触手可及! 军队拔营当日,白挽恃宠生娇,决意再次试探。她向程慎之婉言道,父亲年迈不愿远行,愿得些金银在此颐养天年。而自己身为清白女子,若独自与将士同行,恐惹非议,坏了名节。 她眸光流转,提议道:曾闻有一种纱质小轿可架于马后,以轻纱遮盖,既避人耳目,又不失体统,以此方式随行进京,最为相宜。 程慎之原本已备好舒适马车供她使用,但见白挽一再坚持,又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委屈她,便应了她的请求。他让大军先行出发,自己与白挽推迟半日,请当地相熟的工匠特制了那顶纱轿。 至此,得了小轿的白挽更是得意,自以为已牢牢牵住了程慎之的心。只消这一路上再稍下功夫,待回到京州,踏入王府岂非易如反掌? 甚至,说不定世子妃之位…… 怀揣着这般心思,她言行举止越发张扬,仿佛荣华富贵已近在眼前。 一路上流言纷起,程慎之却一心返京,未加理睬。这无声的沉默让白挽更觉胜券在握。也正是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她第一次听到了世子妃宁鸾的名字。 外间皆传世子与王妃青梅竹马,情谊深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故作无意,在程慎之面前提起宁鸾,不料他竟罕见地动了气。 “休要再提。”说罢竟是拂袖而去。 白挽心中得意更甚,只觉那宁鸾不过是仗着门第赐婚,运气好些的高门贵女罢了。她暗自打探,得知程慎之竟未纳一妾,更是心驰神往。 若是因皇命亲赐,不能轻易休妻,留着那世子妃也无妨。自己即便身为侧妃,也是极好的。那宁鸾既无子嗣傍身,又无世子宠爱,待她白挽进府,届时,世子妃也不过是个空占名号的摆设罢了! …… 然而第一次,白挽清晰地感到,事情正脱离她的掌控。 那日她静立世子府门前,满心以为程慎之会亲自迎她入府,甚至幻想他会力排众议,恳求她这位“恩人”执掌中馈。 可实际上,程慎之几乎迫不及待地地越过所有人,将宁鸾紧紧拥入怀中。 他怀中的宁鸾气质高贵,温婉美丽,举一举一动皆显修养气度。白挽眼里看着,只觉得有一团鬼火缠绕着她的心脏,灼灼燃烧。 她看到那一瞬间,程慎之冷峻的眉眼骤然柔和,动作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思念。 而宁鸾呢?白挽看得分明,宁鸾怔愣站在原地,眸中竟没有丝毫对世子的爱意,只有掩饰不住的错愕,甚至是……微不可察的抗拒。 这样的女子,怎配站在他的身边! 白挽深吸一口气,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强压下心头灼烧的妒火,尽力扯出一抹天真笑意。 要得到想要的一切,就必须先在王府立足,要留住他的温柔,就必须以最柔婉动人的姿态面对他! 在今日之前,白挽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期望,在得知程慎之被圣上亲封为镇南王后,彻底按捺不住了。 程慎之不仅俊漠出众,文武双全,未纳侧室,更得圣上器重!如今从世子一跃成为王爷,简直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 相比于朝中贵女,白挽深知,自己最大的筹码便是那份恩情。 今夜,她换上一袭樱桃红长裙,刻意勾勒出诱人身段,只为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一下午在厨房忙碌,精心熬制清火滋补的汤品,只盼以细腻心意打动程慎之看似冰冷的心。 既然上天赐予她救下这般完美男子的机缘,她就一定要把握命运,将人生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第13章 于是此刻,面对程慎之刻意的疏离,白挽恍若未见。她稳住心神,脸上扬起娇羞动人的笑容:“王爷整日操劳,实在辛苦,奴家看了心疼。” 莲步轻移,白挽将汤羹放在桌案上。 “奴家借住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做些小巧功夫,若能替王爷解乏一二,便是这汤羹的荣幸了。” “劳白姑娘费心了。” 程慎之此刻并未觉察白挽心中的弯绕,只是被打断了思绪,略显烦闷。他抬头看到汤羹,面色稍缓,也不忍拂了白挽好意,伸手去端。 白挽巧笑嫣然,看准时机同时伸出双手。青葱手指托起汤盅边缘,恰好碰到程慎之带茧的指尖。 “奴家冒昧!还请王爷赎罪。”白挽娇呼一声,故作惶恐地俯身下拜。 弯腰间,绯红裙摆摇曳晃动,一抹雪色肌肤自领口若隐若现,恰好落入程慎之眼底。 “王爷,奴家久居山林,不识京中风物人情,全赖王爷顾念旧恩,才有幸侍奉左右。” 白挽声音酥软,眼中泪光盈盈,不等程慎之回应,她仰起脸来,露出一段欣长的脖颈,像是哀鸣婉转的天鹅。 “奴家父亲让王爷带奴家进京,也不过是盼着奴家能在京城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王爷让奴家得以长居府中,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饮食起居间略尽绵薄之力。” “还请王爷怜惜奴家的一片心意吧。”白挽尾音打着颤,像是钩子裹着蜜糖,一寸寸撩人心弦。 程慎之脸色愈发冷峻,双眼像是被寒冰浸透,无声无息间便盯住了白挽的眼。 白挽心头微颤,却仍不肯退却。那时边境初遇,他不也曾这般冷若冰霜? 她暗自宽慰自己,腰身却放得更软,愈显得柔弱无依、楚楚动人。 程慎之垂眸凝视着她,指节轻击桌案,始终未发一言。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点点收藏不迷路啦~营养液也搞起来~[让我康康] 第10章 寒髓珍玉 如此珍贵之物,就这么轻描淡…… 烛影摇红,映照书房一片暖色。 白挽抬手轻抹眼尾,入手一片湿润。 “王爷……”她声音楚楚可怜,却仍忍不住抬眼望向她心中的战神。 “白姑娘。”程慎之忽然起身,身上绣线密织的鹤影在烛光中暗自流光,“你们父女的救命之恩,本王一直铭记于心。” 他缓步走到白挽面前,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且在府中安心住下,一切衣食起居自有人打理,不必再多费心了。” 他垂眸看向眼中含泪的白挽,目光掠过她发间那支振翅欲飞的鎏金蝴蝶簪,眉目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至于你父亲所托婚配之事,本王也会请王妃代为留意,选出品貌皆佳的世家公子,供你挑选相看。” “可是王爷,奴家别无他求,只愿……”白挽声音更软,想借着深夜向面前之人倾诉衷肠。 “夜已深了。”程慎之截断她的话,“白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窗外凉风吹过,烛火跳动,将白挽的影子在地面上颤得扭曲。 白挽轻咬银牙,犹豫一瞬,终是缓缓起身。裙裾落在青石地砖上,拖出一个不舍的弧度。她略一福身:“今日之事,是奴家僭越了,还请王爷……早些休息。” 说罢,白挽披着一身夜色离去,那只金蝶也随之飞远。 不过片刻,早已候在廊外的王叔悄然而入,主仆二人低语良久。 …… 程慎之回到卧房时,宁鸾已然熟睡。 卧房内并未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青松般清新的甜香。程慎之立于床前,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那条红绸依然如楚河汉界,牢牢横跨在床铺中间,不声不响将两人隔开分明的界线。 程慎之静静凝视着宁鸾熟睡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细碎阴影,一头青丝散漫开来,挡住白皙精致的脸庞。 宁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中,怀里紧拥着半只软枕,呼吸轻缓得几不可闻。 程慎之眸光眸光微暗,他知道,她一向如此。越是无人可依,越是将自己抱得更紧。 程慎之在床前伫立良久,内心天人交战。终是难以按捺那份汹涌的冲动,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然而,指尖终究停在那道红绸前,不敢再逾越一步。 寂静的夜晚,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程慎之收回颤抖的手,手背却不经意碰到枕上一件冰凉的物事。他俯身借月光细看,那是一块白色镂雕的玉佩,触手生凉,质地非凡。 稍加犹豫,程慎之拿着玉佩起身出门,就着廊下灯笼的暖光细细端详。 玉佩圆润莹白,雕着大鹏金翅鸟的图案,翅尖坠北斗七星图,身下云纹缭绕,取的是“鹏程万里”的好意头。 他曾在古籍中见过,此玉名为寒髓珍玉,取自昆仑雪山冰魄结晶。这玉料通体莹白,隐现冰晶纹理,人手触其上如握冰霜。长期佩戴,有静心凝神、消暑清热之效。 因其极难开采,稍有不慎便会玉毁人亡,所以寒髓珍玉世间罕见,千金难寻,非王公贵族不可得。 程慎之可以断定,就算在堆金砌玉的皇宫里,也难寻这般品相极佳的寒髓珍玉。 如此珍贵之物,就这么轻描淡写放在他的枕上。 程慎之眸色微深,不敢再深想。回房后,他将玉佩仔细收入枕下,和衣而卧。 一夜好眠。 …… 第二日清晨。 白挽早早起床,换上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外罩浅色高领广袖衫,唯有衣领角落处绣了几朵紫色丁香,显得格外端庄规矩。 她将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发中只插了一支素色玉簪,腕间戴着素银绞丝镯,与昨日艳丽装扮判若两人。 算准程慎之晨练归来的时间,白挽走到回廊拐角处静静等待。 “王爷。”见那挺拔身影走近,白挽端庄福身,脸上挂起甜美笑容,“奴家昨日多有冒犯,正想去和王爷王妃请罪,不想在此巧遇王爷,实在惭愧。” 程慎之脚步微顿,一身劲装还带着蒸腾的热气。他略一点头,“无妨。”说罢便要提步离去。 “王爷!”白挽急忙唤住他,声音越发婉转动听,“奴家来京州多日,还未曾领略京中风物,心中好奇。今日可否容奴家去坊市一观?” “自然可以。”程慎之稍加思索,“不过京州不比边关,坊市鱼龙混杂,我派两名亲兵随你同行。” 白挽低眉顺眼的应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月牙状的红痕。 她望着程慎之远去的背影,暗自紧咬银牙。 慢慢来,还有时间,她在心中默念。只是,若程慎之一直这般客气疏离,那她所求的一切,只会越来越远。 …… 用过早膳,白挽便带着人出府了。随行的不仅有程慎之安排的两名亲兵,还有平日伺候她起居的丫鬟阿兰。 京州中心坊市热闹非凡,绸缎庄内夫人们挑选着流光溢彩的锦缎,香料铺奇香四溢,远远便能闻到。 白挽突然停住脚步,一座碧瓦朱檐的高楼在坊市中格外出挑。 周边商铺不过三层,而这楼却足有七层,雕梁画栋,层楼叠榭,气势非凡。抬头望去,鎏金门匾上正是“望春楼”三个大字。 未等白挽细细打量,前方摊位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白挽向前看去。 只见几个商人黑纱蒙面,长袍裹身,正用蹩脚的官话叫卖着奇异商品,被好奇的人群团团围住。 白挽看清他们的打扮和货物,下意识向前几步,看清后瞬间瞳孔骤缩。 摊位上摆放的物品,旁人或许不识,可她却一眼认出,这些都是异族祭祀时,特有的拜神之物! “怎么会……”白挽浑身一颤,恍惚间仿佛又见故乡村庄燃起熊熊大火。 神情恍惚下,她拿起摊位上镶嵌海蓝宝珠的黑底手鼓打量,鼓面上仿佛映出了村民们几近癫狂的模样。 “此物名为海蓝秘音鼓。”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说的却是标准的京州话。 白挽抬眸看去,见说话的正是被商人们护在中心的那名矮小商人。 她竟是个女子! “传闻,深海之中亦有异族,其名为鲛。鲛人是大海的使者,他们若是悲伤到极致,落泪滴下便会凝成海蓝宝珠。” 女商人声音空灵和缓,带着笑意娓娓道来。“宝珠价值万金,可代价是流泪的鲛人将会永远失去光明。她们只能日夜以秘音呼唤同伴,吸引渔船,然后——残忍捕食。” 白挽抬头与女商人四目相接,这才惊觉,她竟生着一双如深海般辽阔的蓝色眼眸。 她竟是“蓝影”! 异族部落上百余个,星罗棋布,各有脾性。 第14章 百余年来,各部各自为战,内斗不休,面对蜀西大军时,往往如一盘散沙。然而异族战士生于马背,体魄强健,即便在蜀西重甲铁骑的压制下仍顽强抗争,勉强御敌。 直至数年前,异族中崛起一支极具统领之才的族人。他们没有强劲的体格,却以极强的战略手段和精妙的军事部署扬名。 在蜀西的强势进攻下,“蓝影”指挥各部逐点击破,反败为胜,令濒临溃败的异族重振雄风。 更有传言说,他们可以操控人心。 这支异军突起的统帅,被各部尊称为“蓝影”。 多年的养精蓄锐,让异族大军被淬炼得勇猛异常。各部对“蓝影”由衷尊崇,狂热者甚至视若神明,日日顶礼膜拜。他们期盼蓝影能带领异族开疆拓土,终有一日将蜀西国纳入囊中。 而如今,蓝影族人竟已悄然抵达京州城。 —— 宁鸾醒来时,身侧床榻早已凉透。 身边床铺叠得整齐,唯有昨晚放在枕上那块寒髓珍玉不见踪影。她指尖抚过红绸褶皱,唇角扬起一丝笑意。略加梳洗后,她便着手安排起今夜的宫宴事宜。 青露从外边进来,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小声道:“小姐,望春楼递来的消息。” 宁鸾拿过信件,展信是青霜熟悉的笔迹。青霜向来事无巨细,除去汇报望春楼中需宁鸾定夺的事务外,更是花费大量笔墨,着重写了她这几日跟踪时鸿小将军的所见所闻。 从时鸿小将军房内“剑窟”般的布置,到床下暗室启动机关的手法方式,甚至记录了时厉东老将军训人的语气神态,应有尽有。 “这丫头……”宁鸾指尖轻点信件最后几行,神情微妙,那是青霜被发现行踪,自行请罪的字句。 “小姐,那边怎样?”青露眼见宁鸾表情怪异,陷入沉思,只当是任务不顺,连忙问道。 “青霜无恙,就是任务中出了些许意外。待宫宴结束,我们去一趟望春楼。”宁鸾沉吟片刻: “磨墨。” 不过须臾,她已提笔写下回信,笔锋转折间,既未批评苛责,也未提及惩罚,只道万事小心。 …… 暮色沉沉,百盏宫灯亮起,鎏金殿内灯火辉煌。数十名宫女手捧金壶玉盏,静立两侧。 文武百官各携家眷,按品着端庄礼服,在鎏金大殿内依次落座。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唱名声从殿前传来,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垂珠冕冠,从大殿一侧信步走出。 “众爱卿平身。” 宁鸾抬眼看向这位九五之尊。龙椅上的天子年过五旬,双鬓微霜,眼含浑浊之色,与几年前宁鸾印象中那精神矍铄的样子相去甚远。 “此番攻破异族南部部落,收复七城,实乃我朝之幸事!”皇帝缓缓起身举杯,“今日为功臣——镇南王庆功,众卿不必拘礼!” 一时间,殿内丝竹悠悠,彩裳舞姬翩然起舞。宁鸾忽觉人群中一道视线若有若无扫来,环顾四周,竟发现来自小将军时鸿。 被认出来了?宁鸾状若害羞,以宫扇轻掩容颜。 时鸿坐在宴厅的另一端,自见到宁鸾身影起便心如擂鼓、目光难移。 他自知这般注视不仅冒昧,更于礼不合,却越看越觉那眉目异常熟悉,仿佛似曾相识。可自程慎之去往边关三年,宁鸾作为女眷从未独自参加宫中任何宴席,二人之间并无交集才对。 未等时鸿理清思绪,酒过三巡,殿外盛放的焰火将夜宴推上顶端。 “报——南部异族使者到!”太监高声通传,让殿内热烈的气氛停滞了一瞬。 一队异族打扮的人鱼贯而入。为首那人缠着黑色头巾,额上纹着狼形图腾刺青盘踞,在殿内显得格外妖异刺目。 “禀圣上,南部七城联名请献降书,并进献我族特有珍宝,还请圣上垂怜笑纳。” 说着,为首那人带领队伍,以异族礼仪向皇帝行礼。礼毕后,他捧上一副竹制的降书,静静等待着皇帝开口。 皇帝示意太监接过,粗略一看,连连以手击案,朗声大笑道: “极好!极好!异族七城已归属我蜀西,往后蜀西以南,异族部落尽收版图,便是指日可待!” 说罢,他命太监收起降书,带着几分审视与威压,看向为首那人: “异族使者,报上你的姓名。” 作者有话说: ---------------------- 白挽:今晚我就要炸了厨房,给王爷做点好菜。 宁鸾:去望春楼翻翻,有什么好宝贝~[狗头叼玫瑰] 第11章 酒宴美人 林公子待我如此……该不会是…… 那异族使者缓缓抬头,额上的狼图腾在灯光下泛着青色幽光。他操着生硬的汉话答道: “回禀圣上,在下名为耶律·阿尔达,乃七城之首,乌南城城主。” 殿中顿时响起窸窣低语。 程慎之捏着酒杯的手顿时握紧,杯中的酒水洒出几滴。他当然记得这位城主,当年边关冒雨血战,正是这位耶律城主冲锋在前。 那时候的耶律双目赤红,神色如狼,满身带着雄心豪志的冲劲。那次讨伐里,蜀西国一方至少折损两千将士,鲜血染红了整片戈壁。 而眼前宴会中的他,虽依旧如狼般刚烈,却已然失了当初的血性。 耶律抚胸行礼,只沉声开口道:“圣上,这次前来京州,除了献上七城的降书,我们也带来了异族的珍宝,还请圣上过目。” 话音未落,身后壮硕的异族侍者应声而动。两人手捧托盘稳步上前,另有数人推出一个两米高的铁笼,笼上的黑色绸布随风鼓荡,从吹起的一角中,难窥探里面所盛之物。 那耶律望了眼铁笼,神情黯然一瞬,随即示意众人看向托盘,开口介绍。 “启禀圣上,此乃我族圣物,名为'日月玄血珏'”。他掀开其中一盘的赤红锦缎,道:“这一边名为'日'珏。”又捻开另一边的蓝色绸缎,“这一边名为'月'珏”。 他忽然压低声音,语调中带着神秘的韵律。“我们神明喻示,若是星象交错,两珏合璧,可使天地变色,日夜颠倒,昼夜黄昏为之停滞。” 他带领着身旁两位侍者俯身行礼:“现在,特将日月玄血珏进献圣上,愿圣上一统中原,万寿无疆。” 殿中众人纷纷向盘中看去。只见那日珏质地如羊脂白玉,温润无比。月珏色泽如凝血,内里似有脉搏跳动。 两珏纹理相合,路数相通,自有一股玄妙之感。 “善!善哉!”皇帝闻言大喜,命太监呈至御前,细细端详把玩。 程慎之抬头去看,心知那些描述不过是编出来的故事。端详间,却觉得这玉珏颜色比不上寒髓珍玉半分,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波澜。 他下意识偏头看向宁鸾,却见宁鸾眉头微蹙,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大铁笼。 “圣上,方才所呈,乃第一件宝物。请圣上且看第二件。”耶律迈步向前,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手中猛然扯落笼上黑绸。 黑色帷幕流水般落下,笼中景象乍现。只见铁笼之中,一位金发美人傲然立于中央。 定了定神,耶律闭眼深吸一口气,朗声介绍道:“这是舍妹沙蔓·阿尔达,是乌南城最璀璨的明珠。愿她能侍奉君侧,以悦圣心。” 宁鸾眉头皱得更紧,她向来不喜这般将活人作为礼物的行径。 “咔哒”一声,耶律拉开铁笼闸门。沙蔓从笼中踏出,满殿烛火都为之黯淡。 不同于京州女子的柔美,沙蔓身材高挑,曲线婀娜,步伐极具弹性。她脸庞小巧,鼻梁高挺,肌肤泛着丝绸光泽,充满异域风情。 她穿宝蓝色的紧身上衣,衣上坠着金铃,随着她步伐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大胆露出纤细腰肢,湛蓝长裙高高开衩,露出充满力量的长腿。明艳的色彩不断冲击着在场宾客的视线。 宁鸾望向程慎之,见程慎之面色也不佳。二人目光相接,皆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漠然与悲哀。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此时已看直了双眼,冠冕前的珠帘随着呼吸剧烈晃动。 看到皇帝满意的表情,耶律暗松一口气。他高声道: “沙蔓不仅是乌南城第一美人,更是南部赫赫有名的舞姬。愿为圣上献舞助兴,请圣上一观!” “沙蔓拜见圣上。”沙蔓嗓音低哑深沉,听来别有一番韵味,“还请圣上许奴家献上一舞,为今日宴会助兴。”她提起层叠的裙摆,接过旁人递来的手鼓,摆出一个起舞的姿势。 耶律与其他异族侍从分列两侧,低吟起异族古老神秘的歌谣。沙蔓合着歌谣节拍,身若灵豹,在大殿中跳起热情奔放的舞蹈。 她手中鼓点轻响,裙裾随之飞扬,飞速旋转将裙摆舞成怒放的大花。 满殿宾客屏息凝神,连宁鸾都被这惊艳舞姿慑住心神。皇帝浑浊的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干枯的手指不住敲打面前的金案。 第15章 一舞毕,皇帝连连抚掌赞叹,“美人……不,爱妃的舞姿真当是这世间一绝!”当即赐其御前就座,伴驾于龙椅之侧。 在座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心思,早已被今晚耀眼的沙蔓夺去了。 宴会进行到这里,差不多进入尾声。皇帝已迫不及待去享用他新得的美人,未再多留便宣告散席。 程慎之为宁鸾披上斗篷,两人正欲离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 “镇南王妃,请您留步!” 宁鸾闻声回首,迎着走廊下灯笼的亮光,见时鸿正疾步奔来。程慎之剑眉微挑,不动声色地侧身,将她护在身后。 来人程慎之自然认得。边境讨伐时,这位小将军虽称病迟来,却在前线妙计频出,几次埋伏时机之准,连他都曾为之叹服。 认识他程慎之当然没有问题。可是,他口中唤的,偏偏是“镇南王妃”?程慎之眸光骤冷,周身气息愈发凛然。 宁鸾心下无奈,料定时鸿是因她与“林公子”几分神似才贸然追来。可这事程慎之不知,旁人更不知。 她只得端出茫然神色,唇边浮起恰到好处的浅笑,对着时鸿微微行礼道:“时将军。” 时鸿一路穿人群小跑而来,加之酒意上涌,此刻撑膝喘气,满身酒气扑面。 “王……王妃,我是想说,您长得像一把剑,当真好看!” 话音未落,时鸿瞬间感受到程慎之如雪刀般的锐利目光,脊背一凉,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忙改口道:“不、不是!是您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时鸿自觉越描越黑,抬手抹一把额边的汗水,干笑两声,“故人,故人,嘿嘿。” 开玩笑,别人不知程慎之深浅,他时鸿还能不知道吗?! 世人皆说程世子寡言少语,无甚大才,守边多年,仅能维持两地互不侵扰。后因异族疲惫,才借他时鸿之力拿下七城,夺得战功。 可时鸿是亲历过战场的人,知晓当初程慎之带走的兵马本就不足,却能在那烽火连天、战事频仍的边境周转自如,天机算尽,既保将士性命,又求一线胜机。 若他是个贪功冒进之人,或许胜利来得更早,却定要以无数将士的性命为代价。 时鸿敬佩他仁德的善举,更是仰慕他排兵布阵的精准盘算。 被这样的人盯上,就像是被潜伏在黑夜里的野兽无声锁定。而此刻,时鸿正是程慎之眼中那个猎物。 宁鸾见时鸿面红语塞,知他一急便口不择言,便轻声解释道:“时将军有所不知,家父宁丞相在朝为官,家中尚有兄弟姐妹,许是将军曾见过,才觉面熟。” 时鸿酒醒了大半,也暗恼今日唐突至极。可醉眼朦胧间,宁鸾侧影与林公子如出一辙,连发丝垂落弧度都相似。他恍然仿佛又看见那日小春台上,执扇笑谈着玄烈剑典故的林公子。 他想还剑之情,品茗说剑,共话杂谈。可那如冰雪寒剑一般的林公子,自那日后见过一次后便消散人间,他屡屡前去蹲守,都再未得见。 今日忽见宁鸾神态身影,一时激动下,竟失态地大喊留人。林公子是个男子,岂是金枝玉叶、风光正盛的镇南王妃? 时鸿你清醒一点! 他慌忙对着宁鸾连连作揖,指尖不自觉搓着衣摆,“王妃说得极是,定是我今晚贪杯,醉眼昏花认错了人。您千万别见怪!” 程慎之冷哼一声,抱臂看向一边。 “无妨。”宁鸾笑笑,扭头看着程慎之。“咱们走吧?” 她一把挽过程慎之的手臂,程慎之眸光微怔,再顾不得其他,“走。” 二人相携离去,留时鸿挠头呆望背影。 “可就是很像嘛……” …… 时鸿回到将军府中,时厉东早已歇下。。 朝中皆知老将军年岁已高,当年征战前方,提携玉龙,为圣上立下汗马功劳。但多年的前线生涯,早已伤及他身体根本。 所以宫中的宴会盛席,时厉东都尽可能称病不去,在府中静养。 时鸿回到自己兵器铺一般的卧房当中,想起今日唐突之举,痛苦掩面大叫:“我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啊?!” 不仅给宁鸾留了坏印象,更开罪了程慎之那尊杀神。 时鸿一脸沮丧,凭空挥出几拳。 现在冷静一想,宁鸾性格柔和,温婉端庄,与那日望春楼林公子高傲贵气的模样判若两人,自己当时怎会认错? 哎…… 林公子也真好看啊,即便戴着银面具,未见全貌,单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他心爱的寒霜冰剑般清冽出尘。那般从容气度,就绝非一般人可比。 林公子允我进旁人都不能进的望春楼顶层。 林公子曾对我展颜一笑。 林公子还费心劳力为我寻剑,最后未取分文! 时鸿躺进床上,打了个滚儿,把头埋进枕头里,自觉忽视了林公子当时说过的“过后再取报酬”,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公子待我如此……该不会是,看上我什么了吧?!” 作者有话说: ---------------------- 时鸿:林公子不会是喜欢我吧? 青霜:你在想p吃…… 第12章 青霜月影 就像你,明明渴望那个人的心…… 青霜早已换了根更隐蔽的横梁蹲守,闻言差点脚下一滑。 这人莫不是疯了?她家主子谪仙般的人物,怎可能看上他什么! 她捂住额头,偷偷向下望去。只见时鸿两眼放空,喃喃自语:“也不对……林公子都不愿见我。”他面露痛苦,似不愿面对这“残酷现实”。 青霜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人打回府就不太对劲,不仅浑身酒气,还不时痛苦哀嚎,亦或是对着空气打拳,怎么看都像是受了莫大刺激。 “唰唰唰!” 异变突生!三道破空声从下方擦过,青霜心头一紧,忙向下方望去。 只见三枚柳叶短刃破窗而入,直取床上时鸿眉心。 时鸿虽是醉眼迷离,可多年习武,又在杀场历练一遭,对危险的感知力远超常人。杀气骤现,他猛然一震,未及细想便翻滚至床下桌案旁。三道银光闪过,短刃齐齐扎入枕中,刃柄泛着渗人的寒光。 顿时,时鸿酒意尽散,旖念也跑得无影无踪。他反手扣住腰间金鳞剑,这是为了赴宴携带的装饰用剑,剑柄以金丝缠绕,反倒影响手感。 时鸿绷紧神经,警惕打量四周。 青霜亦觉不妙。这飞刃直取性命,若时鸿反应稍慢,早已血溅当场。她扣住暗器,蓄势待发。主子安排她来监视时鸿,未必不是保他性命的意思。 时鸿在明,对方在暗,但若是对方再次痛下杀手,她也可杀对方措手不及。 时鸿略加思索,提剑踏入院落,那银刃从屋外射入,刺客必藏于院中。 树影婆娑,四处一片沉寂,只闻远处几声虫鸣。 门外守夜的侍卫横斜横倒于地,时鸿走上前去一摸,鼻息尚存。约莫是被下了迷魂散之类的药物,稍过时日便能醒来,无甚大碍。 时鸿心下稍安,却不想身后杀机骤现,一柄短刃突兀出现在他颈侧! 时鸿眼中精光一闪,反手提金鳞剑去挡。只听“哐”地一声,刀刃在空中格挡,火星迸溅,碰出寒峭剑光。 时鸿急速转身,来人一身白衣,赫然一副异族面貌。他双手紧握的也并非短刃,而是两柄寒光凛凛的峨眉刺。 那白衣人被长剑抵挡,借势倒退半步,摆出防御姿势,紧盯着时鸿。 时鸿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的青石砖。他放缓呼吸,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身上无形剑气纵横。下一瞬,他低举金鳞剑,起手一势“横扫千军”,直劈向那白衣人面门。白衣人双刺交错,脚尖微点侧移,一面格挡,一面如暴雨梨花般用峨眉刺锥向时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来回约二十几招,时鸿剑术超绝,借着浑身蛮力,打得白衣人节节败退。青霜早已掀开瓦片,借着夜色和树枝的遮掩翻上屋顶,暗暗观察着两人的战况。 此次暗杀来得蹊跷,她不出面自是最好,待将今夜情况传给主子,自会有擅长打探的侍从们参与行动,打探白衣人来历行踪。 见时鸿争得上风,青霜正欲松一口气,却是见异变突生。 电光石火间,那白衣人看准时机,用尽全力握紧双刺,化刺为矛,精准戳向剑柄七寸。 那金鳞剑本就侧重外观,剑身脆弱,受力竟应声而断!白金色的剑刃猛然弹出,“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地面上! 时鸿未曾想会断剑,一时不察,关键时刻竟愣了神!他嘴唇微张,握着剑柄呆站在原地。 他的宝贝金鳞剑! 白衣人见机疾攻,峨眉刺直划时鸿咽喉!时鸿怒目圆睁,急速抬臂却只余剑柄,格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峨眉刺尖逼至喉前! 第16章 一生中最爱的是剑,最信任的也是剑,偏偏却死在峨眉刺下。 思绪飞转间,他脑中最后画面,竟是那日林公子垂眸品茶的悠然的侧影。微醺日光下,那人指尖莹白,腕骨轻抬间尽显修雅风度。 这样的手,若是执玄烈剑,应当也是极妙极美的。若是还有机会,真想与他成为知己,再话小春台……桌上若再有一只那日的烧鸡,与黑衣人共品,便更完美了。 时鸿自知难逃一劫,心中胡乱瞎想着。他认命闭上双眼,只等疼痛来临。 “叮——” 微小的金石碰撞声响起,时鸿猛然睁眼,恰见一把银针撞偏了峨眉刺,刺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阿卡伊鲁!”那白衣人惊诧不已,下意识吐出一句异语,嗓音竟然是粗壮浑厚的男声。 院中本在缠斗的两人瞬间抬眼,向银针来处看去。 只见一人静立屋檐之上,一袭黑袍被夜风撩起,勾勒出略显纤细的身形。那人手中一把雕花银针,在月色下反射出烁烁银光。 那白衣人见势不妙,扭头便想逃出院去。青霜抬手,三枚银针封其去路。随即轻功几步,轻点屋檐,手中银针接连发射,处处指向白衣人落脚之处。 白衣人躲避不及,脚下被院中湿滑苔石一绊,顿时失了平衡,踉跄倒地。 青霜飞身落进院中,黑色细剑应声出鞘,直指白衣人咽喉。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的刹那,时鸿猛然从身后暴喝: “快躲开!他要自爆!!”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扯过青霜衣袖,揽住她向后急掠。 “轰!”一道火光瞬间炸起,在院中剧烈翻起黄色尘土。剧烈的气浪将二人狠狠掀飞,冲击下两人在院中翻滚几圈,直至撞上树干才停止下来。 青霜离爆裂中心更近,所受冲击尤甚。她强忍晕眩,自半晕的时鸿怀中撑起身子,急望向白衣人的方向。 烟尘散尽,只见遍地都是飞起的衣服碎片,躺在那里的白衣人血肉模糊,定是已经无力回天。 青霜心念急转,闹出这般动静,院外值守的侍卫定会马上赶来。刺客同伙纵然再想对时鸿下手,今日恐怕也难有作为。 反之,若她身份暴露,必将牵连望春楼与主子的大计。今日受伤已属意外,绝不可再陷危机之中。 思及此,青露强忍伤痛起身,欲在侍卫赶来前脱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侠士!”时鸿已撑墙站起,神情复杂看向青霜,喘息着抱拳道:“今日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涌泉相报!敢问侠士高姓大名,也好容我……日后相报。” 青霜冷冷一笑,嗓音低沉未答。她回头深深看了时鸿一眼,不再留恋,纵身跃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望春楼,青霜迅速安排暗线继续监视将军府周边,令侍人备好纸墨,自行转入内间。 小心撕下粘连皮肉的黑袍,青霜面无表情地检视伤势。洁白如玉的身体遍布旧痕,新添的几处烧伤浸足了血,与腰后撞出的淤青连成一片。 她翻出几瓶药膏来,咬牙在伤口上涂抹开,动作干净利落,不见半分迟疑。 内室案几早已备好笔墨,不过多时,一封加急密信已悄然送出。 …… 白挽从坊市回到镇南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晚。 她独自坐在房中,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那异族女商人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烈火,点燃她躁动不安的魂灵。 想要获得程慎之的心,不仅要去靠近他,讨好他,还要够狠,忍得下心,下得去手。 异族女子,生来就该当猎手。 白挽从怀中掏出一把袖珍匕首,这是那名女商人临别时,特意给她的礼物。 匕首长约七寸,形若月牙,通体以精铁打造,呈现出淡默的银灰色。刀柄生出两条灵蛇,缠绕成诡谲的纹路,蛇眼交汇处,硕大的金色猫眼石镶嵌其中,如活物一般注视着持刀之人。 白挽轻抚匕首,神色迷离。 与那女商人摊前相遇,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渴望与了然。甩开随行侍卫后,她们便在一旁寻了茶肆相谈。 没了外人的打量,慕达莎潇洒扯掉蒙面的白布和轻纱,露出一副典型的异族相貌。她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略微梳理,瀑布般的黑色长卷发顺着流淌下来,热情洋溢地披了满肩。 “我名慕达莎。”慕达莎红唇微张,每个音节都带着异族特有的韵律。她深蓝的眼眸打量着白挽,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白挽疑惑。 却见慕达莎突然肆意大笑,如歌唱般高吟:“我们为神谕而来!神不会亏待他的每一位信徒!而你,神的使者,我们听到了你内心的呼唤!” “我的呼唤?”白挽垂眸,想起昨夜被程慎之拒绝,情绪顿时低落几分,“我对神明没有兴趣。” 她不想再搅进异族人对神明的信奉中,只想将自己挑选的心仪之人奉为神明。 “你会有兴趣的。”慕达莎见她不信,轻蔑一笑,“神谕之下,这是迟早的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白挽不想再提神明,“你要知道,现在的京州并不欢迎异族人,自然,也不欢迎你我。” “我当然知道这里排斥我们。”慕达莎坐起身来,侧脸瞟向窗外坊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排斥,是因为我们的强大,给这里弱小的臣民带来了恐惧,带来了不幸。” 慕达莎妩媚站起身来,盯着白挽,“只有弱者才会惧怕强敌,强者只会竭力赞美他们钟爱的神!” 她突然俯身逼近白挽,对着耳畔漠然低语,像蟒蛇看准了猎物,伸出了尖锐的獠牙: “就像你,明明渴望那个人的心,却只敢躲在恩情的阴影里,不敢前进一步。” 白挽瞳孔骤缩。 慕达莎看着她的神情,满意坐进软座,“你既知我眼瞳的秘密,自然也知晓我们'蓝影'一族的能力,我们依靠的从来不是刀剑蛮力,而是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又突然哧哧笑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我们早在南部就听闻了你的事迹,知你有靠近世子,哦不,现在该叫镇南王了。” “你既得近镇南王之机,便是神最宠爱的信徒。所有异族人都需要你的相助。” “……”白挽有些无措,她知道选择跟随程慎之,或许会面对异族人的怒火。众人皆晓她对程慎之有救命之恩,于异族而言,她便是叛徒。 却不想蓝影早已盯上她,反说异族需要她。 作为异族子民,她自然崇敬统领异族的蓝影部落,如今真正见到蓝影族人,却是惊惧交加。 是合作?还是远离? 蓝影一族善谋善略,在战场中尽显神通,眼下虽是异族战败,但未必不是缓兵之计。他们既入京州,必有图谋,且极可能牵涉镇南王府。为求自保,或许也该…… 白挽抬眸,声音微颤: “你先告诉我,神明需要我……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名剑和画 这般没有诚意的邀约,林公子…… 夜晚,镇南王府侧殿。 烛火将灭,最后一丝微光在床帐上映出摇曳的影。 白挽在床榻间辗转难眠,丝质寝衣已被冷汗浸透,紧密地贴在肌肤上。她双眼紧闭,仿佛陷入无法挣扎的绝望梦魇。 那些深锁的记忆死灰复燃,化作滔天烈焰,浓烟滚滚下,白挽一阵窒息。 支离破碎的夜幕中,无边无尽的烈火漫天翻滚。树木扭曲燃烧,枝干仿佛地狱爬出的鬼影,张牙舞爪着吞噬一切。整个村庄陷入火海,白日里还慈眉善目的村民们,在火焰中发出最后的嚎叫。 火光撕破夜幕,妇孺的哭喊不绝于耳,像是钝刀,一次又一次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焦黑的人们伸出绝望的手,那黝黑的掌心中裂出猩红的血肉,猛然就要抓住她的裙摆,将她一起拖进地狱永世沉沦。 “啊!——” 白挽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来,喉咙间溢出声声破碎压抑的喘息。她无意识抬手探向枕下,那柄蛇纹匕首触手生凉,让她微缓过神来。 夜风吹动着轻纱床帐,慕达莎蛊惑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你是火焰中加冕的神使,阻碍你前路的敌人,都该用火焰焚烧为灰烬……” 夜色还长,窗外竹影婆娑摇动。 白挽闭眼躺下,一张张脸庞从眼前急速掠过,她缓缓睁眼,唇角绽开狰狞绝望的笑。 …… 望春楼。 “小姐!”青露捧着药膏的手微微发抖,“姐姐她的伤……” “劳主子奔波。”青霜低垂下眼眸,“青霜无碍。” 宁鸾轻抚过青霜眼下狰狞的擦痕,指尖蘸了药膏细细涂抹。昨日接到密信时,宁鸾已暗中调配,准备冒夜前来望春楼。却碍于程慎之在府中,不便行动,只得清晨借采买之名出门。 第17章 见青霜伤势虽是骇人,却未伤及根本,休养几日便可恢复,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近日京中可有异动?”宁鸾落座,悬着的心稍微落下。 青霜将重要密报一字排开,拣出几封递上,“主子,最近收集到的情报众多,多与异族相关。” 青霜稍加思索,冷静分析道:“异族商人大量涌入京州城,隐匿于坊市街区。其中一拨商人尤为出挑,他们皆身着白袍,在坊中闹市摆摊,所售皆是南部珍宝,引得百姓争相围观。” 青霜顿了顿,接着道:“白袍商人人数众多,以一位蓝眸女子为首,被商人称呼为‘慕达莎’。在她的带领下,异族人明面上售卖稀有商品,可实则在京州各处安插眼线,暗中联络京州得势的异族,图谋不轨。” 宁鸾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随行而来的青露轻车熟路,为二人奉上新沏的碧螺春。她心思单纯,与青霜不同,听不懂也不愿懂这些弯绕。在她心中,只盼小姐一切安好,能与姐姐永远相伴左右,如此,便已心满意足。 “继续派人盯着。”宁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朦胧水汽晕湿了她清亮的眼。 青霜也盯着碧螺春沉思,恍惚想起,某个人曾请她喝那放陈了几年的老窖碧螺春。 “异族此番来者不善,昨日时鸿将军遇刺,也多半是他们所为。”宁鸾沉思,望向站立一旁的青霜,“青霜,最近镇南王府周围,是否也多了白袍的异族人?” 青霜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下意识回道:“主子神机妙算!” 她展开一张简易的京州城地图,在几处红圈处轻点,“最近镇南王府周围,尤其是这几处要道,多有白衣人频繁活动,似在探查什么。” “那便是了。”宁鸾放下茶盏,瓷器与桌底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慎之和时鸿都是讨伐异族的功臣,亦是异族首要记恨的对象。慎之回府后已调精兵将王府围得铁桶一般。” “但将军府则不然。时老将军性情刚直果敢,最不愿暗中布防。”宁鸾无奈。 青霜恍然大悟,“那主子您安排我去监视将军府,也是因为……” “是,唯有你的轻功和隐匿术高超,有把握瞒过时大将军的敏锐直觉。”宁鸾看着青霜脸上擦伤,满目痛惜。 “那异族若要报复,在王府无法下手,只得另寻机会对将军府出手。”宁鸾起身,上前抚摸青霜脸上的擦痕,“不想他们如此激进,当即要取时鸿性命,还连累了你。” 宁鸾眼眸中的怜惜越发深切,“青霜,你可会怨我?” 青霜突然跪地,脸上冷色消散无几,“夫人和主子救我们姐妹于水火之中,为主子做事,青霜从无怨言,只恐不足报主子恩德!” “小姐!”青露也跟着跪下,接连点头,忙道: “奴婢与姐姐一样,夫人当年为我们思虑深远,我们无以为报,愿一辈子跟着小姐!” …… 望春楼六层,珍宝阁。 时鸿跛着条腿,拿着一张画像,正对面前的侍者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望春楼六楼是京州有名的珍宝阁,这里不仅出售最值钱最稀有的珍宝,也同样售卖最古怪最难得的情报。传言道,只要出得起价,没有望春楼打听不到的。 宁鸾换上男装,戴着那银质的鸾鸟面具,顺势下楼视察楼中情况。刚迈入六楼,一片人声嘈杂中,便看到珍宝阁估价处一道熟悉的背影。 宁鸾屏退了青露青霜,独自走上前去。 “时将军,又见面了。”她“唰”地合拢折扇,扇尖点在时鸿肩头。 那时鸿正在苦恼,闻声转头一看,瞳孔紧缩,当即就要大喊出声:他当然认得这张面具! 宁鸾早有准备,直接用扇骨抵住他嘴唇,微微摇头递上一个眼色。 众人皆传闻望春楼掌柜姓林,然除七层侍者外,几乎无人见过林公子真容。时鸿作为宁鸾一时兴起邀上楼的客人,自不能让他贸然暴露了她的身份。 时鸿乍见意料之外的人,脖颈瞬间红到了耳根。他圆睁双眼连连点头,示意不会乱说话,喉结滚动咽下呼喊。 宁鸾这才放下手来,“哗”一声展开折扇,压低嗓音问道:“时小将军来我望春楼,所为何事?” “公……公子。”时鸿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没想到在这遇见,真巧、真巧!我就想打听个人!本想找公子问问,没想到上不去楼,只好在这六楼碰碰运气。” “哦?”宁鸾眼底疑惑,“什么人?” 时鸿双手一展,将画卷徐徐拉开。只见画上几笔写意,勾勒出一道迎风而立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腰悬纯黑长剑,虽面目不清,气质神韵却是格外出挑。 宁鸾一眼扫过去,这画像上的黑色人影,不是那青霜又是谁! 时鸿举着画,脸色随着宁鸾的打量,红得更像只熟透的海虾。“我……我画术不精,公子见笑了。”他声音越来越低,目光却忍不住去瞟那张鸾凤面具。 今日一见,更觉林公子势如破竹,一派风流,颇有股凛然之气。与镇南王妃的端庄守礼、温柔似水截然不同。 若是说林公子是淬了寒冰的青锋,在清冷遗世的性子下,有着洞察世俗的眼光。那么镇南王妃宁鸾,便更像是精雕细打的软件,仅凭绕指柔便让敌人自甘投降。 二人哪有半分相似之处? “咳。”时鸿喉头一紧,眼眸转向手中的画卷。 昨日遇袭后,救他性命的黑衣身影频频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忍着身上剧痛画下那人身形,心中暗想,往后定要报答此人恩情。 这么多年来,只有剑曾让他魂牵梦萦,求而不得。 他本觉得,见过的那么多人中,若说程世子像烈刀,大开大合之下是细嗅蔷薇。林公子像裹着雪的青锋,气势如冰似霜。 那这黑衣人…… 时鸿打量着画上的黑剑,一时陷入了沉思。 今早他迫不及待拿画像,来到心心念念的望春楼,直上七楼欲访林公子。可一无口信,二无约定,七楼守卫的侍者自然不放行,恭恭敬敬将他请了下去。 在六层徘徊的时鸿转念一想,珍宝阁无奇不有,或能以金银换得画中人情报,也算不虚此行。可令时鸿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评估的侍者利落地看了画,平静地对他开出了一个天价。 “两万两!黄金?!” 若不是对望春楼印象尚佳,时鸿几乎要以为进了黑店。 一个黑衣人的消息,竟然开价两万两黄金,这人的来头得有多大啊!? 他正是气恼之时,前来找他之人,竟是他寻而未得的林公子!时鸿陷入“今日有缘”的欣喜当中,盯着宁鸾一阵傻乐。 “所以,时小将军是在寻这画上之人?”宁鸾打断他的思绪。 “正是!”时鸿一拍大腿,随即哭丧着脸道:“但这要价……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表情悲痛欲绝,“侍者告诉我,望春楼已经知晓这位侠客的情报,但需要我给两万两黄金作为报酬!林公子,您说这……!” 正欲抱怨定价不公,时鸿忽然意识到,面前林公子正是望春楼大掌柜!当面说人家定价不公,岂非打脸? 时鸿收了话头,带着几分尴尬,额上急出几分汗水。 宁鸾见时鸿此般作态,心中了然一笑。 她余光一瞟,见青霜青露二人正倚在七楼向下观望。青霜神情冷然,暗里却红了耳垂,扭过脸去不愿再看。青露不知内情,见小姐望向她们,偏头等待着指示。 宁鸾心底顿时跟那明镜似的。那日时鸿来拿剑,青霜便对他脸色不佳,今日更是不愿看到时鸿,眼下定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思索至此,宁鸾一挥折扇,压低嗓音冷淡道:“望春楼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这位黑衣侠客的情报,确实值这个价。” 时鸿连声称是,望春楼有口皆碑。 “既然价目无问题,那时将军在楼中自娱便是,在下告辞。”宁鸾收扇转身,就欲离去。 “林、林公子!”见宁鸾转身要走,时鸿连忙叫住,见周围人朝他看过来,他慌忙捂住嘴。 宁鸾心道,这个莽汉,怎么每次都在背后叫人。 “七日后是我生辰,将军府设宴邀请宾客同乐。……今日我来得匆忙,未带上邀请的信函,届时可请……请林公子赏脸出席吗?” 时鸿压低声音,一句话卡顿了几次,磕磕巴巴差点咬到舌头,话音还未落,两个耳朵竟又是红了个彻底。 真正说完后,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般没有诚意的邀约,林公子定是不会参加。 但……他还是期待地望向了宁鸾,期待着她的答复。 作者有话说: ---------------------- 青霜宝宝~情报价值两万金~价值连城啦[狗头叼玫瑰] 第14章 玲珑双璧 她自愿镶上冷漠的面具,铸就…… 第18章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宁鸾从容转身,衣摆扬起,逐渐隐没在向下的雕花楼梯后。 时鸿深吸一口气,只觉周遭飘过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待他再要细闻,却已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青霜倚在七层的悬空露台上,看着时鸿这呆愣模样,胸口猛然腾起一股无名之气来。 她提手紧攥腰间佩剑,强行按捺翻涌的情绪。见时鸿要离开,她拍了拍青露的肩,表示自己有事,随即便默不作声奔向楼外。 轻车熟路地避开侍卫,青霜先时鸿一步回到将军府。 她足尖轻点,身轻如燕掠上屋檐,正拨开瓦片轻盈落在横梁,却见那往常的落脚地多出一物。 青霜一惊,向后猛退几步,险些踩空坠落。 是暗器?! 她绷紧神经,定神细看。那横梁正中静置着个巴掌大的小玉罐,在如此阴暗之处也折射出莹润光泽。 青霜上前,小心捧起翻看,那玉罐触手温润,内盛着莹白膏体。凑近一闻,草木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是上好的祛疤药膏。 那罐底还压着张字条,青霜摸起来一看,那字体竟还算端正稳当,上书: “御用白玉凝脂膏,专治烫伤擦伤,聊表救命之恩,愿博君一笑。” 青霜心思微动,将字条收入怀中,目光打量着屋内。 那时鸿虽武艺超绝,力能扛鼎,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他的轻功连三流都算不上,连高点的院墙都攀不过去,更何况这高悬的横梁。 稍加探寻,果然见侧殿墙角中,一架可伸缩的竹梯静静倚靠墙面。 想象着时鸿五大三粗的个子,深夜里还拖着伤体,笨拙爬这脆弱的竹梯,青霜不禁唇角微勾。 那白玉凝脂膏也被她妥帖放入怀中。 可是此后数日,时鸿举止愈发古怪,多次神色诡异,似有沉沉心事。 这位向来磊落的小将军,一面明目张胆进出床底的暗室,俨然把“我有秘密”刻在头上,一面又常在窗前廊中长吁短叹,连平日里总不离手的青锋剑都弃置一旁。 堂堂八尺精壮男儿,竟整日愁眉不展,活像个深宫怨妇般垂头丧气。 青霜稍加思索,若真有妃嫔生得如此健硕敦实,只怕皇上当夜便会将她发配冷宫。 这日清晨,装病多日的时鸿小将军终究拗不过自家老父,起了个大早,不情不愿地换上朝服,入宫面圣。 青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知探查暗室的时机终于到了。 尽管因上次遇刺一事,将军府内外已增派重兵把守,但青霜经验老道,轻功超绝,依旧在府内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她指尖抚上那山海经异兽的独角,却发现时鸿给暗门换了机关。 可惜这小将军自以为高明,凭着换位置就能拦住青霜。实则不过是将暗门机关从异兽头上,换到爪子肉团中。换汤不换药,毫无新意。 青霜潜入暗室当中,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想来时鸿自知今日难逃早朝,索性连灯烛都未点上。 青霜看不见四周,也不敢贸然点燃火折子,怕擦出的火花不慎引燃地底杂物,反倒得不偿失。 她在原地静立片刻,待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才勉强能辨清周遭物体的模糊轮廓。 暗室内陈设未变,唯独那张木桌上堆满了纸卷与散乱的笔墨。她向前看去,这大概就是这几日时鸿情绪不稳的根源。 她早该想到的。 那日望春楼相遇,时鸿几笔勾勒的黑衣人她惊鸿一瞥,自知画的是那日屋檐上发出银针的自己。 可后来又到将军府,却始终未见作画所用的笔墨之物,原以为是被他收了起来,不曾想竟藏在这暗室当中。 时间还算充裕,青霜缓步走到桌前,拾起一张纸卷,徐徐展开。 那纸面上画的不是别人,赫然是身着男装,带着银色面具的宁鸾! 只见画中人身姿翩然若鹤,持一柄骨扇而立,雕刻青鸾的面具下眸光流转,唇角若有若无带着笑意。 那画中面具纹路纤毫毕现,精致尾羽用朱砂细细点染,流畅飞扬至鬓中,勾勒一抹温柔的弧度。 画中人物身旁,还待着把细长修雅的剑,更衬得他气质卓然,清贵难言。 作画之人,定是倾注了全部心神,每一笔涂抹、每一处勾勒,都隐含着画者难以言喻的心愫。 青霜指尖轻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像是望春楼的大厨子失手打翻了调料瓶,将汤里的酸甜苦辣胡乱翻搅上来。 她轻轻抚摸着画上的人影,终于明白了时鸿的心思。 难怪他在府中总是心不在焉,难怪那日望春楼重逢,他在宁鸾面前会是那般局促模样。 青霜自嘲苦笑,她早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厢情愿。 却不想,真相竟来得那么急,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多年来,望春楼是她最眷恋的家。 为了守护这份恩情,她甘愿做宁鸾手中最锋利的剑,做妹妹身前最坚实的盾。 她杀过无数人,也护过无数人。 腥风血雨里,她自愿镶上冷漠的面具,铸就冰冷的铠甲,只为在这乱世中谋取一线生机。 若非当年林夫人出手救助,她和妹妹要么饿死街头,要么沦为京州贵族的玩物,一辈子仰人鼻息。 林夫人给了她们生存的机会,也给了她们选择的权利。 青霜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为望春楼出生入死,既是还报恩情,亦是自我救赎。 唯有被楼中需要着,她才感受到作为“人”的真正价值。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冰冷的面具已经揉进骨血里,融化进了血液,成为她名字的一部分。 她自以为习惯独自行走于刀剑火海,习惯捂住伤口咬牙前行。 直至遇见时鸿。 那房顶上的滚烫烧鸡,那望春楼的天价情报,那横梁上的白玉凝脂膏。 他的笨拙和直率,让她第一次从楼外之人身上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必挂怀,眼中只需装入一人。 为一人笑,为一人哭,奋不顾身,只为那一人负剑前行。 那日为他挡下的伤,真的全是为了望春楼的任务吗?那些日夜梁上相守的默契与陪伴,真的不曾动摇她的内心吗? 青霜放下手中的画卷,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翻看桌上一张又一张的画像,笑着的、冷漠的、算计的、高贵的,几乎每一幅都是宁鸾带着面具的模样,旁边也都配着时鸿的剑。 直到最后几张—— 她苦笑着展开最后几张画,这几张画格外与众不同,纸面泛着毛边,墨迹甚至有些模糊,显然被人拿在手中,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了。 那是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如腰间黑剑一般凌厉果断。 她一身黑衣,独立房檐之上,一手持着银针,一手抚上黑剑,头顶蒙着的黑色面纱,在风中微微扬起。 在月色中,显得孤单冷寂。 正是那日她冒险救下时鸿的瞬间。 也是前几日,时鸿拿去望春楼珍宝阁,试图以重金求问情报的那几张画。 青霜死死攥着这幅画像,压抑的笑声在暗室中回响。她笑得越来越放纵,越来越沉痛,笑到肩头发颤,仿佛要将筑起的束缚和坚强,全部在此土崩瓦解。 笑声回荡在狭窄的暗室里,平白多了几分空旷和无助。 终于,青霜扬起脸庞,隔着黑纱拭去眼角湿意,神色归于冰冷,仿佛刚才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将最上方那张黑衣画像收入怀中,纵身离开暗室。 趁着时鸿尚未回府,她轻功点地,径直奔回望春楼。不过多时,密信和暗探同时离开望春楼,各自奔赴前方。 …… 夜幕已至,望春楼灯火依次亮起,笙歌笑语自楼下传出,衬得顶楼这方天地静得渗人。 青霜独坐案前,一盏孤灯剪出她修长的影,四周无人侍立,漆黑一片。墨笔在纸上游走,将纷杂的情报和事件梳理成章。 忽闻楼下丝竹之声,是近来京州时兴的《亭台落》,歌女婉转的嗓音凄美悠长,宾客们一派喧闹,隐约可闻推杯换盏之声。 “叩叩叩……” 敲门声轻轻响起,几乎要被欢声浪潮淹没。 “进来。”青霜并未抬头,只当是夜里的密报,“放桌上吧,辛苦了。” 绿色长裙身影闻言,轻声合上门扉。 “姐姐……” 那熟悉的呼唤中,隐含着满满的担忧。 “青露?”青霜笔尖一顿,抬眼神色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主子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青露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几步绕过桌案,猛然扑入青霜怀中。她像幼时那般,将脸埋进姐姐肩头,发间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 青霜回抱住她,抬手轻抚发顶,神色中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温柔。 第19章 案上灯盏映出橙黄的烛光,为姐妹俩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小姐……小姐那边没事。”青露声音发颤,“但听闻姐姐主动请辞了任务……” 她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姐姐的衣袍,喃喃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小姐本也担心,想同我一起来,只是府上有事,一时脱不开身。” “我实在等不得了,姐姐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滴温热落在手背,青霜才发现妹妹眼中早已蓄满泪水,她抬手抚去青露脸上的泪花,一时间动容得说不出话。 “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傻丫头。”青霜微微摇头,她捧起青露的脸,眼神中带着明媚的光。“你从未是我的麻烦。正因有了你,才有今日的我。” 窗外月色正好,楼下换了乐声,奏起一曲欢快的小调。 青霜挽起妹妹鬓边散落的发丝,轻声道:“不急的话,想听个故事吗?” 青露猛猛点头,将泪水撒娇似的蹭到姐姐身上。 桌上的灯盏放出微光,勾勒姐妹二人依偎的身影。 而今夜,她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第15章 你最有趣 “阿鸾,等我回来,我们好好…… 时鸿的寿宴如期而至。 程慎之作为朝中新贵,又是曾与时鸿并肩作战的同僚,镇南王府自是收到了请帖。 宴会当日,程慎之携身旁最得力的幕僚张回一同赴宴,宁鸾则带了青露随行。二人按宴会规制梳洗打扮,乘车前往将军府。 将军府历经三朝,占地广阔,布局规整。青石板制的厚重院墙将四周团团围住,整个院落既有武将雄伟刚劲之风,又有世家恢弘大气之感。 进到府中,只见府内张灯结彩,修剪齐整的枝桠间缀满彩绢灯球,流光溢彩。 “这大将军为了给时鸿铺路,真是煞费苦心。” 府内布局大开大合,不似寻常府邸摆香炉,悬纱幔,反倒是箭靶、武器架等物随处可见,布景也多用假山巨石、丛林灌木。沿路径走下去,桩头盆景依次排开,别有一股生硬的园林风范。 程慎之与宁鸾信步同游,走了一会儿,便在游廊拐角处寻了个僻静小亭,落座稍作休整。 这凉亭藏得极为隐蔽,周围绿树高低错落,唯有一条狭窄的回廊与外界相通,倒是这板□□邸里难得一见的婉约景致。 “仿佛从前,也曾在御花园的凉亭里,与你像今日这般消磨时光。”宁鸾托腮看向程慎之,眉目含笑。 “不过那时你手不释卷,不是在尚书房念书,就是回房临帖。每回我来寻你,怕是都被嫌聒噪得很。” 话音未落,宁鸾自己倒先轻笑出声,仿佛在缅怀当初一无所知,无忧无虑的年岁。 程慎之闻言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抱歉,那时候,我满心只想离开。”像是躲避着什么,程慎之暗自垂眸,嘴角自嘲一笑。 “我想离开那个四四方方,白骨累累的皇宫,想回到南部,在平原上自由驰骋。可父亲年迈,长兄为国殉身,二哥才娶了妻,嫂嫂又正怀身孕,唯有我……” 他喉结滚动,似乎说得有些艰难,“唯有我留在宫中,才是牵制南部最合适的那枚棋子。” 宁鸾沉默不语。 她想起幼时的自己,曾像只不知收敛的红雀,仗着母亲的宠爱,扑棱着尚且稚嫩的翅膀四处闯祸。 那时的她,确实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现在,最疼爱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而父亲宁丞相看她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高雅却冰冷的瓷器,冷静地估量着她的价值,只让她觉得脊背生寒。 眼中掠过些许落寞,宁鸾莞尔一笑,她早已不是那个受委屈后,抱着娘亲哭一夜的孩子,而是羽翼渐丰、蓄势待发的青鸾,终有一日要振翅九天。 “现在想来,那时的你,在我眼里确是与他人都不同。”宁鸾略加思索,目光清亮地迎上程慎之的视线。 “太子殿下陪我玩闹,给我打首饰,其他皇子也多给我献殷勤,可那时我心中唯有不安。” “不过是眼红丞相府的权势罢了。”宁鸾撇去茶中浮沫,冷然一笑道:“丞相府得圣心,他们便与我亲近;丞相府遭忌惮,他们便与我疏远。”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突然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唯有你,总是不爱理我,终日坐在那儿,像个千年老树桩成精。若非顶着一个世子名头,我当真以为你是进宫来参禅修行的。比起那些心思各异的皇亲贵胄,你这般模样,反倒有趣极了。” 原来,她当年是这般看他的。 被称为“老树成精”的程慎之,耳尖悄然泛红。他未曾想过,时隔多年,竟会从她口中再听闻这般评价。 在程慎之记忆中,太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虽性子较真,但总是妙语连珠,逗宁鸾开怀。 他有趣。 四皇子咋咋呼呼,活泼张扬,最会哄女眷欢心,若他在的地方,总是一片莺歌燕语,笑语盈盈。 他有趣。 而如今她却说,那个沉默寡言的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在她眼中,竟也同样“有趣极了”。 程慎之揉了揉微红的耳廓,掩饰窘态强作镇定,强作镇定道: “那时……长兄刚刚殉国,天家惶恐,怕我父亲安南王就此发难,连夜召我们上下老小进京,名为安抚,实为软禁。” 他压下激荡的情绪,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自嘲冷笑,“后来边境冲突不断,圣上觉得南部不能无人镇守,这才放了父亲和二哥回去。独独留我入宫,名为陪伴太后抄经颂文。” “那时的你天真明媚,尚书房许多皇子贵族被你打动,为你倾心,明里暗里都想娶你过门。” 程慎之抬眼,一字一句道:“可我……从不敢贸然靠近你。况且……” “况且安南王世子程慎之,并不喜欢我这样被娇宠坏了的世家小姐。” 宁鸾接过话头,荡漾的眼波清澈明净,“你总是这样一板一眼。” 程慎之心中泛起一抹苦涩,这确是他当年亲口所言,辩无再辩。 他几度欲言,最终抚上胸口,指尖触及贴身佩戴的寒髓玉佩,缓声道:“有没有可能……我们将那些话,都忘掉?” 宁鸾眉眼轻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从容应道: “镇南王说过哪些话,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知,安南王现被圣上拆分两脉,镇南王现下所背负的,只会比过往更加沉重,还请您慎言罢。” 微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远处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更显得这一方亭中落针可闻。 “阿鸾,我……” “王爷!” 程慎之话音未落,忽见本应在亭外廊中守着的幕僚张回,脚步急促走入亭中。 “禀王爷,大将军时厉东派人传话来请,想与王爷进书房单独一叙。”张回俯身行礼,将侍从传来的话如实转达。 “慎之。”宁鸾扬起明媚的笑脸,“我们之间的事之后再说,今日既在将军府作客,自是以大将军为敬。” “阿鸾,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别让大将军久等了。”宁鸾笑靥如花,轻轻对他扬手。 程慎之无奈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宁鸾,随张回一同离开小亭。 宁鸾在亭中坐了许久,她无意识地摩挲杯沿,想着程慎之未尽的话语。杯中茶水逐渐凉透,宁鸾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起身走向亭外等候的青露,两人皆是不语,一同在将军府中游逛。穿过狭长的游廊,沿着蜿蜒的小路缓步前行。假山精心堆成月牙形拱门的形状,前面便是将军府的后花园。 “小姐,您快瞧,那好似有一人在那!” 青露压低声音,举着手帕指向后花园。 宁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生机盎然。 花园四周遍植翠竹梧桐,南面一角寒潭半绕,其间流水潺潺,藻荇交错,竟是引进的一汪活水。与水潭对角的,则是一片略显突兀的假山巨石堆,各种石料错落排布,圈出一片空地来,里面砂石铺地,正是习武练剑的好地方。 而花园正中,生长着一棵巨大的蓝花楹树。灰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顶绿叶穿插间,大片蓝紫色花朵在阳光下层层叠叠,如梦似幻,像是一片紫色祥云笼罩在花园上空。 树下,一位公子手扶树干,微微仰头,望向这一蓬随风跳动的蓝色火焰。 宁鸾定神一看,那人竟是今日宴席的主角时鸿。 “竟然躲在这。”宁鸾低声嘀咕,正欲转身避嫌。正巧那时鸿若有所感,转过身来,与宁鸾对视了个正着。 这下离开似乎更显尴尬,宁鸾索性走上前去,隔着距离盈盈拜礼,称颂道: “还未贺时将军生辰之喜,时将军出身将门,韬略在胸,天佑英才,定能建功立业,鹏程万里。” 第20章 时鸿看清宁鸾的脸庞,怔愣一瞬,家风和教养让他迅速回过神来,赶忙还上一礼,两人在树下站定。 今日的时鸿特意装扮过,外穿暗红蝙蝠纹长锦袍,通身质感流畅,其间一条金镶白玉腰带,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倒是比平日不修边幅的模样,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来。 “时将军是今日寿星,怎会独自一人在此徘徊?”眼见气氛凝固,宁鸾笑着打破宁静。她缓步走上前去,伸手抚摸蓝花楹粗糙的树干,又微偏头看向时鸿的脸。 “不怕王妃笑话,前厅宾客众多,我应付吃力,在这儿来偷个清闲,也想……等待一人。不想遇见了王妃。”时鸿后退一步,喉结上下滚动: “上次之事是在下眼拙,竟将王妃错认他人,多……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时鸿憋得耳根通红,他一边说着,他猛然抱拳。 “等待一人?”宁鸾不想听他一直道歉,玩笑道,“时将军这是有了心上人?” “不不不不是!”那时鸿更是羞红了脸,重重俯身,恨不得将身体跟这树根一道埋进土中,“他是男子……是那望春楼的贵客,我不知他是否会来。” 时鸿满脸沮丧,今日已到的宾客名单他细细读过,并无像是林公子之人。 宁鸾正欲开口,没想到异变横生。 时鸿意外遇见宁鸾,仍觉她的身姿似乎与心中的神秘身影合二为一,心中本就紧张心虚。 今日,他又难得穿了一身长袍锦带的礼制正装,起身时一个没注意,前摆被自身踩个正着,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小……小姐!”青露站得稍远,眼见此情此景,捂嘴惊呼。 宁鸾亦是被他一惊,侧身避开的同时,指尖扣紧了袖中银针。 只见那时鸿缓住身形,双手死死抵住深褐色的树干表层,双腿蹬地,面目狰狞,总算勉强稳住。 “时小将军血气方刚,这未免有些太冒犯了。”宁鸾站在一旁冷言道。 “抱、抱歉!”时鸿松了口气,手上却突然一滑失了力道,欲哭无泪的大脸,结结实实撞上粗糙的树皮,惊起树上一片鸦雀。 “痛……” “阿鸾?” 程慎之掺着冰碴的声音,恰在此时从后花园入口处传来。 第16章 生辰赴宴 如此烈酒,却压不住她心底翻…… “镇镇镇……镇南王爷!” 时鸿慌忙后退转身,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他偷抬眼瞥见程慎之不悦的面色,瞬间只觉如坠冰窖。 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每次不小心冒犯到王妃,都恰巧被镇南王抓个正着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程慎之话音未落,已大步流星走到几人身边。广袖翻飞间,他隔着袖子扣住宁鸾纤细的手腕,微一用力将她拉到身前。 “不过是与今日的寿星赏花罢了。”宁鸾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力度,从容抬眸迎上程慎之的目光。 看见他眼底的暗涌,宁鸾了然。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战场归来杀伐决断的程慎之。 “是是是,正是如此。”时鸿见宁鸾解围,顿时如蒙大赦。他擦了一把额上滴落的汗珠,忙拱手解释道: “末将与王妃巧遇,被这蓝花楹迷了眼,一时不慎冒犯王妃,此外绝无他意……” 程慎之冷哼一声,锋利目光如刀一般划向时鸿,又看向那生机盎然的蓝花楹。 “小将军自重。”他冷漠说完,攥着宁鸾手腕转身离去。 待出了后花园,转过回廊,宁鸾轻轻一动,便挣开钳制。 “何苦吓他呢,其实你早将前因后果看清了吧。”她揉着微微泛红的手腕,忽然轻笑出声。 从怀里取出绢帕,宁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缓缓道:“这下,他怕是整场宴席都坐立不安了。” “你喜欢那种不着调的蠢笨小子?”程慎之猛然转身,腰间玉佩撞上腰带发出清脆声响。 他漆黑的眸子直看向宁鸾眼底,里面像是燃着炙热的火焰,要将人活活烧穿。 宁鸾擦着指尖,闻言笑意微敛。“我看向谁,我喜欢谁……似乎都与王爷无关。” “若是王爷已经迫不及待想休掉我,迎娶白姑娘进门,也不妨再等些时日。” “毕竟她身为异族,身份敏感。”宁鸾将手帕递给身后跟着的青露,“若是当下大张旗鼓操办,恐怕会……” “我不会娶她。”程慎之出言打断,字字掷地有声。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又看着宁鸾平缓开口,“阿鸾,你不必在意她,她的事,我另有安排。” 宁鸾挑眉看向程慎之,倒是多了几分意外。 她并非不知坊间流言,那些话沸沸扬扬,传得像模像样,连望春楼都收集到程慎之对白挽有意的情报,她也下意识作此推断。 毕竟除了他们还没闹僵之时,她还从未见过程慎之对谁如此上心。更别说除去异族身份,白挽似乎处处都符合程慎之的期许。 远处传来开宴席的锣鼓声,宾客们陆陆续续进入正厅。 “走吧。”程慎之嘴唇绷成直线,犹豫着向宁鸾伸出掌心,“该入席了。” 宁鸾垂眸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中了然。 外界传言纷纷,场面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此刻亡羊补牢,正是营造恩爱形象的好时机。 她抬手,轻轻搭进程慎之的掌心。那掌心像是燃着碳火般炽热,惊得她指尖下意识一颤。 程慎之却已不由分说地收拢掌心,将她微凉的指尖牢牢裹住。 他从未如此感激将军府的广阔,连这曲折的回廊也仿佛没了尽头,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牵着她,一路走下去。 可惜,将军府占地再广,也终是一座府邸。程慎之走得再慢,也终究到了席前。 两人按照排序入座,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 程慎之眼眸微垂,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心。那掌中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袖口似乎也萦绕着一缕清冷的竹香。 不过被浓烈的酒菜香气一熏,不过多时也便散尽了。 …… 宁鸾端坐席间,指尖轻抚杯沿,不动声色打量着满座宾客。 转眼已是三年。 自从程慎之披甲出征,她便以此为由,谢绝了所有的宴请往来。如今再见这推杯换盏,竟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当年簪花玩闹的贵女们,如今或嫁做人妇,或在她几番起落后,早就形同陌路了。 她也早不似当年。 从天真明媚,到满心筹谋,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烈酒入喉,灼烧伴着辛辣钻入喉咙,一路燃起烈火蔓延至五脏六腑。如此烈酒,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滚的恨意。 幸亏今日的宴席,丞相府并未派人前来。否则,她怕旧景重现,她会忍不住做出冲动之事。 这燃烧的恨意烤干她的泪水,锻造出锋利的宝剑,伺机刺向她最恨的人。 程慎之见她脸色不佳,也执壶自斟,满饮一杯,“大将军时厉东喜好美酒,尤其是边境烈酒。”他把玩手中空杯,似是自言自语。 “凡是家中设宴,必掺高粱精酿,浓烈无比,整个京州只此一家。” 随即,他吩咐了小厮,抬手为宁鸾推去杯蜜糖水。 “酿酒过程中似乎还掺了小麦和糯米,你平日喝酒甚少,若不习惯,也可加些蜜糖解酒。” 宁鸾正是沉浸在往事之中,满心苦涩。 她接过那蜜糖水,顺势啜饮一口,温和细腻的桂花蜜水冲淡了喉中的炽热,缓和了她翻滚不止的思绪。 打起精神来,宁鸾终于露出一个笑意。“多谢你。” 这些年她暗中经营望春楼,培植势力,勉强算是在京州有了立足之地。 待他日时机成熟,这桩御赐婚事也可好聚好散,与丞相府做个了断,便可彻底斩断这些年的恩怨纠葛…… 宁鸾微一挑眉,扭头看向盯着她的程慎之。 程慎之慌乱一瞬,撇开视线。 他不知宁鸾为何突然情绪不佳,但见她眼中冰雪消融,竟也跟着长出口气。 宴席开场,大将军时厉东带着时鸿步入正厅。 厅中宾客皆是锦缎戎装,按品分列两侧就坐。席间更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武将文臣谈笑自若。 众人往来间,忽闻丝竹之声铿锵,循声望去,只见帷幕中八名乐师手持各色乐器,激扬奏起《将军令》。 随着鼓点节奏,十余名精壮男儿鱼贯而入,他们身穿玄色短打劲装,下着铁靴踏地,随歌而舞,势若惊雷。 程慎之与宁鸾坐在席间,侍从侍女随侍身后。 宁鸾见多了柔美舞姿,还并未见过这般阳刚壮阔的舞蹈,一时间看得入神。 一旁的程慎之心不在焉,他见宁鸾兴致勃勃,甚至放杯停箸,手撑脸颊,细细打量着领舞之人,只恨恨咬碎一口钢牙。匆忙应付完敬酒之人,他状若无意喊道: 第21章 “阿鸾。” “嗯?”宁鸾并未看他,用鼻音发出疑问。 “没什么。”程慎之脑中飞转,迅速思索。“你想不想知道,时大将军方才请我去书房,所为何事?” 这下宁鸾起了兴致,对于未知的情报,她一向很感兴趣。 虽然就算程慎之今日不讲,明日一早,将军府书房内的谈话内容,也会齐整放在望春楼案几上。 若是事关重大,更会有密报当晚传至镇南王府。 但程慎之的主动告知,终究是不一样的。 “大将军与你说了什么?”宁鸾扭头与程慎之对视。 她刚抿过几口烈酒,热气熏得脸颊微红,一双小鹿般的圆眼清澈透亮,里面像是藏了满捧星光。 程慎之面色沉稳,拿杯的手却微动,眼前的宁鸾,让他想起那些年的懵懂情怀。 那是年少的一见倾心,是黑暗中的惊鸿一瞥,是风雪日夜里,尚书房苦读的期许等待,是阴差阳错得知秘密……换来的辜负真心。 如今的宁鸾,早已不是当初的童真稚子。 这次回京后,宁鸾内外更加端庄沉静,三言两句便可将偌大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掩藏在贤良淑德之下的,是程慎之都看不透的运筹帷幄。 那些岁月的天真烂漫,终究是被痛苦磨平了棱角。 他无法抚慰过去她的伤痛,只能看着他最珍爱的金色蝴蝶,随风渐行渐远,青云直上。 “大将军说……”程慎之微微侧身,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吐息拂过宁鸾耳畔。 “说圣上如今极其宠爱曜妃,就是那日宫宴中,异族奉上的那名金发女子,沙蔓·阿尔达。”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指腹沾酒,在桌案上写下一个“曜”字。 “圣上已连续三日未曾上朝,对外称病休息调养。可实际上,六宫粉黛无颜色,日日醉卧温柔乡。” 见宁鸾脸上难得露出微妙的表情,程慎之继续说,“昨日,大将军忧心圣体康建,持金牌特令进宫探望。”他抬眼搜过四周,声音又低沉几分: “不想,见到圣上半醉卧于御花园凉亭中,旁边曜妃一身异族打扮,正为圣上指尖涂抹蔻丹。” “蔻丹?!” 宁鸾自知声音过大,忙掏出手帕捂唇。她学着程慎之打量过四周,压低声音问:“你说的是……女子染甲所用的蔻丹?” “正是。” 程慎之正色道:“据说,圣上对此引以为荣,请大将军上前几步,品鉴指甲色泽。时大将军一介武夫,自是不懂这些,胡乱答了几句便被圣上请出宫了。” 坐在座位上,宁鸾扭头看向青露甲上新染的玫瑰色蔻丹,心情无比复杂。 青露见小姐看她,侧头眨眼微笑:“嗯??” 宁鸾:…… 回忆起年过五旬的圣上那略显苍老的脸庞,宁鸾自知见识还是浅薄了些。 “所以说,大将军是找你商议此事?”宁鸾收回思绪,垂眸思考正事,“你和时鸿小将军同为征战异族的将领,彼此应当更能领会对异族的仇视之情。” “并非如此。”程慎之提壶,为宁鸾满上蜜糖水,微微摇头道: “时厉东将时鸿保护得太好,时鸿并不知此事。近来圣上无心朝政,宫中无朝可上,臣子非诏不得进宫。大将军一则想让我以亲王身份进宫探视,探查那曜妃的底细。二则……” “镇……镇南王爷!时鸿敬您一杯!” 时鸿在他爹时厉东的眼刀下,像个鸡崽子似的被赶过来,弯腰埋头对程慎之敬酒,举杯的手疯狂发抖。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镇南王回京还没两月,已经得罪他和他的王妃好几次了! 若不是他爹耳提面命,一定要他和镇南王攀扯关系,他看着程慎之都想绕道走。 这个杀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17章 蜜糖砒霜 你可知,这世间最愚蠢的事情…… 并没有让时鸿难堪,程慎之和宁鸾起身,一同回敬他。几轮场面话过后,时鸿抬手,猛擦一把额上汗珠,整个人这才放松了些。 时鸿看着宁鸾温柔的面容,不知怎的,恍惚间又想起望春楼气质出尘的林公子,只观二人举手投足间,神韵竟有着几分相似。 思及林公子,时鸿只觉眼前的宁鸾倍感亲切,竟话多攀谈起来。 “方才多有失礼,还未恭贺王妃大喜。” 宁鸾倒是有些意外,不知喜从何来,轻微诧异问:“将军何出此言呢?” 时鸿爽朗一笑:“上旬的朝会上,宁丞相向圣上讨要了恩典,亲自晋封容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可不是大喜!” 宁鸾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以绢扇掩面,轻描淡写道:“正是呢,将军消息灵通,我竟疏忽了这事。” “我见那丞相府门庭若市,不知容夫人近来身体可好?”时鸿憨笑。 宁鸾声音如常,只道:“家母近日受些风寒,患上喉疾还未痊愈,不便见客,都是家父应酬着。” “既是如此,本还想前往丞相府一贺,现下看来倒是不便了。不过……” 时鸿猛一拍头,激动地说: “这不是巧了!丞相府定是不缺灵药,可将军府自酿的桂花蜜糖堪称一绝,可用来润喉最好不过,明日我就挑些好的给丞相府送去。” 宁鸾眸光微动,看向案几上琥珀色的蜜糖水,诧异问: “桂花蜜糖?可是席上喝的这种?” 时鸿伸头一看,连称正是。 “这蜜糖水正是桂花蜜糖所泡。这桂花蜜采自将军府的桂花林。采来蜂蜜后,再佐以梨膏、桃片等物,按秘制比例瓮制半年,兑水饮用最佳。” 时鸿兴致勃勃,侃侃而谈。宁鸾不由拿起案上糖水,细细品味,果然感受出其中的不同滋味来。 若是能将此物引进望春楼,往后特色佳肴中,也就又能多上一样了。只是不知,将军府肯不肯与望春楼做成这笔买卖。 “我正爱喝甜的,慎之说这蜜糖水不错,不想竟是将军府特制。”宁鸾端起恰到好处的端庄笑意。 “若王妃不嫌弃,稍后我送几罐去镇南王府便是,也好以此物向王妃聊表歉意。”时鸿朗声一笑,甚是豪爽。 “那便多谢将军美意了。” 程慎之静坐一旁,默然看着二人交谈。方才宁鸾对这小子语焉不详的态度,已让他心下不爽。此刻见二人相谈甚欢,胸中更觉烦闷。 偏偏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 程慎之执起酒盏,闷头连饮数杯。案几上,酒壶不知何时已然见底。 “再拿壶酒来。”程慎之唤来小厮,又送来一壶烈酒。 宁鸾见程慎之赌气似的,一杯连着一杯,一时摸不着头脑。她拉了拉程慎之的袖口,轻声问:“怎么了?” 程慎之低眸看向杯中晃动的酒液,只淡淡道:“无事。” 宁鸾也不想多问,只当是他喜爱这烈酒,想起边塞征战的时光。 总不能是因为多与时鸿说了几句话吧? 宁鸾抿了口蜜糖水,香气扑鼻,甜香细腻,确实不错。 …… 酒过三巡,二人乘马车回府时已是深夜。 宁鸾回房沐浴更衣,程慎之径直去了书房,只说公务尚未处理完。管家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忙不迭去取早已备下的醒酒汤。 宁鸾虽喝酒不多,见后厨备下的是青梅橙子熬煮的甜汤,便也要了一碗。 程慎之独坐在书房,面前是父亲安南王传来的回信。 信中之言不过寥寥几句,除知程慎之打算以外,还在信尾特意提到,他的二哥又喜添麟儿,其长子世孙已八岁有余,如今慎之已是弱冠之年,却膝下无福。 安南王言语平缓,旁敲侧击询问他,是否纳妾以备生育。 抚摸着信纸,程慎之陷入沉思当中。 安南王世子有三,长子披甲出征,奔赴前线,已战死沙场数载。次子爱好风雅,醉心琴棋书画,对打仗领兵一事一窍不通,早早娶妻纳妾,做了个富贵闲人。 唯有他程慎之,自幼习武射箭,苦读诗书,三年前便统帅三军,连拿异族七城,生生被皇帝封了镇南王,将他择出了安南王府。 上次一封家书,程慎之字字恳切,表达虽受皇恩浩荡,却血浓于水,一心向着安南王府。而今日这封回信,安南王爷字里行间,也都是对程慎之的殷切期盼,暗藏血脉相连,父子情分依旧。 那么…… “哐哐哐。”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进来吧。” …… “青露,明日将军府若送桂花蜜糖来,你找时间带一罐去那边。青霜或许也会喜欢。” 宁鸾洗浴完,穿了身样式简单的宫制长裙,乌云般湿润的青丝被柔软的丝缎裹着。 “是,小姐。我记下了。”青露忙不迭点头。 宁鸾坐在妆台前,青露接了绸缎为她擦拭头发。透过镜子,宁鸾见青露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窗外。 第22章 “怎么了?”宁鸾拨弄着一支雀穿莲花金簪。 “方才您沐浴的时候,白挽姑娘又来过了。”青露低声回话。 “哦?我只当她忘了,没想到还惦记着。” “是啊,上次白姑娘来找过小姐,小姐不在,便没了后话。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天,白姑娘又来找小姐,不知是为了何事。” 话音未落,房内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青露低声嘟囔着,一边用问询的眼光看向自家小姐。 宁鸾将手中金簪放回妆匣,抚了一把半干的长发,站起身来:“去开门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青露答了一声。门外,白挽一身月白素袍站在廊下,手中提着精致食盒。 夜风沁凉,吹起她的裙摆,皎洁的月色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王妃。”白挽在门口微微福身。“奴家听闻王爷王妃回府,又喝了些酒,自作主张做了一点养胃的点心,还请王妃笑纳。” 她巴掌大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神情柔弱地看向屋内的宁鸾。“听闻王爷素喜南部美食,奴家只想着解酒用此物最好不过。” 宁鸾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尖上,心中叹了一口气。 “外面风大,进来说吧。” …… “王爷,醒酒汤和点心,奴才给您放这了。”书房内灯火摇曳,管家王叔漏夜前来, 程慎之低头看加急送来的战报,朱笔轻勾,并未搭话。 王叔有些踌躇,顿了一顿又道:“这点心是白姑娘亲手所做。今日晚膳过后,白姑娘便借了后厨,前前后后忙碌大半天,连厨娘都不许帮忙。” 程慎之掀起眼皮,目光扫过食盒中精致的枸杞酥酪方糕,随口问:“验过了?” 王叔低头禀报,额上沁出细汗:“验过了,糕点中并无问题,只是这食材……” “哦?”程慎之这才抬头,看向王叔。“食材有何特别之处?” 王叔将头埋得更低,“白姑娘走后,奴才差人问过所用食材,发现皆是……皆是……” 程慎之挑眉,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皆是什么?” 王叔咬牙:“皆是滋补壮阳之物。” 程慎之:“……” “端下去处理了吧。” …… “拿过来吧。”宁鸾自如落座。 青露上前接过白挽手中的食盒,在圆桌上将东西铺展开来。 白挽与宁鸾相对而坐,桌上一盏精致的鎏金琉璃花彩珐琅宫灯亮得晃眼,其下摆放着白挽带来的枸杞酥酪方糕和梅子甜汤,瞧着倒颇为精致可口。 宁鸾执起小勺,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中汤羹,灯光映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这些日子在府中,白姑娘住得还惯吗?” 白挽闻言神色踌躇,显出几分拘谨和无措来,“多谢姐姐关怀,在府中……一切都好。” 过了半晌,她又唯唯诺诺添了一句,“只是以前未曾来过京州,心中难免有些惶恐。” 白挽偷偷抬眼,见宁鸾并无动容之色,心中一慌。她咬牙露出凄苦的神情,抬眸间眼角流转泪光,羞怯说道: “这事本不该妹妹来说,可妹妹自幼丧母,父亲又远在南部不愿进京。当初父亲救下王爷,只想我能在王府里衣食无忧。可我进王府这么多天来,宛若无根浮萍,无依无靠。” 她说到动情处,仰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了情绪,才继续道: “自古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可我父亲远在天边,京中也无人为我做主。” “所以,奴家想向王妃求得恩典!”白挽突然站起,对着宁鸾跪倒在地。 “白挽一生不要名分,只求能陪在王爷身边。做个侍妾也好,为奴为婢也好,只愿有一丝机会!求王妃姐姐垂怜!” “啪”地一下,灯罩中的烛火爆出一朵灯花,骤然将宁鸾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白挽跪伏于地,指甲几乎将掌心掐出血痕。 宁鸾端坐桌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白姑娘。”宁鸾慢条斯理开口。“这件事,你应当已对慎之提过了吧?” 白挽抿紧唇,猛地抬头,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在她看来,自己已是退让了一步。他不求名分,只愿常伴王爷左右,时日久了,总能换来几分真心。 可如今,不仅王爷未给她丝毫机会,就连素来温和贤德的王妃,竟也是这般态度。 她不愿全信慕达莎的话语,还想凭自己的方式做最后一搏,不料几番试探,换来的竟是这般狼狈。 白挽低头掩藏眼底跳动的火焰,只听宁鸾手中汤勺轻落,瓷器间乍然相触,发出轻微的脆响。 “白姑娘。”宁鸾俯身,指尖轻挑起白挽的下巴,迫她迎上自己的目光。 “你可知,这世间最愚蠢的事情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点点收藏啦~[求你了] 第18章 拍卖请帖 可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烛火跳动,白挽瞳孔微颤,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宁鸾忽然低笑,松手放开她,缓缓站起身。 “那便是,一个女人,如花似玉的女人,将所有的期望,所有的愿景,通通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宁鸾睫毛低垂,吐出的话语轻缓。 “王爷带你进府,保你衣食无忧,并不代表他就会真正怜惜你。”她转过身,看着呼吸徒然急促的白挽。 “你以为放下身段,不要名分,换来了他的垂怜我的应允,凭借着这身漂亮的皮囊,能在王府便能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可殊不知,你父亲救命之恩换来的情分,终究会被岁月磨平,在那之后,才是痛苦的开始。” “姐姐……可是……”白挽几乎失了全身的气力,声音发颤着辩白,“可是在王爷心中,一定有我,他对我那么好,王妃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宁鸾轻笑一声,坐回桌前,拿起灯簪子挑拨灯芯。烛火在她眼中热烈地跳动,口中却传出平静的声音: “白姑娘,你该在意的,是我心里……还容不容得下你。” “青露,”宁鸾侧头唤道,“送白姑娘回房吧。” 雕花木门合拢,室内重新陷入寂静,宁鸾独自走到窗前。窗台案几的花盆下,压着一封刚刚递来的密信。 “慕达莎……”宁鸾用唇语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 …… “听够了?在门外等很久了吧。” 铜镜里映出宁鸾的身姿,她手持玉梳划过半干的青丝,顺出一捧柔顺的弧度。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再次开合,程慎之背光站在门外。 “你早就知晓?”他目光紧锁对镜梳妆的宁鸾,声音低哑而暗沉。 宁鸾无辜地回望他,声音一如往常,“知晓什么呢?” 执梳的手再次抬起,一下一下顺着满头的青丝。 “是知道她想成为你的侍妾,你的侧妃,还是——她的父亲因酗酒过度,突发恶疾,前些日子已暴毙在了南部偏远的小县城里?” 程慎之瞳孔微缩。 宁鸾挑眉,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镇南王殿下,你不会真以为,她给你送糕点,就是为了给你解酒吧?” 程慎之沉默片刻,忽而冷笑着反问:“那你呢?” 他猛然逼近,双手撑住狭窄的妆台,高大俊美的身影压下来,似乎是要将身下人整个淹没。唇齿轻启,程慎之温热的吐息扑到她耳旁: “今日在席间对时鸿那般热情,当真为了那几罐桂花蜜糖?” 宁鸾笑意更深,直直抬眼与他对视,神情里没有半分畏惧。她伸出手抚过他冷俊的脸颊,手上的银丝盘纹双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自然,慎之都觉得那蜜糖不错,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青葱般的指轻抚过他略有胡茬的下巴,宁鸾缓声道:“若是你还想喝,明日我再找那有趣的小将军讨些来?” 程慎之眸色更加深邃,唇边带上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一把抬手,抓住宁鸾撩拨的手腕,不由自主地牵至唇边一吻。 仓皇转身去了书房。 一夜无话。 …… 白挽在侧殿枯坐整晚,指甲抠进掌心,掐出几个泛白的月牙。 借时鸿的庆生宴,她原以为今夜本是万无一失。 宴席散后,程慎之必定带着醉意归来,酒意熏染下,那个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王爷,哪还会有平日里的半分清明? 她亲手备下解酒的糕点,以解酒为名,说抚慰之言。三分刻意七分真情,最是动人情肠。 待一切水到渠成,以程慎之王爷之尊,断然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 届时,她白挽便可堂而皇之的入主王府,哪怕是当个侍妾,只要能在王府站稳脚跟,假以时日略施手段,当个侧妃绝非什么难事。 第23章 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村中摸爬滚打多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没闯过。 不狠,就只能被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还好,她早已做好了狠下去的准备。 白挽眼底闪过一丝绝情,若是程慎之还要推拒,她便不得不依附于慕达莎了。 本以为宁鸾那个温吞天真的性子,收拾起来根本不在话下。 谁知道,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精心制作的糕点,她反复练习的姿态,她设想好的每一步,竟全被那老管家拦了个正着! 不仅没能去书房,还让她将糕点送去给王妃! 当时见招拆招,白挽眼珠一转,顺水推舟接了差事。之前在程慎之面前碰过钉子,既然宁鸾是个好说话的,不如求了宁鸾做主。 堂堂王妃,本就该给王爷纳妾娶妻,更何况他们成婚这么多年,宁王妃都未曾给程慎之诞下一儿半女,本就失了妾妃之德。 程慎之在外征战三年有余,那是她宁鸾没福气,横竖都是肚子不争气。 白挽那时越想越得意,只觉宁鸾德行有失,不堪一击。只要到时候以“王府子嗣”为由头,再搬出王爷救命恩人女儿的身份,想来就算宁鸾万般不愿为王爷娶妻纳妾,也该识相将她迎入府中。 再者,横竖有恩情在身,程慎之必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到那时,她白挽便是府中堂堂正正的妻妾,甚至稍动心思,何愁等不到与宁鸾平起平坐? 白挽算盘打得飞快,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 可谁能料到,那个看似温软可欺的宁鸾,竟将她逼至如此狼狈的境地! 宁鸾盯住她的那一瞬间,白挽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那眼神像是一匹蛰伏已久的狼,在满月之夜,紧盯着猎物,眼中发出冷然的红光。 白挽的喉咙仿佛都被扼住,连冲到嘴边的辩解,都凝滞在宁鸾摄人的威势之下。 思及至此,白挽打了个冷战。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从仇恨中回神。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走至窗前,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拂在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指尖抚过镶嵌在匕首上的光滑猫眼,白挽下定了决心。 她朱唇轻启,溢出一段奇异的哨音,这正是那日慕达莎教她的传信密语。 不过多时,一只纯白的信鸽振翅而来,悄然停在窗台上,猩红如血的眼睛里,折射出诡异的光。 …… 翌日,下朝时分。 程慎之刚迈出金銮殿,便被一道魁梧身影横挡在前。 程慎之眉头微皱,前几日的庆生宴上,这时鸿小将军还怕他怕到不行,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远远绕路走,今日倒是敢当众拦人了。 “时鸿将军,有何要事?”程慎之语气平淡。 时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像个小媳妇般扭捏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镇南王爷,我……我想问,王妃她是否还有兄弟或是姐妹?” 程慎之打量了他雄伟的身型,一时间不知道这话因何而起。 “末将绝无冒犯之意!”时鸿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只是之前看见王妃,就觉得她特别面善,眉眼姿态间,像极了末将的旧识。” “可是我寻遍京州,也联系不上他。”时鸿垂下眼睫,长叹了一口气。“甚至我还冒昧拜访了丞相府,可直到见了宁大公子,才知道自己错认了人。” 程慎之眸色骤冷。 时鸿恍若未觉,他喉结滚动,声如蚊呐,嘀咕道:“可王妃和林公子,当真有几分神似……” 见程慎之脸色愈发阴沉,时鸿急得声音打颤,“您可千万别误会!我……我对王妃没有半点觊觎之心!京州谁不知道您同王妃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末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 “并无。”程慎之打断了他的话头,一身朝服略过时鸿衣袍。 时鸿还未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 “啊?没有……当真没有?” 程慎之已然走远。 “哎——王爷且留步,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四周下朝的同僚们频频侧目,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程慎之大袖一挥,装作没听到,更加大步流星地朝着宫外走去,腰间玉佩在风中撞出凌乱的声响,像是时鸿在原地心碎的声音。 …… 刚回到王府,踏入书房的程慎之,还未喝上一口热茶,管家王叔便捧着帖子匆匆呈上。 本以为可以落得清闲的程慎之:…… “将军府送来的?”他揉着眉心,身上还穿着上朝用的锦缎官袍。 细细读过之后,程慎之抬脚出了书房。 “望春楼的拍卖会?”宁鸾倚在窗边贵妃榻上,闻言从《山海经》中抬起眼,表情诧异地望向程慎之。 程慎之将请帖递去,“时鸿那小将军送来的,说是今夜望春楼珍宝阁中的拍卖会难得,他特订了位置,邀请你我二人同往。” 宁鸾打量着请帖,信笺纸上墨迹犹新,是时鸿略显仓促的笔迹。 纸后附着两张望春楼拍卖行的通行证,做工精致无比,用银线做了缠枝花纹包边,中间写明拍卖会的地点和时间。 “慎之可要去?” 宁鸾手拿请帖,抬头看向程慎之。 程慎之颔首,“去,据说这是近年来京州最大的拍卖会,去看看也是好的。” 他略微一顿,指腹无意识摩擦着腰间玉佩,“我还在寻一样东西,去撞撞运气吧。” 宁鸾瞟了一眼玉佩,笑着起身,“那我更是要去了,前几日才新得的孔雀纹绣袍,正愁没地方穿呢。” 程慎之望着她翻找衣物的欢腾背影,心中泛出几丝苦涩的甜蜜。 当年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或许他们也像正常夫妇一般,温馨而平淡地度过日日夜夜。 可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第19章 镜花水月 他的心里,只有林公子为他营…… 夜幕降临,望春楼早早点起了六角铃灯,鎏金灯罩在微风中轻旋,缓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 “台阶。” 程慎之虚扶着宁鸾的手腕下了马车。 出征三载,他忍不住望向四周,京州坊市中早已换了景致。 曾经灰墙黛瓦的低落房屋,如今立起数座描金飞檐的楼阁,其中,以眼前的望春楼最盛。 “王爷!你们可算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时鸿从望春楼正门大步跨出,他卸了早上那身制式玄甲,套了一身张扬的赤色劲装,腰间悬挂着一把精干的剑。 宁鸾一眼看去,正是当日望春楼所出的那把玄烈剑,配上了朱红色的剑穗,煞是惹眼。 时鸿同样也在打量着他们。 只见程慎之身着玄色宽袖长袍,袖边领口处缀着银丝祥云图样,在夜色中反射出丝丝流光。 宁鸾并肩站在程慎之身侧,一身孔雀蓝织锦长裙宛若碧波荡漾,贴身的剪裁包裹出姣好的身段。一张小脸从交织领口漏出来,五官大气明媚。她耳尖缀着水滴形的翡翠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识货之人一眼便知价值连城。 与简约耳坠相对的,是头上略显复杂的坠仙髻,以三支点翠金簪固定,雍容大气。 时鸿喉结不明显地滚动,脑中划过暗室中碧玉晴雪剑的样式。 “不长记性!”时鸿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顿时收敛了心思。 不顾旁人异样眼光,时鸿赶在程慎之冷刀子般的眼神落下前,指引着二人穿过悬挂蓝底金匾的大门,嘴中絮叨着: “拍卖会在六楼珍宝阁,展品应该已经送到了,现在上去还能提前看看……” 程慎之面色不悦,扭头看向宁鸾。却见宁鸾笑意盈盈,像是满心好奇般上下打量着这望春楼,压根没有注意到时鸿的目光。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程慎之仰头望向大厅,只见楼内流光溢彩,雕梁画栋。 虽已是夜幕将至,飞天鎏金灯将楼内照得亮如白昼,层层墨绿色帷幕将大厅分隔开来,穿着统一的侍从训练有素。 “不知王爷王妃可曾来过这望春楼?”时鸿咧嘴一笑,抬手向他们介绍着。 “这一楼是大厅,往日里做饮茶会客之用,楼上每层风格用处各有不同。” 跟随着时鸿的步伐,三人一同走向侧面的雕花旋转楼梯,向着六楼走去。 “时将军常来此处?”程慎之指尖抚过朱漆护栏,楼梯间隙中,可见帷幕后隐约的人影。 时鸿爽朗一笑,脸上泛起可疑的羞涩。 “之前在此结识了一位公子,甚是投缘,我还是第一次见气势如剑之人,便总想来望春楼碰碰运气。” 宁鸾捂嘴轻笑,好奇问道:“时厉东大将军不会介意吗?听说他最厌恶这些风月场所。” “王妃,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时鸿摆手,脸上闪过兴奋的光,“我原先也以为,这望春楼是风月快活之地。可拜访次数多了,才知道这望春楼里另有文章。” 第24章 “哦?”程慎之也被他提起了兴趣,“有何妙处?” 时鸿扶着雕花楼梯,如数家珍:“寻常茶坊,往往以说书助兴,可这望春楼不同。” 时鸿向楼下一指,示意他们向下看去。 “望春楼一楼的茶座中央,设有双面圆台,中间以幕布隔开。” “每个时辰在戏台安排评书戏曲等节目,昼夜不歇,偶尔还有楼上的舞姬乐妓下楼表演,堪称花样百出。” 话音未落,一阵甜腻香气扑面而来,熏得几人心驰神往,不由得酥了骨头。 “那便是四楼了,”时鸿突然语塞,结结巴巴道:“那是有名的温柔乡,姑娘个个绝妙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况且最特别的是……” 他支吾着,竟难得显出几分局促。 宁鸾莞尔一笑,解围道:“早已听闻望春楼的规矩与众不同,若是姑娘不愿,便是王孙贵族也是强迫不得的。” “正是如此!” 时鸿如蒙大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二人氛围融洽,他不禁开口道:“日后若是末将要娶妻,也盼着能像王爷王妃这般,寻一恩爱之人,两情相悦,传为佳话。” 话一出口,气氛骤然凝滞。 程慎之低头看看宁鸾,见她面无表情走在他身侧,对时鸿的言语恍若未闻。 时鸿见没人答话,后知后觉地僵住,慌忙转移开话题。 “这下面的楼层也就罢了,最神秘的还是顶上的七层。”时鸿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那七层只有楼主钦点之人,才可踏入,可这几年来,并没有人知道进入的标准。” 时鸿自嘲一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的出尘身影。 自那日小春台一别,他几番尝试再访那位神秘的楼主。可拜帖都不知递了多少封,每每前往,都被七楼的侍从冷言相拒,只道非请不得擅入。 而那日在六层珍宝阁与林公子惊鸿一瞥,时鸿便存了心思。既然林公子偶尔会下楼探看,那么自己在楼下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 这些时日,他得了空便往望春楼跑,几乎将楼中上下逛了个遍,自然是熟悉得不行。 “到了!”时鸿带着人踏上六楼,眼前景致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六楼的珍宝阁,比往日里多了数座琉璃展柜,已是围聚了不少人在此欣赏品鉴。 “时公子,您前些日子的委托已有下落了。”一位灰袍侍者快步迎来,对着几人恭敬行礼。 “当真?”时鸿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扭头,对着程慎之二人开口,“近日听月影剑重出江湖,便委托望春楼帮忙一寻,不成想今日有了着落。” 时鸿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神情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不知王爷王妃可赏脸一观?” “可。”程慎之微微颔首。 三人跟随侍者指引,来到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多宝柜前。那柜台后全是如药柜般密密麻麻的抽屉,抽屉上挂着不同的木制号牌,落着不同的锁。 那侍者从容开锁,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将剑匣递给时鸿。 时鸿迫不及待,三两下打开剑匣。只见匣开刹那,一抹清冷剑光倾泻而出。 整把剑呈青色,仅在剑柄处镶嵌橙色月光石,触之温润。剑身流转着淡色光晕,在灯光照射下真如月影朦胧,将三人面容照得影影绰绰。 “当真是把好剑。”程慎之亦是好剑之人,不由自主赞叹出声。 时鸿沉醉在剑光的温柔中,指尖发颤,险些要当众亲吻剑身。 勉强按捺住冲动,他依依不舍地合上剑匣,“直接送到将军府上吧,多谢。” 转身看向展柜,那展柜中样样皆是今日拍卖会珍品,台上以夜明珠照明,一旁两名侍卫持刀看守。 程慎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时鸿在一旁陪同。 “咳……”宁鸾突然以绢帕掩唇,不住发出低沉的咳声。 她眼睫低垂,缓缓道:“王爷且在这看拍品吧,我去外边凉台走廊透透气,稍后便回。” 状若无意避开程慎之担忧的视线,宁鸾独自走向一边的凉台。 夜风拂过朱漆雕栏,将鬓边的碎发吹得纷乱。她再没有半点咳意,神色从容,像是只为吹一阵夜风。 凭栏远眺,俯瞰京州。 正是暮色四合,整座京州城在脚下亮起万家灯火,连缀着铺开辉煌的画卷,与天边的星点交相辉映。 如此辉煌的景色,怎不教人心醉沉迷,晃了心神? 她总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可直到看到程慎之带来的那封邀请函,才也明白,哪怕是她,也有掌握不住的东西。 那便是……人心。 “你终于来了。” 唇边露出一抹轻笑,宁鸾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影。那人满身黑袍,头上戴着斗笠,蒙上一圈黑纱。 二人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相对而立,逐渐清晰的月光将两道身影勾勒得越发清晰。 怔愣几瞬,那黑袍人抬手撩起面前黑纱,露出张冰冷瓷白的脸。 “青霜……见过主子。”青霜缓步向前,从凉台阴影中款款走出行礼。 宁鸾扭头眺望远处星光,嘴角笑意更深。“拍卖会原定的宾客中,并没有时鸿的名字,是你将请帖给了他。” 宁鸾手指下意识用力,攥紧了身前的栏杆。 “为什么?” 青霜身形一颤,单膝重重跪地。她声音低哑,犹豫半天才又唤出一句:“主子……” 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纠结,“自那日时鸿在珍宝阁偶遇主子,他便日日都来楼里守着。有时把玩古剑,有时独坐听曲。” 指甲掐进掌心,青霜的声音落得越来越轻,“三日前,他向珍宝阁的侍者打听拍卖会的事,得知需要望春楼主亲定的请柬,便一度闷闷不乐。” “所以,你便擅自做主,将天字房的请帖给了他?” 夜风吹过,浸透冷汗的衣衫贴上肌肤,瞬间寒意刺骨。 “是。” 宁鸾倚着栏杆,万千灯火在她眼中明暗交错。默了几瞬,她转身扶起青霜,凝视着她的双眼。 青霜眼眸清澈透亮,眼底燃着倔强的光。 “当初派你去监视时鸿,是我考虑不周。”宁鸾挽起青霜耳旁的碎发,却发现她的脸侧已被冷汗浸湿。 伸手抚去脸颊的汗水,宁鸾缓缓问:“此番,你可后悔?” “不悔。”青霜的睫毛剧烈颤动,说出的话语却是坚定无比。 宁鸾的目光顺着滑落的汗水,落在脖颈尚未痊愈的烫伤上。那深色的细痂结在莹白的皮肤上,显出几分丑恶的狰狞。 “傻丫头。” 宁鸾的叹息消散在夜风里,她伸手将青霜单薄的身子蓝入怀中。 她早该想到的,能让青霜这个死心眼的丫头违抗命令,自甘领罚的,从来都只有那一种可能。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望春楼已经圈了你太久了。” 宁鸾轻拢着青霜盘起的发,语气轻缓,“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想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青霜心中的忐忑终于落了地,她紧紧攥住宁鸾的衣袖,像是抓紧了最后的光。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声音中带上一丝哽咽: “可是主子,他的心中……恐怕从来都没有我毫分。” 他的心里,只有林公子为他营造的一场幻梦。 青霜眼前闪过暗室中一张张画卷,那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向主子隐瞒的秘密。 明知这一切皆是饮鸩止渴,镜花水月,她却依旧贪恋着这虚幻的月光。 宁鸾轻拢她黑纱下的秀发,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 “别怕,放手去做吧。哪怕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你还有望春楼这个永远的家。” 第20章 真假宝珠 名声在外的望春楼,竟以廉价…… 楼内突然传来丝竹悠扬之声,宾客们的谈笑声如潮水般涌出,这是拍卖会即将开始的信号。 宁鸾轻抚青霜的眼尾,指尖触到一丝湿润。 “你有了自己的心事,也不告诉我。”她柔声安抚着青霜,像哄一只受惊的雏鸟,眼中满是怜惜。 “这些年你为望春楼倾尽所有,却把所有的苦楚都藏进肚子里,青露那丫头常说,虽然她自己不靠谱,可最令旁人担心的人,却是你。” 青霜怔住,猛然抬头望向宁鸾精致温婉的脸。 “等把望春楼的事务交接妥当,便去做想做的事情吧”宁鸾的声音温和落在耳边,“就当是我许你的长假。” 这是要……赶她走? 青霜呼吸一滞,喉咙中仿佛被东西堵住了。她眼中满是彷徨,半晌才沙哑挤出一句话: “主子,您不要青霜了么?望春楼……也不再需要青霜了吗。” 宁鸾摇头,指尖轻点她的眉心,语气无奈又包容,“又说傻话,这是你的家,怎会不要你。若是让我贸然舍去你这得力干将,我还不肯呢。” 第25章 宁鸾褪下指节的象牙骨戒,牵起青霜的手为她戴上。戒圈严丝合缝,仿佛本来就该在那里。 青霜一惊,这枚戒指,能调动宁鸾大半势力。只要她想,整个望春楼都在她的号令之下。 青霜正欲开口,却见宁鸾摇头,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屋内乐声愈发悠扬,宁鸾不便多说,转身离去,裙摆带起一阵香风。 青霜紧握骨戒,在凉台外站了许久。待到夜幕沉浸,她深吸一口气,几步轻功掠进屋内。 今晚的拍卖会事关重大,容不下半分差池。 …… 宁鸾轻车熟路回到大厅,程慎之等人已在拍卖行入口处等候多时。 “久等了罢?”宁鸾提起裙摆,笑意盈盈走上前来。 “无妨。”程慎之暗自打量,见宁鸾神色无异,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抬首示意侍者带路。 时鸿显然并未参加过类似拍卖会。一路跟在侍者身后满脸激动,四处打量。 穿过深红色帷幕包裹的长廊,侍者推开鎏金门扉,将三人引入雅间之中。屋内陈设多为红木雕花,鎏金琉璃宫灯头顶高悬,散发出柔和暖光。 正对门处,整面墙壁被打通,改造成镂空的景观台。台边用上好木料做了护栏,虚虚圈成一个半圆。头上悬垂下一副浅金色轻纱,如帘幕一般,柔婉笼住整个景观台。 程慎之信步上前,透过薄纱向外望去,台下正是半圆形的拍卖大厅,座席间已有了七八成锦衣华服的宾客。 “单论这一副鲛纱细帘,价值便不下千金。”程慎之挑眉看向时鸿,“时将军出手阔绰,当真是好气魄。” 时鸿脸色白了三分,此时才猛然惊觉,自己竟被安排进了这等顶级包厢,而非坐在大厅的那种普通座席。 “假的吧……”时鸿浑浑噩噩上前几步,手中捻起一缕鲛纱细看,“这纱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透亮些,色泽好看些,竟也能价值千金?” 程慎之双手抱胸,慵懒倚栏而立,目光扫过整个拍卖大厅,漫不经心开口道: “这是东海采来的鱼皮,由手巧的渔女以特殊手法捻丝纺织。透过这块纱,从内而外看去,外界之物纤毫毕现。” 他忽而转身,走到宁鸾旁边坐下,悠然执壶,执壶斟茶地动作行云流水。又缓然道: “但若光线设置恰当,外人向内窥探,便只能看见一片金光流转,丝毫不能看透内里的情形。” 时鸿闻言,手指一抖,那缕鲛纱从指尖滑落,在宫灯下折射出细微的碎光。 他收回手,仓皇打量四周陈设。案几上摆放着官窑瓷器,墙上挂着几幅名家真迹,就连脚下踩的,都是进贡来的织锦地毯。 时鸿喉结滚动,自觉无论损坏哪一样,自己的身家都够不上赔的。他讪讪在墙边找了个椅子,像只误闯进屋的大鹌鹑般缩着坐了。 不过多时,拍卖开始。 前几件拍卖物勉强可算稀罕,但远还称不上珍宝。几人兴致缺缺,场内很快便有人拍下了。 程慎之端起茶水,不动声色瞥向宁鸾。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宁鸾格外沉静,自踏入雅间后,便默然不语,只犯懒般靠在雕花座椅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拍卖场内的情形。 他下意识抬手轻抚胸口,隔衣触到两物一冷一热,合着他的心跳微微起伏。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它送出去呢…… 时鸿看了一会儿拍卖,又耐不住寂寞,搓着手凑近二人道:“今日望春楼这般大的排场,进来后又三番五次地核对请帖,”他压低声音:“该不会真要拍卖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咔嚓——” 话音未落,刚端起茶盅的宁鸾指尖一颤,竟猛然将杯盖摔落在地。 “时将军,慎言。”宁鸾没好气瞥了时鸿一眼,声音却轻柔似水,“望春楼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在京州经营多年,将军放心便是。” 时鸿却已是面如土色。他猛然起身,惊恐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青花缠枝莲纹杯盖,又看看一脸淡然,悠闲喝茶的宁鸾,顿时只觉天崩地裂。 “这这这……!” 这茶盏得多贵啊!拍卖才刚开始,他就已将全部身家赔在这了! “王爷!”时鸿心如死灰,没想到一张小小的请帖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他绝望地看向程慎之,高墙般壮硕的身躯竟显出几分凄苦无依: “咱们同僚一场,若是今晚我被扣在望春楼,求您给我爹带个话,就说我在这儿洗盘子一切安好!吃得饱睡得香……” 程慎之:“……” 宁鸾:“……” 宁鸾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想不明白青霜那般通透的姑娘,怎么偏偏就看上这个呆子。 见时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程慎之也有些头痛,他试图开口: “鸿兄。”程慎之指尖掠过桌上另一只杯子,“你仔细看看,这不过是民窑仿制的……” “将军不必紧张。”宁鸾脸上挂出一丝笑意,打断道,“今日拜将军所赐,来拍卖会一观已是幸事,这些零碎开销,自然由镇南王府承担。” 她侧过脸看向程慎之,和善道:“慎之,你觉得呢?” “那是自然。”程慎之看宁鸾露出笑容,再顾不上其他。“时将军享受拍卖会便是,这些小物不足挂齿。” 时鸿松了一口气,正欲扭头看向台上拍品,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这根本不是避水珠!”一位白袍人猛然起身,直指拍卖台上黑色绒布中的蓝色宝珠。 “名声在外的望春楼,竟以廉价琉璃珠冒充珍宝!” 全场哗然一瞬,随即窸窸窣窣交流起来。 宁鸾面露不悦,站起身来向那人看去。那白袍人头巾下的面庞,分明就是典型的异族长相。 那白袍人见众人热议,神情中更是得意。他挥舞手臂,大声暴喝道: “这避水珠乃我族圣品,可解百毒,世上独此一颗!至今仍在我族祭坛供奉,非神请不得擅用,怎么会出现在这拍卖行之中!” 全场更是沸腾,眼见就要混乱起来。 拍卖行中,侍卫从暗处涌出,就等一声令下,将那白袍人控制住。 宁鸾握拳的手紧了又紧,犹豫多次正欲上前。身后的程慎之见她踌躇,稍加思索后从容起身,银丝绣的云纹随着行动,流转出炫目光彩。 “诸位稍安毋躁,且听我一言。”程慎之安抚似的按住宁鸾的肩,信步向前撩开鲛纱。 “避水珠产自南部涌泉山瀑布下,表面宝光流转,珠内状似水波流动,可是如此?” 众人见是天字房的贵客,下意识随着他的话语,望向那展台中所谓的避水珠。 只见那珠子呈淡蓝色,虽是莹润生辉,但内里却死气沉沉,并无水波荡漾之感。 那白袍人闻言紧张一瞬,转目一瞥珠子,反倒扬起下巴,神色间更是得意。 “正是如此,阁下好眼力,避水珠内部确实应有水纹波动。” “可是——”程慎之突然洒脱一笑,扭头看向时鸿,“借鸿兄宝剑一用。” 程慎之拿着玄烈剑,撩起鲛纱从高台一跃而下。他足尖轻功几点,闪身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到拍卖台前。 一旁侍卫面面相觑,手中兵刃举起又放下。有贵宾擅闯拍卖台,拦是不拦?怎么拦? 正当侍卫们踌躇不前时,面蒙黑纱的青霜从幕后绕出。她干净利落吩咐几句,稳如泰山。 侍卫们见是大总管亲临,顿时如释重负,纷纷收刀退至两旁。 青霜顿足,忍不住朝天字号包厢的方向远远一望,随即果断转身,隐没在台后的重重帷幕间。 “你族祭坛供奉的,确实是避水珠无疑。”台上,程慎之手中宝剑已然出鞘,剑花一挑,剑尖正精准刺中绒布上那淡蓝宝珠。 “咔——”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宝珠表面瞬间碎开如蛛网般的裂痕,随着纹路蔓延,那外层琉璃竟一片片碎落,内里真正的宝珠初显真容! 众人凝神细看,只见展台之中,小了一圈的宝珠通透清澈,珠内果真似有活水流转。 随着光线变换,整颗珠子流光溢彩,波光粼粼,正是那避水珠的模样! “这……”那白袍人脸色骤变,额间渗出冷汗。他颤抖指向宝珠,“可避水珠只有一颗,祭坛上分明……” 程慎之手腕轻转,玄烈剑入鞘。他冷冷开口: “避水珠并非只有你族一颗,不过隐藏在千万琉璃珠中,众人不知罢了。况且,集万颗琉璃珠方得一颗避水珠,说是稀世珍宝,倒也不为过了。” “继续吧。”程慎之对着台上的拍卖官略一点头,随即脚尖轻点,轻功如燕般腾身,不过几瞬便回到天字房雅间里。 宁鸾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从观景台翻进来的程慎之,半晌才张口。 “你……” 第21章 雀起阴霾 那支镶红宝石的鸾鸟金簪,你…… 第26章 台下突然爆发出惊呼,方才中断的竞拍再度掀起热潮,一时间叫价声此起彼伏,比开场时更加激烈。 时鸿瞪大双眼,像是看怪物一般,盯着程慎之从观景台翻身进来。他神情里写满了佩服,仿佛下一刻就要五体投地,给眼前的镇南王爷行个大礼。 只闻台中几声锤响,那枚避水珠以三千两黄金的高价成功售出。 “我滴乖乖,这小珠子卖了这么贵!”时鸿拍着胸口直喘气,他几步走到观景台前扒住护栏,鼻尖儿几乎顶上那金色鲛纱。 见那劈开的避水珠流光溢彩,他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出来,直至下一个拍品登场,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程慎之早已自顾落座,执壶为二人续满热茶。他侧目看向宁鸾,见她手持画扇轻摇,方才紧绷的肩线此刻已然放松,顿时也跟着松了口气。 宁鸾面上不显,心中却似那浪潮波澜起伏。 望春楼金字招牌,容不得半分瑕疵。 拍卖行精挑细选的拍品,品质上向来无可挑剔。能进望春楼拍卖会的鉴定师,个个都经由宁鸾亲自把关,绝无可能将寻常琉璃珠错认避水珠。 若今日任由事态发展,闹出拍品以假乱真的传言,望春楼多年积累的声誉必将毁于一旦,往后再想树立威信,那当真是难如登天。 宁鸾轻轻侧头,瞥见程慎之端茶细品,神色淡然如常,心底闪过复杂情绪。 她原打算亲自出面,以天字房贵宾的身份出面周旋。 虽不知避水珠与琉璃珠之间的渊源,但凭借话术手段,平息今日风波也并非难事。 只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镇南王妃,此刻竟在拍卖行抛头露面,侃侃而谈,一来对她掩藏身份不利。其次,对于镇南王府而言,也太过招摇了。 今日一事,若非拍卖行鉴定师疏忽,未及时禀明避水珠由来,便是被有心人做局,刻意扰乱望春楼的名声。 望春楼声势日渐浩大,暗处不知多少人眼馋心热,就等着拿捏住望春楼的把柄,借势取而代之。 今日一事,定要彻查。 宁鸾正垂眸思索,却突觉一道目光灼灼地落在脸上。她猛然侧头,正好对上程慎之深邃的眼眸。 程慎之剑眉轻佻,漆黑瞳孔中映着她清晰的面庞。忽然与宁鸾对视上,他眼底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今日,你不开心?” “今日……多谢你。” 二人同时开口,话音未落,竟又同时侧过脸去,不约而同看向角落的时鸿。 时鸿被这二人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嗯?” 宁鸾扑哧一笑,抬眼正视程慎之,正色道,“多谢你方才解围,那珠子与我宁家,确实有些渊源。” 虽不确定是否自作多情,但宁鸾总觉得,若非自己先下意识流露出在意,以程慎之往日里淡漠的性子,断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于公于私,这一声道谢都是应当。 “原来如此。”程慎之坦然一笑,“那你现在……心里可还好吗?” 他垂眸,睫毛在眼睑落下阴影,勉强掩盖住眼底的情绪。“自我从南部归来后,总觉得,你在府中过得并不开心。” “是我错做了什么吗?”茶盏被他搁在案桌上,落下一声脆响。听出宁鸾话中的歉意,程慎之声音不自觉放软放轻,到最后,竟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还是说,我的存在本身,便是你不悦的根源?” 宁鸾一怔,神情难得几分恍惚,却听程慎之又忐忑道: “你若是想和离,我……” 程慎之声音低沉,喉中似被方才的茶水哽住,后半句话竟再难吐出来。 宁鸾还未及细想,指尖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她轻轻拢住程慎之搁在桌案的手,脸上扬起她惯用的温和笑容,眼睫轻眨,嗓音柔似春风: “怎么会呢,慎之归来,是我求之不得。” 话音一顿,宁鸾才觉察触手处温凉如玉,带着几分冒昧。思及至此,她摸着烧红碳火似的,将手收回。 “不过是入夏后诸事繁杂,一时难以周全罢了。”她移开目光,喃喃道:“并不为别的。” 这话轻得像是半山的薄雾,转瞬即逝便散了。 程慎之从耳尖一路红进交错的衣领,他掩饰似的轻咳两声,指腹却不自觉地摸索方才被她触碰的位置。 一时没了声响。 …… 镇南王府。 白挽独坐在院落石凳上,指尖无意识敲击着青石椅面。 她脑中反复默背慕达莎教她的口诀,廊前的描花宫灯散发着暖光,将她的影子映得扭曲。 那日放出的信鸽,带回了画着红色曼陀罗的纸条,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对方答应了她的会面。 昨夜,她辗转难眠,却在黎明时分强打精神。她躺在卧榻上,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彩。 天光微亮,白挽悄然离府,没惊动任何人。清晨的茶楼静得出奇,大堂空空唯有小二洒扫。白挽绕进雅间内,慕达莎斜倚在窗台前,撑着手看向窗外。 这雅间的位置恰到好处。虽是临街,却也并不喧哗,既能俯瞰街景,又不易被他人窥探旁听。 慕达莎并未裹异族商人穿的白袍,而是一身坠着金银铃铛的异族服饰。举手抬足下,纤细的蜜色腰肢在铃链间若隐若现,更显出几分狂野来。 “终于来了。”慕达莎红唇轻启,眼尾用金粉勾勒出极具异域风情的魅色,“我还以为,你要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了。” 白挽几乎是扑到桌前,茶水沾湿了她胸前的衣带,她却并不在意,只迫不及待开口:“你说过,你有办法让他的心中只有我。” 白挽紧握双拳,眼中升腾着高涨的火焰,“现在我就要知道那个方法!” 慕达莎单手托脸,唇齿开合间发出清脆的笑声,“考虑了这么久,你终究选了最对的路。毕竟,终究我们才是同类。” 白挽只见慕达莎手腕翻转,眼花一瞬,一个装脂粉用的鎏金小盒便出现在她的掌心。 慕达莎眉角轻佻,抬手勾开盒盖,一股浓烈异香扑面而来。盒中盛放着如血般凝固的膏体。慕达莎轻眯双眼,唇齿微动,用指腹晕开盒中膏体,那香气顿时更加浓烈起来。 “看着吧。” 慕达莎忽然拉开雅间房门,走廊里送茶的小厮闻声回头,“客官?” 那小厮提壶上前,尚隔着几步,慕达莎猛然抬指,将香气送向他面前,低声如吟唱道:“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吗?” 那小厮下意识抬眼,与她对视的刹那眼神涣散,手中茶壶“咣当”一声砸落在地。 慕达莎莲步轻移,腰肢摇摆间,金色的铃铛发出沙沙的响声。如蛇蝎般的女人轻缓抬手,指尖拂过小厮青涩的脸颊。 那小厮呆滞的点头,眼中倒映着慕达莎妖异的面容,恍然间竟将她奉为神明。 “去吧……好孩子,看看那掌柜,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慕达莎凑到那小厮耳边,吐气如兰。轻声细语间,像吐信的毒蛇缓慢缠绕,在最脆弱的脖颈处注入致命的毒。 那小厮像是得了令般,本是晦暗的瞳孔中突然有了阴鸷的神采。 他嘴角拉出一个狰狞的笑,不管脚边落地的铜壶,转身便跌跌撞撞冲下楼去。 白挽正在屋内看得目瞪口呆,忽闻楼下一声惊叫,忙冲出门向楼下大堂看去。 慕达莎双手抱胸,满目得意,信步随她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撇眼向下看去。 只见那小厮手握剪刀,脸上带着诡异的狞笑,再次刺进那掌柜的胸口。柜台瞬间血色漫天,鲜血喷溅到一旁的账目上,晕出触目惊心的红梅。 掌柜满脸惊恐,连连互救,却已是支撑不起,颤抖着半跪倒地。那小厮恍若未见,手握剪刀立在原地,恍若怔然。 刚进门的散客亦是尖叫不断,纷纷奔涌逃出铺门,引得街上一阵混乱。 白挽眼见此情此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抬手捂住双唇,眼中却迸发病态而渴望的光。 她不是没见过血,可未曾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现。 人心,竟是如此轻易就被操控。 她看向慕达莎,方才还千娇百媚的美人蛇,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打量这一切。 白挽打了个寒颤,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前倾,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教我……快教我!” 她仿佛已经看见程慎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唯独映着她一人的痴情模样。 …… 铜雀烛台的灯火逐渐暗淡,拍卖会上的喧嚣气氛如潮水般退去。 时鸿几人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步走出拍卖会场。珍宝阁内还剩零星宾客,不死心的在展柜间徘徊寻觅,似盼能寻得意外之喜。 夜色沉沉,王府的马车早已静候在望春楼外。送别时鸿后,程慎之和宁鸾在车厢之内并肩而坐。二人坐姿端正疏离,一时再无别话。 第27章 马车驶离了闹市,远离了喧嚣,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四周只剩车轮碾过石板的轻微声响,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那支镶红宝石的鸾鸟金簪,你分明喜欢。”程慎之无意识捻着袖口花纹,忽然开口,“为何不让我继续加价?” 宁鸾默了一瞬,偏头望向车窗外晃动的帘隙,“价抬得太高,反而失了本来的意味。” 车帘晃动,漏进街坊悬挂的朦胧光亮。不知怎的,宁鸾竟想起那日在镇南王府门外惊鸿一瞥,纱轿被风吹得扬起,异族美人立于轿前,清丽出尘。 而程慎之立在一旁,眉目间若有若无的温柔,刺得她眼底发酸。 精心订制的小轿,专人挑选的服饰……若只为报恩,又何必如此张扬? 更何况,册封镇南王后,圣上所赐的金银,足以在京州另置宅院,安置十个白挽也绰绰有余。又何必非要将人接入府中,朝夕相对? 终究,是因为在意吧。 正因放在心上,才要如此高调地迎她回来。正因放在心上,才会对她的去留这般费心。 宁鸾自知钻了牛角尖,毕竟望春楼的基业尚可凭她一己之力挣来,沙场上的瞬息万变、刀枪无眼,却只能听天由命。 白挽父女的救命之恩重于泰山,便是如何高调迎接也不为过。 程慎之能活着,已让她觉得如释重负。可真当这人就在眼前,她又不敢将真心轻易捧出,随意任人肆意践踏。 白挽,白挽……? 他们两人之间,何止相隔一个白挽。 他们的姻缘,本就是皇权臣子之间的博弈。 待他日,程慎之不再需要朝中支持,她也对丞相府大仇得报,两人再无束缚,这段婚姻也自然该迎来终结之时。 到那时,不管白挽是入主正院,还是另起府邸,都与她宁鸾再无干系。 宁鸾控制不住地翻滚思绪,只有想到望春楼能让她安心几分。 “这个,送你。” 程慎之丝毫未察觉她心中的波涛汹涌。他犹豫再三,终是从怀中掏出一只温润的锦盒。蜀锦盒面上绣着金鸾朝凤的图案,在微光下折射出独有的光辉,华美异常。 “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他动作带着几分迟疑,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才那方锦盒缓缓托至宁鸾面前。 第22章 早有蜻蜓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错漏了节…… “现在, 可以打开吗?” 宁鸾轻抚盒面上起伏的金鸾纹路,忽然仰起脸来望向程慎之。 马车窗帷被夜风撩起,月色如水, 为她白瓷般的肌肤染上银辉, 眼底更似有水光流转, 格外动人。 程慎之端坐如松, 紧握的手心里却浸出细密的潮意。 “自然可以。”他嗓音沉稳, 却忽然握拳抵住唇角,目光微偏, 轻咳两声道:“它早该属于你。” 宁鸾闻言打开锦盒,盒内静静躺着枚精致的金钗。 钗身以极细的金丝盘绕出繁复的藤蔓纹样, 钗首一对蜻蜓亭亭玉立,颤巍巍栖于半开的芍药之上,振翅欲飞。双翼以青色点翠为底,金丝做骨勾勒脉络, 纤细如发。 而更妙的是那两对复眼, 分别以珊瑚和翡翠镶嵌点缀, 即便在这昏暗车厢内, 也依旧熠熠生辉。 宁鸾伸出手抚过蜻蜓颤动的翅尖,忽闻身侧传来衣料的摩挲声。 她转头一看, 却见程慎之一脸正色,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似乎空寂无人的街坊中正在举行盛大的演出, 让他瞧得移不开眼。 只是那不住摩挲的指尖, 悄无声息地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宁鸾莞尔一笑,以她多年经营望春楼的眼光,怎会看不出这枚金钗的价值连城。比起今晚拍卖会上那枚金簪, 手中这支蜻蜓钗的精巧程度,只怕是还更胜一筹。 程慎之正襟危坐,顺着窗外透入的微光,悄悄留意着宁鸾的神情。见她眉眼含笑,他心底暗自松下一口气,低声解释道: “我觉得它很适合你。只是……不知是否来得太晚。” 程慎之话音未落,便垂下眼盯住自己衣角。满是薄汗的指节微松,不过须臾,又无声地紧握起来。 他垂首等待良久,却并未听到身旁人的回音。正当他以为,车厢内的寂静会持续到镇南王府门前时,忽觉一阵温热的呼吸悄然凑近。 程慎之猛一抬头,却不想正好迎上宁鸾倾身靠来的面容。 咫尺之间,两人几乎擦上鼻尖。 他下意识看向宁鸾的双眼,微弱月光映照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酝酿开潋滟的水光。 “是蜻蜓啊……”宁鸾话语中带着笑。 程慎之红了耳垂,下意识向车厢后靠去,后背绷着贴紧着车壁,在后腰带出利落的弧度。 一身武艺在这狭窄的车厢内,竟不知该如何施展。 习武之人本就应沉稳如松,此刻他却被宁鸾的三言两语搅得方寸大乱,再顾不得其他。 “噗。” 宁鸾掩唇轻笑出声,恍然间又有了几分昔日顽皮的影子。见唬住程慎之的目的达到,宁鸾便端正地坐了回去。她抬手高举锦盒,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盒中精致的发钗。 在马车的细微晃动中,金钗通体流淌着细腻的纹路,恍然间,仿佛融化了两人停滞的时光。 “啪。”宁鸾忽地合上锦盒,贴着心口揣入怀中。 “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尾音微微上扬,确实带着难掩的轻松愉悦。 程慎之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紧绷的背脊彻底放松,心中那块大石也沉稳落地。 一时间,车厢里又是一片寂静,却有什么与方才不同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依旧格外清晰,带着节奏忽近忽远,每一声都叩在两人心上。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错漏了节拍。 …… 白挽独坐在镇南王府前院的石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石面,心中焦躁不安。 在府中,这个角落向来无人问津。 夏季里炎热焦躁,冬日里冷风穿堂,连最低等的洒扫下人都不愿轻易踏足留恋。 可白挽偏偏钟情此处。 原因无他,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楚看到府外走过的每一道身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程慎之回府的车架。 “哎。”白挽以手作扇,抬头望天。 念及程慎之,白挽对周遭闷热浑然不觉。她胸口燃烧的烈火仿佛要冲破衣襟,连带着血液都沸腾起来,催促她将那些盘旋已久的疯狂念头依次付诸现实。 那日与慕达莎分开后,白挽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坊市。她穿行于各色商铺中,将那香膏所需材料一一搜罗齐全。为保万无一失,她甚至咬牙挤出银钱,将每样材料都多备了两份。 趁着白日里府中无人,白挽关紧门窗,翻出个琉璃瓶,按照慕达莎所授之法开始调配。 “龙骨草……石雕花。”她颤抖着手将最后一味药草碾碎,投入瓶中。 只见瓶内颜色迅速变换,由黄变成一种诡异的橙红,又化作浅淡的紫。随着颜色流转变换,瓶底不断翻腾起绵密的泡沫。 白挽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那浮起的白色泡沫,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瓶中疯狂挣扎呐喊。 不过多时,瓶中草药平稳下来,融合成浓稠的乳白色,在摇动间泛起诡异的波纹。 小心将琉璃瓶密封妥当,白挽的目光穿过窗扇的缝隙,直直落到落向庭院中那个正埋头扫落叶的粗使丫鬟身上。 “总得先有人试试吧……?”白挽喃喃自语。 那丫头不仅长相憨厚,做起事来更是粗手笨脚,调来侧殿没两日,就已摔碎了两只茶盏,惹得白挽好一阵头疼。 如今,她倒成了最合适的试验品。 没等那丫头抬起头来,白挽便拿着琉璃瓶,将窗缝推开了些,扬声唤道:“小红,你过来!” “哎!白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那丫头提着扫帚,三步并作两步跑近,手背一抹额上的汗珠,脸蛋都蹭上了细灰。 白挽隔着窗户看她,脑中飞快回忆着慕达莎当时的动作。 “小红。”她柔声唤道。 趁小红茫然抬头,与她视线相对的刹那。白挽借着窗户的掩映,悄悄拨开了瓶盖。一缕异香悄然飘散,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随着时间滴答过去,小红的动作逐渐僵硬,眼神涣散,手中扫帚“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白挽见她双眼空洞得像是去了魂儿,对掉落的扫帚也浑然不觉,脸上抑制不住地浮起一抹喜色。 她狠狠咬住下唇,强压住翻涌的心绪,压低声音对小红命令道:“去,去把正殿桌上摆着的山水青花瓷瓶摔碎。” 看着小红僵硬离去的身影,白挽死死扣住窗台,她全力抑制住狂笑的喜悦,双目中尽是近乎疯癫的血色。她抬手紧捂住双唇,强迫沸腾的心绪平复下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28章 “不能太急……有的是机会,慢慢来。” 她不愿让王府上下察觉异样。若动静闹得太大,引得众人细查,难保不会露出马脚。到那时,等待她的,等待她的便不只是边关那样的流言蜚语,而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而这药膏的效力,果然未出白挽所料。晚膳时分,她在正殿用过饭,状似无意地向管家王叔问起,是否觉得殿内空落了些许。 王叔面上带着惯常的笑意,眼底却掩不住一丝愁容。 那尊山水青花瓷瓶虽非价值连城,却是宁鸾的心爱之物,往日里得了什么花儿草儿,宁鸾总爱命人用它供养。 如今,却是不成了。 “丫鬟粗手笨脚,擦拭时不小心摔了件瓷器,不打紧,不打紧。”王叔勉强撑起笑意,仔细将新换的瓷瓶擦拭干净,郑重摆回原处。 王叔并未过多斥责那丫头,只怪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她进了正殿。他心底暗叹,只得待王妃空时,再去请罪了。 白挽望着殿中那尊新摆上的钧瓷赏瓶,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她岂会不知宁鸾格外喜爱那尊花瓶?不过是给这位王妃一点小小的警示罢了。 今日程慎之唯独带了宁鸾出行,只道受邀去望春楼参加拍卖会。这几日白挽在坊市间采买,每每途经望春楼,总被那堆金砌玉的门面晃得眼花,心中早存了一探究竟的念头,却始终未能寻得合适时机。 那时二人并肩迈出府门,携手相伴,言笑晏晏,俨然一对璧人,恩爱非常。 白挽远远望着,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立时将宁鸾碎尸万段。她只得勉强宽慰自己,待程慎之奔波归来、心神疲惫松懈之时,岂不正是她出手的绝佳时机? 此刻,白挽坐在前院中心思急转。她不自觉地捏紧了袖中那只小巧的琉璃瓶,慕达莎的话语又一次在她心中清晰地回响起来: “此药效力的深浅,全看对方心志坚毅与否。若遇意志如铁之人,催眠便难以奏效,必先令其心神松弛、戒备消散,方才能如愿以偿。” “意志如铁之人,需先破其心防……” 她低声重复着这句告诫,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程慎之在山林中浑身浴血、命悬一线,却仍拔刀奋战的身影。 当初,就是这一腔不屈的热血,一点点捂热了她那颗冷透了的心。与其说是他们父女救了程慎之,倒不如说正因遇见了程慎之,才让白挽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所以即便来到京州,哪怕凭借她的姿色手段,足以引得无数达官显贵争相示好,她也始终放不下那抹将她唤醒的冰中烈火。 可程慎之能在边关战无不胜,数次濒死仍能挣扎求生,其意志之坚韧,本就远非常人可比。 若仅凭这药膏的淡淡香气,恐怕难以撼动分毫。 白挽抬眼望向廊檐下摇曳的烛火,心念一动,竟觉得心神顿时稳下了几分。 …… 夜深露重,万家灯火渐次熄灭,镇南王府外除了虫鸣,只留一片寂静。 王叔提着灯笼迎出府门。 宁鸾扶着发髻,借着昏黄的光晕缓步下车。发间新得的那支蜻蜓穿花金钗轻轻颤动,薄翅在灯下流转着炫目的光辉。 程慎之随后下车,步履轻松,眉目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支金钗,是他昔年征战沙场时,费心竭力寻了南部巧匠精心打造。为此,他几乎耗尽了当时带去的全部身家。 自金钗铸成,在他怀中揣了多久,那份忐忑便萦绕了多久。每每抬手触及,他都觉着像碰着块烧红的碳火,既怕烫伤了手,又怕松手便碎作齑粉,再难寻回。 他面上虽不露分毫,可幼时那支蜻蜓发钗,始终是心头一根隐隐作痛的刺,哪怕穿过了无数的时光和波折,也一直深扎在其中。 终究还是等到了送出去的机会。 夜风吹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美人发上那蜻蜓薄若蝉翼的翅膀。 初遇那日,小太监捧着装了蜻蜓金簪的锦盒,在御花园角落里急得满头是汗。而那个开口向太子讨要这份礼物的少女,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那时的程慎之自身尚且难保,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飞去太医院的金色蝴蝶,翩然为他带回了愈合伤口的良药。待为他上好药后,却怎么也不肯收下那支本该属于她的金钗。 “我才不要呢,太子哥哥打的首饰最丑了。”她连锦盒都未曾打开,只是皱眉埋怨了一句,便将盒子推回他手中。 那只金色的蜻蜓,从此便躺在尚书房程慎之的抽屉里,日复一日,沉寂无声。 再后来,尚书房里再也见不到那个提着裙摆、笑语嫣然的娇俏身影。 喉间若有若无地泛起一丝苦涩,程慎之的唇角却轻轻勾起。 看来他的首饰,倒也并非那么不堪,不是吗? ----------------------- 作者有话说:催眠是我编的编的编的,供剧情需要~ 第23章 暴雨倾盆 她蓦然回首,透过重重雨帘,…… “王爷。”见人回府, 白挽从回廊暗处款款走出,对着程慎之盈盈下拜。 宁鸾本已行至正殿檐下,闻声停驻脚步。 程慎之还沉浸在方才与宁鸾的温存余韵中, 恍惚间听见有人唤他, 猛然回神。 “嗯?”他侧首看去, 借着廊下灯笼朦胧晕开的光, 只见一抹素白身影静立前方, “白挽?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他心情甚好, 连带着说出口的话语也柔和几分。 “奴家……”白挽扬起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眉目间尽是柔婉之色, “有一事欲禀告王爷,不知可否请王爷移步书房一叙?” 或许是夜深将歇的缘故,白挽脸上未施粉黛,发间仅以一支银簪妆点, 配上素雅的长裙, 恰似清水出芙蓉, 更显出几分丽质来。 宁鸾身形一僵, 下意识抬手抚上发间那支金钗。只一瞬停顿,她嘴角扬起笑意, 径自转身没入中庭月门后的夜色里。 程慎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背影, 不知怎的, 心中蓦然一空。 他本该断然回绝, 转身去寻宁鸾。可白挽她…… 程慎之收回视线, 落在面前楚楚动人的白挽身上,心中莫名的情绪却是更翻涌起来。 留白挽在府中,原是为偿还旧日恩情。而今她父亲死因未明, 异族又在京州边境频频异动,两族关系日趋紧张。 若在此时对白挽置之不理,不管不顾,贸然疏远,只怕会节外生枝。 程慎之心中轻叹,强压下追向宁鸾的冲动。他张了张口,却一时间进退两难。而一旁的白挽见他神色稍缓,趁机上前半步,轻声细语道: “王爷今日舟车劳顿,奴家不敢多扰,只需片刻便是。”她神情恳切,像是满心期待眼前人的回应。 “去书房吧。”程慎之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随即抬眼,向侍立一旁的王叔递去一个眼色。 白挽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费心留意,早知他与人议事必在书房。这一步,她算是走对了。 书房内,王叔已命人提前点燃灯烛。烛火在淡黄灯罩中微微摇晃,光影交错间,晕出几分诡异的气氛。 白挽随程慎之步入房中,悄悄抬眼,目光落向灯罩下那簇跳动的火焰,唇角不自觉微微一扬。 那正是她费尽心思,特意为他备下的那一盏。 程慎之行事谨慎,白挽亦非等闲之辈。她唯恐瓷瓶中那点药香效力不足,难以动摇他心志,便暗中操纵一名丫鬟借打扫之机,将掺了药的烛台换入了书房。 事虽顺利,那丫鬟清醒后,白挽却只觉指尖传来阵阵刺痛。沾染药膏之处如附骨之疽,灼痛一路蔓延直钻心口。 这大约便是慕达莎所说的反噬了。 白挽垂眸看着微微发颤的指尖,脸上却带起一抹轻笑。若能以此换得程慎之的心,纵使痛入骨髓,她也甘之如饴。 昏暗烛光中,程慎之扶额坐于书案之后。修长的指节轻扣着桌案,看得白挽心神荡漾。 “说吧,什么事。”他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留给她的耐心,显然已所剩无几。 白挽在书案对面落座,指甲无声地掐入掌心。 她曾无数次幻想程慎之受控后,眼中唯她一人的模样,却未曾细想,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吸引他的注意、掌控他的心神。 掺了药膏的烛火才刚熔出浅浅蜡坑,怀中琉璃瓶里的异香也尚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需要时间。然而书房里静默得太过压抑,程慎之眉间的不耐烦之色更甚。白挽心头一紧,匆忙开口“奴家今日……去了坊市。”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29章 话一出口,她便暗叫失策。如今坊市之中,唯一能牵动程慎之心的,恐怕只有与异族相关的动向。 既已失言,想起那无所不能的秘术,白挽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语速放得极缓,一字一句道:“在坊市之中,奴家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异族人。” “哦?”程慎之抬眼,果真提起几分兴趣来。 白挽暗自咬舌,尖锐的痛楚让她疯狂的神志清醒几分。此刻她只盼药性能快些发作,好让他忘却这番漏洞百出的对话。可眼下,她只能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继续道: “在异族聚集的商队里,奴家见到了他们新来的神使,那部落之人……号称‘蓝影’。” 程慎之心底蔓延一丝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以指节轻叩方椅扶手,示意她继续。 见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白挽心下暗喜。她款款起身,状若沉思,在桌案前轻缓踱步,让怀中琉璃瓶的药香加速散出。 “蓝影一族善谋善略,虽体魄比起其他异族部落稍逊一筹,但……”白挽悄悄观察程慎之的神情,忽见他眼神泛起几分迷离,心头顿时一喜。 有效果了! 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双手撑上案沿,将身子倾向他面前。 “但有蓝影在幕后运筹,若边境再生战事,蜀西国要想取胜,只怕难如登天。” 白挽浅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程慎之的双眼,像是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程慎之下身不由己地望进她眼底,看着她淡色的唇瓣在眼前不住开合。 如兰的幽香渐渐包裹住程慎之,他浑身僵硬,只觉得白挽的声音忽远忽近,连她的身影都在烛光中渐渐模糊。 “但是,你还有我,只要你信我……” 白挽声音愈发轻柔,手中团扇在他面前徐徐送风。 “只要你信我,怜我,爱我……往后蜀西再与异族开战,有我相助,定能大捷。”她伸出冰凉的指尖,眼看着就要触上他滑动的喉结。 程慎之浑然未觉,原本紧绷的身躯在香气中渐渐放松。 屋内灯火旖旎,烛光将两人几乎交叠的身影投在墙面上,宛若妖娆多情的美人蛇,正缠绕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苍鹰。 窗外起了夜风,月色被厚重的云层彻底淹没。天地间一片晦暗,仿佛倾盆的大雨正蓄势待发。 …… 烛火轻晃,更显手中的蜻蜓金钗流光溢彩。宁鸾坐于卧房的桌前,指尖抚摸过蜻蜓那清澈透亮的眼,半晌都未说话。 青露正俯身挑着灯芯,银制的烛剪轻拨,烛光映亮她低垂的眉眼。描画着玉兰图案的灯罩重新笼上,屋内便浸入一片暖和惬意的光晕之中。 夜风越起,宁鸾心底的那股莫名躁意却越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呼之欲出。 白挽特意唤程慎之去书房,那样隐秘的地方,他们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方才回廊前,程慎之与白挽相对而立的身影蓦地刺入脑海。异域女子眉眼含情,楚楚动人,世间恐怕难有人不为那样的女子动心。 反而是自己,一再将程慎之拒于千里之外。哪怕因着幼时情谊,二人尚存几分牵念,如今看来,只怕是也…… 这蜻蜓金钗,分明就是他予她的最好补偿。 隐晦的念头如这冰冷的金钗,悄无声息地刺入宁鸾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青露。”她突兀唤道,嗓音低哑。 “小姐?”青露忙放下烛剪,快步应答着过来。 宁鸾瞥过金钗折射出的冷光,转手将它收入锦盒之中。只听“咔哒”一声卡扣声,像是帮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王爷今日出门时,穿得单薄。你去取件王爷的薄斗篷来,今夜冷热交错,最易染上风寒。”宁鸾轻声道。 青露下意识侧脸看向窗外,只见夜色阴沉,随窗缝灌进来的风里已夹杂几分凉意。她顿时会意,忙不迭去翻衣物箱笼。 就再任性一回吧。宁鸾暗叹一口气,缓缓起身,将锦盒藏进妆匣深处。 抬头忽见夜风吹过,卷着庭院干枯的落叶盘旋飞上天际。不过多时,青露捧着叠好的薄斗篷,手持一盏绢面宫灯在前引路。宁鸾拢紧暗色披风,默然向前走着。 夜已深了,主仆二人未惊动旁人,径自穿过层层寂静的庭院。 书房院门外阴暗沉沉,唯独书房内烛火通明。暖黄光晕漫过窗纸,将两道紧贴的身影勾勒得清晰无比。他们亲密贴近,仿佛再也容不下旁人分毫。 宁鸾蓦然止步。 青露随之望去,惊得倒抽一口气,慌忙回首看向自家小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手中宫灯猛地一晃,恍惚映出宁鸾骤然苍白的脸。 宁鸾垂眸,以夜色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攥着披风的指节却绷紧了,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竟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把灯熄了。”她听自己沉声道。 青露会意,利落地挑开灯罩一压,烛火应声而灭。四周彻底陷入一片深沉的漆黑,唯独书房的窗明亮如初。 宁鸾抬眼,定定地望着窗上剪影,心底最后一丝温热也瞬间冻成决绝的冰。梦中那只停在指尖的金蜻蜓,原来不过是旧日幻影,她竟真的天真以为,逝去的时光还能接续如初。 却不料一朝梦醒,以这般不堪的方式,让她看清了屋里人的真心。 她静立在院中,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过多时,她的双眸骤然明亮,即便是错,她宁鸾也要错个明白。 已过戌时,院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草丛中蟋蟀声若隐若现。 屏息不过几瞬,屋内暧昧的话语便从窗缝中模糊地渗出。 “……” “王爷,你的心里,本就应当是我。”白挽的声音柔媚入骨,吐息间带着若有似无的喘息,像羽毛轻拂一般,勾动着在场人的心。 程慎之嗓音低沉缓慢,似乎压抑着什么,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的心里……应当是你?” “是啊王爷,您忘了吗?那时回京途中,我们……”白挽话语中带着愉悦的笑意,欢快地诉说起沿途的趣事。 透过朦胧窗纸,隐约可见她抬起手,指尖似要抚上程慎之的脸颊。 窗外的宁鸾闭了闭眼,此事再无可辩。她并不畏惧付出真心,但若是真心错付,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抽身,径直离开。 “走吧。”宁鸾唇齿轻启,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青露的眼中已盈满水光,满心满眼皆是对自家小姐的痛惜。 宁鸾一笑,反而抬手为她理了理落下的碎发。 屋内是不爱她的冷漠男人,屋外是自幼相伴、真心对她的贴心姐妹。这里,哪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她不再回头,决然转身带着青露离开。 …… 宁鸾才在卧房之中坐定,屋外便哗然一声,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青露知晓她心中郁结,默默备好热水,轻手轻脚奉上一盏滚烫的茶。宁鸾双手微僵地捧住茶盏,任由那点暖意自瓷片渗入掌心。 窗外骤然劈过一道惊雷,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瓦片上,吵得人心神不宁。宁鸾被雷声惊得一颤,侧头向窗外看去。惨白的闪电劈开雨幕,照亮了她恍惚失神的脸。 这样的电光石火下,宁鸾却骤然想起,那年的京州皇城,也曾下过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幼时的宁鸾总爱跟着宁丞相进宫。那日她趁着宁丞相入鎏金殿议政,提起裙摆便溜出殿门。不料才走几步,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随之便是张牙舞爪的惊雷。 不过片刻,她全身衣衫已被淋了个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淋成这般模样,宁鸾反倒从容起来。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索性顶着暴雨穿过御花园,任水花在脚下溅开,一路蹦跳着朝尚书房跑去。 这个时辰,程慎之定还在那儿埋头苦读。 “宁鸾妹妹?” 雨声朦胧中,忽闻有人唤她。 宁鸾蓦然回首,透过重重雨帘,见一人执伞自朱红宫墙下缓步而来。那人身影朦胧,影影绰绰,一时竟看不真切。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宝宝们营养液收藏点起来啦~ 书房里两人没碰上没碰上,没碰上一点![求你了] 求生欲极强orz 现在虐得越狠,后面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arget=_blank >追妻才越爽呀宝宝们~[狗头叼玫瑰] 第24章 烛下小忆 宁大小姐,你只怕是被人坑了…… “妹妹走得好快。”一道清雅嗓音透过雨幕远远而来。 宁鸾信手抹掉脸上流淌的雨水, 额发沾着雨珠,随着抬眼轻颤砸落。 那人缓缓向前,玄色皮靴在溅起一地积水。隔了几尺远的距离, 宁鸾已然屈膝行礼。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0章 “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 且他并非一人, 身后跟着个瘦弱小厮, 踮着脚为他撑伞, 伞外的半个身子淋得透彻。 “这般大雨天,宁鸾妹妹怎么独自在此处?”太子一收手中折扇, 手腕向后一翻。那小厮会意,忙不迭弯腰递上伞柄, 随即自觉后退两步,进到那滂沱雨幕中。 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小厮单薄的衣衫瞬间贴了满身。 太子视若无睹,径直将伞底倾斜, 把雨滴隔出一方天地, “妹妹要去哪里, 孤送你去罢。” 见宁鸾怔愣, 他抬手让出伞下位置,颇有君子气质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太子哥哥美意。” 宁鸾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缠绕, 雨水成股顺着鬓角滴落到青石板砖上。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又勉强撑起一个笑脸, 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只是阿鸾最爱这雨打树叶的声响, 这般淋着反倒自在。” 她顺势抬头, 看到那小厮冻得发颤,雨水顺着他衣角淌下,在脚底积成水洼。 若是程慎之在此……定不会如此做派。宁鸾抹了一把顺着额角流淌的雨水, 下意识想着。 “太子哥哥若无事,阿鸾先行告退。”未等太子回应,宁鸾已拎起湿透的裙角,扭头就跑。 仓促步伐间,宁鸾隐约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偷偷回头看去,只见那小厮已重新接过伞,颤巍巍地将伞柄举高,为太子遮去倾盆雨点。 太子面色不佳,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嘴角的冷笑在雨中更令人心惊。 宁鸾再不敢回头,沿着小路拔腿飞奔。远远地瞧见尚书房屋角悬挂的檐铃,被雨水打得左右摇摆,叮咚作响,心中这才缓和几分。 她一头冲进抄手游廊,一手扶着朱漆廊柱急促喘息。发间珠钗早已零散歪斜,水流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在鞋边晕开一片水痕。 “宁鸾?” 廊檐下只剩檐边水流聚集的声音,耳旁没了大雨哗啦啦地干扰,这一声呼喊便显得格外清晰。 “程慎之?”宁鸾瞬间抬头,湿漉漉的睫毛轻颤,露出下面水汪汪的眼来。 程慎之双手撑在尚书房窗沿,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宁鸾身上,向来从容冷淡的神情竟难得慌乱,显然不曾料到她会如此狼狈地出现。 不知怎的,宁鸾鼻尖一酸,莫名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攥紧湿透的衣角,眼眶蓦然红了。 “你怎么……真在这啊……”她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挪动着脚步沿着游廊朝着尚书房走去。 程慎之心下更慌,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手臂一撑便从窗栏翻身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怎么弄成这样?”他一把抓住宁鸾的手,只觉握着块湿透的寒铁,一片冰凉。他急忙捧起那双手细看,那细白的手指早已被水浸透了,指腹更是发白起皱。 “张回,张回!”程慎之回头朝着尚书房高声喊道,嗓音里满是慌乱,“快去备些热水,还有我那件新做的斗篷,立刻取来!” 他一面吩咐,一面已拉着宁鸾往屋里走。 “这样大的雨,你竟连伞都不带就在宫里乱闯?淋成这般模样,也不怕染了风寒?” “我这只有件斗篷,还有件早上刚洗的外衫,还未穿过,你若是不嫌弃,先拿去擦擦头发吧。” “尚书房连个侍女都没有,旁人早下学了,你怎会独自跑到这儿来?” 素日寡言的程世子此刻竟絮絮叨叨如老妈子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面目全非的丞相千金。 宁鸾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她衣裙皆是淋透了,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活像只打蔫儿了的落汤鸡。 程慎之眉头皱得更紧,心下犯难。尚书房哪里会有女子的衣物首饰,便是男子的备用衣衫也寥寥无几。虽不知宁鸾身子骨如何,但再这样湿漉漉地耽搁下去,定然要染上风寒。 他手忙脚乱抖开斗篷,笨拙地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裹住。又匆匆从张回手中接过那件干净外衫,引她在书案前的木椅坐下,抬手便要为她擦拭湿发。 可宁鸾发间还簪着珠钗,脑后那条长辫更是用丝绢扎得结实。 程慎之何曾摆弄过女子发髻?他手拿外衫,顿时只觉进退两难,只得笨拙地将那湿漉漉的长辫捋到身前,胡乱用外衫拢住。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忽听宁鸾轻声开口:“程慎之你……” 程慎之闻言低头,正好对上宁鸾眨巴的眼。那眼中映出他焦灼的神情,下一秒,宁鸾竟是“扑哧”一声,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 程慎之一愣,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淋成这样了,还笑得这般开心?” 宁鸾摇着脚尖靠在椅上,手指在怀中摩挲几下,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轻巧地放在程慎之书案上。 那油纸包包得严实,裹了厚厚几层,鼓鼓囊囊的,雨水皆顺着纸面落下,半点未渗进去。 “给你的。” “是什么?”程慎之正替她拢住半散的发,闻言偏头来看,疑惑挑着眉。 宁鸾就着他手中的外衫蹭干了手,食指轻挑绳结,油纸层层展开,露出几枚精巧的龙井芙蓉酥。 那酥皮薄如蝉翼,隐约透出淡雅的绿色馅心。 “你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就是为了这个?”程慎之怔了怔,一时哭笑不得。 宁鸾嘟囔道:“我出门那会儿,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呢。”随即她小脸一扬,眸中闪着得意的光,“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她低头,不好意思地抠着脸颊,“娘亲都说我做得好呢!还用了别处都没有的独门技艺,外头想吃都买不到!” 哪有什么独门秘技是别处没有的?程慎之心中好笑,正要开口,却听宁鸾话音未落便猛然侧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程慎之忙将滑落的斗篷重新为她裹紧,“若是为这几块点心让你染了风寒,宁丞相怕是要冲进宫里,将我大卸八块了。” 宁鸾一听,顿时气鼓鼓瞪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眸亮得惊人。 “你连尝都还没尝过,就先训人!”她声音逐渐放低,玩着衣带嘟囔道: “明明我还做了好久。” 见她的发已然半干,程慎之放下外衫,伸手越过她耳畔,拈起一块龙井芙蓉酥。他咬了一口,突然疑惑看向宁鸾。 “你方才说……独门技艺?”抖落酥皮的碎屑,程慎之若有所思。 “若我没记错,丞相府容夫人出身京州名门,在闺阁时便以端庄守礼闻名,这酥点的馅料,怎会使到南部惯有的做法?” 宁鸾愣了一瞬,她双手撑椅,低头晃着脚尖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兴许娘亲教我的,是坊市糕点铺的做法呢?” 她偏过头来,笑盈盈地望着程慎之,“我另添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你可尝出来了?” 程慎之叼住一片酥花瓣,闭眼细细品味。不过几瞬,他蓦然睁大眼,“青麦草?” 程慎之顾不上嘴角的残渣,忙问:“那是南部做点心才会用到的配料,你怎会知道这个?” “猜对啦!”宁鸾拍手轻笑,对着程慎之连连点头。 “上回听你提起想念家乡的点心,我缠着娘亲教我,可她总说青麦草叶缘锋利,怕伤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让我加。” “后来我让青露偷偷去坊市买,才花了一两银子,就买了一大捆回来!” 说着话间,宁鸾突然凑近程慎之,一身雨水的清新气息,猛然扑在程慎之的鼻尖。 “好吃吗?” 程慎之望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喉结不自然滚动。他并未答话,只低头吃尽了手中的龙井芙蓉酥。 酥皮的甜香在口中化开,隐约掺杂着青麦草的香气。他恍惚回到了南部的故土,回到了安南王府后厨,母妃刚蒸好青麦草糕,他和哥哥们一人摸一个,不怕烫似的猛咬一口…… 自来京州,他再未尝到过家乡的味道。 程慎之嘴角抿开一丝笑意,伸手将她垂落的湿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触及她微凉的脸颊,又像被烫伤般急忙缩回。 “味道不错,只是……”他俯身与坐在他椅中的宁鸾平视,在她困惑的目光中,伸指轻弹她额头。在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中,程慎之绷不住笑道: “一两银子一捆的青麦草?宁大小姐,你只怕是被人坑了十倍有余!” 尚书房窗外,雨声渐歇。夕阳穿透薄薄的窗纸,为旧日回忆蒙上一层浮起迷蒙的暖光。 …… 镇南王府。 此刻,卧房窗外的雨声未歇,反而随着夜的深沉愈发猖狂。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瓦片上,宁鸾倚在窗前,嘴角带起一抹自嘲。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1章 她把玩着银制的烛剪,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桌上的烛芯。火苗跳动,在她眼眸中明暗交加,映出几分恍惚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啊…… 不管是烈日炎炎,或是寒冬凛冽,程慎之永远让张回在书房多备一件崭新的外袍。 那年隆冬,她甚至收到一件毛领长斗篷,正合她的身量。她不知程慎之从哪找来这般好的料子,银白的锦缎上带着精致的蝴蝶暗纹。也不知他费了多少银钱,才请动宫中上好的绣娘,缝制出这件华美的毛皮斗篷。 很久以后,宁鸾才知道,那斗篷领边的毛皮,是程慎之秋猎所得。 当日众皇子收获颇丰,满载而归,唯有箭术不佳的程世子,只打得银狐一对,尽数给她做了斗篷的领边儿。 只不过现在想来,穿着斗篷回了丞相府,宁丞相并不为她喜悦,反倒是一脸严肃。 “啪!”烛剪碰上了引线,猛地爆出一个灯花。宁鸾意兴阑珊扔下那烛剪,扭头对着还在忙碌的青露道: “早些歇息了吧,今夜他应当是……不会再回来了。” 青露收拾完衣物箱笼,又摆弄角落里的鎏金香炉。她将香料罐子放得砰砰直响,又泄愤似的添进几勺安息香,一刻也不愿歇下来。 “青露。”宁鸾再唤。 “可是小姐!王爷他……他怎能……跟白挽姑娘那般作态?” 青露攥着勺柄望着宁鸾,眼眶通红。 第25章 金殿戏言 程慎之并未察觉她曾到过书房…… 镇南王府卧房内, 一室静谧。 反过来安抚好红了眼眶的青露,宁鸾换上轻便素服,卸去满头钗环。青丝如瀑垂落满肩头, 镜中映出张美人面, 眉目间倦意流转, 更添几分憔悴。 “砰砰砰!”还未等宁鸾稍作休整, 却忽闻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青露被这动静吓得一惊, 忙上前拉开雕花木门。 但见府中小厮撑着湿淋淋的油纸伞立在雨中,像是仓皇赶来, 神情中尽是焦急之色。 “深更半夜的,何事如此慌张?”宁鸾皱眉, 随手捡起根白玉簪挽起青丝,从妆台前站起身来。 青露取来件藕荷色的妆花织锦披风,轻手轻脚为宁鸾拢在肩头,扶她在桌前坐下。 那小厮慌忙收了伞, 扑通跪倒在地, 捂住胸口重重喘了几口气, 忙道: “禀王妃, 宫里来了位公公,眼下已请到正殿前厅候着了!”他说话又急又快, 话尾像是火星子在追, 忙又补充道: “王管事已带着人去书房寻王爷, 特命小的先来禀报, 请王妃去前厅预备着迎接!” 宁鸾轻轻皱眉, 却依旧平稳问道,“可知那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小厮拍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回禀:“听那公公的意思, 是要王爷即刻进宫面圣!” …… 程慎之坐在椅中,只觉浑身僵硬,连动动指尖都艰难万分。他目光空洞地落在白挽身上,脑中思绪一片混乱。 窗外暴雨倾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惨白闪电骤然劈开夜幕,将庭院照亮一瞬,又瞬间归于黑暗。 雷声轰鸣中,白挽双唇轻启,吐气如兰,缠绵的低语环绕在程慎之耳边。程慎之顿时只觉意识朦胧,仿佛就要这样轻飘飘地陷入混沌当中。 “轰隆!”又是一道裂空闪电! 刺目闪光直照进程慎之双眼,他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那电闪雷鸣不仅撕裂了夜空,也如利刃一般,劈开了程慎之漂浮迷茫的意识。他漆黑的眼瞳中映出跳动的微光,忽明忽暗,似乎在清醒与浑噩之中反复挣扎。 白挽恍若未见,还在柔声细语对他诉说着无尽的爱意。 程慎之只觉脑中刺痛,随着窗外电光再次闪过,他猛然清醒一瞬,骤然暴起,一掌掀翻桌案上的琉璃宫灯! “砰!”灯盏应声坠地。 琉璃灯罩碎裂四溅,烛台连着烛芯在地上翻滚几圈,扑闪两下便径自熄灭了。 霎时间,原本明亮的书房沉入一片漆黑当中。 白挽惊惧后退,尚未回神,隐约看见黑暗中程慎之已撑桌而起,踉跄走向屋外,险些就要绊倒。 “王爷!”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恰巧一道电光劈落,她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那眼中充斥杀机,满目尽是翻腾的恨意。 白挽浑身血液骤然冻结,先前的旖旎心思早已荡然无存。 “王、王爷……”白挽踉跄后退几步,生怕程慎之再次暴起。却不想屋内黑暗,一阵慌乱间,她绣鞋绊到墙边散落的书卷,瞬间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撞上墙角书架。 只听“哗啦”一声,顶上堆放的厚重竹简轰然砸落,如窗外暴雨般倾倒在她身上。 不过几息,书房内灯残烛灭,白挽晕倒过去,一地狼藉。 …… 暴雨倾盆,雨滴从书房檐边倾泻而下。 程慎之站在廊檐下,怔愣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幕。手指攀扶着朱漆廊柱,带着泥土气息的冰凉雨气扑面而来,悄无声息浸透外衫。 程慎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正欲冒雨前行,却听书房小院外传来踏雨的脚步声,抬眼望去,王叔撑着柄黑色油纸伞匆匆赶来。 “王叔。”程慎之暗自松了口气,不等王叔行完礼便直接吩咐:“将书房门窗全部打开通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顿了顿,侧头扫过书房内。白挽已是昏倒在书架前,身边散落竹简和灯罩碎片铺了满地。 “再派人扶白挽回侧殿,请府内大夫来为她诊治。若是无碍,就让她在侧殿好生静养,无事不必外出。” “还有,今日书房之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王爷,府中的宋大夫向来知晓分寸。”王叔瞥见屋内狼藉情形,心头巨震,不敢多问,连忙指挥身后小厮依言行事。 待众人领命散去,他方上前一步,躬身低语:“王爷,御前派了公公来府,此刻正在正殿候着。” 他喉头滚动,更是压低声音:“说是……皇上急召,命王爷即刻进宫面圣……” 程慎之闻言,眉头一皱,往常即便宫中有急事,亦不会深夜宣人进宫,莫非真出了什么惊天变故? 他尽数压下心头猜疑,随即宽袖一振,抬手接过王叔递来的长伞。 “备车!” …… 夜幕中,两柄油纸伞在正殿门外悄然相会。 隔着重重雨点,宁鸾从伞下抬头,一道人影从书房方向疾步而来,正是程慎之。她不动声色,立在殿门外紧了紧披风。 青露在她身后跟着,微低着头,双手捧着用于面圣的朝服,将不该有叹息声吞没在雨中。 程慎之眼底寒意未散,看见宁鸾,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下意识将头偏向一侧。宁鸾垂下眼睫,也竭力掩住眼中未尽的愁绪。 二人分明对视,却都未曾察觉对方诡异的心思。这一刻的沉默,倒真像是多年夫妻间的心照不宣。 正殿内烛火通明,宁鸾随程慎之进入殿中,公公身着绛紫衣袍坐在客首,正慢条斯理拨弄茶盖。 见二人入内,那太监一甩拂尘,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他眼皮微抬,脸上这才堆起三分程式化的笑意,扬声道:“王爷可算来了,快请准备着,随奴才进宫吧。圣上正在金銮殿里候着您呢。” 程慎之拱手作礼,心中却思绪急转。 这位公公虽非御前大总管王太监,却也是圣上前面邀宠的红人。今日漏夜前来,难道是边关战火又起? 程慎之妄自揣测着,口中回应道:“劳公公久候。不知深夜传召,可否请公公行个方便,透露宫中有何要事?” 一个眼神递过来,宁鸾已是意会,反手捧出个沉甸甸的荷包上前,“公公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公公顿时喜笑颜开,手腕一翻便将银钱揣入怀中,手中满意捋着拂尘。 “王爷莫忧。”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圣心甚悦,您去了便知道了。” 待那公公先行出门等候,青露忙呈上玄色朝服并一应配饰。程慎之也不讲究,随手在正殿拉下帷幕,就着烛火更起衣来。 宁鸾上前为他整理衣冠,一语不发为他理好每一颗朝珠。 程慎之并未察觉她曾到过书房,只当宁鸾是深夜困倦,他尽力语气温和道:“夜深露重,今日辛苦你了,快回去歇息吧。” 宁鸾指尖一顿,却也只是抬手帮程慎之理平衣袍的褶皱。漠然目送那进宫的车马渐行渐远,她携着青露站在府门外,始终未发一言。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2章 …… 皇宫。 虽已过丑时,但此刻的鎏金殿中灯火辉煌。殿外雨声淅沥,屋檐角落金铃在风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程慎之迈步进入金殿,扑面而来的龙涎香混着一丝甜腻的气息。他抬眼望去,殿内的情形却令他瞳孔微缩一瞬。 本该是深夜,金銮殿上却已肃穆万分。众臣按照上朝的规矩列队两侧,一眼望去,连与他相熟的时厉东和时鸿也赫然在队列之中。零星只有些许空位,想来定是有人还在赶来。 站在前头的宁丞相像是体力不支,借着站位,以手扶住身侧的金色蟠龙柱,正在暗自喘息,朝服从背后看去已是浸湿一片。 其余众臣亦是看起来神情恍惚,像是站如针毡。 程慎之不明所以,硬底官靴踏过金砖稳步向前。脚步声的沉闷回响,在此刻竟显得格外刺耳。他行至亲王首位站定,这才暗中抬眼,悄悄朝着御座之上窥探。 而龙椅之上一派癫狂。抬眼看清的那一瞬间,程慎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仍沉浸在白挽编织的迷梦当中? 昔日威仪天下的皇帝,此刻正眯眼斜斜靠坐在龙椅当中。而本该是独属天子的御座上,异域美人身形妖娆,轻倚着龙椅的扶手,伸出纤纤玉指把玩着天子腰上的龙形玉佩。 不消多看,程慎之已然认出。那御座之上坐着的,正是近日受宠无比,艳压群芳的曜妃! 程慎之袖中指尖一顿,面上却不露分毫。他低头静默,却不想曜妃竟是先对他开了口。 “镇南王来得正好,陛下正等着你呢。”她红唇轻启,嗓音甜腻如蜜,目光却始终凝在皇帝身上,宛如在仰望她最崇敬的神明。 殿中众臣心中一颤,往日素有贤明的朝臣甚至闭上了眼。时鸿与时厉东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怒火与悲哀。 龙椅上的天子这才缓缓抬眼,浑浊的瞳孔显得他精神更加萎靡。 “镇南王……你终于来了。”皇帝声音低缓,语气中竟带有笑意。 程慎之暗道不妙,不动声色按住腰间暗藏的软刃。今夜金銮殿处处透着诡异,上半夜才刚见识了白挽那蹊跷的手段,曜妃亦是异族中人,此刻不得不防。 “参见陛下,不知今夜匆忙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程慎之抱拳行礼,声音依旧沉稳。 未等皇帝开口,那曜妃却突然轻笑出声,抬手捂唇间,腕间金镯叮当作响。 程慎之眼瞳微缩,那是九凤连珠镯,在蜀西国,一般是皇后才可佩戴。 曜妃在宫中,竟已有了这般影响力…… “自然是有要事。”曜妃眼波流转,媚意如丝,“陛下说……就等着王爷来,才能共演一出好戏呢。” 话音未落,她已如小鸟般柔柔贴向皇帝胸口。皇帝面露受用之色,反手将美人揽入怀中,枯瘦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她如云鬓发,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缓声开口道: “听爱妃所言,镇南王武艺超群,当年在南部边境曾以一当百,风采无双。如今兵权仍在你手中,这运筹帷幄的本事,想来也未曾生疏吧?” 皇帝满布皱纹的脸上,突然泛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浑浊的眼底泛起异样的光彩,说出的话却令殿中人背脊生寒: “爱卿既用兵如神,不如以这金殿为盘,满朝文武权作士卒,为朕与爱妃,演练一番你战场上的英姿,如何?” 第26章 以人为棋 程慎之猛然将手按向腰间,却…… 殿中一片死寂, 滴答雨声敲击着众臣的心弦。 程慎之背脊上窜出一股凉意,顺着经脉一直蔓延到掌心。他心头剧震,这才终于明白踏入大殿时, 殿中群臣那股莫名的悲壮之色从何而来。 年迈贤臣深夜骤起, 公公太监冒雨急奔, 竟都是为了今夜这场荒唐的“武演”闹剧。 “臣……”程慎之抱拳欲拒, 作势行礼, 话音才起,却闻御座之上传来曜妃娇媚柔弱的声音。 “陛下, ”曜妃柔弱无骨,似蛇般对皇帝缠绕而上, 语气缠绵,“仅让王爷一人排兵布阵,众臣演练,会不会太过单调了些?” “那依爱妃所见, 该当如何?”皇帝闻言一笑, 面上皱纹堆成沟壑, 粗糙的指节抚过美人凝脂般的细腻肌肤, 俨然已沉浸于这温柔乡之中。 “方才时将军父子相斗,虽也算酣畅淋漓, 可终究拘着礼数, 放不开手脚。”曜妃笑得甜腻, 话语却如利剑, “要臣妾说呀, 到底是缺了些……生死相搏的趣味。” 皇帝眯起浑浊的眼,“镇南王,你以为如何?” 程慎之只觉心跳如擂鼓般震耳。 若早知今夜有此一劫, 提前布局筹谋,或许尚有一线周旋之机。可事发突然,今夜望春楼拍卖会上得欲异族搅局,回府后又有白挽以催眠术摄魂,桩桩件件接踵而至,竟让他全然忽略了时大将军那日在书房中的警示! 又或许……他心底始终不愿相信,在曜妃的蛊惑之下,皇帝竟能荒唐至此! 他不由想起市井间流传的旧闻:昔年宫中设宴,曾以活人为靶,射箭取乐。又有将无辜侍从,随意绑上火龙船模仿火烧赤壁之景,只为供人观赏活人浴火而生的惨状。 那时皇帝虽已昏庸无度,却远不及今夜万一。 毕竟,今夜这金銮殿中所站的,尽是国之栋梁。 殿外,四更梆子声穿透雨幕远远传来。方才还如瓢泼的雨声渐弱,似有停息之势。 殿内,文武官员已然齐集,分列两侧整齐排开。 文官着绿袍如竹,武将穿红袍似火,绣纹图案皆按品级各有不同。脚下金砖纹路纵横,齐整细密,倒真如步入一张巨大的棋盘。 “陛下既以棋局喻国事,臣不敢不从。”程慎之恭敬抱拳,一礼未完,却又话锋一转,“只是陛下若是想要尽兴,臣另有一提议,不知陛下可愿听臣一言。” “哦?”皇帝慵懒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程慎之正欲开口,身后骤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众臣回首,只见时厉东大将军面色惨白,以掌抵胸,竟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程慎之一惊,却见那时鸿脸上,也有一道剑伤还在渗出血花。 为何偏偏是时鸿父子和他……?程慎之心念急转,趁机凝神思索。 在如此的暴雨夜,圣上不顾宫禁、无视时辰,儿戏无比地召集群臣进宫,归根结底应当是曜妃在旁撺掇。 那么,身为异族人的曜妃,最想看到的是…… “臣斗胆。”程慎之抱拳,双眸掠过寒芒,“陛下若是想要得趣,高座观棋,岂能与亲身执子相比?” “放肆!”宁丞相立于文臣之首,下意识拥护皇帝,他厉声呵斥,“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与尔等一同嬉戏?” 程慎之不卑不亢,从容应道:“宁丞相此言,是要代陛下决断么?” 宁丞相面色一僵,冷哼一声,顿时哑了声气。 “妙极,果真是妙极!”皇帝却是抚掌大笑。他骤然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浑浊的眼中竟泛起精光。“宁爱卿……是僭越了。” “臣知罪。”宁丞相脸颊滴下冷汗,躬身时官袍已是湿透一片。 殿中死寂更甚。 皇帝缓缓起身,抬眼打量金銮殿众人。一瞬间,他佝偻的老态竟像是褪去几分,隐约透出几分帝王威势。 “镇南王此言甚合朕意。”皇帝一展广袖宽袍,“那便由朕亲率武将,爱卿统领文臣,以此殿为盘,对弈一局!” “臣,遵旨。”程慎之额角冷汗滑落,却也只能盼着能借此打消帝王骤起的折腾心思。 曜妃只觉得,这提议倒正中她下怀。难道那程慎之还真敢赢了九五之尊不成?她面带笑意,施然起身,娇媚唤道:“皇上神武盖世,此局定当旗开得胜!” …… 转眼间,二人口述棋步,来回已是十数回合。 皇帝虽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但凭借多年权术玩弄,将此活人棋子亦是使得得心应手。略加沉思后,皇帝忽然狞笑,“时厉东将军,上前三步,请王御史出局!” 时厉东面带痛色,踉跄前行三步,一掌抬起,就要狠劈下去。皇帝站在高台之上,期待而兴奋地睁大双眼。 殿内群臣不论是否身在局中,早已个个面如土色。几个胆小的紧闭双眼,不忍再看。方才李侍郎就因“吃子”时未肯下重手,被皇帝以“对君不恭”为由,当场拖出去打了二十廷杖。 这哪里是什么棋局,分明是君心难测的刑场。 眼见时将军掌风就要落下—— “将军且慢!”程慎之终于再难忍耐,扬声阻拦。 时厉东猛一松了力道,踉跄退后半步,深喘上几口大气。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3章 不待皇帝发作,程慎之已从容转身,恭敬道:“陛下,在王御史出局前,容臣为他进言几句。” “哦?”皇帝面带不悦,只觉扫了兴致,“讲。” 程慎之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身姿转向满朝文武。皇帝年事已高,程慎之本想借此棋局让他心生困乏,却不想皇帝加上刑罚手段,竟将棋局弄得如此残暴不堪。 他眼含悲悯,却带着不愿退后半分的坚定,缓声道: “王御史三朝元老,曾七次前往灾地赈灾,为了不让百姓居无定所,甚至捐出大半家产接济灾民。” “李侍郎清贫自守,三十载如同一日,每日皆是清粥小菜,用的是残桌陋椅,连一件新衣都不舍得添置。” “时大将军驻守边关二十余年,浑身旧伤皆是为国所留,却从未向朝廷要过半分封赏,只求边陲安稳,百姓免于战火……” …… 程慎之每说一句,殿中的啜泣与喘息便沉重一分。他低缓的嗓音逐渐高昂,在鎏金殿中反复回荡。 老臣们佝偻的背脊略带颤抖,又渐渐挺直,那双双困倦迷茫的眼眸中,恍然亮起了点点星光。 “而今夜!”程慎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诸位皆是国之中流,汇聚在此,不为黎民百姓,不为天下苍生,却要在这金銮殿内自相残杀,只为博陛下和娘娘一笑!” 程慎之猛然将手按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剑鞘。 臣子入宫,不得携带兵器。 腰间软剑虽在,却锋利不足,如此距离难成大事。然而即便无剑在手,沙场记忆依旧汹涌袭来。他闭上眼,仿佛听见耳畔战马嘶鸣,刀剑相击,同袍们血染黄沙,尸骨未寒。 悲从中来,程慎之满心悲恸。即便今日在这金殿之上血溅五步,他也想终结这场荒唐闹剧!可就在决意将定的刹那,他心头浮现的竟是…… “阿鸾……” 程慎之低喃,唤出的名字恍若一声温热的叹息。 出府时,他分明看到宁鸾面色疲惫,不知此刻她是否安睡?若今夜自己难逃此劫,她…… 程慎之眼底的温柔一闪即逝,再抬眼时,眸中却只剩寒铁般的决绝。 御座之上,皇帝面如铁青,却一时竟无言以对。曜妃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御座软垫,眼中的恨意难以掩藏,几乎就要破眶而出。 程慎之,又是程慎之! 她在心中一字一顿,恨不得把这个恨之入骨的名字细细嚼碎。就是这个男人,毁她故国,伤她父兄,让她堂堂部族贵女,沦为这深宫囚笼中的折翼之鸟,日日对着年迈的仇人强颜欢笑! 窗外雨声滴答,仿佛万千族人的亡魂在低声催促着她。 今夜,她定要让他血溅金銮,为英勇死去的异族战士们陪葬! …… “小姐,四更的梆子都敲过了,您今日本就忙了整夜,怎么还在看账?” 青露揉着酸涩的眼角,声音里强压着浓浓的倦意。 案前烛火摇曳,在宁鸾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执笔落下字迹,依旧未曾抬头,“你先去歇着吧,我看完这卷便睡。” 青露略一福身,正要退下,却突然一拍额头,“哎呀!还有一件正事!” 她急匆匆转入内间,打开放置杂物的雕花壁橱,“您与世子出府后,不过多时,那边就递来了消息。” 青露从橱里摸出个玲珑瓷瓶,熟练旋开瓶子底部的暗格,抽出两封密信,忙不迭递到宁鸾跟前。 “奴婢忙昏了头,竟给忘了!”青露懊恼拍着脑袋,又絮絮叨叨去收拾翻乱的壁橱。 宁鸾心思微动。在拍卖行时,青霜并未提及要事,那这密信的情报,必定在今夜分别之后收集。她拆开信封火漆,细细扫过纸上内容,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倒真是……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蜷曲的火舌舔舐尽淡黄的纸页,写满情报的密信瞬间变为一摊灰烬。宁鸾这才搁笔,指节轻扣桌案,将拍卖会上的细节在脑中细细梳理。 今夜这场拍卖会,本就是她精心布下的局。那些所谓的稀世珍宝,不过是为引鱼上钩的诱饵。 受邀的宾客名单中,异族商团与朝中权贵赫然并列,无一不是她用以试探风向的棋子。 异族会在拍卖会上发难,本在她意料之中;而时鸿与程慎之阴差阳错的参与,却成了这盘棋中多出的变数。 宁鸾心念一转,眉间一皱。 镇南王府和将军府早已被盯上,若是在望春楼与异族产生争端,或是将祸水引至望春楼,那对王府和望春楼而言,皆是有损无益。 所以原本按宁鸾所想,倒不如让时厉东大将军管束着时鸿,守在家中虽失了几分自在,却也免了这场无妄之灾。 密信中所言二事,一则已探查清楚今夜拍卖会闹事者,正是那慕达莎手下之人。 二则是…… “青露,”宁鸾抬头,突然扬声问道,“我们与丞相府,多久未走动过了?” 正叠衣袍的青露手中一顿,略加思索便道:“自去年宁大公子邀您回府祝寿,您称病推却后,便再未往来了。” 青露眼珠一转,“如今细算,约莫也一年有余了。” “一年有余啊……”宁鸾重执墨笔,随意在账册上圈出一处错处。她微微一笑,“青露,可想见一见故人吗?” “故人?!”青露手一抖,刚叠好的外衫应声落地。 宁鸾眉梢微挑,笑意渐深,缓缓翻过一页账册道:“宁府的大公子给望春楼递了帖子,想与望春楼掌柜林公子见面一叙呢。” 她提笔蘸墨,“青霜这些时日不在,若你愿意,便随我同去吧。” ----------------------- 作者有话说:剧情我会尽快拉完,宝宝们再给点耐心~[化了] 第27章 长夜天光 “我在。” “小姐当真要去?”青露将沾了灰的外衫搁在一旁,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可是丞相府中人……待小姐不好。” “去,自然要去。”宁鸾轻笑一声, 将手中账册又翻过一页, “丞相府予我十余年锦衣玉食, 如今有事相求, 我岂能束手旁观?总该当面听听他们如何说才是。” “不过, ”宁鸾放下墨笔,合上账册的最后一页, “我原以为丞相府还能多撑些时日,没成想, 竟是我高估了他们。” 烛光摇曳,映得宁鸾的侧脸明暗交杂。她望着那跳动的火焰,一时有些出神。 “只是不知慎之在宫中,现下如何……” …… “镇南王, ”皇帝终于缓过气来, 声音中带着冰冷的怒意, “朕命你谋划演练, 你竟敢把心思动到朕的头上!” 曜妃缓步上前,抬手轻抚皇帝剧烈起伏的胸口。她柔媚如缠绵的蛛丝, 缓缓劝道:“陛下息怒。镇南王也是一片苦心, 体恤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 想为您分忧罢了。” 她笑意盈盈, 眼波流转, “总不能,是在暗指陛下昏庸无能吧?” “一派胡言!”皇帝猛然拍案,震得整座金殿骤然寂静, 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娘娘此言差矣。”程慎之神色沉静,他单膝跪地,以武将之礼抱拳,字字坚定,“臣所言所行,不过是想提醒诸位同僚,在朝为官者,当以社稷为先,以黎民为本!” 他望向身后众臣,字字悲切,“恳请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话音方落,满朝文武如梦初醒,齐刷刷俯身跪拜,声浪如潮水般层层涌起:“请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殿内回音震荡,群臣之势如排山倒海,竟似千军万马列阵在前,连皇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得心头一凛。 他万万不曾料到,今夜这场戏竟会激起群臣如此激烈的反抗。就连向来最懂圣意的宁丞相,此刻也跪在金阶之下,垂首不语。皇帝心下权衡,终究不敢犯众怒,却又不愿就此失了威严。 曜妃袖中的指尖已掐得生疼,正欲再添一把火达成所愿。却见皇帝忽一抬手,冷笑着坐回龙椅。 “诸位爱卿。”皇帝声音冷漠,“这是要联起手来,逼朕就范?” “臣等不敢。”程慎之抱拳在前,脊背挺得笔直,“唯愿陛下明察秋毫,不付这千里江山。” 皇帝眯起双眼,目光如刀锋般从程慎之脸上刮过,仿佛要生生剜下一块肉来。可过了半晌,他竟低笑出声,那笑声像是锈剑相撞,嘶哑得让人背脊生寒。 “好,好,好!”皇帝指节重重叩在龙椅上,“既如此,朕倒是要问问,若今日朕执意要这棋局继续,爱卿,又当如何?” 程慎之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中已尽是决绝。他斩钉截铁道:“陛下若执意继续,臣愿以一己之力,代出局者受罚。”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4章 皇帝冷哼一声,指节在龙椅上叩出沉闷的声响,“如此这般,倒也无趣。” 文武百官皆屏息垂首,冷汗浸湿朝服。谁都明白镇南王今夜已触怒天颜,若不付出代价,定难平息圣怒。 程慎之思绪飞转,忽而侧首望向身后呆若木鸡的时鸿。他狠心咬破舌尖,在心底暗道一声“得罪”,随即扬声道: “陛下棋艺高超,臣等望尘莫及。今日陛下和娘娘心情烦闷,想来是宫中娱乐太过文雅,难振兴致所致。” “臣愿与时鸿将军真剑相搏,请诸位同僚击鼓助威,也好让陛下领略真正的沙场风采。” “况且……”他将头埋得更低,“臣与时将军素有旧怨未解,还请陛下成全!” 殿内群臣闻言,紧绷的身躯皆是一松。若是圣上准了这比武之情,之前那以人为棋的荒唐剧,便可就此收场。 “哦?”皇帝挑眉,“爱卿与时鸿将军当年并肩御敌,竟还有这般恩怨?” “陛下,”那曜妃柔弱无骨地靠上御座,染了蔻丹的鲜红指尖抚过皇帝龙袍,“镇南王既主动请战,您何不成全?” “那呆板棋局,怎比得上真剑对决精彩?”她眼波流转,朱唇轻启:“臣妾……也期待得紧呢。” 温香软玉入耳,皇帝心底的戾气渐消几分。他抬眼扫向武将之列,时鸿呆立原地,瞠目结舌,惊恐地指向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早知道得罪了程慎之这杀神没有好果子吃,却也没想到会给他这么一个在殿前出头的“惊喜”啊? 程慎之始终垂首,叫人看不清眼底神色。 皇帝略加思索,忽觉这提议甚妙。群臣进谏之下,那棋局本就难以为继,不如顺势而下,既全了颜面,又能好生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镇南王。 “既然爱妃想看,便依镇南王所言。”皇帝慵懒抬手,“时鸿将军,你可有异议?” 时鸿喉结剧烈滚动,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滴落,猛砸在金砖上摔成四散的水花。他硬着头皮抱拳,嗓音沙哑: “臣,遵旨。” 曜妃红唇微扬,眼尾掠过一丝满意之色。不管这镇南王是真看破她的心思还是误打误撞,这个提议都深得她心。 裹金盘龙柱间,两道身影持剑而立。玄铁剑刃在烛台火光下,投射出瘆人的冷光。 文武百官退至四周,在大殿中央围出方圆空地。皇帝搂着曜妃纤腰,居高临下立于御座前。 程慎之手腕轻转,挽了个剑花,朝服广袖在剑风中猎猎作响。他执剑平举朝着时鸿示意,“请。” 兵刃相击之声骤起,长剑碰撞迸出刺目寒光,程慎之转身挥剑,剑锋直指时鸿膝盖。时鸿骤然闪避,却发现剑尖触及外袍时,力道已然卸去七成。 时鸿瞳孔微缩,当即会意,暴喝一声佯作力拔山河之势,剑刃却只是堪堪擦过程慎之的袖口。 不过数息时间,二人已在殿中过了三十余招。 剑刃相击迸发的白光此起彼伏,晃得人眼花。两道身影交错间快若惊鸿,朝服被划开数道裂口,却始终未见血光。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几个武将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时厉东在一旁暗暗颔首,若是不论场合,这确是场难得的剑术较量。 程慎之剑锋斜挑,余光扫过御座。皇帝面沉如水,见时鸿落了下风时,眉宇间竟透出几分不耐。 电光石火间,玄铁剑擦着时鸿耳际掠过,程慎之压低嗓音快语道: “抬腕,上挑!” 时鸿意识紧绷,尚未回神,手腕已本能地随声而起。 剑尖刺入血肉的滞涩感,顺着剑柄一路传来,他恍然警觉不对,却见那猩红血色已在深红朝服上晕开。 “好!极好!”皇帝抚掌大笑,金銮殿中顿时回荡突兀的喝彩。 “镇南王!”几位文官失声惊呼,欲要上前,却被身旁同僚死死拉住衣袖。 “你……”时鸿僵立原地,鲜血顺着剑身滴落。紧盯着程慎之胸前的伤口,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话。 他是自幼习武之人,怎会不知手中力道。方才分明是程慎之主动迎上半寸,让本该擦过的剑尖直入胸口。 胜负已分。 程慎之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长剑脱手坠地,在金砖上撞出清脆声响。 “咳咳咳……”猛咳几声,程慎之单膝跪下去,捂住伤处猛烈喘息。一旁的时鸿如梦初醒,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搀扶,却在触到程慎之浸湿的衣料时浑身僵住。 “陛下您瞧。”高台之上传来曜妃银铃般的轻笑,“这才叫真精彩呢!”她眼尾泛着兴奋的潮红,连发间步摇都随着笑意剧烈摇曳。 时厉东心中愤懑,闻言猛然扭头看向御座之上。只见皇帝正纵容曜妃把玩他颈间朝珠,颔首赞道:“爱妃说的是。” “都还愣着干什么!”时厉东暴喝一声冲出殿外,对着侍卫当头怒斥,“还不快去请太医!” 满朝文武这才惊醒,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侍卫们迟疑地望向御座,却见曜妃正踮脚与皇帝耳语,二人对殿中混乱恍若未闻。 “混账东西!”时厉东一脚踹在侍卫腿侧,“还不快去!” 那侍卫浑身一颤,抬眼见皇帝并未阻拦,顿时连滚带跑朝着太医院飞奔而去,半步也不敢停歇。 “罢了,”皇帝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声音终于带上几分疲倦,“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缩在蟠龙金柱边的小太监立即站出身来,尖锐地拖长声调:“皇上起驾——” 众臣顾不上其他,齐刷刷跪伏在地,额头抵上冰冷的金砖,屏息静待圣驾离去。 正当殿内一片死寂,朝臣们刚站起身面面相觑时,却听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让开!都让开!”背着药箱的老太医急冲进殿来,风风火火捏着胡须,枯瘦的手指搭上了程慎之的腕。 “这脉象……?” 老太医垂眸沉思,心底嘀咕着,怎么卖相这么沉稳,不应该啊。他狐疑看了眼染血的朝服,突然扬声喝道:“都愣着作甚!还不来个人抬把手,将他扶进侧殿去!” 时鸿并几个侍卫手忙脚乱,慌乱搀扶起程慎之。 “多谢……胡太医。”程慎之唇色苍白,气息微弱地低声道谢。 “闭嘴!”胡太医一把按住他肩膀,行医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把年纪的老太医压低声音,恨恨道:“当年教你渡穴封血,可不是为了让你拿来轻率寻死的!” 程慎之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道气若游丝的喘息。 “省些力气吧,有老夫在,阎王爷暂时还收不走你这条命。”胡太医打开木箱,骂骂咧咧翻找起药膏来。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程慎之用力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染血的衣襟,心中沉甸甸的大石总算落地。 远处传来一声雄鸡报晓,漫漫长夜终于迎来蒙蒙天光。 看着胡太医的银针在曙光中划出弧线,程慎之眼前一花,就要陷入无尽的黑夜中。 “阿鸾……白挽她……” 在仅存的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轻柔地回应了一声: “我在。” 第28章 佳期如梦 说来可笑……此刻细细想来,…… 宁鸾坐在窗前, 望着缠枝窗棂外渐亮的天色,日光为重重宫苑的飞檐镀上金边。 面前的卧榻上,程慎之紧闭着双眼。他未穿外袍, 结实有力的上身缠着层层纱布, 隐约透出些许暗红。 “这安魂草的剂量……”胡太医撵着花白的胡须, 在一旁的桌案前顿笔沉思。 “三钱。”宁鸾低头端起茶碗, 轻轻拂开面上浮沫。“他筋骨强健, 受得住。” “你这丫头!”胡太医气鼓鼓瞪眼,笔下却已游龙走凤地落定“三钱”二字, “当年跟着老夫学了这么久的医术,进了宫连声师父都不肯叫。” 宁鸾将茶盏搁在案上, 坦然道:“好些南部特有的方子,还是我告诉您的呢。真要论起来,咱们该互论师徒才是。” 她目光不自觉落在程慎之苍白的唇色上,眼中闪过一瞬掩藏不住的悲伤。 胡太医顺着她视线看去, 冷哼一声, “这小子倒机灵, 危急时刻用老夫教的保命法门护住了心脉, 暂且无性命之忧。” “若非你这丫头在他上战场前再三托付,老夫当初还真不愿将这独门秘术传于他。” “还好有您在。”宁鸾眨了眨眼, 娇俏顶嘴道, “毕竟谁人不知胡太医医术卓绝, 妙手回春!我这雕虫小技, 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呢?” 话音未落, 榻上之人安静之人却突然紧皱眉头,带血的手掌也猛然一缩。 宁鸾顿时起身,转瞬已冲至榻前, 指尖抚过程慎之眉间,动作轻柔得像吹过微风。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5章 胡太医看向她紧绷的背影,顿时也收了打趣的神色,暗自摇头叹息。 这两个孩子,当真是一段解不开的孽缘。 程慎之似是陷入恐怖的梦魇,方才还平静的面容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宁鸾翻出怀中绢帕,细细为他拭去汗水,又不放心地搭上他的脉搏,见并无大碍,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镇南王妃当真是脱胎换骨,”一道慵懒嗓音自殿外传来,“这般贤良淑德,与孤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宁鸾转头望去,只见太子身着金线蟒袍,手摇着玄金折扇,信步踏进殿来。她脸色一沉,从容收回搭在程慎之腕间的手,起身恭敬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胡太医慌忙搁笔,撩了衣摆正要跪拜,却被太子用扇骨轻轻托起。 “不必多礼,孤特来探望镇南王,顺便……看看王妃。”太子似笑非笑地望向宁鸾,话中有话。 宁鸾起身,照规矩回道:“劳殿下挂心,慎之已无大碍。” “挂心?”太子“刷”地展开手中折扇,缓步踱至榻前。“有时候,孤倒真是很佩服镇南王。” “若他在金銮殿上肯稍作退让,也不至如此。”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程慎之,默了几瞬后,唇角竟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有时候……孤却也羡慕他。” 太子话锋一转,抬头与宁鸾对视,目光沉沉,“毕竟不论境遇如何,他皆有你守在身边。” 他转身在窗前镂花太师椅上坐下,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宁鸾妹妹,你眼里心里,可曾真正映过旁人?” “殿下慎言。”宁鸾挂起得体的浅笑,“我与慎之成婚多年,夫妻同心本是常理,何须特地说什么守候。” “夫妻同心?”太子轻摇折扇,摇头笑道:“那你可知,他重伤昏迷时,口中反复唤着的并非你的名讳?” “孤不知你哪来的门路,竟敢擅自进宫,又如何为他谋得这侧殿,作为临时养伤之所。” “但你可明白,”太子猛然起身,眉眼中带上戾气,“你将他视作心头明月,他心中照见的未必是你!” 殿中霎时一片死寂,胡太医见势不妙,抱着一早收拾好的药箱,蹑手蹑脚向外溜去。 “你们慢聊,老夫先行告退。”胡太医见缝插针一路小跑,还贴心地为他们掩上了雕花木门。 太子抬手按住眉心,闭眼深呼出一口气,长叹一声:“宁鸾妹妹,程慎之非但护不住你,反倒会累你深陷泥潭。你可知……” “太子殿下。”宁鸾平静地打断他,“我已成婚多年了。” 宁鸾透过窗扇,盯着胡太医远去的背影,“那个不谙世事的宁鸾,早已留在从前了。” 太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话语中竟带着自嘲与苦涩:“你可知有多少人,仍想守护你从前那般模样?” “若殿下今日来,是为离间我与慎之的关系,那便不必多言了。” “离间?”太子眼中戾气更盛,“你就当孤是来挑拨又如何?”他缓步逼近宁鸾,深黑的眼瞳中有着宁鸾看不懂的情绪。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镇南王府的笑话。他将那异族女子安置府中,与你平起平坐,坊市间亦是流言不断,蜚语纷纷,你可曾听见?” 他突然伸手,似乎想要挽起她垂下的耳发,却又生生停住,嗓音随着手臂低落下去。 “宁鸾妹妹,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委屈求全?” 宁鸾眼眸低垂,睫毛微颤,却仍挺直脊梁。她平静坦言,“既是他选的路,我自当尊重。” 争执间,二人谁都不曾察觉,榻上之人的睫毛早已微微颤动。 “好一个尊重!”太子骤然抬手,“啪”地将折扇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当年那个胆大妄为,丝毫不忍气吞声的宁家大小姐去哪了?” “当年与孤唇枪舌剑,断不肯落人于下风的骄傲女子去哪了?” 他死死盯住宁鸾,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你告诉孤,她到底去哪了?”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轻微的呼吸声暗自起伏。 “殿下,”宁鸾转身,望向榻上昏睡的程慎之,“人都是会变的。” 她何尝不想如当年一般,肆意张扬,无忧无虑?若非后来得知自己身世,或许她真能做个骄纵任性的宁家小姐,嫁人后照样横行无忌,无法无天。 可时过境迁,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 太子张了张嘴,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他猛然转身看向窗外,过了半晌,才轻不可闻地落出一句: “若当年,是孤先向父皇求来赐婚,你……可愿嫁我?” 宁鸾蓦然睁大了双眼。 …… 皇帝离去后,时鸿随着鱼贯而出的朝臣步出宫门,与时厉东同乘返回将军府。 时鸿两场比试虽未伤及筋骨,但周身淤青仍隐隐作痛。时厉东面容疲倦,脸上擦伤已结了暗色血痂,年迈的身躯经此折腾,更显得疲惫几分。 药草苦涩的气息在府中弥漫,大小两将军相顾无言,收拾停当后各自回房休息。 时鸿独坐房中,望着满墙珍藏的宝剑,却依旧提不起他的丝毫兴趣。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利刃没入程慎之身躯的触感,胸口喷溅的血花还隐约绽开在眼前。 大丈夫本该为国征战,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他也并非未经战事的新兵,早在沙场上见惯生死搏杀。 可今日因君王一念,拔剑刺向同僚,却让他心如刀绞,抬手只觉深深无力。 时鸿一阵头痛,烦躁地抓乱一通乱发,眼神不自觉撇向角落那柄反光重剑。刀光剑影里,神秘的小黑,自那日后也再未现身过。 自那日珍宝阁得知这位救命恩人的情报价值连城,时鸿便怀着满腔的敬意,暗自为那侠客取名“小黑”。 “哎。”长叹一口气,时鸿满身药膏不便卧躺,只得起身踱步暗自沉思。突然,他灵光一现! 程慎之在皇宫养伤,他的王妃还在府里等消息呢!见王爷久未回府,定然也是心急如焚! 待程慎之苏醒,必定回府静养。不如先行前往王府打点,也好让王妃早作准备。 说干就干,时鸿雷厉风行冲去将军府库房,一阵鸡飞狗跳,翻箱倒柜,精心挑出两大匣子珍品。不仅备齐药材补品、解闷玩物,连上好的裹伤绷带也塞入其中。 他也不唤管家备车,径直前往马厩,挑了匹威风凛凛的大宛驹,策马扬鞭,顶着晨光疾驰而去。 …… 金銮殿侧殿。 太子拂袖而去,惊飞了一桌药方。泛黄的药笺如落叶纷飞,正如他离开时纷扰杂乱的心绪。 宁鸾目送太子远去的身影,平静地合上殿门,转过身来,却看到程慎之睁开双眼,正直愣愣盯向床顶的蟠龙纹样。 “醒了?”宁鸾道。 程慎之并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缓缓闭了眼,又猛然睁开,漆黑的眸中萦绕雾气,仿佛刚从迷蒙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宁鸾见状,也不催促,默然从案几端了水来,挪了高脚凳坐到他榻前。 程慎之抿了几口温水,眼神渐渐清明。静默半晌,他嗓音沙哑地开口:“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宁鸾将水碗轻轻搁在一旁。 方才与太子对峙时,有眼色的侍从们早已远远避开,此刻殿内殿外一片寂静,一切只能她亲力亲为。 程慎之目光落在虚空的某处,尽力追寻着梦中残影: “我梦见那日策马出征,你执意相送。” “京州城门外,你说,等我凯旋归来,那夜未喝成的合卺酒,你愿和我执手共饮。” 他将脸转向内侧,下意识攥紧身下锦被,“可是这次,我却战死在沙场上,与将士们一同化作枯骨。” “恍若游魂时,我踏过尸山血海,不分昼夜奔回京州,只为再看你一眼。”他嗓音嘶哑,眼眶骤然发红。 “梦中的你,当真卷了世子府全部家当,另嫁他人。冥冥之中,我看到你再次戴上凤冠,旁人用喜秤挑起你的盖头,那张面孔还是美得让我心惊。” 程慎之低低一笑,气息微弱,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释然: “说来可笑……此刻细细想来,竟觉得这是个美梦。” 至少在这一场梦里,你终究答应过……与我共饮合卺酒。 第29章 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不是久留之地,将…… 时鸿策马飞驰, 一路疾奔至镇南王府大门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两颊汗珠淋漓, 左右手各拎着一只描金红木漆盒, 只得以手肘叩响门上的兽首门环。三声闷响过后, 府内侍卫闻声而来, 卸开门闩。 门一开, 时鸿便探头向内望去,“快去通报一声, 就说时鸿将军前来拜访。”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6章 那侍卫一怔,面露难色:“将军来得不巧, 此刻王爷王妃都不在府中。”话音未落,他自知失言,慌忙躬身补充道,“小的这就去请管事, 您请稍候片刻。” 时鸿见那侍从匆匆离去, 只好独自在门外等候。一阵困意袭来, 他提着两只沉甸甸的描金漆盒, 随意倚在朱漆门框上,仰首望天。 许是昨夜下过暴雨的缘故, 今日天色澄明如洗, 万里无云。 空中几只白鹭振翅飞过, 时鸿望着它们自在的身影, 心头不由泛起几分懊恼。他原想着送些珍奇药材过来, 顺道向宁王妃郑重赔个不是,若运气好,能等到程慎之回府, 或许还能亲眼看看他伤势究竟如何。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连宁鸾竟也不在府中。这一趟来得实在不巧,这般贸然登门,反倒显得他行事莽撞、思虑不周,凭白给镇南王府添乱。 时鸿暗自叹息,脑中思绪纷飞,看着天空中自由展翅的白鹭,不禁生出几分羡慕。正好身上带伤,往后上朝的日子,不如继续称病来得清静。 不过多时,管家王叔匆匆迎来,“时鸿将军,快请进。” 王叔抬手相请,侧身引路,一面解释道:“实在不巧,我家王爷昨夜接到皇上急诏,连夜入宫,至今未归。” 他顿了一顿,又说:“王妃今早也匆匆进宫去了,此刻府中主子们都不在,只能请将军在厅中小坐,稍候片刻。” 时鸿没有接话,嘴角压下苦笑。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清楚,但不想宁鸾也得了消息赶去。这下请罪不成,恐怕反而更要惹王妃不快了。 他下意识跟着王叔穿过垂花门,眼前景致豁然开朗,让他一时忘记了烦忧。 朱漆回廊临水而建,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香草异植当中,亭台楼阁交错其间,雕梁画栋独具匠心。 他素日看惯了将军府的质朴刚健,也见识过皇宫的富丽堂皇,此刻见到这般清雅别致的园林布局,只觉耳目一新,竟一时间看得出神了。 王叔在旁轻咳两声,适时提醒道,“时鸿将军如若不忙,不妨先到小厅用茶稍候。” 时鸿连忙回过神来,一转眼便对上王叔温和的笑容。他略显尴尬地握拳轻咳,“不忙,不忙,那就叨扰了。” 王叔引着时鸿进了偏室小厅,端上香茶点心便退下了。 时鸿大刀阔斧地坐下,将两个红木漆盒往身旁一搁,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室内陈设。 面前的天青色玲珑瓷茶碗胎薄如纸,釉下镂雕着透亮的五瓣梅花,一看就并非凡俗之物。乌木窗台上静立着一盆素心兰,幽香在厅中若有似无地浮动。 时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利落劲装,忽然觉得今日穿着与这满室清雅格格不入。不过静坐片刻,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窗外竹影婆娑,微风拂过甚是清凉。 他索性起身,大摇大摆踱至庭院,四处游逛起来。 这府邸原是前朝工部侍郎的别苑。当年贪污大案震惊朝野,侍郎府上百余口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余下这宅子并着满园珍木尽数充公,闲置多年。 恰逢程世子大婚,圣上不愿多费周章,便命工部将前侍郎府稍作修缮,换了匾额,权当是给南境的安南王做了排场。 直到宁鸾等入住后,才又重新打理布置,如今这般清雅格局,多半出自她的手笔。 时鸿信步穿过绿树掩映的凉亭,却忽见前方侧院中,枝繁叶茂的黄果树高大无比,树下静坐着一人。 那人影听见脚步,闻声回头,竟是猛然站起身来。 “时将军?!” 时鸿心里暗道不好,果真是一夜未睡,就连脑子也不清醒起来。只顾着来镇南王府拜访,竟忘了程慎之回京时,还带回了一位异族姑娘白挽。 此刻王府里的主子皆不在,可不是只有白挽姑娘留在府中么。 既已照面,时鸿硬着头皮上前,“白挽姑娘,许久不见。” “果真是时将军,”白挽缓步走出树荫,脸上绽开明媚的笑意,“方才还以为看错了人。” 时鸿抬眼看去,见她身着淡色长裙,脸上略施粉黛,盘好的青丝间只簪了支寡淡的素银花钗。 “与将军一别数日,将军可还安好?” “劳姑娘挂心,一切都好。” 走至近处,时鸿这才细细打量她,却见她额间青丝半掩处,竟缠着一圈雪色绷带,隐隐从眉梢处浸出暗红的血色来。 “白挽姑娘,你这是……?”时鸿迟疑着开口。 白挽察觉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抬手轻抚伤处,“让将军见笑了。前几日帮王爷整理书房,不小心被落下的书匣砸了个正着,不妨事的。”白挽抿嘴一笑,眉尾却因牵动伤处而微微一颤。 “可曾上过药了?”时鸿上前两步,关切问道。 白挽无意识地缠绕着垂落的绷带尾端,“府里大夫来看过了,给了瓶白霜膏止血,让每日涂抹着,倒也没说需要其他处置。” “那正好。”时鸿抚掌一笑,“今日我恰巧带了将军府特制的玉颜膏来。此膏祛疤生肌最是有效,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一试。” 未等白挽搭腔,时鸿便转身阔步而去。凭着记忆寻回偏厅,时鸿在描金红木漆盒中翻找起来。那些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 白挽立在侧殿院落的月门之下,微抬下巴望向来路。见时鸿匆匆折返的身影,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她与这位将军其实并不相熟,不过是自南部边境回京途中,程慎之的兵马与他率领的大军同行数日,有过几面之缘。 当初只知他是个热心肠的,却没想到竟周到至此。 正当她上前欲开口相迎,却听头上黄果树中鸟雀鸣叫,嬉戏翻飞中打落一枝头的果实。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白挽只觉鬓边一凉。 一滩鸟粪落下,竟不偏不倚擦在她梳理整齐的发髻上! 白挽身形一僵,抬到一半的手生生顿在半空。这般狼狈模样偏生教人撞见,她耳根微微发烫,连方才想好的柔婉说辞都忘了一半。本想好好笼络这小将军,可眼下这般窘态,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 黄果树投下斑驳的影,洒在院中精雕的石桌石凳上。二人相对而坐,白挽轻轻解下额间缠绕的绷带。 时鸿凝神细看,不由心头一紧。这伤口远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在眉骨上方略鼓起一个肿包,三道血痕凝成暗红色的痂,显然是受了重物的猛烈撞击。 原本涂抹的药膏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在伤口周围晕开一片。 “白挽姑娘,你自己来还是……”时鸿拿着药膏一晃。 “有劳时将军了。”白挽垂眸回答。 她本想抬手整理方才匆忙间重新梳理的发髻,却又碍于伤势不便动作,“我不通医理,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伤势,手法难免粗糙。将军久经沙场,经验定然比我丰富得多。” 时鸿见她一直低落着头,忽然明白这位姑娘还在为方才鸟粪落发的事耿耿于怀。他了然一笑,便也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拭去残留的药粉,用新纱布蘸取玉颜膏,轻柔地为她涂抹。 见院中气氛凝滞,时鸿手上不停,习惯性地寻些话题:“前几日我托人送了几罐桂花蜜糖到府上,不知姑娘可否尝过?” 白挽正忍痛抿唇,闻言勉强一笑,“前几日王妃确实送来一罐,可惜我素来不嗜甜食,至今还收在房里未曾动过。” 话音未落,额角突然一阵刺痛,她猛然皱紧眉头。 “看来是这蜜糖没这个福分了。”时鸿笑着打趣,手上动作不停,“京州女子大多喜爱甜食,白挽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白挽心念微动,强忍着痛楚展颜道,“若早知是将军特意相赠,无论如何也该尝一尝的。” “姑娘客气了。”时鸿取出新绷带,一边比划着长度,“不过这桂花蜜糖在京城中确实是个稀罕物,前几日我送往丞相府,容夫人也是喜爱得紧。” 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住,连手中扯绷带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将军?”白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无妨,”时鸿抬眼看了下她的伤处,随意道:“那日拜访丞相府,恰逢宁家大公子归来,我还顺道讨了杯酒喝,确实香醇。” 他将绷带绕过她额侧,却自己疑惑地喃喃:“当初宁王妃曾说过,容夫人患了咳疾,不便见客。可我送蜜那日见到的容夫人,却面色红润,声音清亮,丝毫看不出咳疾……倒真是奇了怪了。” 绷带在他指间灵活翻转,打了个稳妥的结,又细心藏入发间。 白挽顿时指尖一颤。她掩饰般地抚上耳畔那个利落的结,“时将军真是好手艺。”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7章 时鸿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下意识将白挽当作手下受伤的将士,下手时定是没了轻重,正欲致歉,却见白挽笑意盈盈,似是真心赞赏道: “早知您征战沙场英武非凡,却不知还有这般细致的功夫,今日算是见识了。” 她指尖轻轻捻着纱布的尾端,思绪却飘回了今晨醒来时的场景。 那时她刚从一阵钝痛中恢复意识,眼前还泛着模糊的白光。正要抬手触碰额角的伤处,却听见王叔在一旁轻声制止: “白姑娘伤势不轻,王爷特意吩咐,需得静养些时日。”王叔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这侧院最是清静,适合养病。还请您近日莫要随意出院,免得见了什么、听了什么,影响了身子康复。” 话尾处,已分明带着告诫之意。 那时的白挽指尖一顿,连混沌的思绪都顿时清明了几分。她心知这定是程慎之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 昨夜催眠失败的瞬间,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成想,程慎之竟还给她留了几分余地,没有当场将她逐出府去。 只是,这般坐以待毙,与软禁有何区别?府内府外,一举一动,不过都在程慎之的监视下行动罢了。 正当她在院中苦思,盘算着如何与慕达莎取得联络、早做打算时,竟遇见时鸿不请自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镇南王府已非久留之地,将军府或许是个不错的去处。 听闻将军府上并无女眷,老将军自丧妻后未曾再娶,时鸿既无正妻,也无侍妾,言谈间更是个磊落直爽的性子,不似程慎之那般心思深沉、难以捉摸…… 白挽收敛心神,脸上笑意不减。 “将军尝尝这桃花酥,是我昨日亲手做的。”她将桌上那碟精致的糕点轻轻推向前,目光灼灼地望向时鸿,语气娇柔婉转: “不知今日您来府上,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时鸿神色一黯,昨夜金銮殿上的种种瞬间掠过心头。他正欲寻个话头搪塞过去,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时鸿将军,可算寻着您了!”只见管事王叔匆匆赶来,见到院中的时鸿,这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拭去额间汗珠,躬身行礼。 “主子已经回府了,正在小厅候着,请您移步一见!” -----------------------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点点收藏不迷路啦~ 这章主要是过渡一下,白挽的好日子(划掉)还在后面,宝宝们给点耐心~[求你了] 第30章 梦的谜底 南部有一种青色蘑菇,食用后…… “说来可笑, 我现在竟觉得……这是个美梦。” 至少在这一场梦里,你终究应允过……要与我共饮那杯合卺酒。而不像那一夜新婚,你我只各自饮尽杯中酒, 算不得什么礼成, 更算不得真正结为夫妻。 他将后半句话无声咽下, 只觉这念头卑微得可笑。阿鸾不顾一切入宫来见他, 而他却还这样没出息地惦念着那杯不曾共饮的合卺酒。 他躺在榻上略一偏头, 望向窗下的宁鸾。她却只是静坐着,无喜无悲, 仿佛并未听见他方才的低语。金銮侧殿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二人一坐一卧, 难得生出几分默契:同时陷入了一片欲言又止的沉默里。 殿外传过几声鹤鸣,清脆的鸟叫声忽地划开了满室寂静。 宁鸾平静地站起身来,瞥过程慎之一眼,便俯身拾起方才散落一地的药方。她垂眸将纸张在案头依次铺展, 动作疏离仿佛在整理外人的事物。 原来她另嫁旁人, 在程慎之眼中竟是美梦一场。果然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他早已厌倦了这桩婚事。 手指捏紧泛黄的药笺, 宁鸾低垂眼眸,暗自出神, 像是被那几味药材带走了所有的心神。 程慎之怔怔望着她整理药方的侧影, 看到眼眶酸涩, 终是无力地合上眼。方才那几句话, 已是耗尽他最后的气力。能再见她这一面, 他本该心满意足,美梦成真。 可那杯未饮的合卺酒,终究成了他放不下的执念。 “那时你出征……”宁鸾终于轻声开口, 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打断了她。程慎之下意识抬手去捂,口中竟猝不及防地呛出一捧鲜血。温热的液体瞬间溅了满手,连袖口都沾染上些许猩红。 宁鸾瞳孔骤缩,方才的疏离冷漠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她几乎是一个箭步扑到榻前,二指紧叩住他剧烈颤抖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紊乱急促,分明是旧伤并发的凶兆。 她抬眼看去,程慎之胸前裹缠的绷带已渗出一片血红,随着他压抑不住的喘息,伤口正肉眼可见地再度崩裂。 “别动!” 事发突然,宁鸾心思急转,再顾不上其他。指尖一沉,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另一手扯开染血的绷带,只见他当初在边境战场所受的箭伤竟也一齐崩开,深可见骨,顿觉心底一沉。 来不及再叫太医,宁鸾从袖中翻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手法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忍一忍!”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意,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竭力克制呼吸,一手猛然按压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程慎之依循着她的引导,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每一次吐息都牵痛着胸前的伤口,呼吸却在一次次轮回中趋于缓和。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紧张的气氛随着二人渐趋平稳的气息转瞬即逝。 “你方才……”程慎之喘息着睁开眼,目光执拗地锁住宁鸾,嗓音嘶哑得厉害,“方才……是要说什么?” 宁鸾气极反笑,取出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指尖,没好气地道,“都这时候了,你竟还惦记着这个?” 她故意板起脸,语气却泄露出几分如释重负:“你若再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不如我直接给你备口棺材省事。” 她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那脏了的帕子掷在他心口,突然调笑道:“王爷尊贵,妾身定预备上好的黄花梨做棺木,再找来京中最有名的哀乐班子,让您走得风风光光。” “黄花梨受用不起,”程慎之虚弱地勾起嘴角,抬手攥住那方还带着她体温的柔软绢帕,“竟又被你救了一次。阿鸾,我这辈子,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你的情谊了。” 还?宁鸾瞪了他一眼,袖中的手却是微微一颤。 他们之间,原来早已只剩下恩情二字了。 宁鸾掩饰似的转身,抬步在窗边太师椅坐下。抬眼望着程慎之染血的胸膛,又红了脸扭头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 窗外碧空如洗,却被朱红宫墙围成方正的一块。金黄的琉璃瓦折射出刺目的光,看得她眼角一红。 这囚笼般的地方,竟也装点得如此金碧辉煌。 宁鸾嘲讽一笑,慵懒惬意地靠向椅背。抬眼看向榻上微微睁眼的程慎之,沉声道:“你若缓过来了,便早些离开。此处人多眼杂,终究不安全。”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缠绕着一缕垂落的青丝,静默片刻,才又轻声道: “方才想说的是……当年在世子府门前说的那些话,并非字字真心。” 程慎之本虚着眼忍痛,闻言顿时睁大了眼。怔愣一瞬后,便难以置信地侧首望向她。 他从未想过,等来的竟会是这句话。 “不过现在看来,真心与否,早已不重要了。”宁鸾瞥过窗外匆匆走过的一队宫人,突然觉得疲惫至极。 在他眼中,所谓的美梦,大概就是她另嫁他人,他程世子既不必担上休妻的恶名,又能光明正大地与心中所爱相守。 比如……那位楚楚动人的白挽姑娘? 夜半匆忙出府时,她分明瞥见王叔正快步赶往白挽居住的侧院,神色焦灼。连入宫前都要特意安顿好那位白姑娘,镇南王确实用心良苦。 而太子方才那番话虽半真半假,但程慎之重伤昏迷时唤的是谁的名字,满朝文武皆可作证,一问便知,想来也不会有假。 那只飞了多年的蜻蜓金钗,大约也只是程世子偿还旧物的执念罢了。既然如此,离开或许真是最好的选择。 不论对他,还是对她自己。 宁鸾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怎会不重要?其实我……”程慎之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姑姑来了。”宁鸾已透过窗棂看清来人。她收回思绪,从容起身迎去。 金銮侧殿的雕花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女子端方步入。她略一福身,口中称颂道:“奴婢见过镇南王,见过王妃。”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8章 “姑姑快请起,”宁鸾快步上前相扶,指尖在对方腕间轻轻一按,“此次多亏姑姑及时传讯,否则我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程慎之撑起身子愣在原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心中已是掀起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这位穿着宫中女官服饰的,竟是皇后身边的素怀姑姑!她虽非皇后心腹,却也资历颇深,是常年在内殿侍奉的老人。他年少在宫中居住时,曾多次见她执掌宫务。 皇后身边的女官,何时成了宁鸾的人? 素怀姑姑坦然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程慎之震惊的视线,而后转向宁鸾,眼中带着询问。 宁鸾会意,轻轻颔首,“姑姑但说无妨。” “奴婢擅自安排胡太医前来诊治,恐怕已引起皇后娘娘疑心。”素怀姑姑压低嗓音,神色中带上几分担忧,“往后这段时日,怕是不便再为王妃传递消息了。” 她忽然握住宁鸾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宁鸾微微一怔。“王妃自己在府中,可要多多小心才是。” 宁鸾反手紧紧回握,喉间似被什么哽了一下。毕竟她们之间,从来都不止是主仆情分。 “姑姑放心,”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待王爷稍能行动,我们便即刻回府静养,绝不卷入这是非之地!” 宁鸾侧身看向程慎之,“慎之,你觉得如何?” “正该如此。”程慎之此刻恢复了些许力气,强忍疼痛坐直身子。 “如此最好!”素怀姑姑长舒一口气,满是欣慰之色,“宫中人多眼杂,王爷今日备受瞩目,路途中也千万小心。” “多谢姑姑提醒,”程慎之未等宁鸾开口,便先朝素怀姑姑略一示意,“此番多谢姑姑周全。想必我能在这侧殿暂歇,也是姑姑暗中安排。” 素怀姑姑但笑不语,只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目光已说明一切。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奴婢该回去了。”素怀姑姑松开宁鸾的手,后退半步行礼,“耽搁久了,恐平白惹人怀疑。” 殿门轻轻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程慎之凝神细思。不过几个时辰,这侧殿已如市集般人来人往。现伤口已几近平复,若再在这宫中停留,只怕……夜长梦多。 二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断。 无需多言,简单收拾后,镇南王府的轿辇已悄无声息地驶离宫门。金瓦红墙的宫苑渐渐远去,只余车辙声在轻声回荡。 …… 镇南王府。 盛烈的日光被碧色的细窗纱滤过,透出一层朦胧的柔光来。程慎之服过汤药,已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宁鸾仔细嘱咐了丫鬟在旁照料,轻手轻脚更衣整妆,带着青露随王叔前往偏厅见客。 “人呢?”宁鸾迈过门槛,却见小厅内空无一人。 两个朱漆描金的硕大木盒搁在紫檀案几上,其中一个盒盖半开,老山参、血燕盏等各式珍稀药材,竟像不要钱似的摆了满桌,连零星的参片都只能跌落在桌角。 系在盒上的大红缎带也被胡乱扯开,沿着桌角垂落一半,正随着穿堂风自在飘扬,洒脱至极。 宁鸾顿在门边,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缠枝莲纹。她眨了眨眼,几乎疑心这是自己因连日劳累而生出的可怕幻觉。 一向干净整洁的小厅,竟也会有如此凌乱的时刻。 只闻南部有一种青色蘑菇,食用后可令人神魂颠倒,眼见虚空之物。却不知熬夜久了,除去眼花外,竟也能凭空瞧见这般荒唐景象。 她微微偏头,眸光扫向身侧的王叔和青露,眼底尽是疑惑和探究。青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王叔额角沁出细汗,心底暗道失策。 昨夜王爷匆忙入宫,白挽姑娘又急需安顿照料,他忙得彻夜未眠,今晨接待时鸿将军时竟忘了派人随行! “老奴这就……”王叔用袖口一抹额角冷汗。 “无妨。”宁鸾截住话头,径自在上首的镂空乌木圈椅落座。抬指轻按太阳穴,轻描淡写道,“着人去寻便是。” 王叔忙领命去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廊下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听门扇开合,时鸿已迈步而入。 “拜见王妃……在下冒昧前来,还请王妃恕罪!”进了小厅,年轻的将军拱手作礼,心虚得不敢抬眼。 当他瞥见桌上那片狼藉时,脸颊更是涨得通红。 宁鸾放下手中茶盏,瓷器落到桌案,碰撞出一声脆响,“时将军清晨造访,倒是显得王府招待不周了,何来冒昧之说?”宁鸾眉尾一扬,“青露,看茶。” 目光扫过王叔疲惫的面容,宁鸾声调转柔,“王叔忙完便去歇着吧,这个月份的例银加倍。” 王叔身形一顿,抬眼正对上宁鸾温和的目光,心中感激更甚,暗自退下。 宁鸾这才又转向时鸿,打趣道:“时将军好雅兴,莫非是来得太早未曾用膳,顺道逛去了王府厨房?” “啊?”时鸿茫然挠头,不知话从何来。 “咳,”身后的青露轻咳一声,憋笑憋得脸颊通红,暗示时鸿一眼,抬手悄悄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时鸿下意识抬手一抹,指腹竟捻下一丝酥皮点心的残渣。他这才恍然大悟,爽朗笑道: “方才见府上园景别致,一时兴起闲逛,不料在曲径深处偶遇白挽姑娘,受邀至她院中小坐,尝了些新制的桃花酥,这才耽搁了时辰。” “白挽”二字一出,宁鸾唇边的笑意瞬间收敛,连方才还俏皮活泼的青露也瞬间板起脸,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时鸿:……?莫非说错话了? 第31章 胖头锦鲤 她宁鸾,偏要活得肆意潇洒! 时鸿跟随王叔走后, 白挽独坐在院中。 微风拂过高高的院墙,惹得一旁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石桌上散落的绷带,一圈一圈, 将纷乱的心绪也一并绕了进去。 今日得以遇见时鸿, 实属她意料之外。 自从卧榻上醒来, 白挽便再未能见到王爷。就连素来待人温和周全的王妃, 竟也未露面对她照拂。她尚不知昨日宫中急召之事, 只觉一日三餐皆被送至院中,竟是形同软禁。 食不知味地用过几餐后, 白挽自当镇南王府已是容不下她,开始暗自筹谋着, 该想法子逃离这水深火热之地。 然而,那时鸿随王叔离去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浮上心头,她纷乱的心绪竟顿时安定了七八分。只要那小将军对自己尚存几分好感,即便程慎之当真要将她逐出镇南王府, 她也未必全无退路。 白挽反复咀嚼时鸿的话语, 隐隐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 忽然间, 一点灵光如暗夜中划过的电火, 在她脑海中骤然亮起。 “丞相府……?”白挽低低念出这三个字,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睁大眼, 快步转身走入屋中。 不过片刻, 一只红眸信鸽悄然落在窗台, 仿佛有灵性立在那里, 默默打量着屋内之人。白挽颤抖着手放入纸条, 不过片刻,它便振翅而起,无声地没入天际。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 略微与时鸿寒暄几句后, 宁鸾便婉言谢绝了他探望程慎之的请求。只道多谢他带来的药膏小玩意儿,便连哄带送地将这位惴惴不安的客人引出了门。 待时鸿身影远去,宁鸾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转身回到小厅。青露悄然上前,指尖轻轻按上她紧绷的肩。 “小姐,昨夜您匆匆进宫后,奴婢探听到一些消息,是有关……白挽姑娘的。”青露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压得只有身前人才听得清。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宁鸾闭目养神。 “昨夜我们离开书房后,王爷与白姑娘似乎起了争执。”青露回忆着王叔的描述,指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王叔赶到时,只见书房内书本竹简散落一地,白姑娘倒在书架下,满头是血……已经失去了意识。” “晕过去了?”宁鸾忽然睁眼,扭头看向青露。见青露神色凝重,不似说笑,才沉声追问:“可曾探听到缘由?” 青露摇了摇头,“王爷武艺高强,耳力敏锐,我们的人不敢太过靠近。加上夜晚暴雨声嘈杂,只隐约听见书房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王叔连夜请了府中医术最佳的宋大夫为白姑娘诊治。”青露一咬下唇,“奴婢今早特意去探过口风,可那宋大夫守口如瓶,只说是白姑娘不慎撞伤了头,并未提及缘由。” 宁鸾垂眸沉思,半晌,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昨夜还你侬我侬、情意缱绻的两人,如今一个心口中剑卧床不起,一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39章 倒真是心有灵犀,连伤病都要成双成对。 思及至此,宁鸾顿时觉得意兴阑珊。白挽今早还能和时鸿遇上,想来伤势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严重。既然程慎之说过,对白挽早有安排,她宁鸾又何苦掺和其中。 罢了,她既已下定决心,便由他们闹去吧。 “对了,之前吩咐那边去南部找的人,如今可有下落了?”宁鸾低头摩挲着茶盏,看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莫名露出一丝笑意。 青露低声应道:“探子回报,说是在南部边境寻到些踪迹,但仍在细查中。” “南部边境……”宁鸾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希望届时,程慎之听了这“救命恩人”的故事,不要太过失望才好。 “走吧,去看看给慎之的药煎得如何了。”她放下茶盏,从容起身。 “白姑娘那边,吩咐小厨房多备些补血养身的膳食。毕竟失血受伤,总该好生调养才是。” …… 还未走近卧房,便听得里头传来窸窣低语。宁鸾恍若未闻,径直推门而入。 程慎之已醒转过来,正半倚在榻上,与心腹将领张回低声交谈。见她推门进来,二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话音戛然而止。 顿时,三束目光无声交汇,气氛凝滞了一瞬。 “这是培本固元的药,与你睡前服的那剂相辅相成,对你养伤最好。”宁鸾对这尴尬场景恍若未觉,坦然自若地从青露手中接过药碗。 她缓缓搅动碗中乌黑的药汤,抬眼望向两人,“有什么话,等慎之用了药再说吧。” 瓷勺轻碰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汤药随着搅动,泛起一股苦涩无比的朦胧水汽。宁鸾不小心闻到些许,顿时皱紧了眉头。 果真不愧是胡太医的手笔,药方还是当年那股不留余地的狠劲!黄连和苦参都放了实打实的量,苦味几乎快凝成实质,连活阎王看了这药,都得摇头摆手,连夜跑路。 宁鸾端着药碗,闻着那冲鼻子的苦气,只觉得捧了个烫手山芋。她心里清楚,此刻该如往常一般,端着温婉贤淑的姿态上前,柔声细语地服侍这位受伤的“可怜夫君”用药,在外人面前做足样子。 哪怕只是演给旁人看的恩爱戏码,也是他们这些年心照不宣的默契。 苦涩的药气几乎要将她淹没。宁鸾咬牙向前一步,猛地抬头与程慎之对上视线。 可刹那间,映入她眼帘的,并非程慎之那苍白却依然俊美的脸,而是那夜书房门外,他与白挽几乎相拥的画面。 这画面来得猝不及防,如一根细针,直直刺入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程慎之的唇,那时是否贴上白挽的耳畔?他那双惯于握剑持弓的手,是否也曾轻柔地抚过那张异域风情的脸? 那夜雷声轰鸣,他们可曾借着雨声遮掩,在摇曳烛光下轻言细语,互诉衷肠? 那她算什么?镇南王府里一个拿得出手的名门摆设?还是如同酒楼招牌般,用于装点门面的挂名王妃? 思及至此,宁鸾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消散,连手中的药碗都瞬间灼热烫手起来。她终究装不出程慎之期望的贤良温婉,既然如此,不如就任性这一回。 她冷着脸径直走到榻前,一手端碗,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拽过程慎之的右手,将药碗重重塞进他掌心。 动作太过用力,乌黑的药汁在碗中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似乎觉得不够稳妥,宁鸾偏头想了想,又伸手扯出他藏在被褥下的另一只手,强迫他用双手捧住碗沿。 “快趁热喝了,对身体好。”宁鸾拍了拍手,冷声道。 未等房中其他人反应,宁鸾已转身拉住青露,快步走出卧房。二人来得匆匆,离去时更是像在躲避洪水猛兽,片刻都不愿停留。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张回目瞪口呆,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他呆呆地扭头,看向榻上抱着药碗神色安详、仿佛入定的程慎之,又转头望了望宁鸾已然远去的背影,喉结几度滚动,终是没敢出声。 张回生怕一张嘴,便忍不住会吐出什么大不敬的感慨,让王爷顾不上眼前大局,连夜把他发配边疆。 王爷啊王爷,您这……这也混得太惨了吧! 程慎之乖巧地捧着那碗深不见底的苦药,一时也陷入了沉思。漆黑的药汁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眼底写满了难以掩饰的低落与震惊。 他好像……确实混得不怎么样。 药汁的苦涩直冲鼻腔,却远不及此刻程慎之心头的苦涩滋味。他拿起瓷勺,仰头将整碗药汤一饮而尽。 “王爷……”张回欲言又止。 “无妨,”程慎之随手抹去唇边药渍,那霸道的苦味仿佛阎王索命,满口回味无穷,呛得他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王妃亲手熬的药,自然一滴也不能剩。”他强作镇定,将空碗与瓷勺一并递给张回。 张回接了碗,心底暗自腹诽:看这架势,哪能是王妃亲手熬的?王妃怕是连药罐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他轻咳一声,识相地咽下吐槽,转身去关房门。他可不想被连夜发配到南部边境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日日守着烽火台喝西北风。 “北疆和东域那边……可有回信?”程慎之喝了药,强压着困意问道。 “回禀王爷,北疆的回信今早刚到,属下未敢擅动。”张回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恭敬递给程慎之。 程慎之低应一声,强打精神拆信阅看,脸上总算是带了一丝笑意。 “成了。” …… “小姐!您等等奴婢!”青露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沿着王府花园的青石板路追赶。 前方,宁鸾疾步转过花墙,听见青露的呼喊,猛然停步。 “青露,”宁鸾稍稍平复心绪,无意识地伸手折下一枝早开的金桂,“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青露急急刹住脚步,微微喘着气答:“小姐哪里过分?您昨夜接到密报,冒着那么大的雨匆匆进宫,伞骨都给吹折断了三根……至今还没找人来修呢。” 她略一撇嘴,“王爷倒好,自己带着一身伤回来,平白惹您担心。” “傻丫头,”宁鸾闻言笑了,心中豁然开朗。指尖无意识地轻捻那枝金桂,花瓣簌簌,在青石板上点缀出片片金箔,步步生香。 她宁鸾,从来就不是困守闺阁、苦候恩宠的柔弱女子。即便那夜书房的寒意已浸透内心,连今日这般明媚的日光都未能驱散,但此刻看清,未必不是转机。 或许情之一字,她当真毫无天分。 那么,待最后这几件事了结……她也该寻个恰当的时机,从容退场了吧? 宁鸾抬眼环顾这座王府,院中的一草一木中都费劲她的心血。 铺路的青石板,每一块都细细打磨,平整而清凉。两侧的花墙植满了她从各地寻来的芳草异植,四季轮转,落英缤纷,香气满园。 池中睡莲亦是京中花匠精心培育的名品,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探出紫黄相间的花朵,引得肥嘟嘟的胖头锦鲤争相啄食嬉游。 这胖头鱼…… 宁鸾看鱼的眼神柔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这活泼的胖头鱼,还是她当年从御花园的莲池里悄悄捞回来的。 若是可以用银钱买下这府邸,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倾尽所有。 可惜这是御赐的镇南王府,一砖一瓦皆承载着皇恩浩荡,并非金银可以轻易衡量。 更何况,若让程慎之知道她这般痴心妄想,定又要失笑,笑她总做些不着边际的荒唐梦……哪有半分端庄贤淑的闺秀模样。 可她本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又如何勉强得来。既然程慎之对她无意,她自然不会苦苦纠缠,做那深闺怨妇。 她宁鸾,偏要活得肆意潇洒!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她给我端药,她心里有我。 宁鸾:什么鬼药闻着苦死了赶紧喝了吧别磨蹭! 程慎之:qaq 宁鸾:嘻嘻,对锦鲤都比对你好,略略略~ 第32章 流言纷纷 宁王妃可是当朝宁丞相的掌上…… 出了镇南王府, 时鸿去坊市逛了一圈,又在望春楼看了眼新来的宝剑,这才心情惬意地哼着小曲, 悠哉悠哉地往将军府走去。 还未走至府门, 远远便看到涂着朱漆的大门大开着。时鸿心头一跳, 向前几步, 悄悄探头向内望去。 只见时厉东手持狼牙大棒, 搬了把太师椅大刀阔斧地坐在门口。他面色阴沉,一双鹰眼死盯着门外, 杀气扫过路过府门的每一个人。身后的小厮战战兢兢地捧着茶水,不时用袖子抹着额上冷汗。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0章 时鸿暗道不妙, 转身就要开溜。 可他的脚步再快,也快不过时厉东那雷霆般的嗓门: “好你个龟儿子!给老子滚进来!”时厉东撑着狼牙棒站起身来,随即大吼:“浑身是伤了还闲不住!屁股在板凳上还没坐热,人就又跑出去了!” 时鸿放缓步子, 偷偷回头。只见时厉东一手抄棒, 一手叉腰, 气势汹汹地站在将军府门口, 满脸凶神恶煞,眼睛一瞪, 路过的孩童瞬间吓得瘪了嘴。 时鸿下意识向前逃去, 脚步却是忍不住慢了下来。 眼见老父亲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 时鸿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 硬着头皮转了方向。他垂头丧气地挪动到时厉东跟前, 壮硕的身影活像是被霜打了的落水狗,汗流浃背润湿了衣衫,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无助, 可怜,但强壮。 “爹……” “你还有脸叫老子爹!”时厉东抡起狼牙棒,强忍着冲动,没往时鸿脑瓜子上招呼,“受了伤不在屋头好好养,还满街晃荡,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壮得像头牛,赶明儿就能去上朝?” “爹您消消气!”时鸿紧张得像个身材魁梧的土拨鼠,他飞速蹿到时厉东身后,又是捶背又是捏肩,暗地里却推着老父亲往府里走。 时厉东冷哼一声,神色间却甚是受用,顺势迈入将军府门。他微眯着眼一挑眉,斜看了一眼时鸿,“又知道错了?错哪儿了?” 听着时厉东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责问,时鸿连连告饶:“错了错了!真知道错了!” 眼看府门被小厮关上,时鸿顿时也没了顾忌,头点得像是鸡啄米,“我不该带着伤到处乱跑,还满坊地逛。” 他没敢说自己还去过望春楼,只更卖力地为老父亲捶背,口中嘟囔道:“这不是想去看看程王爷怎么样了,他被我捅了一刀,流了那么多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你还敢去镇南王府?!”时厉东一吹胡子,“这节骨眼上,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镇南王府和将军府,你是嫌还不够热闹?” “哎哟爹轻点!痛痛痛耳朵要掉了——”时鸿龇牙咧嘴地护住耳朵,辩解道:“我这不是没想那么多嘛。” “况且,”他委屈地撇了撇嘴,“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剑是又不是我想捅的!我去了之后连人影都没见着,送了伤药就回来了。” 时厉东只觉得血压飙升,脑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咬牙切齿道: “给老子在房里闭门思过三天!饭都别想出来吃!” 时鸿:“……!” 完啦! …… 三日后。 正午的阳光正毒,青霜飞身落在巷口,转身走进街头一家酒楼。这酒楼门面寻常,胜在价廉物美,此刻大堂里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 青霜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纱笠,惹得大堂中不少食客侧目打量。 “这位客官,二楼雅座清静,可要上楼?”店小二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虽见来人打扮奇特,仍是堆着笑脸迎上前。 青霜却径直走向里侧角落,手中黑剑“哐当”一声搁在桌上。 “两碟小菜,并一壶凉茶。”青霜拍出几钱铜板,压低的声音粗犷而沙哑。 小二刚退下,酒楼里的喧嚣便如潮水般涌来。其中一人将酒杯重重一坐,醉眼朦胧地叹道:“这会试一拖就是半个多月,殿试更是遥遥无期。再这么下去,盘缠都要耗尽了。再有下次,怕是不能再与诸位相聚了。” “听说是宫里一推再推……”他同伴刚压低声音接话,就被邻桌异族商旅的哄笑声打断。 那群异族商旅缠着雪白头巾,满桌酒肉摆得琳琅满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拍桌大笑,手上精巧的宝石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批琉璃瓶竟卖了这个数!香薰更是翻了十倍不止!”唾沫横飞间,他得意地朝同伴嚷道: “下一批驼队明日就到,且看这次有多少好货要送进宫里!” 青霜闻言心思一动,还未细想,邻桌低沉的谈话声却让她指尖一僵。店小二正麻利地布菜,忽见青霜手中使劲,手中的木筷“啪”地断成两截。 “客……客官,您、您慢用!”小二险些打翻托盘,不敢多问,慌忙摆好菜碟,便逃也似的退下了。 青霜尽力压下心头戾气,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你懂什么……那白挽在异族中算得上什么,不过是边陲小户出身!”那醉汉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却因酒意上头,声音不降反升。他手中的筷子激动地挥舞,险些戳到对面食客的脸上: “你可知……真正的异族贵女是谁?” 对面那食客心有不服,撇嘴道:“还能有谁?如今这京城里,满大街都是异族血脉,有什么稀奇的!” 醉汉闻言哈哈大笑,筷子把碗沿敲得叮当响。 “这你就大错特错咯!你可知道……”他身子前倾,浑浊的眼中闪着得意的光,“那位镇南王府的宁王妃,才是真正的异族血脉……” 主子?! 青霜心中剧震,指尖不自觉按上剑柄。宁鸾是丞相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怎会与异族扯上关系? 旁边的食客也早已竖起了耳朵,隔壁桌有人忍不住质疑:“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宁王妃可是当朝宁丞相的掌上明珠,怎会与异族扯上干系!”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醉汉摇头晃脑,油腻的手指在空中乱点,“是金枝玉叶又怎么的?这里头的门道,可深着呢……” 青霜只觉一股血气直往上涌,猛然起身,桌上黑剑应声出鞘。 众人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过!那厚重的老木桌应声裂作两半,碗碟哗啦碎落一地,扬起满地尘埃。 这一剑拿捏得恰到好处。青霜虽在盛怒之中,凌厉的剑气堪堪擦过四周食客的衣角,未伤及无辜分毫。她随手抛给掌柜一锭碎银,利落地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原本嘈杂的酒楼内顿时鸦雀无声。食客们被这惊世骇俗的剑术震慑,纷纷低头扒饭,再不敢多言半句。 那醉汉盯着断口整齐的厚实桌面,酒意顿时化作层层冷汗。 这般剑术绝非寻常人所能及,若当真得罪了这等人物,岂不是自寻死路? …… 坊市间人声鼎沸,青霜竖耳倾听,捕捉着每一丝关于宁王妃身世的流言。 她从卖果子的大娘摊前走过,又在首饰铺旁驻足,无论走到何处,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那个惊人的消息。 “来两只烧鸡,分开包。”青霜一路探寻,正好行至一个烧鸡摊前,顺势停下脚步。 那老伯正将刚出炉的烧鸡摆进竹篓,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袍人影,惊得手一抖。青霜随手撩起纱笠,露出一张清秀面容。 见是斗篷下是位年轻女子,那老汉这才松了口气,利落地扯过油纸装鸡。 “姑娘莫怪,”他一边捆着绳子,一边絮叨,“如今满街都是异族蛮子,明抢暗夺不说,前几天还当街行凶,连官兵都拦不住,害得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整日提心吊胆……” 青霜心中一动,顺势问道: “老伯,我听说大家都在传,镇南王府的宁王妃也是异族之人,您可知道些什么?” 那老伯包油纸的手猛地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压低声音道:“姑娘,这你可问对人了。” …… 时鸿抱着剑,生无可恋地平躺在将军府的榻上。 他双目放空,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湛青帷帐。脑海中却翻腾着油亮喷香的红烧肘子,那酥烂的皮肉,那颤巍巍的胶质,无一不在诱惑着他的心神。 “饿啊……”时鸿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用脸蹭了蹭怀中的玄烈剑鞘,近乎虔诚地轻吻了一口。剑身爆裂的气息萦绕鼻尖,竟让他品出几分虚幻的温情来。 这几日他被困在房中养伤,餐餐皆是药膳。虽说滋补养身,可那菜做得清汤寡水,顿顿不见油腥,简直比受刑还难熬。 整日困在这方寸卧房里,攒了满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时鸿只觉人生灰暗无比。他闭上双眼,任思绪沉入红烧肘子的美梦。唇齿间虽空空如也,鼻端却仿佛真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难道已经饿出了幻觉? “啪!”一声闷响猛然在卧房中炸开。 时鸿猛地睁眼,执剑翻身落地,警惕地环顾四周。 却见卧房中央端端正正落下一个油纸包。那纸包层层扎裹,正散发着熟悉的焦香。他猛地抬头,但见屋顶灰瓦严整,唯角落一处,似有几分松动痕迹,却无半分人影。 沉思一瞬,时鸿小心翼翼地伸出剑尖挑拨。麻绳应声而断,层层油纸散开,一股浓郁的烤鸡香气瞬间在房中弥漫开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1章 正是他念念不忘的那家烧鸡! “小黑!够义气!” 时鸿喜出望外,欢呼声脱口而出。此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宝剑,随手将玄烈剑往榻上一抛,整个人便扑向这份从天而降的美味。 房檐上,青霜轻盈的身形微微一滞,险些岔了气踩空屋檐。掀开瓦片偷偷一看,时鸿早已利落地剥开沾了浮灰的外层油纸,将半遮半羞的烧鸡往桌案一放,随手拖过太师椅,轻车熟路地拆解起来。 正要大快朵颐,指尖却触到一层油纸中夹着的字条。他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药膏的谢礼。 听着屋内传来的痛快的吮吸声,青霜唇角微扬,随即又立马恢复成往日清冷。她足尖轻点,身轻如燕般掠过重重屋顶,转眼便消失在街巷之间。 “坊间传言,还得想法子给主子汇报才是……” ----------------------- 作者有话说:时鸿:哇!天鸡不可泄露![狗头] 青霜:关爱傻子的怜悯眼神[狗头叼玫瑰] 第33章 宫灯长明 只觉得这眸光流转间,颇有几…… 望春楼顶层。 宁鸾换上玄色广袖的男子装束, 鸾鸟面具严丝合缝地覆在脸上,一眼看去,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她抬手推开小春台的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 屋内景致尽收眼底。 只见一袭青衣的公子端坐窗边, 正执壶斟茶。朦胧水汽后, 露出一张与她有三分相像的脸, 只是在眼角眉梢处,多了些许夹带风霜的细纹。 见门打开, 那公子眼前一亮,起身拱手, “今日得见林公子一面,实乃宁某三生有幸。”温润的嗓音里带着熟悉的笑意,与宁鸾记忆中的样子不差分毫。 当年她尚在闺中时,偌大的宁府里, 唯有这位长兄与她最为亲近。宁长明身为长子, 对上承欢父母膝前, 下需照拂一众弟妹。处事不论亲疏远近, 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 正因如此,即便宁鸾对丞相府满怀怨恨, 却仍对这位兄长保留着几分往日情谊。 见他行礼, 宁鸾动作微滞, 随即缓缓抬手还以一礼。垂眸低头间, 瞥见二人身上如出一辙的广袖锦袍, 心头泛起一丝恍惚。 今日这般情景,分明还似丞相府中的旧时模样,细细想来, 却早已物是人非。 墙角的鎏金香炉隐隐漫出梨香,清甜气息在室中萦绕不散。宁鸾暗自深吸一口气,闻着熟悉的气息,才勉强平息了心绪,定下神来。 “宁兄屡次递帖,想要在望春楼与我一叙,不知所为何事?”宁鸾压低声线,将语调放得又缓又轻,似乎对他此番的来意浑然不觉。 话音未落,她向后轻靠紫檀椅背,抬眼望向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宁长明一脸犹豫之色,几度想要开口,却终究化作一声轻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对所求之事格外难以启齿。 半晌未能等到回音,宁鸾索性侧目瞥向楼下。 正值午时,市井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卖糖人的吆喝、孩童追逐的嬉闹、歌女婉转的小调,夹杂着宁鸾旧时尘封的记忆,一并透过窗棂浸透进来。 说来,这位长兄的性子,也着实令人费解。 那些年,宁长明是宁家最勤勉的子弟。他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肯下苦功。不出几年,经史子集已被他一一读透,烂熟于心。论起官样文章,更是落笔成文,字字珠玑。 从县试至会试,但凡有他参与,必定榜上有名,名列前茅。待他连中榜首,场场夺魁,宁家长子宁长明的名号,便彻底在朝野间声名鹊起。连金殿之上的皇帝都略有耳闻,在朝会中问及此子。 可正当宁丞相满心欣慰,以为宁家后继有人、可借东风之势青云直上时,宁长明却是铁了心肠,任谁劝说,竟执意不肯踏入最后的殿试考场一步。 他将满腹经纶束之高阁,任其蒙尘。自那日起,他当真再未踏入任何考场半步。只留下外界不明所以的流言与猜测,却也终究没有个定论。 可宁鸾始终记得那个深夜,她似乎窥得了真相一角。 那日娘亲咳疾复发,在榻上辗转难眠。她偷溜去小厨房,想寻碗蜜糖水润嗓解乏。她脚步轻缓,游廊回首间,却见长兄宁长明直挺挺地跪在祠堂内。宁丞相的怒斥声从中阵阵传来,惊醒了檐下栖息的燕鸟。 可宁长明眼中毫无惧色,反而迎着父亲的怒火回应,字字清晰: “儿子不孝,宁愿做个贩夫走卒,也不愿再踏入那金銮殿半步。前程既毁,甘愿受罚,还请父亲成全!” 不过几日,宁长明竟是真的离家远去。他带着几个江湖武夫组建商队,往来于京州与南部之间,一年半载才回府一趟。 每次归来,他身上的书卷气便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日渐浑厚的洒脱之气。曾经执笔的手握起了马鞭,昔日诵经咬文的口中能道各地方言。 如今望春楼里再见的宁长明,虽眉眼如故,一身锦衣仍是世家公子打扮,但举手投足间已与当年的文弱书生判若两人。 那个会偷偷给她塞点心的兄长,那个捏着毛笔教她认“仁义礼智信”的兄长,仿佛早已成了丞相府中的前尘旧梦。 今日在这望春楼重逢,银面具后的宁鸾将他看得真切,宁长明却未能认出这个受他照顾的妹妹。 不过寥寥数年,他们都并非是当年的模样了。 当年宁鸾与宁丞相早已势同水火,后来圣上那一纸荒唐婚书的背后,不知又有多少是父亲在暗中推波助澜? 偌大的丞相府中,肯为她这桩婚事挺身抗争的,竟也只有这位长兄一人。 思及至此,宁鸾感慨万分,宁鸾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不禁对他此刻的沉默又宽容许多。 此时的宁长明紧紧盯着面前茶汤晃动的倒影,踌躇片刻,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终于与面前的宁鸾对上了视线。 “宁某不才,思索许久,还是想与望春楼做笔买卖,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他声音斩钉截铁,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哦?”宁鸾尾音一挑,“什么买卖?宁兄不妨细说。” “林公子,”宁长明已将思绪整理清晰,此刻目光诚恳,“望春楼手眼通天,想必早已将宁某的底细摸得透彻,我便也不兜弯子了。” 他倾身向前,缓缓开口:“家父权倾朝野,丞相府声势浩大,在旁人眼中自是风光无限。” “可这几年来,不知何故,丞相府虽声名在外,府中财务却是一落千丈。府中上下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周转。上月发放月例银子时,竟连几位夫人的脂粉钱都有所克扣。” 宁长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无奈摇了摇头。他手腕轻转,将手中折扇猛地展开,示意宁鸾细看。 “往年府中所用皆是上等骨扇,如今却只能自己着墨,画些山水聊以慰藉了。” 宁鸾凝神看去,只见扇面上山水挥洒大气,颇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气度,可那扇骨却是最寻常的墨竹所制,确与昔日丞相府的用度相去甚远。 嘴角勾勒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宁鸾心中明了。 望春楼确实安插了一队探子,专门打探丞相府动向。不知若眼前这位兄长知晓,对丞相府的财务周转,她也曾不动声色地添过一把火,又会作何感想。 宁长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制扇骨,茶汤中的脸色晦涩不明。 “在外人眼中,家父自是位高权重、清正廉明的贤臣。如今深得圣上赞誉信赖,更是位极人臣。”宁长明冷笑一声。 “如今欺上瞒下之风愈演愈烈,年年征税名目水涨船高。几经周转,本应充盈国库的税银,竟被层层盘剥,瓜分殆尽。” “朝中众人深知家父与圣上君臣同心,便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还是近来家父查阅各地账目时察觉异常,才勉强捕捉到蛛丝马迹。” 宁长明缓缓放下手中折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紧皱的眉头一直未能松开。 停顿片刻,他话锋一转,“可蹊跷之处在于,圣上明知国库空虚,却仍执意要在京州城内兴修异族坊市。如今国库无银,竟要王公大臣募捐集款,家父作为亲信之人,便是首当其冲被要求出资。” “异族坊市?”宁鸾真切地流露出一丝诧异,这可是连望春楼都未打探到的消息。 “正是。”宁长明颔首,“那位新得宠的异族妃嫔向圣上进言,称京州与异族既已休战,便当亲如一家。如今异族商旅初来乍到,并无地盘经营生计,故而提议在京州城中划出专属区域,供其族人聚居营商。” 宁鸾忍不住一笑,若非她早得知当今圣上身为真龙天子,自有紫气护体,轻易不被邪术所迷。恐怕真要怀疑金殿之上这位君王,是否已被异族秘术蛊惑了心神。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2章 说到底,终究是温柔乡里英雄冢,再圣明的君主也难逃美色这一关。 她暗自思索着,宁长明却已继续讲下去。 “宁某也不怕公子见笑,实是对此事束手无策。家父为了在圣上面前表忠心,竟将府中本就不多的积蓄投入大半,只为换取圣上一句承诺。” “承诺?”宁鸾诧异,在她看来,以宁丞相精明计较的性子,断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决策。 “圣上允诺,待异族坊市建成后,丞相府可获得坊市的直接管理权。”宁长明眉头紧锁,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认同。 宁鸾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宁丞相的盘算。这下当真是犬子亦无虎父,宁长明在经商一道极通,宁丞相自也不差。 宁长明常年往来于异族行商,早年间两国未通商时,丞相府便借此受益颇多,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宁丞相显然是看中了这块肥肉,届时坊市内的纳税定价、物价高低皆由他亲自掌控,钱财自是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宁长明未察觉宁鸾的走神,继续沉声道: “只是,如今的丞相府看似金玉其外,内里却早已败絮其中。府上原本产业颇丰,可自从多年前失了那位善于经营的能人后,各间铺面的收益便江河日下,近来更是入不敷出。” 他语气愈发沉重,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到如今,府中铺面已只剩一二间勉强支撑,营收更是强弩之末,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宁鸾一怔,指尖微微一颤,随即不自觉地攥住了袖口。宁长明浑然未觉,只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略显局促地侧过脸去,轻咳一声,才终于道出了今日真正的来意: “当年镇南王尚未平定南疆七城时,京州城与异族部落势同水火,剑拔弩张。我带着商队往来两地之间,尚能补贴几分家用救急。可如今,两地商路畅通,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我们这支小商队资金不足,奔波一趟,除去给弟兄们的酬劳,已是所剩无几。” 宁鸾听闻至此,也缓缓皱起眉头。 她虽知这位兄长当年毅然弃文从商,却未曾想到,原来早在多年前,丞相府便已到了需要他这般暗中接济的地步。 这位兄长素来作风清正,为人刚直不阿,行事最重情义二字。 想来在府中用度捉襟见肘之时,他不愿与宁丞相同流合污,便选择这般独善其身的方式补贴家用,倒也合乎他的脾性。 宁鸾听至此处,只觉兄长的来意已是昭然若揭。 “宁兄的意思是,希望望春楼提供资金,助丞相府夺得异族用地的管辖权?”她眸中精光一闪,“这对望春楼来说,有什么好处?” “林公子果然快人快语。” 宁长明心下一横,正色道:“丞相府欲借白银万两,以解燃眉之急。此外,中秋宫宴在即,届时圣上必将宣布设立异族坊市一事。” “可是,”他话锋一转,“实不相瞒,于公于私,宁某都不愿见到这异族坊市在京州城中立足。” “哦?”宁鸾指尖轻抚面具边缘,“宁大公子这番心思,宁丞相怕是还蒙在鼓里吧?他单让你寻些资金,却不想你竟想阻止异族坊市的建成。” 宁长明坦然一笑:“异族坊市一旦建成,对望春楼在京州的生意必定是弊大于利。今日将此消息亲自送来,正是觉得若能联手阻止此事,于你我乃是双赢之举。” 说话间,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宁鸾的双眼,只觉得这面具后的眸光流转,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宁鸾低头思索,心中已有了几分盘算。宁长明却也不急,道明来意后便悠然品起案上的香茗。 这望春楼果真是深藏不露,连待客的茶汤都是北疆岁贡的珍品。宁长明暗自寻思,心底却是对眼前这位林公子又高看几分。 “此事关系重大,尚需从长计议。” 思索片刻后,宁鸾抬眼看向宁长明,语气沉稳而从容,“离中秋月圆之夜尚有几日。届时无论作何决断,望春楼都会提前给宁兄一个交代。” 宁长明正欲道谢,却听她话锋一转,面具下沉闷的嗓音里透出几分玩味: “不过……若望春楼当真应下此事,宁兄还需另备一份薄礼作为交换。” “何物?”宁长明虽是疑惑,心中却已笃定了七八分。 ----------------------- 作者有话说:宁长明:这位林公子好生面熟,就是不太好说话。 宁鸾:兄长真实诚啊,什么情报都给我说 蹲家里听八卦喝苦药的程慎之:我戏份呢??? [狗头][狗头] 第34章 卧室座谈 你不知道么?我可是宁丞相最…… “望春楼所需何物, 林公子但说无妨,只要宁某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宁长明眉头微皱, 却也端正身形, 诚恳至极地发问。 “此事对宁兄而言, 不过举手之劳。”宁鸾笑意更深, 顺手拿起宁长明放于案头的折扇。只听“唰啦”一声, 扇面应声展开,露出其间气势恢宏的泼墨山水。 宁长明虽是心头焦灼, 却也只能按捺性子不动分毫。就在他以为对方还要继续卖关子时,却见扇面猛地一合, 扇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要的是这些年来,宁兄与异族往来经商的商路图。” 她指尖描画着扇面上的远山轮廓,眼波流转间带着若有若无的锋芒,“完整的往来路线, 沿途的驿站, 交易的货物清单。一样都不能少。” “并且, ”她悠然起身, 居高临下地与端坐的宁长明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只许供给望春楼一家。” …… 宁鸾回到镇南王府时, 程慎之正端坐在卧房内喝药。 这药方依旧是胡太医所开, 只不过这些日子, 宁鸾细细看了程慎之的伤势后, 又酌情添了几味大补的苦药。 汤药入喉, 喝得程慎之面色发黑,却不得不承认,这药确有奇效。 胡太医所言不虚, 那日时鸿的剑虽直刺心口,却在程慎之刻意引导下偏开要害。危急关头,他更以渡穴秘法强行封住血脉,硬生生止住了汹涌的血流,这才抢回一命。 调养多日,程慎之已可以起身片刻,不再像往常一般,只能卧躺于床榻之上了。 而在回府当日,程慎之便与宁鸾复盘当夜殿中情形。圣上虽不喜程慎之,但近来行事本就愈发随心所欲,倒未必真要取他性命。 可曜妃却不同。程慎之破其家国,伤其父兄,她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日子程慎之虽闭门养伤,可卧房之中幕僚往来不绝。屋内时而低声密语,时而慷慨激昂,皆是在说近日朝中之事,话语似车轱辘来来回回,却都是要程慎之避其锋芒,安心养病。 宁鸾对此充耳不闻,从不过问。既然程慎之占了卧房休养,她便索性躲进书房图个清静。 二人各得其所,连日来,倒也相安无事。 此刻,宁鸾径自在程慎之对面落座,执起玲珑瓷套壶斟茶。茶水倾倒间,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怎么是桂花茶?”宁鸾将茶盏凑近鼻前,小心闻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 虽她极爱桂花香气,却从不喜以烘干的桂花入茶。经滚水一烫,那气味虽也别致,却无端令人觉得,失了枝头那份鲜活生机。 “怎么,不合口味?” 程慎之刚放下药碗,闻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桂花的甜香与唇齿间残留的药苦交织,化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宁鸾摇了摇头,捂嘴打了个呵欠,今早与宁长明一番周旋,着实耗费心神。 程慎之却是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摩挲药碗边缘,话在嘴边绕了三圈,却也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宁鸾看出他的迟疑,倦懒开口:“若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程慎之摩挲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她。静默片刻,才犹豫着开口:“近日坊市间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他话音一顿,指尖抚上冰冷的药碗边缘,似乎在借此驱散心中躁意。 “我还以为……”宁鸾忽而轻笑,眼波流转间与他对视,“咱们的镇南王,当真能忍住不问呢。” 她故意将“镇南王”二字说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几分,像带着把小钩子,在故意撩拨眼前之人。 程慎之心神微动,却见宁鸾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意盈盈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京州坊市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我想装不知情,只怕也会有人想方设法递到我跟前来。” 宁鸾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款步绕至程慎之身侧。她忽地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在程慎之耳畔: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3章 “那么……王爷可想知道其中真相?” 程慎之面色不改,指尖却轻微地一颤。他强作镇定,垂眸望着茶水中沉浮的桂花瓣,“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见他这般严肃,宁鸾轻笑一声,顿时失了戏谑的心思,转身退回座中。她执壶为二人续满暗香浮动的茶水,淡淡道,“若我说,坊间传闻句句属实呢?” 程慎之注视着她的动作,下意识接过递来的茶盏。指腹被温热包裹,心底却渐渐发凉,只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将是他从未预想过的残酷真相。 他掩饰似的轻抿一口,茶汤似乎泡得久了些,夹杂着几分迟钝的涩意,将那份桂花的清甜也压得微弱。 今日与宁长明重逢让宁鸾心情甚好,即便此刻被问及尘封多年的身世,她依然稳稳捧着茶盏,脸上笑意盈盈。 她早知身世的秘密会成为他们之间绕不过的尖刺,却也不想这一天竟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也罢。 定看着茶汤中破碎的倒影,宁鸾只觉得此刻正是天意。 京州与异族之间的恩怨早已深植血脉,若是程慎之终究难以释怀,那么这段本就如履薄冰的姻缘,恰可在此刻画上句点。 “我的娘亲,确实是异族之人。” 随着她的话语轻飘飘落下,程慎之不由自主地抬头,深深凝视着宁鸾的脸。 窗外日头正好,那映在光下的面容分明就是京州闺秀的模样。那细腻的肌肤莹白如玉,五官精致似工笔细描,一颦一笑间,尽是京州女儿的温婉动人。 唯有眼尾处微挑,细细看去,似乎当真流转着一抹异域风情,让这温婉气质中更多了几分明媚深情。 察觉到他的目光,宁鸾指尖轻抚眼梢,“我娘本就只有一半异族血脉,到我这里,便淡得几乎寻不着痕迹了。唯独这眼尾……” “原来如此,”程慎之顿时了然,“可世人皆知,你是丞相府的正室,容夫人所出。丞相府的人……可曾因此为难与你?” “为难我?”宁鸾没料到,他最先关心的,竟会是这个,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她轻轻摇头,“除却宁丞相、容夫人和我娘,再无人知晓此事。若没有那纷纷流言,在府中人眼里,我始终是容夫人所出的嫡女。” “这如何可能?”程慎之皱眉,声音下意识提高几分,“丞相府上下少说数百号人,岂会全都毫无察觉?” 宁鸾伸手托腮,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淡然道:“府中之人皆以为,我娘不过是宁丞相纳的小小妾室,容夫人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可他们不知,当年我父亲还是六品小官时,曾奉旨前往南部赈灾。”她眼波流转,扫过程慎之的面容,“那正是安南王的地界。” 程慎之微微一怔。他虽年长宁鸾两岁,但宁丞相南下时他尚未出世,对此中渊源自是毫不知情。 宁鸾本也不指望他知晓这些陈年旧事,自顾自地沉浸在那段往事中: “南部连年大旱,饥荒过后便瘟疫横行。那时我父亲连日操劳,不幸阴差阳错染上疫病,在救灾返回住所的途中,失力昏倒在一间医馆门前。” “那便是我娘经营的医馆。” 窗外凉风骤起,吹得梧桐枝叶沙沙作响。 “后来呢?”程慎之不自觉地放轻呼吸,连带着声音也压低几分。 “后来?”宁鸾轻笑一声,随即深深叹了口气。“我娘明知可能被传染,还是将他扶进医馆,衣不解带地照料了整整一月。她总说,这是来南部救灾的大恩人,我们南部人,最不能忘的便是这份恩情。” “那大恩人被我娘的细致体贴打动,深情满满地许下海誓山盟。他说自己尚未娶妻,定要三媒六聘迎她过门,带她回京州享尽荣华,做他唯一的正室夫人。” 宁鸾无意识地攥紧袖口,纤长的手指绷得泛白。 “可是等到疫情平息,她的大恩人奉旨回京。彼时朝局动荡,京州与异族矛盾初现端倪。城中正大肆清查异族细作,各处城门更是明令禁止异族出入。他暗自思量,若真带了我娘回京,必会惹来非议,影响仕途前程。” 程慎之心思一动,隐约捕捉到什么。他抬眼看向窗外,目光似乎越过高挺的梧桐树,看向朦胧远方的侧院。 当初他不顾纷纷流言,一意孤行,执意要带身为异族的白挽回京。却从未想过,这会让阿鸾触及心底那深埋的伤痕。 宁鸾对他的心思恍若未觉,继续向下说去: “他就这样让我娘在边境苦等,承诺着,待时局稳定,必以八抬大轿来迎接她回京。” “他倒确实守信。”宁鸾嘲讽一笑,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某种想要跃然而上的情绪。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官,竟因献上治疗疫病的药方,一跃成为圣上跟前的新贵。” “唯留下我娘,在那小镇痴痴地守了半年,心灰意冷之时,竟真等来了来接她的轿撵。只不过……”宁鸾笑意转冷。 “只不过当那轿撵迎她进府时,她才知晓,他的府邸中,半年前就已迎进了端庄贤淑、出身名门的容夫人,一进门便执掌中馈,稳坐主母之位。” 程慎之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你究竟是……?” “究竟是谁的孩子?”宁鸾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开浮动的桂花,“你可知,他为何在迎娶容夫人半年后,才匆匆接我娘进京?” “为何?” “宁府后院的妾室接连有孕,唯独正室容夫人的锦缎衣裙……始终平坦如初。”宁鸾神色漠然,抚盖间茶汤轻颤,映出她破碎的影。 “容夫人出身显赫,却自幼体弱多病。平日里药汤不离手,多走几步就会喘个不停。我父亲暗中寻遍了京中名医,都说她此生难有子嗣。” “直到这时,我那官运亨通的父亲才想起,南部边境还有个通晓医术的异族姑娘,仍在那个小镇医馆里痴痴地等他。而那位姑娘手中传承的偏方自成一脉,恰好就有促使女子备孕的调理秘法。” 窗外一片黑云路过,瞬间遮住了大半日光。窗外一时间阴沉下来,仿佛映衬着屋内人此刻沉重的心绪。 “看来要落雨了呢。”宁鸾扭头看向窗外,阵阵凉风吹散了她的话语。 程慎之听得入神,不自觉地随她的目光向外望去。那早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坠落下来,果真是一派山雨欲来的景象。 宁鸾抿了口茶,声音却忽然轻快起来,“就这样,我娘被接进府中。经她几番调理,容夫人身子虽渐有起色,但孕育子嗣仍是艰难。” “堂堂宁府,若正室夫人始终无出,我父亲那张老脸该往哪儿搁?反倒是阴差阳错间,我父亲借着探病调理的由头,不过几番往来,便让我娘怀上了我。” 程慎之猛地怔怔住,未料真相竟是如此。 “你在宁府……过得怎么样?”他张了张口,抬手想安慰眼前的宁鸾,却又不知话该何说起。 “我?” 宁鸾喉间溢出压抑的低笑,单薄的肩头不受控制地轻颤。她抬手掩住眼角闪烁的泪光,带着讥讽地低声说到: “你不知道么?我可是宁丞相最疼爱的嫡女啊。”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啊啊啊心疼老婆,但是不知道怎么哄qaq 宁鸾: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叉腰) 宝宝们点点收藏发发评论鼓励一下啦~爱你们[狗头] 第35章 风雨欲来 二人几乎鼻尖相对,温热的鼻…… 程慎之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 一时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本想将掌心覆上她轻颤的肩头,却见她迅速抬袖,抚去了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见笑了。” 宁鸾闭眼仰头, 深深吸上一口气, 再睁眼时, 嘴角已堆出几分真诚的笑意。 “外面的风好大, 可否劳烦慎之, 为我关上窗扇?”她虽眼眶微红,却仍固执地凝视着还呆愣的程慎之, 像只倔强自傲的幼兽,不肯让别人为它舔舐伤口。 “好。” 程慎之的回应迟了半拍, 目光仍流连在她的脸庞。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太过短暂,他还未及触碰,便被骤起的大风吹远吹散了。 他只得如皮影戏中身不由己的偶人,扶着胸口的伤处踉跄起身, 一步三回头地挪到窗前, 合上了那扇雕花窗棂。 待他转身时, 宁鸾已收拾好所有情绪, 正执壶为二人添满热茶。桂花湿润的香气在室内晕染开,方才的波澜仿佛只是镜花水月。 “阿鸾。”程慎之端正坐下, 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他忽然抬手覆上她执壶的手背, 眼底燃着灼灼光彩, “若你想哭, 我……”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4章 他想说, 从今往后,他愿成为她的倚靠,定不会让她在丞相府时那般孤立无援。 “可是, 王爷不是在听故事吗?”宁鸾垂眸,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轻声打断了他未竟的话语。 程慎之欲言又止,白挽的恩仇,皇帝的猜忌,他都还未一一清算。那些年错位的姻缘不过是命运的戏弄,他们的缘分早已天定,虽错过数载光阴,但来日方长,总可以将过去的亏欠尽数补上。 他们拜过天地,牵过同心结,在皇子才可进入的神殿成婚,就该长长久久绑在一起,生生世世都要相依。 可此刻,金色的蝴蝶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似乎就要扑扇翅膀渐飞渐远。 程慎之眸光一暗,掩去眼中落寞。掌心被指腹反复搓捻,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背的余温。 “罢了,你接着讲吧。讲你所谓的故事。”他掩饰似的端起刚添满的茶盏猛喝一口,却瞬间被滚烫的茶水呛得咳嗽连连。 摆手示意无碍,喉间仍因突如其来的刺激而轻颤,“咳咳咳你娘她……后来呢?” 宁鸾从容地递去袖中绣帕,继续道:“后来,我娘虽最晚入府,却也怀了身孕。那容夫人最重颜面,某日与宁丞相二人关起门来一合计,竟另想了个法子。” 程慎之伸手接过那方绣帕,只觉触手生温。他下意识以帕掩唇,鼻尖却闻到一股清幽的兰香。 宁鸾未察觉他的失态,仿佛在说一桩趣闻,“他们将我娘悄悄安置在外院,对外宣称容夫人终于有喜。待我降生后,府里府外便演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好戏。从此,我成了容夫人嫡出的掌上明珠。” “可惜啊,好景不长。”宁鸾拖长语调,故作惋惜。 “朝中有人察觉,丞相暗自藏着位异族美人。我那深谋远虑的父亲当机立断,连夜将我娘劝回府中好生供养,再不让她以投奔亲戚的身份行医,在坊市间做那些抛头露面之事。”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鬓边垂落的青丝,语气轻巧:“只不过……他所谓的供养,是将她圈禁在丞相府中最偏僻的院落里,一关就是十余年。” 程慎之攥着手帕的手一紧,心中剧震,“那你和你娘……” 宁鸾的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容夫人待我倒是衣食无缺,堪称视如己出。只是……我与她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终究难生亲近之意。” 她抬手抚过眼尾微扬的纹路,“每当我这双眼望过去,她总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至于我父亲,他见我与娘亲有着天然的亲近,唯恐惹人猜疑,便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对外宣称容夫人需要静养,而我这顽劣的嫡女,正需找个严厉的异族悍妇进府管教。” 宁鸾嘴角带出嘲讽的弧度,也不知是在笑谁。 “可谁又知道,我娘亲的性子,最是温婉如水。” 程慎之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将那方绣帕揉皱在掌心。指腹掠过上面绣着的兰草纹样,思绪已全然沉浸在她的话语里。他眉头微皱,声音低沉道: “如此说来,你确实非容夫人所出。而如今坊间流传的,竟句句属实。” “是啊。”宁鸾点了点头,“那流言真是传得精彩纷呈,说得绘声绘色,有些事空穴来风,竟连我这个当事人都闻所未闻。” 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有人说,我娘亲是异族早早安插进来的细作,也有人说,我们是宁丞相送进京州城的一枚暗棋。” 宁鸾忽地倾身向前,与凝望着她的程慎之四目相对:“可如今传得最盛的,是说镇南王忘恩负义。” 见程慎之皱眉,她轻笑着拨弄茶盖,浮动起一盏茶香,“毕竟在他们口中,慎之连下七城的战绩,实际上是与我异族人里应外合,共演的一场好戏呢。” 程慎之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但我信你。你绝非那般不忠不义之人。” 宁鸾慵懒后仰,放松靠在椅背上,语气中更是戏谑:“就算你我心照不宣,可如今这样的流言越来越多,你说……会不会早已传进那金銮殿上?” 程慎之垂下眼眸,看着茶盏中飘着的金色花瓣。茶盏中的桂花瓣沉沉浮浮,正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凯旋回京那日,长街两侧的百姓欢呼如潮,那随行车马都被抛洒的鲜花淹没,簇拥得大军花团锦簇。 可一转眼,宁鸾的身世被有心人揭开,坊间恶意的流言便如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曾经对他推崇备至的百姓,转眼间便能说出“镇南王心向异族枕边人”这般诛心之论。那御赐封号中的“镇南”二字,眼见着就要变成讽刺的“易南”。 圣上本就对他心存芥蒂,先前因为战功显赫,才勉强得了几分好脸色。可那曜妃不过轻描淡写几句挑拨,便又轻而易举勾起了圣上的杀心。 连日来,府中幕僚往来不绝,常常密谈到那灯火燃透天光。那些剑走偏锋的计策他本不愿采纳,可眼下局势看来……竟已是不得不防。 程慎之眸色一沉,因病瘦弱的侧脸更显冷硬。 “我明白。” 半晌,他艰难吐出三个字,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虽如今有人拿你身世做文章,可总会有破局之法。你不必担心,我……” 在场二人皆是心思敏锐之辈,对程慎之未尽之言,自然也心照不宣。那些谋算布局,从来难有万全之策,终究是要做出取舍。 是要名声,还是要拼死一搏……护住宁鸾? 故事说至尾声,壶中的茶水也见了底。 窗外隐约传来淅沥雨声,宁鸾忽地起身,悠然走至窗前,推开方才程慎之合拢的窗扇。霎时间狂风裹着雨点,呼啸着席卷进屋来,沾湿了她额上的碎发。 宁鸾却不肯关窗,只匆忙后退半步,便立身在骤雨前,静静看着远处阴沉发黑的天。 程慎之觉得脑中愈发疼痛,仍垂头在案前沉思。过了半晌,他猛一抬手,饮尽了盏底的残茶,再抬眼时,心中已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屋内一片静默,只听雨声哗然。 他撑案起身,缓步上前,在宁鸾身后半步处驻足,刻意维持着最后的距离。 “阿鸾。”程慎之嗓音低沉缓和,与窗外急切的雨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若,明日我上奏请旨,自愿前往南部驻守,你可愿……随我同去?” 宁鸾的背影几不可察地一颤,下意识抬手扶上浸湿的窗框,雨丝打在她纤白的手指上,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去南部?慎之可想清楚了?”宁鸾声音轻缓,几乎就要被雨声淹没。“这一去,或许此生都再难返回京州了。” 程慎之目光越过她肩头,深深凝视着窗外雨幕,“如今看来,京州于你已是龙潭虎穴。既然丞相府待你如此,何不一起远离这是非之地,去南部逍遥快活?有我在,定无人再敢议论你的身世。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你说……什么?” 宁鸾一愣,愕然转身。纤长的睫毛已被雨水沾湿几分,让她难得露出几分狼狈的慌乱。 “你说要请旨去南部驻守……竟是因我而起?” 宁鸾怔愣半晌,随即突然急促地道:“你确实应当想到,与其留在京中任人宰割,不如此刻离京,暂避锋芒,以退为进。你离京后,兵马皆可自如调动,纵使流言四起,也撼不动你镇南王府荣耀分毫。” 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像是应和着雨点急促的节奏。还未等程慎之细想,她脸上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怎会是……为了我?” 她宁愿分辨不出这话中的真意,宁愿程慎之真是为了权位,要守住那浴血搏来的荣华。 唯独不愿相信……他竟真是为了护她周全。 她早已看得分明。程慎之可以带回一位异族恩人,却断不能容下一位身负异族血脉的镇南王妃。他素来最重声名功业,如今坊市间流言四起,他定不能容忍“镇南王”三字蒙上半点污尘。 她原以为,待今日将这些前尘旧事从容道尽,程慎之自会按捺不住,将和离一事重新提起。 却未料到,他竟愿舍弃后半生的功名前程,以最体面的方式携她离京,去寻求那一方难得的安宁。 程慎之看着宁鸾怔愣的神情,竟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向前一步,温热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好难得说一次真心话,阿鸾却是不信了。” 宁鸾下意识抬手,扣住他的手腕。那手腕过了风,却也是温热的。 这意料之外的温度,将她素来清明的心绪搅得纷乱如麻,在雨丝的凉意中,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5章 程慎之本想得寸进尺,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抗拒。他暗自轻叹,不动声色地侧身,恰好为她挡住窗外飘摇的雨丝,又虚虚抬手,拂去她发间沾染的水珠。 “雨凉,当心染了风寒。”他低声道,生怕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情。 可宁鸾眼中的恍惚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她非但没有挣脱他半拥的姿势,反而侧身抬手,强行托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低头与自己对视。 “若你说,离京是为了我。那么……” “我不走。” 雨声淅沥,宁鸾的声音却是清亮如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执拗。 “若是此刻离京,岂不是正中那些图谋不轨之人的下怀?”她仰起脸,那双眼眸像是被雨水洗过,清澈得惊人。 程慎之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仓皇逃窜从来不是宁鸾的风格,是他一时情急,又被情意蒙蔽,只想着将她推离这权力漩涡,护她周全。却忘了,她骨子里的傲气,从来都比他要强上三分。 “好,我们不走。” 程慎之低笑一声,直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眼前的宁鸾既熟悉又陌生,带着一股异样的魄力,可双眼中的神采却与往日别无二致。 分明都是同样的肆意,大胆又谨慎地争夺每一分利益。 他真心实意扬起唇角,“京州城中这趟浑水,既然他们想搅和,我们便奉陪到底。” 话音未落,程慎之却忽然俯身逼近。二人几乎鼻尖相对,温热的鼻息打在二人脸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只是……”他声音低沉,吐息在她耳畔,“你若还有什么瞒着我,我只盼那秘密,不会伤到你自己。” 宁鸾瞳孔微缩,指尖轻轻一颤,几乎以为他早已看穿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谋划。 愣神间,雨声阵阵,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第36章 府内府外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至亲至疏…… 敲门声仓促, 打破了卧房内的寂静。 宁鸾顿时从程慎之半拥的怀中挣脱出来,匆忙走至一旁,不着痕迹地整理衣衫。程慎之转身合上那扇被雨水浸透的窗, 余光不经意间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见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贯的镇定温和, 唯有耳垂染上一抹朝霞似的绯色, 不由得从喉间溢出两声低沉的轻笑。 待二人将那点旖旎悄悄收起, 程慎之移开视线, 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方才朝门外扬声道: “进来。” 宁鸾已理好衣衫, 信步走到案前,径自端起凉透了的茶盏小口啜饮。 “王爷, 大事不好!”张回疾步闯入,斗篷上坠下一串接连不断的雨珠。待看清屋内情形,这位七尺汉子慌忙抱拳,“属下鲁莽, 见过王妃。” “无妨。”宁鸾淡淡应了一声, 随意地摆了摆手。眼波流转, 落在一脸凝重的程慎之身上。 张回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王爷,百姓冒雨将王府围了!” 他猛地喘上一口气, 又禀报道: “此刻府门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喧嚷不止。更有激进者聚集叫骂, 不断向府内投掷土块碎石。末将方才欲进府中, 几度被阻, 险些无法入内。情势紧急,还请王爷速速定夺!” 宁鸾眼尾眉梢轻佻,目光一扫房中二人, 戏谑道:“备受百姓爱戴的镇南王爷,眼下这局面,该如何是好呢?” 张回暗自咂舌,王妃这般气定神闲,竟还有心思与王爷说笑,倒是显得自己咋咋呼呼,愈发沉不住气了。 夏末的雨来得快,也来得猛烈。阵阵狂风裹着水汽,将关好的窗棂拍打得哐哐作响。 宁鸾侧过脸,目光越过张回的肩膀望向门外。雨势随着一阵剧烈落下,此刻渐渐缓和,厚重黑云已有挪走之势,远处隐约透出几缕微弱的天光。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程慎之瞧着宁鸾那副看热闹的神情,无奈摇头,“便依你所言,先看看这浑水是从何而来。” 他袖袍一扬,对着张回扬首道:“前头带路。” 张回领命,率先奔入雨中。程慎之迈步向外,却在门槛处忽然驻足。他回头看向宁鸾的背影,轻声唤道:“阿鸾。” “嗯?”宁鸾捧着冰凉的茶盏,闻声转头。 程慎之一笑,语气温和而坚定,“放心,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踏入渐疏的雨幕中。宁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竟也随着这淅沥的雨滴起伏不定。 待那道身影逐渐化作一个朦胧的墨点,她终于收回视线,低头凝视那茶汤中沉浮起落的桂花瓣,自嘲一笑。 当真是疯了,竟被他临走时的一句寻常话语,搅得心神不宁,方寸大乱。 …… 骤雨初歇,零星的雨线落下,从檐角瓦缝汇聚成流,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镇南王府外,灰褐衣衫的百姓聚作一团,嘈杂的议论声中不时夹杂着愤怒的咒骂。几个激愤者弯腰拾起街沿边的石块枯枝,狠狠掷向府门,泥水碎屑沾得府外墙面斑驳一片。 管家王叔并未执伞,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略显佝偻的背上。他被众人围在中央,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声音却淹没在喧嚣声中。 “怎么回事?”程慎之拨开护门的侍卫,大步迈出府门。张回紧随其后,发现来人比起初更多,眉头一紧。 见镇南王现身,人群顿时沸腾如水,呼啦啦全都涌上来,一张张面目因愤怒而格外扭曲。 “镇南王!” 为首的老汉满面风霜,犹豫地抬起粗糙的手,颤抖着指向程慎之,声音嘶哑而悲愤: “你在府中窝藏异族,到底是何居心!?” 他语气哽咽,浑浊的眼中热泪纵横:“我儿随你征战南部边境,与异族一打就是三年……如今,你风光回京,受封领赏,可他呢?” 他猛然侧头,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他永远被留在了南部那片冰冷的土地上!只剩京州城中的孤儿寡母,日夜对着空坟哭泣!” 他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程慎之面前,双目已是赤红一片,“你府中娶的是异族女子,战场带回的也是异族女子,你是不是早已和异族串通一气,存心要我京州儿郎的性命?” “镇南王!你怎么狠得下心!” 周围的百姓被这番话点燃了怒火,纷纷附和: “王妃是异族,王爷那奉为座上宾的救命恩人也是异族!天下哪有这般巧合!” “驱逐异族!还我蜀西太平!” “那些扰乱坊市的异族商贩,都该赶出京州城!恢复禁京令!” 程慎之漠然抬手,制止了欲上前镇压的侍卫。他面色沉静,默然承受着众人如潮的控诉。 王叔慌忙退至他身旁,警惕地盯着情绪激动的人群,唯恐有人突然发难,伤了主子分毫。 眼见情势一触即发,程慎之心思一沉,骤然拔出腰间佩剑。 “铮——” 只听一声剑鸣,寒光在众人眼前闪过一瞬!下一刻,程慎之反手一扬,将剑锋深深没入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中。碎石迸溅的巨大声响,瞬间压下所有的嘈杂喧哗。 府门外骤然寂静。 就在这寂静之中,后排一壮汉见状,顿时血流上涌熬红了眼,暴喝一声便猛冲上前,抡起手中长棍,劈头盖脸便朝程慎之袭来! 电光石火间,程慎之抬手一抓一夺,长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随即被他随手抛给身旁侍卫。 “请诸位冷静,暂且听我一言。”他心底暗叹一声,手扶剑柄向前一步。 府门两侧侍卫齐步上前,沙场磨砺出的凛然战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人群在这股气势的震慑下,彻底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在雨中肃立的程慎之身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未觉。 “南部战事大捷,诸位可曾见我纵敌入境?可曾见我军报不实?可曾见我蜀西一城一池,沦落于敌人之手?” 一连三问,字字铿锵。不少百姓面露思索,一时辩无再辩。程慎之继续扬声道: “这几年在边境连破七城,异族来降,两族和睦,正应是我蜀西之幸,亦是百姓之幸。” 那壮汉被夺了武器,面色涨红,仍不甘心,梗着脖子吼道:“那府中那些异族女子,王爷又当如何解释!” 程慎之眉目微垂,缓缓抬手抽出插在石阶中的长剑,珍视无比地放回鞘中。他直视那壮汉,声音不急不慢: “诸位可知,我军将士为何能在沙场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到那位丧失爱子,情绪激动的老父身上。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6章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家中尚有父母翘首以盼,有妻儿倚门而望。正因有了这份牵挂,战士们才更提起满腔战意,挥洒热血,勇往直前。” 程慎之顿了顿,下意识抚上怀中玉佩。天气虽已转凉,那枚寒髓珍玉却始终贴在胸口。玉质触手生凉,此刻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暖意。 “我程慎之的发妻,确实身怀异族血脉。” “可当年战事最艰难时,前线粮草紧缺,军备不足,伤兵哀鸿遍野。是她拿出嫁妆,变卖府中珍宝,遣人带着粮药奔赴前线,救活了前线数百伤兵的性命!” 程慎之仰首望天,深深地吸出一口气,雨丝落在他的面庞,却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坚毅。 “诸位今日要驱逐的,不仅是程某的发妻,更是千万将士用性命换来的这份……京州城的太平与安宁。” …… 安顿好聚集的百姓,几人进府步入遮雨的廊下。王叔这才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柬,恭敬呈上。 “王爷,这是今早宫里特意送来的。”王叔提起袖子,擦了擦额间不止是汗还是雨的水珠,“老奴刚接下这帖子,府门前便毫无预兆地涌来大批百姓,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程慎之应答一声,目光落在王叔湿透的衣袍上,温言道,“辛苦了,你先去下去更衣吧。” 王叔应声欲退,却听程慎之忽然问道:“等等,你方才说……突如其来?” “正是,”王叔神色一禀,陷入沉思道,“那些百姓气势汹汹,一拥而上,竟无半分预兆。” 程慎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指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拆着那烫着宫中金印的信函,脚下不停向内院走去。 “知道了,去吧。” 转过回廊,推开雕花木门,却见宁鸾已换了壶新茶,正慵懒斜靠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她指尖闲闲地捻着一册话本,见程慎之进来也不起身,只抬眼一瞥: “如何了?” 程慎之正欲开口,却见房中多了一人。青露蹲在榻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话本,一看便是宁鸾挑剩下的。 “何时爱上看这些话本了?”程慎之心中好笑,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趣事。 他随手将那烫金请柬搁在桌案上,抬手朝着方才喝过的茶盏续上新茶。却见壶中倒出的茶水并无茶香,竟是掺了桂花蜜糖的琥珀色甜汤。 “至于外头的事,不过是宫中中秋夜宴,邀你我同往。”他伸指点点桌案上的烫金请柬,故意避重就轻,装作并未听懂她的问话。 宁鸾闻言轻笑,将手中话本翻过一页,顺着答道:“可惜近日阴雨连绵,只怕是中秋当日,连个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 程慎之品着这甜滋滋的小糖水,一时也是笑了,“阿鸾若想赏月,便是乌云蔽日,我也为你变一轮圆月来。” “这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宁鸾将话本捂在脸上,只余闷闷的笑声从书页后传来。 一旁侍立的青露羞红了脸,尽力缩进屋内角落,猛地又想起那夜书房的事,不由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宁鸾却浑然未觉。书册稍稍下移,露出那双明亮的眼,“莫非慎之要学那愚公移山,想法子将天上乌云尽数移走不成?” “何须移走乌云?”程慎之又慢条斯理续上一杯琥珀色的蜜水,“待华灯初上,阿鸾只需对镜梳妆,何愁不比月色更动人?” 宁鸾听了,一个翻身坐起,撑着手歪头看向程慎之。 “慎之这番征战回来,话里话外,倒比之前贴心腻歪了许多。” 程慎之偏头含笑,温和地看向她,“阿鸾觉得不好?” “也不是,”她将话本搁在一旁,声音低落下去,“就是觉得……不大习惯。” 一丝落寞悄然漫上心头,她早派人查得明白。那白挽因着救命恩情,在南部边境时一直与程慎之同住在军营。 程慎之如今这般变化,莫非也是在军营中,将这些温言软语对着他人反复演练? 她摇了摇头,挥散纷杂思绪。这屋子里静得出奇,她忍不住抬眼打量程慎之,却见他面带疲惫之色,气息稍快,定是伤口还未痊愈的缘故。 至少此刻,他们仍是这世间最亲密又疏离的夫妻。 宁鸾在心中这般告诉自己,已不由自主地起身上前,向他探手而去。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心如擂鼓,说点好的哄哄媳妇 宁鸾:这大兄弟哪学的油腔滑调?好怪,再看一眼! 这里是可爱的存稿箱~宝宝们收藏评论营养液走起,爱你们啦~ 第37章 笔锋婉转 她将手搭在程慎之腕…… 她将手搭在程慎之腕上, 感受着他有力跳动的脉搏。 程慎之望向面前的宁鸾,只觉得腕间一阵温热。他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快得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砰砰”声顺着流淌的血液涌上脑海, 撞得他头晕目眩。 “你这脉象……怎么跳得这样快?” 宁鸾皱眉, 按在他脉搏上的指尖更加用力, “伤口也没再崩裂过, 按理说……不应该吧?” 程慎之苦笑,一把将她拉到案前坐下, “不必担心,兴许是方才劳神的缘故, 缓缓便好了。” 他顺势抬手,抚上胸口,试图尽力平复情绪。指尖却隔着衣衫,触到了那块沁凉玉佩, 那手腕如同过了电的一颤, 随即又抬手, 稳稳按在玉佩上。 宁鸾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 指节无意识拢着茶盏,“府外那些百姓, 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慎之也平复下来, 提壶倒上琥珀色的桂花蜜糖水, 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二人脸上的神色, 宁鸾走神, 却听程慎之平淡道: “府外百姓气势汹汹,目的明确,直奔王府, 怕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引导,推波助澜。” 宁鸾心思急转,不过几息,便将其中关窍想得透彻。她捧着茶盏,低落地垂下眼,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早料到我的身份一旦曝光,便会惹来无穷无尽的祸事。连累王爷如今也被人捏了把柄。”宁鸾以指抚着光滑的茶盏,“不知王爷……可曾后悔?” 她尾音上挑,含着秋水的双眸望向对坐之人,仿佛无论眼前人说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程慎之沉默一瞬,却是不敢抬眼看她,几次欲开口,却又想到那些被异族士兵残杀的将士们,话语在嘴旁饶了几圈,过了许久,才低低吐露出一句: “自然不悔。” 宁鸾见他沉默半晌,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异族的身份终究令他如鲠在喉,说出的不悔,约莫只是看在多年情分罢了。 毕竟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丞相府千娇百宠的嫡女,竟会身负异族血脉? 甚至……还是特殊的异族血脉。 宁鸾仰起头,嘴角不受控制地嘲讽一笑,眼睫急速扑扇着,像是垂死挣扎的蝶翼。 “只怕再过几日,坊间便会有了新传言。”宁鸾说道: “都说,异族女子最会蛊惑人心。我与慎之虽是同床异梦,怕也有那妖言惑众的本事,能使慎之不顾百姓安危,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冲冠一怒为红颜?”程慎之笑了。“甚好。我求之不得。” 他声音渐低,近乎喃喃道,“若那夜是你,我怕真要神魂颠倒。” “什么?”宁鸾疑惑。 “没什么。”程慎之却不再开口,仰首饮尽杯中糖水,“过几日,我会送白挽去别院静养。” “好。”宁鸾诧异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关于白挽,她早已打定主意不闻不问。可或许是今日提及了往事的缘故,再次从程慎之口中听闻这个名字,宁鸾心底埋藏的那根刺,竟是像在血肉中翻腾一般,隐隐作痛。 当年娘亲虽为异族,却被父亲的海誓山盟哄骗来到京州。她是否也如这无根浮萍,因势利导,辗转往复,又被人送入别院? 虽然白挽与娘亲不同,不仅性格迥异,那白挽也并非纯良懵懂的心性。但二人相似的境遇如影子一般模糊重叠,已足够令她痛彻心扉。 宁鸾垂眸,掩盖下复杂心绪,起身坐回贵妃榻。册册话本依旧动人,可字字句句,却难再入目入心。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1 这世道,女子命运浮浮沉沉,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青露隐在角落里,抱着齐整的话本,默默听着二人对话。小姐虽然面上状若无异,眼底却写满了魂不守舍。 她知道,程慎之的话语稀疏平常,却无意间触及了宁鸾的心事。 青露想起那个深夜,宁鸾一身素服,沉默立在无声的灵堂前。虽她身体的疲倦已至极限,却仍固执地守着母亲,僵硬的不肯挪动一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7章 青露抬眼,透过紧闭的雕花窗棂,恍惚看到了侧殿的白挽。那夜书房,她与王爷如此这般,竟也逃不开被移至别院的命运么? …… 翌日清晨。 宁鸾慵懒倚在卧房的贵妃榻上,翻阅前夜未看完的话本。 程慎之端坐桌案前,眉头紧锁,仰头喝尽最后一滴苦涩汤药。 受伤多日,宁鸾曾心血来潮,端了瓷白的药碗,要亲自服侍卧床难起的程慎之。 若是正经喂药便也罢了,偏她爱用瓷勺慢条斯理地喂,一勺一勺,让苦到极致的药味在唇齿间层层蔓延。 程慎之只觉得这痛苦的幸福堪比凌迟,此后每每见宁鸾端药过来,都如临大敌,争夺着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断不肯再给她服侍戏弄的机会。 而此刻,一室静谧,二人一坐一卧,倒也别有一番岁月静好。 “小姐!”青露匆匆推门而入,见程慎之也在屋内,屈身一福礼。再抬眼,便瞧见贵妃榻边,话本又凌乱散落一地,顿时跺脚嘟囔道: “昨儿奴婢才收拾好这些册子,您怎么又翻出来了……” 青露嘴上抱怨着,蹲下身收拾却麻利无比。 程慎之见状一笑,“这丫头如今越发伶牙俐齿,倒有几分当年你在宫中的模样。” “王爷过誉了,奴婢不敢。”青露转身,鼓着嘴告罪,却在程慎之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朝着宁鸾吐了吐舌,随即抱起垒得一摞话本,放在一旁的小案上。 “丫头贫嘴呢。”宁鸾撑着手坐起身来,云鬓微乱。“大清早便让你去买胭脂,可替我带回来了?” “哎呀。”青露一拍脑门,忙从怀中摸出两个珐琅彩鎏金小盒,“瞧奴婢这记性,竟将正经事给忘了。” 宁鸾接过胭脂,指尖抚过盒上的缠枝纹,笑着说,“正是它呢,彩脂轩的上等胭脂,只有每日赶早才买得到。” 她随手打开一个,启盖刹那,一抹温润的红霞映入眼帘,像是集齐了最娇艳欲滴的花朵连夜研磨,方才得了这般令人心动的好颜色。 程慎之瞥了一眼盒中,并不知如何参与这些闺阁之事,只觉坐在卧房中,听主仆二人讨论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貌似不妥。 “描眉梳妆之事本王不懂,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去花园散心赏花。”他一撩衣袍,顺势扶案起身,拿腔拿调道。 见宁鸾挑眉,程慎之又笑着说: “顺带再喂喂那几条胖得惊人的红花锦鲤,免得它们饿瘦了,显得本王苛待了你的心头好。” “王爷好闲情。”宁鸾以袖掩唇,像模像样地起身作揖。“妾身还要梳妆,尽力勾王爷怒发冲冠为红颜,便不相远送了。” 尚未走远的程慎之一个踉跄,摇了摇头,摆手而去。 待脚步声远去,屋内主仆二人顿时收敛了笑意。 宁鸾信步走向妆台,手中把玩这两个胭脂小盒。 青露见四下里没了旁人,稳稳掩上门窗,又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呈给宁鸾。 “小姐,这是那边托我一起带回来的。” “嗯。”宁鸾接了信放在一旁,拿过其中一个胭脂盒,指节在盒底轻轻一勾,精巧的机关应声而开,再重新打开盒子,盛放胭脂的底盘赫然翻起,露出下面藏着指尖大的金色药丸。 “小姐……这是!”青露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捂住嘴。 宁鸾凝视着那枚金色药丸,目光沉沉。 晨光透过窗棂的雕花,在妆台上勾勒出二人的影,斑斑驳驳,破碎一地。 …… 程慎之走过花园小径,低头看向池塘中悠然吐泡泡的胖锦鲤,眉眼中染上几分笑意。 他随手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鱼儿们争相涌上水面,翻滚抢食,脑中浮现出府门前围拢的百姓。 昨日以言语劝得百姓离去,可过不了几日,怕是正如宁鸾所言,新的流言又会夹杂着恶意滚滚而来。 程慎之心中一紧,摇头叹出一口气。 当今圣上极力拥异族入京,又疏于对其的日常管理,已是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当初带了白挽回京便流言纷纷,有心人在此时传出宁鸾身份,更是将镇南王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思及至此,程慎之也没了赏景的心思,提步向前,缓步朝着书房走去。 还未迈进别院的月型拱门,程慎之便瞧见,书房外花圃角落,一块布满苔藓的青石向上翻起。 这正是影卫归来,有事禀告的信号。 他步入书房,坐下不过几息时间。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翻入室内,脸上的铁面具反射出幽幽冷光。 “属下应十一,参见王爷。” 程慎之坐在书案后,身形微微前倾。眼下的应十一,是他众多影卫中最得力最信任的一位。 “说吧。”程慎之抬手示意。 那应十一自如起身,恭敬回禀道: “回禀王爷,我们的人急速往南,一路探寻,终于在南部边境鱼龙混杂的小县城里,发现了当年的蛛丝马迹。” …… 宁鸾展开青露带回的密信,一目十行,眉心带上几分凝重。 原因无他,潜伏南部的密探终于递回了切实的消息。当初她苦心寻找之人,此刻已被他们的探子秘密带回了京州,落脚在坊间一处隐秘院落,随时可以在楼中与宁鸾相见。 当初初见白挽时,宁鸾便觉得她颇有古怪,遣了人去南部细查,不成想真被她查出些东西,如今还有了人证。 可程慎之将白挽安置到别院,似是心中已有决断。如今再想该如何处置那人证,宁鸾反倒生出几分踌躇。 卧房中常备笔墨纸砚,宁鸾稍加思索,蘸墨挥笔,片刻便写下寥寥数言。 青露接了信匆匆出了屋门,暗自对接府中的暗线,将信递回楼中去。 屋内,宁鸾执笔沉思,笔锋一转,竟不自觉在纸上勾勒起来。不过数笔,程慎之的眉眼竟渐渐浮现纸面。 这手画技,还是当年宁丞相亲自请来名师所授。宁家嫡女,琴棋书画自得样样精通,更何况,宁丞相看她,更像是看一个高贵的花瓶。 可惜她性子跳脱,学抚琴,总欠缺三分雅致,请来师父执子对弈,又没了五分耐性,唯独这工笔人物,倒真得了名家真传。 虽细节描画并非上上乘,人物形神却能捕捉九分。 笔尖游走间,画上的程慎之剑眉星目,唇角含着温润笑意,俨然一派端方君子样貌,唯独少了几分沙场磨练的凌厉之气。 程慎之提起当初入宫玩闹的她,她又何曾不怀念当初尚书房中温和内敛的程慎之? 宁鸾拾起宣纸端详,指尖微一用力,竟是干脆利落将那薄纸撕了个粉碎。 “端方君子?”她低喃一声,冷笑道,“只怕又是我一厢情愿。” 随手将碎纸抚至一旁,宁鸾怔怔看向案上的空白。 如若将真相摆在他眼前,他又该……作何打算呢? ----------------------- 作者有话说:1出自曹雪芹《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中的“葬花吟”。 阿鸾下线倒计时啦~ 第38章 连夜出逃 心中顿时像是有把钝刀,一丝…… 宴会前夕的清晨, 镇南王府中,倒是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程慎之早早醒来,轻手轻脚地更衣梳洗完毕, 身上伤势已好得差不多, 可以前往小武演场晨练。 他刚推开卧房的雕花木门, 却见王叔神色慌张, 从院外急奔而来, 脸侧挂着一排汗珠,都没来得及抬手擦。 “王……王爷!” 王叔气喘吁吁地停在屋前台阶下, 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那白挽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竟避开了所有侧殿的侍卫,连夜出府了!” “什么?”程慎之骤然紧皱眉头,下意识脱口而出。意识到声音稍大,又立刻嘘了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安睡的宁鸾, 轻手轻脚合上殿门, 示意王叔走向院内。 “看守的侍卫都是摆设吗?白挽一个弱女子连夜出府, 竟无一人知晓来报?”程慎之声音沉了下来, 不怒自威。 王叔猛喘几口气,已是平复了呼吸。他站直身子, 拱手对程慎之禀报: “回王爷, 侧院当值的侍卫说, 正当深夜困倦之时, 他们像是闻到一阵甜香, 晃眼便与白挽姑娘对视上了。再然后……” 王叔的声音渐低,似乎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尽力咬着牙说:“再然后, 他们便失去了意识。直到今日一早,才从侧殿门口转醒过来,而侧殿住着的白挽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连起居衣物等也都收拾带走了。”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8章 程慎之眸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他原本想着,白挽额上的伤势未愈,还需留在府中疗养,一时间也无处可去。虽他派了精兵看守,却未对她那诡秘的催眠之术特意防备。 那夜连他自己都曾不慎中招,更何况这些没上过战场、经历生死厮杀反复锤炼意志的侍卫? “派人暗中查访。”程慎之沉声吩咐,“她既然敢独自离府,必定是早有准备。”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叔如蒙大赦,领了命匆匆退下。 程慎之负手立于院中,抬眼望向头顶的梧桐。 粗壮的枝干盘虬卧龙,青黄交杂的叶片滤出清晨细碎的光斑,影影绰绰映在他身上。 这几日他正命人收拾外院,待打扫完毕后,便将白挽迁过去。没想到,不知白挽是有所觉察,还是另有打算,竟趁夜先一步逃之夭夭。 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沉思间,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程慎之回头看去,却见卧房雕花木门半开,宁鸾披着件天青色外衫倚在门边,乌发用素钗挽起一半,正歪着头看他。 程慎之对上她的眸子,却见她眼中一片清明之色,显然是清醒多时了。 “出什么事了?”宁鸾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晨起特有的柔软。 程慎之犹豫。他本不愿让宁鸾过多牵扯白挽之事,据他收集的情报来看,那坊市中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多半与白挽脱不开干系。 若非他将白挽带入府中,或许宁鸾的身世之谜可以永远掩藏下去,未必会受今日这无妄之灾。 虽然王妃的异族血脉让镇南王府陷入危机,可此事扩散,其中受伤害最深的,终究是宁鸾。 眼下白挽出逃,宁鸾作为王妃管理府中上下,更是理应知晓此事。 程慎之心里没底,他垂下眼眸,盯着脚下温润的青石板砖,半晌才干巴巴落下一句,“白挽昨夜逃出府了。” 连日暴雨,石板缝间新生了一从青苔。 程慎之盯着鞋尖儿,不敢仰头看她。 “白挽姑娘?”宁鸾拉开殿门,缓步下了台阶,裙裾微动,几步便走到程慎之身前,“她额上的伤势未愈,怎么会……” 程慎之苦笑摇头,“我派了重兵看守,还命十二名暗卫轮岗,不想还是让她钻了空子,使了法子连夜离开镇南王府。” 默了一瞬,程慎之目光微抬,低低地落在宁鸾的裙角上,“是我疏忽了。” 宁鸾凝视着他紧绷的侧脸,见他眼神游离,一时话语也堵在了唇边。 要不要将收集到的白挽的情况告诉他? 这些日子她辗转难眠,关于白挽的种种疑虑在心底盘旋不去。一面是程慎之对白挽的信任,一面是她无法言明的情报来源。 向来杀伐果决的林公子,竟也陷入进退维谷的踌躇。 可她未曾想过,程慎之派侍卫围住侧院,不仅是为了保护白挽不受外界所伤,还可能是因他话语中的“看守”和“出逃”。 程慎之对白挽的情谊,或许也夹杂着她尚未觉察的深意? 只是白挽尚未迁至外院,反倒先来了个不辞而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猛地松了下来。 至少,不必再与程慎之纠结白挽的事了。 “白挽姑娘怎会连夜出府?”宁鸾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并非是你我的缘故,随她去吧。”程慎之闭了闭眼,一时也不知作何解答。 在程慎之看来,眼前的宁鸾并不知道白挽身上的众多谜团,贸然开口只怕会把她吓到,便如此敷衍回道。 不过,白挽的出逃确实出乎他的意料。程慎之暗自思索,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明白挽的下落。 “她走了,你也可以少操些心。”他抬手轻捏眉心,强行压下心中烦闷,嘴角拉扯出一个笑意,终于抬起目光与宁鸾对视。 “阿鸾既已起身,可愿与我共进早膳?”未等宁鸾回应,程慎之抬起他那绑着护腕的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宁鸾一愣,心道,这话题转得比脚下的青石板砖还要生硬。难道他因之前白挽的事心怀愧疚,现下特意向她示好? 稍加犹豫,宁鸾面上不显,只将手轻轻搭进他的掌心。 下一刻,那只带着薄茧的手便将她牢牢握住,热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几乎烫得宁鸾身上寒颤。 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地一笑,远远望去,倒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只是那十指交握间,藏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怕是连他们自己都难分难辨。 —— 白挽抱着个青布包袱,惴惴不安地坐在京州城一处隐蔽的别院中。 一旁服侍的哑奴弓着身子,半是恭敬地给她端上茶水。白挽扫眼一瞥,装茶水用的是最便宜的土碗,灰扑扑的,摸上去甚至有粗糙的倒刺,碗沿处还裂了道不起眼的细纹。 她端起那土碗一瞧,褐色的茶梗沉在杯底,茶水浑浊得映不出人影。晃动间,一股霉味儿混着劣质茶叶的苦涩,直冲鼻尖。 “你们诚心邀我来此,这便是你们主子的待客之道?”白挽冷笑一声,抬手将那茶碗推得远远的,面上尽是不悦之色。 此刻,慕达莎商队中的商人正在坊市中售卖货品,整个别院分外冷清,别无旁人。 只有侍奉的哑奴呜咽着手舞足蹈,慌乱地比划了一通,白挽看了片刻,却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不耐烦地让他停了手,自己打量起屋内陈设来。 这别院虽然宽敞,内里屋舍众多,内里的陈设却是简朴至极。 面前的四方桌不知是从哪淘来的,上面覆着一层黝黑的包浆,她坐着的盘枝椅看上去也颇有年头,随着抬手轻微起伏的动作,都会连连“吱呀”作响。 白挽不自觉攥紧了怀中的包袱,锦缎细腻的触感让她陷入沉思。她虽然成功潜逃出了镇南王府,可得到的,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肆意。 自从当初在边境战场上救下程慎之,白挽早已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哪怕当初在军营暂住时,借着程慎之的照拂,她住的也是将领规格的帐篷,坐榻都铺着柔软的羊毛毡,每日有专人送来热腾腾的新鲜饭菜。 那时的衣食起居虽不如王府考究,却也不曾想过,她白挽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前几日,她套了镇南王府中侍女的话,得知程慎之要将她移至别院,心中顿时像是有把钝刀,一丝丝割开了她最后的侥幸。 今晨三更时分,白挽终于下定决心,借着前几日的筹备,逃离了镇南王府。趁着晨光朦胧,她跌跌撞撞一路问询,终于在天色大亮前,来到了将军府门前。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叩门一问这才得知,前几日时厉东大将军竟是向圣上请命,带着时鸿一同去了北疆。 主人不在,将军府中不待外客,白挽碰了一鼻子的灰,眼见天光就要彻底亮起。待街上人多起来,与京州人截然不同异族容貌本就显眼异常,定会惹人怀疑。 街角传来早市摊贩支起棚架的声音,每一声响动似乎都在催促她赶紧离开。 眼下无处可去,若在客栈酒楼等地方逗留,不出多时,定会被程慎之等人搜查出来。她并不想向程慎之解释催眠术从何而来,更不想就在京州寂寂无名,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白挽在将军府门前恨恨咬牙,抬手从包袱里翻了块白布当作面纱,这才根据前几日信鸽传来的地图,匆匆迈步投奔慕达莎。 可她从未想过,慕达莎在京州的落脚地竟然如此简陋粗鄙。 坐在厅堂中的白挽尽力平复着翻滚的心绪,无声长叹口气。一阵困倦席卷而来,她整夜未眠,刚逃出府的亢奋劲头过去,此刻安稳下来,竟觉得昏昏欲睡。 正想以包袱作枕头,趴在桌上小眠一会儿时,却听见二楼忽然传来脚步声响。 “久等了,”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终于等到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投奔我?”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阿鸾她单纯又懵懂,怕说多了吓着她。 宁鸾:……?你在说谁?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你们的鼓励是我最大的动力[抱抱] 第39章 无稽之言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看看让…… 华灯初上, 暮色微凉。时值中秋月圆之夜。 皇帝已许久未上过早朝,群臣在家休养多日,不料受诏奉命入宫, 竟是为了赴这中秋夜宴。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49章 宴席设在水榭凉亭内, 四周水波荡漾, 岸上隐约飘来歌声, 婉转动人。 程慎之与宁鸾按品次坐于皇帝下首, 众皇子和朝中重臣依次列坐,席间一时寂然。众人屏息垂首, 状若鹌鹑,无人敢动。胆小的甚至在桌案下攥紧衣摆, 唯恐天子一时兴起,又想出什么点子借故发难。 宁鸾暗自打量着高堂之上。只见皇帝独自斜坐于四方椅中,时节还未太凉,厚毛软垫已层层铺在他身下。 御座左右另设靠椅, 久病不出寝宫的皇后今日竟也按品大妆, 肃然端坐在左侧。而右侧则是那最得帝心的曜妃, 她慵懒倚在凳上, 媚态天成。 曜妃一改往日颇具异族风情的服饰,穿了身轻便简易的艳色宫装。巴掌宽的锦绣束腰上, 坠着一圈纯金铃铛, 精致又奢靡。 今日皇后在侧, 皇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过数日未见, 那张枯瘦的面庞又苍老了几分, 眉宇间透出难以掩饰的倦怠和厌烦。 “众爱卿——”皇帝勉强从四方椅上坐直身子,伸头前倾,俯视下方群臣, “今夜原是家宴,还是皇后提议,宫中难得热闹,不如邀了诸爱卿进宫,赏月同乐。” 他缓了缓,像是扬声说话都颇费气力。 “众爱卿不必拘礼,今夜尽兴便是。平身吧!”身穿明袍的天子广袖一扬,群臣应诏而起,谢恩之声如潮水一般汹涌: “谢主隆恩——” 只闻水榭一角,丝竹声骤起,宴会开席。各色宫女往来其间,奉酒布菜,长袖曼舞。 席间气氛稍微松弛下来,坐得近的臣子们借着歌舞月色举杯同酌,胆子大些的,已开始与多日未见的同僚们交谈议论,欢乐的气氛在宴席上涌动起来。 程慎之与宁鸾坐在席间,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程慎之伤势虽已痊愈,却也不宜多饮美酒。他指尖掂着那白玉酒杯,无甚趣味地扫过水榭中翩然起舞的曼妙舞姬,眼睫低垂间,状若无意地用余光偷瞟身旁的宁鸾。 宁鸾今日似乎格外倦怠,强打着精神应付着往来敬酒的朝臣。 程慎之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暗自盘算着。待天色再暗,酒过三巡,便带着宁鸾早早回府休息才是。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宁鸾夜里总是难以安寝,白日里还要应付府中纷繁杂事。反倒是程慎之带病养伤,在府中落了个清闲。 闲来无事下,他也自觉分担起府内事务。一接手这才知晓,要将府中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花费的时刻精力似乎并不比带兵打仗容易多少。 可虽他分担走了大半事务,夜间却仍不见宁鸾得以安眠。程慎之看在眼里,多次意欲问询,却又把那话语吞进腹中。 程慎之冥冥之中有所觉察,一旦与宁鸾说开了,那么最后得到的结果,必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面前的舞女又换过一波,程慎之低头抿了一口清酒,还未抬头,却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正好立在他与宁鸾案前。 “镇南王,”来人口中唤着程慎之,目光却如实质般,死死盯向一旁的宁鸾,“孤与内子,敬你们二人一杯。” 太子吐词字字清晰,带着难以忽视的咬牙切齿。 程慎之二人从容起身,依礼还了酒,却听那太子又开口: “孤见王妃神色倦怠,不知身体可还安好?若是太过辛劳,还得需好好保养才是。” 宁鸾不愿与太子多话,可也不得不勉强应答:“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是昨夜惊梦,一时伤神罢了,并无大碍。” 程慎之手持酒盏,身姿端正立在一旁。隐在桌案下的手早已是紧握成拳,指节突起嶙峋的骨。 那日金銮殿侧殿,他在剧痛中时醒时晕,意识起起伏伏。唯独在太子与宁鸾对话时,忍痛咬牙坚持,讲二人话语一字未落,清清楚楚地收入耳中。 纵然宁鸾最终并未回应太子那逾越的心意,可他心底翻滚的怒意也早已烧透肺腑。 当年在尚书房进学时,只要宁鸾入宫,太子总会有意无意地特意寻她说话。 旁人或许只当是储君礼贤下士,对宁丞相之女特意照拂。可程慎之的目光,自相识后,亦是从未离开过宁鸾,又怎会听不出太子温和话语中隐含的情愫? 想到这里,程慎之端着酒盏向前踏出一步,若有若无地将宁鸾掩在身后,“镇南王府尚有些底蕴,为阿鸾调理身体自是分内之事,便不劳太子殿下挂心了。” 太子看着程慎之的动作,竟坦然一笑,径自将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宁鸾。 “不知……孤可否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太子虽是面带笑意,可他身旁那位娇小可人的太子妃,脸色更是白得彻底。她指尖微颤,几乎托不住酒碗。短暂地抬了抬眼,却又垂下眼眸,抿紧双唇。 宁鸾心中亦是一沉,坊间流言甚嚣尘上,她的异族身份,这些耳清目明的朝臣们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方才几轮朝臣敬酒,皆是看在程慎之往日的威势与情面上,对她虽都恭敬有加,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连半分多余的话语都不敢说。 今日宫中设宴,座次皆是按品级尊卑严格排列。偏生这般凑巧,太子和太子妃的席位,正好安排在程慎之与她的旁边。两席相伴本就微妙,太子提出单独交谈,更是让整个氛围都为之紧绷。 宁鸾略一抬眼,太子灼热的目光仍紧盯在她身上。她心思急转,头脑一热,竟伸手拉住了面前程慎之的衣摆,“慎之?” 程慎之回头看她,却见那眼中带着几分无助和惶然。电光石火间,他已明白了宁鸾的心思,唇角一扬。 “殿下厚爱,本王与阿鸾感念于心。” “只是阿鸾今日确实身体不适,出门前府医还反复叮嘱,需静养不宜过多劳神。”程慎之姿态谦谨,令人挑不出错处,眼神动作间却毫无退让之意。 “且这宴席之上,众目睽睽,殿下与阿鸾单独谈话,恐怕于礼不合。” 他话音平稳,字字有力却合情合理。 太子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用眼神去寻宁鸾的身影,却被程慎之宽大的衣摆挡得严严实实。 众目睽睽下,确实不好强求。 半晌,太子忽地轻笑一声,“竟是孤唐突了,既如此,王妃好生歇息便是。” 他抬手一礼,随意拿起身侧酒盏,对着程慎之一举,仰头一饮而尽。 太子挑眉,目光在程慎之面上一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思,“今日与镇南王相谈,果真处处体贴入微。” 说罢,他不再多言,毅然转身,拉着身旁浑身僵硬,却面色稍缓的太子妃回了座位。 程慎之扭头看向宁鸾,却见她以手抵唇,陷入沉思。他心中好笑,抬手在宁鸾眼前晃了晃,“人已走了,阿鸾怎反倒愣起神来?” 宁鸾身体一绷,猛然抬眼,却在听见程慎之和缓的话语时放松下来。她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胸闷,想出去走走。” 抬手将程慎之按回座位上,宁鸾眨了眨眼,“慎之身上有伤,还是少饮些酒为好。我在这水榭附近透透气,片刻便回。” “当真无事?”程慎之顺势坐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话又转了个弯,纵容道,“夜深露重,莫要走远了。” 宁鸾微微点头,披上薄斗篷便抬脚走出水榭去。 她沿着灯火阑珊的水廊缓步而行,一直走到岸上游园,在太湖石假山掩映的阴暗拐角处,静静等待。 不过多时,果然见一道矮小身影快步而来,披风翻飞下,隐隐露出明黄色团花的锦缎袍服。 “不知太子妃邀我来此,”宁鸾在阴影中幽幽开口,“是想与我说些什么?” 那身影一惊,停下脚步向宁鸾望去。六角宫灯散出微弱的光,刚好照亮太子妃那张小巧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 “宁王妃,”太子妃声音微微发颤,眼底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她唇边带出个扭曲的苦笑,仿佛是在嘲弄着当年天真的自己。 “你便是那个……令他念念不忘,连与我的大婚之夜都挂在嘴边的'阿鸾'?” 太子妃的话不像质问,倒像是一把钝刀,句句凌迟自己。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宁鸾,眸中已是含上了泪光。 宁鸾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她没想到,方才席间,太子妃以眼神示意,冒险约见,一开口便是如此惊心的发言。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0章 怔愣一瞬,宁鸾沉言道:“太子妃慎言。此乃无稽之言,若传扬出去,不仅有损太子殿下清誉,于您也并无益处。” “无稽之言?”那太子妃眼眶已是红透,眼尾泪光涌动,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肯落下。 “我倒宁愿那是无稽之言!可我在他身边两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席上那般失态!” “您可知,当年太子选妃,为何在众多闺秀中,独独选中了我?”太子妃向前逼近一步,仰头看向宁鸾,嘲讽一笑。 “只因在众多女眷中,他听见旁人唤我的小字……阿环。就因这一声'阿环',阴差阳错间,我便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东宫太子妃。” 她的话声低落下去,悬而未绝的泪水终于从脸侧滑落下来,猛地砸在石砖上,水花如焰火一般绽开。 宁鸾心情复杂,愈上前帮太子妃拭去泪水,却被她抬手挡开。那太子妃压抑情绪,低声缓缓道: “宁王妃,我今日见你,并非意欲为难。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看看让他魂牵梦萦、刻骨铭心之人,究竟是何等样貌。” …… 也好让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死心也死得明白。 ----------------------- 作者有话说:太子妃是个好宝宝,大家不要责怪她qaq 有什么可以直接骂作者(不是) 第40章 一起喝酒 “你……咳咳咳,这是要毒害…… “如今也算是见过了, 看够了你就回到席上去。” 一道冷淡声线从嶙峋假山后传来,太子妃和宁鸾止住话头,齐齐转头望去。 来人一身着明黄华服, 缓步走来, 不是那太子又是谁。 他气宇轩昂, 举手投足间带着矜贵, 或许是习武的缘故, 行动间没发出一点声响。太子目光掠过梨花带雨的太子妃,眉间的不耐之色愈发明显。 “让你请……宁王妃出来, 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扰人之话。”他冷冷瞥了太子妃一眼,“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太子妃匆忙抬袖拭泪, 怯怯行礼,“殿下,王妃,那妾身……先回席上了。” 她始终未敢抬头, 转身欲走。 “太子妃!”宁鸾出声意欲留她, 却被太子一步上前, 彻底截断了去路。 娇小的太子妃步履一顿, 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宁鸾摆了摆手。她唇角弯起温婉的弧度, 眼中似有歉意, 又隐约藏着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宁鸾一时并未能读懂。 自程慎之离京, 宁鸾便深居简出, 几乎不曾赴宴。太子亦不常携女眷出行, 直至今日,她才初次得见这位新立的太子妃。 没想到,她是如此柔怯可人的女子。更没想到, 她们二人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阴差阳错的渊源。 太子见宁鸾仍望着太子妃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不由抬手轻咳两声,唤回眼前人的思绪。 “宁鸾妹妹,”太子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语气里掺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那日是孤唐突了,可你就当真……如此厌恶我?” 他放弃了向来引以为傲的自称,自嘲一笑,“连与我片刻的独处都不情愿,非要搬出你那神武又贴心的夫君做挡箭牌?” 宁鸾直视他故作深情的双眼,无奈长叹:“太子殿下,我如今是镇南王妃,更身负异族血脉,为京州所不容。今日殿下如此说辞,若被旁人听了去,实在不妥,还请您自重。” “自重?”太子脸上带出个笑意,步步逼近。他眼底情绪疯狂翻涌,在灯火的幽光下,竟如烈火燎原般热烈。 “那日在金銮侧殿,我句句所言皆是真心。你就当真是铁石心肠,宁愿守着那个无才无能、靠着打仗才出点风头的世子,也不愿多看孤一眼?” 那话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妒意,连勾着语调也愈发刻薄起来。 “待日后孤登上王座,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孤得不到的?”他强硬说出谋逆之语,声音越压越低,“父皇那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江山迟早尽归孤所有,更何况是你?” 见着宁鸾陡然睁大的双眼,太子更是气血上头,愈发激动:“孤并不在意你的血脉身世如何。只是娶了小环儿入府后,孤方才明白,这心中最难忘却的,始终是你……” 太子定定看着宁鸾发顶,继续说道: “当年母后为孤择妃,京中闺秀哪个不是翘首以盼?那些庸脂俗粉,个个期许着嫁入东宫,唯独你,自始至终都未将孤放在眼中。孤邀你城外赏景,你推说腿疼不愿出门。孤问你想不想尝宫中新制的点心,你却转身就溜去了太医院。 后来你出嫁,新婚不过半年,那程世子便出征边境。孤怕你一人在府中受委屈,三番五次往世子府送吃穿用度,谁知你看都不看,悉数退回。” 他神情落寞数着宁鸾的罪状,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中精光一闪,蓦然收住话头。 宁鸾垂眸不语,静静听着太子倾诉。直至他停下话头,才缓缓抬眼道: “殿下昔日对世子府的百般照拂,我们上下感激在心。”她语气平静,“只是慎之远在边关,我无缘无故、无名无分,我岂能收殿下厚礼?” “怎会无名无分?”太子声调骤然扬起,“你我自幼相识,六岁那年你入宫赏花,还在井边救过孤一命!孤多照拂你几分,本就理所应当!” 见宁鸾仍抿紧双唇不语,他声音转低,语气急切: “宁鸾妹妹,你只见孤高坐明堂之上,却不知这储君之位,孤守得有多艰难。父皇久不理朝堂之事,朝臣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刀。孤周旋其间,常觉得独木难支,纵然是竭尽心力,仍是难以服众。 那小环儿家世虽好,可除了稳固权势外,再无他用。当年你在宫中,还可为孤开解一二。她入东宫多年,何曾为孤排解过分毫?” 太子难得絮絮倾诉这些年的孤寂与辛苦。可当他望向宁鸾,却见她面色如霜,未尽之言顿时不上不下哽在喉间。 “殿下此言,不尽不实。”宁鸾声线清冷,带着几分刻意抽离的疏远,“您说太子妃‘再无他用’,可她整颗心、整个人,装的都是您。” “您觉得她无用,不过是因为她不能如我当年一般,不顾身份、不计后果地畅言政事,为您出谋划策、排忧解愁。” “可她嫁入东宫,本就是来做您的妻子,而不是幕僚策士。”宁鸾轻轻摇头,垂眸掩住眼底的怜悯。 “您并非忘不了我,只是放不下当年那个敢直接拒绝您,令您求而不得的身影。我阴差阳错嫁入世子府,反倒成了您执念中的梦。” 太子张了张口,训斥和反驳已经涌到唇边。喉间却像是被无形力量束缚,一时间,竟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宁鸾带上几分笑意,“殿下如何评判慎之,我不愿争辩。但他予我的,是府门之外的坦荡天地,而非看似金屋娇宠、实则画地为牢的精致囚笼。” “可是宁鸾妹妹,你瞧这青石砖缝中,”太子终于找回了声音,急急指向地面:“这些生长在石缝中的新草,未尝不知道自己身处困顿,或许一生就在这方寸间磋磨……恰如你我。” “孤何尝不向往自由,何尝不想逃离宫殿庙宇这些枷锁牢笼,与心爱女子寻一闲适之地,携手共度余生。” “只是……这担子哪怕重于千斤,压得人喘不过气,孤也得硬着头皮担起来。” 说话间,太子已挺直背脊,恢复众人眼中储君的威仪。灯笼昏光摇曳,落在他疲惫的眉眼之间。 “殿下言重了,”宁鸾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您瞧这新草,便是被往来的宫人们践踏了碾碎了,来年春风拂过,依旧会从缝隙中旺盛而生。” “连最微弱的草芥都懂得为自己挣一条生路,殿下又何苦画地为牢,紧攥往事不肯放手?” 宁鸾微微倾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 “至于当年井边之事……我不过呼喊几声,唤来宫人相助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救命恩情。还望殿下多怜惜身边之人,好好待她吧。” 说罢,宁鸾也不看太子脸上是震怒还是惊诧,径自绕过假山巨石,向着水榭方向走去。 微风带着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绰绰从对岸传来。 太子扶墙而立良久,直至夜晚的凉意传透了指尖。 他转头看向水榭,却见宫灯明烛下,宁鸾以绢帕掩唇,掩饰轻咳。程慎之提壶,为她斟上温好的热酒,热汽腾起,二人情意绵绵,恰似一对壁人。 凉风拂过,不知吹散了谁的叹息。 …… “你……咳咳咳,这是要毒害我?”宁鸾被酒呛得痛苦皱眉,“这酒也太辛辣了些!”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1章 “特地命人添了姜丝,驱寒活血,再好不过。”程慎之面不改色,又执壶将她的玉杯斟满,“再饮一杯。” 宁鸾捏着绢帕捂住唇,强压下喉间那股翻涌的痒意,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接杯子,“不要,说什么也不喝了。你若爱喝这个,就自己喝去。” 程慎之失笑,倒没料到她对姜味抗拒至此。他目光掠过她微红的眼尾,略一沉吟,竟信手拿过她掺满酒液的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你怎么用我的杯子?”宁鸾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问道。 “阿鸾让我自饮,我便遵命了。”程慎之将饮尽的杯底向她示意,眼尾浮上一丝笑意。 宁鸾正要反驳,却见那程慎之的神色猛地一沉。 “遵命……”程慎之低声念道,目光不由自主移向御座之上的皇帝。 自方才宁鸾离席之后,他便一直在中心反复思索此事。 前些时日,皇帝深夜急召众臣入宫,连时厉东等一众老臣都被迫前来,更不必说后来在金銮殿上当众戏弄臣子等种种反常之举,早已在他心中埋下疑虑的种子。 他原以为,皇帝这些不合常理的行径,皆是受了曜妃的蛊惑。 那日他自请与时鸿剑锋相对,正是因为他自己也中过白挽的催眠之术,在雷电闪光中惊醒神志。 金銮大殿虽无窗扇,但剑光相遇同样凌厉耀眼,或许也可唤醒被迷惑的圣心。 可如今看来,皇帝目光清明,举止从容,毫无受制于人的迹象,反而更像是一切皆出自本心。 再反观那御座之下的曜妃,倒似被帝后二人无形牵制。使她纵然身处金宫玉殿,享尽荣华,眉宇间依旧郁色重重,分明并非事事顺心。 “慎之?”宁鸾见他神色愈发凝重,正欲开口,却听悠扬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席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嘿嘿嘿,媳妇喝过的酒,既然让我喝我就不客气啦! 宁鸾:??? 一边上班一边写作真的好难好难好难啊啊啊!! 来自小作者的存稿箱 第41章 举刀相向 他分明认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帝今日的兴致似乎格外高昂, 抬手一压,所有目光顿时汇聚向那御座之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酒意, 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中秋佳宴, 君臣同乐, 朕心甚慰。趁此良辰, 朕有一事, 欲与众爱卿商议。”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下首一众皇亲贵胄、文武重臣。 整场宴会都极为低调的宁丞相, 此刻却像是早有准备。他率先起身,领着众人躬身俯拜, 凝神聆听圣谕。 “自我朝立国以来,四海宾服,万邦来朝。朕决意在京州城西边,划地兴建‘异族坊市’, 专供异族部落往来, 及其亲眷定居, 以示我朝海纳百川之胸襟, 沟通四海之气魄。” 话音落下,宴席间先是一静, 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低语。朝中几位元老重臣面露惊疑, 彼此交换着眼神, 眉间尽是疑惑和不解。 皇帝恍若未见, 继续道:“此事关于国体, 耗资不菲。今日在座皆为朝中栋梁,自该为国效力分忧。”他侧头看向下首,目光定格一处, “宁爱卿,你以为如何?” 宁丞相躬身行礼,谨慎应道:“陛下圣明!贸易繁荣,京异互通,实在是社稷之福。臣愿捐黄金万两,助陛下达成宏愿!只是……异族聚居京州,管理恐需周详。”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宁丞相这番话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与圣上早有默契,只待今日当众将此事敲定。他特意在此时提出管理一事,不过是早有谋算,为自己铺路罢了! “甚好!”皇帝听到期许中的回应,龙颜大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赞许,“宁丞相深明大义,所言极是。贸易繁荣,则国体昌盛。” 却听皇帝话锋一转,果然含笑缓声道:“朕听闻,宁丞相之子常年往来于异族诸部,熟知风土习俗。待坊市建成,便由他出任坊司主管,统管理一应事务。” “其余众卿,”皇帝声调微扬,目光扫视全场,“或出资银,或献良策,增加税收,总须拿出个切实的章程来。” 场面顿时有些凝滞,连方才的低语也渐渐停息。 一片寂静之中,忽听席末有人低声嘟囔。声音虽轻,却在落针可闻的宴席上显得格外清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京州城中心划地而居,允其自治,岂非养虎为患?竟还要我等出钱出力……” 此言一出,仿佛点燃了烟火引线。当即便有臣子拱手谏言:“陛下!此事牵涉甚广,恐需从长计议!” “臣附议!强令募捐,恐寒天下臣民之心呐!” “恳请陛下三思!” 皇帝脸上被酒烘出的红润渐渐褪去,显出几分冰冷的青白来。平日里他一言既出,四海皆震,无人敢不从。 可此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夹杂着被当众质疑怒火,猛地窜上皇帝心头。 “好……好得很!”皇帝猛地一挥袖,险些掀翻案上杯盏,“宁丞相,你呢?你也同他们一般作想吗?” 宁丞相身体一僵,迟疑着一拢袖袍,拱手作揖,“回禀陛下,臣以为……若对异族严加管束,便可……” 皇帝岂会听不出他言辞间的动摇,殿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他扫过眼前一张张或坚定或质疑的脸,终于无力地跌回铺着软垫的椅中,颓然摆手: “罢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似是未料到反对之声如此一致而激烈,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天子威仪,扬声道:“歌舞呢?都聋了吗?给朕奏乐!起舞!” “今日宴席,朕不听政,只赏歌舞!” 丝竹声再度响起,却缓和不了水榭内的沉重和窒息。皇帝面无表情,高坐御台之上,目光空茫,仿佛已经神游物外。 “陛下,”曜妃笑意盈盈起身,娇声贴向他耳畔,“臣妾特意命人排演新舞,可否请您赏眼一观?” 皇帝勉强压下眉间不耐之色,抬眼看向身旁艳光夺目的美人,终于提起几分兴致。 “准。” 话音未落,忽闻手鼓声响起,节奏活泼跳动,鼓点夺人心弦。琵琶胡琴随之奏响,竟是一首热烈奔放的异族乐调。 席间众人纷纷停杯投箸,连窃窃低语也顿时沉寂。满堂之中,只余撩人的乐声盘旋缭绕在水榭之上。 一群身着异族舞裙的舞姬从帷幕后鱼贯而出,赤足点地,随着鼓点飞扬起舞。舞裙轻薄如云雾,隐约透出曼妙的身姿,引得不少朝臣看直了眼。 御座上的皇帝含笑凝视,似乎觉得颇有趣味。皇后只瞥一眼便别开视线,眸中尽是冷意。 曜妃摇晃着手中的美酒,脸上掠过讥讽之色。她从容看着翩然起舞的异族舞姬,却在看清其中一名舞者面庞时骤然变色。 她戴着银镯的纤手顿在空中,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锁住舞池中央。 正在思量皇帝所言的程慎之随意一瞥,却也猛地握紧了手中玉杯,面色亦是愈发凝重。 原因无他,在这群献舞的异族女子中,他分明认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挽……?” 程慎之的喃语低沉,几乎融入在欢快的乐声中,唯有身旁的宁鸾隐约听见。 白挽?宁鸾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舞阵边缘一人正随急促的鼓点飞速旋转,腰间银铃响成一片。 虽有轻纱遮面,掩去大半容貌,但宁鸾与白挽朝夕相处数月,又怎会认不出她的身形? “她怎么会在这里。”宁鸾下意识看向程慎之,却见他恍若未闻,全身绷紧,握杯的指节已然发白,一双眼死死锁住那身着深红舞裙的身影。 舞曲渐至高潮,鼓点声愈发急促,声声敲在席中众人的心上。 只见红裙舞姬们如众星拱月,从舞阵中间旋出一位黑发雪肤的美人。她巧手一翻,褪去外层红纱,霎时间露出其下一袭浓绿的大摆舞裙。 那女子舞动间裙摆飞扬,如碧波涟漪泛开,在满目嫣红艳色中格外夺目,顷刻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好!此女舞姿甚妙!”皇帝抚掌赞叹,方才沉郁一扫而空,眼底重焕神采。 水榭中的气氛随之热络起来,朝臣们虽心有余悸,却也忍不住随之赞叹连连。 那碧裙美人越转越快,轻纱覆面,却遮不住她眉眼间流转的明媚笑意,欢愉之情几乎感染着在座每一个人。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2章 她舞姿轻盈轻盈如燕,双臂舒展,足尖微点,翩然轻掠至几位臣子案前,又随着舞姿灵巧回转。 众人看得尽兴,满堂喝彩中,却是异变陡生! 那绿裙美人足尖骤然一滞,瞬间腾空离地,在空中连翻出几个跟头,一串急旋碎步下,竟是径直迎到御座之前! 御座身后侍卫惊起,忙拔刀来拦,却见那美人手腕一翻,竟捧出只蟠龙鎏金酒杯,恭恭敬敬呈至皇帝面前。 “妙,妙极!美人美酒,合该如此!” 皇帝扬手屏退冲上前来的侍从,含笑接过金杯,目光却久久流连于对方面纱之上灵动的眉眼。 舞池中间鼓点响起,红裙的舞姬们又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你这眉眼……倒与朕的爱妃有几分相似。”皇帝正欲扭头看向曜妃,却见眼前的绿裙美人嫣然俯身,漆黑的眼波愈发深邃,皇帝心神一荡,却在下一刻被剧痛撕裂了心神! “你——!”他嘶哑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皇帝猛地垂头,向下看去,一柄软刃淬着蓝光,从美人掌心吐出,直直没入他的胸腔。 “护驾!!!” 惊呼声、杯盘碎裂声瞬间炸响,朝臣与舞姬纷乱逃窜,席间顷刻乱作一团。 皇帝双目圆睁,猛然咳出几口黑血,全身剧烈颤抖,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重重跌进御座之中。 皇后早已急退至带刀侍卫身后,惊惧交加地望向一片混乱的宴席。 而曜妃却是怔愣站在原地,自始至终,她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那绿裙女子,一瞬也不曾偏离。 那绿裙女子一击得手,见四周侍卫刀光骤起,合围而来,她眼中寒光一闪,瞬间以足点地,一跃而起,落到水榭一处角落中。 她手腕急翻,指尖的一柄薄刃瞬间化作三柄,寒芒一闪,随着掌风凌厉射出,精准没入靠她最近三名侍卫的咽喉。 三人应声瘫软倒地,让后续扑来的侍卫犹豫一滞。绿裙女子背抵廊柱,心如擂鼓,她身着一袭轻薄的纱衣,藏住三柄利刃已是极限。 霎时间,水榭内血光四溅,惊叫声不绝于耳。 席上群臣慌乱万分,纷纷涌向唯一的水廊,欲逃往岸边花园。然而廊口早已被预备多时的异族舞姬围占,她们皆手持软剑,其中不乏武艺高强者,将唯一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臣子入宫时皆已被收缴兵器,武将们手无寸铁,赤手空拳应敌,只觉得有心无力。有些胆小怕事者更是直接蜷缩于桌案下,战战兢兢,颤抖不止。 宁丞相未带妻眷,见局势骤变,迅速隐于一挂山水屏风后,暗自观察着形势。 “快!拿下这妖女!本宫重重有赏!” 皇后见绿裙女子刀刃已尽,已被逐步逼至墙角,面上似有颓然之势,立即高声喝道。 皇帝瘫倒御座之上,尚未气绝。他胸口剧烈起伏,发出像是破风箱般急促又嘶哑的喘息声,身上金色的龙袍被黑血浸染透彻。 “你……为何要…杀朕…?”皇帝勉强抬起一指,怒目圆睁,涣散的瞳孔死死盯住那道在刀光中迅捷闪避的绿色身影。 绿裙女子身形微顿,目光疾速环顾四周,情势危急之下已是顾不得许多,只竭力寻找一丝破局之机。 曜妃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又不敢贸然上前,轻举妄动。她眼波急转,忽的瞥见御座之后陈设赏玩的博物架上,赫然摆放着一把玉雕精琢的射日长弓。 与此同时,那绿裙女子身陷重围,兵刃尽失。电光火石间,她腾空而起借帷幔一荡,凌空翻越,傲然高立于水榭横梁之上。 四下侍卫匆忙围拢,举刀相向,紧张地盯着梁上的绿裙身影。 “够了……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 ----------------------- 作者有话说:写这几章感觉身体被掏空orz 谢谢宝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收藏和评论是作者的最大动力~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2章 生死 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从他的…… “够了……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 一声凄厉的高喊骤然打破水榭中的喧嚣, 众人纷纷望去,连藏身案下的臣子也忍不住探头窥视。 只见曜妃手持长弓,稳步走到瘫倒气绝的皇帝身侧, 仰头望向梁上那道身影, 声音微颤: “你何苦非要来此?为何一定要在这深宫之中, 行此绝路!” 绿衣女子身形微微一滞, 指节却更加攥紧成拳。她声音清冷, 字字有力,“这昏君为逞一己私欲, 毁我家园,屠我亲族, 伤我父兄,害我长姐替我入宫讨好于他,我怎能不来!” “今日我来,便从未想过活着回去。”一滴清泪滑过面纱, 她蓦然扭头望向水榭长廊尽头。 曜妃心神剧震。眼见四周侍卫朝她缓步逼近, 她闭目长呼出一口气, 又猛然睁眼, 扬手将长弓并着箭袋,奋力向上抛去。 “接住!” 众人皆是大惊, 只见那绿裙女子凌空接过长弓, 急促脱口而出: “长姐——” 曜妃已被侍卫反剪手臂押至一旁, 留绿裙女子孤身立于横梁之上, 手持长弓拉满如月。 宁鸾趁乱环顾四周, 竭力思索着今日的破局之法。 宴席水榭建于太池之上,湖底水深数米有余,此刻夜色如墨漆黑, 一旦落水,定是生死难料。 更令人心惊的是,曜妃与那绿裙女子隔空相望时,眉目间确有几分相似,显然系出同族。皇帝骤然驾崩,局势混乱,此刻刺客意在控制全场,众人皆惶惶不安。 程慎之护在宁鸾身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警戒四周。 见那绿裙女子稍一分神,程慎之眸光骤闪,迅速自一旁颤抖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柄长刀,横在身前。 “既然兄长和姐姐不敢报仇,那就由我来!”绿裙女子不知道忆起何事,唇角忽然扬起一抹释然的冷笑。 她挽弓如满月,箭心直指被侍卫重重护住的皇后。 四周惊呼声再起,皇后眼底映出箭尖,脸上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箭在弦上,眼见着就要离弦而出!程慎之提刀疾步上前,长刀凌空劈斩,竟将飞箭在半空生生砍断为两段! “你!”绿衣女子见是程慎之,面上怒色更甚,“我正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她自腰间又抽出一箭,又从怀中掏出一青玉小瓶,将箭头浸入其中。 “那便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本小姐的箭快!”她眯眼拉弓,目光死死锁紧程慎之。 “慎之!”宁鸾失声惊呼。 这绿裙女子既为复仇而来,异族对程慎之的恨意,只怕更在皇后之上。宁鸾心急如焚,却见几名异族舞女自廊口分流,悄然合围,竟已将她困在当中。 不过转瞬,宁鸾竟已是深陷困局,进退维谷。 宁鸾强行压下心头悸动,暗自摸向腰间锦囊,却见场上异变又生! 程慎之横刀而立,与那绿裙女子凛然对峙。众人皆屏息凝神,唯恐一丝声响惊到这绿裙妖女放手一箭,殃及自身。 正当二人剑拔弩张、绿裙女子指尖略微松之际,却见一名红裙舞姬忽然自人群中冲出,手执软剑,直刺程慎之咽喉! “白挽?!”程慎之脱口而出,错身避过,软剑擦破他的手臂。 白挽本就不擅剑术,见一击未中,也不气馁,执剑直指向程慎之,冷然笑道:“不想镇南王竟还记得我这南部小卒?真是荣幸之至。” 却也不待程慎之回应,她仰首望向梁上绿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进宫前便说定了,他的命,当归我白挽来取!” “你?”绿衣女子声音冰冷,却稍稍松了弓弦,“他乃踏平我部族的大敌!必当由我亲手了结,岂能相让于你!” 程慎之趁二人对话分神之机,猛然一个旋身,手臂横扫!只听一声脆响,白挽手中软剑应声飞落。他攻势未止,反手一掌重重击在白挽肩头,瞬间将人击飞出去。 几乎同时,程慎之足尖点至桌案腾空而起,白光一闪而过,长刀已如闪电般迅捷直劈梁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水榭栏杆应声断裂。方才气势汹汹的白挽竟已踉跄滑至水榭边缘。她身形摇晃,一只脚踏空,离那深不见底的幽暗池水只剩半步之遥。 绿衣女子立于梁上,亦是猛然一惊,心神震荡间躲避刀光,仓促后退,险些坠落而下! 程慎之一击落空,却毫不停滞,乘胜追击。 他轻功腾起,借着帷幔遮掩翻飞,竟连手向那梁上绿裙女子疾斩而去。绿裙女子身形诡异,灵巧错开,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3章 程慎之刀锋落空,竟“咔嚓”一声,将整根横梁彻底劈断! 木屑纷飞,绿裙女子骇然失色。断掉的横梁轰然砸落,她脚下骤然一空,整个人失控地自高处急坠而下,重重摔落在地! 侍卫们见机一拥而上,无数亮银钢刀瞬间直指她纤细的咽喉,绿裙女子挣扎欲起,却已再无还手之力。 屋顶失去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唤。碎瓦断木簌簌跌落,幸而水榭结构交错支撑,暂且未塌。 众人见绿裙女子受制,刚松一口气,却见曜妃软跪在地,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另一边,程慎之稳落水榭中央,急忙扭头去寻宁鸾踪影。却见宁鸾身边横七竖八躺倒一圈舞姬,虽无血迹,却个个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宁鸾不动声色将指尖银针收回袖中,偏头迎上程慎之的目光,眼中掠过一抹狡黠的得意。 程慎之摇头失笑,正欲迈步向她,却听到水榭角落传来一声细微的呼喊。 “王爷……”瘫倒在栏边的白挽竭力撑起身子,目光穿过凌乱的发丝,直直落在程慎之身上。 她泪光闪烁,眸中绝望与期望交织,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下心底是什么滋味,只一味地想留住欲转身离去的程慎之。 程慎之面色漠然,毫无理会之意。他随意扯过破碎的帷幕,绑住流血不止的左臂。 白挽所谓的救命恩情,他已给过太多次全身而退的机会,既然对方执迷不悟,他又何必一再纠缠不清。 他径自绕过桌案,对瑟缩躲在案几下的一众同僚视若无睹,朝着宁鸾稳步走去。 白挽挣扎着撑起身,勉强着向程慎之靠近,才刚一抬脚,眼前却猛然陷入一片漆黑,只剩零星金光乱蹦。她身子一软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入池中! 程慎之脚步未停,余光朝着白挽一瞥,却见白挽腰间一物随她跌落之势飞扬而起! 电光石火间,程慎之心神大震,他猛然转身,疾冲数步,奋力伸手抓向即将落水的白挽。 “啊——!”一声凄厉的惊呼猛然划破长夜。 程慎之拉住了白挽,发力将她拽回水榭,还未松一口气,他下意识循声回望,霎时间目眦欲裂,脑中紧绷的弦轰然断开! 那绿裙女子仰天狞笑,全然不顾周遭逼近的刀锋。她将长弓随意抛掷在地,而那支染毒的箭却已离弦而出,正正没入一人背心! “阿鸾——!”程慎之一把放开白挽,疯了一般冲向宁鸾,轰然跪倒在地。 宁鸾无力伏在地上,呼吸急促凌乱。染毒的长箭已深入背心,鲜血带着黑色,在她华贵的衣袍上迅速蔓延。 “阿鸾!你怎么样?!睁开眼看看我!”程慎之颤抖着将她半抱入怀,慌乱得语无伦次。 “让我……歇一歇就好。”宁鸾埋在他怀中,虚弱地抬眼,目光温和地掠过他焦急的面容。 “哈哈哈哈哈哈!” 水榭边缘蓦地爆出尖锐刺耳的癫狂笑声。 “王爷,您还是死心吧!”白挽伏在地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眼尾迸出泪花。 “宁王妃对您当真情深义重,情急之下,竟肯舍身为您挡下这一箭!歇一歇?如今,定然是没救啦!” 白挽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这奇毒名曰蓝血,在我族已失传百年。遇血即溶,随血流遍全身,破坏经脉,侵蚀神经,不出一炷香,中毒者必死无疑。” 她面容扭曲,笑声愈发猖狂,“宁王妃若还有什么遗言,还是趁早交代为好!” 程慎之猛地回头瞪向白挽,却在听闻“蓝血”二字时浑身剧震。 白挽说得笃定,程慎之也知她所言非虚。他曾在战场上搜集的异族情报中,确曾提及这失传百年的剧毒。只是万万不曾料到,这毒竟会以此种方式重现于世,又这样……夺走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颤抖着将宁鸾小心抱着站起,只觉怀中之人宛若羽毛。这重量微不足道,却压得他如坠深渊。 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从他的指尖急速流逝,再也不会回来。 …… 程慎之垂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双目已赤红如血。他将宁鸾紧紧揽在怀中,提刀纵身冲向水榭之外! 绿裙女子已被制服,白挽也被持刀侍卫死死守住。原本围堵出口的舞姬们被程慎之这股骇人气势所慑,竟不敢硬拦,纷纷随着刀锋仓皇后退,硬生生让出一条通路。 眼快的朝臣们随之一涌而出,但程慎之已顾不上许多。 宁鸾几乎已完全失去意识,软软倚在他胸前中,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阿鸾,坚持住。”程慎之飞奔而出,凭借记忆朝着太医院疾驰。 胡太医,胡太医!若是他在,阿鸾定然有救! 程慎之咬紧牙关,怀中那份温软正一点点流逝。他刻意忽略这可怕的感知,只念着胡太医素有妙手回春之名,定能让宁鸾重燃生机。 “阿鸾,就快到了,再坚持片刻。”程慎之冲进太医院,焦急地几乎落下泪来,他强压下喉间哽咽,嘶声高喊: “太医何在!胡太医!” 他轻手将宁鸾放在榻上,却见她脸色已苍白如纸。他急转回身呼喊太医,又忍不住频频回望榻上之人。 “慎…之…”宁鸾勉力睁眼,视线模糊地望向眼前熟悉的墨色衣角。 “我在!”程慎之立即俯下身来,侧耳贴近她微弱的呼吸。 “胭脂……我袖中的胭脂……”宁鸾气若游丝,勉力吐出几个字。 “胭脂?”程慎之虽心中疑惑,却毫不迟疑地从她袖中摸出那盒胭脂,稳稳放入她冰凉的手中。 值守的太医被程慎之这副杀神模样吓得浑身发颤,半晌才壮着胆子挪步上前,战战兢兢道,“今、今日胡太医,休沐……并不在宫中当值。” 程慎之反手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将其拽到榻前。 “那便由你来看!宁王妃到底如何!速速拿解毒药来!”他几乎语无伦次,垂眸间,却见宁鸾原本苍白的唇竟染上一抹艳丽异常的红。 宁鸾虚弱一笑,“我不愿……让慎之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阿鸾……”程慎之握紧她的手,只觉得那掌心比方才更凉了几分。 太医慌忙翻来一瓶解毒药丸,程慎之匆忙接过,倒出三五粒便朝宁鸾唇边送去。 宁鸾微微摇头,眉眼间水波荡漾,带着淡淡的笑意。 “慎之……”她强撑着眼帘,脑中闪过程慎之奔向白挽的那一幕,声音轻得几乎破碎,“这下……我们都解脱了。你该开心的……不是吗?” 一滴清泪从她眼尾滑落,程慎之痛彻心扉,嘶声呐喊: “阿鸾——!” -----------------------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宝们的一路支持,笔芯[撒花] 卑微小作者球球你们的收藏和评论,这对我非常重要~谢谢宝宝[垂耳兔头] 第43章 金銮真相 他猛然抬手,雪亮的刀刃直指…… 那太医垂手侍立一旁, 见程慎之仍处于暴怒之中,犹豫片刻,还是唯唯诺诺道: “镇、镇南王, 看这脉象, 王妃所中之毒, 寻常解药怕是早已无用, 眼下唯一有机会救她的……还得是传闻中能解百毒的皇室秘泉。”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 心虚地迎上程慎之骤然明亮的眼,“只是那秘泉, 非皇室核心亲眷不得擅用。王妃她乃外姓……又、又传闻身负异族血脉,这……” 程慎之眼中的光芒黯淡一瞬, 但看向榻上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宁鸾,顿时神色一凛。他猛地转身握住那太医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震碎。 “告诉我,那秘泉在哪?” …… 程慎之怀抱宁鸾, 在皇宫长街中疾奔。皇帝驾崩, 宫中本就人心惶惶, 宫中侍卫有心要拦, 见他神色狰狞,恍如修罗, 竟无一人敢真正上前。 他一路奔至金銮殿前, 只见殿外侍卫面容肃穆, 竟也未对他强加阻拦。程慎之无暇细想, 沿着汉白玉阶疾步而上, 闯入金殿之中。 文武百官三五成群聚于殿内,熙熙攘攘,低声议论着什么。 太子独自立于金殿最高处, 见他抱着宁鸾闯入,神情微动。 群臣见程慎之闯来,面上皆是惊惧之色。程慎之顾不得其他,抱着宁鸾直向金殿深处的帷幕冲去。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太子斜睨他一眼,语气阴晴不定: “镇南王……你好大的胆子!” 程慎之一脚踢开逼近的侍卫,冷声道:“太子殿下,有何责罚,待臣救下阿鸾再说!”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4章 他匆匆抱着宁鸾冲入金銮殿后的帷幕,这才知道平日里上朝的金銮殿后,果真别有洞天。 穿过一条镶嵌着青铜长明灯的幽暗走廊,帷幕尽头,在层层金色纱幔的掩映下,竟真有一方小小的泉眼。其中活水翻涌,像是水温极高,氤氲出朦胧的雾气。 程慎之大步向前,小心翼翼地将宁鸾放入泉中,扶她倚靠在池边。他的衣摆随着动作尽数浸湿,他却没有在意分毫。 “嗯……”宁鸾双眼紧闭,发出一声微弱呻吟,呼吸顿时急促几分。 程慎之抹去额上热汗,心中惶然无措。听见身后动静,却见太子抱臂立于廊口,见宁鸾被安稳放入池中,漆黑眼底动容一瞬。 “将人安置好便出来吧。”太子衣摆纹丝不乱,看向略显狼狈的程慎之,唇边带着嘲讽笑意,“镇南王殿下。” 程慎之见宁鸾原本苍白的面庞上泛起红润,心中暗自祈祷。他将宁鸾扶至泉眼处安置妥当,缓缓起身,一双寒眸直盯太子。 “走吧。”程慎之俯身拿起长刀,随太子而行。 幽暗长廊中,程慎之的目光死死盯着太子的背影,眼中却越来越亮。二人一同步入金銮殿大殿,虽已夜深,但宫中出此大事,群臣皆已按品列队,垂首肃穆等待。 程慎之迈步,勉强稳住心神,欲下高台列队。 太子站立于御座之前,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将人带上来。”他抬手轻拍,清亮的响声在殿中回荡。 几名侍从押着数人步入殿中,朝臣们暗自抬眼一看,认出押入殿中的,正是方才大乱宴席的那些舞姬。曜妃在前,那绿裙女子紧随其后,连白挽也被押至队尾。卸了兵器,双手反剪,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勉强发出模糊的呜咽。 见人来齐,太子狭长的丹凤眼微挑,“安插舞姬混入宴席,大逆不道刺杀圣上,”他薄唇开合,吐出的话语毫无温度。 “镇南王,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宁丞相见太子发话,起身出列,扬声附和道: “镇南王,你与那安南王同出一脉,居心叵测,勾结异族,怕是早有异心!水榭宴席中那红衣妖女口口声声,念的都是你的名讳,她失足跌落太湖,也是你不顾一切救她性命!” 宁丞相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厉声指责道: “老臣与罪妇生下异族之女,固然有错,却早已将罪妇与孽种逐出家谱!不过是家丑不可外扬,才未公之于众。如今镇南王明知小女身负异族血统,仍是倾力相护,其心可诛!” 程慎之拖着满是湿意的衣摆,正欲迈下金阶的脚步蓦地顿住。他低头看向大殿之中的宁丞相,扬声问道: “太子殿下与丞相此言,是认定了今日刺客乃我一手安排?” “若非你,还有谁?”太子怒目而叱,猛一拍身侧鎏金桌案,抬手直指程慎之。 “镇南王,宁王妃身负异族血脉,这红衣异族女子由你从边境带回,在座群臣皆是见证。若非你召集舞姬,勾结异族,父皇怎会惨死水榭之上!” 程慎之默然,所有的线索终于在此刻串联成环。他抬眼扫视殿中众臣,见他们皆惊恐地望着台阶中央的自己,心中已然明了。 “太子殿下,”程慎之并未理会急于与宁鸾撇清关系的宁丞相,转而直视案前的太子,声音平稳异常,“若依二位所言,臣倒有几个疑问。” 他撩起衣摆,猛一转身,竟缓步向金阶之上踏去,边走边道: “若当真是臣勾结异族,意图不轨,又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宁王妃也身中毒箭,当场毒发?” 看着程慎之步步逼近,太子神色一慌,强自镇定道:“王妃出身异族,人尽皆知,她的传言对你不利,你趁机斩草除根,也未可知。” 程慎之已走到金殿高台之上,与太子平视。他惨笑一声,“我若要斩草除根,何必突围水榭?我若要斩草除根,何必冒死直奔太医院?我若要斩草除根……” 他声音陡然一高,“又何必急急忙忙,带着阿鸾来到这金殿之上?” “太子殿下此言,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些!”程慎之猛一拍向御座前的桌案,声响惊彻大殿! 台下众臣俱是一颤,悄悄抬眼望去,只见桌案一侧的太子冷汗直流,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殿内气氛悄然转变,已有人对程慎之露出信服之色。 程慎之按下心中的担忧和躁动,定定看向太子,“既然殿下认定臣有不臣之心,那么臣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殿下解惑。” 太子抬手,五指扣住鎏金桌案,咬牙挤出一个字:“讲。” “今夜宴席由殿下一手操办,异族舞姬人人携带薄刀软刃,为何能轻易通过宫中查验?岂非失职?” “这、这是……”太子一时语塞。 “异族刺杀圣上,所用剧毒‘蓝血’已失传多年,臣征战边关时,曾查过此毒配方。这毒失传别无他由,是因为少了一味关键的药材——幽兰草。” 他转头扫视过殿中大臣,“而这幽兰草,唯有皇宫御花园中存有数株,异族人又从何得来?” 太子听到这里,面色反而沉静下来。他双手抱臂,眼神阴鸷,紧紧地盯着程慎之。 “而臣,还有最后一问,请殿下解答。” 程慎之亦是盯住太子双眼,“无论是方才宴席水榭,还是此刻我们所处的金銮大殿,香炉中所熏之香,为何掺有异族用以惑人心神的催眠香?” 话音未落,群臣中像是被扔进了烧红的铁胆,话语声顿时沸腾起来。方才躲在案底的一名文臣,见妖女已然就擒,此刻竟壮起胆子,一路小跑至大殿角落的蟠龙鎏金香炉前,闭目深深一嗅。 “诸位同僚!”他猛地睁眼,“此香绝非仅是平日所焚的龙涎香!味道中别有一股微弱诡异的燥热之气。久闻之下令人心悸胸闷,焦躁至极!” 太子看着那围着香炉的臣子,唇角勾起一抹晦暗笑意。他沉默片刻,肩头忽然微微耸动,继而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镇南王啊镇南王,你可真是编得一出好戏!”太子眯起双眼,笑声渐收,抬手鼓起掌来,“你所言种种,难道不是你与曜妃早已串通、里应外合吗?” 程慎之转头,望向殿中被侍卫押跪在地的曜妃。她拼命摇头呜咽,却因口中塞着布锦,一字难言。 “真相如何,殿下心中明白。”程慎之凝视着曜妃的双眼,“曜妃娘娘,您的亲妹妹被安排入宫行刺,恐怕连您自己,都毫不知情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娘娘可知,舍妹原本不必卷入这场风波,全因有人在背后挑拨?” 曜妃骤然红了眼眶,目光在太子和程慎之之间辗转,最后死死定格在太子身上。 “不过,今日之事,也算得上是娘娘咎由自取。”程慎之缓缓摇头,轻叹一声,“诸位可知,异族中有一支特殊部落,世代修习一种诡异的催眠秘术。此术能惑人心智,令人神志昏聩,不由自主地听从施术者的命令。”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殿中香炉:“而施展此术的关键条件之一,便是这殿中弥漫的特殊熏香。此香能令人心神躁动,放大内心欲望,使人沦丧其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娘娘入宫前便习得此法,本想借此控制陛下,却不知真龙天子自有紫气庇佑,催眠之术竟全然失效,只在殿中留下这惑人心神的香粉。” 朝臣们听到“催眠”二字,已是惊惧交加,纷纷下意识远离那几位异族女子。而当程慎之说到,曜妃控制圣上未果时,看到曜妃猛然睁大的双眼和骤白的脸色,心下已然信了七八分。 程慎之话语渐快,一颗心竟都系着内室秘泉中的宁鸾。 “皇帝陛下圣明,始终未受曜妃娘娘蛊惑。可不曾想,另有他人在这香粉的长期侵蚀下,心神失守,无节制地放纵了内心的贪欲,竟至自导自演,引异族入宫,刺杀了自己的父皇!” 他猛然抬手,雪亮的刀刃直指御前之人: “您说是吗,太子殿下?” ----------------------- 作者有话说:程慎之:这太子好烦!废话好多!还不依不饶!想去看阿鸾!(骂骂咧咧) 宁鸾:泡温泉!好耶!歇会儿歇会儿[狗头] 第44章 心雨倾盆 他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字字…… “您说是吗, 太子殿下?”程慎之猛然抬手,雪亮的刀刃直指御前之人! “一派胡言!”太子气急败坏,再难维持往日的气定神闲。“来人!将镇南王与这些妖女统统拿下!” 殿内一片死寂, 侍卫闻声而动, 脚步却稍显迟疑。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5章 “殿下若心中无愧, 何惧臣等今日一问?是否胡言, 一问曜妃娘娘便知。”程慎之声音冷冽, “曜妃娘娘身为宫妃,岂有这般对待之理?” 他侧头看向被迫跪地的曜妃, 见她满是愤恨之色,眼中恨意如刀, 若目光能化作实质,此刻高居御座前的太子恐怕已被千刀万剐。 朝臣们分立两侧,对曜妃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是有了定论。只是皇帝刚遭刺杀, 正值国本动摇之际, 若太子真与“弑君”一事有所牵连, 朝堂恐怕更要大乱。 朝臣默然不语, 低头状若鹌鹑。过了半晌,才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列, 与方才禀言的宁丞相并肩而立。 “老臣斗胆, 请将镇南王收押会审。若其无罪, 诏狱自可还他清白。” 此言一出, 分明是要力保太子。 “呵……”程慎之忽地发出一声讥讽冷笑, 身形猛然蹿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程慎之已几步掠至那绿裙女子身前,侍卫尚未反应, 刀光已如闪电般划过! “这一刀,是为阿鸾报仇!” 绿裙女子咽喉顿时绽开一道血线,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软软倒地。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血腥味弥漫开来。方才开口的老臣怔愣原地,瞠目结舌,唯唯诺诺地低下头,竟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太子脸色骤变,正欲下令拿人,却见程慎之持刀而立,衣摆溅得满是血光,气势逼人。他一步步走向曜妃,刀尖划地发出刺耳声响。侍卫提刀欲拦,却被他凌厉的眼神生生逼退。 程慎之猛地伸手扯下曜妃口中的布锦,刀锋直指其脖颈。 “曜妃娘娘,您也是伤阿鸾的帮凶?”程慎之神色扭曲,如同疯魔。 “皆是妹妹一人所为。”曜妃绝望答道,随即唇角勾起诡异弧度。她无视颈间利刃,嘶声高喊: “太子殿下!” 太子下意识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顿时陷入混沌。 “放我出宫。”曜妃语气轻快愉悦,深邃的眸子却是眨也不眨,死死盯住太子的眼。 太子迟疑一瞬,喃喃重复道,“放……你出宫?” “放我出宫,现在。”曜妃的笑愈发柔美,一行清泪却望着倒地绿衣女子缓缓流下。 “妖女!还敢再施邪术!”那老臣见状惊怒交加,本想将程慎之定罪发落,没想到曜妃情急之下,竟敢直接对太子施展催眠之术。 这便将太子中了催眠之术坐实! 程慎之见势不对,太子眼神仍涣散迷离,再不犹豫,几步跃至高台之上,长刀轰然劈落! 鎏金桌案应声裂为两半,在金銮殿中发出一阵巨响! 雪亮刀光与烛影恍惚交错,太子眼中清明一瞬,又残留着几分浑浊。他转眼看向碎裂的桌案,再猛地转头,再猛地转头对上曜妃妖媚笑容,眼中迷离和清醒交错反复,竟如见了鬼魅般失声尖叫! 满朝文武尚未回神,太子已连滚带爬跌下金阶。他语无伦次,状若癫狂,不顾威仪地冲出了金銮殿。 群臣默然,电光石火间,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曜妃的怪笑骤然在金銮殿中突兀地响起,听得人脊背发寒。 她虽双手被缚,却从容不迫,毫无被擒的狼狈和落魄。她从笑容中抬头,眼角竟又浸出了泪花。 趁此间隙,程慎之身形一闪,悄然隐入帷幕后的暗道之中。留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曜妃的笑声渐歇,急促地喘息几声,忽然扬起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还不去追你们的好太子?再晚一步,只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还有,方才你们太子分明当众下令放我出宫,你们......为何不从?” …… 程慎之快步穿过回廊,走到秘泉边缘时才放缓步伐,仿佛生怕惊扰了池中之人。 他凝望着池水中静闭双目的宁鸾,心头紧绷的弦终于稍松。 池中的宁鸾面色恢复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有先前的痛苦模样。他俯身伸手,轻探她的鼻息,那气息已变得平稳而和缓,仿佛池中人只是坠入了恬静的梦。 程慎之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转念想到朝中局势混乱,风波难免再起,这深宫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倒不如像时鸿父子那般及早抽身,趁此机会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摇摇头挥散杂念,小心步入池中,将宁鸾从氤氲着雾气的泉水中轻轻托起。 就在她离开水面的刹那,程慎之臂弯猛地一沉,怀中人的体温随着水珠滴落,竟急速消散,不过几次呼吸之间,已彻底冷透,冰凉刺骨。 程慎之愣在当场,他迟疑着低头端详。宁鸾面容安详依旧,唇边甚至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可程慎之犹豫着伸手,触上那细腻的肌肤,却感受不到半分生机。 那具炽热的、活泼的、明媚的身躯,此刻在他的怀中一寸一寸冰冷下去,最终彻底化作刺骨的寒。 …… 三日后,镇南王府。 程慎之已记不清那日是如何回到府中的。 只依稀记着,群臣自金銮殿中零落散去。他抱着轻若柳絮的宁鸾,踏过青砖,从金殿深处一路走出。走到尚书房,路过御花园,就这般茫然地走着,一直走到宫门边。 天光微现晨光,鸿雁掠过红墙。 零星疾走的朝臣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自他身侧越过,登轿回府。 程慎之迈出那扇朱漆宫门,眼中空茫一片。 青露从轿边直冲上来,似乎对他喊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 对了,青露呢?青露如今……又在何处? 坐在房内的程慎之缓缓抬眼,满目皆是刺眼的素白,肆无忌惮地随着秋风狂飞乱舞。素白帷幕层层垂落,中央静置着一口雕花的棺木。 阿鸾……那是他的阿鸾! 程慎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跳,天旋地转,险些又要坠入无边黑暗。 “王爷!王爷!”刚进屋的王叔惊慌失措,急忙上前掐住他人中,“府医!快传府医!王爷又不适了!” 镇南王府内,顿时陷入一片忙乱。 青露独自站在屋外,目光透过窗棂,静静看向屋内的程慎之。她漆黑的眸中情绪翻涌,交织着难以言说的犹豫与挣扎。 自那日瞥见胭脂盒中暗藏的金丹,她便隐约料到,早迟会有这么一遭。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么急,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小姐算尽了万千可能,早已将一切安排周全,却唯独没有料到,王爷竟会悲痛至此。 “王叔,不必忙了。”程慎之缓缓坐起身,强打起几分精神,“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王叔闻言更是眉头紧锁,迟疑片刻,才低声回道:“回王爷,今日礼部传话来,说……” 程慎之抬手揉着发痛的眉心,“直说无妨。” “礼部称,王妃身世未明,现下异族血统正遭受非议,若贸然将王妃迁入妃陵……恐怕、恐怕于礼不合。” “迁入妃陵?”程慎之冷哼一声,挣扎撑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那具静置的棺木。 宁鸾静静躺在其中,一袭金纹长袍流转暗光,缀有十二旒金珠的冕冠垂落,串串珠络坠下,隐约掩去她大半的面容。 那日程慎之抱着宁鸾回府,青露泪眼婆娑,却执意要为自家小姐穿戴上这身异族礼服。程慎之虽未见过这套服饰,但望着青露坚决的神情,终究对宁鸾最信任的侍女多了几分宽容,默许了这般安排。 “阿鸾只是睡着了,为何要去妃陵那等阴冷孤寂之地?” 他抬手轻抚宁鸾苍白的面颊,赤红如血的眼眸中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执念。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骤紧,却又固执地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只是累了,需要多睡一会儿。”程慎之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棺中人安眠,“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她的唇角还带着笑意……” 他忽然俯身,贴近宁鸾耳畔,柔声低语:“阿鸾,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你说不走,我们就在京州城住着……那些老臣若再厌弃你的血脉,我便夜半上门,打得他们再不敢胡言……” “阿鸾……你若再睡下去……我便将卧房的红绸都撤了,将你珍藏的那份和离书……也撕了……” 他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字字句句却浸透着令人不安的偏执。 王叔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要上前,却又终究不知该如何劝解。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6章 犹豫半晌,王叔喉头哽咽,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王爷……您这般,王妃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心啊……” 话音未落,程慎之猛地转头,眼中血丝狰狞:“谁准你咒她?!” 他猛地起身,一把攥住王叔的衣襟,声音嘶哑却狠厉:“她只是生我的气……对了,她气我那日转身去救白挽,气我没能护住她周全……”说到最后,那声音逐渐低落下去,竟似孩童一般无措。 “她在怪我……一定是这样,她才迟迟不肯再睁眼看我……” 青露在门外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她看着王爷颤抖着松开王叔,踉跄着扑回到棺边,小心翼翼地为宁鸾挽起耳发,温柔地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王爷……”王叔亦是老泪纵横,“老奴求您了……让王妃安心去吧!这些年在府中,王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程慎之恍若未闻,依旧痴痴地望着棺中人,金珠下的面容隐隐绰绰,恍然若生。他伸手抚上宁鸾冰凉的面颊,仍期待着那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 “王爷,三日了……王妃她真的已经……”王叔看着曾经英俊神武的主子,如今形销骨立,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府里府外的大夫都来诊过了,王妃她……确实已经去了,还是请王爷……节哀。” “节哀?”程慎之怒极反笑,声音却异常执拗:“什么庸医,不过会些哄人的把戏罢了!我分明带了阿鸾泡那解百毒的汤泉,又服下解毒药,怎会有事?” 他忽然起身四下寻找,“我从宫中带回的那瓶解毒丸呢?到了给阿鸾服药的时候了。” “王爷……”王叔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抚几乎陷入癫狂的主子。他想起还未汇报的密报,太子殿下自那日夜宴后,竟也神志癫狂,语无伦次。 王叔望着翻箱倒柜找寻药瓶的程慎之,只能在心底暗叹,但愿自家主子想明白,莫要步了太子的后尘。 门外,青露咬紧下唇,看着屋内人濒临崩溃的身影,抬手逝去眼角泪光。眼见天光渐暗,她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沉淀为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猛地推开门扉,径直踏入内室,屈身扬言道: “禀王爷!小姐生前……亲自交代,若一朝身死,她要与娘亲林夫人……葬于一处。” 青露在这一刻下定决心,目光坚决,字字清晰: “恳请王爷,成全小姐遗愿!” 第45章 大梦初醒 一场大梦初醒,世间万物皆新…… 天光渐亮, 望春楼顶层的帷幕低垂,光影斑驳,一切仿佛笼罩在朦胧的梦境之中。 静室中央, 一座玄色兽首铜器静静吞吐清泉。 水流清冽, 汇入汤池却化作氤氲白雾, 弥漫整个内间。朦胧水汽深处, 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安详倚靠在水间。如墨的长发在水中披散流淌,青丝起伏, 宛如云雾中层叠的山峦。 四周侍女皆着青碧色衣衫,步履轻巧, 却悄然无声。 一人手捧玉盘,指尖轻捻,将各色药材浸入水中,漾开圈圈涟漪。另一人手持素锦, 不时俯身, 擦去水中人额间凝结的水珠, 动作轻柔如春日的暖风。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有条不紊地行动着。 可泉水的暖意未能染透她苍白的唇色,蒸腾的热气也未能唤醒她的呼吸。她只是静卧在水中, 沉入一场无人能扰的幻梦。 “小姐!” 声声急促的脚步打破满室的寂静。青露匆匆撩开层叠帷幔, 净手熏香后, 才轻步踏入内室之中。 见宁鸾仍旧双目紧闭, 她抬眼看向一旁垂首侍立的碧衣女子, “碧珠,小姐可曾有过动静?” 那侍女恭敬躬身,“奴婢一直守在此处, 主子始终未醒。” 青露微微颔首,不自觉地回望了一眼身后。姐姐青霜还未归来,不知此行是否顺利?她暗自咬牙,小姐既已有安排,应当不会有事。 “我来吧。”青露安慰着自己,神色却是愈发凝重。她索性接过碧珠手中的玉盘,亲手将药材一一浸入水中。 一边是沉睡不醒的小姐,一边是身陷危机的姐妹。青露强压下心头忐忑,目光一次次掠过宁鸾静谧的睡颜。 小姐啊小姐,您这药效,是否也太逼真了些? 若按小姐先前交代,此药可令人呼吸暂止,脉息全无,隔绝一切生机。待七日一过,药性挥发殆尽,服药之人便会悠悠转醒。 如今虽才第四日,但那日王爷送小姐回府后曾提起,宫中秘泉竟让小姐硬生生抗住了药力。或许这药浴的热力,也能催发药性更快散去,助小姐提早醒来。 青露一边出神,一边将药材逐一浸入水中。连衣袖被水浸湿也浑然未觉。 眼下宫中接连生变,探子传来的密报比平日多了数倍。皇帝骤然驾崩,按理说还有太子支撑大局。 可如今太子自身难保,整日疯症发作,神智难得几分清明。其余皇子或庸碌无为,或曾遭太子竭力打压,竟无一人敢在此时挺身而出,担起一国朝政。 往日里令人心驰神往的帝王之位,此刻竟如烫手山芋一般,令人避之不及。人人唯恐一旦坐上那位子,便会引来暗处异族的疯狂报复。 朝堂动荡不安,宫外亦是人心惶惶,举国上下笼罩在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没了朝堂约束,异族在坊市间更加横行无忌,变本加厉地哄抬南部所产的胡椒、香料等物,价格一日一涨。京州城中的商人与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望春楼在此乱局中,亦是受到波及。 近日来,楼中营收竟跌了三成,虽不至于难以为继,却急需宁鸾醒来主持大局,给楼中姐妹们吃下颗定心丸。 更何况……宁府大公子宁长明,自中秋宫变那日后,已连续三日递帖,求见“林公子”一面。 望春楼的林公子向来不爱见外客,但青露心底却如明镜。这位宁大公子,在小姐心里终究与旁人不同,若他真有急事,小姐必然会过问一二。 青露念叨着这几日的繁忙,心底却忽然涌起一阵恐慌。 珍宝阁天字匣的灵药绝无差错,既是说了七日转醒,便定能如期复苏。 可是……若有个万一呢? 青露不由自主地别开脸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从西边探出身子,将暖金色的光芒撒向清晨的坊市。楼下隐约传来摊贩支起竹架的声响,有人清了清嗓子,扬起一天中头道响亮的吆喝。 一切都像是充满了希望。 青露暗自走神,天光已是大亮,姐姐也为何……还未归来?她心头系着青霜的安危,却忽听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青露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可转眼间,宁鸾眼睫微颤,浸在水中的素白内衫微微起伏,竟像是恢复了呼吸! “小姐!” 青露顾不得手中药材,几步抢至宁鸾身前。 静室所有的目光都一眨也不眨地放在宁鸾身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宁鸾的面色由白转红,额间水珠随着气息起伏缓缓滑落。青露分明看到自家小姐浸入水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虽随即复归平静,却无疑是苏醒的征兆! 不是幻觉! “快!”青露猛然转头,竭力压制声线中的激动,“快去取煨着的参鸡汤来!再请大夫立刻上楼,看看小姐究竟如何!” 门边的碧衣侍女悄然退下,脚步轻捷如猫。内室中只余兽首铜器吐水的潺潺水声,一时间寂静得令人窒息。 宁鸾的睫毛又颤动几下,仿佛在挣脱最后的梦魇。她苍白的唇轻启,放出一声极低的吐息。 “小姐……”青露喉间哽咽,握着宁鸾的手腕不肯松开。 又过了仿佛极为漫长的一刻,宁鸾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眸中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目光缓缓游移,渐渐变得清晰。视线掠过垂首静立的碧衣侍女,掠过那吐水不止的漆黑兽首。最终,定格在青露写满焦虑与期盼的脸上。 一丝茫然和陌生自她眼底浮起,宁鸾怔愣片刻,才从干涩的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是……青霜?” 青露仿佛被细微的针尖刺了一下,鼻尖蓦地一酸。小姐竟连她也认不出了么?难道那药……真会损伤人的神智? 青露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连忙向前倾身,好让宁鸾将她看得更分明些。 她们姐妹二人与宁鸾相处多年,一个府内,一个府外,作风不同,性格迥异,还从未被宁鸾错认过。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7章 “小姐,我是青露啊。”青露眨巴着眼,眼里又翻出一抹潮湿的红意,“青霜她……外出办事,还未回来呢。” “青……露?” 宁鸾眼中迷茫未散,却也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可我记得,青露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强撑起身,细细端详着眼前之人,唇瓣微动,终究欲言又止。 青露岂会看不出小姐眼中的疑虑,心头蓦然一沉。她面上仍强作镇定,正欲再细看宁鸾的状况。 恰在此时,碧衣侍女端着参鸡汤进门。浓郁香气飘散开来,宁鸾下意识抬眸望去。那侍女意欲服侍,宁鸾竟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接过碗盏。 那姿态……倒有几分小姐幼时的影子。 青露顾不得多想,忙接过汤盅轻声道:“小姐别急,您身子还虚,先让奴婢服饰您用参汤吧。” 她将一匙温热的参汤递至宁鸾唇边,期待地看着她。宁鸾迟疑一瞬,眼中带着本能的谨慎。她抬眼望望青露,又看了看汤匙,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口。 几勺参汤下肚,宁鸾似乎恢复了几分气力。她低头看向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又抬起手,看着微浑的药水从掌心流淌而过,眼中的困惑几乎化为实质。 “青露,我知道……这里是望春楼,”宁鸾嗓音中带着喑哑,“我姓林,是这儿的掌柜,每天要赚好多好多银子,给娘亲好好治病。” 她说得缓慢却清晰,末了缓缓抬眸,目光直直望向青露,不经意间透出几分依赖:“说得对吗?” 青露望着小姐这双清澈却陌生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怔。 “您说得一点不错。”青露笑了笑,又舀起一勺参汤,轻声试探:“那……您可还记得自己的出身?” “出身?”宁鸾低垂着头,无意识地撩起水中飘散的青丝,竭力回想,却觉得脑中空茫一片。 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浓雾重重封锁,任她如何努力,也拨不开、散不去。 “出身……”宁鸾忽然皱眉,把玩青丝的手骤然握紧。一阵尖锐的刺痛袭入脑海,她下意识按住额角,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小姐!”青露忙将参鸡汤放置一旁,指尖轻柔地按上她的太阳穴。揉了数圈后,宁鸾的痛楚似乎稍减,她舒展眉头,长吁一口气,转眸望向青露。 “青露,不行,我……我记不得。”宁鸾摇了摇头,语气中颇有几分落寞,“也不想记得。” “那应该……是一段令我极难过的往事吧”宁鸾眼中迷茫更深,似乎每向记忆深处踏近一步,心口便被无形的手攥紧一分。 青露望着宁鸾从未有过的脆弱神情,心底蓦地涌起一阵酸楚与疼惜。 从前,青露总是被小姐和姐姐护在身后的那一个。可此刻,她悄悄攥紧濡湿的衣袖,暗暗许愿: 从今往后要倾尽全力照料小姐,不让她受半分烦忧! 小姐还记得望春楼,记得林公子神秘的身份,却忘了丞相府暗流涌动的恶意,忘了镇南王府日复一日的拘束与等待,也忘了……那位在府中为她心碎神伤、几近癫狂的王爷,程慎之。 一场大梦初醒,世间万物皆新。 既然小姐想要从头来过,那又何尝不可?青露唇边缓缓勾起一丝笑意,抬手扶起水中正欲起身的宁鸾,恭敬回道: “小姐若不想记得,那便不记了。”她竭力收紧眼中的酸涩,声音温柔却坚定: “您只需记得,您是望春楼的掌柜林公子,那就够了。” 第46章 来客纷纷 你可是为我留在棺中,才弄得…… 青露小心扶着宁鸾到妆台坐下, 取来细软布帛,轻柔地擦干她湿漉漉的长发。 宁鸾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妆匣中的首饰,珠玉相碰, 发出清脆声响。她的指尖掠过一支金簪, 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冥冥之中, 似乎缺了柄耀眼至极的金钗。 该是什么模样呢?或许是以翡翠珊瑚点缀作眼, 金丝勾勒出精巧弧度,栩栩如生, 振翅欲飞。 她追随着心底那一抹金色的幻影,侧首望向窗外。望春楼高耸直立, 从这顶层望去,只见连绵的灰瓦屋顶起伏不定,一路延伸至远处的城墙,望不到尽头。 她神思飘忽, 目光也随之游移不定。忽然, “哐、哐、哐”三声平稳的叩门声响起, 震得雕花门扉微微发颤。 “是谁?”她扭头看去, 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定是楼中的大夫,来瞧瞧小姐恢复得如何了。”青露将布帛放置一旁, 匆匆转身开门。 门外果真站着位大夫, 却出乎意料地年轻。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褂, 整洁妥帖, 手中提着个红木药箱。 “主子。”那年轻大夫迈进门来, 恭敬行上一礼。 旁边青露忍不住催促,“许大夫,都这时候了, 虚礼就免了吧,快给小姐看看身子如何?” 许大夫不慌不忙,将红木药箱放在案上,一一打开锁扣,又从隔层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薄纱,整整齐齐地覆在宁鸾腕上。 “请主子放松。”许大夫闭目凝神,细细切脉,半晌才睁开眼问道,“请问主子,如今可会觉得,脑中时有刺痛?” “放松时并无痛感。”宁鸾摇了摇头,“可是,每当我试图回想一些事时,头便开始作痛。” 她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望春楼上上下下,就连洒扫杂役,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错。可是……” 她闭了闭眼,放缓了呼吸,继续说道:“可一旦出了这座楼,不论是人、事,都像藏在迷雾之中,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竟一件也记不真切了。” 青露侍立一旁,望着宁鸾的眼神里满是担忧。许大夫倒是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神情,从药箱中取出一本牛皮包裹的医书,略略翻过几页,递至宁鸾面前。 “依在下拙见,主子正如这医书所言,不仅背部受伤、失血过多,血脉中还曾中过烈性剧毒,此刻能靠金丹保住性命,已属万幸。” 许大夫语气一沉,继续说道:“那毒性未得及时清理,毒血淤积入脑,易导致失魂之症,这便是主子记忆有失的根源。” “不过,主子如今身子虚弱,一切须得徐徐图之。待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定能逐渐康复。” 许大夫取下那覆在宁鸾腕上的薄纱,抖了三抖,依原样叠得方正整齐,轻柔收入药箱。 青露在一旁看得一阵头大,早知这位许大夫行事极为刻板,事事追求尽善尽美,却没料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也不知道青霜姐每次受伤后,是如何一次次忍耐他这般问诊的。 许大夫接过宁鸾递回的医书,严丝合缝地码在药箱最上方,盖上箱盖,他板正的脸上挂出一个僵硬的假笑,“青露姑娘,还请取些纸笔,供在下为主子开药方。” 青露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在一旁摆出纸墨笔砚来,又动手为他研墨。 许大夫的字迹倒不似寻常医师那般龙飞凤舞,字字皆是横平竖直,连斜钩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每一笔都仿佛用模具比着落下。 青露越看越头疼,磨好墨后索性收手,站回宁鸾身边。 那许大夫写完了方子,又轻轻拿起吹干墨迹,这才毕恭毕敬呈给宁鸾过目。 宁鸾亦是略懂医术之人,一眼扫去,便知这药方多以安神补血为主。用药既不猛烈,也不温吞,倒像这人四平八稳的性子。 “青露,安排人按方抓药吧。”宁鸾将方子递给青露,又转头对许大夫说,“医者不自医,许大夫,往后还需多劳您费心了。” 那许大夫听后,口中称着不敢,神色间却很是受用。他再三作揖,忍不住再嘱托了几句,才道:“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青露在一旁听他絮絮叨叨啰嗦,脸快气成个发面馒头。她侧过头,寻了个许大夫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对宁鸾吐了吐舌头,扮了个苦兮兮的鬼脸。 宁鸾被她逗得想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她端稳神色,从容妥帖地与许大夫道别。 那许大夫正欲推门而出,手刚扶上门扇,却听“砰砰”几声,内室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大夫身形一顿,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略感不满,他抬手拉开门扇,却见门口垂手侍立着一位白衣女子。 “青霜?”许大夫眼中一亮,“你回来了?” 他打量着门口之人,只见向来爱穿黑衣黑袍的青霜,今日竟只着一袭素白里衣。她发丝凌乱勾起,衣摆处泥点斑驳,甚至袖口还带着几道刺目的刮痕。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8章 未等他回过神,屋内已传来宁鸾带着欣喜的声音: “是青霜回来了?快快进来。” 宁鸾话语中带着真心实意的高兴,她转头看向青露,欣喜笑道:“这下你们姐妹总算是聚齐了!” 宁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青露道:“我没记错吧?” “小姐自然不会错。”青露抿唇轻笑,却在下一刻看到青霜的情状时,蓦地怔住,随即立马扑向门边,“姐姐!” 那许大夫见青霜没给他好脸色,只得悻悻然提着药箱黯然离去,临走时,还不忘贴心地为三人掩上房门。 青露早已扑进了姐姐的怀中,也不管那身污浊的衣衫。青露温柔摸了摸青露的头,随即轻轻将她推开,缓缓跪倒在地: “主子,青霜有罪,请主子责罚。”这声音清冷精干,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宁鸾见了青霜这般模样,急忙起身相扶,连背后隐隐作痛的伤口也顾不上了。触到青霜冰凉的掌心,宁鸾心头一紧。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又何罪之有?” 宁鸾脑中急转,却始终记不起派青霜去执行过什么任务。她只隐约记得,曾在六层露台让青霜多休息几日,却记不清是因何缘故。更不知青霜今日去了何处,竟如此凶险。 青霜身手一向矫健,竟也弄得狼狈至此。 “若是不急,不如先回房梳洗歇息。”宁鸾只觉体力不支,缓缓坐回椅中。她指尖抚过青霜手背擦出的血痕,语气温和,“等你休息好了,晚些再来回话,可好?” 青霜却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竟再度重重跪倒在地。 宁鸾一惊,尚未回过神来,却见原本面带喜色的青露也神色一凛,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然向前两步,与青霜并肩跪下。 “你们这是……?”宁鸾疑惑,却也从她们的神情中看出了决绝。 “主子,请容青霜从头禀明。”青霜抬头,正咬牙欲将一切全盘托出。不料宁鸾竟站起身来,一手一个地将她二人搀起。 宁鸾身子虚弱,手上力道不大。她们姐妹二人不敢托大,对视一眼,只得顺势起身。青露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那日主子命珍宝阁备好那天字匣中的假死金丹,青霜便明白,主子筹谋多时的脱身时机,终于近在眼前。 近日坊间流言四起,皆是对主子不利之言,您欲求脱身,亦是情理之中,我与青露自当全力配合,只不过……” 青露话音微顿,却见宁鸾面色如常,方才继续道: “岂料主子中了“蓝血”那般霸道的剧毒,情急之下,被迫在宫中仓促服下金丹。待程……王爷将您送回王府时,您已受金丹与毒素的影响,陷入昏迷,再无法向我等传达任何指令。” 青露几度欲言又止,生怕姐姐的话会刺激到记忆有失的小姐。她担忧地望向座上,却见宁鸾面色平静,正凝神细听。 “那金丹虽能保主子七日气息暂绝,但一则主子身在王府之中,人多眼杂,难保万全。二则主子受伤服下金丹时,身受宫中秘泉影响。若是此变数令主子提早在府中转醒,死而复生,便是有千般理由也再难自辩。” “事急从权,我与青露只怕夜长梦多,只得……未遵主子原令,擅自变更了计划。” 青霜原本冰冷的面庞更加僵硬,她感受到宁鸾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猛地垂下眼帘,沉声继续道: “我二人谎称,按主子母族习俗,族人身故须在三日内入土为安,方得魂魄安宁。青露更向王爷进言,说郊外望春楼旁的桂花林,乃主子生母林夫人所葬之地,亦是主子的私产,最宜安葬归宁。” “为防意外,昨日望春楼之人暗中接应,将主子护送回了楼中。而由我代替主子躺入棺木,以十二旒珠掩面,凝神屏息。青露在旁,为我向府中人遮掩周旋,方才瞒天过海。” 宁鸾静坐软椅之中,默然倾听。虽记忆残缺,对青霜话中提及的除娘亲和望春楼外的人名地名皆感陌生,但几个关键处串联起来,她已将事情轮廓理清了大半。 而今日青霜这般狼狈的模样,只怕是因为…… “青霜,你可是为我留在棺中,才弄得如此狼狈?”宁鸾眉头紧皱,看着青霜满是痛惜。 青霜目光复杂,缓缓摇头: “是,也不是。待王府众人离去后,望春楼隐在远处的探子便按计划起棺,欲将闭气其中的我救出。可谁知……” -----------------------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宝宝们,点点收藏不迷路~ 谢谢大家的耐心和支持[摊手] 第47章 蜻蜓低飞 可兜转来回,最终令她陷身险…… 说到棺木, 青霜的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波动,她迟疑片刻,低声道: “王府送葬的队伍分明早已远去, 不料就在我们即将回填平开棺的泥土时, 远处盯守的探子突然来报。那程王爷竟独自策马折返, 此刻已近在半里开外!” 青霜低下头, 不敢直视宁鸾, 又字字清晰道: “我们的人一时手忙脚乱,草草收拾后便四散离去。不过片刻, 四周便只余风声。而我在棺木之中闭气过久,一时提气不畅, 终究是慢了一步。” 一旁静静听着的青露猛猛点头,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 “奴婢原本跟着王爷一行人,都进入京州城门了。谁知王爷不知为何突然调转马头,只抛下句话, 便朝着郊外方向疾驰而去。奴婢拦之不及, 又怕引人注目, 只得先随众人退回府中, 等候王爷回来。” 青霜苦笑,顺势接道, “我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 只得匆忙跃上旁边一棵老树, 屏气凝神, 盼着能瞒过程王爷的耳目。” 说到此处,青霜眼波微动,再开口时, 脸颊竟隐隐浮起一抹罕见的绯红。 “程王爷纵马而来,气息凌乱,周身还隐约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仓促间,他果真未觉察我的存在。只是……” 她声音渐低,带着几分窘迫:“只是在我们方才仓促填好的土堆前,他对、对主子说了许多……令人耳热的话。青霜实在……实在不便复述,恐玷污了主子清听。” 宁鸾听到此处,终于明白青霜为何如此忐忑。她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说道: “方才我就想问了。” “你们说的这位王爷,对我而言……很重要吗?” …… 另一边,程慎之在王府之中,只觉得满目萧然,恍若隔世。 他屏退侍从,独自步入主殿卧房。或立或坐,或翻书弄盏,往日信手拈来的事,如今处处都缺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索性起身,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恸,抬手推开雕花木窗。萧瑟秋风迎面扑来,卷着几片微黄的梧桐叶盘旋而入,无尽凄凉。 不过几日,秋日竟已悄然而至了。 程慎之心中愈发沉闷,仿佛随着宁鸾的离去,昔日看重的功名荣宠,皆已化为昨日泡影,被这迎窗而来的秋风一吹,早已抛去了九霄云外,散得无影无踪。 他仿佛失了双亲的孩子,站在空荡的卧房中,只剩无措和绝望。 他想放声呼喊,却被自小所学的纲常礼教锁住了喉咙。他想恸哭一场,却早已流干了眼泪,眼眶只剩灼热的刺痛。 他茫然环视四周,妆台一角闪烁的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程慎之下意识走近,停在那妆台前。 台面上各类首饰收拾妥当,唯有一支掐丝蜻蜓金钗,孤零零的,被随意搁置在那里。 正是他当初费尽心思,特地在边关寻了能工巧匠打造,又在归来后辗转多日,终在拍卖会后鼓起勇气送出的那支金钗。 他还记得那夜,见宁鸾在拍卖会上神色踌躇,一时冲动竟如毛头小子般冲上台去,卖弄学识,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更记得出了望春楼后,夜风清爽,马车颠簸,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声声催促,他的心跳汹涌难平。 他伸手拈起那枚被遗落的金钗,指腹轻缓抚过鎏金的翅翼,最终停留在那珊瑚镶嵌的蜻蜓眼上。金钗入手生凉,唯有那一点珊瑚色的朱红炽烈如焰,给这毫无生机的蜻蜓钗平添一抹意料之外的柔情。 他踱回桌案前坐下,指间仍摩挲着那枚金钗。 不过几日前,他与宁鸾还在此处品茗赏雨。她撇嘴嫌这桂花茶滋味不好,不愿多喝。他却念着她那般喜爱时鸿所赠的桂花蜜糖,想必也会喜欢这蜀地新焙的桂花。 那日庆生宴上,宁鸾与时鸿谈及这桂花蜜糖,眼中分明盛满了真切的欢喜。 他只不过……想再多懂她一点。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59章 那日谈及要事,程慎之虽然察觉到宁鸾话语中刻意的隐瞒,却贪恋雨声淅沥中那若即若离的温存。于是他不敢也不愿再追问,只暗自盼望……那秘密不会伤及她自身。 程慎之抚摸着金钗,唇边带出自嘲的冷笑。 担心宁鸾受伤害的是他,可兜转来回,最终令她陷身险境、一去不返的,竟也是他。 他总以为,他们在京州还有大把光阴,可以慢慢来,让她一步步看清他的真心。 可现在……掌中的金钗被手掌捂得温热,那日在怀中之人…… 程慎之低头,望向当日她曾握过的茶盏。卧室雕花木门半开,廊上悬挂的素白灯笼随风摇摆,惨白光影映进眼底,仿佛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握住金钗,几乎就想抛下一切,远避这皇城中的纷扰迷局。 可远在南部的安南王府,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旧梦,亦不是他该眷恋的故土。 天地苍茫,他究竟该去往何方? 这几日他浑噩度日,将自己埋入无尽繁忙之中,好像只要如日月斗转,一刻不停,便不必面对这残忍的现实。可事实上他心乱如麻,无尽的悔意和爱慕随着宁鸾的离去,残酷地冲刷着他每一分认知。 他总觉得她还在。就在身旁,就在窗前,精致的眉眼若雕似琢,一如往日,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对他轻笑,再说上几句令人意想不到的俏皮话。 可下意识抬眼看向窗外,却只见秋叶寂寥,天光渐冷,连纷飞蝴蝶的最后一片影子也消散了。 程慎之终于再难抑制汹涌的情绪,攥紧金钗,深吸一口气,最终哽咽出声: “阿鸾……” …… 一道身影脚步缓缓,蹑手蹑脚挪到敞开的房门前。来人迟疑不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似乎在犹豫是否该于此刻打扰。 宫中生变的消息不胫而走,国丧天下皆知。 朝臣们日日自发入宫商讨国事,暗流涌动。皇帝驾崩,太子失德发疯,各方势力心怀私念,暗中较劲,唯恐慢人一步便错失先机。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程慎之,却在这混乱中再未踏入宫门一步。 此刻,程慎之早已察觉门外有人,并未抬头,指尖仍细细抚过金钗上那点珊瑚镶嵌的蜻蜓眼,半晌情绪稍定,方才吐出两个字: “进来。” 门被推开,来的竟是王叔手下调教的小丫头桃蕊。她怯生生躬身而入,回禀道: “禀王爷,宫中来人了,王管事正在前厅接待着,还请王爷收拾妥当便去前厅罢?” 程慎之一愣,宫中来人?中秋过后那么多日,他始终回避朝中事务。如今一国无主,宫中正是纷乱之时,谁会在这时候找他? 他心思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略整理衣袍,便随桃蕊朝正厅行去。 正厅之中,一位公公安然品茶,见程慎之到来,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行礼。脸上的皱纹堆叠起来,挤出几分谄媚的笑意。 “公公不必多礼,”程慎之淡淡道,“镇南王府近日事多,本王心绪不佳,不见外客。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公公身形臃肿,动作却异常利落。他连忙接话: “王爷这就谦虚了,谁不知您神勇无双,为京州立下赫赫战功。今日奴才前来,是奉了上头的差事,还请王爷……” 胖公公说到这里,左右环视一圈。程慎之被他夸得一头雾水,正以为对方在打什么机锋,准备屏退左右时,却闻那公公突然扬声道: “太后感怀王爷仁心,念及当初教养情谊,特请王爷入宫一叙!” 太后? 程慎之怔愣片刻,竟忘了即刻谢恩。 不想在这风云变幻之际,久已不问世事的太后竟会突然传召,实在出人意料。 这位太后的身世颇具传奇色彩。当年她在后宫为慎妃时,因姿色平平无甚才艺,并不受先帝宠爱,全凭显赫家世,才在后宫勉强立足。 谁知她诞下的皇子天资聪颖,初识字后,四书五经便过目不忘,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先帝对这机敏过人的皇子万般喜爱,六岁时便将他立为太子。先帝病逝后,太子顺利继位,这位被先帝誉为“敦厚慎实”的慎妃,也就此成为太后。 然而蹊跷的是,尽管太后曾竭力扶持皇帝上位,可皇帝在世时,既不曾大张旗鼓地尊奉她,也不曾刻意冷落,二人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 天家母子,本该是世间最尊贵的血缘至亲,次次相见却形同陌路,往来间只全表面礼数。 后来,这位久居深宫、终日礼佛诵经的太后,再不过问前朝后宫之事,沉默得几乎被世人遗忘。 也正因如此,宫中甚至有人私下议论,以太后那般不问世事的性子,当年会破例将程慎之接进宫抚养,本就令人费解。 程慎之原以为,宫中即便来人,也必是问罪他在金銮殿上的冒犯之举。见今日传召的这位公公以礼相待,已觉诧异,没想到竟是太后的意思。 回想在宫中那些年,程慎之与太后独处不过两次。 一次是初入宫分配宫苑时,太后曾面色不虞,冷漠地告诉他宫中的规矩。而第二次,便是大婚出宫前夜,太后连夜召他过去,叮嘱几句。再无其他。 除此之外,除非宫宴祭祀等重大场合,几乎难看到这位太后的身影。即便出席,这位特立独行的太后也总是在礼毕后即刻离去,从不多作停留。 程慎之连日闭门谢客,正是算准了眼下朝中无人能请得动他。满朝文武中,能让程慎之稍作动容的唯有两位:一位是多年来对他多有提携的时厉东大将军。 二则……想起那位匆忙告老还乡、在京郊颐养天年的两朝帝师章承景,程慎之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怅惘。自边疆征战归来,他还无缘拜见这位恩师,不知如今老人家是何光景。 程慎之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定下心神,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屋内某处暗角,递过一个眼神,这才对那胖公公说道: “有劳公公奔波。待我稍作更衣,即刻便随公公入宫。” 第48章 疑影重重 这上位者的姿态非但没令白挽…… 中秋夜宴后, 时隔多日,程慎之再度踏入宫门。 他身披一袭低调的深紫色制式宫装,一路无言, 随着引路嬷嬷一路辗转, 穿行于重重宫道之中。 越往前走, 四周景致愈发偏僻。程慎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虑, 开口问道:“嬷嬷, 今日既是太后召见,为何不是前往太后寝宫, 反倒像是……往奉先殿去?” 那嬷嬷并未回头,只平静应道:“镇南王稍安毋躁, 随奴婢来便是。” 见嬷嬷无意多言,程慎之只得收敛了试探之意,默然随着她前行,目光悄然打量着周遭。 宫中早已褪去那日宴会的繁华, 往来宫人皆是神色惶惶, 一派愁云笼罩的景象。 想起那日宫宴情形, 程慎之暗自叹出一口气。就在这时, 他忽然瞥见前方嬷嬷腰间那枚代表身份的腰牌,猛然惊觉:这些日子以来, 竟将白挽等人全然抛诸脑后! 毕竟, 他还有些话, 必须亲自问个明白。 “镇南王, 请进吧, 太后就在殿内。”那嬷嬷止步于奉先殿门前。早有宫人入内通传,此刻两名内侍左右掀起沉厚门帘,躬身迎他入内。 程慎之略一颔首, 迈步踏入奉先殿。 殿内烛火摇曳,被层层帷幕遮得昏暗。角落摆放一尊三层九龙夺珠鎏金香炉,檀香的气味清冷,却浓得有些刺鼻。 程慎之不由皱眉,抬步走去。脚下铺着厚重织毯,以暗金龙纹为图样,踏上去毫无声息。 奉先殿分内外两室。外间只见十余名僧人垂目诵经,木鱼声声,悠远肃静。径自掠过一众僧人,程慎之步入内室,不由放慢了脚步。 抬眼望去,一位灰衣嬷嬷手持楠木香珠,静静侍立在深色帷幕下,几乎与周遭阴影融为一体。更深处,一名银发老妇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诵经。香案贡品齐整,正中供奉一尊精雕的纯金佛像。 还没来得及辨明是哪位佛尊法相,程慎之便见那一旁的灰衣嬷嬷忽然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定定看着他。 程慎之知道这是提醒的意思,顿时不再犹豫。他未按照宫规扬声行礼,只默然作揖,随即悄无声息地跪坐在银发妇人身后的蒲团上,垂首静候。 幽暗的内室中烛影摇曳,二人一前一后,一念一默,竟凭空生出几分诡异的平和。 良久,内外室的诵经声蓦然停止。奉先殿内顿时寂静无比,仿佛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镇南王。你来了。” 太后突然开口,声音在殿中回荡,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0章 程慎之缓缓起身,执礼恭声道:“拜见太后。”他躬身立在蒲团边,站得周正,余光却瞥见太后在灰衣嬷嬷搀扶下,颤巍巍起身,转向他来。 “出来说话吧。”太后携嬷嬷从他身侧掠过,扰起一室檀香。程慎之不敢怠慢,紧随其后,心中的疑虑却是不减。 几人行至偏殿,程慎之略作迟疑,按次落座在嬷嬷备好的云纹鎏金圆椅上,一时间只觉得椅面冰凉,如坐针毡。 “镇南王。”太后从嬷嬷手中接过佛珠,手中缓缓捻动珠粒,“哀家今日唤你来,是因心中有一疑惑,积存已久。” “请太后明示。”程慎之起身,恭声道。 太后耷拉的眼皮缓缓抬起,那双苍老的眼眸竟如鹰隼般锐利,自上而下地将程慎之细细打量。看了半晌,她声调平稳,说出的话语却犹如惊雷: “金銮殿上那个位置,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坐上一坐?” 程慎之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侧殿内寂静无声,除太后与近身嬷嬷外再无旁人。太后面容慈和,气度雍容,仿佛方才石破天惊的一问,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闲谈。 程慎之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言语问答间谨守臣子本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未有半分逾越之意。 太后闻言,却不甚满意,似乎并未听到心中期盼的回答。 程慎之心中疑惑更甚,太后的问话虽然凌厉,语气中却并无半分问责之意。难不成,太后还想鼓励他做这乱臣贼子不成? 程慎之自觉荒唐,却听太后话锋一转,竟问起程慎之家中父母安康、兄弟近况。程慎之不敢怠慢,此刻也再顾不上其他,依序恭敬作答。 殿中气氛渐趋缓和,竟真如寻常人家祖孙闲话家常一般。 这般温情场景,恰是程慎之初入宫时曾暗自期盼的,却直至出宫那日,都求而不得。不想竟在此时此地,以这般诡异的方式得偿所愿。 程慎之心中好笑,对太后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二人来回絮叨许久,直至无意间提及太子与诸位皇子时,太后终于话声一顿,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耐。 程慎之意欲细究,那份不耐却早已消散无踪,只余一片包容万象的雍容平静。 程慎之揣摩不透太后真意,只得按下万千思绪。见太后面露倦色,似欲歇息,他适时起身谨慎开口: “启禀太后,臣……还有一事相求。” …… 刑部大牢深处。 阴冷潮湿的空气几乎快凝成实质,远处断续的水滴声一滴一滴,敲打出牢中死一般的寂静。 白挽蜷坐在墙角,灰色皮毛的大鼠“吱吱”从她脚边蹿过,她却连眼皮都未掀动毫分。 入狱已是三日有余,原以为在慕达莎手下的日子已是极致的艰难,却不料夜宴一时冲动出了头,竟真落得如此惨烈境地。 若是她还在镇南王府,纵使是备受软禁,过的那也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的惬意日子,何至于像眼下,连吃顿能入口的饭菜竟都像是奢望。 想到镇南王府,白挽连扯出一个讽刺笑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那夜被投入这暗无天日的牢房,百般哀求下,连清水都难得到一口,她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选错了路。 万幸是宫中尚且混乱,至今都无人提审过她。她在这寂静得可怕的牢狱中一日日耗着,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滴答。”远处的水又落下一滴,本就阴冷的空气更增添了几分潮湿的霉味。白挽勉强挪动发麻的身子,却听见远处窄道间,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王爷,就在前头了。” 狱卒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语气极尽谄媚,“您放心,小的深知此事重大,一刻都不敢松懈,整日都好好看着呢……” “嗯。”一道男声传来,慵懒中带着漫不经心,却让白挽浑身一颤。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双手慌乱拼命拍打衣裙沾满的灰土。她身上还是那日献舞时所穿的水红舞衣,接连经过几日磋磨,早已褪色发皱,绢纱料子的袖口也裂开抽丝,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栏边朝外急喊:“王爷!” 阴暗走廊的转角处,程慎之稳步现身,步履从容。往日里那刁钻刻薄的狱卒佝偻着腰,紧紧跟在程慎之身后,脸上堆满谄笑。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程慎之略一颔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狱卒腰弯得更低,连声应诺,几乎是屏着呼吸倒退着,快步离去。 白挽看得心头灼热,一股战栗般的激动瞬间窜遍全身。眼前的程慎之威仪凛然,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峻,竟比从前在边境战场时更胜百倍! 这上位者的姿态非但没令白挽感到恐惧,反而刺得她下意识指尖轻颤,眼中迸发出近乎痴狂的光。 转瞬间,阴冷的牢廊深处只剩二人隔栏相对。 “王爷!”白挽殷切地看着程慎之步步走近,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您终于来了!您是来救我的,对不对?宁鸾那个妖女死不足惜,您终究会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才是……” 她话音未落,程慎之听见宁鸾名字,眼神更利,竟是猛地抬手,隔着铁栏一掌挥出,掌风凌厉地袭向白挽。 白挽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震得连退数步,重重撞上粗糙石墙。虚弱的身躯颓然滑落,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一时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你也配提阿鸾?” 程慎之声音低沉得可怕,指节在身后攥得发白。他俯视着因痛苦而蜷缩伏地的白挽,眼中的寒冰化为愤怒的火焰,仿佛要将她生生烧穿。 “阿鸾……?”白挽艰难地侧过脸,发出一声轻笑。她目光死死缠着程慎之的身影,眼底翻涌着病态的痴迷。 “王爷今日前来,不正说明您心里还有我么?”白挽抬手撩起黏在脸上的凌乱发丝,露出苍白的脸庞,“既如此,为何不能提?宁鸾与我们姐妹,本就是一样的人……哈哈哈,我们都流着异族的血,是被这京州城厌弃的异类……” “闭嘴!”程慎之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双眸已是赤红如血,“白挽,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他下意识抬手揉按着眉心,强行压下要喷薄而出的杀意。 “哈哈……哈哈哈。”白挽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像是漏了气的水囊,破碎又诡异,“王爷不是已经在大殿上当众处决了我的姐妹么?奴家怎会不知您敢不敢?” 她神情忽然黯淡下来,无力地靠向冰冷的墙壁,喃喃自语:“原来在您眼里,我与她们……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地牢里重归死寂,只余二人粗重不一的呼吸。 终于,程慎之平复住心绪,再次开口,声音寒得几乎结成了霜:“告诉本王,白挽。你腰间的腰牌,究竟从何而来。” 地牢里那急促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本能的,白挽一只手瑟缩摸向腰间。那里如今空空如也,所有值钱的物件,都在入狱那日被狱卒搜刮干净。 程慎之看着她骤然惨白的脸色,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通道中微弱的光线,将白挽彻底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 作者有话说:宁鸾:搞钱搞钱搞钱! 程慎之:我辣么大的老婆呢!哭哭 第49章 自作多情 程慎之步履未停,缓慢而沉重…… “腰牌……?” 白挽双眼放空, 声音嘶哑地低喃。那只摸空的手无力垂落在一旁,沾满灰土的指尖下意识蜷缩一瞬。 “王爷说的,是什么腰牌?”她勉强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 声音发颤, “我……奴家不知……” “不知?”程慎之一字一顿, 冷笑出声。“看来白姑娘在牢中关了些日子, 竟当真伤了神志。那本王便好意提醒你一句, 中秋夜宴,你献舞之时, 众多舞姬中唯有你腰上挂着枚玄铁腰牌,上面端正刻着两个字。” 程慎之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挽挣扎着撑起身子, 目光从先前的满怀希望到心如死灰。他乘胜追击,不留情面,轻巧地吐出两个字: “安南。” “你一个南部小城出身的女子,为何会佩戴着有安南王府家臣标识的腰牌?” “安南”二字一处, 白挽已是彻底失了气力。她不再看程慎之, 只支棱着手臂, 仰头望向囚牢顶上斑驳的灰绿色霉斑, 一言不发。 程慎之原本紧攥的手随着问话渐渐松开,颓然地垂落下来, “若不是那夜惊鸿一瞥, 看到你腰间扬起这枚腰牌, 我又怎会……怎会……”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1章 他喃喃自语, 却再也说不下去。 还能说什么?说, 若非这枚不该出现在宫里的腰牌,那夜他或许早已奔至宁鸾身侧,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说, 若非白挽落水前叫他回头,他或许能察觉到那支破空而来的毒箭? 说,若非…… 可他什么都没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鸾失去气息,阖上双眼,陷入那长眠不醒之梦。 千错万错,终究错在他自己。 是他远征异族,成为慕达莎和曜妃的眼中钉。是他持刀出头,让绿衣女子不顾自身性命,都要将他置于死地。 最后,连累了宁鸾赔上了性命。 程慎之狠狠咬牙,将几乎飘向那抔黄土的神思强行拽回。他目光如刀,精准剖开白挽最后的伪装。 “你出身南部,若在夜宴佩戴此腰牌,无论行事如何,事后众人只会将矛头指向安南王府。世人皆会指责安南王包藏祸心,连本王带你回京,亦会被认作处心积虑。” 程慎之话音一顿,“你断然没有这样的心计,也难以弄到这块腰牌。告诉本王,给你腰牌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呵呵……原来王爷是因为这个,才选择救我一命。”白挽缓缓抬头,凌乱发丝间,一双眸子突然亮得惊人,“还以为这么多日相处下来,王爷对我,总还留有几分情谊。现在看来……竟是自作多情了。” 她语气中带着破罐破摔的讥讽,“不错,那的确是安南王府的腰牌。那位贵人说过,只要戴上这腰牌……定能在宴会上重获王爷青眼。” “那位贵人?”程慎之逼问,周身威压更重一分。 “那位贵人……”白挽念及此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伏在地上,连滚带爬扑向前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铁栏,嘶声喊道: “王爷!您救我出去,救我出去吧!”她突然面目狰狞,竟像是到了崩溃边缘,“只要您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您!不仅是这腰牌,还有那个人,还有……还有宁鸾的事!” 她不管不顾地厉声尖叫:“宁鸾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她和我们一样……不,她比我们更可怕百倍!” 程慎之忍无可忍,猛然半蹲下身,隔着栏杆再次出手。 这一次,他的手掌精准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虽未彻底收紧,却足以令她所有的癫狂之语戛然而止,尽数化为痛苦的呜咽。 “本王最后问一次,”程慎之逼近铁栏,“这腰牌,究竟来自何人。” 白挽呼吸困难,脸颊涨得泛红,眼中终于涌上恐惧。望着眼前这双为另一个女人燃满盛怒的眸子,她所有虚张的声势与疯狂都在此刻尽数崩塌。 她艰难的张开嘴,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是……是太后!” …… 程慎之离开后,太后由灰衣嬷嬷搀扶着,又回到了那镶金砌玉、奢靡无比的奉先殿内室。 外间僧人吟诵声再次响起,庄严肃穆。太后跪坐蒲团之上,却并未随声诵念。她面容祥和,定定看着那摇曳的烛光,依稀间,仿佛又见到了故人的面庞。 “锦棠,他们太像了,是不是?”过了许久,太后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淹没在吟诵声中。 灰衣嬷嬷无声侍立在帷幕的阴影里,如同殿内一尊晦暗的摆设。听到太后发问,她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极快地应了一声,“是。” 这一声“是”轻如案上缭绕的青烟,却蓦然打开了太后心底尘封已久的闸门。她目光依旧痴缠着那跳跃的烛火,在那暖黄的光晕里,细细勾勒出那人的眉眼。 “那眉骨……那眼神,简直同他一模一样。”太后平日威严端庄的嗓音中,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飘忽,细细听来,又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倦怠。 锦棠嬷嬷并未出声,静静倾听。 “哀家今日看他坐在那里,恍然间,还以为……”太后话音戛然而止,似乎不敢再说下去。她缓缓合眼,深吸一口清冷刺鼻的檀香,再睁开时,眼底片刻的迷离已被冰冷覆盖。 她微微侧头,看向阴影中的嬷嬷,语气突然尖锐,又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嘲: “锦棠,你说,他今日那般谨慎守礼,是当真被哀家吓住了,还是……如他父亲一般,擅长逢场作戏?” 锦棠嬷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镇南王年少稳重,坚毅果敢,这般深沉心思,非旁人能轻易揣度。” “是啊,深沉。”太后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攥紧了佛珠,“他父亲当年,亦是一副不问世事,不求功名的模样,骗过了先帝,骗过了文武满朝,也差点……骗过了哀家。” 太后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眼中却是满是赞许。青烟袅袅,模糊了她有些苍老的脸庞。她收敛思绪,唇齿轻启,虔诚念诵起那日复一日的经文。 谁都没有看到,伏在奉先殿檐顶的黑色身影微微一动,见殿内半晌都没动静,几个跃起纵身离去。 —— 大牢内。 程慎之钳制的手猛地一滞,扼住她喉咙的力道骤然松开。 “……太后?”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阴湿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缓缓起身,阴影中的脸庞晦暗不明。 白挽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眼泪混着灰土沾了满脸。方才那几乎窒息的恐惧,碾碎了她所有跃动的心思。 “是……是太后宫中的嬷嬷。”她喘息着勉强说道:“中秋前……我作为舞姬入宫准备夜宴。那嬷嬷私下找到我……说,只要按照她说的做,就能让王爷回心转意,说不定……还能带我重回王府。” 程慎之沉默地听着,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太后宫中的人?方才在奉先殿,太后那温和亲近的言语犹在耳边,且太后一向不问政事,此刻怎会与白挽、安南王府有所牵连? “那嬷嬷何等模样?”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年、年岁有些大了,看着很严肃……她没说名字,只给了我腰牌,让献舞时务必戴上,还、还说……” “还说什么?” “她还说,若是有人问起,或是出了乱子,只要保持沉默,自会有人保我无恙……”白挽努力回忆着,身体仍在发抖,“可……可能是奴家在宴席上说错了话,他们便把我弃于此地……不闻不问……” 她气力不继,止不住地喘息。过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给我腰牌的那位嬷嬷,穿着灰色的衣袍。” 程慎之未再言语,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他心绪纷乱,太后今日突如其来的召见,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皆与此刻白挽的供词串联起来。 那银发雍容的太后,究竟是想试探他,拉拢他,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她亲手编排的闹剧?而他与宁鸾,都不过是棋盘上用以解闷的棋子? 程慎之深吸一口牢狱中沉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与混乱。他瞥向蜷缩在地的白挽,心底暗叹一声。 “今日之言,若有一字虚假。”程慎之冷然道。 “奴家不敢!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王爷!求您救救我!”白挽眼见程慎之要走,顾不得其他,再次挣扎着哀求。 程慎之却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阴暗的牢廊,只抛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身后白挽传来绝望的哭喊,程慎之恍若未闻。 通道尽头,狱卒正惴惴不安地候着。 “看紧她。”程慎之掠过狱卒,脚步未停,“给她饮食衣物,别让她死了。” “还有,若有人探视,第一时间禀报本王。”程慎之侧过脸去瞥那狱卒,面不改色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留下这句话,程慎之大步走出这阴暗的牢房。他需要时间厘清这纷乱的线头,至于太后那边……他抬眼望向皇宫,目光沉沉。 残阳如血,将宫殿飞檐勾勒出绯色的边线。 “宁鸾……你究竟,有何不同?”白挽那嘶哑癫狂的话语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这话语荒谬,此刻回想,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他茫然的内心。 宁鸾有事瞒他,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侍女青露,也仿佛处在迷雾中,疑影重重。 风吹起檐角孤零零的铜铃,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仿佛故去的亡魂在这宫墙中默默低语。 程慎之步履未停,缓慢而沉重地走进这无边的血光暮色中。 第50章 信与家书 抽屉深处,静卧着一叠整整齐…… 镇南王府。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2章 暮色渐沉, 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被夜幕吞没。 程慎之将自己关进卧房里,亲手点起一盏明亮的烛灯。他在宁鸾平日习字作画的案几前坐下,从屉匣中取出半锭余墨, 缓缓在砚台中研磨起来。 素白的宣纸在灯下铺开, 墨汁已磨得浓稠发亮, 他却迟迟不知该如何落笔。 方才, 受他指示潜入宫内的应十一已然回府。应十一神情冷峻, 将程慎之离去后,太后与那灰衣嬷嬷在内殿的对话一一禀报, 随即悄然而退。 按理说皇宫守卫森严,应十一贸然潜入极易暴露行踪。但如今宫中群龙无首, 宫人侍卫早已自顾不暇,来去守卫松懈不少。再加上奉先殿位置荒僻,殿外参天古树成群,枝繁叶茂, 反倒成了隐匿藏身的绝佳掩护。 程慎之反复思索着太后今日的未尽之语, 本就纷乱的心绪愈发扑朔迷离。 太后与嬷嬷言语中, 甚至提到了他的父亲。可他的父亲安南王年少时便已远离京州, 镇守南部,又怎会令久居深宫的太后至今念念不忘? “父亲……”他低声自语, 笔尖一滴墨汁终于承受不住重量, 无声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迅速晕开一小团模糊的墨迹。 许久未曾回家, 安南王的样貌已在记忆中有些模糊。程慎之深吸一口气, 终于挥笔落墨。他未写下任何人的名讳,而是就着那处墨点,并排写下了两个词:安南, 镇南。 随后,他以这个墨点为中心,依当下局势,划出数条线索。 一条指向太后,神秘的太后笼罩在迷雾之中。一条指向白挽,那腰牌他命人去寻,至今不知所踪。一条指向皇帝,那日夜宴,皇帝分明是想给异族在京州城划地自治,不想还是遭受异族人的刺杀。 最后一条线,他犹豫片刻,竟是缓缓引向先皇。 太后因着先皇赏识贤能有才之人,保住了一世的荣华。可皇帝登基后不过数载,便耽于享乐不问朝政。太后对此不仅不管不问,反而迁居佛堂不见外人。莫非其中……也别有隐情?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程慎之凝视着纸上纵横交错的墨线,他们彼此独立又似乎隐隐相连,构成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将他困于中央。 真相仿佛呼之欲出,就在眼前,却又始终隔着雾气,看不分明。 程慎之再次端详了一眼这蛛网般的图卷,深叹出一口气。他揭开薄如蝉翼的灯罩,任火焰将纸页缓缓吞噬,化作零碎灰烬。 烛光摇曳,映出他沉静的侧脸。 程慎之将新纸铺开,略一思索便谨慎落笔。不过片刻,一封书信已然写完。他拉开案几右侧的抽屉,想要取出火漆封住信口,指尖却在摸索时骤然一顿。 抽屉深处,静卧着一叠整整齐齐的书信。 那是他曾经写给宁鸾的信。 …… 夜幕降临,宁鸾精神不济,早已和衣歇下。青露与青霜轻手轻脚地从房中退出,并肩走在长廊下,向着青霜的卧房行去。 青露一路雀跃不已,声音虽压得低,却掩不住兴奋:“姐姐,你教我的隐匿之法当真好用!不过转了几条巷子,王府那些暗卫就被我甩得干干净净!” 青霜言语不多,看着唧唧喳喳欢快的妹妹,眉眼间也柔和几分,不时点头回应。 今日向宁鸾禀报这些年的大致情况,恐怕将青霜几年积攒的话语都说尽了。 “不过……”在青露说话的间隙,青霜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向妹妹,“你今早向程王爷请辞时,他这般轻易就放你走了?未曾为难于你?” 青露眨巴着眼,回忆道:“王爷确实问了我为何走得匆忙,还说异族频频来犯,京城往后怕是会不太平,让我考虑清楚。” 她偏着头想了想,道:“我没多想,便照实说了,说‘我本就是随小姐进府的,如今小姐不在了,自然没有继续留着的道理’。王爷听了,沉默了会儿,就点头准我离府了。” “我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呢。”青露吐了吐舌头,“毕竟作为小姐的陪嫁,名义上已是镇南王府的人。小姐不在府中了,我的去留就该由王爷定夺……谁知这般顺利!姐姐教我的那些应对之法,竟是一个都没用上!” 青霜推开卧室房门,微微侧身让妹妹先进,“我原以为,程王爷会因主子的事迁怒,故意刁难于你。如今看来,倒是我小觑了他的气度。” “所以他还派了暗卫跟踪我嘛!”青露嘻嘻一笑,钻进房中,一个撒欢儿便扑倒在姐姐的床上,掀起层层裙摆。 青霜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漾着宠溺的笑意。 主子与她们姐妹二人,如今终在望春楼重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程慎之将灯芯轻轻挑亮,明晃晃的烛光顿时铺满整个桌案。 他取出那一封封书信凝神细看,字迹确是他亲笔所写无疑,可为何……偏偏只剩下这几封? 他随手拿出一封拆开,是他当初刚赴南部前线时所寄。信纸末页的落款处,还残留着一抹暗褐色的血痕。那是他第一次迎敌,一时不查伤了手。前线物资紧缺,素白信纸亦是价值不菲。他不愿浪费,终究将这染了血痕的家书寄出。 顾不得沉浸在战事中,程慎之又连拆开几封。 战报,战报,还是战报。 程慎之逐一拆阅,读过的信纸渐渐在案几旁堆起,垒成蓬松的小山。他越是细看,眉间蹙得愈紧。 这些家书尽数都是战况情报,而那些真心实意、流露心迹字句的信,竟大多消失不见,只依稀残存于最初几封之中。 他抬手揉着额角,一时参不透其中关窍。猛一抬头,却见门外一道人影徘徊不定,行迹鬼鬼祟祟。 “谁?”程慎之顿时起身,扬声问道。 门外,王叔正提着红漆食盒惴惴不安。王爷自回了王府,便进了卧房闭门不出,眼下晚膳时分早已过了,卧房中却迟迟没有动静。 眼见窗上烛影摇曳,明灭不定,王叔犹豫万分,他已是第三次踱步至卧房前,却又生怕打扰到程慎之,此刻听见房内发声,王叔忙不迭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王爷!您操劳一整日了,不用些膳食可不行……您瞧这紫参鸽子汤,原是王妃最爱用的,老奴特地盯着煨了一下午……” “王叔,”程慎之闭眼揉着太阳穴坐下,打断他的絮叨,“端过来吧。”他瞥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微微一怔,“竟已是这个时辰了。” 王叔顿时喜笑颜开,忙从食盒中捧出汤碗。正欲再劝,却见程慎之凝视着那碗鸽子汤,神色逐渐凝重。 “王叔。”程慎之忽然坐直身子,正色看向正在拿汤勺的老管家,“我出征期间,你一直在府中协助王妃打理事务。”他略作停顿,极轻极快地皱眉,“你可知,我在南部征战之时,每月寄回府中的书信,都放在何处?” “每月?”王叔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头疑惑地看向程慎之,“王爷可是记差了?信件收到后皆经老奴传递,最后交给王妃阅看保管。可除却王爷初离京那一年,后来……从未每月收到过信件啊?” 程慎之眉头皱得更深,他死死盯住汤碗中升腾而起的热气,难以置信地重复,“从未……每月收到?” “正是!”王叔被程慎之的神色震住,连忙放下汤勺,边回想边道:“头半年,这信确实是每月收到一封,可后来不知怎的,便渐渐少了。最近这两年……老奴记得,拢共也只收过五六封。” 窗外忽然刮起夜风,“啪”地一声将半开的窗扇砸回窗框,惹得屋内人心里一惊。 程慎之缓缓靠回椅背,眼中惊涛翻涌。他在烽火中想方设法、见缝插针写就的书信,竟大多未曾送到宁鸾手中? 那么这些年来,宁鸾眼中的他,又究竟是何等模样? 一个日渐冷淡,终日杳无音信的夫君?一个未曾知会、便带陌生女子回府的薄情之人? 又或者……一个从不惦念她,一心只有战事的亡命之徒? 他想起三年前出征那日,宁鸾为他系紧战甲。她指尖微凉,却强作镇定地说着狠话: “库房里的东西我可都点清楚了,你若回不来,京州城里想娶我的人排成长队!”她眼尾微红,却笑得张扬:“你若死,便干净利落地死在战场上,可别耽误我再嫁他人!” 那日离府的他,还为这话耿耿于怀,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连告别都带着几分赌气的沉默。 直至抵达战场,他仍在想,若他当真战死,岂不正遂了宁鸾的愿,让她得以自由、再嫁他人? 万般自由他都能给,唯独与他和离,绝无可能。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3章 凭着这一口气,程慎之在战场上竭尽全力,日夜苦战,只盼有朝一日能重回她的身边。而哪怕是身负重伤,几近晕厥,他也要唤来副将张回,断断续续地口述,写下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在每一个能提笔的间隙,在每一次死里逃生的庆幸中,在无数个思念蚀骨的深夜里。他写下的那些字字句句,究竟都去了何方? 烛火猛地一跳,将程慎之的脸色照得半明半暗,也将他从深陷的思绪里抽离。 他目光再次落回那堆垒成小山、尽是战报的家书,一个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此事绝非寻常人所能为。此人不仅能精准截获从边境送往王府的信件,更能对军中驿传熟悉万分,数年下来,竟将此事瞒得一丝不漏。 是朝中之人?还是府中出了内奸? “王叔,”程慎之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件事,切勿对任何人提起。”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51章 星河浩瀚 岁月如书卷般疾翻而过,宁鸾…… 将书信仔细叠好, 重新收回抽屉深处,程慎之静坐在烛光前,沉思许久。 一旁的王叔看着那碗汤由热转温、由温转凉, 心中暗自焦灼。 他几番张口, 却又不敢轻易出声, 生怕打扰了王爷的思绪。过了半晌, 才终于鼓起胆气上前一步, 将温凉的汤碗轻轻推至程慎之手边,斟酌着开口: “王爷, 青露那丫头……当真就让她这么走了?”王叔言语中尽是痛惜,“老奴瞧着, 那丫头走时眼圈子都红了,硬是没回头,咱们王府也不是养不起,您看这……” 这青露丫头性子活泼, 办事看似大大咧咧, 实则粗中有细, 周到妥帖, 属实很讨王叔欢喜。宁王妃的丧仪才过,王叔还没从悲痛中缓和过来, 便听人说青露离府, 心中更是怅然万分。 “你以为, 是本王赶她走的?”程慎之回过神来, 执起瓷勺缓缓搅动汤羹, “她与阿鸾自幼相伴,情谊非同一般,贸然提出离府, 我又何尝愿意?” 他舀起一勺清浅的汤,凝视着勺中模糊的倒影,眼中自嘲,“阿鸾走了,连她最贴身的侍女都不愿留下。这镇南王府,当真是水深火热之地。” 王叔听着程慎之的说辞,刚舒一口气,却又想到,这世道混乱无比,青露一个弱女子,若是碰到异族,会不会有危险?刚担忧地又吊起一口气,却听程慎之淡淡道: “王叔,收起你那些瞎操的心吧。”程慎之放下汤勺,“你可知,青露出府后,穿街过巷,身法极为熟练老道,不过转过几个路口,就甩掉了王府中精心培养的暗卫。若非暗卫亲口回禀,我还以为是听错了。” “什么?”王叔顿时睁大了双眼,皱纹密布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可平日里那青露丫头丝毫不似会武之人,连捧个花盆都手软,这怎会……” 程慎之无奈摇头,任凭王叔自行喃喃揣度,再不多做解释。青露既是宁鸾亲手调教的人,又岂是寻常女子?放她离去,也算是全了阿鸾最后的心愿。 毕竟……阿鸾最渴望的,始终都是飞出这四方的牢笼。 “她竟连照顾青露的机会,都不愿留给我。”程慎之轻叹一声,推开汤碗,更没了半分食欲,“撤了吧。”他朝王叔摆手,径自从怀中取出一支蜻蜓金钗,指腹细细摩挲。 金翅薄如蝉翼,在昏暗的烛光下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去。 王叔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按程慎之所言撤了碗勺,提着来时的红木食盒躬告退。正欲出门时,却想起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 “王爷恕罪,还有一事,老奴未及时禀报。”王叔轻咳一声,“今日宫里密探递回消息,那日值夜的太医,已查清来历了。” “哦?”谈及这事,程慎之眼前一亮,摩挲金钗的手微微一顿,“说,怎么回事?” “那太医姓陈,与王爷先前看重的胡太医乃是同乡。” 见程慎之并未怪罪他办事不力,王叔紧绷的肩放松了些,继续禀报道: “陈太医是宫中的老人了,曾得先帝看重,也颇得宫中贵人赏识。先帝钦点他任太医院院首,专为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请脉,当年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可惜……世态炎凉。”王叔心中暗叹,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唏嘘: “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不久便重整太医院。圣上对陈太医温补调理之道颇为不屑,非但当即撤下他太医院院首之职,更提拔了昔日与他素有旧怨的一位太医上任。” “自此往后,太医院中人见风使舵,对陈太医明里暗里排挤不断,一旬十天需值夜十次,竟连着七八日都是他当值。 为维持生计,这陈太医也自寻出路,除去领朝廷俸禄,还让家眷在京中坊市的角落中另开了家铺子,专做些药材生意。不过,近来异族商队在坊市大肆压价,几味常用药材市价跌了三成有余。 这陈太医手头本就拮据,如今更是捉襟见肘。前日夜里,他去望春楼典当行中当了一件旧官炮,才勉强凑足银钱进药材。” “大致就是如此,”王叔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程慎之,见他心平气和,谨慎问道:“王爷,您看这……” “接着查。”程慎之谈及公事时心如止水,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蜻蜓翅膀,“他住在何处,师从何人,家中尚有哪些亲眷,统统都要查清楚。” “还有,让人不着痕迹的送些银钱去,别走漏了风声。” 程慎之拨玩着金钗,心中却已将利害关系理得分明。 先皇励精图治,对养生之道信任颇深,甚至那金銮殿后隐藏的秘泉,说不定也是先皇授意调配的手笔。而后来的新帝向来急于求成,陈太医那徐徐图之、培本固基的治疗之法,自然不受待见。 若把握得当,来日这位陈太医,或许还能派上些许用场。 程慎之眼睫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光。连一名小小太医都牵扯颇多,阿鸾,我当真……能独自撑过这京中的腥风血雨么? …… 宁鸾不知道程慎之能否平稳撑过京州的腥风血雨,她斜倚在榻上,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反而泛起一丝欣慰与平静。 许多前尘往事都已模糊,唯独对望春楼众人情真如初。 自异族商队涌入京城,楼中各项营生收益锐减,连带着做事的侍从们也惶惶不安,生怕哪天便丢了饭碗无以养家,更怕哪日异族军队踏破城门,平白失了性命。 宁鸾自觉作为望春楼的实际掌事,虽难以像将士那般挺身而出,以血肉身躯保家卫国,却至少要守住望春楼这一方天地,不负众人托付。今日她已命人清点库房,将积压货物逐一整理散播,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那青霜青露二人叙述的过往,无论她曾是丞相府的小姐、镇南王府的王妃,还是那惹人诟病的异族之人。这些身份都已随着宁王妃的“下葬”一同入土,再与她没了干系。 从今以后,在这京州城中,她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望春楼的大掌柜,林公子林还! 宁鸾缓缓从榻上起身,随手扣上枕边鸾鸟图案的银色面具。冰凉的银片贴覆在脸颊上,抚平了最后一丝躁动。 她推开窗扇向外望去,楼下坊市熙攘,灯火通明,正是京中日复一日、寻常又珍贵的繁闹景象。 若是可以,她想要这般景象就此延续。国破山河,流离失所,从来不该是这片土地注定的结局。 银色面具下,宁鸾缓缓勾起了唇角,不管过往身份也好,宫中纷乱也罢,她既然再次醒来,就要看看,这京中,究竟还能掀起怎样的风波? …… 王叔禀明所有要务,早已悄然掩门退出,给自家王爷留出清净。程慎之多了几分困倦,正那把玩许久的蜻蜓金钗放入怀中,却听胸前金玉相碰,震出清脆声响。 他神色一怔,尚未反应过来,指尖已下意识探入衣襟,触到那枚贴身携带的寒髓珍玉。 这玉佩在夏日触手生凉,本是清心解暑的秘宝。但在这渐起的秋凉中,却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冷意来。寒髓珍玉寒凉入骨,冷意伴着萧瑟秋风顺手臂蔓延而上,竟令他无端打了个寒颤。 程慎之捧着那寒髓珍玉细细端详,那玉佩的大鹏金翅鸟图案栩栩若生,纤毫毕现,足见雕刻之人用心之深。 在那炎炎暑热当中,宁鸾赠他此玉,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他们二人若即又若离、疏远又贴近,宁鸾对他,是否也有过哪怕一丝的真心情谊?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面,却忽觉金翅下的北斗七星中,有一颗摸着异常粗糙。往日他将珍玉贴于心口,除却初得它的那个深夜,竟还从未细细端详过。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4章 程慎之心念微动,起身再端来一盏四面琉璃璧方灯,烛火燃亮,莹白玉质在光影流转间愈发通透,片片鳞纹反射出微光。 那玉上雕刻的北斗七星按星图排列,星点亦是熠熠生辉。 程慎之对着烛火,透光细看,只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开阳、瑶光”六星,皆以四芒为图案,唯有“玉衡”一星以五芒星为底,且雕琢更深,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沉吟片刻,指腹摩挲着玉衡星凿痕,恍惚间回到数年前尚书房的那个午后。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砖上投下零碎的光斑。宁鸾执了他的书卷侧坐一旁,青丝半垂,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地道: “北斗七星,玉衡最明,又称廉贞。” 她言笑晏晏,眨巴着眼翻过几页册子,眸子里的星光比那玉衡星更明更亮。 “呀,这个玉衡星好厉害啊,”宁鸾指着书中的一段,学着章承景讲学时那老学究的样子,板起脸摇头晃脑地念:“《星经》有云:‘玉衡,主出号施令,布政天中,临制四方’。慎之你看!衡字是权柄的象征呢!”1 …… 岁月如书卷般疾翻而过,宁鸾的笑意仿佛又一次近在眼前。程慎之不敢深想,却不得不向记忆深处追索。 这颗星被宁鸾刻意深凿、着重点明……她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她早知自己身怀异族之血,在京州城中如履薄冰。暗地里,她是否也曾期盼他能执掌权柄,促成两族修好、百姓安宁,使京州与异族之间不再兵戈相向,也不再因她这特殊的血脉,掀起朝中更多的风波? 更何况,太后所言句句惊心,字字暗藏机锋。宁鸾是否早在当初,就已窥得什么隐秘,才借这玉衡星象,向刚刚返京的他传递讯息? 程慎之蓦然起身,寒髓珍玉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凉意刺骨,却让他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临制四方……你是否让我,竭力去争?” 烛火摇曳,映亮他眼中骤然燃起的火光。 ----------------------- 作者有话说:1引用自战国时期甘德与石申所著的《甘石星经》,同时参考借鉴北斗七星的百度百科和相关帖子。实际上《甘石星经》里面提到的玉衡包含“玉衡、开阳、摇光”三颗星,它们共同组成北斗七星的斗柄,隐含权柄意思。文内此处为求逻辑通顺,引申为单玉衡星的含义。 宝宝们球球评论收藏营养液啦~你们的每一句话都对我非常重要[求你了] 第52章 老实巴交 镇南王,当你听完了这个故事…… 程慎之将寒髓珍玉重新贴回胸口, 一股熟悉的凉意从心口蔓延开来,竟令他如服下定心丸般,从内而外沉静下来。 太后一向稳重自持, 这次却在他面前流露出罕见的温情, 是否也与这玉佩暗藏的讯息有关?程慎之稍加思索, 不由得拿起案上那封烙好火漆的信件, 几番犹豫后, 终还是唤来亲信,吩咐加急送出。 至于这封信一去, 是揭开深埋多年的往事,还是掀起更汹涌澎湃的波澜? 程慎之不去深想。 夜已深了, 他独自立于窗前。自年少入京为质,他便再未回过安南王府一次。三年沙场征伐,故土虽近在百里,可连日来烽火连天、军务缠身, 他竟始终都未能抽身, 回到安南王府看过一眼。 再后来, 皇帝亲封他为镇南王, 外人看来,那是荣宠加身, 风光无限。可他自己却觉得, 更似被无形之手推往更远的权位漩涡, 与南方熟悉惦念的故土渐行渐远。 此刻想来, 父亲和兄长的面容在记忆中已是模糊难辨, 连安南王府幼时捞过鱼的池塘也只剩恍惚的影子。 程慎之依稀记得,大哥生得粗犷,独有一份豪迈, 那年除夕,他爽朗的笑声震落了屋檐的积雪,惹他乐得上蹿下跳,没了正形。二哥肖似母亲,清高中自带一份书卷文气,他的许多字句,还是这位二哥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习得。 唯有他程慎之,自幼便常有人说,他肖似他的父亲,二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别有一股虎气。 若太后口中的故人……真是父亲安南王? 父亲年少时,确实曾在京中居住,因才学出众还被选为皇子们的伴读,侍候笔墨刀剑。与当时还是慎妃的太后自是有交集,太后熟知安南王的长相也并不奇怪。 可这念头才从心底升起,便被程慎之皱着眉头按下。论起年岁来,太后实则比他的父亲还要年长一轮。 更何况,他恍惚忆起,幼时曾听父亲在醉酒后提及,还是少年的父亲甚至直接当选了太子的伴读,但当年的慎妃并不多待见这位出身不高的少年武将。在得知父亲被选为太子伴读当日,慎妃连夜请旨,求先帝将他撤换,还严禁他再靠近东宫,更不得与太子有任何往来。 醉酒的父亲语气迷茫,神色中更带着程慎之读不懂的东西,令他印象颇深。而当时的太子,已是如今被行刺驾崩的皇帝了,当年的内幕,怕也只有太后自己才知晓。 想到这里,程慎之只觉得脑中愈发混乱。 他下意识揉捏眉心,天色已晚,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浸透四肢百骸。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纵是他,也再难维持住一贯得意的冷静自持。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勉强睡去。 一夜浅眠。 …… 几日调养过去,望春楼中却是重归平静。 宁鸾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梳洗完毕,望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色,正待开始一日的忙碌。 青露坐在一旁的小方凳上,用镶嵌着玛瑙的精致小锤,专心地砸着核桃。自重新担起照料之责后,青露便将这份差事做得格外细致用心,日日变出新花样为宁鸾滋补身体。 而青霜虽未重新接管楼中的所有事务,却也领了几项要紧差事,一早便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宁鸾坐在妆台前,一时有些出神。青露只顾低头砸核桃,并不过问,室内顿时只余清亮的敲击声,一声接着一声,颇有章法和韵律。 不过多时,一个青衣蒙面人悄然步入室内,恭敬地向宁鸾行了一礼。 “事情办得如何?”宁鸾执起象牙角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回主子,今早已按您的吩咐撤去院中看守,那人证已径直向着镇南王府去了,我们的人一路盯着,定不会有差池。” 宁鸾略一颔首,心中了然。 昨夜她心绪翻涌,辗转难眠,起身望向窗外。无意瞧见楼下望春楼的侍卫严守着一处小院,屋内之人神态自若,津津有味地倚着窗框,随着对门楼中的歌女哼唱小调。 她想起青霜先前所报,这南部人证原是她在身为宁王妃时,命人秘密带来京州的。这人知晓许多白挽的隐秘旧事,原是为镇南王府留的一着暗棋。 可如今,她不仅对程慎之断了念想,白挽也被打入了牢中。这人证看似已无用处。偏偏这时,宁鸾猛然想起宫中眼线曾汇报,那日程慎之拜见完太后,竟还专程去牢中探望了白挽。 宁鸾稍加思索,玩心乍起。横竖这人留着也无用,又在她辗转难眠时竟这般怡然自得,属实可恶。不如顺势放他出去,也好瞧瞧镇南王会作何反应。 那异族人证名为达庄,当年在南部赌坊中欠下巨额债务。赌坊中连日的折磨,已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偏偏性命垂危之际,神秘的好心人出现,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而条件只有一个:立即启程入京。 达庄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忙不迭答应,心底早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 谁知入京之后,他却被锦衣玉食地供养起来。除却不能轻易出小院半步,几乎是有求必应。这富贵荣华来得太过轻易,反倒让他惴惴不安,每到闲暇就如坐针毡。 如今终于得令,命他去镇南王府“讲个故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出大门,一心想证明自己尚有价值。 望春楼的探子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几个起落间,身影便没入清晨的坊市街巷人群。 宁鸾起了身,径直走到窗前,望着那扇空荡的院门,任凭寒凉的秋风拂面而过,唇角带起一抹笑意。 镇南王,当你听完了这个故事,不知又会作何打算? …… 雕花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随即又被轻轻合上。程慎之抬眼时,戴着铁面具的黑色人影已经恭敬半跪在卧房中央。 自宁鸾去后,他常在这间卧房处置公务。 房中雕花大床上,一抹鲜艳的红绸格外醒目地横在床中,始终没有撤去。王叔虽是心中疑惑,却从不敢多问,唯恐惊扰了王爷这看似冷静自持、实则狂躁偏执的心弦。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5章 “应十一参见王爷。”暗卫首领抱拳行礼,不待程慎之发问便继续禀报: “交代之事,属下已探查清楚。王爷英明,府门外那名异族来人,确实有不同寻常之处。他自称从南部而来。可属下暗中追踪,却发现他今早实则是从京州城坊市中的一处私院出的门。” 程慎之从书卷中抬起头,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若是寻常院落,便也无恙,可问询四处街坊后,竟果真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院落生得古怪,偌大屋室只住他一人,更是有人在暗中看守着他,似乎在防备什么。暗部的兄弟进一步查实,发现这院落是对面望春楼的私产,由望春楼的林掌柜亲自拨与此人居住。” “望春楼……”程慎之无意识轻叩案几,低声重复。他对望春楼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场拍卖会上,对那位神秘的林掌柜更是知之甚少。 京中局势错综,他自回京便明里暗里打探朝中动向,竟疏忽了坊市间的这些暗涌。不知今日望春楼派人来镇南王府,究竟意欲何为? 程慎之暗自疑惑,应十一却是径自说了下去: “可王爷,蹊跷之处还不止于此。”应十一声音压得更低,透出几分凝重,“属下查了房契,这院落在去年转予望春楼之前,一直处于空置状态,而其房契上的旧主……” 他顿了顿,铁面具下的目光锐利而果决,“正是宁王妃……宁鸾。” “什么!?” 程慎之猛然站起身,漆黑的眸子中升腾火焰。他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名字,“宁王妃,宁鸾?” “是。”应十一的声音清晰而笃定,“这原是王妃出嫁时的嫁妆,本是一处香料铺子,去年才改建为院落,转由望春楼使用。”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在寂静的房间里,也一字一句敲在程慎之的心上。那抹红绸还在余光中灼灼刺目,时隔多日来,他终于又一次,寻得了与宁鸾千丝万缕的牵连。 应十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去。程慎之再不迟疑,疾步前往正门,决意亲自会一会那位举止诡异的异族来客。 行至门前,果然看见一人穿着素净的深褐色衣袍,正没个正型地蹲在镇南王府大门外的石阶旁。王叔立在一旁,神色警惕地监视着这位异族人,身后侍卫肃立,气氛凝重。 见有人出来,那人连忙起身,开口便是一串夹杂浓重南部乡音的京州话:“可算是来人了,这下能放俺进去了吧?俺真没有啥坏心,就是受人所托,给王爷讲个故事,讲完便走,绝不久留!各位大人行行好,就别再拦着俺了!” 褐衣人并未看清府内来人面貌,只见对方面带寒霜,目光如炬,冷意逼人,不由得气势一怂。 他喘了口气,正想再解释几句,尽快完成望春楼交代的任务,好回去领赏,却听那身形挺拔,气势冰冷之人沉声开口,语气中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说受人所托,是何人托你来镇南王府?” 秋日凉风吹过,那褐衣人揉了揉发涩的眼,定神一看,正欲开口。“啊啾!”一个没忍住,那人猛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拓沫星子差点溅上程慎之的衣角。 程慎之脸色一黑,这才后知后觉,王府门口绝非问话之地,“进来说话。”随即示意王叔将人引至正厅。 王叔心领神会,迅速备好了热茶,甚至还着意在厅角中添置了一盆炭火,屋中暖意渐生,驱散了早秋的寒凉。 褐衣人迷迷糊糊,跟着一行人踏入王府,一路行至正厅。一路上看着王府内亭台错落,景致精巧,陈设华美,一时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几乎忘了此行来意。 “说罢。”程慎之在上首落座,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褐衣人,不怒自威。 褐衣人大大咧咧梗着脖子,朗声应道:“俺只能讲给镇南王爷一个人听,旁人可听不得。”又低声嘀咕一句:“这是我家主子特意交代的。” 程慎之虽觉心中不耐,但事关宁鸾,也只得捺住性子,挥手屏退左右。王叔等人悄然退出门外,合上厅门。待室内只剩二人,程慎之方开口道: “本王便是镇南王,你但说无妨。” ----------------------- 作者有话说:日常质疑自己,真的有人看文吗[求你了]能不能冒个泡让俺瞅瞅 第53章 血燃旧事 白挽……就在这京州城!?…… “本王便是镇南王, 你但说无妨。” 程慎之静坐在正厅中,深邃的眼眸紧紧盯住那褐衣人,沉声发问道:“还有, 你说你家主子, 那究竟是谁?” 厅中角落的炭火“噼啪”一响, 本就有几分不自在的异族汉子咽了咽喉咙, 有些谨慎地开口: “俺的主子, 自然是望春楼林公子!”顿了一顿,这汉子挠了挠头:“王爷, 俺还是从头开始说吧。” 他声音粗犷,却带着几分异样的亢奋, “这事儿憋在俺心里大半辈子,今日……今日总算能有个听客!” 他的故事,始于南部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 “俺叫达庄,和白挽是同村, 打小一块长大。我们原本住在南部边陲的山谷深处, 风气俭朴简单, 只图个安稳清净。大家平日里和和气气, 过日子过得自在就好。可唯独白挽一家子……不太一样。” 达庄略微一顿,说起白挽, 他脸上带出几分清晰可见的愤怒。 “她家从小就什么都要争。白挽小时候与我们抢野果、抢柴火。后来她爹白叔, 更是跟邻里争田产、抢屋舍。村长心地好, 次次都让着他们, 哪晓得越让, 他们越是贪得更凶。” “后来,异族各部集结人马兵力,要出力攻打蜀西国了。俺们村里的人都不愿去, 觉得安安稳稳过日子挺好,何必掺和那打打杀杀的事儿。大伙儿达成了一致,但是,白挽他们一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达庄的叙述让程慎之想起当年的战火纷飞,不觉皱了皱眉头。 “白家父女到处煽风点火,明的不行,就在暗地里说什么‘老天给咱这一身力气,不是用来种地打兔子的!’又鼓动村里不少年轻人参军,说‘好男儿怎么能够甘于困守在这穷乡僻壤?不去争、不去抢,难道等别人打了胜仗,看咱们笑话不成?到时候别的部落怕是都瞧不起俺们村的人!’” 达庄咬了咬牙,“俺大哥就是因着那套花言巧语,觉得村里不出人丢人,结果白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但是白家呢?从头到尾没一个人上前线,日日四处游说村里人,只想多捞功劳,在蓝影部落那得些脸面。” 程慎之皱眉,难怪当年异族攻势骤猛,背后竟是蓝影部在推波助澜。他正思索着,达庄却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村长几次劝他们收敛些,反被他们毫不客气赶出家门外。这下彻底惹了众怒,大伙儿们忍无可忍,觉得他们家闹得村中不得安宁,决议将白家整个逐出村子去。” “可就在最后期限的前夜……” 达庄的声音一抖,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黑漆嘛唔的深夜,白天里还跟我们一起捡柴火的白挽,晚上竟也不睡,偷偷摸着火把点燃了整个村庄!她还在屋外泼酒,见人就烧……村里房屋大多联排建成,木头打底,修得密,本来是为走动方便,这时候竟结结实实围成了要人命的火笼……” 程慎之听到这里,眼瞳微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军营中时,曾听闻白挽提起出身。当时她只道因夏日闷热,原本的村落里意外地发了山火,不得已之下,才与父亲二人背井离乡。当时他还心生怜惜,谁想真相竟是如此! “那夜俺嫌屋里闷热,卷了张草席去村口大槐树下乘凉睡觉。睡到半夜被浓烟呛醒,睁眼一看:大半个村子已经烧红了!浓烟盖了半个天! 俺躲在树后偷偷瞧着,那白挽举着火把点着了粮仓,她爹白叔更是趁乱挨家摸走金银……如果看到族人们还能动的,他就直接敲晕了扔进火里……” 达庄颤抖着捞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足有一掌多长,皮肉扭曲,触目惊心。 “这是俺冲回家救爹娘时留下的。俺家东西烧了个精光,房子早就半塌了。放钱的抽屉敞着,定是有人来过。俺娘后脑淌着血被扔在火堆里,死不瞑目……俺爹就没醒过来过,躺在炕角上……早就没了气息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一只糙手缓慢摩挲着旧疤,仿佛还能触到当年的灼痛。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6章 “全村除去白挽家共三十四口人,现在活着的……恐怕就剩俺一个了。”达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却仍咬牙接着说: “合着到最后,白挽她娘也没能跑出来,俺后来回村去看过,给活生生烧死在屋里了……” “村里完全被烧成了焦炭,也没得法住人。俺埋好好爹娘后,一路逃到蜀西边境一个富庶小县,只想讨口饭吃。没想到啊,竟在这里又遇到了这对天煞的父女!” 达庄垂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俺恨啊……俺真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当场打死泄愤!但俺认得,当时与他们同行的,是县令大人,俺出村卖粮食的时候遇到过好多回,那是个好官。” “俺饿得不行,只能在那县城找了个营生,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偷偷打听才知道,这父女俩谎称是被同族迫害的可怜人,骗得那县令团团转。县令见他们衣衫褴褛,说话凄惨动人,一时糊涂心软,竟真收留了他们!” 达庄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大腿,扬手端起茶碗,咕噜咕噜,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气人啊,真是气人。那白叔仗着生得健壮,直接被那县令编进护卫队了,而那白挽……更是被派去伺候县令的千金,柔婉小姐。” “柔婉小姐是个美人疙瘩,那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什么的玩意儿样样都好!白挽跟着柔婉小姐,偷学着小姐的礼仪举止,甚至主动去书房为县令研墨、写字,不过半年,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俺借住那家大娘常往县衙送菜,将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回来就跟俺们讲,听得俺那是越听越气!” 达庄见程慎之听得投入,自己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杯盏已空,他也不怕生,索性起身,从身后桌案上拿过茶壶,满满续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这才继续绘声绘色地继续说道: “不过半年光景,那白挽完全变了个人,俺买东西的时候撞见她陪着柔婉小姐出门,说话办事都与贵族小姐一模一样,哪还是当年野地里跑的那个疯丫头?” “俺躲着走了,没让她俩看见。可好景不长……当初被她父女俩怂恿着上前线的同村兄弟,竟当了逃兵回来一个了!还刚好也流落到这个县城里。他刚与俺联系上没两天,却在一个早上恰好撞上白挽与小姐出门采买。” 达庄摇摇头,眼底泛起血丝,“俺的好兄弟下意识喊出了白挽的名字,还跟小姐聊起了村子被烧的旧事。” “后来,俺去找兄弟喝酒,才发现他早已被人掐死在屋里,脖子上留着乌青的手印子。没过几天,县令府里竟也传出消息,那仙女下凡一样的柔婉小姐,竟在榻上口吐黑血,也没了气息。” 程慎之不知不觉间已坐直了身子。他凝神细听这粗鄙的乡野汉子的叙述,心中已然翻起惊涛骇浪。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将如此蛇蝎女子带入府中,令宁鸾与王府众人置身险境。原以为那京州城的朝堂之上才是龙潭虎穴,却不曾想,最可怕的毒草竟早已蔓延到身边。 达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程慎之沉得出水的脸色,重重地咳嗽两声,又继续说: “后来听说,县令失去了爱女,都一把年纪了,还整日里哭个不停,发誓要彻查真相。白挽和她父亲可能是怕了吧,当夜就逃得无影无踪,惹得整个县城都贴着他俩的画像,硬是通缉了好几年。” 他说着翘起脚,又换了个姿势,仿佛有些坐立难安。 “再后来,俺就不知他们的去向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俺在那县城混了几年,直到遇见了现在望春楼的好主子,被接到京城,总算过了几天好日子。” 达庄瞥一瞥嘴,清了清嗓子啐了一口,又把茶水斟满,这次开始慢慢品味起来。似乎觉得茶水滋味不错,他还咂了咂嘴,露出一个颇为满意的笑。 厅内陷入死寂,唯有炭火燃烧声噼啪作响。 程慎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阴沉着脸,双眼却死死盯着门窗外某处。若是王叔在此,就定会知道,那是白挽曾住的侧殿方向。 那达庄美滋滋品完了茶,猛地起身一拍衣摆,询问道,“王爷,故事俺讲完了,俺今日的差事也算是能交了,现在可以走了不?” 他咧着嘴“嘿嘿”笑着,压根没有觉察到程慎之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等了半晌,达庄才听见程慎之缓缓开口,道:“故事?若有机会让你见白挽一面,你也只当这是个故事?” “白挽……就在这京州城!?”达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顿时燃烧起熊熊火焰,“俺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王爷,如果能让俺亲自报了这血仇,俺就是当场死了也值啊!村里三十多条人命……俺夜夜难安,总觉得大仇未报,心中不甘啊!”达庄言辞恳切,眼神清澈得没有半分虚伪。 程慎之对这“故事”的真实度又信了七八分。虽仍有疑虑未消,却已经在这真相的惊涛骇浪中被淹没殆尽了。 “本王自会查证此事,若有半句虚言……”程慎之目光如刀,“达庄,当心你的小命。” 第54章 再话春台 二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的,…… 时隔多日, 宁鸾的身子总算是一日日好转起来。 这日,她换上一贯的男子装束,将鸾凤银面具贴合在脸上, 缓缓地推开了小春台的门。 专用来待客的小春台, 今日终于不复往日的空落。宁鸾步入屋内,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 正站在窗前, 凭栏眺望着京州城景。 听见动静,那公子转过身来, 看见来人,不自觉地握紧了随身的白玉扇柄, 沁凉入骨。 “林公子。”那公子持扇执礼,宁鸾不必多看,便知来人是近日来屡次递帖求见的宁府大公子宁长明。 宁鸾微一颔首回礼,径自走至圆桌前落座。她指尖漫不经心在茶盏边缘摩挲, 并未开口。宁长明的话亦是环绕在嘴边, 半晌也吐不出一句。 小春台一时寂静, 只有墙角的鎏金香炉在散发着桂花的暗香。 “宁兄, ”宁鸾先打破了僵局,压低声音道, “前几日我身体不适, 未见外客, 昨日才听闻宁兄屡次来访之事, 还请宁兄勿要见怪。” 宁长明猛地抬头, 没想到竟是林公子先一步放低姿态,给了他个台阶下。那声音如泉似水,温润无比, 细细听来果真有几分病后的虚弱。 宁长明岂敢再犹豫,顺势说,“宁某岂敢!不知林公子患病,屡次叨扰已是冒昧至极,该是长明请公子海涵。” 宁长明眼中满是诚意,“今日得见公子一面,是长明之幸,只是……” 他眼中闪过狼狈与决绝,终是再次起身,深深作了一揖,“不瞒公子……宁某今日实是厚颜前来,专程向公子恕罪的。” “哦?”宁鸾“唰”地一展折扇,泼散开一幅墨色的千里江山。“宁兄何罪之有?坐罢,别挡了今日这大好的日光。” “实不相瞒,”宁长明依言落座,目光低垂,语速极快,仿佛字句当中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先前所借之款,若是可以……还请林公子再多宽限些时日。” “家父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至今已是卧床难起。家母容夫人素来体弱……如今竟连日日入口的紫参汤都供养不起。府中……实在是捉襟见肘,一时无力偿还了。” 楼下嬉闹的喧嚣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 宁鸾静静地听着,眼见着对坐之人头越垂越低,心中亦是暗自叹息。 前尘往事尽数抛却,但见宁长明即使身处困顿,依旧是一派端正模样,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人骨子里的心高气傲? 更何况,青露曾在丞相府中服侍,深知宁长明性情,知今日有此一见,青露早已将这宁大公子的情况细细与宁鸾说了。 眼见这位意气风发,连殿试都敢果断放弃的兄长,如今却因家世落魄,对着并不熟识的林公子屈膝低头,宁鸾心中动容。但听了府中之人的种种遭遇,她更多的是冰冷的清醒。 自昏迷中醒来后,宁鸾曾恍惚以为娘亲尚在人间,时隔多日才从青霜青露支吾的言语中得知,原来娘亲早已逝世多年。心中恨意难消,连带着对本无温情的丞相府,也带上再次染上憎恨的色彩。 宁长明紧张地抬眼,望向面前那张鸾鸟面具。冰冷的面具隔绝了面前人的眉眼长相,亦是隔绝了所有神情,令他难以窥探分毫。 正当他惴惴不安、几乎以为今日之行只不过是自取其辱时,却听见对面的林公子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磨人的寂静。 “宁兄的难处,我已是知晓了。”她指尖轻点折扇上的水墨,话音沉静。“银子,我既然亲自借了,便没有那催命索债的道理,宁兄尽可放心。”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7章 宁长明闻言,绷紧的脊背略微放松,眼中的疑惑却是更深。向来听说望春楼从不做赔本买卖,不知这林公子意欲何为? “只是,”宁鸾微微一顿,似在斟酌,又道:“若仅是宽限时日,终究治标不治本。丞相府的困顿,并非一日之寒,更非朝中所发例银可以轻易周转。” 宁鸾抬眼望向宁长明,漆黑的眼瞳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挣扎。 “宁兄一身才学,却一则未报家国,二则受困于府邸债台高筑,岂非可惜?”宁鸾带着笑意,意有所指。 “林公子的意思是……?”宁长明眼眸微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我有个提议,不知宁兄可愿一听?”宁鸾放下折扇,双手交错撑在桌案上,“望春楼虽然涉足各类行当,可是南北贸易、与异族消息往来这一块,却始终未寻到可以撑起大局的得力之人。” 宁鸾微微侧首,看向窗外,“望春楼货物种类繁多不假,可如今异族商人大举入京,将其特产物资的价格把控极牢,若我们要售卖同样的物品,竟来回都是亏本之数,属实令我痛心。” 虽说着痛心,宁长明分明从林公子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他揣测着对方意图,却依旧不敢妄下定论。 “我久闻宁兄行走四方,更是多次往来于异族京州之间,对商路水道都了如指掌。甚至……当日宁兄提供的商路图,也是精密至极。先前我自知难以招揽宁兄,只得退而求其次,找宁兄要了那图。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宁鸾轻笑出声,似乎几乎认定心中所想之事板上钉钉。看着宁长明逐渐低沉下去的脸色,她恍若未闻,继续说道: “我们派出去的商队虽有地图指引,但对具体的风土人情亦不熟悉,差点又让本掌柜做了赔本买卖。”宁鸾语气轻巧又字字清晰:“因此,我想请宁兄加入望春楼,为我效力。” “毕竟……终究是自己人,用起来才最是踏实。” 宁长明彻底怔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未曾料到,对方的招揽竟懒得如此直接,言语中甚至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仿佛已将他收入囊中。 而宁鸾也没多给他思索的机会,继续道:“当然,入了望春楼,以宁兄的见识底蕴,我愿以高薪聘你,至少绝不会低于你往日行商所得。若货物好卖,甚至还会有额外的分红。” “而宁兄往来南北走镖所需的护卫、车马、物资等,楼中皆可配备,一应开销由我承担。宁兄只需在每次进货前,将往来货物清单报与我知晓,你我共同商议定夺后,便可采买。” “而至于宁兄过去的商队人马,若有忠心得力的,亦可一并带来,经我筛选后入楼,工钱皆可商量,绝不亏待。如何?” 宁鸾将条件一一摆出,清晰明了,将宁长明所有顾虑都打算得周全。 宁长明陷入沉思,已然明白了对方的笑意从何而来。 这林公子心思细腻,随说是将他收入麾下,却也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若是赚了,他自是可以多劳多得,而若是亏了,还有他林公子的望春楼为他兜底,属实是稳赚不赔。 这不仅是给他一个出路,更是雪中送炭,为他编织了一条将丞相府拖出险恶泥潭的绳索。林公子笑,是因为在开口之时,这位神秘的大掌柜便已然算定了他无从拒绝。 宁长明脸上苍白一刻,又随着思绪慢慢回涌。 他垂眸看向杯中沉浮起落的茶叶,不禁想起自己和家族那飘摇未定的命运。精心算计一辈子的父亲病倒在床榻,母亲断了汤药,整日里深思倦怠,昔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也因太子的倒台而门可罗雀。 他想起他当年跪在祠堂,宁愿做贩夫走卒也不愿再入庙堂,正是看尽了家族的兴衰不过一瞬,更是想在樊笼之中求得一份自由。 而如今,自由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被这家族的沉重担子压着,就要踏入另一个看似光鲜的牢笼之中。 只可惜……时至今日,他已然没了别的选择。 半晌,沉默的宁长明抬起头,眼底再没了挣扎的彷徨,只剩一丝疲惫与孤注一掷的决然。他再次站起身,对着宁鸾深深地躬身到底,嗓音干哑得像一口没水的枯井: “长明……多谢林公子厚爱。”他字字清晰,猛地深吸一口气,“长明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以报公子对宁家的再造之恩。” 宁鸾沉默看着他弯下的背脊,手指不由得微微一颤,却又立即缩进袖中。她缓缓站起身,虚扶起宁长明,“宁兄不必多礼,此后,便都是自己人了。” 屋角的鎏金香炉还在暗自散发着桂子香气,楼下人声幽微的熙攘中,旧日兄妹齐聚一堂,一个面具尽遮,一个满目沧桑。二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的,是那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 宁长明心中大事已定,未曾想不仅缓了那欠债之期,更是在未来长久的日子中,谋得了可观的收益保障。他心中犯空,却又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踏实感。 宁鸾坐回桌前,抬手轻叩桌案。门外一动,却是那碧衣侍女碧珠敲门进屋,垂首静静等待宁鸾吩咐。 “去问问许大夫,今日是否得空。若是他闲着,便让他候着,待会儿随宁公子一同去丞相府看诊。再让账房支一千两银票,一同交予宁公子,以备不时之需。”宁鸾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见碧珠领命出去了,她笑着扭头看向宁长明,“宁兄不必有负担,就当是提前支取酬劳了。” “林公子,这……”宁长明愕然,下意识想推拒,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宁鸾话锋一转,言语中带着一丝精明的冷静,“你既入我望春楼,你若心系家宅,坐立不安,又如何能为我安心办事?更何况,我也得派人去丞相府看看,你所说的是否属实。” 宁长明哑口无言,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对方的话尽是冰冷的算计,却字字在理,他一时辩驳不得,只得再次拱手,抱拳道:“公子思虑周全。” 宁鸾轻笑一声,差点压不住原本声线。她掩饰般的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望着楼下人头攒动的坊市。过了半晌才开口道: “宁兄,过去的便让它都过去吧。丞相府繁荣一时,未必没有那再起之日。京州与南部的商路,尚需倚仗你的才干打通。此举不仅关乎你我,更是关系着京州城中的万千百姓的生计。” 宁鸾缓缓转头看他,语气沉静,“宁兄责任重大,明白么?” 宁长明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熙熙攘攘的百姓,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 “长明必竭尽全力,定不负公子所托!” 第55章 应景一角 我关注他,并非旧情难忘。而…… 宁鸾倚在窗台上, 含笑目送宁长明缓步走出望春楼。宁长明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扭头看了一眼,那提着红木药箱的许大夫, 正一板一眼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多时, 二人便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向远方。 一阵凉风吹来, 冻得宁鸾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青露见宁长明走了才推门进屋, 见状连忙又转身出门, 拿来一张厚毛披风,严严实实地给宁鸾裹上。 “好啦, 再这样裹下去,你是不是打算再拿麻绳把我捆成粽子?”宁鸾笑着打趣, 转身在案几旁坐下。青露为她换上一盏滚烫的热茶,茶香萦绕中,宁鸾取下了鸾鸟面具放置一旁。 青露撇撇嘴,一边将自家小姐伺候得妥妥帖帖, 一边忍不住开口道: “若小姐再受寒伤了身子, 就是把奴婢裹成十个粽子也抵不了罪!小姐见了那大公子就这般欢喜?竟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得了。” 宁鸾摇摇头并未答话, 抿了口热茶, 暖意渐渐蔓延全身。这时,青霜也推门进来, 神色凝重而严肃。 “回主子, 程王爷今早天未亮便进宫了, 看那方向, 多半是往太后所在的奉先殿去了。……似乎与一封信有关。” 青霜语气犹豫。她不明白, 主子分明已不再是镇南王府的宁王妃,却仍对那程王爷异常关注。主子前尘尽忘,难不成还要旧情复燃? 宁鸾拨弄茶盏中飘起的茶叶, 转头望向窗外皇宫的方向。从此处望去,恰好可以看到奉先殿后那高高耸立的朱红漆楼,那是历代皇亲国戚死后安放之地。 “你们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如此在意程慎之的动向?”宁鸾缓缓开口,目光掠过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青霜轻轻点头,青露却已迫不及待地发问:“小姐,难道您想起了什么?那王爷可不是您的良人,他满心只有功绩和恩情!您可别再被他的外貌给骗了!”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8章 “哦?他当真那么好看?”宁鸾顺着青露的话说下去,如愿以偿地看着青露气得跺脚,方才收了戏谑,正色道:“放心,我留意他的消息,并非旧情难忘。而是……他这个镇南王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他将来所在之处,是那金銮殿之上。” “我提前看清他,便是提前谋划我们望春楼在京城州的将来,”宁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望向目瞪狗呆的二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 程慎之行走在宫道上,步履缓缓。此次没有引路嬷嬷在前,他略一沉吟,任性转身,拐进了御花园中一条隐秘的小径。 这条路并非是通往奉先殿最近的路,却连通着他年少时在宫中最眷恋的地方。自大婚后开府后,他几乎没有机会再悠哉地进宫,去那里静坐片刻。 而今,他虽已踏入宫门,心绪却是愈发紊乱。胸口散发凉意的玉佩也难压下他胸中翻涌的浪潮,他必须进宫,必须向那个人问个明白。 昨日深夜,他正欲就寝,却忽听屋外传来三长一短的叩门声。那正是他与王叔约定好的应急信号。 程慎之翻身而起,就一身素白里衫拉开了门。却见王叔急步迈入,手上还拿着一封漆好的信,那火漆的印鉴,分明就来自于远在南部的安南王府。 顾不上多说,程慎之取过信件,几步走至卧房角落的桌案前点燃烛火,几把撕开信封匆匆浏览。 信中内容不过寥寥数行,却将他所有猜测一一证实。 程慎之冷笑一声,随手将信纸扔进了废纸篓中,抬眼看向默然立于一旁的王叔:“吩咐备轿,”他垂眸看着烛光下明暗交杂的手掌,“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入宫拜见太后。” 可此刻真进了宫,程慎之却绕进了御花园,离那太后所在的奉先殿愈来愈远。 左拐右绕之下,他走至一处偏僻角落。这里已达御花园边缘,平日里鲜少来人,周围无甚秀丽景致,只在正中有一颗生得奇怪的歪脖子树。 那树歪得恰到好处,主枝干在一人多高处拐出一个方正的角,茂盛枝叶从上面展开,像是扭了一圈打出一把绿色的伞。 而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横着的枝干上,竟用粗糙的麻绳绑了块打磨平滑的木板,恰好构成秋千的模样。 ……只是过分简陋了些。 程慎之见到秋千,心中稍稍一定。他缓步向前,与秋千默然相对,一手握紧麻绳,目光却不由落在那块木板上。 微凉的秋风拂过,被周围层层的树丛减缓了力道,轻柔而缓和地扑向程慎之。他犹豫一瞬,转身坐了上去。低矮的秋千显然不再适合他高大的身形,他长腿微微曲着,头顶的树枝也轻微抖动,发出了独木难支的“咯吱”声。 程慎之状若未闻,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往的思绪中。 这个秋千,是他亲自扎的。 那时宁鸾常随父亲入宫,整日陪他窝在读书习字的尚书房消磨时光。可看着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卷,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觉得无聊困倦,抓着程慎之想要闹腾起来。 虽穿着一袭轻纱广袖的宁鸾已有了几分端庄闺秀模样。可她一开口,便将馅底漏了个干干净净,还是那个欢天喜地、四处撒欢的鬼精灵。 这精灵鬼儿闷得发慌,硬要拉程慎之去看她新寻得的“风水宝地”。 程慎之向来拗不过她,推拒几轮后便硬生生被宁鸾拉到这歪脖子树面前,按着头品鉴这棵御花园中难得的“异珍妙植”,还要洗耳倾听,听她为这棵“奇树”赋出的新诗。 程慎之对宁鸾的诗才非常有数,为求安生,早已打定主意绝不笑她。可真当宁鸾围着这棵歪脖子树转起圈、摇头晃脑的念出那所谓的诗句时,饶是程慎之也没能忍住,沉寂了三秒便放声大笑起来。 还好此地偏远寂静,罕有宫人经过。否则单论程慎之扰乱宫闱清净一条,便可以被夫子罚得打肿掌心。 “你笑够了没有!”记忆中的宁鸾气鼓鼓地瞪他,作势要扑上来挠他的脸,“本小姐的诗就那么好笑吗!” “不笑了,不笑了!”程慎之连连摆手,一手捂住了嘴才勉强将那笑声吞之入腹。“我们阿鸾真是大才女,能写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句子,章师傅听了都得抚掌赞叹!” 宁鸾气得不行,抱着手靠着树看着他,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看得程慎之又差点笑出声来。眼看她要真恼了,他忙缓声道: “阿鸾,饶了我吧!”他吞下笑意,对着树打量一眼,心思一转忽然道:“借着小姐的诗才,不如……我再变个戏法?” 说着,程慎之转身就走。宁鸾顿时忘了生气,像是个小尾巴似的紧跟着他,眼中再没了气恼,满是摸不着头脑的好奇。 “慎之,你就告诉我吧,你要变个什么戏法?”宁鸾可怜巴巴的攥着自己的衣角,惯用地眨了眨眼,看程慎之在御用监和内务府间来回忙碌。 只见程慎之花了几钱碎银,换来了麻绳与木板,也不嫌脏累,自顾自地借了工具低头组装。任宁鸾怎么问,他也只字不答,笃定了要将这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当到底。 不过片刻,程慎之组装好了手中的材料。扭头对着宁鸾道,“走吧”。 他们回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却见程慎之利落地翻身上树,不过几下捆绑,竟借那树的歪扭之势,架起一个简陋却结实的秋千。 “哇!”宁鸾顿时喜笑颜开。等程慎之绑稳,她便猛然一跃,跳坐到那木板之上。 她玩心大起,越荡越高,裙摆飞扬洒脱如芙蓉绽开的花瓣,笑声清亮。一时间,程慎之竟是看得痴了,嘴角也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他见着宁鸾玩得欢喜,便自顾自在一旁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本书册,展卷细读。 “你什么时候把书揣怀里的?我都没瞧见!”宁鸾在秋千上扬声问,身影随着秋千起落。 程慎之头也不抬,只抬手翻过一页,淡淡道:“在你说要带我去看你那 ‘风水宝地’的时候。” 宁鸾自知理亏,也不恼人,扬起笑脸将秋千越荡越高,“可如今,这儿就是我们俩的风水宝地了!” 程慎之微微一笑,余光不自觉追随着那道欢快的身影,平日里总是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带上几分难得的轻松惬意。 眼见着宁鸾越荡越高,电光火石间,那秋千一侧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不过眨眼一瞬,那一边的编绳竟骤然断裂! 宁鸾惊呼一声,身体失控地向高处斜跃出去! 程慎之顾不得其他,想都未想便扔了书册,纵身扑去,在那抹身影坠落前,险险将人接入怀中。 巨大的冲力让程慎之连退数步,抱着怀中之人沉了一沉,才勉强半蹲着稳住身形。 宁鸾惊魂未定,双手紧攥着程慎之的衣襟。她脸颊吓得发白,却又迅速晕染上一层温润的绯红。程慎之手臂有力,牢牢环住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那心跳剧烈得仿佛要冲出胸口,窜上云霄,一下一下撞得他发闷发痛。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未散的惊恐。 程慎之抱着宁鸾的手臂并未松开,反而随着和缓的风吹鸟鸣越来越紧。 宁鸾心下一慌,稍作挣脱,欲起身离开那怀抱。她才将人推开些许,可脚尖刚落到地上,方才的劫后余生便让她小腿一软,眼见着竟又要跪伏下去。 程慎之眼疾手快,常年习武的手臂将她轻松一揽,便又把她重新捞进怀中。 宁鸾低垂着眼不敢看程慎之,恰巧错过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占有欲望。 后来,这秋千被程慎之亲手拆换,寻来最结实的麻绳重新编织。那旧绳也被他带回房中细细盘算,琢磨着许是内务府那帮人见他不得圣心,竟以陈年旧绳敷衍,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而如今……哪怕是他坐在上面,也定不会再让绳索断裂了。 坐在秋千上轻荡的程慎之嘲讽一笑,随着掠过的轻风,缓缓开口吟道: “树歪欲拦秋风黄,行人匆匆上吊忙。蚁攀高处夸天阔,蜗蜒背壳篆君愁。”1 秋风猛起,卷起几片未被宫人及时清扫的枯黄落叶,盘选了几圈,悠悠落至他脚边。 “阿鸾,如今留我一人,倒应了你这句‘上吊忙’。”程慎之攥紧了手边的粗绳,声音低哑地笑道,“现在看来,我确实不该笑你。这诗,当真是作得应景极了。” ----------------------- 作者有话说:1诗句是我编的,化用自宋代陶穀《清异录·篆愁君》所载李善宁之子形容蜗牛的诗句:“拖涎来藻饰,惟有篆愁君。”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69章 第56章 恐惧野心 臣与父亲尽心朝廷效力,辅佐…… 程慎之的指节死死扣进编绳的纹理中, 指腹被勒出粗糙的红痕。 他忽然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很轻,轻得几乎完全被喧嚣的风声吞没。猛然站起,程慎之眼中映出赤红的血色。 “篆君愁……”他用力攥紧秋千的粗绳, 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带动整棵树也随之颤动。他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满心只剩茫然, “可这满心的愁绪, 又有谁来篆录呢?” 掌心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他却像是感知不到般, 反倒将那秋千绳索攥得更紧。 “阿鸾,你的事, 白挽的事、太后的事,还有……我的事。”他声音渐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 这几日像雪崩一般, 越滚越大, 压得喘不过气。我……就快撑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是你……替我挡下那一箭?!” “人都不在了, 还留着这秋千有何用?”程慎之猛地发力撕扯,结实的绳索在蛮力下绷紧摆动。异树随之摇晃, 枯叶纷飞一地。他仰起头, 仰望那绿黄交杂的树冠, 痛苦吼道: “若你还在……” 疾风吹过, 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压抑的闷吼声戛然而止, 所有动作也突然停住,一双眼死死盯住那微微晃动的空荡木板。 朦胧恍然间,简陋的秋千上仿佛又出现了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她肆意飞扬、笑得欢快, 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穿透树丛、越过时光,径直撞入他的眼底! “阿鸾……”他喃喃唤道,声音骤然低哑颤抖。松开早已被磨得通红的手,两行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滑落:“阿鸾……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迟疑地向前一步,伸出手想去触摸那道明媚的幻影。可指尖向前触及到的,只有冰凉盘旋的空气。 那幻影由枯黄的碎叶聚集,在他触及的瞬间,如绚烂的烟火般蓦然炸开,还未等人回过神来,便随着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的疯狂和气力都随着那身影的消失瞬间抽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后像是被无形之物压垮,无力地跪倒在秋千前。 缓缓地、慢慢地弯下腰,程慎之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他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巢穴,在空荡的木板上找到了寻求已久的归宿。 “你走了也好,”压抑破碎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这世道太乱,配不上你。也免得留你在这繁复的泥潭中……苦苦挣扎。” …… 在秋千前静默许久,程慎之缓缓起身。 他脸上的痛苦变为漠然,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抬手摸出怀中的绣帕,却想起这是宁鸾之前随手塞给他的,顿时又不忍心起来。他将帕子塞回怀中,转而抬起袖子擦了擦脸,神色已恢复如常。 该做正事了。 他向奉先殿方向迈出几步,刚转过树丛掩映的小径,却听一旁突然传来声音: “王爷?” 那声音带着几分意外,程慎之扭头看去,竟是太后身边的锦棠嬷嬷。她提了一方八仙梨木镶角木盒,看起来沉甸甸的,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瞧他。 见他望过来,锦棠嬷嬷绷着身子略一福身。她嗓音低哑,却依旧字字清晰:“奴婢见过王爷。太后命奴婢备些茶点,不想竟在此处遇上王爷。” 程慎之直觉有异,此刻却也无心深究。他压下几分疲惫,随意应付道:“本王一时走错了路,正欲去向太后请安。与嬷嬷在此相遇,倒是意外之喜。” 他微微颔首,余光掠过身后那棵掩映得只剩叶顶的歪脖子树,“若嬷嬷也去奉先殿,还请在前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宫殿庙宇深处,一路无言。程慎之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愈发沉稳,每迈出一步,就更显出凛然的威风气势来,仿佛方才沉浸于往事的,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秋风依旧,吹动空荡的秋千微微摇晃。仿佛因为故人的离开,“吱呀”地发出几声细微的叹息。 程慎之踏入奉先殿时,太后正如往日跪坐于内室之中,静静捻着佛珠。见他进来,太后缓缓睁眼,眼中平静无波,像是一口深潭,泛不起丝毫波澜。 “镇南王,你来了。”太后瞥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迟疑便欲起身,像是等候已久。一旁的锦棠嬷嬷忙将手中木盒搁置一旁,上前搀扶。 程慎之依规行礼,恭敬得挑不出一点错漏。神情却也如太后一般,冷漠得不带一丝情谊。 几人在偏厅落座,青瓷杯中浮着几瓣清火的杭白菊。 程慎之还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太后突然问话,“镇南王。你今日入宫,可是有事要禀?” “回太后,那日臣回府后思虑多日,仍是疑惑万分,想问太后求一个答案。”程慎之未碰茶水,背脊挺直,目光如炬地望着太后苍老的面庞。 “呵呵……”太后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徒然加重,“哀家老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是如今这形势,也逼得哀家再翻些陈年旧事。”她缓缓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像是在追寻过往的记忆。 再度睁眼时,太后眼中竟泛起一丝罕见的慈爱,探寻下去,那慈爱之下竟还藏着难以察觉的无奈。 “镇南王,”她嗓音沙哑,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唤道:“慎之,这么多年了,你与你的父亲……可曾有过怨恨?” 程慎之闻言,立即起身抱拳,脸上不漏分毫,“劳太后挂心,臣与父亲一切安好,不知怨从何来。” “太后?”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要弥补这些年来亏欠的时光。她思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你的疑惑,哀家分明早已给过你答案。” “如你所想,慎之,你该唤哀家一声‘皇祖母’才是。你的父亲,南部的安南王,才是哀家的亲子。” 程慎之眼中掠过一丝骇然,却又被他死死压住。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如此直白地道破他多日来的心事,更未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与太后对话这惊天秘辛。父亲从南部加急送来的回信只写了深藏多年的揣测,此刻太后却将它亲自坐实。 程慎之暗自打量四周,见殿内空旷,只有锦棠嬷嬷低头侍奉在太后身侧,这才松一口气,平静道: “回太后,臣与父亲尽心朝廷效力,辅佐圣上,并无僭越之心。” 太后默默地注视他,眼中满是失望,“当年哀家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虽享尽荣华,却也动摇了国之根本。如今你与你父亲还在人世,国本尚有归正之机。” 太后话音低缓,手里的佛珠却是越捻越快,“锦棠,你是知情之人,哀家乏了,便由你代哀家说罢。” 她缓了口气,抿了口茶,以眼神示意侍立一旁的锦棠嬷嬷。 锦棠嬷嬷早有准备,应声上前,向程慎之再次行礼。她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神秘的力量,将在座之人带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天。 那年,太后还是先皇宫中的慎嫔。 先皇的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如云。慎嫔虽凭借貌美入宫,却因不善言辞,始终未能得到皇帝盛宠。一年半载下来,皇帝才如应付公务一般,踏足她的宫门一次,从无过多温存。 可她虽圣眷不隆,肚子却十分争气。入宫不过两年,太医便诊出喜脉。她母亲入宫探望时,谨慎自她发间取下三根青丝,语气笃定地告诉她:家中寻见一位高人,虽是个游方道士,却直言可保此胎必得皇子。若还要细看胎儿命格,需要母体的青丝作法。 “命格……?”对于母亲深信不疑的鬼神之说,慎嫔心生不安,有心阻拦,却又无可奈何。 宫中无宠的女子,本就依靠家府中的补贴过活,哪还敢有什么违逆之心? 谁知下一次母亲进宫时,竟真带来了那游方道士算下的预言。“娘娘确将诞下麟儿,然此子非但无富贵之命,后半生反会累及家门,致使娘娘家中门庭衰败。” 慎嫔惊得差点打翻了那案上的茶盏,既已屏退了宫人,此刻她连忙抚住肚子,悄声询问母亲:“那道人可有……破解之法?” 她声音发颤,水葱似的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母亲眼中满是疯狂,狰狞着与她密语:“那道人说,真龙不在金殿,而在乡野之间。”她急忙从怀中翻出另一张字条,上面赫然写着: “茅屋陋巷,命格相生。母有黑痣点于眉心,方孕育真龙降世。” 母亲痴痴地笑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肚子:“你肚里这个算什么,与它命格牵连的可才是真龙!未来要当皇帝的!” 慎嫔急急忙忙捂住了母亲的嘴,生怕再从那可怕的嘴中冒出大逆不道之言。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0章 可母亲早已陷入痴狂,直言家中已按照纸上所说暗中寻访,真按道士所说,在京郊一处破落的田庄里,找出一位符合所有要求的农妇。 那农妇眉间一点黑痣,身怀六甲,产期与慎嫔相差无几。 恐惧与野心如藤蔓一般,在心中疯狂滋长。生产前夕,慎嫔犹豫再三,终究是默许家人那农妇伪装成宫女,偷偷安置在宫中一处偏僻殿阁。 两个男婴先后降临人世,啼哭声不绝于耳。 慎嫔只看了一眼,顿觉心如刀绞。农妇之子哭声洪亮,体格健壮,而她亲生的孩子却孱弱如幼猫,不过哭喊几声便没了气力,不住喘息。 不过几瞬犹豫,对权位的渴望涤荡了心神,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与迟疑。 她下定了决心。 -----------------------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准备要改名啦~在下次更新前会连同封面一并改,追文的宝宝们不要走错哦~ 卑微作者再次球球收藏营养液评论!这对我非常重要,谢谢大家![狗头叼玫瑰] 第57章 金龙鱼调和油 帝王一念,可定千万人生…… 当初身为慎嫔的太后, 望着两个床榻上两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攥紧了锦被,过了半晌, 才终于抛掉最后一丝犹豫。 金线点缀的华贵襁褓, 紧紧裹住了别人的孩子。而她亲生的骨肉, 则被心腹侍女趁着夜色送出宫去, 丢弃在京郊一处荒凉的水塘边。 那侍女本已将孩子举在了河面, 却在临动手时听见一声微弱的啼哭。她猛地一颤,隐约生出几分恻隐之心。那婴孩气息奄奄, 横竖也熬不过今夜,何必再脏了手, 沾上一条可怜的人命? 侍女收了手,匆匆回宫复命。却发现那刚生产完、虚弱过度的农妇,已因出血不止,躺在生产的暗室中没了气息。 这场偷天换日做得天衣无缝。慎嫔也因这皇子的出世被晋升为慎妃, 一时恩宠无限。 那村妇的孩子果真应了道士预言, 未满三岁便显出不凡天资。他既有过目不忘之能, 又有敏捷才辩之思, 深得皇帝宠爱,没过几年便被立为储君。 更奇的是, 其他皇子在他出世后, 不是阴差阳错地夭折, 就是身体孱弱, 难有锋芒与其相争。慎妃看在眼中, 喜在心底,只觉当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春去秋来,四季翻飞,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逝下去。 直至那年春日,慎妃亲自为太子挑选伴读时,却在一众年轻公子中,惊恐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与他的伴读并肩而立,谈笑风生。那伴读正是宁国公家的公子程靖,此前一直在京郊别院静养,近日才回京州侍选。 然而,若有心人细看,那程靖的眉眼,竟与皇帝年少时如出一辙!比起太子略显端方的相貌,程靖眉宇间的风流意态,反倒更似当今天子的神韵。 慎妃心乱如麻,连忙找来当年经手此事的锦棠。一番暗查后,真相如惊雷炸响。原来那日清晨,年过三十仍无子嗣的宁国公夫人出城上香,还未抵达寺门,便听那水塘边婴孩啼哭不止。 宁国公夫人只当这是诚意打动了上天,为她降下恩赐,当即含泪将孩子抱回府中,悉心教养。 得知真相的慎妃如坠冰窟。她连夜求见皇帝,连列十条罪状,竭力游说程靖不再担任太子伴读。皇帝只当这是小事,依言将二人分开。 程靖改作其他皇子伴读,眼见着长得愈发出众,文韬武略皆是出彩,耀眼得令人不安。 幸而不幸,在东窗事发之前,不过数年光景,皇帝因病驾崩。 慎妃痛失所爱,却也因此得以扶持太子顺利继位。然而令慎妃没想到的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册封程靖为安南王,命其远赴南部镇守边关。 届时,贵为太后的她,目睹这一切,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的儿子,当朝的皇帝,莫非早已知晓了什么? 她心中不安,忍不住出言试探,却见新帝含笑望来:“母后年事已高,不必再为朝政劳心,安心颐养便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藏着冰冷的寒意。 他早已知晓二人并非血脉相连的至亲,却仍感念她将他推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这一刻,太后才猛然惊觉:龙椅上的人早已不是需她庇护的稚子,而是一条真正挣脱束缚的金龙,冷血,多疑,决绝果断。 远调的安南王既是他手中的棋子,也是他划开母子亲情、稳坐皇位稳固皇权的利刃。 自此,奉先殿内的长明灯再未熄灭。她日日夜夜跪在佛前,念诵着超度的经文,却始终超度不了心头的罪孽。即便是已成为嬷嬷的锦棠暗中送来了安南王府的消息,她也只是闭目捻珠,任泪水在无数个漆黑深夜里悄然滑落。 青灯恍惚,照不亮深宫里的黑暗,只能将她扭曲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宫墙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亲手推上位的太子,蜀西的皇帝,不过勤政了几年,便将这这轻易得来的江山扔至一旁,日渐沉溺于享乐。 她有心劝诫,皇帝笑着答允。隔月,却无声无息从南部接来了安南王的小世子程慎之。 望着那张与先帝几乎重叠的稚嫩脸庞,太后竟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睛。程慎之长得与先帝是如此相像,几乎让她忆起刚入宫时年少懵懂的情深。 待到世子正式入宫拜见那日,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刻意板起面孔,言语间尽是疏离的训诫。可从容转身的刹那,却因心神激荡,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霹雳哗啦砸了满地。 她仍不敢对那孩子流露半分关切,皇帝将世子程慎之交予她抚养,分明是明晃晃的试探和威胁。 安南王才是她从血肉中剥离出的亲子,是她深宫岁月里埋藏最深的秘密。而龙椅上的天子,正冷眼看着她,要试探出她对亲生骨肉残存的情意,究竟还有几分深浅。 朝中臣子几经更迭,仅存的几位老臣心中有数,纵使认出世子容貌,也断不敢将此事声张半分。 狠。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孙子,连自己本名都已忘却的太后明白,自当初一念之差起,便已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唯有硬起心肠,在这深宫的无边黑暗中,咬牙走下去…… 锦棠嬷嬷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传来隐约的鸟雀鸣叫。程慎之还沉浸在那段四十年前的惊心动魄中,久久不能回神。 太后眼中含着复杂情绪,两行浊泪无声地淌过她深深的皱纹,从苍老的面颊滑落。她颤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孩子,你可愿……唤哀家一声‘皇祖母’?” 程慎之端坐在座位上,始终低着头默然不语。他嘴唇几度开合,似乎挣扎着想要唤出那个沉重的称呼,却终究未能如愿。 太后期待着看了他许久,却终究是颓然闭上了双眼,手中的佛珠早已停止转动,悬在半空。她喃喃低语,似在忏悔又像是有所醒悟: “哀家日日焚香祷告,才终于想明白一桩事。” “当年哀家自以为谋划周全,实则一步错,步步错。不仅牺牲了你父亲,更辜负了这天下。皇帝后来做出那许多事,最终遭了报应,何尝不是上天在惩戒哀家,喻示蜀西国龙脉不正,异族都能轻而易举入京来犯。” 太后眼含悲悯,佛珠又下意识缓缓转动,话语中的慈祥之意分毫未减。“慎之,昔日皇帝在位,哀家只能隐忍于心,可如今,局面却是大不相同了。” “皇帝驾崩多日,朝中群龙无首,早已引来四方非议。太子疯症难愈,皇后一脉气数已尽。”太后摇摇头,将朝中局势细细道来。 她虽深居宫闱,却对前朝风云洞若观火。 “老四老六倒想过在这皇位上坐上一坐,可老四协理朝政不足半日,便自知难当重任,自请回府。老六虽多撑了三日,朝臣之中却议论纷纷,皆知他非治国之材。” “说到底,他们虽名为皇子,却本就并非我天家血脉。” 太后目光锐利,猛然盯住程慎之:“如今你那身带污点的王妃已然身死,你抵御异族、护卫边疆的功绩天下皆知,正是民心所向之时。”她向前微倾身子,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朝局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你愿意,哀家必倾尽所有,助你拨乱反正,荣登帝王之位!” 太后的手微微发颤,语气却异常坚定:“这江山,本该就是你父亲的。如今你父亲不愿……合该由你来继承。” 程慎之垂眸良久,方才抬眼。他眼中没有太后预想中的狂喜或急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深邃。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1章 “父亲不愿?” “太后您可曾想过,”程慎之看着太后,平稳道:“肃清内乱,烦乱拨正,若臣当真踏上那条路,这宫中又该流多少无辜的血?” 太后一怔,尚未回应,程慎之已继续说了下去: “臣戍守边关多年,见过太多生死离别。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帝王之路?”他垂眸想起往日战死同袍的身影,暗自叹息,“您日日诵经礼佛,怎会看不清众生皆苦,而臣……自问并非能力挽狂澜、救民水火之人,也并无倾世之才。” 太后手中的佛珠顿住,她张了张口,却发现竟发不出半点声响。她原以为程慎之会毫不犹豫接下这唾手可得的皇位,却并未料到……他竟如此抗拒。 而程慎之也再未作声,记忆中浮过一张张昔日的面容。宁鸾的面容,同袍的血泪,或喜或悲,或怨或嗔,最终都归于同样的结局——死亡。 太后常伴随青灯古佛多年,看他神色,心思一动,便明白了他的心结所在。她开口劝: “慎之,你可曾想过,若当年坐上这龙位的是你父亲,或是今日的你,宁鸾那孩子,或许就不会死。” 程慎之骤然皱紧眉头,一直平静的眼底终于裂开一丝细微的缝隙。 太后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动摇,心知有了转机。她声音放得更缓,却如利刃声声割入人心: “异族之所以能趁虚而入,皆是因皇帝沉溺享乐、疏于朝政之故。若我蜀西兵强民安,海晏河清,又怎容逆贼趁乱作祟,让那异族有了可乘之机?” 她句句沉稳,却暗藏锋芒,一下一下凿动着程慎之的心防,“但若由你执掌江山,以你的能力,不需兵马连年作战,就可威慑异族大军。而宫中……只需在宫中稍作布置,便足以护宁鸾周全,不是吗?” “慎之,唯有站在至高之处,才能抓住你想要的东西。帝王一念,可定千万人生死。” “一切的关键,是金殿上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太后见他似有动摇,继续道:“哀家这般岁数,已是别无他求,只盼你能让国本归位,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你可以借此护住珍视的一切,莫要像哀家一般……待到最后,才追悔莫及。” 程慎之沉默良久,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屋内之人屏息收声,只让他静静思量。今日所闻所言,实在太多太重,任谁一时间也难以全然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太阳已攀至中天。程慎之抬手抚上胸前,眼中挣扎尽数化为果断决绝。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上座的太后: “……皇祖母。” 他终于唤出了这个称呼,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太后手指猛然收紧,积压了四十余年的隐忍与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第58章 字字句句 熟悉的字迹透过明晃晃的日光…… 程慎之得了想要的答案, 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一轻。 踏入宫门之前,他心中积压着太多的疑问。 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父亲原本在京州城中居住, 又为何莫名被远调边境驻守?更何况……那些年迈的老臣看向他的眼神, 总带着说不清的复杂, 更让他摸不清头脑。 今日太后主动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 终于让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心中的疑惑如同九连环般层层解开, 原本沉重的心绪也随之缓和几分。 “那么……就只有这件事,需要找人问个明白了。” 程慎之面不改色的大步向前, 径直坐上宫门外备好的轿撵。上了轿,他却并不回府休息, 而是直接对马夫吩咐道: “去太子府。” 太后对程慎之心怀愧疚,几乎是有问必答。当他问及,在南部边关驻守那些年,寄出的信件是否被太后暗中拦截时, 太后却难得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锦棠, 慎之往京州寄过信?”面容慈祥的太后转头看向神情肃穆的锦棠嬷嬷, 却见她亦是笃定地摇了摇头。对程慎之寄信一事, 她们竟一无所知。 程慎之见此情形,便也不欲多问。他请让太后保重凤体, 径自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 却满藏污垢的奉先殿, 步伐中再无半分犹豫。 暗自沉吟下, 程慎之心中已然锁定了一人。 若非那人对宁鸾表现出那般异样的态度, 又不顾场合地说出那些暧昧不清的话,他也不会想到,一向高傲的太子殿下, 竟会做出这般不堪之事。 思绪翻涌间,马车骤然停下。 “王爷,太子府到了。” 朱红府门紧闭,门前两座石狮子格外肃穆端庄。程慎之走上前去,抬手扣响铜环,一声接着一声,唤醒这多日来无人问津的太子府的寂静。 “吱呀”一声,朱红府门拉开一道裂缝。往日里趾高气扬的门房此刻唯唯诺诺,眼神惶恐,瞥见来人气度不凡,他慌忙躬身:“小、小的见过镇南王!” “你认识本王?”程慎之语气平淡,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压。虽知门房不过是底下做事的人物,但对太子府中的人,他一向提不起半分好感。“本王来见太子殿下。” 他径自跨过门槛,略微一打量,便见府中景象萧索。太子曾自诩府中花坛遍植奇珍异草,可眼下看去,四处杂草丛生,几株珍惜花木已有枯败之相。朱红游廊颜色鲜艳依旧,廊下却积攒着枯黄的碎叶。 那门房不敢阻拦,弓着腰在前面引路,声音发颤:“殿下……近日身子不适,此刻应在卧房中静养。” 程慎之略一颔首,示意他带路。那小门房心惊胆战,也顾不得礼数,忙不迭引着程慎之朝着内院走去。 虽从未踏入过太子府,程慎之也心知往日的太子府并非眼前这沉郁压抑的破败景致。越是靠近卧房,便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其间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气息,腻得让人皱眉。 卧房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话语声。 那门房未敢吱声,颤着手轻轻推开门缝,才提高声音道:“殿、殿下!镇南王来访!” 程慎之迈步进屋,却见屋内光线被厚重的深色帷幕遮了个彻底。他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迅速扫视屋内:床榻边二人一坐一卧,似乎正是服药的时辰,屋内药味浓得发闷,几乎令人窒息。 “太子妃,”程慎之对着榻边正喂药的女子略一颔首,随即目光转向榻上的太子,“太子殿下,近来身体可好?” 不过数日未见,太子竟像是变了个人。 他眼窝深陷,双颊消瘦得像是被人削了一刀,凌乱的头发铺散在锦被间,缠绕着打成结。 他空茫的双眼原本漫无焦点,骤然见到程慎之,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脸上挤出了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 “镇南王,你来做什么?”他嘶哑地嘲笑,“莫非,是来看孤的笑话?” 他手指紧紧攥住被角,似乎想为冰凉的指节汲取一丝暖意。 程慎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太子眼珠猛转,忽又哧哧地低笑出声来,猛地指向被帷幕遮得密不透风的窗外: “是不是……是不是她让你来的!桂花、桂花,她最喜爱桂花!孤为她种了那样多的桂花,她总该……总该来看看孤了!” 程慎之微微一愣,一旁的太子妃却是神情骤变。她将手中的药碗重重搁在案上,瓷碗与木桌相撞,在寂静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响。 “殿下,妾身不适,先行告退。”太子妃面色苍白,粗粗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去,任程慎之与那太子独留在室内。 门房站在门外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去叫管事,还是继续守在门边。 “她没来?!孤病成这样,她还是不愿看孤一眼?”太子见面前只剩了程慎之,情绪愈发激动,“你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要夺孤的皇位,抢孤心爱之人!” 他忽然一顿,像是抓住什么念头,嘶声质问“是不是你关着她,不让她来见孤?!” 程慎之冷笑一声,抱臂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太子连日来食不下咽,精神混乱,此刻只觉浑身虚软无力。他挣扎许久,勉强靠坐起身子,见程慎之像是块木头般杵在那里,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随手抓起手边软枕,狠狠扔向程慎之。程慎之身形未动,只微微一偏,那软枕便砸上墙面,轻飘飘滑落到地上。 “滚!都给朕滚出去!”太子见动摇不了眼前人半分,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朕?”程慎之弯腰拾起软枕,缓缓开口道:“殿下只怕是病糊涂了,皇上驾崩后,宫中并未颁下立帝诏书。您这一声‘朕’,只怕还是太早了些。”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2章 “更何况,”他缓步上前,将软枕放回榻边,从容而惋惜地道:“阿鸾她是不会来探望您的。” “正是因为殿下,您在宫中引来异族,才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话音未落,眼底骤然燃起灼人的火光,在这昏暗屋中分外刺目。 “万劫……不复?”太子瞳孔紧缩,随即在床榻上挣扎起来,“她出了什么事?”他转头死死地看住程慎之,手中攥紧锦被:“她怎么了!泡了那解百毒的秘泉,她定当无恙才是!” 看着太子慌乱的神情,程慎之反而镇静下来。他从容拉过太子妃方才坐过的方椅,静静看着太子从怔愣变为惊惶,最后尽数化作癫狂。 “殿下何必故作不知?”程慎之深吸一口气,“阿鸾她……已经去了。” 太子猛然僵住,连呼吸都仿佛瞬间停滞。 程慎之目光虚悬于空中某处,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就在几日前,本王亲眼看着她入土为安。” “而你,”程慎之倾身向前,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生生拦截下了承载她生前希望的一封封书信,让她到最后都知不知道……” 程慎之收住了话头。 太子听着程慎之突然提起信,顿时如遭雷击。随即,他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本就灰败的眼瞳中绷出血丝。 “……你还是知道了。” “你知道,她给你寄了信了。”太子喃喃低语着,嘴角咧开一个癫狂的笑。还未等程慎之反应过来,却见他突然嘶声喊道:“是朕截的又如何!朕是为了江山稳固!那些信若到你手中……只会乱你心神!让边关不稳!” 宁鸾……寄了信给他? 程慎之极轻地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站起。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遮住了门缝最后一丝微弱的日光。 “殿下,阿鸾的信,放在何处?” …… 太子府书房。 那门房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眼看着程慎之三两下便拆开了书架深处的暗格。木板门拉开的刹那,一叠叠封好的信如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哗啦啦撒了满地。 那暗格,竟早已经不堪重负。 熟悉的字迹透过明晃晃的日光,直直刺进程慎之的眼中。那信面上大多是他自己的笔迹,可大致扫过去,其中竟也夹杂着些许娟秀有力的墨迹。 那是宁鸾的字。 整整三年,二人来回几十封书信,竟全被囚禁在这方狭窄的暗格中,从未抵达至该去的地方。 程慎之俯身,拾起离他最近的一封宁鸾的信。 信封已有些泛旧了,精心漆好的封口却完好如初,仿佛一切的时光与情意,都被凝存于这未拆封的小小信纸中。 太子竟未曾拆阅? 程慎之按下心中一闪而过的疑云,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挑开了火漆。信写于他出征的半年后,纸上寥寥数语,皆是交代府中繁杂琐事。直至看到末尾,才不经意般带过一句: “不知边关可寒?冬衣可够?唯盼捷报早日传回,慎之平安归来。” 那信纸的角上,还有一处微微起了毛边,不知是否是那信纸的主人反复摩挲的缘故。 程慎之闭上眼,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信纸,看到卧房书案前抓耳挠腮的宁鸾。她蹙着眉,明媚的脸上写满纠结,笔尖悬在半空,犹豫了许久,才咬牙写下这样明晃晃的关切之言。 说不定将纸张塞入信封时,连耳根都尽数染上绯红。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因着太子一时的偏执与私心,被悄无声息锁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屉格中。 他缓缓将信折好,放置一旁。随后俯下身,沉默地整理起满地的信件。他拾到一半,动作忽然一顿,信堆中,竟夹着一封已被拆开的信,看那字迹,仍是宁鸾所写。 展信读罢,字字句句,竭力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与难解的怨恨。信的末尾,为让他能安心在前线作战,她甚至还原谅了当年那些锋利伤人的话语,只轻轻地写:唯愿慎之,平安归来。 霎时间,程慎之如同被浸入冰凉的湖水之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此处。 他原以为,回京后宁鸾的冷漠与疏离,皆是因为她对他并无情谊。可此刻才明白,原来她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那些试图放下又终究意难平的情愫,早已在信中燃烧殆尽,只余下一片贫瘠的飞灰。 这里的每一封信,不管是出自他手,还是宁鸾所写,都是一段被篡改的过往,一份被辜负的期盼和爱。 他一封封拆阅,又一封封收好。当最后一封信被整齐叠起,程慎之站起身来。他满怀着信件,大步走出书房,对那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道: “这些信,本王带走了。” 此刻,他再不顾其他,只想带着这些迟到了太久的字句,去宁鸾墓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好好地读给她听。 第59章 雷云花纹 阿鸾,天色渐凉了,你在这睡…… 程慎之抱着一摞捆扎严实的信件走出太子府时, 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 几只大雁鸣叫着掠过府邸上空,摆出优雅至极的滑翔姿势。 程慎之不由地抬头望了几眼,暗自叹了一口闷气。怀中是满满的信件, 心里却是空空地悬着。 若是……若是他早些知道阿鸾的心意…… 程慎之用力地闭了闭眼, 试图将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 却发现自己早已陷在过往的泥沼里, 一分也动弹不得。 一想到那些情真意切的字句, 都是宁鸾亲笔所书。程慎之透过信纸,只觉得梦中人含笑的模样, 蹙眉的模样,生气的模样, 信心满满的模样,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无论是儿时天真烂漫的她、嫁为人妇后温婉任性的她,还是程慎之回京后,看到的那个从容自持的她, 每一个宁鸾, 都在程慎之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 是他, 没有护住他的金色蝴蝶。也是他, 任她经历了风霜雨雪,淬炼出了强大羽翼后, 却为保护他而折翼。 在中秋夜宴那晚, 宁鸾逼退异族舞姬围攻的一手绝技, 至今还令他震撼万分。 程慎之思索着走出门去。他没有再坐马车, 只取出一方素色布锦, 将信件仔细包好。卸下车驾,翻身上马,径直奔向京郊那座孤寂的新坟。 坟前已有嫩绿的新草破土而出, 远看过去竟是毛茸茸的一片,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 碑石清冷,程慎之独自一人来到墓前,轻轻抚去秋日积攒下的枯黄落叶。 “阿鸾,天色渐凉了,你在这睡得冷不冷?”程慎之索性在墓前盘腿坐下,将一抱信函置于身侧。 “你总在信中问我,边关冷不冷,若那时我看到了那信,定会告诉你,边关的风雪,是真的刺骨极了,那风一阵阵地吹,能把人的眉毛吹掉。”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挑开那块裹信的布锦,“可那里的冬日再冷,也赶不上如今的寒凉。” “那时的冷,添件裘袍,裹层厚袄,总可以想办法熬过去。可如今,让我觉得冷的,再也不是风雪,而是……你。” “你不在了,这世间于我,只剩了仇恨。太后今日告诉我,我本该是皇子。太子也坦白,是他屡屡作梗,在你我之间种下无数误会。可这……” 他取出那封被太子拆阅过的信,苦笑了一下:“罢了,这些话,大抵都是你不爱听的。但阿鸾,你可知道,太子截了你那么多封信,为何独独拆了这一封?” 程慎之借着逐渐幽微的橘色日光,将手中的信纸轻轻抚平,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你在这封信里,第一次写下了对我的思念。就这一封,便让他再也不敢继续往下看。他宁可让这些信永远尘封,也不愿再看见你笔下对我的情意。” “至于我写给你的那些信,”程慎之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太子倒是不客气,竟是封封都拆阅看过了。” “那时皇帝无心政事,太子把持朝政,边关军报皆经他手。往来的信件,只要在沿途驿站稍动手脚,拦截几封走军务要线的私信,简直易如反掌。” 他望着四周渐渐沉下去的天色,无奈喃喃道:“那时候,终究还是疏忽了啊……” 最后一缕日光被大地吞噬殆尽,四周彻底陷入寂静的漆黑。 程慎之倾身向前,指尖轻抚墓碑,“他截住了书信,却没能截住那支利箭。那日他明知异族入宫心怀不轨,可能伤及你,却依然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阿鸾,”他指腹略过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如同掠过爱人温热细腻的脸颊,他正欲开口,目光一瞥,却突然凝在了那石碑旁的坟土之上。 当初埋棺时,他亲眼看着每一寸土被夯实平整,每一个细节都入眼入心,绝不会错。可此刻,坟土上竟多了几道突兀的隆起,像是被人松动过。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3章 几簇新草三三两两长在那隆起的土包上,显然已是有些时日了。 程慎之心头一紧,正欲借着朦胧月色俯身细看,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转身看去,竟是那大军中镇守的副将张回骑马疾驰而来。 “王爷!”张回勒马急停,几乎是翻滚下鞍,他语气急迫地禀报:“异族部落趁夜贴近京州城门,门外大营紧急调动了兵马增援,却有难以招架之势,情势危急,请王爷速去主持大局!” 程慎之闻言一惊。他目光凌厉地扫过那几处不自然的坟土,又深深望了一眼冰冷的墓碑,当机立断。 利落地翻身上马,程慎之对张回沉声下令: “派得力人手秘密探查此地,近日有谁出入过这片林场,接近过这片坟地,所有蛛丝马迹,尽数查明!” 话音一落,他猛然回头,最后望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坟堆,眼底尽是不舍。万般情绪化为此刻心底的承诺: 阿鸾,等我回来。 他心中默念,随即一夹马腹,与张回二人一前一后,划破浓厚的夜色想着郊外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夜风掠过四周阴森的树丛,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诉说着未尽的情话。 …… “主子,大致便是这些了。”青霜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将望春楼探子收集来的重要情报,逐条念与宁鸾听。 宁鸾近日挪了张贵妃榻靠在窗下,此刻正斜斜地倚在上面,静静思索着一条条信息。 她略微一抬眼,便能望见窗外那轮被薄云轻笼的圆月,随着缱绻的夜风,朦胧撒下似水的清辉。 “好,除此之外,程慎之那边可有动静?”宁鸾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呵欠。虽经天材地宝的调养了多日,可她的身子依旧比之前虚弱许多,极易困倦。 程慎之?青霜皱着眉翻了翻手中的册子,略显迟疑,“除却早上给主子报过的入宫觐见太后,出宫后,程王爷直接去了太子府。此外……又去看了主子的衣冠冢。” “哦?”宁鸾一挑眉,“太子府?他去见太子做什么。”语气中带上几分玩味,她能推演出程慎之的大致动向,却没料到,他今日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意料之外。 “太子府中一直有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说,程王爷与太子谈过后,便径直去了太子的书房,取走了不少信件。其中,许多像是主子的亲笔。” “我写的?信?”宁鸾眨眨眼,没想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系。这几句话彻底打散了她的困意,当即从榻上坐起身来。 屋内只有一盏幽微烛火,朦胧月色为宁鸾笼上了一层清冷光晕。她背对着月光,心思急转,将程慎之出府后急奔孤坟的举动串联起来,不过几瞬便已有了猜测。 见她思索,青露直立在一旁,平静补充着:“虽不知程王爷与太子具体谈了什么,但衣冠冢附近我们一直有人看守。此刻探子就在门外候着,若是主子想知道程王爷墓前所言,可唤他进来复述。” 宁鸾暗自沉吟,搭在榻檐的手指微微一紧,“让他进来。” 那暗探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将坟前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回禀。 “王爷下令要彻查近日出入林场之人。依属下看,若我们的人继续在衣冠冢附近蹲守,恐有暴露之嫌。还请主子定夺。”那暗探抱拳道。 “无碍,你们撤回楼中便是。”宁鸾一抬手,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他倒是很懂太子的心思。” 待暗探离去后,青霜忍不住问道:“主子,程王爷既然已经起了疑心,这衣冠冢怕是……” “无妨,”宁鸾扭头望向窗外明月,“他既要查,便让他查去吧。有些事,纵使想瞒他,只怕也快瞒不住了。” …… 另一边,程慎之拖着疲惫的身子,处置好城郊大营的动乱后,终于回到了镇南王府。夜色已深,他步履沉重,思绪早已乱作一团。 他闷头向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保管妥当的信件。 此刻,他只想快些回到那间能给他带来片刻安宁的卧房,仿佛只要回去,就再次能看到窗台下的贵妃榻上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昏黄的光晕中,她总爱捧着卷奇闻异志,守在那里,安静地等他回家。 家。 这个字眼,再次听来,竟比那南部还要遥远万分。 如今这府邸,空有宁鸾布置下的雕梁画栋,却再无半分家的温情与暖意。 程慎之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伸手推开卧房的雕花木门。室内烛灯未燃,一片冰冷的死寂。月色透过纱窗映照进来,给他打上一道凄凉的影。 往日他回府,王叔定会提早备好热茶、燃亮灯烛。至少……不会让他面对这一室的漆黑。 “王爷!” 程慎之扭头看去,却见王叔急步从院外奔来,整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才宫中来人传话,说太后娘娘已经应允了王爷的要求,让王爷这边也早作准备。” 程慎之略一顿首,步入屋内。王叔连忙跟上,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冷汗,随即利落地取出火折,一一点亮四处的烛台。 自宁王妃去后,王爷便再不愿独自呆在漆黑之中,定要他将所有灯烛点亮,直至夜深睡下,才可让烛光熄灭。 随着王叔将室内烛火逐一点燃,程慎之已在案前坐下,面无表情地拆开带回的信件。 王叔自觉退出房去,留程慎之一人独处。 程慎之拿着信摆弄半晌,盯着烛火思索片刻,忽然俯身从废纸篓中捞起前日安南王府的那封来信,再欲细看。 可就在直起身的刹那,他目光一顿,信纸之下,竟压着几片零碎的纸张残片。 那碎片边缘隐约透出墨痕,墨痕勾勒出的纹路,竟是雷云纹的花样。 这正是他当初在战场上常戴护腕的纹饰。 第60章 重振宁家 大婚前夜,她还托付我寻了许…… 程慎之一愣, 随即干脆利落地将桌案上的信件推至一旁,直接将那废纸篓中的碎纸片倒在案上。 跳跃的烛光下,他屏息凝神, 将那些大小不一的碎纸片在案上细细拼凑。纸片只是草草撕开, 不过片刻, 那些凌乱的碎片便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样貌。 最后一片碎片归位, 程慎之呼吸骤然停滞, 整个人若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拼凑完整的画纸上, 尽情挥洒笔墨勾勒出的,正是他自己的面容! 画中的他手执长剑, 傲然屹立于群山之巅。那总是紧皱的眉宇间带着沙场淬炼出的锐气,意气风发。 这笔触细腻传神,绝非寻常画师所能及,而更令他如受重击的是, 画像的边角, 竟还草率的字迹提着三个字: “程慎之。” 这名字被人草草写下, 却又用画笔随意涂抹掉大半, 仿佛是心烦意乱时随意写就,写完便后悔了似的。 而那字迹, 他今日在太子府的书房中已看了千百回, 每一笔每一画都勾刻入骨髓。眼前这字迹虽然潦草, 却毫无疑问出自宁鸾之手! 阿鸾她……为何要画他?看这装扮神态, 分明是照他近日回京后的模样所绘制的。 程慎之指尖触摸着纸上凌厉的眉峰, 那股自信和傲然,连自己都不曾发觉,却被阿鸾一板一眼揉入了纸中。 他心乱如麻, 虽浑身疲惫,却依旧没有半分睡意。过了半晌,才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案上,伴着温和的烛光沉入美好的梦境当中。 …… 几日后。 秋意渐浓。宁鸾与宁长明闲坐于小春台,借着秋日的暖光对弈。 今日宁长明本是来送初次拟定好的采购货物清单,却被百无聊赖的宁鸾抓个正着,丝毫不客气地让他留下来陪她玩乐。 青霜青露早知宁长明要来,远远地避开来了。虽宁长明未必认识青霜,但青露在丞相府中待过几年,若是撞见,难免被认出来。 宁长明一心记挂采买事宜,却也只能静心坐下来陪宁鸾手谈一局。 他执起一枚黑子,犹豫片刻,轻轻落在棋盘一角,“主子可曾听闻近日市井间的新鲜传言?” 宁鸾兴致不高,随手落下一枚白子,“宁兄是指什么,太子疯魔之事?” “正是。”宁长明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棋子,“太子在朝中历来风评不一,近日这疯癫之言一出,更是声名狼藉。我丞相府原本亦是太子一脉,如今也粘上些骂名。” 他紧缩眉头,压低声音:“还有陛下,天子死因蹊跷,至今皇位空悬,民间流言四起,此乃天命神罚,这等皇家秘闻,竟像是拦也拦不住般扩散。” “不知林公子对此有何高见?”宁长明一吐为快说完了心中困惑,抬眼看向对面正执棋沉吟的宁鸾。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4章 宁鸾见他说完了,懒懒挑眉,“高见谈不上,这流言来得蹊跷,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定是有人刻意散布。” 她顿了顿,稍微坐正了些,“这等关乎国本、直指皇位继承的秘闻,能在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若非异族有意造势,那源头……便只剩一方了。” “异族?”宁长明落下一字,心思却早已不在棋上,“流言中还传,先帝在外尚有遗落皇子,那才是天命所归。”他迟疑道:“莫非是异族想搅浑水,扶植他们暗中安排的人?” 宁鸾指尖夹着白子,在他眼前轻晃,“若身负异族血脉,纵是皇子之尊,在此局势下也难以服众。” 她面具下的唇微微一勾,压低的嗓音中带着笃定和狡黠:“在百姓看来,沾染上了异族便是原罪。那你猜猜,这源头,还能有谁?” 宁长明怔了怔,苦笑道:“主子,宁某虽通商贾之道,对这朝堂局势却是一筹莫展。还请主子明示。” 宁鸾见他好不容易明朗的脸上,又染上沮丧的神色,轻笑出声。她随手将白子落在棋盘要害,顿时让宁长明的黑子陷入困境,随即慵懒开口道: “异族难以成事,可这皇城中的人……可早就坐不住了。”宁鸾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议论的并非惊天秘闻,而是今日茶点的滋味。 “主子的意思是……皇后?亦或是太后?” “皇后与太子一脉已是强弩之末,宫中唯有太后会为此事推波助澜。流言可以轻易动摇人心,若运用得当,便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太后?”宁长明看着棋盘上已然倾斜的局势,心情复杂,“那依主子看来,此人究竟是有什么本事,竟让久居深宫的太后都忍不住出手相助?” “本事?”宁鸾噗嗤一笑,并未答话,反而说道:“太后稳坐深宫几十年,其积攒的底蕴不可小觑。她若是铁了心帮这人,对我们望春楼而言,倒也是好事。” 宁长明恍然意识到,眼前的林公子对这一切似乎早有预料,甚至是……乐见其成?他顾不得棋局,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那主子的意思是,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宁鸾放下茶盏,执棋的指尖轻点棋盘,“棋局早已开始,落子无悔。我们若是想明哲保身,自可作壁上观。不过……” “若是能让这盘棋,朝于我们有利的方向走下去,岂不更有趣?”她语气中意味深长。 “比如,让该听到这些流言的人,听得更真切些。” 话音刚落,正巧门外侍候的碧珠推门进来添茶。宁鸾头也未抬,随口道: “碧珠,去珍宝阁的情报栏加一条买卖。就写……”她略作沉吟,“写‘望春楼已知晓遗落皇子身份,情报二两一份,信誉担保,童叟无欺’。字写大些,要醒目。” 碧珠训练有素地应了声“是”,添完茶便悄声退下,仿佛方才听的不过是今日的茶点单子。 一旁的宁长明却看得目瞪口呆。这般足以震动朝野的消息,竟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当作市井货品般标价出售。他暗自心惊,却又隐隐觉得,投靠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望春楼,或许真是走对了一步棋。 “主子竟已查出了那位的下落?” 见宁鸾的注意力又回到棋局上,宁长明忍不住追问。话音未落,却见对面的人已将棋子一丢,朝他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宁长明歪头一怔:……? “二两银子。”宁鸾学着他偏头的模样,声音中带着狡黠,“一份情报一份钱。况且你的运气尤其好,由本公子亲自为你解惑。” 宁长明一时语塞,想起眼前这位林公子,前几日眼也不眨便拿出一千两为他救急,此刻却为二两银子坦然伸手。 强烈的割裂感让他哭笑不得,但他仍毫不犹豫地取出荷包,将银子放入那微凉的掌心。 宁鸾掂了掂银子,满意地收回手,随即在棋盘上清脆落下一子。 “安南王,程慎。” 她目光转向宁长明。即便隔着冰冷的银鸟面具,那视线依旧雪亮如刀,刺得宁长明心头一跳。 “先帝亲子,竟是安南王……?”宁长明笑容苦涩,“是了,曾听家父谈及,安南王还曾入宫做过皇子伴读,年岁与陛下相差无几。不过……竟然是这位。若要算起来,他还算是我丞相府的姻亲。” 他冷笑一声,眼中难得地浮起一层戾气。 “哦?”宁鸾眉梢微挑。 “主子或许知晓,在下有一小妹,正是嫁与安南王世子程慎之为妻。只可惜……如今已是香消玉殒。”提及此事,宁长明几乎要将手中的棋子摁入掌心,竭力控制下才压制住翻涌的思绪。 在府中时,他最是疼爱那个娇俏灵动的小妹。当初听闻父亲极力促成这桩婚事,他还曾在心底埋怨良久。 如今想来,或许父亲早已察觉宁鸾身负异族血脉之事终将败露,才想将她远远打发去南部。嫁与世子,左不过在京州城中虚度几年光阴,待皇帝厌倦了便可离京,或许真能保全性命。 却未料程慎之竟立下战功,受封镇南王,常居京州城。这一来,反倒让宁家如坐针毡,最终……酿成惨剧。 “香消玉殒?”宁鸾盘着银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搁在一旁。她看着宁长明瞬间黯淡的脸色,语气平淡无波,“宁兄最后一次见到令妹,是什么时候?” 宁长明被问得怔住,勉强苦笑道:“主子何出此问?宁某常年奔走于商道之间,一年难得归家几次。若说最近一次,该是她大婚之时。” “大婚前夜,她还托付我寻了许多律法书籍,至今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谁知后来……”宁长明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颓然地垂下头去,“再后来,便是她的葬礼。” “我并未真切的看到她的脸,只是看她躺在棺木之中,那么薄,那么瘦,轻得像一缕烟。”宁长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咬牙恨恨道:“若非那镇南王,我宁家女子纵有异族血脉,也断不会落得这般结局。” 片刻,宁长明他抬手覆住眉眼,眼中痛色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没想到……竟是他得了皇家血脉。看来我宁家,终究是气数已尽。” “既然宁鸾已逝,那镇南王想必对宁家心怀愧疚。何不借此机会,为宁家谋一条生路?”宁鸾淡淡道。 宁长明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妹已经不在,宁某实在不愿再利用她的身后事来谋取利益。” 他猛地撑桌站起身来,对宁鸾抱拳道: “主子若有重振宁家之法,宁某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鸾以手支脸,语气似笑非笑,“宁兄不是早已许诺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了么?”她目光一转,灼灼看向面前的长兄。 “放心吧,望春楼……从不亏待自己人。” 第61章 棕色狗熊 是了!他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 不过半日, 望春楼二两银子出售先皇血脉情报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京州城中的大街小巷。 几个锦衣公子摇着折扇,翩翩然登上望春楼, 半是玩笑地向楼中侍者问起那“价值二两银子”的消息。不料那侍者竟当真坦然相告: “确有其事。只需二两银子, 便可获知先皇亲子的身份, 望春楼以信誉作保, 绝无虚言。” 一时间, 人群蜂拥而至。看热闹的、真心打探的,将六楼珍宝阁柜台前围得水泄不通。 望春楼在京州立足多年, 素来以消息灵通闻名,经手的情报从未出过差错。更何况这一回, 这般郑重其事对外宣扬,将原本虚无缥缈的流言,一夜之间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过半日功夫,就连坊市间卖炊饼的老汉都忍不住感叹: “这京州城的天, 当真是要变了!” 而更妙的是, 那些买了情报的富贵公子们, 反倒像是约定好了似的, 个个守口如瓶,面对围观群众的好奇追问, 只肯在至交耳旁低声交流。 这般神秘作态, 反倒让仍观望之人更加心痒难耐。 此刻金殿之上的御座空悬, 朝野之中暗流涌动。 望春楼这轻飘飘的一锤定音, 像是在看似平静的滚酒中泼入一盆冷水。不少原本持观望之态的官员已是心绪浮动, 悄悄吩咐备轿备礼,只待寻个恰当的时机,往镇南王府递上拜帖。 虽安南王远在千里之外, 可眼皮子底下还有个自幼入京的镇南王不是? 镇南王虽得皇帝亲赐名号,与南部的安南王泾渭分明,看似另起炉灶、划清界限。可朝臣们不傻,暗中蛰伏的异族也不傻。昔日里无人敢问津的镇南王府,一时之间竟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 更令人心惊的是,不出三日,太后竟也下了口谕,亲证“安南王一脉确为先帝血脉”。太后麾下那些潜伏多年的老臣们也纷纷应声而动,极力将这些话语传得满朝皆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5章 前些日子还在弹劾安南王“久居边境,居心叵测”的御史,转眼便改口称“天家正统不可动摇,先帝血脉岂可流落在外?” 朝堂之上,风向骤变。 望春楼的小春台上,宁鸾执起青霜刚递上来的拜帖。洒金帖面精致华贵,镇南王府的印鉴鲜红如血。 送帖的镇南王府亲卫还在楼下等候,言辞恭谨,身形却纹丝不动,只道王爷想请望春楼的林大掌柜过府一叙,定要讨个回音才肯离去。 “小姐,这镇南王府,可当真去不得!” 青露见自家小姐温柔抚上帖面花瓣般的暗金纹样,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怕她心里又对那位王爷起了心思,急得直拧袖角。 “青露。”宁鸾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转而对一旁等候回信的青霜道:“去回话吧,就说我近日染了风寒,不便面见外客,若是王爷执意要见……” 宁鸾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瞥过夕阳渲染的朱红宫墙,语气轻快地随意道:“若他真有诚意,便请他于百忙之中,亲自来这望春楼一叙吧。” 说罢她自己先“噗嗤”一笑,当初青露说得那般笃定,以程慎之那般高傲的性子,再加上宫中近日怕是琐事颇多,已令他自顾不暇,哪会有这闲工夫亲自来楼中拜见? 只怕是听见了这拒绝的回话,当即就要怒斥侍从,拂袖而去吧? 想象着那般场景,宁鸾笑意更深。 毕竟在青露略带夸张的描述中,她对程慎之的印象还停留在表面。既然他从沙场归来,那张脸定是被被边境苦寒的风沙打磨得粗糙无比,沟壑纵横。 至于其他……听闻坊市传言,程慎之在金殿上杀伐果断,状若罗刹,可令小儿止啼。那定是长相极其凶恶之辈。 深古铜色的皮肤得配上杂乱浓密的粗眉,指不定络腮胡也长得肆意快活,如京郊外无人修剪的野灌木丛,粗犷得不忍直视。 倒非青露刻意将程慎之形容得如此不堪,实是在宁鸾想来,他俩既是幼时相识,若程慎之相貌谈吐真有几分可取之处,怎会令她在大婚当日连夜约法三章? 定是相貌丑陋,言谈粗鄙之辈,加之身形魁梧如熊,才会让她当年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青霜冷着脸,尚不知主子心中这九曲回肠,领命便匆匆下楼去回绝那镇南王府的来人。方转过楼梯拐角,却真与一个浑身裹满皮毛之人擦肩而过。 时值秋末,离严寒尚且还有些时日,天气还算温和宜人。 那人却身裹整张皮毛缝制的厚重裘衣,头戴棕熊皮兜帽,步履艰难地攀爬着望春楼的悬梯,口中念念有词。 青霜一心想着尽快打发镇南王府的人,以免横生枝节,夜场梦多。看着这个行径古怪的客人,也只是嘀咕一瞬,只道不是来搅事的才好。 目光扫过楼梯两侧肃立的侍卫,青霜略定心神。望春楼中侍卫众多,其中不乏身手出众之辈。这些日子虽然来看热闹的宾客络绎不绝,珍宝阁更是门庭若市,却也始终安然有序。 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将镇南王府的人打发走。青霜暗自思索着,这几日宁鸾皆以女装打扮,若被镇南王府中的人撞见,指不定会作何猜想。 …… 时鸿费力地裹紧裘袍,沿着望春楼的旋转悬梯缓步而上。 每登上一层,他都不得不停下来倚在栏杆旁,喘息片刻。仿佛脚下的不是寻常木梯,而是什么险峻的山道一般。 几个路过的宾客看见他这幅模样,都下意识侧身避让,生怕与这位形迹可疑的怪人有所沾染。 半晌,时鸿才踏至六楼,行至珍宝阁柜台前。 虽穿着臃肿,可他额间却不见半滴汗珠。时鸿撑着柜台缓了片刻,才气息不匀地问那柜台后的侍者,“不知今日,林公子可在楼中?” 时鸿一手拉起毛绒兜帽,勉强露出半张俊脸,“将军府时鸿求见。” 侍者抬眼打量这个裹在厚重裘衣里的来客,正要询问,却忽地一怔:“时公子?”这位曾在楼中一掷千金,接连购下数把宝剑,更得了掌柜青眼的贵客,他自然是印象深刻。 侍者不敢怠慢,当即躬身道:“贵客稍候。”随即转入后台通传。 不过片刻,他疾步而出,对着仍在低低喘息的时鸿施了一礼:“时公子见谅,我家掌柜的腿疼,尚需静养,今日不见外客。” 时鸿似乎早有所料,自取得玄烈剑后,他便再也无缘登临望春楼七层,更别提见到那行迹诡异的林公子。 此番从北疆归来便即刻到望春楼,不过是想求一个答案。 回京途中,他才从父亲时厉东那里,得知了近些日子京州城中的风云变幻。想到他们去往北疆,正好避开了中秋夜宴的惊险刺杀,时鸿顿时后背发凉。 他还记得夜宴前夕,他正悠悠闲躺在卧房的睡榻之上,怀中抱着把锃亮的新欢。 正欲合眼,忽闻梁上传来微响,仰头一看,却见他所谓的“小黑侠客”正轻车熟路地掀起房檐的瓦片,悄无声息地落在房梁正中。 往下一望,正与仰面朝上的时鸿四目相对。 自那次救命之恩后,时鸿便对小黑再提不起半分戒备之心。不想这黑衣人竟然愈发胆大包天,不仅时不时闯入他的屋中,从梁上向他投放各色小玩意儿,偶尔还会附上几张带着提醒的字条。 说来也怪,那些字条虽只有寥寥数语,却次次切中要害。不管是将军府中即将遭遇行刺,还是提醒朝局不稳、劝他当日不要出门,事后无不应验。 而最惊险的那次,也正是因着小黑的提前示警,他才在夜半增派将军府守卫,堪堪躲过了异族精心策划的刺杀。 而此刻,听闻林公子腿疼不见外客,时鸿心中暗自叹气,哑声道:“既如此……多谢。” 今日怕是难寻得那答案了。 他转身离去,厚重的裘袍耸动,身形却再无迟疑。 站在望春楼下,时鸿仰头望向望春楼最高处那扇轩窗。那里碧色纱帘随风而动,却不见半分人影。 他凝望半晌,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面部表情地辨明了个方向,默默迈步离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坊市,出巡北疆前的惊鸿一瞥又浮上心头。 那日他听到动静,下一刻,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便从天而降,正正巧巧砸在他的床榻边。 可再定神一看,时鸿却觉得隐约捕捉到了异样。 小黑总是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一眼看过去,最多只能瞧见面巾上方冷漠的眼眸。可这日他稍一走神,瞥见黑袍露出的手上,俨然戴着一枚精致的象牙骨戒。 那骨戒做得极为精巧,材质和样式似曾相识。 时鸿起身捡起信封,只是片刻沉思,那小黑从梁上一闪而过,竟是早没了踪影。 当拆开信封,草草读罢,时鸿便再也顾不得骨戒的来由,只匆忙蹬上半只鞋子,踉跄着向屋外奔去。 翌日,时厉东大将军便上奏请旨,自愿携子时鸿前往北疆巡视,为君分忧,稳固疆土。第三日清早,父子二人便离了京州城。 时鸿走得仓促,直到马车碾过官道的声响规律地传入耳中,他才终于定下心神,有空得以细想那日的蹊跷。 信上字句笔迹格外潇洒大气,分明与往日里小黑字条中端正肃穆的风格截然不同。还有指间那一闪而过的骨戒…… 时鸿凝神苦思,抓耳挠腮,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腰间玄烈剑纹路。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时,目光无意间掠过剑鞘,顿时灵光一现,如遭雷击般呆住当场。 是了!他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那枚骨戒了! 两次在小春台会见那位令他念念不忘的林公子时,对方指间戴着的,不正是这枚雪白的骨戒吗!那戒指样式奇特,像是鸟爪紧紧扣住指节,他当时还暗赞过这品味果真与众不同。 “咔哒,咔哒……” 车轮落有规律的叩击着官道,时鸿的心跳也随之愈来愈急。 怎么就这么蠢! 那日向望春楼打探小黑的来历,对方开口便是两万金的天价。如今想来,小黑分明就是林公子的人。他这般打探,岂不是直接问到了正主头上? 时鸿脸色僵硬,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划过玄烈剑满是繁复雕纹的剑鞘。 原来从始至终,林公子始终都在关注着他,保护着他,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小黑……望春楼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莫名的信任,让他与父亲选择相信那封信,即便走错,即便是被当做棋子,也甘之如饴。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马车中的他曾这样喃喃。那时他并未料到,随着他离京州城渐行渐远,皇宫中的表面平静也即将迎来终结。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6章 随后便有了那场惊世骇俗的中秋夜宴,连他们远在北疆都听到了风声,匆匆在北疆巡视一圈后,便日夜加急赶回了京州城。 而现在,穿过坊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鸿又紧了紧厚重的裘袍,将毛茸茸的兜帽又拉低几分,遮住大半面容。 虽回京不久,坊间沸沸扬扬的传闻他已有所耳闻。此刻抬眼望去,镇南王府门前果然簇拥着各色人等。 其中有锦衣华服的官员,也有打扮不凡的商贾。众人皆是静默不语,肃然在王府门外候着。 时鸿向前几步,正欲询问府门外紧皱眉头的老管家。还未开口,便听对方抢先一步道: “王爷一早入宫,此刻还未回府。诸位还请自便。” 话音未落,老管家身后的披甲侍卫手中长刀一紧,眼神中迸发出凌厉的光来,扫过府门外众人,颇有威慑之意。 时鸿迟疑地点点头,不动声色退到府门拐角处的小巷边。北疆之行确实让他比往日沉稳许多。只是回京后听闻的种种变故,竟让他连对收集心爱的佩剑都提不起兴致。 本想寻几位旧识一诉衷肠,可至今一位也未能得见,心中那份落寞正如此刻阴暗的暮色,渐渐沉下去。 他长叹一声,正欲穿过阴暗小巷返回将军府,却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精准停在了镇南王府侧门。车帘掀开,踏下来一道如同走肉的人影。 不是那程慎之又是谁! “王爷!”时鸿脱口喊道,声音沙哑粗粝,他忍不住咳嗽几声,挥着手卖力急奔而去。 ----------------------- 作者有话说:谢谢收藏和投喂营养液的宝宝~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撒花] 第62章 一探便知 镇南王府看似一如往日,却在…… 侧门两旁侍卫踏步上前, 长刀交错,毅然决然地挡住了时鸿的去路。 程慎之脚步未停,侧首瞥了时鸿一眼, 眼中无悲无喜, 仿佛已是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 时鸿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即却又听程慎之淡漠开口:“放他进来。”说完, 他未再多看时鸿一眼, 径自抬步迈入院中。 时鸿僵住的笑意顿时死灰复燃,眼底也重新亮起光来。还是有个朋友可以投奔的嘛!他暗自欣喜, 抬手拉了拉毛帽子,低头跟了进去。 镇南王府看似一如往日, 却在细微中处处显出不同。 花坛边缘已生了许多新冒头的杂草,亭台中的石凳也像是久未打理,闷闷地蒙着一层薄灰。 程慎之脚步不停,只在卧房门外犹豫一瞬。他回头瞥了时鸿一眼, 终是推门而入。那一眼与其说是对时鸿的邀请, 倒不如说是无所谓的放任。 今日在宫中与太后周旋已几乎耗尽他全部心力, 若再不回到卧房稍作喘息, 他不知自己尚存的理智还能维系多久。 时鸿紧随其后,望着半开的门扇稍作迟疑, 还是咬牙跟了进去。 可刚进卧房, 时鸿便被眼前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分明还未到傍晚, 可房中却用厚重的深色帷幔层层遮挡, 密不透风, 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虽无日照,房中却丝毫不显昏暗,甚至可以称得上亮如白昼。 宽敞的卧房中错落摆放着十数盏灯烛, 此起彼伏的光焰将每个角落照得通明,竟寻不出半分阴影。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这屋中铺天盖地、满地满墙的画卷。 作画者笔法尚显生涩,只得其形,未见其神,却投入了十二分的心血与情意。画中人或坐或立,或笑或怒,皆是一派生动景象。 而所有画作描绘的,竟都是同一个人。 已故的宁王妃,宁鸾。 “这些……”时鸿喉头发紧,本就嘶哑的嗓子更哽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挤出几句:“王爷真是好雅兴。这笔法虽不精妙,可凭量占据优势,足以见……见王爷情义深重……” “去了趟北疆,时小将军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程慎之哪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一道目光扫来,却无多少威慑力。 “也罢,你尚未成家,自然不会懂得。” 程慎之说服了自己,走在案前坐下,指尖轻抚过案上那幅未完的画作。画中人身披华贵嫁衣,头顶盖头,面容朦胧,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时鸿听他这般说,脸上莫名一热。他虽年岁比程慎之小些,却也早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以他将军府的门第,京中来说媒牵线的人从未断过。 可每每想到成亲之后,再不能抱着长剑入睡,反倒得搂个活生生的人夜夜同寝,时鸿就忍不住从睡梦里惊醒过来,接连三五日都打不起精神。 这般反复折腾,连时厉东大将军都被闹得烦不胜烦。后来再有媒人上门,索性一概回绝,倒也落得清静。 此刻,程慎之以指代笔,沿着画中轮廓轻轻描摹。沉甸甸的心事似乎也随着这几句调侃,稍稍松泛开几分。 如今京州城中,他虽名义上认了太后为亲眷长辈,可自身份公之于众那日起,便愈发尝尽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太后虽曾流露慈爱,可一旦涉及皇权富贵,转眼又成了礼佛前那个满心权势、精于算计的女人。 父亲安南王亦给他递信,摆明了要在南部当个富贵闲人,半分不愿涉入京中的浑水。二哥终日寄情风月,近日又喜得幼子,乐得自在,对权位更是毫无念想。 放眼偌大京州,程慎之日日入宫理政,一肩挑起社稷重担。回过神来,竟寻不到一人可诉心事。 唯有每日从宫中归来,将自己锁进这满室烛光与画卷之间,才能偷得片刻喘息之机。 “时小将军。” 程慎之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烛火摇曳的静室中格外清晰。 “你说,一个人究竟要攀到多高的位置,才能让那些加害之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时鸿闻言心头一凛,下意识转身合上房门,快步走到程慎之面前。 案上三四盏烛火的映照下,程慎之的侧脸如同被雕刻出的石像,从始至终不见半分波澜,唯余一身拒人千里的冷意。 时鸿打了个寒颤,瞥向程慎之手中抚摸的那卷画卷。想起回京后还未回过的将军府暗室,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怅然。 他稍想片刻,毅然回道:“虽不知要攀得多高,但照这个势头下去,王爷血溅金殿依旧毫发无损,这前路必定是一片坦途。想惩治几个看不过眼之人,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与王爷在南部边境相识,一路征战半载,也算是知根知底。”他顿了顿,嗓音越发沙哑: “回程路上,听闻中秋那夜心惊动魄,只觉欲遂王爷所愿,必先位极人臣。待朝廷肃清内乱,将潜藏祸心的异族一网打尽……这后面才会有安生日子。” “安生日子?”程慎之冷笑一声,抚过画卷的指尖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眼眸中尽是明灭跳动的烛火。他低声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安生于我,早已毫无意义。” 时鸿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从一旁挪了把酸枝四方倚,隔着案几与程慎之对坐。他思索一会儿,突然自顾自地开口: “王爷可知,我为何作此装扮?” “为何?” “当初,我将军府得高人指点,提前去往北疆避乱。可京中动乱的消息传来后,父亲执意回京,竟在京郊遭遇了异族埋伏。” 程慎之听闻“异族埋伏”四字,眉间已是紧皱。时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原本以我父子二人的身手,对付这些异族本不在话下。可他们临死前竟洒出一阵诡异毒粉,我一时不察吸入少许,至今寒气缠身、四肢发冷,只得终日以裘袍裹体,才稍觉缓和。” “毒粉?”程慎之皱眉,“可曾寻医诊治过?” “一路寻访各路医馆,皆束手无策。”时鸿苦笑。 “大夫们只能开些壮火暖身的方子暂缓症状,却说不出个根源。寻常汤药根本压不住这彻骨寒意。况且,那些埋伏者训练有素,不似寻常异族人,倒像是……在京中屡次行刺我们的那批人。” 时鸿无奈摇头,将头上的兜帽又拉紧了些。灰褐色的狗熊帽子沮丧地搭在他头上,凭空增添了几分喜感。 “明日你随我入宫。”程慎之稍加思索,当即决断:“宫中存有夜宴闹事者的审讯卷宗,查证之下说不定能寻得线索。也让太医为你诊诊脉,或许会有应对寒毒的法子。” “我?入宫?无召如何入宫?”时鸿诧异地瞪大了眼,“我方才还想问,为何你府门外围了那么多人,逼得你这个正主只能偷偷走侧门?” 时鸿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让沉寂许久的程慎之也不由微微牵动唇角。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7章 “不过是些闻风而动的观望之人罢了。”程慎之瞥他一眼,“时小将军,时小将军既在收集京中情报,竟不知近日风声?” 见时鸿讪讪而笑,程慎之也心知他日夜兼程不断,怕是今日才刚回京州,并未去四处打听。 “拜望春楼所赐,如今这京州城内,我这位镇南王倒成了茶余饭后最时兴的谈资。” 一边说着,程慎之一边站起身来,小心绕过地上散落的画卷,执起银挑子将灯烛拨亮。跃动的火光将他身影投在贴满画像的墙上,恍惚间画中人竟似也随之颔首,含笑应和他的话语。 “怎么又是望春楼……”时鸿挠了挠头,“总觉得京州城里的风波,桩桩件件都与望春楼脱不开关系。” 提及此,程慎之只觉额角隐隐作痛,指尖轻按眉心道:“今日本王命人给那望春楼林掌柜送了请帖,不料他竟以染了风寒为由,当场打发走我的侍从,还说……需我亲自登门才肯相见。” “不知那掌柜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摆出这么大的架子。”他坐回案前,抬眼却见时鸿面色古怪,“你这是什么表情?” 时鸿面目扭曲,顿时将王府门外聚集之人抛至脑后,挣扎片刻才犹豫地说:“今日我也去寻了那林掌柜,侍者分明说……他腿疼,不见外客。” 程慎之的脸色顿时更沉,在暖色烛光的映照下竟像是能结出冰来,“腿疼?不是风寒?” “是啊!”时鸿毛茸茸地一拍大腿,“我嗓子虽然不好使,耳朵却灵光得很,断然不会听错!” 程慎之愈发沉默,随手按住一张宁鸾的画像稳住心神,“你可知这林掌柜,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此大胆,竟敢将你我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时鸿迅速摇头,厚重的衣袍也掩盖不了他动作的灵活。他语速飞快: “我曾与林公子有过数面之缘,确实是个妙人!”时鸿下意识抬手想挠头,却只抓到油光水滑的毛帽,“不过他的来历,我也说不清楚。说来惭愧,当初会特别留意宁王妃,正是觉得她与林掌柜神情间有几分相似……” 话音未落,程慎之的眼神已在听到“宁王妃”的瞬间,如刀子般射来。时鸿连连摆手:“王爷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他咽了咽口水,才又道: “我当王爷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才敢直言不讳。” “宁王妃确实与林掌柜有几分神似,可是脾气性子却是半分都搭不上边!许是丞相府的远亲什么的,也说不定啊!” 程慎之眸光暗了暗,却未完全熄灭。 他怎会不知道丞相府的底细,若论起经商之才,宁大公子确实颇有才能。但即便那位大公子再深居简出,以其身份气度,京中往来之人又岂会全然不识? 压下心中疑惑,程慎之道:“罢了,改日亲自去望春楼一探便知。” “改日?”时鸿顿时急了,听闻那位林公子竟愿单独接见程慎之,他心里早打起了小算盘,连忙劝道: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日最好!你我同去,说不定正好就遇上了呢!”话一出口,他似乎也觉得有些仓促,又急忙找补: “若是我回了府,我爹定会知道我偷溜去望春楼的事,往后几日怕是连府门都别想出了!” “林掌柜要见的是我,你去做什么?”程慎之挑眉,“不过时大将军这家教,倒是严厉得名不虚传。” 时鸿将自己扎扎实实陷进椅中,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般长叹一声。方才还滔滔不绝的话匣子,一提到这事,顿时也哑了火。 “罢了,”见时鸿蔫了下去,程慎之却忽然起身,干脆利落道:“走吧。” “走?去哪儿?”时鸿一时没反应过来。 “望春楼。” 程慎之话音未落,人已掠过时鸿身侧,径直朝门外走去。 “哎!等等我!”时鸿慌忙从椅中弹起,起身跟上去,又急急忙忙喊:“正门还堵着好些人呢!” 程慎之从善如流地转了方向,带着时鸿向侧门走去。空留一室烛火跳跃,满室画卷静静躺在那里,画中人眉眼依旧。 …… ----------------------- 作者有话说:时鸿:王爷画得真不咋地。 程慎之:嘿嘿吗?不嘿嘿。本王以量取胜。 第63章 狭路相逢 二人在楼梯中段狭路相逢,本…… “楼下有人闹事?”宁鸾从妆台前侧身, 看向匆匆前来禀报的管事。 几句吩咐定下应对之策,管事领命而去。宁鸾却心头雀跃,按捺不住也想跟下去瞧瞧热闹的心思。 “小姐, 天色都要黑了, 您伤势初愈, 该好生歇息才是。”青露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顿时如老妈子般絮叨起来。 “不碍事, 我的伤早好了!况且许大夫不也说了,这段时间要多多走动, 活络气血么?”宁鸾眼睛亮亮的,已随手拈起一支素净的白玉竹节簪, 利落地挽好青丝,又将一顶垂黑纱的斗笠扣在头上。 望春楼中有些不欲露面的客人,多是这般打扮,混入宾客中倒也不显突兀。 青露无奈。自从小姐醒来后, 性子确实比从前在府中更跳脱了。 况且遇上这等事, 她向来劝不住, 只得认命转身, 依着这斗笠样式,拣了套低调利落的玄色暗纹男装为她换上。 不过多时, 一位身形清瘦的黑衣“侠客”便一步三跃地下了楼。青露不愿换男装, 独自留在七楼边角的中空天台上, 凭栏下望。 只见六楼珍宝阁柜台前, 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宁鸾心中更喜, 这几日宁长明买齐了货物,带着商队远行。留她乏味地困在七楼,日日喝那苦得要命的汤药, 早就闷得发慌。 今日好不容易有场热闹,她定要瞧个尽兴! 行至转角,就快下到六楼的视线范围内,宁鸾忽然顿了脚步。 作为一名“侠客”,便该沉稳从容、步履端方!她扯了扯宽大衣摆,缓步踏下台阶。 而与此同时,程慎之正带着时鸿穿过珍宝阁喧嚷的人群。他面沉如水,跟着时鸿的指引,向角落那不起眼的七层楼梯走去。 时鸿跟得气喘吁吁。那奇毒不仅令他遍体生寒,还让人浑身虚弱无比。他强撑着爬上六层已近极限,此刻瞧见珍宝阁柜台前围着一大群人,喘息间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他试图伸头张望,却见程慎之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围观人群,大步向那侍卫守着的七层楼梯走去。 “哎!王……王爷,等等我!”时鸿恋恋不舍地瞥了眼那人堆深处的热闹,勉强提起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或许是楼主早有吩咐,那守着楼梯的侍卫并未阻拦程慎之,侧身放行。轮到时鸿时,两边侍卫却毫不留情地横刀一拦。 显然,他并非在楼主邀请之列。 时鸿无奈挠头,今日被拦的次数着实多了些……他暗自嘀咕着,心下却是早有预料,此刻倒也没太多沮丧。几下收拾好了心绪,便一头扎进人堆里瞧热闹去了。 宁鸾迈着她稳当挺拔的步伐,满心欢喜拐过楼梯转角,却迎面撞见一道携着威势的身影正拾级而上。 她早将今晨戏谑那句“请镇南王亲自来望春楼一叙”忘到九霄云外,此刻见有人迎面而来,还未想清是邀请了何人,脚步却也只是略微一顿,便不偏不倚地继续拾级而下。 管他呢,看热闹要紧!横竖楼上有青霜青露在,自会帮着应付来客。 二人在楼梯中段狭路相逢,本就狭窄的悬梯顿时显得格外局促。 程慎之抬眸,见一名黑衣侠客正从上方径直下来。他下意识侧身避让,却在这交错瞬间,一股极淡的清苦药香钻入鼻息,让他晃神一瞬。 对方斗笠上的黑纱被带起的风拂动,悠悠荡开一道缝隙,在下一瞬却被黑衣侠客伸手压下,再难以窥见分毫。 程慎之顿时停了脚步,心口毫无征兆地一悸。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身,紧紧盯住那道飘然远去的黑衣背影。可那宽大衣袍将身形尽数遮掩,寻不到半分可供辨认的痕迹。 与此同时,宁鸾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背后传来。 她莫名对那人有些熟悉之感,却也仅限于此。背后的目光锐利至极,又带着几分探究意味。她下意识加快脚步,不过多时便彻底隐没在柜台前喧闹的人群中。 程慎之在原地怔愣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他定了定神,继续迈步而上,仿佛方才只是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本也是一次与陌生人的、微不足道的相遇。 他深吸一口气上楼,片刻后,只见一位碧衣侍女端然静候在七楼门前。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8章 …… 换上这身“黑衣侠客”的衣裳,宁鸾再没了往日的顾忌。她身形灵活,左钻右探地挤到柜台前,悄悄戳了戳角落候命的侍从。 “现在什么情形?”宁鸾并未伪装声音,只从怀中掏出那枚银光流转的鸾鸟面具,在他眼前一晃。 那侍从自然认得这是掌柜独有的信物,也早已熟悉掌柜那变化莫测的声线。他当即低低唤了声“主子”,随即禀报道: “是礼部侍郎家的尹公子,带着几位世家子弟非要见您。说咱们前日卖的消息有误,害他们在镇南王府前吃了闭门羹,非要讨个说法。” “消息有误?”宁鸾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消息有什么问题?” 那侍从清清嗓子,正要附耳细说,还没开口,却听人群中“哐当”一声巨响! 那被冷落在人群中央的尹公子,见始终无人应和,已是气急败坏。他一把抡起柜台边那只鎏金景泰蓝香炉,狠狠砸在地上,厉声喝道: “那镇南王分明就没回过王府!望春楼卖给本公子假消息,让本公子颜面尽失!今日若不见林掌柜出来说清,就休怪我砸了这金字招牌!” 在众人惊呼声中,尹公子又抓起一盆小巧盆栽,眼见着就要向着“珍宝阁”三字的题字招牌怒砸而去。 电光石火间,另一旁围守的侍卫眨眼便至,利落起身滚翻,竟在半空中截住花盆,随后稳稳将其放回原处,连泥土都不曾洒落分毫! 若说先前那香炉被砸属实事发突然,可此番尹公子再拿盆栽,侍从们便早有预料防备着了。 管事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尹公子身上,此刻再上前一步,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比: “尹公子若未尽兴,尽管继续便是。望春楼明日便会将损毁之物梳理银钱,列成清单送至贵府,还请公子笑纳。” “你……!”尹公子气得目眦欲裂,举起手中的折扇直指管事,半晌了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围观众人见望春楼如此从容应对,心中也不由动摇了几分。看这姿态,望春楼倒不像贩卖假消息的一方,反倒是尹公子气急败坏,更显得可疑。 众人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颠转,一时难辨真相。这时,与尹公子同来的一名公子哥按捺不住,从人群中挤出来,语气不善地对着管事道: “分明就是望春楼卖假消息在先!本公子还未要赔偿,你们倒先算起账来了!望春楼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管事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对着众人微微一躬,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望春楼收集的消息,向来千真万确。在下也不妨将事说明白,王爷回府,自有避开耳目的法子。” “况且,尹公子若再这般声势浩大前去堵人,只怕王爷往后行事,会更加谨慎,行踪也愈发难测。” 他话音刚落,反应快的人立即领悟了他话中深意。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哦——”声,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意味。 尹公子站在人群中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紧紧攥住扇柄,几乎要将其捏碎。 他父亲在朝为官,对几位皇子向来不看好,唯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先帝遗珠”青眼有加。当初不惜重金买下镇南王在府中的消息,就是想抢先一步攀上这棵大树。 即便最后登基的不是这位,也不过是白费些银钱心思罢了。 谁知他接连蹲守三日,从天光未亮候到暮色四合,连镇南王的影子都没见到。一同在府外苦等的几个世家子弟,也都渐渐熬不住了。 偏偏那镇南王府的老管家软硬不吃,任谁递上拜帖,都只回一句“王爷入宫,不见外客”,便原封不动地将帖子退回。 尹公子心底早已盘算妥当:待结交上王爷,定要好好诉说这三日苦等之难……凭这份诚意,必能打动他!若真得了青眼,说不定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他暗自做着美梦,同来等候的几位世家子却已耐不住煎熬,纷纷质疑他是不是买到了假消息。 几番指责下,一个激动,尹公子再难控制情绪,带着人就冲上了望春楼,试图找卖情报的侍者要个说法。 不想,管事轻飘飘几句话,竟把他满腔的怒火堵得严严实实。 是啊,他知道镇南王回回府,可不知他是如何回府的,空等岂非自作自受,凭白讨了没趣? 尹公子恨得咬牙,若不来闹这一场,而是再添些银两将这消息独家买断,此刻岂会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暗自咬牙板住脸,顿时也没了闹的由头,死死瞪了管事一眼,终是拂袖转身而去。 “我们走!” 围观的宾客们稀稀拉拉散开,一旁的宁鸾也看得乏味。原以为会有一场好戏,没想到三言两语便散了场。她兴致缺缺,随着散去的人流向楼下走去。 索性换了衣服,就当是微服私访吧! 心中掠过这个念头,宁鸾抿嘴轻笑一瞬,随即又故作沉稳地迈步下楼。 避开耳目的法子,镇南王府那扇隐蔽的侧门…… 不知为何,宁鸾眼前恍惚映出一扇漆黑老旧的小门,窄窄的,仅容一人通过。门外还应停一辆裹着深色漆布的马车,马夫是望春楼中的,除了负责在坊间探听情报,还常常在楼下蹭吃后厨的酥皮点心…… “咦?” 脸上忽地一热,她将手探入斗笠黑纱中轻轻一抹,指尖竟触到一片温和的湿意。 泪水不知何时已滑落脸颊,悄无声息地浸入黑衣,留下几不可见的水迹。 “哭了……?为什么?” 她放慢脚步,沿着悬梯缓缓而下。旁边宾客从她身侧匆匆擦过,她却浑然不觉。 泪水仍在无声流淌,仿佛这具躯壳里,还隐藏着另一个魂灵。 这份突如其来的悲伤如此真切,究竟是因她而来,还是因那个被遗忘在岁月角落的“自己”? 第64章 新欢旧爱 那是羡慕……深入骨血的羡慕…… 程慎之跟随着引路的侍女, 面无表情地步入七楼的雅阁。 与六楼的喧嚷吵闹相比,七层静得恍如隔世。 此处视野豁然开朗,厅内陈设奢华却不失雅致考究。 他稳步跟随侍女穿行于厅堂之间, 面上不显, 心底却已是波涛汹涌。哪怕只粗略看去, 这厅内的装潢比之宫中的华贵气象, 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还多添了几分别致的雅趣。 鎏金香炉中散发着幽幽的桂子香气,程慎之心念一动, 他有所耳闻,这正是近日备受追捧的新香料, 每每上架,便被京中权贵女眷们争相抢买。 望春楼能在京中一骑绝尘,果然深藏不露。 正思索着,侧边一道纱帷忽被撩起, 一道人影从侧屋中凌厉走出, 手伸至脑后正将青丝梳成一束。 待程慎之看清来人面容, 当即便一步也迈不动, 愣在原地。 那女子一身黑衣,轻轻晃头撒开流畅垂下的马尾。她面容清丽, 神情冷淡, 从怀中掏出块黑色长巾。 程慎之见了又惊又诧, 未曾想竟会在此得遇旧人。他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 脱口而出: “青露?你怎会在此?” 他声音中压着惊涛骇浪, 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难以置信。 虽然那神情是他在王府从未见过的冷淡疏离,可他自幼与宁鸾相识,婚后又相伴数载, 又怎会认不出她的贴身侍女? 青霜在他目光投来的刹那,便已然心知不妙。听程慎之脱口而出妹妹的名字,便知身份还未暴露。压下紧张,青霜心思急转,竭力回忆着往日里妹妹欢快活泼的模样。 她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朝程慎之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宫礼。 “见过王爷。” 这声线虽刻意放柔,却仍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前方引路的侍女见势不妙,适时上前一步,轻声提醒程慎之:“掌柜此刻正有要事,请贵客随奴婢往小春台用茶稍候。” 程慎之目光深深地钉在青霜脸上,捕捉到了她眉梢转瞬即逝的紧绷。 虽察觉到微妙的异样,却一时也难以辨别出自何处。万千的疑问在唇齿间辗转,终究化作一阵沉默的叹息。 “禽择良木而息,你既已择了新主,要留在这望春楼,原也无可指摘。放心,本王不会因此怪罪于你。” 他尽量把语调放得平缓,末尾处却仍泄露了未掩饰住的心绪。宁鸾离世不过一月,尸骨未寒,而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却已在此地另觅新枝。 难道至今仍深陷阿鸾逝去阴影中的,当真只剩他一人了么? 思及此,程慎之未再停留,他径自从低头行礼的青霜面前走过,大步随侍女转入小春台。 直至他身影消失,青霜才暗自松了口气。幸而青露仍在另一头的露台观望,并未露面。否则姐妹二人同时现身,今日怕是长出八百张嘴,也是难辨分明,平白惹人猜疑。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79章 还得尽快告诉青露才是。青霜当机立断蒙上黑巾,直直朝着青露所在的露台而去。 而程慎之也已在小春台落座,冲泡开来的茶香清淡,竟令人无端生出些熟悉之感。 他环顾四周,窗下案几上摆着的茶具样式,似乎是宁鸾曾津津乐道的天青玲珑釉。墙上几幅泼墨山水大气恢弘,望之如亲眼看向江山万里,凭空生出热血沸腾来。 面前方桌上还摆着一盘棋局,像是下到一半随意扔在这的。棋盘上黑白两色厮杀酣畅,但白棋攻势更凌厉几分,眼见已将黑子逼至角落绝境,险象环生。 这林掌柜虽混迹于市井之间,浅浅观其楼中布置,却可见品味格局皆是不俗,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人物。 程慎之心中暗自思量着笼络之策,手上端起水汽升腾的茶盏,眼前又恍惚浮现起方才楼梯间闻过的那道清苦药香,一时竟怔怔出神。 或许是近来操劳过多罢。程慎之揉着额角,否则明明是初次至此,怎会对此地莫名生出这许多的亲近之心? …… 宁鸾顺着悬梯一路向下,几乎落到二层,才勉强止住莫名涌出的泪水。她以指腹抹去眼尾最后一丝湿意,深吸一口气,才将方才那阵没有来由的悲伤和不安尽数压下。 重振旗鼓,宁鸾顺势昂首挺胸地向二层出发,那是望春楼饮食宴请之处,也是设置后厨的地方。 她步履轻快,顺着台阶下楼。不想,身后一个形似狗熊的身影更快,几步便从她身后越过,带起一阵急风。 那人步履匆忙,却熟门熟路地擦过她身畔,径直下到二楼走向靠近后厨的角落。待那狗熊坐定,微微掀起兜帽,露出半张尚带青涩和困顿的脸庞,宁鸾才恍然认出…… 这不是将军府家的小公子时鸿么? 她记得之前还在楼上赠过他一柄宝剑,自那之后,这位小公子便成了珍宝阁的常客,更成了楼中兵器匠人交口称赞的豪爽主顾。 大方! 那些奇形怪状功效各异的剑,就属眼前这位时小公子买得多、买得快、买得热血沸腾! 宁鸾将这狗熊身影与时鸿对上了号,心中顿时更加疑惑。 他怎么在这里……?还作这般古怪打扮?眼下虽已是寒凉之秋,却也不至于此。 宁鸾歪头思索,脚步却半分未停。她悄无声息地溜进后厨,顺手寻了些备好的点心。 青露不知又从哪儿看了医书,总说夜深不宜食甜,有损脾胃。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偷溜下来,总算不必听那甜蜜又恼人的絮叨,可以畅畅快快享用点心! 将一块枣花糕塞入口中,宁鸾借着后厨的遮挡,悄悄打量着装扮奇特、行迹可疑的时鸿,越看越是茫然。 只见时鸿飞快地点了几道爆炒热菜,怕是坐下前早有打算。此刻他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桌面上杂乱轻叩,神情间透着难掩的焦灼。 总不至于……真是饿急了吧? 宁鸾三两口咽下枣花糕,又拈起一块咸香的牛舌酥。青露总说甜食伤身,那她再用些咸点,总不算过分吧? 角落里的时鸿却已等得坐立难安。 今日未能登上望春楼七层,只能眼巴巴看着程慎之拾级而上,已让他心热不已,落寞万分。待看完热闹随着人潮下楼,他才惊觉自己整日奔波,竟是滴水未进! 被厚衣层层包裹的腹部传来细微的“咕噜”声,连腰间束着那条鳄鱼皮腰带都宽松几分。自北疆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本就舟车劳顿,再加上体内那股诡异的寒毒未清,此刻他只觉浑身虚软,眼前阵阵发黑。 时鸿这才忙不迭奔下楼去,凭着记忆直奔离后厨最近的桌位。未等侍从递上菜单,他已如连珠炮般报出几道出餐最快的菜名。 望春楼菜色堪称一绝,不仅融合南北风味的菜系,更在传统基础上精心改良,推出许多仅此一家的特色菜品。可此刻的时鸿,哪还顾得上其他?只盼热菜快些上桌,填一填那几乎要造反的肠肚。 除却菜肴出众,楼中侍应更是周到体贴。时鸿急急忙忙刚一落座,眼尖的侍者已双手奉上当季特饮:秋日鲜熬的红枣枸杞茶。 时鸿连饮两盏,暖意从五脏六腑渐渐漫开,这才稍缓过气来。他心情复杂地望向厨房方向,恍惚间瞥见一道黑影在后厨一闪而过。 “眼花了……?”他正暗自嘀咕,侍者已再度为他斟满茶盏。还未深想,却见后厨布帘轻轻一掀,一位容貌清丽的侍女端着食盘款款上前。 “客官,您的葱爆牛柳、肉末炒蛋、糖醋里脊已全部上齐。另附一道芙蓉酥,是我们后厨新制的茶点,请您品鉴。” 侍女一面温声细语,一面将盘中菜色依次摆开。她动作行云流水,不似在上菜,倒像是在穿针引线、绣制一幅锦绣的山河画卷。 “品……鉴?”时鸿抬起的筷子愣在半空,怔怔问道:“不必付银钱?” 侍女眉眼笑弯如月牙,柔声应道:“是的客官,此为后厨特制,请您尽管享用便是。”她温婉施了一礼,不等时鸿再问,便已施施然退入后厨帘幕之后。 时鸿心中疑惑更甚。他虽来望春楼的次数不多,却从未听闻后厨有赠菜先例。但肚中的翻江倒海不容他细想,不过片刻工夫,桌上菜肴已被风卷残云般扫去七八分。 宁鸾伏在后厨暗窗边静静观察,见时鸿这般急切模样,似乎当真只为果腹而来,顿时只觉兴致索然。可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自己竟也不自觉地被他感染,顺手将手边的点心多尝了两口。 望着这位小将军,她心中总萦绕着一丝说不清的关切。 再想起情报中提及,时鸿与她一样,幼时丧母。可时厉东大将军始终未再续弦,亲手将独子拉扯长大。 “亲手教养啊……”宁鸾在心底无声的重复了一遍,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骤然涌起。那一刻,虽不愿承认,她却清楚地意识到: 那是羡慕……深入骨血的羡慕。 宁丞相的容貌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可那份深埋心底的恨意却随着青露的描述依旧清晰。时鸿至少拥有过毫无保留的父爱,而她……从始至终,拥有的不过是冰冷的算计与权衡。 时鸿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注视着。他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芙蓉酥,只觉这点心格外香甜酥软,与平日吃过的其他点心大不相同,不由暗自赞叹。 满足之余,又不禁为日渐干瘪的钱袋子发愁起来。 望春楼什么都好,就是价钱实在令人咋舌。方才吃下的几道菜虽有一道是店家相赠,可余下菜肴也足够他肉疼许久。 时鸿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想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如鸟雀般展翅而去,顿时愁眉不展。 他唤来侍从,解开钱袋,正准备与最后的银钱挥手作别。下一瞬,却听那侍从恭敬道: “客官,您这桌的账已经有人结过了。” 时鸿的手顿在半空,钱袋的系绳还松松地勾在指间。他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结过了?谁结的?” 侍从含笑答道:“我家掌柜特意吩咐,今日这顿记他账上,还望时将军吃得尽兴。” 第65章 自投罗网 坏了!不会真把这尊煞神给招…… 程慎之在小春台内坐了许久, 窗外天色已是漆黑。他站起身来,踱至窗前,负手向外望去。 只见坊市间灯火星星点点, 如闪烁的长龙蜿蜒盘旋, 一路蔓延到城郊边。 而另一侧, 宫中的红墙金瓦已隐入夜色, 唯有华灯初上, 晕出一团团齐整的暖金色光晕,悄然显出皇家不容侵犯的威仪。 程慎之心中好笑。虽然皇宫中早已乱成一团, 可落在百姓眼中,依旧是如此端庄肃穆。也难怪那么多人觊觎金銮殿之上的华座, 贪恋的不过是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酣畅淋漓。 案上茶水添过几轮,茶香由浓转淡。 程慎之在窗前站立许久,心头莫名生出烦躁之意。自今日再次踏足这望春楼起, 他便隐约觉得, 周遭明里暗里的一切, 仿佛都在无声提醒着他什么。 一定有关键之处, 被他遗漏掉了。 程慎之心头一动,扭头转向雕花门前垂首侍立的侍从, “不知林掌柜何时才能得空?” 他平静地注视着侍从不见半分慌乱的双眼, “本王今夜左右无事, 既已等候多时,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只是时将军与本王同来, 在楼下久等,只怕是不妥。” 这话虽说得平和,却不怒自威, 隐含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 那侍从神色如常,躬身行礼后恭敬回道: “掌柜行事,小的不敢妄加揣测。许是被要事耽搁了,还请王爷再稍候片刻。”他言辞间令人挑不出半分错漏,“至于时将军那边,楼中自会有周全安排,还请王爷不必挂心。”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0章 说罢,他便悄然退下。屋外值守的侍从随即进来,替了起先那侍从的位置,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是训练有素。 程慎之本想借机试探一二,却没想望春楼中的规矩竟如此有序。 此刻满室寂静,程慎之倒也没了脾气,只得认命般坐回棋盘前,继续推演。几番思量下,竟真为被逼至角落的黑棋寻得了一线生机。 他嘴角一扬,信手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方才生出的烦躁倒是不见了踪影,心神渐定,索性独自对弈起来。 与此同时,宁鸾尝遍了后厨新制的几样点心,心满意足地用细绢擦拭指尖。 秋日正是物资丰饶的季节,自回到望春楼中后,除去处理楼中日常事务,竟是多了大把的闲暇时光。 若宁鸾还记得当初在镇南王府中之事,那一切便不难解释。 当初她既要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又得分神应付楼中种种,早已分身乏术。而今只需专心处理楼中事宜,更有青露、青霜从旁协助,比起从前,自然轻松不少。 红豆糯米糕的甜香气息还在唇齿间萦绕。宁鸾蹭上一杯为宾客备下的红枣茶,抿上一口,这才恍然想起: 方才楼梯间与她擦肩而过的那道挺拔身影,看方向,像是往她的七楼去了? 七层若无掌柜邀请,向来不许外人登临。今早与青露议论镇南王程慎之的话语,骤然回响在耳边。 坏了!不会真把这尊煞神给招来了吧? 宁鸾暗恼,近来太过松懈,又被拘在楼中养病多日,方才只顾着凑热闹,竟将这人忘得一干二净! 青露虽告诉了她与程慎之有关的许多事情,但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宁鸾从不对外人吐露,青露也绝不探问。所以即便青露想说,也实在不知当初她为何会那般决绝地选择离开。 她心思一转,却并不慌乱。不动声色地抚平略微凌乱的衣摆,又将斗笠上的黑纱仔细掖紧,这才从容不迫地提步上楼。 可方才与程慎之擦肩而过,惊鸿一瞥,他的样貌与她想象中的,可谓天差地别。 若硬要形容……竟是比她臆想中的,俊俏了千百倍不止。那人举手投足间自有贵气,却又分明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令人见之忘俗,望而生畏。 楼上的青露早已从姐姐那里得知了程慎之到来的消息,急得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她见宁鸾终于出现,赶忙迎上前,带着自家小姐进入内室,这才敢大声说话: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一走,那程王爷竟真的来了。这、这要是在楼下被他当场认出……” 青露神色焦灼,话音里带着颤抖。当初宁鸾“身死”,程慎之连日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可是都清清楚楚瞧在眼中的。 若是此刻被他识破宁鸾并未真死,只是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一直藏在望春楼中……那后果,青露连想都不敢多想。 宁鸾隔着黑纱都能感到青露的紧绷,她不知那么多弯绕,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心,放轻松。我现下这身打扮,混进人堆里,怕是连你都认不出来,何况是他?” 她掀开斗笠,随手端起添好的茶水,看着青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几乎要跺起脚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坐下慢悠悠喝茶!” 她转身去衣橱中翻找,手指在一排衣物间无措地划过,脑中早已乱成一团,“程王爷在小春台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明里暗里还催问了一次!来时还遇上了没戴斗笠的青霜姐,将她错认成了我,可把奴婢吓坏了!” “他遇见了青霜?”宁鸾这才正色几分,“没被他瞧出什么吧?” “应当没有!”青露从衣橱中抽出一件银亮软甲,瞥了一眼又匆匆塞回去,手上动作愈发忙乱。 “碧珠已将程王爷引至小春台候着,因小姐不在,她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说林掌柜正忙。可王爷执意要等,看那架势,是非要见到小姐才肯罢休。”青露絮叨说。 宁鸾挠挠头,尴尬一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倒真把他给招来了……” “可不是嘛,”青露愁眉苦脸,语气里带着埋怨,“现在可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倒是有趣,”宁鸾眼珠一转,忽地起身走向衣橱,“不如……去会会这位镇南王?”话音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犹豫。 “小姐!”青露急道:“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说得也是,我也不愿被他认出来。”宁鸾无奈一笑,自顾自从衣橱深处取出一套衣衫,低声嘀咕,“他生得那般俊俏,我当初却执意要走,说不定……他当真是个负心之人呢?” 她本是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却突然不着调的灵机一动:“要不就说林掌柜原本在坊市收账,忽然心有所感,来了场说走就走的云游,如今已是音信全无。” “那……那若王爷坚持要等呢?”青露不安,“看王爷那架势,若是见不到人,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宁鸾随手褪下外层黑衣,悠悠开口道: “那就让他等吧。把珍宝阁里那罐最苦最涩的老茶给他沏上,反正都嫌贵没人买,搁着也是落灰。茶水,咱们望春楼管够。” 话音未落,宁鸾已披上件娇俏的福字团纹外衫,随手拿起黑纱斗笠一遮,步履轻快地朝外走去。 “我去账房那瞧瞧今日赚了多少。程慎之若愿意等,那就他等他的,我忙我的,两不相干!” “哎……小姐!” 青露攥着件还没来得及递出的月白长袍,望向宁鸾奔出屋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小春台内。 程慎之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心思仍在复盘桌案上的棋局。 这壶新茶是侍者刚换来的,说是林掌柜的特意吩咐。只道掌柜的虽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却要以珍宝阁中最好的茶款待最尊贵的客人。 初闻侍从转述那番“云游论”时,程慎之尚且不以为意,只当对方虽神神秘秘,可也总会现身。直至茶汤入口,令人抵触的浓烈苦涩便瞬间溢满唇齿之间,挥之不去。 程慎之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抬眼望向一旁垂手侍立的侍者: “看来,今日是本王来得太过唐突了。”他“啪”地一声合上杯盖,“竟让望春楼连这等‘好茶’都取出来送客。” 侍者低眉顺目,应答得滴水不漏:“掌柜的安排,小的不敢过问。” 程慎之心下了然。这些侍者哪是不敢过问,分明是心知肚明。他缓缓起身,今日不是来得不巧,而是对方根本不愿相见。 再等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白费工夫罢了。 只是这林掌柜的架子,未免也端得太高了些。 这般做派,他只在年少为世子时,于宫中暗自不合的后妃间见过。不想时过境迁,如今他贵为皇亲、手握兵权,竟还要在这望春楼里,饮这碗滋味不佳的“闭门羹”。 这茶生于南部山中峭壁之间,因清热降火之效奇佳而价值千金,确实珍贵异常。只是滋味苦涩难忍,若非急火攻心之症,寻常人断不愿轻易尝试。 林掌柜此刻奉上此茶,莫非是在暗指他……太过心急了? 一丝愠怒在心底翻腾一瞬,却立即被更旺盛的好奇所取代。 对方只怕是看透了他看似从容实则慌乱的心境,这才避而不见。可越是这般退避三舍,便越显得其中大有文章。 他抬眼细看这室内陈设,越看越觉得品味不俗,格局不凡,令人心绪平稳。这位林掌柜,恐怕不单是“架子大”这么简单。 “这墙上的画,出自谁手?”程慎之站起身来,却并未离去,只似不经意般问道。 可越看,他越觉着,这画工笔法,皆是似曾相识。 侍者终于默了一瞬,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顿了一下才垂首应道:“此间布置皆由掌柜亲自打理,画作也是由掌柜一手安排,小的不知。” “罢了,”程慎之见问不出个什么,也不纠缠,只随意道,“既然林掌柜行踪不定,连一见都如此艰难,那便替本王带句话吧。” 他眼神锐利,周身气势直逼那侍从,仿佛要透过这副恭顺的外表,直抵幕后之人的真容。 “程某改日必将备上厚礼,再来叨扰。但愿届时,林掌柜莫再推辞,能与本王一见。” …… 第66章 不按常理 话语间仿佛已将国库视作程慎…… “他真这么说?”宁鸾捻着厚重的账册, 指尖在边缘微微一顿。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1章 “千真万确!”青露将侍者回话一字不落地转述,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听王爷那话, 分明不会轻易罢休!他还特意问起墙上的画……会不会是看出了什么?” 宁鸾还未答话, 青露已自顾自地急得团团转: “今日王爷来得实在太突然!小姐平日惯用的几样器物, 与当初在镇南王府时的许多都相似。偏又是在未曾仔细收拾的小春台等!完了完了, 他定是察觉了什么!” 见她这般慌乱, 宁鸾也无心再看账册,合上册子轻叹道:“他若真看出了端倪, 此刻我们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她说着站起身,慵懒地舒展了下腰肢, 捂嘴打了个呵欠,“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呢,意思是今日这份怠慢,他已牢牢记下了。” “那…那那他说备礼再来?”青露在宁鸾之事上, 对程慎之有所隐瞒, 此刻格外发怵。 “那不过是句体面的警示罢了。”宁鸾随意笑道: “他的意思是, 下次登门, 可不会像今日这般,被一杯苦茶轻易打发了。” …… 翌日, 程慎之还思索着何时再去望春楼一探, 却未料到, 宫中之人竟会如此心急。 他带着时鸿踏入宫门, 晨光堪堪铺满朱红宫墙, 为这皇宫渡上一层暖色金光。 时鸿裹紧身上的深灰色裘衣,强烈抑制住打喷嚏的冲动,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仿佛与周遭肃穆的宫苑融为一体。 他跟在程慎之身后半步,看着对方熟练地穿梭于重重宫阙间,忍不住低声问: “王爷,不过短短数月未见,您竟已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上回入宫赴宴,我瞧您还险些将宁王妃带错了路……” 程慎之脚步未停,只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若羡慕,日后常来便是。” 时鸿立刻笨拙摆手,臃肿的外袍束缚了他动作的发挥。“不了不了,这地方规矩太多,憋得人透不过气,实在不合我性子。” 见他摇头如拨浪鼓一般,程慎之再未答话。对于时鸿,他心中早有盘算,只是眼下,还得给他点提示消化。 至于迷路……他自幼长于宫中,岂会真的不识路途? 不过是往日里唯有在外人面前,宁鸾才愿赏脸,与他上演几分夫妻和睦的恩爱戏码。只是时过境迁,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大约也不再需要她这般委屈求全了。 晃眼间,二人便一前一后,到了近日处理宫中事务的机要阁。 进到阁内,案前已经摆了半人高的公文卷轴,整整齐齐码成几摞,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地摆开。 副将张回此刻站在案几旁,正挑出几卷重要的摆在前方。他此前被程慎之外派负责军营中的事务,近日因政务繁重、人手不足,实在是分身乏术,这才被急召回来。 “去请胡太医来,再备两盆炭火点上。” 程慎之脚步未停,径直走到案后坐下。朱红墨汁已研磨好,张回领命而去,阁中一时只剩时鸿一人,抬眼四顾,悄悄打量这处威严之地。 不过几息之间,程慎之已沉浸在政务处理之中,阁内静得落针可闻。 时鸿转了半圈,自觉没趣,便拣了张窗边的椅子坐下,支着头看向窗外。不过多时,一个穿太医袍子的小老头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才踏进阁门便亮着嗓门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王爷负伤了?” 胡太医一路小跑而来,花白的胡子都歪到了一边,嘴里喘着气,眼里却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他在宫中任职多年,见多了大风大浪,宫中所谓的几位皇子都曾被他诊治过,却没一个能让他真心喜欢。 唯独当年那个在宫中看似浑噩度日的程世子,倒让他生出几分偏爱。谁曾想风水轮流转,如今坐上高位的,竟是当初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崽子。 程慎之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眼一瞥,对胡太医一贯的毒舌早已习以为常。他扭头示意一下时鸿,淡淡道:“给他看病。”便又低下头去批阅公文。 “对老人家一点礼数都不讲。”胡太医咂咂嘴,对程慎之这般平淡的反应颇为失望。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对时鸿道:“伸手。” 时鸿尚在状况之外,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医震得一愣。闻言乖乖伸出裹在毛裘里的手,那毛茸茸的架势让胡太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过了半晌,胡太医将胡子捻得打结,眉头越皱越紧,才收了手道:“这小娃娃,不一般呐。” 时鸿紧张不已,却没敢搭话,还是程慎之又抬了头,问道:“如何?” “这寒毒之诡谲,实乃老夫生平仅见。阴寒入骨,确非寻常烈药可解。” 时鸿闻言更是慌乱,声音都打了结,磕磕巴巴地问:“那、那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非也,”胡太医顺着胡须摇头,“此毒乃至阴之物所制,解毒需以毒攻毒,若能寻得至阳之物服下,阴阳相克,自可化解。” “至阳之物……”时鸿挠着头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至阳之剑行不行?”说着,他解下腰间佩剑,正是当时从望春楼得来的玄烈剑。 今日随程慎之入宫时,御前的侍卫虽看见他腰间佩剑,却不知怎的并未上前阻拦。 胡太医凑近了打量剑身,竟真的认真斟酌起来。“若有法子将剑心研磨入药,借其流转的至阳热气,说不定当真会缓解一二。” “毁了剑心,却只能缓解一二?!”时鸿大惊失色,顿时头摇如鼓。这把剑本就是他的心爱之物,一听要毁剑已是万般不情愿,更别说还无法根治。 “就没有别的法子?”程慎之写完一句批语,这才问道。 胡太医面露难色,“要不……去国库里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至阳之物?”话语间仿佛已将国库视作程慎之的私藏。 在二人期盼的眼神中,程慎之只得无奈摇了摇头,一锤定音:“再想他法。” “看来还是得去望春楼瞧瞧,说不定会有转机……”时鸿也不愿让兄弟为难,主动解围。 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恭声禀报:“殿下,太后娘娘驾到,钦天监正使随行。” 程慎之微微颔首,胡太医立即会意退下。时鸿已经自觉地退出至门外,拉着胡太医的手千恩万谢。 太后今日盛装而来,半分不似平日里的素净模样。她身着太后规制的朝服,每走一步周身环佩轻碰作响。珠翠金凤簪了满头,在日光中熠熠生辉,刺得程慎之不由得眯了眯眼。 “慎之,”见程慎之上前行礼,太后竟快步上前托住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喜悦,“登基的日子,定了!” 她强扶住程慎之的手微微发颤,连带着腕间一对翡翠镯子也跟着叮当作响。 “登基的日子?”程慎之怔愣。 太后稳了稳身形,朝钦天监正使递去一个眼神。那正使一撩衣袍,当场郑重跪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钦天监连日夜观天象,寻规推算,确认了您正是蜀西国天命所归之人!” 程慎之面不如常,太后眼中的喜色却愈发浓厚了。那正使摆出星盘,继续禀奏道: “自皇帝陨落后,星象大变。钦天监竭力解读,得知此乃天降昭示。而若要新帝上位,一月后的午时乃百年难遇的吉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若要承继大统,此时正是最佳时机!” “慎之,此乃天意!”太后注视着他,眼角几乎泛起泪光,“哀家欲命钦天监即刻昭告百官,你的意下如何?” 程慎之心中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未想到一切竟是来得如此快,更没想到太后竟会这般情难自抑,像是掩藏多年的尘封心绪,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他心知肚明,这些时日以来,前朝与民间传言纷纷,暗流涌动,太后在背后费了不少心力。如今朝臣纷纷倒向支持他,其中少不了这位皇祖母的周旋打点、推波助澜。 此刻大局已定,程慎之反而格外平静。他整袖躬身,向太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孙儿,谨遵皇祖母安排。” 太后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的冷淡疏离,眼底的喜色不由淡去几分。她缓步上前,伸手为他抚平常服领口细微的褶皱,温和道:“你能明白哀家的苦心,那哀家便放心了。只是……” 她目光掠过程慎之坚毅的眉眼,突然话锋一转:“只是……近日宫外似乎不太平。哀家听闻,你在镇南王府和宫里的往来途中,竟是屡遭异族行刺?”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2章 程慎之立在原地,任由眼前慈眉善目的太后为他抚平衣领,心念一转,太后的盘算便顿时如明镜一般。 果然,太后轻叹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镇南王府终究不是久居之地。宫墙重重,禁卫森严,岂是寻常王府可比?不如早日迁进宫来,各处宫殿随你挑选,也免得日日车马劳顿,徒惹哀家挂心。” 程慎之皱眉。自望春楼放出消息、太后亲自出面认定他的身份血统后。那异族刺客便如影随形,不仅在他来回路途中设下埋伏,甚至夜半潜入镇南王府试图偷袭。 虽次次都是有惊无险,却也实在扰人。 但是,他本打算待正式登基后再移居宫中,这些时日政务繁杂,案牍缠身,唯有在镇南王府卧房中,才可获得片刻的安宁。若此时入宫居住,实非他心中所愿。 心绪急转,程慎之面上确是不漏分毫。他听完太后说完,反而扬起一抹温润妥帖的笑意,“劳皇祖母费心了。” “这些琐事,孙儿自有分寸。您年事已高,合该在慈宁宫中静心颐养,何必为这些刀光剑影劳神费心?” 程慎之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太后抚在他衣领的手指微微一僵,慈祥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她缓缓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也罢。”她深深端详程慎之片刻,终是长叹一声,“那哀家便静候登基大典,看吾孙承天命、继大统,也算多年夙愿的如愿以偿。” 欣慰地点点头,太后默然转身。既然孙儿羽翼已丰,便由他去吧。钦天监众人随她如潮水般离去,只留下端庄华丽的仪仗渐行渐远。 待太后一行远去,僵在门外的时鸿才恍恍惚惚地挪步进殿内。他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地“唔啊”半天,半晌才理顺了打结的舌根: “王爷你你你你你……你要当皇帝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时鸿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从北疆回京,一路上日夜兼程,收集到的情报还停留在“宁王妃身死,镇南王一怒血溅鎏金殿”的消息上。哪怕昨日去望春楼,他还在疑惑为何众人争相购买镇南王的情报。 怎么这一转眼,自家兄弟已经要登临御座了?? 他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时鸿目瞪口呆,时鸿难以置信,时鸿一言不发,只是单纯地把程慎之瞪出火花。 程慎之被他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按了按眉心:“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时鸿一时间连畏惧和礼数都顾不上了,几步冲到满是案牍的书案前,双手撑案,身子前倾: “我才离京多久?三个月?满打满算不过半年?你不是安南王世子么!怎么就要……就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末了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门外,生怕隔墙有耳。 “怪不得你能随意带我进宫,还能让太医为我看诊……原来这皇宫,真快成你家了……”时鸿惊得浑身发颤,不知是寒毒未清还是心绪激荡。 程慎之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狼毫,“局势所迫,非我所愿。但如你所见,本王登上御座,约莫已是定局。” ----------------------- 作者有话说:时鸿:天塌了,但是好像抱上金大腿了?[害怕] 程慎之:太后比我还急哈?[化了] 阿鸾:看看下次慎之带什么好宝贝来看我?[狗头叼玫瑰] 第67章 手起刀落 程慎之一动不动,静默地看着…… “登基……已是定局?” 时鸿喃喃重复着, 踉跄地退了两步,险些被满地散落的卷宗绊倒。他无意识地挠了挠头顶毛茸茸的熊耳帽,嗓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所以镇南王府门外围着那些人, 都是为此而来?” “是, ”程慎之冷静自持, 仿佛方才太后只是来商量菜谱, 而非皇位, “不过,那个位置究竟属不属于我, 在登基大典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 “昨日众人拥立的是太子, 今日因势导利换成了我,明日未必不会转向他人。而府外围聚那些人,不过是想多一重倚仗罢了。”程慎之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只是这一月之期, 比我预想中紧迫太多。”他话锋一转, 眼神定定地看向时鸿, “所以这一个月内, 你必须将体内寒毒彻底清除。” “一个月?!”时鸿被他这话砸得心头一懵,险些跳起来。 “王爷您讲点道理, 寒毒连御医看了都没办法, 您当这是喝碗姜汤就能发汗痊愈的风寒么?” “所以, 才更不能拖延。待会儿让胡太医带你去库房寻药。” 程慎之的决断不容置疑, 抬眼打量一眼时鸿:“不过既然今日你人在这儿, 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抽屉中取出份清单,上面条目清晰、罗列分明。 “这些关于治理异族部落的章程刻不容缓, 必须立即拟定初稿,你曾在南部边境与异族交锋数月,熟悉他们的风土习性,由你执笔最为合适。” 不等时鸿反应,他指尖轻点清单末尾关于北疆的条目,继续道: “此外,你刚从北疆归来,虽行程仓促,但是北疆各部落的动向与局势,你也务必要整理一份详报。嗯,明日呈上即可。” 望着眼前这位“现成的苦力”,程慎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的话,你可以开始了。” 而时鸿已经呆若木鸡,心情瞬间从“兄弟准备当皇帝”的震惊,转化为“在宫里当牛做马也算福报”的顿悟。 他张了张嘴,看着瞬间已经进入状态、埋头处理公务的程慎之,只觉那寒毒带来的冷意都比不上他心底那片拔凉。 悻悻然紧了紧裘袍,时鸿认命地领着清单走向角落那张小案,依照程慎之所说思索起来…… “我就知道进宫准没好事,这身新做的熊毛袄子……迟早也得被薅秃噜皮不可……” …… 时光就在案牍的翻阅中过得飞快,程慎之晨时入宫,深夜归府,日子倒是也过得紧锣密鼓,忙得密不透风。 转瞬,半月已过。 宫城内,时鸿正对着一叠文书唉声叹气。 那日他呈交的异族管理章程,程慎之不过略改几处,便以《京州城异族安置管理令》的名义颁行天下。 时鸿本指望能回府落个清闲,谁知经此一遭,程慎之竟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日日传他入宫议事。 “时小将军,你对南部各部落的物资物产,应当也甚是熟悉,”程慎之批阅着奏报,一手推过新的清单,头也不抬,“这部落赋税细则,就劳烦将军再费心了。” “王、王爷,臣……可还是个病人。”时鸿裹着渐显单薄的裘袍,捧着刚派下的税制草案清单,简直欲哭无泪。 “今晨已让胡太医为你新配了药方,”程慎之终于从如山的文牍中抬眼,目光在毛茸茸的时鸿身上停留一瞬,“待你拟完这份商税章程,正好赶上服药时辰。” 时鸿嘴唇无声的颤动几下,终究还是认命地垂下头,坐下提笔与满纸文书搏斗。 谁能想到,当初父亲一心盼他跻身文臣之列,逼他学尽诗词章法、文书格式,竟在此时此地派上了用场。 “对了,还有一事。”程慎之搁下笔,活动筋骨,正好对上时鸿怔愣的视线,“下午,你随我去一趟牢狱。” “牢狱?”时鸿疑惑。他抬眼望去,却发现程慎之已经重新执笔批阅文书,仿佛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提。 在宫中用过午膳,当时鸿随着程慎之踏入阴冷的牢狱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轻巧。 他原以为,程慎之是因他前几日指出舞姬供词存疑,这才带他前来重新审问。 可当他在牢狱门前见到那个身着深色布衣的精瘦汉子时,才恍然发觉似乎另有蹊跷。 那汉子一身粗布短打,装扮朴素利落,显然并非王公贵族之流。此刻他垂着头,静静地蹲在牢狱入口,满眼都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狱卒见人来齐,恭敬地引着众人穿过狭长的甬道。 地牢里弥漫着潮湿阴冷的霉气,时鸿下意识紧了紧裘袍,却听见走在前方的程慎之突然喊道: “达庄。” 他脚步不停,声音在狭窄的走道中回响。 “那日你说,若能报仇,死也甘愿。”这声音平静无波,却几乎要将周遭冻结。“今日,本王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牢牢把握住,就看你自己。” 达庄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在昏暗的牢狱中红得骇人。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3章 “王爷……”达庄沙哑开口,“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时鸿站在程慎之身后,借着牢狱中摇曳的烛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他约莫二三十岁年纪,面容憔悴,举手投足间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粝。 可此刻,他眼中蹦出灼灼的火焰,仿佛要将这阴暗牢狱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一时没了声响,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几人行至牢狱尽头,狱卒会意地放下灯笼,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不敢有片刻停留。 牢中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身着囚衣的女子静静坐着。未经修剪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打结的发丝,头颅却依然高高昂起,若非服饰简陋,仿佛还是那个在中秋夜宴上翩然起舞的异族舞姬。 达庄在看见她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他顾不得所有的礼数和规矩,径直越过程慎之,一步一顿地走向牢门,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白挽?”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冰冷而空洞地朝囚笼中的女人发问。 牢中的白挽微微一怔,不分昼夜的囚禁让感知变得迟钝。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在达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大庄头?” 发黑发黄的指尖轻触干裂的唇瓣,白挽仿佛看见情郎的娇羞少女般低笑出声,“你竟然还活着呢,真是命大。” “托你的福。”达庄的胸膛剧烈起伏,粗糙的大手在袖中死死攥成紧拳。“村里那三十几条人命,可没俺这样的好运气。” 白挽歪着头,凌乱发丝黏在颊边,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浑浊的光。 “村中三十几条人命……不是早被大火烧干净了么?浴火重生,如何不算福气。”她“哧哧”地笑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达庄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震得整扇牢门嗡嗡作响。时鸿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却被程慎之一个眼神制止。 白挽坐在牢狱阴影里,对达庄的暴怒冷冷一笑。 达庄深吸一口浑浊阴冷的气息,赤红如血的眼紧紧盯着白挽,仿佛要在下一刻将她撕碎。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白挽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脊背抵住墙角那堆发霉的稻草上。 达庄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他侧过脸看向程慎之,眼中带有恳求与疯狂。程慎之沉默片刻,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抛给时鸿。 “让他进去。” 时鸿手忙脚乱地接过钥匙,上前递给牢门前的达庄。 他自然认出了这是白挽,却不明白这汉子与她有何恩怨,更猜不透程慎之带他们来此,意欲何为。 达庄接了钥匙,强行沉下心绪,一把一把地翻找对应的钥匙。在一片“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中,锁芯终于转动。达庄将牢门推开一道缝隙,这才重新看向白挽。 白挽始终瘫坐在原地,目光越过步步逼近的达庄,死死盯向牢门外的程慎之。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滑下,她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今生今世再无可能。 若有下辈子……白挽沉浸在幻想之中。 达庄原本强制压制的步伐,被她这目中无人的姿态彻底激怒。他如同刚挣脱牢笼的困兽般,猛地朝着白挽扑了过去! 白挽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起吓得一惊,下意识朝后闪躲。但达庄的速度更快,他粗糙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扼住了她瘦弱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你!你还记得……村口的达庄家吗!?”他嘶吼着,咆哮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白挽被他掐得面色发紫,双手拼命撕扯拍打,却撼动不了分毫。窒息如潮水般涌来,不过几息之间,她已如濒死的鱼般剧烈扭动,双腿乱蹬,指甲在达庄肩上划出凌乱的血痕。 挣扎间,她的右手猛地探进身后铺散的霉草深处,还未等达庄反应过来,白挽已用尽最后的气力,抽出那柄暗藏的匕首,朝达庄的心口狠狠刺去! 利刃破开皮肉,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达庄身体一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白挽趁机大口喘息。 然而还未等她缓过气来,下一瞬,那只扼住脖颈的手竟猛然收得更紧! 在白挽惊恐的眼神中,达庄像是被深入骨髓的恨意激化,丝毫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他一只手牢牢把控住那细弱的脖颈,另一只手反握住没入胸口的匕首,猛地向外一拔! 牢门外的程慎之猛然皱眉,向前踏出半步,却也只是静静看着。时鸿的双眼早已瞪圆,他张大了嘴,僵在程慎之身后,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匕首拔出的瞬间,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浸透了那粗糙的衣衫。 “这一刀……还给你!” 达庄嘶哑地开口,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狞笑。他高高举起染血的匕首,眼看着就要狠狠落下! 第68章 万家灯火 二人虽然相隔重重宫墙,也不…… “这一刀……还给你。” 达庄嘶哑地开口, 握着那柄沾满鲜血的猫眼匕首,毫不犹豫地反手朝着白挽心口狠狠扎下! “啊……”白挽的瞳孔骤然放大,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停顿。她难以置信地低头, 达庄却已从她心口抽出匕首, 再次高高扬起, 再次积攒全身气力狠狠刺下。 “这一刀, 是替阿爹阿娘捅的……”达庄咬着牙扎下匕首, 声音哽咽,混着泪水和血水一同吞没。 “这一刀, 是为村长老王头一家。” “这一刀,是为村里最美的阿花姐。” “这一刀……” 随着匕首一次次起落, 白挽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她甚至来不及呼痛,本就微弱的生机便已在这手起刀落间彻底消散,那双扩散的瞳孔里,最后映照着的, 是达庄那张被仇恨彻底吞噬的脸。 达庄整个人异常暴怒, 在将村中三十余口人的名字一一念完后, 他扼住她脖颈的手才终于松开。 踉跄着后退一步, 达庄背靠着冰冷的栏杆缓缓滑坐在地。胸前的伤口随着动作早已涌出汩汩鲜血,迅速在身下聚成一片流淌的暗红。 他望着对面已然气绝、双目圆睁的白挽, 脸上终于扯出一抹扭曲而释怀的笑。他用尽最后气力, 朝着阴冷的虚空喃喃道: “阿爹…阿娘…你们看见了吗, 孩儿不是不学无术, 孩儿……给你们报仇了……” 话音未落, 他的头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阴暗的牢房中,只余烛火幽幽散发微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萦绕满房。 程慎之一动不动, 静默地看着这片死寂。他脸上无喜无悲,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情的快意。 …… 望春楼内室。 宁鸾托着腮倚在窗边,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宁长明忙碌的身影。 后院中,宁长明正指挥着仆从们正将一箱箱货物从马车上卸下,有条不紊地分类搬入库房。 正午的日光带着暖意,透过树隙,在层层叠起的货箱上撒上斑驳的影。 连日的奔波让宁大公子难掩倦意,可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这一趟他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带回了南部特有的药草和物产,显然收获颇丰。 当一个不起眼的木箱被两名仆从抬着经过庭院时,宁鸾眼睛忽然一亮,她反手扣上案头那枚鸾鸟面具,起身就要往楼下冲。 “小姐!您还没换衣裳呢!”青露急忙唤住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生怕晚一步自家小姐就跑没了影。 宁鸾这才恍然回神,风风火火折回屋内。不多时,再下楼的她已换上一袭月白儒衫,从容地理了理衣襟,俨然是步履从容、仪态翩翩的掌柜“林公子”。 “主子,”宁长明一见她过来,立即迎上前,也顾不得场合便拉住她的衣袖,迫不及待要诉说这一路的见闻。 二人在后院一角站定,一边看着仆从有序地搬动货物,一边听宁长明娓娓道来这些时日里的所见所闻。 宁鸾的目光始终流连在角落那几个存放药草的木箱上,宁长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解释道: “主子好眼力,这正是按您吩咐采买的朱砂草。”他谈及商贸时,满身都是从容和自信,“南边市集上三个铜板就能换一大筐,咱们的人把能见着的都收来了,特意单装了几箱,一株都没磕碰着。” 他略带好奇地追问道:“只是不知,这朱砂草究竟有何妙用?听当地采药的老翁说,受伤时将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愈合得快上几分,却也不会特意去采。” 宁鸾这才将目光从木箱挪开,移到宁长明风尘仆仆却难掩兴奋的脸上,“这是异族部落的偏方。南部县城的医女加以改良,以此草为主,配以几味辅药,制成膏油,疗效远胜京州城市面上的寻常伤药。”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4章 想起娘亲,她言语中有隐秘的怀念。随意从车架木箱中捡起一枚朱果,在指间轻轻转动,继续道: “望春楼物资虽全,可唯独缺了‘药品’这一项。往日珍宝阁售卖的药材菜品都是从坊市收来,并无独家之物。有了这朱砂草,往后我们也能开设专门的药品阁了。” 宁长明听得连连点头,他在商道浸淫多年,立即领会其中深意,眼中满是钦佩。 宁鸾扫过院内基本安置妥当的箱笼,忍不住赞道: “此番收获,确实远超预期。” “那是自然。”宁长明起身,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振奋。 “不出主子所料,南部那些头领、贵族,见了我们带去的锦缎瓷器,还有那些实用物件,眼睛都看直了。异族人进京后少有回去的,当地人对这些精巧物件知之甚少。” 宁长明快步走向最前的车架,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带着铜锁的紫檀木匣,连同一本手记账册,恭敬地呈到宁鸾面前。 “我们带去南部的货物,定价虽比京州城翻了三倍有余,不出三日还是被一抢而空。”他轻轻打开木匣,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银锭,“盈利都已换成整银。至于其余银钱……” 他指了指库房之中,声音沉稳有力,“按照主子吩咐,购置了异族特有的药草、珍果等物。这些东西在南部当地成本极低,运回京州城后售卖,其利润何止十倍!” 宁鸾随他步入库房,药草特有的清苦气息混着各色果品的甜香弥漫出来。她随手拈起一株药草,但见叶片丰满,根须完整,保存得极好。 这草在南部边境山野中随处可见,生命力极强,京州城中却鲜少有人知晓,故而从未有商队特意贩运。 她又查看了几个货箱,不禁暗暗点头。宁长明果然不愧是经商多年的老手,不仅选品眼光独到,对货物的保管更是独具心得。 见带着面具的主子似乎露出满意之色,宁长明脸上笑意更深。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般离经叛道之人,竟能得遇明主。二人在经商之道上这般默契,几乎是一拍即合,若非主从有别,他几乎要引为知音了。 更何况,林公子举手投足间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熟悉之感。更让宁长明困惑的是,对方似乎也对他了如指掌。 然而还未等他理清思绪,望春楼接下来的盛况便让他将疑虑暂抛脑后,对林公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短短数日,望春楼新推出的跌打药膏已是一膏难求。 那暗红药膏疗效奇佳,散发着独特的辛辣气息,每每限量开售,不过一刻钟便被抢购一空。更有甚者,天未亮便来楼前排队,只为求得一罐奇效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而除却新设‘药阁’的人满为患,二楼的后厨更是日日飘香。南部特有的酸果与香料,在大厨的巧手匠心之下,化作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动的异域佳肴。 烤得焦香的羊排佐以酸甜酱汁,异族特色的果酿清冽爽口,连最寻常的清炒时蔬都因着药草制成的特制香料而别具风味。 “这进账……真是了不得啊。” 宁长明捧着账册,手指轻颤地摸过上头的进项。那些在南境三个铜板一筐的朱砂草,经林公子配方制成的药膏竟卖到了一两银子一罐。而那些成本低廉的异族食材,经烹制后更是将利润翻了几番。 望向楼下的车水马龙,宁长明心中百感交集。这一趟南部之行,不仅让沉寂已久的商队众人分得了大量银钱,解了他丞相府的燃眉之急,也让他见识到了这位“林公子”点石成金的本事。 只是,当宁长明转身望向楼下大堂时,却不自觉地皱起眉来。虽然望春楼赚得盆满钵满,这几日来楼中闹事之人却也愈发地多了起来。 管事的匆匆上楼来报,只道自望春楼推出新菜品后,这帮异族商人已是第三次来闹了: “不是说菜咸了,就是嫌酒淡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宁鸾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不咸不淡地翻过一页棋谱,只淡淡道:“让他们闹去,要不了多久就消停了。” 宁长明不知道主子为何这般笃定,却莫名对这话深信不疑。似乎只要林公子开口,不过几日,总会一一应验。 果然,待朝廷颁布《京州城商客治安管理法》后,那群异族人便像是避开风头般,转眼便销声匿迹,再未来过望春楼。 趁此时机,宁鸾借这朝廷出力的东风,在望春楼中贴出了早已备好的新规。 被抓来当差的宁长明搅拌着浆糊,心里早已将新规的条条款款细细琢磨了一遍: 一、望春楼即日起,对外出租东侧坊市商铺十间,西侧坊市商铺二十间,地契完备,价格公道,非诚勿扰。异族商客若有意租用,租金可按原价九成收取。 二、本楼力行公平竞业,往来商客无论出身,皆需以平价相易,不得欺行霸市,违者恕不接待。 三、为支持民生,辅助朝廷。望春楼所属坊市之中,凡米面粮油、药材布品等基础物资,皆按平价出售,童叟无欺。 这几条新规,竟与宫中近日颁布的律法不谋而合。 打发走了宁长明,宁鸾独坐小春台,对着程慎之当日留下的棋路反复推演。她信手执起一枚白子,对着黑子杀出重围的残局,静静沉思。 这一上午,她都在为白子寻求破解之法,却始终未得要领。 青霜顶着黑色斗笠悄然出现,低声禀报已查明前几日闹事客商的落脚之处。那闹事商队的幕后之人,正是当初暗中帮助白挽的……慕达莎。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宁鸾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望春楼这般大张旗鼓地贩卖异族商品,确实动了慕达莎商队盈利的根基。 作为中秋宫变的幕后推手之一,慕达莎当初自断其尾,始终躲藏在坊市之中难寻踪迹。而今,终于又有了关于她的些许线索。 “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宁鸾指尖的白子终于落下,青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阴影当中。 秋风卷过望春楼窗前的绿纱,穿过重重厅堂,掠过漆红宫墙,温柔拂过程慎之桌案前的宫灯。 被奏章包围的程慎之拿起手中密报,指尖轻轻抚过密报上的“慕达莎”三字。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目光穿透宫阙楼宇,径直落向望春楼的方向。 二人虽然相隔重重宫墙,也不曾相见,却各自在这天下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这一局,不仅为争一时胜负,不仅为定个人得失,只为这京州城的万家灯火,黎民苍生。 …… 第69章 万里江山 光阴似乎就在这一刻重叠,昔…… “所以, 我跟着您跑到这牢狱来,就是专程来收拾烂摊子?” 时鸿颠了一下背上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的达庄,步履平稳地跟在程慎之身后。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中回响, 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烂摊子?”程慎之头也没回, “这叫能者多劳。” “我的好王爷, 您这'多劳', 可让我这新袍子彻底交代在这了!”时鸿抱怨, 低头看看糊满血迹的裘毛袍服,眼角一阵抽搐。 程慎之这才偏了偏头, 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头你自己去库里挑一件。” “这还差不多!”时鸿“嘿嘿”一笑, “还是王爷体贴,知道我这身衣裳贵,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抬手扶了一把背上的人,“不过这达庄看着憨厚老实, 下起手来也太狠了。看着白姑娘那凄厉的死状, 我都怕她夜半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报复?”程慎之冷笑一声, “若真有能让死者变成厉鬼之术, 本王倒真想研习研习。” “不过,即便料想到今日会有些激烈, 却也没想到, 达庄的恨意竟会如此之深。”程慎之扫过时鸿背上双目紧闭的达庄, “他如此不计后果, 能否从这失血中活下来, 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话音刚落,时鸿还未来得急答话,却见那早就躲得不见人影的狱卒, 这时候才慌忙迎上前。他身子躬得极低,看见时鸿背上血淋淋的人心头一跳,忙上前接过人来。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将牢中那片鲜血淋漓的景象暂时隔绝。 “稍后自有人来处理。”程慎之示意将达庄放至一旁,回头看着舍不得走的时鸿,“你还想陪他在牢狱中过夜?” 时鸿顿时头摇如鼓,又看了几眼靠在墙角气息奄奄的达庄,才快步跟上程慎之的步伐。 “王爷,我是寻思着,达庄这般血肉模糊地躺在这,实在……有碍观瞻,怕损了宫里的体面。” “你倒是操心周全。”程慎之道。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5章 时鸿暗暗抬眼,瞧着程慎之面色如常,又壮着胆子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 “不过,宁王妃她……”这话还未说完,程慎之眼风已如利刃般扫来。时鸿喉头一滚,硬生生改了口,“不过,那个人的死,若按那日我所阅的卷宗记载,白挽应当也脱不了干系吧?纵使不算主谋,怎么也算得上是个帮凶。” 时鸿顿了顿,见程慎之并未制止,便继续道: “您先前说过,要让所有加害之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既然白挽牵涉其中,王爷为何不亲自处置,反倒是假手于人,特意让达庄进宫与白挽相见?” 程慎之本惦记着满案候着他临幸的卷宗,听着时鸿发问,他沉吟片刻,才平淡道:“白挽确实牵涉中秋夜宴之事,但归根结底,阿鸾并非直接死于她手。今日让她这般痛快了结,已是便宜了她。” “况且,白挽于本王终究有过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她做的桩桩件件,虽说是害多于益,却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程慎之声音一沉,话锋一转: “但是达庄不同。” 时鸿闻言,这才回过味来。方才在牢中,达庄与白挽的每一句对话他都听得真切,只是后来场面骤然失控,那匕首刺人心口刀刀见血,哪里容得人细想。 此刻被程慎之这一提,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才渐渐浮上心头。 并未察觉到时鸿走神,程慎之已跟着思绪继续讲下去,不知是说与自己,还是说给谁听。 “本王曾派人去南部查证。达庄与白挽当年所在的山村,十余年前确毁于一场大火。三十余口人在火中死伤殆尽,许多残缺的尸骨都无人收殓。 而那周边县城也有人记得,火灾过后不久,县令收留过一对避难的父女,时机名姓都与白挽父女吻合。” 而在那之后,由白挽服侍的县令之女竟意外身死。后经查实,确为白挽下毒所致。” 程慎之声音沉闷,下了定论:“达庄说她背负了几十条人命,大抵不虚。” “这白挽竟然如此心狠手毒?!”时鸿这才串联起前因后果,不由大惊。他不认识达庄,却与白挽有过几面之缘。万万想不到,在那副娇柔婉转的皮囊之下,竟藏着这样一段阴暗血腥的过往。 他猛地收住脚步,“那……若达庄就此死了,岂不是太冤枉?!” 时鸿心头顿时涌起对达庄的同情,脑海中已勾勒出一个火海逃生、忍辱负重,一心只为手刃仇人的悲壮形象。 “要救他你现在便去。”程慎之脚步未停,“毕竟达庄此人,亦非全然无辜。” “啊?”有些犹豫的时鸿顿时快走几步,连忙跟上程慎之的步伐,“还有内情?” “达庄虽家破人亡,值得怜悯,但他也曾是个欠下累累赌债、险些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赌徒。”程慎之语气一冷,皱着眉继续说: “当年白挽父女从县城逃离后,痛失爱女的县令倾尽家产,通缉他们二人,只求以命抵命。 而达庄仗着自幼与白挽相熟,趁机大肆敛财,三天两头卖出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最后连县令一家都为买白挽的情报倾家荡产。” 程慎之向后一瞥,见时鸿已经怔住了,语气缓和了几分: “后来,是望春楼的掌柜替他还清债务,将他从泥潭中拉起。又派人严加管束,这才给了他一条生路。” “望春楼?”时鸿没料到此事竟还牵涉此事,茫然抬眼望向远处,喃喃道:“这事……难道林公子也有参与么?” 入目是满墙的朱红,那浓重的色泽并未带来半分暖意,反让时鸿想起方才牢房中飞溅的鲜血与难以驱散的阴森。 程慎之没有答话,已径自步入机要阁。 时鸿站在机要阁门口,抬手看着尚存血迹的掌心,忽然觉得达庄是生是死,白挽是善是恶,似乎都不再重要。这重重宫阙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方方正正地将人框在里面,憋得他喘不上气。 他抬眼望向机要阁内,程慎之已端坐在案后,提笔处理起堆积如山的卷宗,仿佛已被规训成只知处理政务的刻板偶人。 时鸿摇了摇头,咬牙走进机要阁,重新铺开上午未写完的管理条例。 程慎之抬眼瞥他一眼,笔尖未停,心中却是欣慰了几分。至少在这冰冷彻骨的京州城中,还有一人,真心实意地在他身后。 …… 时光在卷宗翻阅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程慎之登基之日。 这场登基大典并未因循旧例的奢靡之风,而是在恪守规制的前提下,一切从简。 穿着玄色冕服的程慎之立于金殿台阶之巅,面容沉静地环视群臣。金銮殿中,文武百官按品阶着官样礼服,垂首静立两侧。带刀侍卫沿金阶肃立排开,冰冷齐整的甲胄带来几分凛冽。 在礼官悠长的唱调中,程慎之缓缓接过传国玉玺。将玉玺递到他手中的不是旁人,正是程慎之昔日求学,在尚书房授业解惑的三朝帝师章承景。 如今若算上程慎之,这位老臣“三朝帝师“的名号,便也可以再加一重了。 章承景将沉甸甸的玉玺稳稳放入新帝手中,布满皱纹的指尖难以抑制地轻颤。他望着眼前身着玄色冕服的程慎之,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四十年前,初登金殿时的先帝。 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挺拔身姿,连那不怒自威的神情都别无二致。光阴似乎就在这一刻重叠,昔日先帝的光辉今又重现。 当年尚书房中,他起初只是欣赏程慎之字字珠玑、见解独到的策论。而真正看清了程慎之的样貌轮廓,他才惊觉这尚书房中从不起眼的弟子,眉眼间竟与先帝年轻时如出一辙。 那一刻,章承景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深藏的秘密。 可他终究死死压下了栽培这孩子的念头。那时程慎之孤身一人,羽翼未丰,这般容貌若被有心人窥破,虎视眈眈的皇帝与太子党羽为求安稳,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看到程慎之从容接过这象征天下权柄的御玺,章承景眼角不禁湿润一瞬。他早已过了古稀之年,本欲在郊外田庄安然度过此生。不想暮年有幸,竟能亲眼见证当初被蒙尘的明珠,在此刻君临天下! “老臣章承景,拜见陛下!”他深深俯首,将所有的欣慰与万千的感慨,都融入了这庄重的一拜当中。 殿中文武百官亦是应声跪倒,口中高呼“陛下万岁”。声势如山岳浪涛般层层涌来,在偌大的金殿间回荡不绝。 程慎之稳稳扶起这位昔日的恩师,目光对视间微微颔首,随即毅然转身,面向跪伏的百官与洞开的殿门。 殿外是万里江山,是黎民百姓。 “朕,必不负天下,亦不忘当日‘心怀百姓,志于仁善’之诺。” 他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不少苦于先帝晚年怠政的老臣动容不已。这些日子程慎之入宫代政,他们亲眼见证这位年轻亲王如何勤勉谦虚,如何虚心纳谏,又如何于纷繁政务中展现过人的决断。 此刻程慎之正式登基,许多心怀家国的老臣终于长舒一口气,仿佛悬了多年的大石终于落地。 尽管登基大典已极力从简,整套礼仪依旧格外漫长。 新帝受完百官朝拜,众臣便可依序退下。然而程慎之还需遵循旧制,前往奉先殿焚香祭拜,告明列祖列宗。 当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通往奉先殿的游廊尽头,几位老臣依旧伫立在原处,望着新帝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发一言。 …… 第70章 画卷烛火 其余女子即便穿上华贵耀眼的…… 新帝登基。 没了程慎之的传召, 时鸿终于能在白日里偷得片刻闲暇,回到久违的将军府。 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时光快得像是荷包里的银钱, 一眨眼便没了影儿。此刻时鸿站在熟悉的卧房中, 被四壁悬挂的宝剑环绕, 一时间, 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犹豫片刻, 他指尖触上床榻的机关。 沿着软梯滑入阴暗的密室,随手燃起墙角烛台, 昏黄光晕下,暗室依旧保持着当初离开前的模样。 石桌上还凌乱地摊着那些曾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画卷。最上方那幅, 林公子的容颜依旧,可如今再看,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林公子与镇南王妃之间, 像是被看不清的丝线紧紧相连。 可那位红颜薄命的王妃, 早已在异族人的毒箭下香消玉殒, 而林公子却仍在望春楼中活跃如常。 思及至此, 时鸿抚摸着画卷,定了定神。 初识时, 他只觉得林公子简直无所不能。每次见到他, 都如同见到一柄华贵无双的名剑。无需多少言语, 只需要静静地立在那里, 便可令人不自觉心生仰慕, 下意识就要朝他靠近。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6章 随着知晓的隐秘越来越多,时鸿对林公子的态度几经转变。从最初想要与之相交,到北疆途中知晓小黑身份后心绪纷乱, 再到如今,因愈发看不透林公子的意图而心生畏惧,几乎敬而远之。 若真如程慎之所言,连达庄的出现都是林公子随意布下的一步棋……时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密室之中都似是更阴暗了几分。 几番辗转,两人之间,终究是越来越远。 林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连程慎之这般人物,都被轻易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此人在京州布下的网,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远得多。 他时鸿虽爱结交君子,却也不甘做那扑火的飞蛾,自取灭亡。 翻过几张林公子的画卷,时鸿在黯淡的烛影中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取过角落烛台,随手点燃一张肖像。火光骤然亮起,将密室照亮一瞬。火舌舔过纤毫毕现的青鸾面具,时鸿漆黑的眼瞳也被火光映得发出红光。 他一张接一张地引燃画纸,注视着画中那谦谦君子的容颜在升腾的火焰中蜷曲、碎裂,最终化成泛白的灰烬。 时鸿始终面不改色,沉静地坐在浮起的飞灰中,无悲无喜。 直到指尖触到那叠被压在下方的小黑画像。 上层林公子的肖像已燃尽,底下露出的几幅,正是当初他费尽心力描摹的小黑身影。 时鸿本欲伸手去拿,就要触到那黑衣人的轮廓时,手却下意识悬在半空。他下意识抬眼望向密室入口,原本被烦扰塞满的心头莫名一空。 虽因程慎之日日召他入宫,他几乎未在卧房中停留。可熟知小黑习性的时鸿心知肚明,自从北疆归来后,小黑就再没来过将军府,至少不曾踏足这间被宝剑环绕的卧房。 那些曾经隔三差五出现在桌案的茶叶、药膏,甚至是用几片树叶草草包裹的野果,都随着那身手凌厉的黑衣身影,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旁人不同,时鸿见过的那些人,或温润如玉,或华贵无双,或阴毒狡诈,总能让他联想到某柄或好或坏的剑。 可唯独小黑,就只是小黑本身,时鸿想不出任何一柄剑能与之相配。 虽至今不知小黑是男是女,可他心底没来由地总觉得,那层层笼罩的黑衣之下,应是个清冷的姑娘。心底那份莫名的牵挂,竟也随着这段时日的经历愈发清晰。 时鸿虽已知道小黑是望春楼的人,或许当初接近他只是为了执行任务,就连那舍身相救,说不定也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 可冥冥之中,他始终觉得,小黑待他,终究是不同的。 长叹出一口气,密室中剧烈的火光熄灭,又恢复了最初的幽幽烛光。 借着那微弱的亮光,时鸿将手中那几张小黑的画像细细翻看。每一笔勾勒,都让他想起那个总在梁上给他惊喜和惊吓的神秘身影,想起他们之前莫名的默契和无声的陪伴。 最终,他选定了最满意的一幅,将画纸仔细叠好,小心妥帖地放入怀中。 …… 夕阳渐沉,太和殿内最后的一缕暖光,就要随着鸣叫的鸟雀沉落在天边。 程慎之抬手,任由侍从为他脱去沉甸甸的玄色冕袍。片刻后,他仅着一身素白中衣,径自走到窗前,静静凝视着那窗下的贵妃榻。 一整日的祭天告祖,繁文缛节如潮水涌来,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压得他心弦紧绷,却连一丝倦意也不敢轻易泄露。 直至回到寝殿,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作舒缓。 此刻,这座专供历代帝王居住的宫殿金碧辉煌,游龙走凤,处处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定在那张窗下的榻上。 沉默了半晌,程慎之挺拔的背脊才微微一沉。他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看到那张榻时,心底的画面便如打开了锁门,势不可挡地倾泻而出。 在镇南王府的卧房之中,也摆着这么一张临窗而设的卧榻。那榻虽远不及眼前这般精致华贵,却在宁鸾的巧心布置下,处处透着舒适与温馨。 他缓步上前,扶着榻边轻轻坐下,指尖抚过卧榻边缘,用金线织就的华贵花朵开得热烈,却未给他传递半分暖意。 抬眼望向只剩一丝余光的窗外,程慎之突然明白,宫中院墙为何皆漆朱红。若非这点鲜亮色彩点缀,那这死气沉沉的宫阙之中,怕是比冬日里的冰窖更令人窒息。 几番阴差阳错,他终是坐上了这坐拥天下的位置。可那个在曾府中巧笑嫣然,会嗔怪他桂花茶不好喝的人,却并未陪伴在他的身边。 程慎之抬眼环顾四周,满眼金殿辉煌。他没有半分荣登高位的欣喜,只余下满腔物是人非的悲哀。 这些时日批阅奏折,总有朝臣隐晦提及选妃立后之事。起初他只作未见,将那些奏本归入“不急可缓”之列,按下不提。 可直至今日登基大典后,仍有老臣上前当众进言,只道宁王妃既已身故,程慎之便再无宁丞相这前朝心腹的牵绊。那老臣说得眉飞色舞,苦口婆心地劝: “陛下既登金殿,当选家世相当、出身正统的官家女子入主后宫。既可稳固朝局,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当时的程慎之强压着心头怒火,却看在登基典礼的份上终究按下不提。他初临帝位,这些进言的皆是朝中重臣,责不得,更罚不得。 况且,他们今日所言,又何尝不是满朝文武这些时日的共同心思。 当初身为镇南王,尚可用“与发妻情深义重,不愿纳娶”来搪塞同僚,明里暗里推拒那些想进他房中之人。可如今身为帝王,反倒更多了身不由己。 这世间女子万千,才貌双绝者亦是众多。可无论是以世子身份,还是此刻的帝王之尊,只要在这皇宫之中,他满心所想所念,便只有那明艳的一人。 其余女子即便穿上华贵耀眼的凤袍,也终究不是他心底那光彩照人的鸾鸟。 如今,父亲和兄长为求避嫌,自愿镇守南部过着他们悠然自得、闲云野鹤的低调生活。 程慎之独坐在窗榻上,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中,竟无一人可诉衷肠。 坐了许久,窗外已是漆黑一片,程慎之终于站起身来。他此刻只着一身单衣,柔软的丝绸布料略显宽大,松散着顺着肩颈线条滑落几分,露出当年征战边境的伤疤来。 一道道旧疤错落分布于肌理分明的胸膛上,为这副历经锤炼的身躯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凉风从窗角吹进来,连带着袖中的寒髓珍玉一齐带来寒意。 无他的吩咐,无人敢擅自踏进这太和殿中。哪怕今夜当值的小太监,此刻也只敢颤颤巍巍地蹲守在太和殿门外,竖直了耳朵留神里面的吩咐差遣。 程慎之信步上前,合上窗扇,拿过火折子亲自点亮灯烛。他沉默片刻,缓缓转身,从一旁不起眼的角落中,翻出一卷画卷来。 登基前夕,他早知登基后便再难有机会回府,便特意在府中长燃烛火,画下了这副他最满意的画像。 画中人身着鹅黄裘袍,柔软的毛领衬得她容颜愈发精致。回眸浅笑间,桂花簌簌落满她的肩头。 虽画工寥寥,难传其神韵,却已是这些时日来,他最得她风姿的一次。 程慎之将画卷徐徐展开,未多犹豫,便将它悬挂于寝榻之上。仿佛这般,就能让她一同居住在这冰冷沉静的太和殿中。 伴着幽微的烛火,程慎之定定看着那画中之人。烛光摇曳间,面含浅笑的画中之人竟像当真活过来了似的,几步就要从画中走出,与他在这龙榻上携手共眠。 是了,即便他们成婚数载,可在那道红绸的隔阻下,他能期盼的,也不过是能握着她的手,在这金雕玉砌的床榻上安稳睡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每当闭上双眼,漆黑中总会浮现那日中秋水榭上,宁鸾喋血倒下的身影。 就是那一瞬的疏忽,竟让异族伤了她、夺走了她! 思及至此,程慎之狠狠咬牙,眼眶已是红了一半。思念如同细针,绵绵密密地刺在身上,泛起若有若无地疼意。 坐拥这天下又如何?如今困在这深宫之中,竟连去坟前见她一面都几乎成了奢望。 程慎之缓步向前,指尖轻触画中细腻的容颜。他终于可以在这无人看守的房中卸下一切防备,在神思恍惚之中靠近她,触碰她…… “叩叩……” 紧阖的雕花木门上,突然传来几下轻巧的叩响。 ----------------------- 作者有话说:每天都觉得凉凉的orz 好像入了v就真的没人看了 每次码字都像是面对一片无人的旷野……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7章 有看的宝宝们吱个声好吗! 下一本一定一定会更好的!qaq 第71章 石破天惊 在亲眼证实之前,他不愿将任…… “叩叩叩。” 太和殿门外传来动静,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是谁?”抚摸着画像的程慎之面色骤冷,声音几乎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 “殿下, 是末将。”门外的人犹豫一瞬, 低声开口应道:“张回。” 程慎之一怔, 当即从虚幻和迷离当中挣脱出来。张回作为他最得力的副将, 向来知晓分寸, 若非十万火急,怎会在此时漏夜前来? “进。” 张回闪身而进, 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殿外守夜的小太监还微眯着眼缩在殿外拐角处,只觉似有风声拂过, 惹得院中半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摇曳烛光中,张回单膝跪地。他风尘仆仆,眼底带着奔波的血丝。他声音沙哑,却难得带上几分难以置信与急切。 “陛下, ”张回更正了称呼, 眉头却依旧是紧皱着。程慎之甚少见他如此神色, 心中疑惑更甚。 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让一向沉稳谨慎的张回都失了方寸? 下一刻,张回犹豫说出的话, 却让程慎之彻底怔在原地。 “……你说什么?”他指尖的温度尚未从画纸上消散, 一颗心却像是骤然沉入深海, 又被猛然抛上天际。 “末将奉陛下之命, 暗查王妃墓陵, 确实发现坟土有后来翻动的痕迹。”张回将头埋得更低,额头几乎触上冰凉的地面,“但自宁王妃下葬当日, 末将便以重兵将林场周遭牢牢围守,绝无可能有半分差池。” “你是说,有人动过……她?!” “正因守备森严,此事才愈发蹊跷。”张回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沉,“末将对守卫布局极有信心,愿以性命担保,外人绝无可能潜入。除非……有人从一开始就在那片林场埋伏。” 殿内烛火猛地一晃,在程慎之漆黑的瞳孔里投下颤动的影子。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猛地砸在案几之上。 “继续说。” 张回被这动静震得喉结一滚,忙回禀:“发现痕迹后,末将立刻带人循着线索一路探查。沿途脚印被刻意处理过,断断续续,极难追踪。几经周折下最终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点。” “何处?” “是坊市中最高的……望春楼。” 张回额角渗出一丝冷汗,却见程慎之许久没有再问话。他暗自抬眼,却正好与殿中床榻上悬挂的那副画像对上视线。 画中女子在昏暗中宛然如生,看得张回心头猛颤。他慌忙低头抑制失态,遮掩似的继续道: “我们在望春楼对街租了间阁楼,日夜轮守。直到昨夜子时,骤起狂风,吹动楼中七层窗纱,我们在楼中……看见了一个绝无可能出现的人。” 张回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幅画像。画上女子的眉眼清晰映入眼帘,与他昨夜所见一般无二。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扼住,如何也吐不出后面的话。 程慎之如何看不出他面上的踌躇与惊惶,一个荒谬却炽热的念头猛地窜起,几乎要破口而出,却又被硬生生地按捺下去。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故作平静地开口: “是在楼中瞧见了青露?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等张回回应,他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多月带兵在外,不知情也是正常。自阿鸾走后,青露便也自请离府,她……” “陛下!”张回顾不上其他,猛然抬头,紧皱着眉打断了程慎之的絮絮低语。程慎之眼刀扫来,面上刚浮起不悦,却在下一刻彻底凝固。 “那女子并非青露姑娘,也不是旁人!”张回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压下音量,尽力使声音平缓清晰:“那分明就是宁王妃啊!” “昨夜,末将亲自去各处暗哨巡查,正逢夜风突起,掀起望春楼七楼窗口帷帘。烛光映照下,那窗下静坐的女子容颜……分明与宁王妃一模一样。” 殿内瞬时陷入死寂,燃烧已久的火烛“啪”地爆开一簇灯花。 “一模……一样?” 程慎之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所有的思绪所有的谋算,都随着张回的话音瞬间抽空。那些埋在心底不敢去触碰的猜想,也随着那话语渐渐浮出水面。 下一瞬,他猛然转身,目光急急去寻案头那悬挂的画卷。画像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却被笔墨凝固住,生硬万分。 程慎之只觉脑中如针刺般钝痛,无意识向后踉跄半步,掌心重重撑住身旁冰凉的桌案,才勉强稳住几乎倾倒的身形。 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桌案的沁凉顺着手心一路蔓延。他定定凝视着画中人笑靥如花的面容,喉间干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再问下去。 难道,真的会是她吗? 张回眼见自家主子神色剧变,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禀报。 “更令末将吃惊的是,那女子身侧,果真是青露姑娘相伴左右。”他生怕程慎之不信,又沉声补充,“末将曾多次出入王府,曾有幸得见王妃真容,与青露姑娘也颇为熟悉,断不会认错。” 然而此刻的程慎之心绪已然翻滚如浪潮,往昔里无数被强压下的疑虑皆在此刻破闸而出。 当初宁鸾骤然“身故”,正是在青露的再三恳求下,才将棺椁匆匆下葬。而他本欲按制将她迁入皇陵,亦或是安南王府的陵地,但又是青露执意阻拦,要将她家小姐迁葬于那所谓的“桂花林”。 如今想来,青露随后便仓促请辞离府,每一步都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当时他与府中上下皆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竟下意识忽略了青露反常到极致的平静。而后来,他也只当青露亦受不了这般打击,时时日日留在府中,难免触景伤情,这才选择离开。 更何况,那日他亲身前去望春楼时,确实曾捕捉到一抹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只是被当时与青露的意外相遇搅乱了心神,让他下意识地为一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当初宁鸾一切皆由青露着手打理,如今青露说不定亦操持着望春楼的布置,她若在那里重现王府的布局与习惯,倒也说得通了。 但若……阿鸾当真在这望春楼之中呢? 张回见程慎之陷入沉思,此刻更不敢出言惊扰。他悄悄抬手,擦去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屏息垂首,静候主子的问话。 不知过了多久,程慎之才冷漠地开口:“可有确定那女子是何身份?” 在亲眼证实之前,他不愿将任何人与他的阿鸾相提并论。仿佛仅是这样一个仓促的念头,都是对记忆中身影绝对的冒犯与亵渎。 “末将无能,未查明那女子身份。只是,她在望春楼中,地位应当极高。” “何出此言?” “虽随后那帷帘被人迅速合拢,我们的人再难窥探,但那女子所在之处,正是望春楼守卫最严的第七层。据之前情报所知,能登临此层者,非富即贵,绝非等闲之辈。” 程慎之默了一瞬,心念一动,莫名想起那日在望春楼七层的楼梯转角,与他擦肩而过的那道黑袍身影。 会是她吗? 程慎之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了这个几乎要令他失控的念头。 若真是他魂牵梦萦的阿鸾,怎会认不出他?又怎会……面对他如同面对素不相识的陌路人,在并肩交错后,对他熟视无睹、扬长而去? 他的阿鸾,曾为他挡下致命冷箭,连性命都能毫不犹豫地舍身交付。 他的阿鸾,哪怕不相言语,也应当与他心有灵犀。即便对他并无情意,却也不可能……不可能对他冷漠至此,显不出一丝在意。 所以,定是张回等看错了。 程慎之几乎要被这番推论说服,可哪怕心头疑云翻涌,他只能被困于这深宫高墙之内。凭空揣测下,除了无端生出焦灼,终究没有半分益处。 但是,无论那女子是谁,有何图谋,既与阿鸾容貌相似,他便必须亲自前去望春楼一探,将一丝一毫都看个分明。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做。 心意已决,程慎之猛然转身,从一旁的红木橱柜中取出一件墨色暗纹外袍随意披上,广袖一扬,便对静候在旁的张回沉声道:“走。” “是。”张回从不多问。 程慎之大步向前,一把拉开沉重的雕花殿门。不料,门外不远处竟站着个小太监,抱着盘子与他对个正着。 那小太监惊惶抬头,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瞬间脸色一白,猛地伏地叩首,连声求饶: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8章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在这做什么?”程慎之目光骤冷。没想到登基初日,便有奴才胆大包天,竟敢在太和殿外暗中窥探? “奴才……奴才见殿中烛光微弱,特、特取了新烛来,”小太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忙双手捧起一旁散落的烛盘,“走到殿外,怕惊扰陛下歇息,才、才不敢入内……在此处等候。” 程慎之见他面色惨白,身侧还散落着三两烛台,确实不似作伪,略定下心几分,却也格外留意上了这张面孔。 “退下吧,”他淡漠开口,飞扬的衣角掠过那小太监颤抖的身影,“今夜殿中不需人伺候。” 那小太监连声称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开。待他终于鼓起勇气抬眼时,只见程慎之与副将的身影已消失在宫道尽头。 小太监缓缓起了身,几分犹豫后,随即抱了灯烛,朝着某处宫阙的方向疾步而去。 …… 程慎之步履如风,随意挑的墨色外袍在夜风中翻起衣角。张回紧随其后,警惕地打量着宫中的一切可疑之处。 在他看来,宫中九曲回环的深宫极易藏匿杀机,危机四伏,远不如沙场来得坦荡痛快。 “张回,” 行至内外宫门交界处,程慎之突然顿了脚步,“你不必随行,即刻去城郊调一队玄甲卫,在桂花林周遭候着。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末将领命!”张回抱拳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宫墙拐角。 程慎之素来不喜有人跟随,此刻独自穿行在重重宫阙间。此刻已是宫禁时分,长长的宫道上除却值守的侍卫,便再无闲杂人等,。 如今这宫里有名号的主子,除去太后与他,便只剩几位深居简出的太妃,冷清得掀不起半分波澜。 他施展轻功,身形如影,转眼已至宫门前。 宫门守卫正抱着长刀,偏着头昏昏欲睡。此刻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激灵惊醒,举刀便大声喝道: “宫门落锁,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这一声吼得石破天惊,震如天响。附近值守的侍卫闻声纷纷按刀望来,霎时间宫门前剑拔弩张。 第72章 棺椁全貌 陵墓重归寂静,除去那更加森…… “站住!宫门落锁, 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附近值守的侍卫们被这一嗓子彻底惊醒,纷纷按刀疾步过来, 将人围拢在当中。 “怎么回事?” “宫门有异动?” “违令者格杀勿论!” “竟有人敢在这新帝登基这节骨眼上擅闯宫门?” 伴随着周遭侍卫的小声议论, 十余道警惕的目光齐刷刷钉在一身玄衣的程慎之身上, 霎时间, 宫门前气氛骤紧, 剑拔弩张。 程慎之被迫停下脚步,带着冷气的目光扫过最初喝止他的那名侍卫。今春才刚入选侍卫的王阳被这目光一刺, 心头莫名一紧。 借着朦胧的月光,王阳从下而上仔细打量, 那人玄色的常服上波光粼粼翻腾着暗绣的龙纹,浑身衣饰乍看朴素,却处处透着不凡的气度。 待他真正看清那张年轻而威仪凛然的面容时,王阳浑身一僵, 几乎窒息! 王阳身材魁梧, 前些日子在同僚羡慕的眼神下入选登基大典上的金殿护卫。今日午时轮值休憩, 他还对对同僚津津乐道大典的威仪, 更着重提及: 新帝不仅容貌冷峻俊美,那通身的华贵气度, 更是举世无双! 而此刻, 午时的话犹在耳旁, 那个他能见上一面, 便令同僚艳羡不已的身影, 竟褪去金銮殿上的华贵,只着一身融入夜色的玄黑衣袍,真切地站在他面前。 如若他没记错, 他方才似乎还对着这人……厉声呵斥来着? “陛、陛下!”王阳的声音顿时变了调,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手指一松,长刀“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微颤的膝盖早已软得不行,只一阵微风掠过,就重重跪倒在地。 “小的,罪、罪该万死!未能识得圣驾亲临,惊扰陛下,求陛下恕罪!”王阳一边语无伦次的请罪,一面以头磕地,整个人抖如筛糠。 方才还一同围聚过来的侍卫们,此刻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齐刷刷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这个王阳下午刚回值房,还眉飞色舞地炫耀金銮殿上见闻,谁料不到半日,竟真让他撞上了正主。 ……虽然是以这种大不敬的方式。 程慎之心中烦躁,面无表情地扫过这群战战兢兢的侍卫,最终将目光落在守在门边,抖得最厉害的王阳身上。 王阳已是心如死灰,暗道早知自己名字不好,却也未曾想改,今夜终于一语成谶,未等去“补牢”,却已要“王阳”了!他心中暗自腹诽着,背上却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 未等他抖得更厉害,几乎瘫软在地,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开门。” “是!是!谢陛下开恩!” 王阳顾不及细想,连滚带爬地起身,和另一个机灵的侍卫一起,奋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宫门。 宫门厚重的“吱呀”声突兀响起,回荡在重重殿宇之间。程慎之不再停留,身形一动,已穿过门洞,融入了另一重宫苑的沉沉夜色。 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王阳这才双腿一软,顺着宫门瘫坐下去。浑身冷汗已浸透内衫,被夜风一激,冻得他一个激灵。可他此刻浑然不觉,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这项上人头,明日能否安然呆在这脖颈上? 程慎之一路疾行,朝着宫外的方向掠去。这原就是出宫最近的道路,除在王阳值守的宫门略耽搁片刻外,余下各门皆是通行无阻。 低调出了最后一扇外宫门,程慎之看着空空如也的官道。稍候片刻,才见张回率二十名寒甲卫策马而来。马匹以布裹住马蹄,几乎发不出什么声响。寒甲卫身披玄甲,腰佩长刀,列队齐整,可见训练有素。 这些精锐皆从禁军中甄选而来,策马疾驰,一路周密安排,竟不比程慎之慢上多少。 “陛下,”张回牵过一匹额生白雪的骏马,肃然禀报道:“按您吩咐,人马皆已到位。” 程慎之略一颔首,利落翻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走!” …… 此刻已是深秋,桂花早已凋零殆尽,只余沉闷的旧叶空枝。 林中隐隐绰绰,除桂树外,还杂生着些高大挺拔的梧桐。枯叶满地,经了几场秋雨,在月下透出腐殖物发酵后才会有的,潮湿而醇厚的气息。 刻着宁鸾名字的石碑,孤零零地被圈在树丛深处。月光透过横斜的树影,照在坟土上,格外凄清。 程慎之翻身下马,略微皱眉迈步向前。他在坟前驻足,往事如同潮水一般,一件件涌上心头。闭目凝神片刻,他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挖!” 张回会意,抬手一挥,寒甲卫应声而动。铁锹毫不留情地破开了冰冷的泥土,沉闷的掘土声在静夜中,竟显得格外瘆人。 在众人沉默的劳作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棺椁就抛去了泥土的包裹,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程慎之眼也不眨,定定地看着泥土中逐渐显出轮廓的棺木。 随着棺椁全貌渐显,他的神色也愈发在树影中看不分明。沉默半晌,他终究还是上前一步,走进众侍卫围拢的圈中,面朝着那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吩咐道: “开棺罢。” 棺盖上雕花纹路缝隙间还嵌着灰土,一时间看不清图案。但或许是因还埋得并非太久,面上的漆色还是鲜亮的赤红。 张回上前,将随身的佩刀尖端插入棺盖缝隙,暗运内力,猛地一撬!四角棺钉应声松动,棺盖顿时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来。 程慎之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按捺已久的冲动。他大步上前,一把拔出棺盖上残余的钉子,指尖触及那已然松动的棺盖时,动作却猛然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困住般,手悬在半空,迟迟未能推开。 张回在一旁,看得心头焦急如焚,却也只能屏息凝神,丝毫不敢作声。 静默半晌,程慎之终是深吸一口气,将不安与犹豫尽数压下,终是将松开的棺盖缓缓推开了来。 月华如水,静静倾泻在围在坟墓四周的众人身上,也无声地漫入那敞开的棺木之中…… 棺内没有面目全非的腐朽遗骸,也没有丝毫被侵蚀的痕迹,唯有唯有金银丝线绣制的华服在月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幽光,十二旒金珠垂缀的冕冠静静摆放在前,宝光流转,庄重肃穆。 只是本该穿戴它们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89章 华服与冠冕整齐地置于棺中,像在拍卖行上精心布置的奢侈展品。月光落在那空荡的衣冠上,也轻轻落在程慎之的肩头。他凝望着棺内,久久不发一言。张回与众寒甲卫也齐齐垂首,无人敢抬眼惊扰这片死寂。 过了良久,月色悄然西移,在地上拖出更长的影。 程慎之的目光,死死锁在棺中那顶流光溢彩的十二旒冕冠上。他看似平静无波,可唯独他自己知道,当看清棺内空无一人的刹那,心底轰然涌起的,竟是比今晨接过传国玉玺时更汹涌、更灼烈的癫狂! 那被他强行压制的愤恨之下,翻涌着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骗了他。她竟敢骗他! 可……恰恰是这场骗局,这精心布置的空棺,才全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顷刻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什么帝王威仪,什么欺君之罪,什么往昔恩怨,在“她还活着”这四个字面前,通通都显得无足轻重,渺如尘烟。 程慎之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扭曲的轻笑。他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克制,接连不断的闷笑声震得他肩头轻颤,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眼底交锋,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濒临失控的危险气息。 张回壮着胆子,借着稀疏树影的遮挡悄悄抬眼。 只见主子背影挺拔如松,几乎与这荒冢空棺一同,融成了一尊冰冷的石雕。就在此时,程慎之缓缓仰头,望向天空那轮朦胧透亮的月,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竟当真是空的。” 那声音轻得像是快要被风吹散,带着不加克制的冷意。可张回分明看见,自家主子那被月色衬得更黑的瞳孔中,正燃烧着炽烈跳跃的火焰! 那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是失而复得后,从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足以焚尽一切的执念之火! 无论她因何离去,无论她此刻藏身何处,她都注定是他的。他曾经给过她选择的自由的权力,可这一次,天下权柄作为砝码尽在掌握,他绝不会再……再容她逃离。 程慎之凝视着皎洁的明月,嘴角终于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张回窥见这一抹笑,一股寒意骤然从背心窜起。他慌忙把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会惹恼了这位心思难测的新帝。 程慎之俯身探入棺中,伸手拾起那顶华丽的珠冠。珍珠温润沁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抚平了他心底躁动不安的烈焰。 “张回。” “末将在!”张回心头一紧。 程慎之缓缓扫过身边肃立两侧的寒甲卫,“今夜之事,若有一字外传……” 他话音未落,张回已率先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等誓死保密!”一众寒甲卫亦是齐刷刷行礼抱拳,桂林深处传来一片甲胄相击之声。 程慎之未置可否,只是转身望向京州城的方向。他的目光穿透层层树影,落在那灯火阑珊的坊市之间,那双深情而灼热的眼眸,仿佛已经看到了令他魂牵梦绕之人熟悉的笑脸。 “回城,”程慎之利落地将珠冠放回棺中,率先翻身上马。“此处留一队值守,其余人等,虽朕前去望春楼。” 一夹马肚,一行人便如疾风般没入桂花林中。 陵墓重归寂静,除去那更加森严的守卫,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73章 贵客临门 这分明是他昔日的妹夫、昨日…… 今日新皇登基, 普天同庆。京州城内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派欢庆气象。 望春楼作为京州城坊市中最繁华的酒楼, 自是比别处更热闹许多。楼里楼外人声鼎沸, 座无虚席, 连楼门外和走廊都推挤着宾客。跑堂的侍从穿梭于人群中, 谈笑声、推杯换盏声萦绕在楼中。 为庆贺新帝登基, 共沐新帝恩泽。早在前几日,望春楼就在门外贴出告示: 登基当日, 楼内所有酒水佳肴,歌舞表演, 一律都按八折算价。珍宝阁售卖之物虽按原价计价,但购买者皆送望春楼独家赠品。 此告示一出,顿时更引宾客纷至沓来。 登基大殿还未结束时,宾客已入潮水般涌向望春楼, 以至于还未到午时, 楼中已是人头攒动。此刻虽是傍晚已过, 宾客与白日相比, 竟还有增无减。此刻一层大堂之中热闹非凡。宾客们推杯换盏,饮酒赏舞, 笑声不绝。 然而, 就在楼中上下都欢腾之时, 唯有大厅一角愁云密布。 几位账房先生急得满头大汗, 十指翻飞间, 将那被盘出包浆的老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一个个几乎要忙得蹦出火星来。 侍从们拿着结账的单子,在手中叠成高高的一摞。等待清算价目的宾客坐得几乎不耐烦, 几名侍者添茶倒水,赔笑安抚,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宁公子!宁大公子留步啊!” 眼尖的老账房见到熟悉的青衫身影迈入大厅,顿时也顾不得体统,三步两步便冲出柜台,一把拉住正欲上楼的宁长明,哭丧着脸道: “公子您本事好,算账可比老夫快多了,今日实在忙不转,帮帮忙,来账房救个急!” 老账房侧出半个身子,指引着宁长明望向身后算盘震耳、账单成山的火热盛况,声音里几乎带着绝望: “您瞧瞧!照这阵势,怕是熬到三更天也算不完啊!况且,哪怕我们等得,客人们也等不得了!” 近日宁长明并未带商队远行,只在京州坊市间采买货品。今夜在丞相府中,听着宁父感叹着新帝登基后,宁家恐怕再难受重用,实在心中郁结,索性踱步来到这望春楼散心。 在楼中待了这些时日,宁长明早已将望春楼当做施展抱负的一方天地。前些日子他状若无意打探楼中营收,更是刻意与账房们打成一片,私交甚好。 况且他行走商路多年,本就养就一副温润性子。此刻来楼中躲个清净,本就闲着无事。 见那老账房急得回头看一眼柜台,又急得直拉自己衣摆。他非但不恼,反而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含笑应道: “陈老莫急,我来帮忙便是。” 他从容与陈老走进柜台,顺手从角落中摸出个算盘随手一抹,那珠子便“哗啦”一声,齐刷刷尽数归位。 随意扯过一张结账单子,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宁长明修长的手指纷飞起落,竟当真比那算了半辈子账的陈老账房还快上几分。 那堆积的结账单子消得飞快,宁长明动作优雅,纵是埋头算账,也沉稳得气度不凡。旁边几位账房见了,原本焦躁的心绪也逐渐平复,各自定神细算起来。 陈老账房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拭去额角的汗珠,一边对宁长明感慨: “还得是宁公子来救场,否则老夫这把老骨头,今日怕是要散在此处咯!” “是啊,公子这手珠算功夫,又快又准,当真了得!” “都怪你多话,害得我又打错一子!” 账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起来,语气中满是真诚的钦佩。宁长明但笑不语,微微一点头,抬眼间,目光却不经意瞥向窗外。 坊市街中喧嚣热闹,华灯彩结落了满楼。可见了这繁华盛景,他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丝忧虑。 正如宁丞相所言,异族蛰伏在暗处,待新皇登基后伺机而动。谁又知晓,今夜这载歌载舞的京州城,明日又将迎来怎样的暗潮汹涌? 只盼新帝凭借多年的征战经验,对异族部落的处置早有决断。 宁长明手中算珠未停,思绪却已游离飘远。正欲抬手揉一揉发酸的手腕,却忽然听街上一阵马蹄声逼近,那声音齐整划一,响若惊雷,一时间竟将满城的锣鼓喧天都压了下去。 他抬眼望去,却正好见着那一队人翻身下马,逆着阑珊的光影踏入望春楼的大厅之中。 为首那人身着玄黑袍服,衣摆随着他大步的动作翻飞。逆光之中虽看不清面容,但那通身的威仪实非一般人可及。 数位玄甲侍卫随他鱼贯而入,瞬间将望春楼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喧哗不止的大厅顿时沉寂下来,酒客宾客们停杯投箸。穿梭在宾客中的侍从也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谨慎地看向这群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 此刻一楼厅堂中只有几个往来的侍从和清算账单的账房,并无主事之人。宁长明心下一沉,放下账册便欲上前周旋。 可等为首那人的眉眼,终于映在明晃晃的灯下时,宁长明目光一滞,整理衣冠的手蓦然顿住,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旁人或许不识,可他岂会错认? 这分明是他昔日的妹夫、昨日的镇南王、今日清晨才在金銮殿之上登基,从容接受百官参拜的新帝——程慎之!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0章 厅堂角落中,已有机灵的侍者见这群人来势汹汹,悄然隐身摸上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悬梯拐角处。 宁长明瞥见那人消失的身影,心下顿时稍安,此人必是上楼通报去了。可眼下玄甲侍卫在厅中肃立,凛冽气势已让四周宾客面露不安,纷纷侧目。 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宁长明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从容绕过柜台,上前躬身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这声音随着程慎之骤然紧皱的眉低落下去,宁长明却瞬间觉察到,相比于自己的疑惑,程慎之在此处见到他的诧异似乎更深。 “贵客临门,望春楼有失远迎。”宁长明神色如常,语气沉稳,“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程慎之并未立即开口,他抬眼环顾四周略带惊惶的宾客,又扫过那旋转向上的楼梯,最后才将目光定格在宁长明身上。 “你竟也在此处。”程慎之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自嘲。 宁长明心头一紧,尚未品出这话中深意,却见程慎之向前一步,漆黑的眼眸直直望进他眼底: “如今连你这做兄长的,也来这望春楼中为她坐镇了。”程慎之忽而轻笑,“这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让你们宁家人不管不顾,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往里钻?” “况且,”程慎之顿了顿,瞥过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一众账房,“若未记错,宁大公子当年连入朝为官都不愿不肯,如今竟甘心在这望春楼中当一个小小账房?” “莫非,当真是阿鸾这般要求你们?”程慎之冷笑。 今日的新帝似乎格外的话多,几乎笃定的语气让宁长明都默了一瞬。 若非宁家日渐没落,商队濒临解散,他确实不曾想过会有投效望春楼、听命于林公子的一日。时势所迫,他终究迫于生计,受命于人,这本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但他隐约察觉,这位来势汹汹的新帝,并没有问责他的意思,只是…… “小妹阿鸾?”宁长明疑惑抬眸,声音中瞬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悲愤,“她不是……早已因您而去了吗?” 宁长明那双总是含笑的温润眼眸,此刻盛满痛楚与怒意。他上前半步,对着程慎之质问道:“逝者已去,您何必再提及她的名讳,来刺痛我宁家众人的心?” “更何况,您说宁家人前赴后继来此?我在楼中虽时日不长,却从未见过其他宁家人出入。” 程慎之眉头紧锁,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他仔细审视着宁长明脸上的每一丝神情,那怨气真切得刺眼,竟寻不出半分作伪的痕迹。 难道当真是他错想了?宁长明与宁鸾的金蝉脱壳之计无关?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程慎之强行压下。不论宁长明知情与否,今日既来了这望春楼,就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让开。”程慎之不再多言,径直绕过堵在面前的宁长明,挥手示意,“上楼!” “公子!”宁长明不愿惊动满堂宾客,换了称呼疾步上前阻拦,却被随行的两名寒甲卫横刀拦住。雪亮的刀光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显出几分冷冽。 他望着程慎之头也不回地踏上旋转楼梯,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您到底要查什么?若是因当年家父推波助澜,硬是将身怀异族血脉的女儿匆匆许配给您而心存芥蒂……如今的宁家,早已付出该付的代价了。” 然而那道玄色身影只是停顿一瞬,随即脚步沉稳地踏在木梯上,对宁长明逐渐微弱的话语充耳不闻,也始终都未回头。 楼下的寒甲卫刀锋依旧,宁长明僵立原地。他望着那个满身决绝的背影,终究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但愿,未曾给林公子惹来麻烦才好。 宁长明心中略过一丝叹息,却也只得敛了心神。方才阻拦新帝已是太过冲动,此刻冷静下来,往日的礼数教养终究占了上风。 方才报信的侍从已上楼多时,以林公子的机敏,此刻必已早作安排。只是不知,面对这位刚刚登基便微服私访的新帝,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最终该如何收场…… 清脆的盘算声再次响起,账房们不敢多语,各自埋头清算起高耸的账单来。 宁长明回到柜台,随手抽过一张账单,目光虽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却是一个字也未能入眼。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满心都惦记着楼上的动静。细细想来,今日骤然出现的程慎之,浑身都透着难以名状的怪异。 就连方才那匆匆一瞥,便能轻易看到,程慎之那带着暗纹的玄色衣摆上,似乎沾染了泥土的痕迹……? 第74章 来势汹汹 那声音带着撕碎骨血的力量,…… 楼下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楼上众人。 宁鸾漫不经心地遣走匆匆上楼禀报的侍从, 无奈地坐在微凉的小春台中,一手托腮,随着眼波流转, 思绪暗自也飘向窗外。 从高处望去, 漆黑的夜色沉沉, 更将京州城的万家灯火映得无尽繁华。远处漆红的皇宫围墙若隐若现, 尽力看去才有几分模糊的影。唯有几座殿宇明灯长燃, 在黑底上描摹出建筑金色的光边。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般悠闲!” 青露听闻程慎之的到来, 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她口中念念有词地转身,却见宁鸾依然慵懒地倚在窗边, 甚至还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顿时泄了气。 “小姐,王爷今日刚登基,就突然造访咱们这, 奴婢越想越觉得蹊跷!”青露凑到宁鸾身旁, 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焦虑, “万一小姐在这里的事, 被他给发现了呢!” 宁鸾目光直盯着那皇宫的轮廓,眨也不眨, 闻言随意应道:“就算发现了, 也不过是气我骗他, 来这里要个说法。况且……” 她扭过头来看着青露, 抿嘴一笑:“说不准他登基后才发现国库空虚, 宫中连吃穿用度不够,趁着咱们这楼里今日打折,特地亲自来置办物件呢?” “小姐!”青露气得跺脚, 索性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奴婢都快急死了,您还拿我打趣!” 见这小丫头真恼了,宁鸾这才收起玩笑之色。她扭头望向楼梯方向,想到程慎之或许真会踏上这方独属于她的七楼,下意识皱了皱眉。 虽已记不清与程慎之的种种过往,不过……昔日伴侣重逢,总会有那么几分难言的尴尬。 是命侍卫拦下他,还是迎这位新帝上楼? 若是迎他……宁鸾摇了摇头。不知怎的,她十分抗拒与程慎之的会面。与她平日里在楼中无法无天的性子判若两人。 而让侍卫与程慎之硬碰硬,若真因莽撞拦人闹翻了去,惹得楼中难看事小,反倒会吓跑一众宾客,让楼中的流水少去一半。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气恼。本想借着新皇登基之势捞上一笔,谁知道正主这万金之躯竟会贸然前来,徒为楼中增些麻烦。 青霜侍立一侧,抬手撩起黑纱一角沉默注视着宁鸾。见主子瞬间敛去笑意,似乎困扰非常,她心下一横,毅然上前单膝跪地: “主子若不愿与那人相见,属下愿即刻与青露下楼周旋。纵使开罪新帝,我二人亦是万死不辞。” 见姐姐如此决绝,青露当即起身,与她并肩而立,用力点头,眼中尽是誓死相护的坚定。 宁鸾却已是收敛了那一闪而过的愁容,从容起身。她缓步转身,立在半跪的二人身前,平静道:“罢了,拦得住一时,也未必拦得住一世。” 她俯身将二人扶起,指尖轻柔地拂过青露略显凌乱的额发,“他既来了,不论是要登楼,还是要见这望春楼的‘林公子’,终究是避不开的。” “替我更衣吧。”她看向青露,声音沉静而坚定,“取那套绣着鸾鸟流云的素白长袍来。” “既然是新帝亲临,便自然当以最高规制,隆重些接驾。” 青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应声转入内室翻找衣物。宁鸾端坐在妆台前,任由戴着黑纱斗笠的青霜为她梳理鬓发。 镜中的容颜清冷无双,只在略微上挑的眼尾带上一分灼人的明艳。她抬手将鸾鸟面具轻轻覆上,更显得孤高难及。可望春楼中神秘的林公子,本该是这般睥睨众生的模样。 既然他执意要见,那便见个分明。只不过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再不是那个被他亲手推远的镇南王妃,而是忘却前尘,涅槃新生,以“林公子”之名响彻京州的……宁鸾。 …… 二楼厅堂中,人声涌动。 楼下的动静沸沸扬扬,早已惊动了堂中宾客。早有好事者伸头去望,却被一身玄甲的寒甲卫镇慑住,蹑手蹑脚地缩头回来,彼此交换着惊疑的目光。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1章 时鸿却顾不上这些。他此刻歪斜地坐在二楼窗边的雅座中,盯着充满异族风味的炙烤羊肉两眼放光。 香料裹着焦香的肉气扑面而来,勾得他食指大动,光是闻着这独特的味道,都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 今日新帝登基,他料定程慎之定然忙得分身乏术,哪会有闲情传召他入宫理政。回了趟府的时鸿特意翻出攒了许久的例银,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溜来望春楼尝鲜。 平日里总嫌这里价格昂贵,可如今一是全场菜品皆有折扣,二则在宫中连轴转了多日,他早就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好生慰劳一番自己那颗在宫中帮着操劳政务、就快“支离破碎”的苦心。 谁知,鲜嫩多汁的羊排刚送进嘴里,耳边竟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时鸿动作一僵,筷子悬在半空,侧头凝神去听,却又见没了声响。 他失笑摇头,只觉这念头实在荒唐。此时此刻,那位新登基的君王合该高居宫宇深处,享受那睥睨天下的无上权柄,怎可能微服私访,擅自出宫,亲身踏足这望春楼? 时鸿定下心神,正欲将筷子伸向那盘油亮喷香的蕈菌烤串。可就在举筷抬眼的瞬间,他当真瞥见一身玄袍的程慎之冷着脸,大步从面前的悬梯转角处一闪而过。 时鸿怔愣一瞬,下意识揉了揉眼,那身形他日日相见,再是熟悉不过,绝非是寻常菌菇能幻化出的虚影。 这哪还顾得上吃饭?时鸿慌忙扔下筷子,扭头朝侍从急道:“菜先别收!”便一提衣摆追了出去。 “陛……程公子!”时鸿险险改口,在众宾客惊恐的注视下,挤过一群寒甲卫,堪堪钻到程慎之身后。 程慎之闻声回头,见他在此,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也只是挑眉瞥了一眼,一个摆手,便继续迈步向上,仿佛此刻世间万物皆为镜花水月,唯有心头执念,才是支撑他步步前行的真实。 这些日子,时鸿早被这位上司磨得没了脾气,只消对方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他认命地一挥袖紧随其后,心底早已暗暗叫苦: 这顿抚慰辛劳的饭,怕终究是吃不成了! 行至楼梯转角,时鸿故意放慢两步,顶着一众寒甲卫冷漠的目光,悄悄拉住随行在后的张回的袖口,低声问道: “今夜究竟是怎么了?程公子不在宫里呆着,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与张回同为新帝的得力干将,这些日子在宫中共事,早已结下几分交情。平日里张回虽不苟言笑,却也平易近人,偶尔还能聊上几句闲谈,开上几个玩笑。 可此刻,张回不仅面色铁青,薄唇紧抿,面对时鸿的追问,他也只是重重地捏紧了腰间佩刀,沉默地摇了摇头。 见他不语,时鸿心头一沉,更觉大事不妙,还欲再问,却见前方程慎之已大步流星踏过六层珍宝阁,穿过人群,直直朝那侍卫森严的七层楼梯口而去。 七层带刀侍卫与寒甲卫相逢,别有几分剑拔弩张之意。张回见势不妙,立即快步上前,紧随程慎之身后。 时鸿望着二人紧绷的背影,只得将满腹疑惑暂时咽回肚中。若今日望春楼的侍卫胆敢阻拦,那这楼中,只怕真当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本能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时鸿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众多寒甲卫簇拥着碎步上前。 惦念着楼下那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幻想着往日七层侍卫的冷言冷语,时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竟又被圈进这档莫名的风波中。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守在七层楼梯的侍从似乎早有准备。见程慎之迎面而来,他们竟恭敬侧身让开通路,连对其身后的张回等人也未加阻拦。 原本还在观望的时鸿犹豫一瞬,便急匆匆混进一众寒甲卫队伍中。他早就想再上七楼与那位神秘的林公子一叙,如今机会难得,他当即顾不得许多,随着人潮快步登上阶梯。 可当他的双脚踏上七层的地面时,却不由得脊背一凉。 抬眼看去,整层大厅灯火通明,精雕的盘花缠枝烛台映得每一处角落都熠熠生辉。两列青衣侍女分立两侧,垂首静立,仿佛画中仕女般端庄动人。 而在大厅中央白玉案几后端坐品茶的,正是那位令他印象深刻的林公子。 他一袭暗纹熠熠的月白袍服,脸上的银色鸾鸟面具在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晕。此刻他身姿挺拔,气质出尘,端坐于暗自升腾的炉香中,恍然一看,当真如同谪仙。 时鸿看得愣神,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而程慎之却似被什么牵引着,神情恍惚地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他的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几乎像是挣脱了所有理智的束缚。 时鸿试图想拦,却又顾忌身份不敢贸然上前。回头一看,张回已带着寒甲卫停步在进门边。 最后,在时鸿惊愕地注视下,这位向来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新帝,竟猛地跨前一步,死死地盯着端坐的林公子,接着就着那张雕工精美的白玉桌案,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找到你了。” 那声音带着撕碎骨血的力量,仿佛要将猎物拆吃入腹的野兽。可细细听来,那尾音难以抑制的微颤,又仿佛是漂泊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带着近乎虔诚的沉醉与心安。 第75章 翱翔九天 一股沸腾的冲动在胸腔里灼烧…… 眼见程慎之气势激昂, 面目近乎狰狞地一拳砸落面前,宁鸾未曾动摇半分,只是迎着那阵劲风, 缓缓抬起了头。 鸾鸟面具将一切动容隐在暗处, 叫旁人难以窥见半分。 可唯独宁鸾自己知道, 在那熟悉身影急速靠近的瞬间, 她浑身僵硬如铁, 仿佛所有翻涌的思绪,都在他猛然的靠近中, 化作一片泡沫似的虚无。 二人仿佛对视了许久,可实际上, 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时鸿在一旁亦是错愕万分,他惊恐地望着眼前恍如谪仙的林公子,与修罗再世的程慎之双双僵持原地,像是只差一点火星, 就要一触即发轰然爆发。 二人一着玄墨色暗龙纹外袍, 一穿月白色鸾鸟云纹长衫, 隔着这方小小的白玉桌案, 诡异而危险的对峙。 “程公子和林掌柜,你们竟早就认识……?” 他口中下意识喃喃, 像是还未晃过神来, 却见一道黑影从林公子身后的暗处猛然蹿出, 修长的黑剑应声出鞘, 在他眼前一闪, 映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漆黑剑尖所指的并非旁人,正是冲在案前紧盯着白衣掌柜的程慎之。 程慎之虽骤然见到故人,心神激荡, 但多年沙场浴血的本能还在! 他瞬间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电光石火间,他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臂,侧身向后疾退两步,堪堪避过了猛刺而来的凌厉剑锋! 那利刃擦着他高耸的衣领而过,竟将几缕未曾束起的发尾齐齐斩断! “护驾!” 一旁本不敢擅动的寒甲卫见此变故,顿时再顾不上其他,呼啦啦按照阵势蜂拥而上,在程慎之周身围了一圈,刀锋直指那黑衣人。 时鸿被这惊变吓得后退半步,下意识也摸上腰间佩剑。待再抬眼时,眼前却已被一片玄甲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透里面情形分毫。 毕竟当今天子微服在此,若有半分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几乎同时,楼中侍立两侧的青衣侍女不甘示弱,见势不妙,纷纷向着中心聚拢而来。 她们低眉垂目的温婉姿态一扫而空,人人手腕一翻,竟自腰间抽出一柄柄细韧软剑。步法轻灵,脚尖一点,毫无惧色地迎向气势汹汹的寒甲卫。 一时间,原本开阔的七层大厅竟显得拥挤起来,方才那点诡异的气氛也在这喧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队人马剑拔弩张,剑光凛凛,皆谨慎地盯着对方动向。仿佛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二者冲突便一触即发。 “罢了。” 宁鸾率先开口,将声音压得更加低沉,“既是贵客到来,望春楼岂有以剑相迎之理。” 她缓缓起身,对一旁的青霜随意地摆了摆手。 青霜当即使了黑剑入鞘,默默退回到宁鸾身旁。而在她另一侧,未曾遮掩的青露始终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站得纹丝不动,对厅堂之中的变故恍若未见。 其余青衣侍女见青霜收剑,也纷纷收剑束腰,悄无声息地退回原位,仿佛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抱歉,是我唐突了。”程慎之强自压下暗潮涌动的心绪,略对着宁鸾一颔首。随即抬手示意寒甲卫,“都把刀收了,没我命令,不许再进。” 寒甲卫得令,携卷着人群如潮水般退至楼梯口。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厅,转瞬又恢复了先前的空旷宁静。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2章 程慎之的目光,始终紧紧落在对面的宁鸾身上。他见对方一撩衣摆,旁若无人地在白玉案前从容落座,信手端起茶碗细品,心中的揣测不由更笃定几分。 纵然此刻她身着男装,银色面具尽数遮住脸庞,可这般清瘦的身形,这般挺拔的姿态,这样别无二致的高傲洒脱,除却阿鸾,他在京中还未见过第二人! 那道明媚的身影早已刻入他骨髓,淌入他血脉,成为他对“王妃”二字恐惧的来源。 可待他冷静片刻,再凝神细细端详面前之人,心底却不由地升起几分迟疑。 眼前这位清冷出尘的林公子,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与漠然。自鸾鸟面具透出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他身上,如同看待寻常的草木山石,连涟漪都惊不起毫分。 他的阿鸾,何曾用这般眼神看过他? 纵然是当年他未曾考虑周全,擅自携了白挽从战场归来,她的眼中也尽是温柔和笑意。何曾像今日这般……待他冷漠如寒冰,竟比那陌路相逢的过客,都还要疏离几分。 程慎之心中暗自挣扎,目光却像逃避似的,不由自主地从那张鸾鸟面具上移开,漫无焦点地打量四周。他还未理清思绪,却听对面人忽然开口: “贵客今日进我望春楼,便是为了上七层赏玩参观的么?” 程慎之与林公子对上视线,只觉得那声线比先前更冷,隐隐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排斥。他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下意识抬手抚住胸口,寒髓珍玉仍在衣襟之下源源不断地散发凉意,让他急促的心跳缓和几分。 “并非如此。”指尖触到寒玉的刹那,程慎之忽地灵光一闪,“听闻望春楼中有一珍宝阁,售尽天下奇物,唯有世人想不到,没有它得不到。今日来访,实有一事相求。” “不过是世人的以讹传讹罢了,”宁鸾皱眉,不悦道,“望春楼并无传言中那般神通。” “我看未必。”程慎之双手撑案,俯身逼近,盯着鸾鸟面具的目光灼灼发烫,“我想请珍宝阁,为我寻找一人。若能求她重回我身侧,我愿……” 停顿一瞬,他脸上露出一个坦诚的笑意。 “朕愿,以山河为寄。” 这话中带着明晃晃的威压与胁迫,却又显得无比诚恳。 宁鸾袖中的指尖微微一颤,竭力按捺住脸上的情绪,平稳道:“贵客说笑了,望春楼不过商贾小户,做不了这般天大的买卖。” “林掌柜何必过谦,”程慎之唇边笑意更深,“若望春楼都算作小门小户,那京州城中,便无商贾之流了。不过……” 未等宁鸾接话,他声音猛地一沉,“林公子竟连我的诉求都不愿一听么?还是说……以望春楼神通广大的本事,无需开口,就早已料到今日我的来意?” “贵客既然执意要讲,望春楼自然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宁鸾也不示弱,轻蔑一笑道:“只是这以山河为基的买卖,京州城中无人敢接,望春楼也不例外。” “是不敢接,还是不愿接?” 程慎之见对方似是恼了,低笑一声,终于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后方。 随他而来的寒甲卫们在楼梯间挤得密密麻麻,张回首当其冲站在七层门槛上,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生怕又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没有看见时鸿,也不知他去了哪,一时没了踪影。 程慎之心底放下半分,却听见那林公子突然开口,突兀问道: “不知贵客棋艺如何?” 这话说得轻巧自然,风过无痕似的将前话尽数岔开了去,既未应承也不推拒,仿佛只是街坊邻里偶遇时的随口寒暄,可以随意敷衍。 程慎之心头莫名一暖,下意识低头,这才发觉二人之间的白玉桌案上,竟早早摆好了一盘棋局。定神一看,不需细辨便认出,他上次来小春台等候时,随手摆弄过的那局残棋! 只是此刻,棋局已悄然生变。当初被他逼至绝境的白子,竟另辟蹊径,从棋盘边缘杀出一条生路,反将黑棋大龙拦腰截断! 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倒真与宁鸾往日的风格如出一辙。 程慎之心下一动,顿时生了几分兴致。他掀袍坐下,不过片刻思索,便抬手落下一子。这黑子既出,顿时扭转了棋盘上的攻守之势。 对座的白衣公子微微倾身,面具下的目光定在棋盘上,手中白子轻敲,似是已然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不语,仿佛都一心扑在这扑朔迷离的棋局当中。 可不过片刻,程慎之便悄悄抬眼,目光在对坐之人身上掠过,随即若有所思地扫过她身后两名侍从。 右侧静静侍立的,是他熟悉的青露。可目光一转,左侧的黑袍人却令他心头微动。 那人衣饰宽松,乍一看与那日楼梯间遇到的欢快身影极为相似。再次细看,这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凌厉至极,与当初记忆中那灵动跳脱的姿态判若两人。 他几乎可以确信,对面这位望春楼的林公子,正是他连日来心心念念的阿鸾。 那日楼梯中与他擦肩而过的,又究竟是谁? 程慎之指间摩挲着温润的棋子,只觉得这盘棋,远比眼前所见更为错综复杂。 即便不为宁鸾,这位所谓神秘莫测的林公子,也定然是望春楼真正的主人。旁人或许不知此人能耐,但他连日批阅奏章,对其中关窍再清楚不过。 他借时鸿之手推行异族在坊市之中的管理新规,望春楼竟在次日便张贴告示,将名下空闲铺面高价出租。 那些因新政而无处经营的异族商贾,最终不得不咬牙租下这些黄金地段的昂贵铺面,在略有进账的同时,将数成利润拱手奉给望春楼。 朝廷一纸政令,望春楼满盘金银。 这般恰到好处的精准时机,这般老辣精明的经商手段,甚至是对他新政算无遗漏的谋划布局,岂是寻常商贾所能为之? 况且,当初正是借时鸿相邀,他才有缘踏入望春楼,与阿鸾共赏拍卖盛会。那时他便疑惑,宁鸾似乎对楼中的布局熟悉过了头,如今想来,她在楼中的举手抬足,都透着主人家巡视地盘般的从容自得。 想到这里,程慎之胸口阵阵发紧。 他要如何相信,那个自幼相伴的知交,那个亲密无间的枕边人,竟在他毫无察觉之时,暗中经营出这般足以搅动京州商脉的庞大产业? 他本以为,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便可为她遮蔽世间所有风雨,再不留遗憾。可谁曾想,他的心上人早已淬炼成翱翔九天的凤凰,当在他暗自编织金丝牢笼时,便已振翅九霄,立于云端。 他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涩意,目光牢牢盯在那张华美的鸾鸟面具上。 一股沸腾的冲动在胸腔里灼烧,催生他立即伸手,将那碍事的面具狠狠揭下! 让这满堂宾客都看个分明,这望春楼中声名显赫的大掌柜,不仅是他程慎之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发妻,更是镇南王府执掌金册宝印的王妃,是他皇宫中唯一认可的皇后! 他猛然伸出了手。 第76章 深情之人 究竟是扰了他林公子的清净,…… 他想要揭下面具的手僵得发痒,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案上抬起又落下。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催促他快伸手上前去,一把扯下她碍眼的伪装。 可他终究停下了手。 他怕面具揭下, 看到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容颜。更怕面具之下, 是熟悉的人那冰冷疏离、不带半分旧情的眼。 无论最终得到的是哪种结果, 他都无法轻易承受。 更何况, 黑袍人与青露一左一右, 始终侍立于主人身后。青露眼眶微红,低垂着眼帘, 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而黑袍人光是站在那里,周身都散发着剑锋出鞘般的凛然之气。 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犹在眼前, 此人的武功修为,比起宫中寒甲卫也绝不逊色。 思及至此,程慎之只得将手指蜷缩成拳,竭力按捺住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冲动。他将灼热的视线重新投回棋盘, 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这棋路走向, 倒有几分熟悉。”他状似随意地执起一枚黑子, 语气淡然, 试图以言语转移思绪,“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哦?”宁鸾落下白子, “不知贵客所指何人?” 程慎之并未立即答话, 抬首望去, 对坐之人并未看他, 正对着棋局凝神沉思。 那张鸾鸟面具掩去了所有神情, 唯独留下一双沉静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微微抬头, 目光不避不让,直直迎上他的双眼。 “是我的发妻。” 他指间黑子从容落下,声音却忽地沉了下去,“中秋夜宴,她因我而死。素闻望春楼掌柜耳目通达,不知……可曾听闻此事?”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3章 宁鸾掂着白子的指尖迟疑一瞬,随即带着力度,稳稳地落在经纬之间,“贵客所说之事,望春楼自有耳闻。” “但是,斯人已去,贵客还是不要过于伤怀的好。”她直直望进程慎之的双眼,“过于沉湎往事,只怕……夜长梦多。” “梦多?”程慎之却是终于扬起一抹笑意,“她走后,我不知多少次期盼着,盼她能入梦来与我一见,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只可惜……” “竟一次也未能如愿。” 他一边说,指间的黑子一边无意识地轻点桌案,越来越快的节奏泄露了心底的焦躁。他竭力将那个掀翻棋盘、强行带她回宫的念头死死压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阿鸾在身边时,他已做错了太多。此刻,无论如何,再不能惹她动怒分毫! “贵客倒是深情之人。”宁鸾目光扫过他莫名低垂的眼睫,听着那沉痛的话语,也不由地动容一瞬。 可也仅仅是一瞬,冷漠便重回她的眼底。 毕竟对她而言,眼前贵为帝王的程慎之,终究只是望春楼重点关注的贵客,仅此而已。 她无意在此时纠缠旧情,略显生硬的将话锋突然一转:“只是不知,上次贵客来得仓促。今日再度驾临望春楼,为何也如此突然?” “此事,说来话长。”程慎之僵硬一笑,看似从容的接话道,“只是看着今夜月色正好,程某临时起意,策马出宫去城郊散心。” 宁鸾闻言,下意识侧头望向轩窗:窗外一片漆黑,哪有什么月色,连半分星点都几不可见,这人睁着眼说什么瞎话。 程慎之却似浑然不觉,已沉浸在今日所见当中,自顾自地继续道: “程某随意行至郊外的桂树林,本想寻得一丝桂花的清香。不料前些时日阴雨连绵,那枝头的金蕊竟早已落了个干净。恍惚间,回想上次在望春楼等候时,曾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气息,心中触动,这才冒昧前来叨扰。” 他脸上挂着近乎苍白的笑意,语调中却带上几分调侃,“只是不知,贸然登门,是否扰了林公子的清净?” 宁鸾听闻“郊外”二字,眉间已是一皱。待他提及楼中爱用的桂花香气,更是对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心知肚明。 他字字句句说着桂花,实则指向的,却是那中秋夜宴后,那处掩埋她最后踪迹的树林。 清净?究竟是扰了他林公子的清净,还是……郊外林中那座空坟的清净? 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让程慎之在如此特殊的今夜,突然前往那片承载了太多秘密的桂花林。又让他一路循着踪迹,竟真能追寻至此? 宁鸾按下心头波澜,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楼中所用之香,不过是集来寻常金桂,经特殊工艺炮制香气,以备四时之需罢了。贵客若当真喜欢,待明年新桂采收,我命人精挑了送入宫中便是。” 她轻抚脸上面具,突然笑道:“只怕宫中奇珍无数,到时莫要嫌弃这坊间粗制之物简陋才好。” 程慎之偏头看她,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当初时鸿便是借自家酿产的桂花蜜糖与阿鸾攀上交情,只不知这楼中所用桂花,又是采自何处。 “林公子有心了,倒也不必如此麻烦。程某只是忽然想起,亡妻生前也最爱桂花。” 程慎之心底思索,指间的黑子竟被他无意识落在死路,如同主动踏入她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 “落子无悔?”宁鸾看着棋局,面具下的唇勾起笑意。 “罢了。”程慎之看着黑子一路的颓势,摇了摇头,“望春楼里的这股桂花香气,总让程某觉得似曾相识,难免多些动容,让林公子见笑了。” “世间桂花,香味本就大同小异。贵客心怀思念,这才触景生情,一时错觉,混淆了而已。” 宁鸾淡淡开口,不仅言语中带着不留情面的锐利,手中也径自落下白子,将那方随意摆放的黑子吞吃入腹。 “混淆?” 程慎之低低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自嘲,心中却更是笃定。 “或许吧。有些人和事,曾经错过一次,便足以刻骨铭心。如今,是再也不会看走眼了。” 二人你来我往,似乎闲谈对答。棋盘上,却是一方随意布子,一方步步紧逼。 正是酣战之时,厅内寂静片刻,却突然听到楼梯口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抬眼望去,竟是时鸿终于从寒甲卫的重重包围中钻了出来,再次踏上了这非请不得入的七层。 方才时鸿被下楼的寒甲卫裹挟着带到六楼,直到瞥见牌匾上“珍宝阁”的字样,这才觉察出异样,自己竟顺着人群下了楼。 他思索片刻,一时间,却也未动再上楼的心思。 那冷面罗刹与林公子分明认识,甚至可能情义颇深,自己又何苦去掺他们这久别重逢的热闹,自讨些没趣? 时鸿在珍宝阁武器区转了一圈,心里却是越思索越心痒,围着珍品台辗转几圈,终究还是翻涌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新帝的威压也好,楼下飘来的饭香也罢,都阻挡不住他此刻突如其来想上楼一探的决心。 何况程慎之只命寒甲卫退守七层,并未要求他一同回避。方才林公子对他的上楼也不置可否。 打定主意,时鸿钻过楼梯中密密麻麻等候的寒甲卫,径直踏入七楼之上。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牢牢定格于一人。 “小黑……?” 刚上楼时,时鸿被层层寒甲卫阻挡了视线,未能看清内里情形。此刻再没了遮掩,他只略一晃眼,便被白衣公子身后那道浑身漆黑的身影摄取了全部心神。 林公子身后左右侍立两名亲信。右侧那个眼眶微红的,是他曾在镇南王府遇见过的青露,那时她尚侍奉在王妃身侧,不知何时竟来了这望春楼。而立于左侧的那位…… 那人头戴黑纱斗笠,抱着剑漠然肃立,沉寂得仿佛一道悄无声息的影。 时鸿又怎会认不出,那分明是他多日未见的小黑! 他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不由地屏住了气息。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斗笠微偏,动作间流露出几分惊讶。 时鸿几乎想效仿程慎之那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却敏锐地察觉到黑纱后,投来一道冷冽的目光。 那目光如寒刃一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你上来做什么?” 先开口的却是程慎之,他面色不悦,冷眼扫向时鸿,目光中暗含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可时鸿恍若未闻,仍怔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青霜,固执地再次开口: “你是不是……许久未去将军府的小黑?” 程慎之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疑惑。不知何时,时鸿竟也与望春楼有了牵扯?他所谓的小黑,便是那神秘寡言的黑衣人? 厅中众人正暗自揣度着,却听那黑衣人冷淡开口。声音透过黑纱,平添几分朦胧: “望春楼中,从无叫小黑之人。” 宁鸾把玩棋子的手微停,眼波向后轻轻一瞥。见青霜不动如山,对时鸿的热切没有半分动容,便已然明了她不愿相认的心意。 她不禁在暗叹:面对情爱,这望春楼中人竟一个比一个退避三舍,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见场中气氛愈发僵持,她当即莞尔一笑,出声打破这骤然僵持的局面: “是时小将军啊,多日未见,不知将军别来无恙?” 她对时鸿格外和颜悦色,原因无他,只因想起曾赠他的那柄剑,如今还未去收该有的报酬。 而时鸿被她这么一唤,这才勉强将目光从黑袍人身上移开,落在一身白衣的“林公子”身上。听闻掌柜的主动问候,他连忙拱手回礼: “林……林公子,许久不见。还未谢过公子当日赠菜之情。”时鸿说着拍了拍额头,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笑意。 程慎之指间拈着枚黑子,冷眼旁观,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离。 他竟不知道,时鸿何时又与望春楼的掌柜如此熟稔了?看这情状,分明是熟识已久,绝非泛泛之交。 莫非他们早已私下往来多次?而时鸿……是否早就知晓了林公子的真实身份? 就连当初他与宁鸾二人同赴夜宴,时鸿与宁鸾在席间相谈甚欢的情景,此刻也莫名涌上心头。 难道那时他们因在望春楼早有交集,才显得格外投缘,连一盏桂花蜜糖都要特意多送一份入府? 一股酸涩混杂着怒意,毫无预兆地从他心底升腾而起。 刹那间,他只觉得连夜的奔波劳顿简直成了笑话。自己费尽心思追查探寻,难道竟被时鸿这小子捷足先登?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4章 “林公子,该你下了。” 程慎之打断了仍在寒暄的二人,指节重重叩在棋盘边缘,发出突兀的声响。他眉宇间的不耐烦之色溢于言表,几乎再难以掩饰分毫。 这般失态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第77章 输赢之间 是答应替他寻人?可那个人,…… “林公子, 该你下了。” 程慎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愣一瞬。 哪怕是泰山压顶, 异族兵临城下, 他程慎之, 又何曾这般失态过? 时鸿原本还沉浸在登上七层、偶遇故人的喜悦之中, 被程慎之这冷不防的一声弄得一愣。他侧过头, 满脸无辜地望过去,心里直犯嘀咕: 不知怎么的, 自己竟又惹到了这尊煞神? 若非深知程慎之向来不近女色,对男风之事更是毫无兴趣, 时鸿简直要怀疑,这位受民爱戴的皇帝陛下是不是在登基大典上被人下了蛊? 否则怎么会一见到林公子,就像被人勾走了魂儿似的,全然失了往日的从容风度。 更让时鸿想不明白的是, 程慎之初登楼时, 径直朝着林公子走去, 那模样竟像是两人早已熟识一般, 连基本的礼数都尽可免除。 可上一次他们同来这望春楼等候时,这位程世子、程王爷, 如今的皇帝陛下, 分明还与林公子素不相识! 难道真是登基之后身份骤变, 竟让程慎之一夕之间转了性子, 与林公子一见如故?还是说…… 他对这位清冷出尘的林公子一见倾心, 甚至仗着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也开始肆意妄为? 毕竟身为天子,无论做什么, 总归是容易被原谅的。 更何况林公子本就格外出挑,哪怕是戴着面具,也无端让人动容几分,只想好好坐下,与他喝喝茶,说说话。 时鸿的心绪纷乱如麻,却也在某个瞬间迟钝地察觉到,不知从何时起,周遭的气氛已凝重得令人窒息。 不知真实名姓的小黑那冷淡疏离的言辞,程慎之莫名而来、几乎不加掩饰的怒意,还有林公子那看似温和,却暗藏深意的话。 他想不透这其中的千丝万缕,只觉得这一切交错成密密麻麻的巨网,将他一层层笼罩其中,越收越紧,扼得几乎喘不过气。 时鸿望着案前那两个已旁若无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厮杀激烈的棋手,心中已是悔青了肠子。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上楼,虽见到了念念在心的故人,却恐怕已惹上一身不明不白的是非。 简直是自寻烦恼!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转眼间却已敲定了主意。小黑的事暂且可以放一放,见程慎之的脸色不似方才上楼时那般阴沉,时鸿心头也跟着微微一松。 也不知新帝与林公子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新的约定。 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裹得严实、始终沉默如影的黑袍人,时鸿略一拱手,只朝程慎之低声禀道: “臣忽然想起还有些要事,先行告退。” 见程慎之沉浸在棋局当中,不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告退。时鸿只得按下满腹疑虑与隐隐失落,悻悻转身,步履沉重地踏下七层。 看这情形,程慎之与林公子这一局棋,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时鸿未像先前那般在六层徘徊等候,而是径直穿过一众寒甲卫,回到二楼原先的桌案前,无精打采地举起筷子。 方才还令他食指大动的珍馐美味,此刻不知是因凉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拿起筷子送入口中,竟觉得味同嚼蜡。 原本肥美的羊排变得僵硬发柴,滑嫩的蘑菇顿在舌尖,没了一丝香气,连那精心调制的秘制蘸料,都像是跑了魂儿似的,只在口中留下一股挥之不去的油腻。 他索性放了筷子,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一旁的侍者见他回来,匆忙小跑上前,恭敬询问: “客官,这些菜搁得有些时候,怕是凉了。可需送到后厨热一热再送来?” 时鸿心中正自烦闷,闻言只随意点了点头,“热一热也好,近来天确实凉了。再添一壶烫得滚热的酒,一并送来。” 他素日里是不饮酒的,总怕那几分酒意会拖慢出剑的速度。除了推不掉的宴席应酬,他平日几乎滴酒不沾。 对一个痴心剑道之人而言,这世间最教人安心的,莫过于腰间那柄随身的剑。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腰间佩剑。 今日佩在身上的,恰是名剑“寒霜”。指尖触及剑鞘,一股冰冷的触感随着指尖蔓延而上,心头那点寒意仿佛又深了几分。此刻的他,确实需要些滚烫的酒菜,来暖一暖这彻骨的寒凉。 他原以为与小黑早已是过命的交情,却不料今日重逢,换来的只有刻意的疏离与无声的抗拒。 他甚至至今都不知晓,那黑袍下神秘人的真实名姓。 时鸿只觉得那剑冰得瘆手,下意识想握住什么暖和之物,却见侍从手脚利落,转眼便将满桌菜肴撤走,送回后厨重新加热。 桌案上只余几只空杯孤盏,零落地散着,映出几分窗外沉沉的天色。 连日来诸事纷扰,不知不觉竟已至深秋。 京州城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想来不日便该落雪了。到那时,这满城坊市的屋檐街边,都将覆上一层皑皑白霜。 他望着窗外出神,眼前却不自觉浮现起方才楼上的景象。 今日的林公子白衣胜雪,清冷如谪仙临世,愈发显得高不可攀。偏偏他身旁那黑袍侍从也是个冷硬性子,简直把七情六欲都冻成了冰。 而程慎之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满足,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难道仅仅见了林公子一面,就让他痴迷至此?可宁王妃去世尚不足百日,莫非这权势……当真能如此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客官,您的酒菜热好了。” 时鸿正怔怔地想着,侍从的呼唤将他惊醒,他转眼看向重新摆满的桌案,热腾腾的香气正袅袅升起。 罢了,今宵有酒今宵醉。至于其他,且待明日吧! …… “你就这般急着赶时小将军走?” “你对那时鸿就这般不舍?” 两人看似都专注在棋盘上,却又像漫不经心般地同时开口。两道声音撞在一起,竟比眼前的棋局更显得惊险几分。 “何出此言?”宁鸾压着变了调的嗓音,忍不住轻笑,“若真要说舍不得时小将军的,那也该是另有其人。” 程慎之不知她打的什么哑谜,只觉此话一出,厅内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而对面的棋路也愈发凌厉逼人,步步暗藏杀机,迫得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全力应对。 起初他心绪不宁,未能察觉,此刻才惊觉,对坐之人的棋风诡异难测,落子间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藏刀锋。 他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直觉,连同暗藏心底的那腔热血,竟在这方寸棋盘上被全然唤醒。 你来我往间,程慎之竟仿佛嗅到了来自南部边境的风沙,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伴着千军万马的嘶鸣扑面而来。 这熟悉而凛冽的杀伐之气,令他不禁凝神深思:他的阿鸾,当真有这般凌厉决断的棋艺? 宁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心神亦被这局棋牢牢牵动。 这残局原是她前些日子为打发时间,拉着宁长明所下。当初宁长明执黑子,虽棋艺不俗,却难免急功近利,屡屡冒失激进。在她的白子步步紧逼下,黑棋早已显露败象。 恰逢商队有人来寻宁长明查验货物,这盘棋便只下了一半,被人忘却,孤零零地搁在小春台中。 谁知经程慎之前几日连补数手,竟将那些本已显露的破绽一一串联,暗地里调动起每一颗相邻的棋子,巧妙化作诱敌深入的陷阱。 宁鸾本不是好棋之人,当年在宁丞相半是督促半是强迫下学棋,也不过跟着教习师傅学了个半吊子,勉强算是入门。 可自执掌这望春楼后,她渐渐领悟到方寸棋盘间厮杀的玄妙。棋盘上虽仅有黑白两色,却也能暗藏千军万马。每一次思量落子,都是谋略与心性的激烈交锋。 程慎之离京征战那些年,青霜曾在这楼中陪她研习棋艺。 如今虽已记不清具体棋谱,但当年磨炼出的技艺早已深入骨髓,化作本能。甚至在忘却前尘之后,她的棋风反而更添了几分不受拘束的锐利锋芒。 棋局下到深处,她亦是沉浸在棋局之中。程慎之的黑子如困兽突围,步步为营,她的白子也丝毫不甘落后,灵巧迂回,在看似不经意的落子间暗藏机锋。 一时间,二人都屏息凝神,唯有棋子轻点棋盘之声。在这无声的攻守往来间,楼外的喧嚣、身份的桎梏、未解的谜团,竟都暂时消散于棋局之中。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5章 这一手,程慎之思索得微微皱眉。指尖的黑子悬停许久,最终落在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位置。 这一子既落,原本纠缠不清难分上下的棋局,竟骤然明朗。 黑棋以精妙至微的破局之法,竟将白子先前布下的连环杀招尽数瓦解。宁鸾望着棋盘细看,微怔之后,唇角带起一抹清浅笑意。 “是我输了。” 她将指间摩挲许久的白子轻轻放入棋盒,棋子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干脆利落得丝毫不拖泥带水,似乎也因此局想明白了什么,忽而抬头,极轻地对程慎之道: “今日一局,获益良多。可惜终究技不如人,暂差一着。若得机缘,他日必当再向贵客请教。不过此番,既然是贵客赢了……” 宁鸾略作沉吟,似在斟酌字句:“方才贵客所请之事,望春楼应下了。” 应下了?程慎之尚且沉浸在那精妙绝伦的棋局当中,待回过神时,把玩棋子的指尖突然一停。 是答应替他寻人?可那个人,分明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明天请假一天不更新哦 最近加班比较多,实在是人都给干麻了 晚上写文困到晕厥 再不缓缓就离猝死不远了[捂脸笑哭] 同时也感谢一直给我鼓励给我投喂营养液的宝子! 感觉因此从前段时间的emo中复活了[摸头] 疯狂笔芯[红心] 第78章 逆天改命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是答应替他寻人?可那个人, 分明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程慎之抬眼看向对坐之人,却见那位“林公子“正垂首凝神, 素手轻抬, 将盘上散落的白子一一拾回棋盒之中。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 似乎未曾察觉他近乎冒犯的目光。 他转而紧盯那双指节分明的手, 心底却是暗恼着, 从前竟从未与阿鸾同下过棋,此刻若是在镇南王府, 他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将那葱白似的指尖拢入自己掌心。 心头百转千回, 终究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认命般地收回视线,默默将棋盘上散落的黑子收入掌中。过了半晌,才终是展眉一笑。 “林公子,”他忽然开口, 意料之中地与闻声抬眸的宁鸾对上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脱口唤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素来听闻, 望春楼办事最是稳妥。”他稳住声线, 把玩着手上温润微凉的棋子,“程某不改初衷, 若能寻得那人……” “唯君两心同, 愿以山河聘。” 他字字铿锵, 掷地有声。目光灼热, 漆黑的眼瞳中是动人的诚意和决心。 连侍立一旁的青露都不由动容, 悄悄抬眸瞥向前方。 “贵客放心便是。”宁鸾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地将最后一枚白子落入盒中,“望春楼既然接下, 便断没有失信于人的道理。” 程慎之望着她低垂的眼,心底既失落又带着几分释然。即便是这般疏离的回应,已比他预想之中的要好上太多。 至少,她未曾拒绝这心照不宣的试探。 将最后一粒黑子归位,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沉得漆黑,估摸时辰,像是已近深夜。 他在沙场纵横时杀伐果断,在朝堂理政时雷厉风行,可唯独面对与她相关的一切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迟疑不决,百转千回。 就像此刻,他明知已到了该回宫的时刻,却仍贪恋这失而复得的片刻相处,始终开不了口,堂堂帝王,连一句告辞都显得难以启齿。 磨蹭犹豫半晌,他终于缓缓起身,正色道: “今日既然得林公子应允,朕便在宫中静候佳音。若当真寻得消息,朕必当以山河为礼,不负此诺。” 一旦带入到帝王身份,他声音中便下意识带上九五之尊的肃穆和恢弘。宁鸾抬眸望去,竟真从他眉宇间寻得几分宝相庄严。 她张了张口,欲代表望春楼作答。可还未思索出个回音儿,方才在楼下候着的张回,突然犹豫地从门框边探进半个身子。见程慎之起身,他立即趋步上前,压低嗓音禀报: “陛下,宫中来人在楼下等候。说是……需请陛下即刻回宫。” “宫里?”程慎之转身,眉头一皱,“何人?” 张回迟疑,却是半分不敢耽误地回禀:“末将瞧着,像是太后宫中之人。” 程慎之眉头皱得更紧,连带着方才对弈的酣畅都瞬间消散。且不论太后如何得知他的行踪,此刻宫中特意遣人前来回请,便绝非寻常。 “今日与林公子一叙,着实酣畅淋漓。”他望向案后静坐的宁鸾,语气不自觉地温和几分,“待宫中之事了结,再来向掌柜的讨教棋艺。” 宁鸾不置可否,并未答话,只以沉静目光与他相对。 程慎之迎上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万语千言皆哽在喉间。然而眼下朝局未稳,今日贸然出宫已算犯了大忌。此刻他仍需借助太后之势,若今日之行已传入宫中…… 只消片刻,程慎之便已做出抉断。 “张回。” “末将在。” “传令寒甲卫整装护驾,即刻回宫。” “遵命!”张回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程慎之定定望向面前的白衣公子,恨不得将这个身影揉进魂魄深处。纵使眼前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梳理,可全身的每一丝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眼前人是他置于心尖的珍宝,是他曾竭力呵护过的璀璨明珠,更是他稍不留神,便从指缝之间振翅远去的金色蝴蝶。 无论她曾有过多少隐瞒与欺瞒,甚至是精心谋划的远离,但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能让他像此刻这般,真切地望见她的身影,于他而言,便是命运最慷慨的恩赐。 程慎之迈步向外,却在走至门槛时忍不住再度回眸。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藏着千般未诉的言语,流转的眼波之中,带着难以动摇的执念与不甘。 “不送。”宁鸾刻意压低的嗓音清冷,尾音却隐隐带着一丝轻笑。 “多谢。”程慎之眉尾一挑,压下心头那点隐秘的悸动与欢愉,终究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声在木梯间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如山。 寒甲卫早已静立楼梯两侧,玄甲映着跳动的烛光,辟出一条肃穆而森严的通路。 张回匆忙打点妥当,紧随其后。他惴惴不安地抬眼,偷偷望向那道走在前方的玄色身影。 若有胆大之人细细端详,必能察觉程慎之那看似平静下的面容之下,掩藏着几近失控、汹涌欲出的疯狂!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她竟真的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鸩酒入喉,一寸一寸蔓延,侵蚀着他的神志,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它比异族秘传的迷魂之术更摄人心魂百倍,直要将他拖入疯魔的深渊! 他缓缓下楼,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现实与幻梦的边缘。那个本该长眠于孤坟的身影,此刻竟真切鲜活地存在于望春楼当中。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这一次,纵需逆天改命,他也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 “小姐,王爷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青露一直沉默着,等到程慎之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外,这才试探着轻声开口。 她淡烟似的柳眉难得带上几分愁容,“方才王爷看奴婢那眼神,分明像是猜到了什么。” 青霜也将斗笠黑纱掀起一角,一向冷硬的脸上竟也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看了看凑上前去的青露,又转头望向自家主子,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出声。 “你还没看明白吗?”宁鸾缓缓取下脸上贴合的鸾鸟面具,随手搁在案上,“从他上楼见到我的第一眼起,便已认出我是谁了。”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青露愁容更甚,“奴婢方才一直提着心,始终怕程王爷他当场质问什么,还好……” “傻丫头,还唤他王爷?”宁鸾回头瞥她一眼,轻笑出声,“如今,新帝登基头一日,便微服来访望春楼,即便他真知晓了什么,也不妨碍我们在其中顺势作些文章。” 宁鸾面上从容,心底亦是丝毫不慌。 即便程慎之认出了她又如何?那个曾经身为宁王妃的女子,早已在中秋夜宴上陨落,这是满朝文武亲眼见证的事实。 纵使当初因她异族身份,亦或存着程慎之几分私心,镇南王府在她下葬时选择了秘不发丧。但丞相府出身的宁王妃薨逝的消息,早已随着那夜的流言传遍了京州城的每一个缝隙。 即便程慎之想要有所动作,必不可能宣称一个早已死去之人突然复生。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6章 如今在这望春楼中的,不过是个不爱见生人的林掌柜罢了。 …… 次日,新帝登基当日便亲临望春楼微服私访的消息,便以各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传遍了京州城的大街小巷。 这些消息虽未言明出处,却也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 连当今天子在楼中停留多久,到随行护卫多么声势浩大,甚至与望春楼中的林掌柜手谈对弈、相谈甚欢的情景,都被渲染得清清楚楚,如同亲眼所见。 一时间,望春楼声名更甚。当天中午,便有朝中好事者慕名而来,试图与林掌柜攀缘结交,却皆被七层楼梯口值守的侍卫从容拦下,婉言相拒。 直至暮色四合,处理完一日政务又周旋过太后的程慎之,才从张回支支吾吾的汇报中,得知了望春楼暗中散播消息一事。 张回本以为,望春楼此举当真是胆大包天,竟以天子行踪之名来暗做文章。 不料程慎之听在耳中,眉眼间不仅没见丝毫气氛,更不觉得有损皇家威仪。他第一反应竟是:若自己的名头能助阿鸾一二,便是将这传言烧得更旺更激烈些,又有何妨? 不管张回的欲言又止,程慎之突然从堆积的案牍中抬眼,顺势问道:“对了,昨夜在殿门外守夜的小太监,可查清了?” “回陛下,已查明了。”张回正色道,“那小太监名叫小德子,自幼便在宫中当差。” 他语气平稳,双手却已将一份薄薄的卷宗呈上御案,“这小德子起初在御书房当差,因研墨不均,被先皇贬至御花园洒扫。” 张回显然已是将此人身世查得极为明白,此刻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后来得太后娘娘垂怜,念他年纪尚小,人又机灵,便额外赏了差事,命他每日采摘御花园应季花卉,送往奉先殿供奉。” “奉先殿?”程慎之这才从卷宗中抬起头,眉头一蹙,“那怎会又调到太和殿当值?” “陛下不似先帝,不喜宫人入内伺候,便早已打发走了太和殿的一群太监。可眼下就快入冬,御花园中花草凋零,无须多人打理,殿外守夜本就是个辛苦差事,便从那儿抽调人手轮值。” 张回示意程慎之向后翻看,补充道:“只是昨夜,恰好轮到那小德子值守。” “知道了。”程慎之合上卷宗,声音听不出喜怒,“既是太后眷顾之人,那确实该多看顾些。” 他顿了一顿,淡淡道:“赏他二十大板吧。” 张回心头一凛,随即深深垂下头去:“是!末将明白。” 程慎之未再言语,却也未重新执笔投身于卷宗。他扭头看向天色已沉的窗外,过了半晌,忽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听闻,坊市之中若要隐藏行迹,通常是以斗笠黑衣蔽体?” …… 第79章 好大威风 掌柜今日不见外客,还请贵客…… 皇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程慎之与张回已先后换上黑衣斗笠。轻巧黑纱垂落,将面容掩去大半。 有了上次出宫时的前车之鉴,这番张回一早便打点好了守门的侍卫。二人从宫苑偏门悄然而出, 转眼便融入在漆黑的夜色里。 今夜依旧无月, 夜色浓得粘稠, 坊市间的望春楼前。却是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借着白日里流言的那阵东风, 今日楼中简直是宾客纷纷。车马往来间,楼门前停驻的官家轿撵络绎不绝, 比往常更热闹三分。 程慎之领着张回昂首步入大堂,一路不停, 直上六层。两人在休息区捡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身影悄然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跑堂的侍从伶俐,见二人虽一身黑衣,但衣料隐隐流动暗光, 纹样也非凡品, 心下已是了然几分。他快步上前, 恭敬斟茶, 低声探问道: “二位客官今日前来,是想买卖消息, 还是寻些珍品把玩?”他顿了顿, 又低声道:“若也是来拜访我家掌柜的, 也可将名帖交由小的代为转达。” “哦?”程慎之提起几分兴趣, “今日来见你家掌柜的人, 很多?” “正是。不知吹了什么风,今日来了好几拨贵客,皆指名道姓要见我家掌柜。可惜帖子一一递上去, 掌柜的却一概不见。” 那侍从年纪不大,言语颇有几分活泼性情,边说边递了点心单子给他们瞧。见二者无人接话,又机灵地转开话头:“六楼只供茶水点心,若客官想喝酒用菜,还得移步二楼才是。” “不必了,就来份桃花蝴蝶酥吧。”程慎之无心细看,随手点了样点心便递回单子。 小侍从利落地应声,转眼便隐没在宾客人群当中。 趁着这片刻闲暇,程慎之终于得以静下心来,细细打量起楼中布局。 似乎是因为快要入冬的缘故,这一次登楼所见,与几月前参加拍卖会时,已是大不相同。 四处悬着鎏金福纹宫灯,暖黄的光芒融融,将整个六层映得恍如白昼。 厅中原本用以分隔空间的琉璃屏风已被撤去,换作了厚重的锦缎帷幕,将各处间隔成了逸趣横生的雅间。地面添了来自异族的缠枝莲纹毯,踏上去柔软无声,如陷云间。 而最引起程慎之注意的,是不远处角落里的那只鎏金香炉。炉中正暗自弥漫出一种馥郁暖香,缠绵浓烈,与七层那种清雅幽远的桂花香截然不同。 不知七楼所用的桂花香,与楼中寻常所售是否相同? 按捺住派人采买的心思,程慎之目光缓缓巡过一周,心底不由得暗自称奇。 往日他虽已踏足此地多次,可一旦知晓,这望春楼极可能是宁鸾一手打造,他便对楼里楼外的一应细节都格外留意起来。 无论是侍从方才恰好好处的提醒,还是周遭看似随意,却处处别出心裁的陈设装饰,落在他眼中,皆带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 入眼入心的每一处细微痕迹,都能映出那人玲珑剔透的心窍。 他侧头看去,休息厅内除角落三两散座外,中央区域竟已座无虚席。目光略一扫过,桌案间竟还有今晨早朝时才见过的熟悉面庞。 前方临窗那桌正与老友对酌的灰衣老者,是礼部侍郎周大人。东南角正谈笑风生的几人中,赫然坐着位上奏极为啰嗦的宣抚使。 想来是清晨那则“御驾亲临”的传言,真引了不少朝臣来楼中一探究竟。 他久不在宫中居住,对朝中人事原不算太熟悉。虽近日翻阅了各路朝臣的任免文卷,勉强能将名姓与容貌按头对应,可在他试图看清众臣性格品貌的同时,众臣又何尝不在千方百计地揣度他的喜恶? 朝臣对他知之甚少,心底那分不安便愈发滋长。 毕竟他登基突然,莫说满朝文武,就连他自己,也曾以为终将是那位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岂料风水轮流转,阴差阳错之间,竟是他在一片暗潮涌动中,被推上那至高无上的金殿之位。 他素来杀伐果断的名声早已传遍朝野,那些表面恭顺、暗地里却心思各异的臣子们,早就难掩试探之意。 思及至此,他收回打量的目光,指节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几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张回早已抬眼等待他的指示,却半晌都未见动静。 程慎之侧头看向昨日登临七层的楼梯口,两名侍卫依旧严实地把守着,将一个个浑水摸鱼、试图求见林掌柜的宾客尽数拦下。 他下意识看向对坐的张回,那句“去探问林公子是否愿意一见”的命令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声音都送到唇边,却又猛地抿唇收住。 “你在此等候。” 丢下这句话,程慎之猛然起身。他径自穿过喧哗熙攘的人群,步履沉稳地朝那道通往七层的阶梯走去。 尚未走近,却见侍卫手中的锋利长刀已然出鞘。两柄雪亮刀锋相错扬起,恰如其分地拦在阶前。 不过,却并非指向他。 一个试图混上楼的锦袍男子正被拦在阶前,满身酒气,醉眼朦胧,显然已在此纠缠多时。 “掌柜今日不见外客,还请贵客止步。”两名侍卫声冷如铁,坚定中带着不容置疑。 程慎之见状,并未即刻上前,只隔着几步驻足静看。 在侍卫们的阻拦声中,他的目光越过凛冽的刀锋,直直落在那向上的木梯拐角处。 昨日此时,他尚且可以畅通无阻的拾级而上,心平气和地与她执子对弈。而今不过相隔一日,他竟连走近几步,都要目睹这般场面。 毫无疑问,若此刻上前的是他,那两柄雪亮的长刀,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横拦在他的身前。 一时间,程慎之心底泛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这严密的守卫虽阻隔了别有用心的旁人,却也同样拦住了想与她更近一步的自己。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7章 正当他恍惚间,那醉汉被侍卫拦得恼了,非但不退,反而借着酒意扬声嗤笑:“什么林掌柜?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货色!摆这般架子,莫非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程慎之的目光如亮刀般射去,那醉汉却浑然不觉,反而愈发放肆,梗着脖子大言不惭道: “昨日小爷瞧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上去,这才想了个明白!若不是仗着兵马武力,门第尊贵,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侍卫,岂会轻易放行?” 他大着舌头,胡乱摸索着腰间佩剑,口齿不清地嚷道:“小爷可是都尉府的黄公子!今日未带足人手,你们若再敢阻拦,待爷明日回去召集了兵马,定要踏平了这望春楼!” 程慎之目光骤冷,正欲开口,却听阶梯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冷冽嗓音: “都尉府?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阶前几人齐齐抬眼望去,却见一个黑袍人影悄无声息立在楼梯拐角处。程慎之略加分辨,认出此人正是昨日侍立于宁鸾身侧、被时鸿称作“小黑”的那名随从。 昨夜仓促回宫,竟未留意时鸿去向,更未找到机会细究楼中诸人来历。今日早朝时,虽见时鸿神思倦怠,心事沉沉,自己却忙着处理政务,尚未得空召他细问。 此刻想来,时鸿与望春楼掌柜,甚至于她身边这些来历不明的侍从,分明早有交集。 若要达成心中所愿,便需不遗余力地搜集所有与望春楼相关的信息。与她相关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化解二人间寒冰的转机。 程慎之凝神思索着,那黑袍人却已缓步走下台阶。还未回过神来,忽然眼前剑光一闪! 不知何时,黑袍人腰间的纯黑细剑已骤然出鞘,直直架在那都尉府黄公子的脖颈之上。 黄公子脸色骤变,斜眼瞥见那冷寒的剑光,酒意顿时吓醒大半。他听见黑袍人一字一顿,字字清冷地质问: “都尉府之人若要踏平此楼,不妨先进宫问问刑部,无令私调兵马,按律该当何罪?”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黄公子张了张嘴,此刻已是抖如筛糠。冰冷的剑锋紧贴着他的肌肤,吓得他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多余。随着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他只觉脖颈上猛然传来一丝刺痛,一道极浅的血痕悄然浮现。 黄公子下意识抬手一抹,定神一看,指尖竟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强烈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双腿一软,眼见着就要跪瘫在地。 青霜却是见好就收,冷哼一声,手腕轻转,凌厉挽了个剑花后归剑入鞘。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气势如霜般掠过两侧呆若木鸡的宾客,再未多言半句。 行经程慎之身侧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一瞬,侧目深瞥了他一眼。 尽管今日程慎之特意换上黑衣斗笠稍作掩饰,但那久经沙场的独特气度,与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凛冽威仪,终究未能瞒过青霜久经历练的锐利目光。 程慎之自是觉察到了那道审视的目光,心下不由升起有口难开的无奈。 不知为何,望春楼中受她看重之人,似乎都对他怀有几分莫名的敌意。这般态度虽未令他气恼,反倒激起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意,但细想之下,终究是他亏欠在先。 过去他只见过她居于深宅的娴静模样,却不知在这广阔天地中,她竟也能活得这般畅快洒脱、神采飞扬。 思及至此,程慎之的心火非但没被青霜的那记冷眼浇灭,反而愈燃愈炽热。他信步上前,对守楼侍卫平声问道: “劳烦通传,可否请楼中主人一叙?” 第80章 手法凶残 宫中入夜后,一般有几位太医…… “劳烦通传, 可否请楼中主人一叙?” 说着,程慎之抬手撩起了纱帘一角,露出半张不怒自威的脸。 这一路黑衣遮面的乔装, 是他身为上位者不愿惊扰百姓官兵的克制。而此刻主动显露真容, 却是他抛却身份后, 最直白笨拙的渴望。 对于手中可用的筹码, 程慎之向来不吝惜于运用。 侍卫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 本就肃然的神情就变得更加凝重。这张脸他自然认得,昨日主子特地吩咐, 若此人带兵登楼,不得加以阻拦。 更何况, 楼中流言纷纭,早已将这位爷的身份传得沸沸扬扬。即便先前他对传言尚存犹疑,但见今日楼中往来宾客非富即贵,其中不乏朝中重臣, 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 只是……主子昨日说不得加以阻拦, 可今日确实未曾交代, 依旧仍准他通行。 “请您稍候。” 侍卫的语气比起方才阻拦黄公子时, 明显添了几分敬重。他当即转身登楼,步履急切却也未失体统。程慎之静立在原地, 看着侍卫隐没的背影, 已然沉浸在思绪当中。 理智告诉他, 即便阿鸾对他仍心存芥蒂, 约莫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 狠心将一国之君拒之门外吧? 可方才那都尉之子,也可算作京州城中数一数二的高门子弟。可望春楼处置起来,却也毫不手软, 丝毫未留情面。 如今他放下姿态再度请见,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众多求见者中寻常的举动,哪怕是被断然回绝,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算什么稀罕。 他竭力冷静地说服自己,却也难掩心底那份空落落的没底。向来对于阿鸾的心思,纵使他运筹帷幄,也难以窥探半分。 垂眸思索间,程慎之忽觉四周的目光愈发灼热。不明所以地抬眼扫去,只见众人虽都望向自己,眼中却并无轻慢,反倒尽是敬畏。 程慎之自是不知,楼中早有好事者在楼梯口守了整天。今日珍宝阁往来宾客如云,都是想要拜访林公子之流,却无一人能令侍卫转身上楼通传。此刻他只言片语竟能请动侍卫,围观人不免更生出几分揣测和好奇。 木梯间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是方才上楼的侍卫无疑。程慎之仰头望去,黑纱遮掩的目光里,暗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期待。 “抱歉。” 那侍卫躬身一礼,将掌柜的吩咐原样带到:“小的已请示过掌柜。掌柜旧疾复发,身体不适,已早早歇下了,还请您见谅。” 在黑纱的掩盖下,程慎之眉宇间郁色更甚。那句“旧疾复发”如牛毛状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心知这多半是阿鸾惯用的托词。她向来如此,遇上不愿应付的事,昨日推说头疼,今日又称脚痛,是她溜奸耍滑惯用的伎俩。 可心念急转,当初她在席上受了那般严重的伤,或许此刻真被病痛折磨。每逢想起水榭之上那一幕,他心底那份悬空的焦灼便如飞蛾扑火,愈燃愈烈,挥之不去。 即便心急如焚,他却并未坚持。只对侍卫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一旁的侍卫见他走远,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他方才亲眼见过主子翻阅话本时笑意盈盈的模样,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位新帝转身时一闪而过的落寞惆怅。 原本还担心这位贵客会执意硬闯,毕竟当真动起手来,他万万不敢对九五之尊拔刀相向。 更何况在他心底,对程世子当年驱逐外敌,连复七城的战绩,始终存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敬重与钦佩。 另一边,程慎之步履稳重,不过几步,便看似从容地回到桌前。 张回远远望见主子独自归来,便已对发生何事心知肚明。他早已肃然起身,等候程慎之的调遣。却见程慎之不发一语,更不敢出言打扰,只恨不得将自己钻进地缝里。 “张回,”程慎之唤道,“即刻回宫。” “陛下?”张回没料到他会如此果断地离去,一时怔忪,下意识压低声音唤道。 程慎之却已掂起一块尚带余温的桃花蝴蝶酥,细品一口,随即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张回再不敢怠慢,疾步跟上,心中却不禁揣测起主子变化无常的心意。 “宫中入夜后,一般有几位太医轮值?” 随着话音,程慎之猛然在望春楼大门外驻足。张回微躬上身,低声应道:“回陛下,入夜后通常有两位太医当值。” 程慎之思索片刻,过了半晌,才让略显嘶哑的声音透过黑纱: “立即传他们到望春楼外候命。再去知会楼中管事,若林公子身子有何不适,随时可召太医诊治,不得延误。” 他顿了一顿,又回望身后灯火通明的楼阁,声线在夜风中凭添了几分怅然: “再命太医院重排轮值,每日遣一太医来楼中坐诊。一应开支,皆由宫中承担。”他默了一瞬,“罢了,今日不提,明日起就让陈太医日日过来待命。” “臣遵旨。”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8章 陈太医正是当初在宫中备受欺凌的那位,如今已被程慎之暗中收为心腹。眼下这般情形,除了他,大约程慎之也信不过旁人了。 张回躬身领命,却觉得陛下似乎还有未尽之言。他静候片刻,却终没听见什么下文。悄悄抬眼,却见程慎之怔怔凝望着望春楼出神,身影在夜色中纹丝不动。 夜风扬起黑纱,隐约可见他眼中映着阑珊灯火,明灭灿烂。 张回默然后退,将身形隐入楼影深处,却见久久伫立的程慎之露出一个苦笑。 如今万里江山尽在掌握,偏偏眼前这望春楼,这道不算高的门槛,竟让他寸步难进。 而楼中那人,就这般恰如其分地端坐于繁华盛景处,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尘烟旧事,与他遥遥相望。 …… 望春楼,小春台内。 宁鸾正翻阅着话本,指尖忽地一顿,像是感应到什么,抬手撩起绿纱帘朝楼下望去。 夜色中人群熙攘,映入眼帘的皆是陌生人影。 “他走了?”宁鸾回头,看向一旁低头做针线的青露。 “走了走了!听见小姐不愿见他,连坐都不愿多坐一会儿,紧赶慢赶就走了!”青露抬起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枉费奴婢替他说好话!” 宁鸾瞧着她气恼的模样,不由轻笑,目光却仍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以为昨日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当年的宁鸾早已随尘土埋葬,如今活在这世上的,只是望春楼里精于算计的“林公子”。 可也未曾想,本该意气风发、坐拥天下的程慎之,不仅在白日里操持朝政,入夜后竟还会抽身来到她这楼前,再度试探。 听那侍卫说,那位新帝在她梯前徘徊的模样,竟像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宁鸾随手端起案上半凉的茶,抿了一口。茶汤兑过多次,几乎淡得品不出滋味。 分明是她亲自下的逐客令,可当真见他走得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她的心底,竟也莫名萦绕起一丝怅然。 犹豫片刻后,宁鸾唇角再次扬起笑容。她顺手捞过丢在一旁的话本,信手翻过几页,重新沉浸其中。 纵然是新帝,到了她的望春楼,也要守她林公子的规矩。 青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禁稍定几分。楼中许大夫的药已服了几剂,小姐的身子骨确实一日日见好,可那因毒物紊乱而失去的记忆,至今没有半分恢复的迹象。 她既盼着小姐能彻底痊愈,却又害怕她真想起那些血泪交织的过往。 昔日的宁丞相府为宁鸾铸就了沉重坚硬的盔甲,而程慎之,间接将她推入了生死交错的深渊,阴差阳错促使了她的重生。 如今的小姐,是望春楼中说一不二的掌柜,每日无忧无虑,神采飞扬,仿佛一心只顾变着法子赚钱,扎扎实实养活这楼里上下。 只是青露偶尔会看见,小姐在拨弄算盘时会忽然失神,或在听到曾经熟悉的曲调时,指尖会下意识地轻颤。 那些被药物强行掩盖的过往,总如绣花时走了神的针尖,总是在不经意间戳破平静,掀开最淋漓的痛楚来。 “宁长明今日不曾过来?” 青露手中的针线已停顿多时,直到宁鸾出声才蓦然回神。她脱口应道: “昨日程王……新帝离去时,似乎与宁大公子有些不快。奴婢入夜前特意下楼问过,大公子今日确实没来。” 宁鸾点头,心中已是有了几分猜疑,却尚未笃定。 “若他明日还未过来,便去丞相府递帖,或去坊间寻人,待宁长明得闲时,务必请他过来一趟。”她沉声道:“我有事要找他。” 青露抬头,眼中多了几分疑惑:“小姐……?” 为免露出破绽,往日宁长明来楼顶见宁鸾时,都循规蹈矩,经由守楼侍卫通传后才可上楼。 二人除却商议正事,用于打发时光的不是下棋对弈,便是品茶闲谈。 原因无他,宁鸾曾在丞相府居住十余年,宁长明作为她名义上的长兄,对她旧日的习惯与性情,也算知根知底几分。 而无论是品茶还是对弈,都不是这对“兄妹”在府中时的相处方式。那时的宁鸾是何等风风火火的性子,怎肯愿意安安分分端坐案前,靠一局棋、一盏茶来消磨时光? “去吧。”宁鸾声音低落,目光仍落在话本上,仿佛已经沉浸其中。青露放了绣品起身,离去时却仍忍不住回头,望向小姐那在灯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 “属下参见主子。” 还未等宁鸾翻过一页,却见方才上来通传过的守楼侍卫,竟又折返上楼来。只见他面色惶然,脚步虚浮,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稳。 “何事如此慌张?” 宁鸾慵懒抬眼,“新帝亲至尚需通传,这深更半夜,还有谁能惊得你再来禀报?” 却见那侍卫单膝跪地,略带犹疑道:“回主子,是、是一位……手法凶残的太医。” 宁鸾翻页的指尖猛地一顿:……? 第81章 走火入魔 一开口,说的竟是死而复生这…… 待侍卫得了令, 软着脚带着几分踉跄下楼时,横眉直竖的胡太医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他胡子翘得老高,一把将手中沉重的药箱往身旁人怀里一送, 瞪着眼看那侍卫跌撞着下了最后几级台阶, 这才忙不迭凑上前: “怎么样?这下我们总能上去了吧?” 侍卫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老太医, 下意识扶了一把腰间的钢刀, 心中这才平缓上几分。他咽了咽口水, 侧身让出路来: “您请。只是……” 胡太医冷哼一声,一把拿过药箱, 朝身后一挥手,就要带人往楼上闯。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不像是来问诊, 反倒像是来讨债的。 “只是得您一人上去,这位贵客还请留步。”侍卫抬手拦住胡太医身后的另一位太医,语气平稳,面不改色, 显然早已练就一身劝退的功夫。 四周围观的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人身着宫中太医院制式的湛蓝官袍, 身份不言自明。更别提那老太医出手利落、下手狠辣。方才一个照面, 便对着那威风凛凛的侍卫猛扎一针, 痛得他当场丢了钢刀,连脚步都软了三分。 胡太医回头一瞥, 直直瞪向身后有尚几分拘谨的陈太医, 声音洪亮道:“那你就在这儿等着, 容老夫上去瞧瞧再说!” 陈太医连连点头, 提着自己的药箱退到一旁坐下, 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自得新帝青眼,他在宫中的境遇岂止好了几分,简直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那惯会逢迎的排班管事昨日还满脸堆笑,说他今后再不必值夜,每日来太医署点个卯即可。 可他值夜已久,反倒觉得夜晚清净,不必应付许多的人情往来。如今宫中主子娘娘不多,差事也少,夜夜在太医署乐得清闲自在。 今晚他正当值,捧着新得的医书看得入迷。谁料寒甲卫匆匆而来,二话不说就要带他走。 他还当是宫中哪位主子突发急症,或是新帝怒火攻心、旧疾复发。 谁知寒甲卫竟备了一顶轿撵,只道陛下安排二人到坊市中看诊,便不容分说地将他与刚从新帝处回来的胡太医一同接上,径直送出宫去。 这一番仓促行程,让陈太医心里七上八下,摸不着半分头脑。 路途中,他本欲向同行的胡太医打听一二。可这位胡太医的脾气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差,稍不顺心便是一顿口无遮拦地骂骂咧咧,无人敢惹。 奈何他资历最老,医术也确实高明。宫中太医虽多,但能从阎王手中夺人性命的,唯独他一人。 陈太医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见胡太医一路上面色不愉,更不敢贸然开口。可待轿子一路颠簸飞驰,猛地停在望春楼前时,他一路纠结的心肠才猛地一惊。 陛下让他们深夜前来问诊的贵人,竟在这望春楼之中? 他在坊市间私下开了间小药铺,平日由老母和妻儿照看,勉强贴补家用。这铺面是他一手操办,连租赁文书都是他亲手画押。 而愿以如此低廉价钱将铺面租予他使用的,正是坊市中央这威名显赫的望春楼! 前些日子,望春楼又贴出告示,将东西坊市的商铺拿出来招租。可他私底下里一探那租赁价钱,竟比他当初所租高出三倍有余,不禁暗暗咂舌,对这位望春楼掌柜更添几分敬畏。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靠这间药铺,仅凭宫中当值的那点份例银子,根本难以维持家中小儿治病的开销。 如今虽蒙新帝眷顾,他再未受宫中克扣,更因得圣上青眼,连太医院院使都要让他三分。可肩上的担子,却也水涨船高。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99章 新帝点了他驻守在此,随时为贵人看诊,其中深意,他顿时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这胡太医临行前被特意招至新帝宫中,究竟又得了什么密令? …… 窗台边的案几旁,宁鸾未换装束,只无奈地扣上鸾鸟面具,掩耳盗铃般坐直身子,忍不住向青露抱怨。 “青露,我自幼随娘亲学医,自己身子的状况如何,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要不……还是别让这胡太医上来了吧?” “小姐!”青露幽怨地望自家小姐一眼,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道: “您这身子一直不见起色,楼中的许太医什么都惯着您,也不肯给您下狠手用苦药。依奴婢看,指不定还是胡太医开的方子最见效,苦是苦了些,可终究药到病除啊。” 她边说着,边端走宁鸾面前那盏早已凉透的淡茶,换了一盏微烫滋润的蜜糖水来,又耐心劝道: “况且,如若真如您所说,程…陛下既已知道您在这儿,又特意派了您从前最信任的胡太医来,您这身份定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早些请胡太医诊治,说不定真能把小姐的身子调理好呢!” 青露的声音如箭雨般落下,又快又密,搅得宁鸾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更加发钝。被她这么一说,宁鸾竟有些无措,甚至真的自我怀疑起来: “从前……我真当这么讳疾忌医?” 青露正要接话,却听“嘎吱”一声,内厢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胡太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惹得引路的青衣侍女试图阻拦,却又碍于他的年岁,终究不敢真的动手。 “无妨,下去吧。”宁鸾瞥向那失职的青衣侍女,只一个眼神便让对方低头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胡太医也不多言,将药箱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自进门起那精亮目光便牢牢锁在宁鸾身上,仿佛在端详什么稀罕之物,片刻都移不开眼。 宁鸾神色从容,任凭他打量。半晌,才听见这位老太医硬邦邦地开口: “伸手!” 宁鸾眨了眨眼,略带迟疑地伸出手腕。胡太医三指搭上,闭目凝神,眉头越皱越紧。那本就翘起几分的胡子也跟着一抖,似乎还在品咂着这脉象的滋味。 青露端着刚沏好的茶,屏息站在一旁,紧张地望着二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突然,胡太医猛然睁眼,定定看向那张遮掩容颜的面具,骂骂咧咧地开口: “问诊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你这般遮遮掩掩的,让老夫望什么?难不成要给这张面具开药方,下几味黄连?” 宁鸾侧过脸去,掩饰般的轻咳一声,青露却在一旁皱了皱眉。 她早知道小姐与这老太医交情匪浅,却也不知这太医都这般年岁了,那嘴竟还像磨盘似的,但凡看不顺眼几分,都要不论青红皂白碾个粉碎! 见屋内无人接他的话茬,胡太医又念念叨叨起来,“王妃娘娘,您就别遮掩了。即便陛下不曾特意召我嘱咐,单是见到您这身形气度,老夫也断不会认错人。” 他嘴角一撇,带着几分旧日的熟稔:“当年你在御花园里,三天一摔跤,两天一撞人,哪回的伤病不是老夫给看的?如今再见,老夫这双老眼还能昏花得看走眼不成?” “罢了。” 宁鸾听他这般说,心下对这老太医的性情更清晰了几分。见他已将话说破,便抬手摘下了那张本就敷衍的银面具……毕竟此刻她未换衣裳,未束青丝,仅戴了张银面具聊以慰藉,本就是自欺欺人。 待露出真容来,胡太医细细打量几眼,原本如下刀子的嘴此刻紧紧抿着,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的面容,一言不发。 “好……好!活着就好!” 他声音微微发哽,原本横眉直竖的神情收了锋芒,浑浊眼中竟泛起些许泪光。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飞快地偏过头,不甚讲究地提起衣摆擦了擦眼角。再转回头看过来时,脸上惯有的刻薄已被复杂神色取代,深究下去,竟像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有劳胡太医费心诊治。”宁鸾开口,声音依旧清清淡淡,仿佛丝毫未被他的情绪所动分毫。 胡太医刚打开药箱的手一顿,侧首看向面上平静无波,只略带几分倦意的宁鸾,“丫头,你这是……把脑袋撞坏了?” 他仰头略一思索,又自顾自摇头,“不对啊,老夫分明记得你是后背挨了一箭,怎么如今竟是脑子出了岔子?” 宁鸾一时语塞,倒是侍立在旁的青露见状,适时上前一步,温言解释道: “胡太医您有所不知,小姐自醒来后,便忘却了许多前尘往事。从前在王府和宫中的那些经历,如今是一概都记不得了。” 胡太医目光锐利,直直地看向宁鸾,“记不起事了?头可会疼?夜里睡得如何?” 青露一一应答,这世上若论起谁对小姐之事处处上心,恐怕再无第二人可以与她比肩。 胡太医冷哼一声,掂起一根粗长的金针,眼中厉色一闪,反手就想对着宁鸾扎下。 见那寒光凛冽的长针,宁鸾猛一皱眉,下意识就要向后闪避。似乎意识到此举有失体统,她轻咳一声,放缓语气道: “这针……要不就不扎了吧?我身子已好了大半,想来服药调理便已足够。” 青露深知小姐最厌恶这些针尖锋芒,也忙上前打圆场:“胡太医,您看……是否先用用温和些的法子?” “温和?”胡太医眼皮一翻,猛地一吹胡子,“就为你这病症,那毛头小子连夜派了侍卫,把老夫从值守小榻上揪起,直接架进了他的寝殿!吓得老夫以为他失心疯发作,终于要走火入魔了!” 胡太医撇撇嘴,瞥了一眼宁鸾,语气中带着七分嫌弃三分后怕: “谁承想,他非但没有走火入魔,一开口,说的竟是死而复生这般瘆人的话!” 第82章 剑走偏锋 此刻望春楼定然是灯火辉煌,…… “死……死而复生!?” 青露微微瞪大了眼, 随即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看向自家小姐。 却见宁鸾已然黑了脸,要被扎针已令她不快至极, 如今在胡太医口中, 程慎之竟还将她描述得如志怪话本里的还魂女鬼一般, 更让她气恼几分, 暗自记恨上了一笔。 主仆二人各自思索着, 那边的胡太医却已掂起金针蓄势待发。 “你怎么还同小时候一般讳疾忌医?此刻记不得事,定是脑中淤塞不通!既然不通, 自然要下重手疏导。待经脉畅达,神思清明, 忘掉的事情自然就回来了!” 他边说,边用绢布细细擦拭金针,打量着宁鸾额间的同时,似又在斟酌可以轻些落针的穴位。 青露盯着他的动作, 早已紧皱了眉, 暗自腹诽道: 也不怪当初小姐从宫中回来后, 总要念叨几句这位太医的不是。就凭这张嘴就来的唬人言语, 任谁听了不得心生怯意? “怎么都这般神情?老夫行针,不过看似凶猛, 实则手到擒来, 针到病除, 没什么好怕的。” 胡太医有些心虚地自辩道, 竖耳等了半晌, 却未等到预料中的反唇相讥,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他略收了收神,见宁鸾微闭了眼, 似是默认,便手起针落,金光轻旋,不过眨眼间,便将针尖精准刺入她头侧几处隐秘的穴位。 宁鸾只觉一阵尖锐的刺痛骤然袭来,竟比预想中还要剧烈几分。可就在这剧痛之中,几幅破碎的画面顿时撞入脑海。随着呼吸的起伏,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 宁丞相虐待娘亲、决然将她嫁出府时的狰狞面容,程慎之那几乎将白挽拥入怀中的臂弯,还有那月圆之夜,皇帝惊惧交加、死不瞑目的双眼…… 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宁鸾顿时怔愣地僵坐在原地。 一旁的青露紧张地上前半步,却见小姐神色虽滞,可气息尚稳,这才心下稍安。 未等宁鸾伸手,将这些纷乱的画面捞个分明,胡太医那头却已迅速起针。他捏着金针凝神定心,谨慎打量着宁鸾骤然苍白的脸色。 知那金针已然奏效,胡太医便也不再多言。他收了金针默然摇头,又抬手从一旁翻出几张素纸来,提笔便写药方。 “你这丫头虽有些奇巧医术,剑走偏锋,讲究一个出奇制胜。但论及诊治这等顽疾,终归还是我们正统路子来得稳妥。” 他笔下不停,嘴上依旧絮叨不断。随着金针的离体,宁鸾怔愣片刻,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垂眸一笑,“多谢胡太医。” 胡太医闻言,手下笔尖几不可见的一顿,带着几分气恼叹道: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0章 “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这般客客气气的,属实无趣得紧!”他一抚胡子,连连摇头,“还是快些好起来罢,待你好了进宫,老夫新得了几卷医典,里头好些不通之处,正愁找不到人探讨。” 他回头再看一眼宁鸾淡然苍白的面容,一颗操不完的心顿时也不知是该吊起还是落下,兜兜转转在空中悬了半圈。 “好了进宫?”宁鸾随手扯过手边的面具把玩,嘴角带起几分笑意,“好啊,届时一定来宫中寻您,您可不要装作不在,闭门不开。” “若你是来太医署搜刮老夫私藏的珍稀药材,那老夫真得好好考虑开不开门。”胡太医嘴硬地嘟囔着,手下却草草写完药方塞进青露手中,“一日三次,饮药时忌加蜂蜜。” “好……”未等青露回过神来,他已利落地几下收拾好药箱。正欲等青露开口再问,却见胡太医猛地丢下一句“那就这样!老夫改日再来”,便如躲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宁鸾揉着隐隐作痛的头侧,与拿着药方的青露相顾无言。 “他就这么……走了?”宁鸾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应当是真走了吧?”青露伸出个头去探,那道横冲直撞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 “从前倒也从未听小姐说过,胡太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回过头,捧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不过小姐,您觉得他这般诊治,当真会有效么?” …… 皇宫,太和殿。 程慎之心中有事,辗转反侧也难安睡,索性披衣起身,坐在案前整理白日未看完的奏折。 这一堆朝臣们呈上的奏折并非急件,他本欲不理。可此刻随手一看,这本是劝谏,那本是请命,竟十有八九都在暗示后位空悬。粗略看去,字里行间尽是催促他早日充实后宫、开枝散叶的谏言。 “唉。”他长叹一声,重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原以为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已足够耗费心神,却不料这些大臣经历了先帝时期的昏庸难谏,见他是个明理听谏的,反倒集思广益,日日不忘上奏抒言。 草草批阅几本无关紧要的奏折,他心下烦闷,索性起身踱步。 不远处的昏黄烛光下,那副美人画卷依旧悬挂于床榻之上。画卷随着夜风轻摇摆动,惹得画中人顾盼生姿,栩栩如生,晃眼看去,似乎在向他颔首轻笑。 “还好,你还在。”他目光朦胧,喃喃低语:“只是,已经许久未见你笑过了。” 程慎之痴痴地望着画卷,连夜风的凉意都恍若未觉。秋末的风总带着蚀骨的寒意,吹起他略显单薄的衣摆,终于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还未待他抬手拢紧外袍,那摇晃的窗扇竟是“啪”地一声打在窗棂上,惊醒一室寂静。 程慎之顿时回神,转头望向那扇半开微摇的窗。顺着窗缝望出去,树影在漆黑的夜色中隐隐绰绰,勾勒出几分诡异的轮廓。 他只觉得今夜的光阴格外漫长,让人在屋中坐立不安。他时而踱步,时而凭窗远眺,却始终等不到期盼的消息。 胡太医不过是去望春楼问诊,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该耽搁这般时辰,怎么还未归来? 难道……当真是阿鸾的病情有异,这才绊住了胡太医的脚步?否则,他分明再三叮嘱过“快去快回”,胡太医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断不会不明白他话语的含义。 若是……若是阿鸾愿意被胡太医看诊,他就能知晓,她身子真实的恢复状况。 若是缺了什么药材,需要什么补品,即便宫中没有,凭这皇室底蕴,未必不能寻求了来。 他刻意忽略了望春楼本身的实力,只顾思量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自从知晓了阿鸾尚在人间,甚至还能笑,还能跑,说不定还能与他拌嘴嬉闹,就连原本灰暗沉寂的宫中,似乎也添了几分明媚的色彩。 哪怕……她此刻并不在此处。 可往昔的回忆做不得假,他的情意也做不得假。那夜宫宴上阿鸾奋不顾身相护,不正说明她心中也有他的分量? 只是他未能护她周全,让她受了那样重的伤,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定是怨极了他,才会在望春楼重逢时那般冷淡疏离。她也定是伤心透了,才会在他今夜再度求见时,只传来"病中不见外客"的消息。 又或许……她是真的身体不适,而他却因忙于政务,直到天已黑尽才动身前去探望。 终究是他思虑不周。 程慎之思绪急转,步履不停,金砖地面几乎要被他磨出痕迹来。他猛然站定窗前,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深深望向远处望春楼的方向。 虽然知道此刻望春楼定然是灯火辉煌,但纵使他极目远眺,也只能在枝叶缝隙间捕捉到零星的光影。 那股压抑许久的冲动,此刻又不管不顾地漫涌而上,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想到他的阿鸾就在不远处的坊市间,他几乎要召来寒甲卫,即刻将她迎回宫中。 程慎之急促地眨了眨眼,深知再不能放任此念。他强迫自己平复心绪,将这可怕的念头深深锁回心底。 他转身坐回案前,执笔凝神。不过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库中还有一支百年的老山参,最是补气养血,阿鸾大病初愈,用它煲汤最合适不过。 北域似乎还进贡了一匣子血燕,滋补温养。还有那南部当初受降时送来的安神香…… 他仔细盘点着库中珍宝,运笔如飞,将能用得上的物资逐一列入清单。待他从沉浸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这才发现案头已堆起一张又一张纸笺,蓬松地垒成一摞。 前几页尚还是珍稀补品,写到后来,他想起她素日畏寒,便下意识提笔添上“银萝炭两筐,貂毛手炉两个”。念及她夜里眠浅,又极喜欢软榻,又加上“软枕一对,鹅绒厚褥两床”。 他甚至忆起昔日在尚书房之时,他临帖练字,阿鸾闲在一旁,抱怨卷宗无趣枯燥,总想变着法子寻些新鲜花样。于是他思索片刻,又提笔在清单的末尾郑重地添上: 新出的话本子,择有趣的来。 在罗列这些物件时,程慎之似乎找到了某种寄托。他将桌上纸张整理一番后,几乎立即就想传唤库房总管,命他将物资一一清点到位,明日一早便安排人悄悄给她送到望春楼中去。 可传唤的话到了嘴边,他却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刻已是深夜,若他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与当年先帝夜戏群臣、惊动朝野的荒唐行径,又有何分别? 他不愿将阿鸾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更何况,阿鸾还执掌着望春楼。若是她一时兴起,别出心裁让坊间传出:“皇帝对酒楼掌柜大献殷勤”,甚至是“当今天子好龙阳之道”的流言,那才真是…… 程慎之叹了口气,无奈轻笑。细细想来,这确实是宁鸾做得出来的事。 他仔细将厚厚一叠清单理齐折好,收进案头那只紫檀木匣之中。指尖探到匣底时,却意外触到一叠信笺。 信? 程慎之猛地瞪大了双眼。 ----------------------- 作者有话说:降温了宝宝们,注意保暖哦 第83章 不置一词 李管事现在可知晓了,我家小…… “宁长明那边,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鸾瞟过青露手上的苦药,状若无意地转移话题。 青露正低头搅合着碗底,让滚烫的热意驱散些。闻声她抬起眼, 将药碗轻轻推至宁鸾面前, 这才答话道: “小姐, 今日一早奴婢又遣人去丞相府问过。宁大公子还是称病, 闭门谢客, 不见生人。” “这已是第三日了。”她顿了一顿,有些忧虑地道:“小姐, 真不用再派人去丞相府打探一番么?” 宁鸾一面听着,一面端起药碗, 心下一横,执瓷勺在漆黑的药汁中胡乱搅动,却犹豫了半晌都未送入口中。浓烈的苦涩药味升腾而起,顿时令她皱紧了眉。 “让许大夫去丞相府瞧过了?” 青露摇了摇头, “许大夫倒是去过了, 只是那丞相府连门都没让他进, 说了句大公子病体未愈, 头疼脚软,不便见客, 便恭恭敬敬地将许大夫请离了。” 宁鸾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宁长明, 当真与她血脉相连, 连躲麻烦的借口都与她编得如出一辙。 “罢了, 既然他不愿来, 那便我们去吧。”她将药碗往案上一搁,“收拾一下,我们亲自走一趟。”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1章 “小姐要出门?”青露一惊, “只怕……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整日闷在这楼里,你没腻,我可腻坏了。”宁鸾摆了摆手,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清气朗,正是出门拜访的好时候。 “此时正好朝臣都还未下朝,丞相府中人不多,咱们即刻便去。” 青露只得应下,转身就要去准备出门事宜,眼角余光一瞥,却看见那碗漆黑的汤药纹丝未动。稍一定神打量,那碗沿干干净净,连个唇印也无。 她脚步一顿,当即折返回来,声音中带着无奈:“小姐,这药您又不喝!” 宁鸾正偏头望着窗外,似乎在欣赏京中盛景,闻言尴尬一笑,含糊道:“太烫了,要不等咱们回来再喝吧?” “您每次都说稍后喝,哪次不等奴婢重新热上三遍才入口?”青露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探了探温度,“此刻正是温热的,入口刚好,小姐就别等了,快喝了吧。” 宁鸾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汤汁,脸上露出几分赴死的慷慨。她悄悄往后挪了挪,“其实这几日都没再头疼了,这药停一日不喝应该也无妨……” “胡太医说了,这药必须连服七日才能凝神补气。”青露稳稳捧着药碗向前一步,“小姐若不肯喝,奴婢只好等下次胡太医来时,把您夜不安寐的事如实禀报了。” “你也竟学会告状了?!”宁鸾微微瞪大眼睛,却见青露不为所动,只执拗将药碗又向前递了几分。 幽幽的苦涩药味飘来,宁鸾忍不住偏开了头。青露见状,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姐喝药后,虽不能沾蜜糖,不过昨日奴婢备下了盐渍话梅,小姐吃了,压一压苦味可好?” 青露见宁鸾神色犹豫,似有松动之意,又忙乘胜追击道: “若您再耽搁下去,待会儿宁丞相下了朝回了府,不就被咱们撞个正着?毕竟小姐,您也不想见宁丞相的,对吧?” 听见那个名字,宁鸾摇了摇头,心底猛地下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端起药碗,顿时屏住呼吸,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汹涌的苦涩瞬间席卷了舌尖,像是同时有四只小癞蛤蟆在嘴里蹦跶,让人一时间不知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举手投足间进退两难。 “救……命……”宁鸾几乎被药汁呛到,慌忙将空碗塞回青露手中,巴掌大的脸满是痛苦,五官早已皱成一团。 胡太医的药方,怎么还是如传言一般存天理灭人欲,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青露笑着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油纸包,拣了颗最大的话梅递过去。宁鸾急急含住,甜意渐渐化开,终于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苦。 青露仔细收好空药碗,眉眼弯弯道:“奴婢这就去挑衣裳备车。梅子放在这里,小姐可别贪嘴酸倒了牙。” 宁鸾撇撇嘴,回味着舌尖残留的酸甜。抬眼望着青露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丫头,如今真是愈发不好糊弄了。 …… 低调的马车上,青露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说大公子是装病,可万一要是大公子当真病了呢?” 宁鸾从窄桌上随手再掂起一颗话梅,含混不清地回道:“那就把这包吃剩的话梅留给他,作为探病之礼。” “啊?”青露眨了眨眼,转头看向纸包中所剩无几的话梅,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打什么哑谜。 她们二人分明奔着看病而去,宁鸾却并未让她准备拜访所用的薄礼。只说去了便知道了,可丞相府已近在眼前,她都还是一头雾水。 原本指望着楼中有个商贸皆通的宁大公子,仗着常年奔走南北的经验和本事,还可以替小姐盘算一二,省去许多心力。 可谁知自程慎之带着寒甲卫来过望春楼之后,纵使三问四请,这宁大公子也再未踏足望春楼一步,连下次南下所需的货品也只采买了一半,搁在仓库中便没了下文。 而丞相府自没了当初惯会经营盘算的林夫人,又新帝继位不得圣心,出多进少之下,早已是外强中干,内里早已如那白蚁巢穴般,几乎被侵蚀一空。 谁不知如今丞相府大半开销,都指着大公子在望春楼的营生?一家老小上上下下,谁不怕出了变故惹恼了这座财神庙。 而在这节骨眼上,望春楼相邀,宁长明却三推四阻不愿相见,其中必有蹊跷。 宁鸾今日决心前去丞相府,也是为着宁长明每次南下,不管是售卖从京州城中带去的各类物资,还是在异族部落中换回的香料皮草,皆是望春楼一笔极为可观的进项。 在新帝登基,异族商人冲击的当下,维持住这份进项,比纠结其余的那些细枝末节更为重要。 “主子,到了。”裹着灰衣的低调马夫利落地下车摆好脚凳,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 宁鸾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淡青色广袖男装,墨发用一根白玉簪简单束起,脸上那副精致的鸾鸟面具,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虽是大病初愈,她的身形比往日更显清瘦,可这身打扮却恰好衬出几分文人雅士的亭亭风骨,掩去了闺阁娇气。 青露已上前扣响了那扇熟悉的漆红门扉,往日里门庭若市的丞相府,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只余凉风卷着几片落叶在阶前打着旋儿。 片刻后,一侧边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面生的年轻门房探出半张脸,眼神里满是戒备疏离: “何人叩门?老爷还在朝中,尚未回府。” 青露正要开口应答,一个精干却透着刻薄的声音便从院内横插进来,大声道:“何人在门外喧哗?若吵到公子静养,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李管事,”门房连忙躬身回话,“这有二人贵客前来,说是、是……” 青露厌恶地瞧了眼内里,不待门房说完,便上前一步,对内一字一顿道:“是李管事啊,当真是许久不见,您可还是这般大的架势。” 话音未落,身着深色绸衫的李管事已走到门前。他先是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看见青露时骤然定住,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 “我当是谁,”李管事嘴角随即扯出一抹讥诮,轻蔑道:“原来是青露姑娘。怎么,没了宁王妃那棵大树遮风挡雨,不知如今又被发卖到哪处高门侍候主子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扬起了下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示,“今日特意寻回旧地,是手头紧了想来讨几分银子花花,还是走投无路,要重回故地求府里赏口饭吃?” 青露被他这番话气得背心发凉,正要反唇相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地冷笑: “你便是李管事?” “前些日子,望春楼倒是听了件奇事。”宁鸾扶了扶面具,缓步上前: “说是某家名门望族的管事,他那亲侄日日流连花街柳巷,沉溺温柔乡中,欠下了一身的风流债。为填这债款亏空,竟串通自家管事叔父,暗中挪用府中银钱,借着做账的由头,造下不少假账来。” 她眼波一转,轻描淡写地看向李管事,“这桩轶事,您可曾听闻过吗?” 李管事脸色骤然一变,像是猛地被人掐住了喉咙。自他看清青露身后那人的装扮与气度,尤其是认出那张独一无二的鸾鸟面具后,便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底满是惊恐。 这京州城中谁不知道,那银色的鸾鸟面具,正是望春楼大掌柜林公子特有的标志。 “没没没、没听说过这事!您、您是……”李管事的气势瞬间消散,连腰都不自觉弯下几分:“小人有眼无珠,竟不知是林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您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小人这就为您通传!” “莫不是我家公子来丞相府中,就站在门外等不成?我们来为大公子看病,还不快快为林公子带路。”青露说完,冷哼一声,退身走到宁鸾身后。 李管事暗自咬牙,连忙侧身让开通路,毕恭毕敬地道:“大公子若是知道您来,定是欢喜的!快请、快请,小人这就为您引路。”他狠狠瞪了那愣在一旁的门房一眼: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大拉开门!” 宁鸾不置一词,迈步从敞开的半门中走了进去。青露紧随其后,在经过李管事身旁时,刻意放缓了脚步,低声笑道: “李管事现在可知晓了,我家小姐这棵大树,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李管事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敢反驳半句,只咬牙闷哼一声,小跑着赶到前方引路。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2章 ----------------------- 作者有话说:明天(周四)还是卑微的请个假喔…… 上周是加班,这周是重感冒+加班 以后每周四都默认不更新好了,因为总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人生的艰苦就是这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化了] 当然,我还是会好好对待这一本书的! 也算是对这半年有个交代 再次谢谢一路支持我的读者们,你们比小太阳取暖器更暖心! ??( ????????` )爱您[红心] 第84章 雪中送炭 你对新帝有恨? 丞相府。 李管事在前头引着路, 余光向后瞄去,只觉得自个儿出现在这儿,实在是碍眼又多余。 那主仆二人一前一后, 从容地穿过抄手游廊。他们举手投足间轻车熟路, 在岔路口自然而然地转向, 仿佛这不是当朝丞相府, 而是望春楼后曲径幽深的庭院。 眼看着宁长明居住的院落就在前方, 李管事抹了一把额间并不存在的汗珠,快走两步赶到宁鸾身侧, 躬身赔笑,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意: “林公子, 前面就是大公子的卧房了。您看……是否容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连带着脚下的青石板都踏得虚浮。今日他未经府中主子应允,仅凭这位林公子的气势和名号,就下意识将人引入了内院。 若是事后丞相或大公子追究起来…… 李管事胸口发闷, 暗自在心底摇了摇头。府中规矩虽严, 但显然眼前这位林公子手中捏着的把柄, 更会令他万劫不复。 况且, 他原以为做假账一事天衣无缝,连府中老练的账房都未能察觉。谁知, 竟突然被这人轻描淡写地道破, 这望春楼当真是深不可测。 宁鸾脚步未停, 淡淡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 戏谑道:“怎么,李管事是怕本公子贸然前来,惹得府上怪罪?还是怕我一时心直口快, 说出这许多不该说的旧话?” 李管事强行牵出的笑容瞬间凝固,一个没踏稳乱了脚步,差点没平地摔个踉跄。 “那定是李管事多虑了。” 青露在一旁适时开口,温和的语声中带着些尖锐的讽刺:“我家主子与宁大公子情谊深厚,此番探病正是盼他早日康复。即便公子已经歇下,知道是我家主子来了,也绝不会怪罪下来。” 李管事更是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随他们二人一路前行。院落的洞门已近在眼前,几人向内探去,只觉院中静得出奇,只有风吹残叶的沙沙声。 宁鸾脚步一顿,却听“吱呀”一声,院中紧闭的房门忽然从内打开。一位端着炭盆的小丫鬟低头走出,见到院门口这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透过那微开的门扉,宁鸾抬眼望去,清晰地看见屋内堆满书卷的桌案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临窗端坐,捧着卷书册凝神研读,哪有半分的病容? 李管事躬身立在一侧,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顿时汗如雨下。 宁鸾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不等任何人反应,已径自迈过门槛。李管事僵在一侧,青露却已紧随而上,那小丫鬟眼看着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李管事都不发一言,任由这几个生人进府,顿时也慌了神,发着颤问: “您、您是来找大公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偏头向屋内张望,试图用这点微小的动作引起自家公子的注意。 可不知是她的声音太过细微,还是宁长明读书太过入神的缘故,屋内那道身影依旧纹丝未动,对院中这番动静竟是浑然未觉。 不过几息,宁鸾已然从容迈步到卧房门前,她不再理会那手足无措的丫鬟,只向后投去一个眼神。青露默契地抢前半步,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宁兄。” 宁鸾压低声音,进门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你这书,读得未免也太投入了些。” 宁长明如梦初醒,猛地抬起头来,“主子?!还有……青露?” 当他看到门口肃立的宁鸾,和后面笑意盈盈的青露时,错愕中更带上几分诧异。 怔愣过后,他猛地从方椅上弹跳起来,往日里端和宽方的君子,此刻竟带上几分火烧火燎的意味。 宁长明几步迎上前来,却无意间在门缝中瞥见,往日里作威作福的李管事,正领着那小丫鬟缩在门外,看到他扫过来的目光,忙挤出一个心虚又谄媚的笑。 他扶了扶抽痛的额角,忙引了宁鸾二人进屋,随即对门外扬声道:“这里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李管事,你也去忙你的,无事别让旁人来扰。” “是是是!”李管事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答,带着小丫鬟匆匆退了出去,还不忘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上。 房门合拢的轻响刚落,宁长明脸上那强装的镇定便维持不住了。他瞧着林公子泰然自若地在方才他看书的椅上坐下,青露也面带笑意,高挑侍立在一侧,宁长明声音晦涩地问: “主子,青露怎么会跟随着您?府中无人通传,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他垂下眼,仿佛很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您究竟是谁?” 宁鸾并未因他这一连串的质问而慌乱,她随手拿过方才宁长明看过的书卷,翻看几下,反而轻声开口道: “那么宁兄,这几日你称病不出,又是在躲避什么?” 宁长明眼神一凛,身体瞬间绷紧,“这是宁某的私事,与主子无关!至于主子交办的事,待这几日过后,宁某定不负所托……” “宁长明。”宁鸾抬眼,定定望向带着几分慌乱的宁长明。往日泰山压顶也不改其色的长兄,今日竟被她一句轻声质问逼迫至此,那么其中内情,如若不出她所料,那便是: “你在躲避程慎之?为什么?” 宁鸾不顾礼仪,直呼新帝名讳,可那宁长明似乎也恍若未觉,只是在听到“程慎之”三字的瞬间,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了几分。 “是,宁某确实在躲避他。”宁长明低垂下眼眸,拉过一张圆凳凳坐在帷幕投下的阴影里,“又或者说,只是不愿见到他。” 他猛然抬头,直直对上宁鸾面具后的双眼。即便隔着冰冷的鸾鸟面具,宁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眼底翻涌的真诚与歉意。 “望春楼对于丞相府,有雪中送炭之恩,此情宁某定然铭记于心。而宁某正是怕自己会按捺不住,做下错事,给主子惹上杀身之祸,这才称病不愿去楼中。” “你对新帝有恨?” “是。” 宁长明面露悲痛,隐在阴影中的面庞更晦暗几分。 “我宁家小妹与他成婚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往日宁某与新帝井水不犯河水,尚能维持表面平静。可近日来,他竟频频出入望春楼,抬头不见低头见,令我避无可避,这……!” 他以手掩面,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压抑的愤怒:“这让我如何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我只怕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摸刀……” “长兄。” 一声轻柔的呼唤,打断了宁长明几乎要决堤的悲痛。 宁长明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底尽是难以置信。这语调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竟顿时让他恍如梦中。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宁鸾缓缓抬手。那精巧的鸾鸟面具随着机关的扭动,应声而落,露出一张宁长明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的面容。 宁鸾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窗下,暖融融的晨光斜照进来,正衬得她眉眼带笑。 宁长明如遭雷击,猛然起身。圆凳在他身后翻倒,发出一声闷响。他恍若未觉,只死死盯住那张熟悉的脸,瞳孔在呼吸中剧烈收缩,连带着脉搏都像是快就此停滞。 “宁……鸾?” 他嘶哑着声音,上前几步,颤抖地伸出手。那往日里拨弄算盘精准无比的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前一刻猛地停住,不敢再用力半分。 宁鸾心头一酸,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冷而颤抖的指尖,“兄长,是我,我不仅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她仰起脸,让他能看清自己的处处细节:“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啦。不记得丞相府,不记得镇南王府,也不记得小时候,是否也给兄长添了许多麻烦。” 宁长明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那真实的、带着温度的触感,终于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动摇。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着无尽痛楚与怜惜的叹息。 他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抚上她的发顶,如同她幼时每一次受了委屈找他哭诉那般。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3章 “记不得,便记不得了吧。对你来说,那恐怕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记忆。” 宁长明声音沙哑依旧,却与方才的死气沉沉不同,满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况且,你又何曾给为兄添过麻烦?倒是我,总是累得你一次次挺身而出,救家族于危难之中。” 宁鸾笑着看向他,而听他如此诉说,心中顿时踏实几分。若说在这偌大的丞相府中,还有谁能让她全然信任,那定是眼前的兄长宁长明无疑。 待最初的激动过去,宁长明才仰起头来,后知后觉地讲目光越过宁鸾,望向在她身后垂首不语的青露。 “难怪,青露的性子我也最是了解不过。想当初林……夫人带她进府时,她便执意要跟着你。后来即便父亲有意将她调往别处重用,她也是宁死不肯。”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宁鸾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责愧疚,“从看到青露的那一刻,我本就该认出你的。” “是我有意隐瞒,怎能让兄长自责?”宁鸾起身,轻轻摇头,“醒来后,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只凭借喜好做事,又怎会怪兄长认不出小妹?” “不过……”她轻柔抬手,抚过放到桌案上的鸾鸟面具,眼底浮现温柔笑意,“或许正是因这阴差阳错的遮掩,才能让我重获新生,能够站在这里,与兄长重逢。” 第85章 时光飞逝 岂是那些边境出身,仅能射些…… 时光飞逝, 蜀西国虽历经动荡,却也在程慎之的励精图治之下,在日升月落间, 逐渐趋于安定。 坊间百姓皆赞新帝贤明, 肃清吏治, 勤政爱民, 所颁多项政令法规, 桩桩件件都令百姓们实打实地受惠。可茶余饭后间,宫闱之中唯有两件事颇惹人微词: 一则六宫虚设, 后位空悬。新帝登基月余,不仅中宫无主, 子嗣更是一个也无,江山后继无人。 二则……坊间隐约流传,每至夜幕降临,待处理完宫中诸事后, 新帝总会轻装简从, 悄然步入坊市与百姓同乐。 唯有少数人知晓, 程慎之此行并非为看察市井繁华、百姓安乐, 更是如赴约一般,只要稍得空闲, 便必定前往望春楼一坐。 日落而至, 趁夜而归, 程慎之如同打铁一般, 连轴辗转于宫城与街市之间。 即便十有八九见不到那位林掌柜, 他却像个无事忙,既然来了,便拣一处临窗的静座, 点一壶带着花香的清茶,倚窗静赏夜景直至三更。待楼下灯火半灭、人影绰绰,方才悄然尽兴而去。 这一月来,他只见过林公子三回。每回不过手谈一局,青露便会悄然上前,婉言相劝:自家掌柜带病在身,还需好生静养。一番话言辞恳切,礼数周全,教人不忍拒绝,只得离去。 今夜,他又坐在那处靠窗的老位置。 转头望向窗外,坊市间一派灯火璀璨。捏糖人的手艺人身旁围满了孩童,远处耍把戏的摊子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喧闹声浪几乎要掀起整条坊市。 今日他亦未能上楼,再次被守门侍卫肃言劝回。将此看作平常的程慎之,此刻却无半分的急切与焦躁。 他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盏,任那暖意将冬夜里的最后一丝寒意消融。 刚执起茶盏品鉴一口,却听窗外猛地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漆黑的夜幕在光火的映照下,竟零星撒下稀疏的细雪。 今夜无风,雪花便这般轻飘飘地落着,悄无声息地缀在屋檐街巷。程慎之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那微弱的凉意便融化在了掌心,只余一点湿润。 望着那纷扬的雪,他恍然间又回到了那年冬日。细细想来,那竟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完整的冬天。 积雪压弯松枝的咯吱声,伴着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无比清晰地重现在面前。 彼时,他还是深宫中那个无人问津的世子。先皇向来擅长粉饰太平,冬狩这般彰显天家和睦的场合,自然少不了他作陪衬。 围场之中,年幼的皇子们个个跃跃欲试,铆足了劲,要在这冰天雪地里争个高下。 太子更是风头无两。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穿着一身明黄骑装,亮得几乎与太阳并肩。他骑马驰骋于队伍最前,所到之处,谄媚的喝彩与夸赞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箭无虚发,真乃天命所归!” “殿下如此英姿飒爽,臣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更有那好事之徒,忽回头瞧见程慎之默然跟在队尾,马侧兜篮里只零星躺着几只灰兔野鸡,便故意勒住缰绳,放肆地扬声讥笑: “太子殿下箭术过人,岂是那些边境出身,仅能射些山鸡野兔之人可比!”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心领神会地接茬,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程慎之: “正是此理!即便在同一方武场演练习射,这技艺高低、血脉贵贱,也是一眼便能瞧个分明!” 这群皇子与勋贵子弟,本就都还是少年心性,又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见此刻有人挑头,便哄然大笑起来,一时间,各种刺耳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太子端坐马上,斜瞥了一眼自己那堆积如山、几乎无处可放的猎物,得意之色更甚。 程慎之垂着头,仿佛已然超脱尘外,将周遭所有喧嚣尽数隔绝。他不曾抬头,也未作任何回应,只因他再清楚不过,这次围猎,恰如其分的藏拙,本就比崭露锋芒更为重要。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直到那道银灰色的身影,极快地窜过远处的雪坡。 那是一只通体银亮的雪狐,皮毛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出月华般清冷炫目的光泽。 程慎之眼前一亮,霎那间,他眼前浮现的并非是狐裘的珍贵,而是出行前日,在尚书房外那条长长的走廊里,阿鸾死死搂住怀中的手炉,鼻尖被风雪冻得通红的模样。 分明她自己已冻得手脚冰凉,却在看到他时,绽放出最明媚的笑意。分明她才是最畏寒惧冷的人,却还是执拗地将那瓶珍贵的防冻膏药,硬塞进了他的怀里。 若是…若是能猎得此狐,为她制成一件斗篷…… 这念头如野火般窜起,瞬间燎尽了他理智的荒原。若能以此等品相的银狐裘为她裁衣,那素来畏寒的她,定会心甘情愿地日日披在身上吧? 便再不会为了入宫见他时显得娇俏,只裹着那件单薄的绣花斗篷,匆匆跑在风雪里。 明明是他耐不住酷暑,而她最厌弃凛冽的寒风。他们二人如日月相隔,本该此消彼长,永无交集。 可偏偏星移斗转,造化弄人,竟真让他们在这最是凉薄的深宫中,相知相遇,惺惺相惜。 若是没有后来那件事,他们本就该是灵犀相通的知己。 可彼时,围场之中的程慎之满心思索着斗篷,心神恍惚间,却突然被前方箭羽破空的声音惊醒! 他猛地抬眼一看,只见太子已搭上第二根箭羽,弓弦紧绷,箭尖死死瞄准那只在雪坡上撒欢儿的灵巧银狐。 “中不了的……”他盯着那偏斜的箭头,无意识地滚出一句低语。 几乎是同时,身体竟已先于思绪反应!他反手从所剩无几的箭筒中抽出一支,搭箭、扣弦、拉弓、松指,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快得不及思索,全然发于本能! 待他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标志着他所属的靛青色箭羽,已精准无误地没入了银狐的咽喉。而太子先前射出的朱红羽箭,此刻正孤零零地斜插在雪地里,竟连那银狐的皮毛都未擦到半分。 整个围场中央,霎时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太子缓缓放下长弓,慢慢转过头来。那阴鸷的目光宛如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程慎之身上,恨不得把他当场扎穿。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皇子们面面相觑,随行的官员臣子更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方才还人声鼎沸的猎场中心,此刻仿佛瞬间被冰封凝固,令人窒息。 程慎之握着弓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猛地松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轻夹马腹,在一片莫名的死寂中,迎着无数道惊疑与幸灾乐祸的目光,策马上前。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沉默地俯身,拾起了那只被靛青色箭矢贯穿咽喉的银狐。 狐身尚有余温,皮毛在指间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将兜篮中的山鸡和野兔往下按了按,这才珍重至极地将手中的猎物安置在最上方。 就在翻身上马的瞬间,他似乎已经瞧见,这银灰的皮毛衬在她的颈侧,惹得她欣喜万分地露出笑容。 “世子当真是好箭法。”太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刮得人耳膜生疼,“只是,也未免有些太心急了些。”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4章 方才这只银狐如闪电般掠过雪坡时,太子一眼便看出其中不凡。寻常银狐在深冬时节大多瘦骨嶙峋,皮毛粗糙,而方才那只却油光水滑,品相极佳,正是进献圣上所需的上好皮料。 更不必说他方才还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频频展示精湛箭术。转眼竟被这个向来不起眼、见识粗鄙的小小世子接了胡。 程慎之低下头,余光瞥过温顺的狐毛,略一抱拳虚礼,“太子殿下见谅。臣一时手滑,未能收住箭势,实属侥幸。” 这话说得蹊跷,围场狩猎向来各凭本事,谁的箭射中便是谁的猎物,何来“手滑”之说? 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程慎之分明落在队伍最末,这一箭却精准得令人心惊。若这都算巧合,反倒显得太子连一次“手滑”都比不过了。 思及至此,太子脸色愈发阴沉,想起方才还有人嘲讽这位世子“手中仅有缚鸡之力”,又有人笑他“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几分”,此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他狠狠瞥过那撮刺眼的银灰色皮毛,又瞥过程慎之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容,顿时冷“哼”一声,不愿多看他一眼,猛地调转马头,扬鞭策马而去。 那马儿吃痛嘶鸣,后蹄溅起的雪沫混着泥点,扑了一旁正为太子收拾猎物的侍从满脸。众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言,纷纷策马忙跟了上去。 喧嚣远去,狩猎的雪林间,顿时只剩程慎之一人。 他望着那队人马扬起的飞雪渐行渐远,连带着马蹄踢踏的声音都再听不见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指尖抚过兜篮中银狐的皮毛,那触感柔软而冰凉,方才的温热已不复存在。 他沉吟片刻,牵起缰绳,决定信马由缰,在这片雪林中漫无目的的溜达几圈。既打发了时间,也避开与太子一行人同返营地的尴尬。 待暮色四合,皇营中升起簇簇篝火。烤肉的焦香与刺烈的酒气在寒冷中交织,激发出一片勾人的香气和暖意。 狩猎的评比早已结束,今日拔得头筹的,毫无疑问是那位满载而归的太子殿下。 在满营的喧嚣声中,程慎之缓步策马,悄然无声地返回营地边缘。 他刚一下马,值守的侍卫便无声上前,依例要接过他手中的缰绳与那只显眼的兜篮。程慎之下意识抬手一拦,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多谢,这个我自己处置便是。” 他亲自将兜篮卸下,目光在几名侍卫脸上掠过,最终走向一位面相敦厚的老兵,客气地借来一柄轻便的随身匕首。这围场猛兽众多,边缘侍卫携带多柄兵器并不稀奇。 他兴致勃勃地提着银狐,转身走向营场不远处那条已覆满薄冰的河流。 后勤仆从早已在河面上凿开数个取水的冰洞,幽深的河水在冰层下静静流淌。 程慎之在冰洞旁蹲下身,就着刺骨的冰水洗净了手,而后凝神屏息,手起刀落,让锋刃精准地游走在皮肉之间。 他的动作专注而熟练,形单影只的背影仿佛将营地的所有喧嚣都隔绝在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张完好无损的狐皮已被他小心翼翼地剥离下来,在雪地里映出细腻的光晕。 ----------------------- 作者有话说:雪狐:(脏话)作为濒危物种,我不要面子的吗!今天也是为爱情激情献身的一天,干! 程慎之:请叫我熟练的庖丁师傅(得意.jpg) 第86章 青梅竹马 当真如他信中所说那般,青梅…… “小姐, 外头起风了,再添件披风吧?” 青露从衣橱中翻出一件厚实的白毛领斗篷,忧心地为烛火案前看账册的宁鸾披上。摇曳的烛光下, 竟更照得她眼底的淡青明显几分。 宁鸾搁下狼毫笔, 搓了搓带着几分凉意的手心, 呵出一团白雾:“青露, 这会儿可还有什么点心?替我寻几样清淡些的垫垫, 可好?” 她语气中颇有几分商议之意,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怕被青露拒绝一般。一时间不知谁是主子, 竟像是姐妹间的一团和气。 青露张了张嘴,劝慰的话在嗓子眼打了个圈儿, 又狠狠被吞回肚里。她望着小姐消瘦的身形,暗自叹了口气,终是应了声,转身往楼下小厨房去了。 这些日子, 小姐的辛劳她全看在眼里。自那日去丞相府拜访, 与宁大公子说开身份后, 宁大公子便舍去了心头的隔阂, 隔日便精神抖擞地带着队伍在坊市间采买,不过几日便出发南下了。 可大公子带着商队浩浩荡荡地一走, 楼中又只剩小姐一人撑着。青霜被派了差事, 来去匆匆, 这几月来总不见人影。而自己又不擅筹算, 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哄着小姐按时吃药…… 青露随手摸出绣帕,掩去面容快步下楼。 不知是病体未愈还是操劳过多的缘故,小姐的身子虽日日用药膳温补着, 可非但不见好,反倒如这枝头残叶般日日清减了下去。 想到这里,即便素日不愿让小姐在夜里用些甜食点心,此刻看着小姐,她也狠不下心阻拦了。 窗外夜风微凉,惹得宁鸾猛打了个喷嚏。她伸手拢了拢厚实的斗篷,任由毛领蹭过脸颊,带来些许暖意。她刚将目光落回账册,正欲再看,却听外间又响起通传声。 “什么事?” 青露不在,宁鸾抬眼望去,却又见那守楼侍卫上来,手中似乎还捏着信笺。 那侍卫隔着帷幕站定,将两封信轻轻放在案尾。随即禀报道:“主子,这是程公子让转交给您的信。” …… 程慎之缓步走在坊市街巷中,身后跟着同样作了乔装的张回。 今日与往常不同,他从望春楼离开得格外早。毕竟今日的目的并非上楼,而只是将怀中的信笺送达。 回头远远望了一眼望春楼通明的灯光,程慎之心头稍定。那两封信在他怀中揣了整日,此刻终于送出。他本以为会轻松些许,可心中的担忧却愈发浓重,几乎要压得他皱起眉头。 若按胡太医所说,阿鸾因体内余毒未清,忘却了许多前尘往事,竟连他也记不起来了。 对于胡太医的医术,程慎之没有半分质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得知那夜恰是胡太医当值时,便毫不犹豫地召他入寝宫,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还透露,阿鸾极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况且从先前的种种接触中,程慎之能感觉到,阿鸾对这位胡太医,是既推崇又信任。 此刻既然阿鸾身上还带着伤病,那么请这位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胡太医前去整治,自是再好不过。 可那日胡太医匆匆回宫来禀,提及起施针时阿鸾痛苦至极,头疼难忍的模样。那一刻,他几乎要立即下令,终止这残酷的诊治。 哪怕他的阿鸾一辈子都记不起他,他也不愿她遭受如此苦楚。 可胡太医说,记忆不归,说明穴中余毒未清。而若病根不除,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若以金针渡穴,以毒攻毒,再佐以旧日往事为引,撩拨经脉,方有根治之效。 更何况,程慎之心知肚明,虽然施针前宁鸾对金针本能地有所畏惧,可她心底那份寻回记忆的决意,却从未动摇半分。 纵使前尘往事尽数忘却,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宁鸾。 虽不知望春楼中是否另有高人,可以对症下药缓解病痛。但多备几位太医在楼中,总归是稳妥些。 况且,那位被程慎之收为心腹的陈太医,怕是因与宁鸾并不熟的缘故,并未被允许登上守卫森严的七楼,正好在楼下留守待命。 陈太医守候了整日,并非全无收获。直至次日傍晚,陈太医回宫,只禀道: “臣在楼下候命时,见有侍女以绢巾掩面,匆匆下楼煎药,神色间颇有焦虑。且臣留意,这侍女身上怀有一股异香,闻着像是‘凝神香’的气息。定是连日在那层楼熏香,才会沾染得如此真切。” 陈太医匆匆禀报,见程慎之略带不解,又低声解释道: “那凝神香存放时日极短,制成后不过三日,便会腐化变质,再不是这般沁人心脾。而此香最大的效用,便是病体难安,神思紧绷时,用以镇静止痛。” 听到这时,程慎之顿时明了,他不由缓缓闭上眼,面前仿佛浮现出阿鸾强撑病体,在阑珊烛火当中翻阅账册的苍白面容。 原来她不仅是忘却了过去,更是日日都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原来她那看似疏离的态度,可能是因病体未愈,随时都在遭受苦痛。 “知道了。”再开口时,程慎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陈太医,你且先在楼中,与侍卫一同继续留意。关于她病情的任何蛛丝马迹,随时来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5章 陈太医唯唯诺诺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而那时的程慎之独自立在窗前,远远望向望春楼的方向。心中的某个决定,却如云开见月明,愈发清晰起来。 无论她是否想要记得,他都不能再容她独自承受这一切。既然金针可通过旧事催发,那么……他来替她寻回过往。 他转身走向书案,取出藏在紫檀木匣中的信件。一封封翻阅过去,它们有一些,是曾在沙场奋笔疾书,被太子中途扣下的。而另一些,是他这些时日反复斟酌写就的。 晨光在纸页上摇曳,他最终拣出一封最是情真意切的,搁置一旁。 铺开素白的信纸,就着翻滚的心绪提笔蘸墨。这一次,他不再斟酌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只是竭力抒发感情,下笔时连指尖都带着微颤。 夜风透过窗隙袭来,带着刺人的凉意,而他一腔热血却在胸腔里翻滚沸腾。 这一次,他宁愿她因记起而怨他,也不愿见她独自在病痛与遗忘中徘徊。 希望她记起来后,平安康健,日日顺心。 …… 侍卫退下后,宁鸾的目光落在案尾那两封截然不同的信笺上。 第一封信的火漆完整,纸张用的是上好的金花罗纹宣。刚一展开,便是如兵中列队般工整的字迹: “阿鸾,见字如晤。朕闻胡太医施针颇见成效,心下稍安,楼中两名太医轮守,供你任意差遣。且望春楼经营异族货品之格局,实非常人所能及……” 宁鸾匆匆瞥过这些客套辞令,目光在“皇商”二字上稍稍一顿,随即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程慎之这提议确实光鲜,看似为望春楼的名声更上一层,可细细想来,却是将她的望春楼与朝廷紧紧的绑在一起,再没了半分自由。 沉思片刻后,她随手将信笺搁在案头。抬眼望向楼梯,却见下楼去寻点心的青露还未回来,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待稳下心绪,宁鸾又拿起第二封信拆看。这封信的纸张略显粗糙,火漆也有重封的痕迹。才展开,扑面而来的便是凌厉的笔锋。 这笔迹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熟悉,粗略看去,字里行间尽是少年意气,还有那些,她已然遗忘的旧日时光。 “这是在边关的第二月,阿鸾,我快撑不住了……” 宁鸾一字一句细读,信尾还留着一抹被匆忙拭去的暗褐色痕迹。信纸边缘沾着边境风沙留下的污渍,指腹抚过,似乎还有粗砺之感。 信中提及了御花园那架她最爱的秋千,提到了她一听就莫名想摇头的尚书房,提到了他们的新婚燕尔,还提到了…… 宁鸾神色一怔,太阳穴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信纸从指尖飘落回转,胡太医施针时闪过的画面愈发清晰。 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在她眼前浮动,破碎的话语像烟花嘶鸣,猛地在她心底炸开。 她勉强虚眯起双眼,却在恍惚间看见,有人捂着渗血的伤口,在昏黄的烛光下艰难执笔的模样。 “小姐!” 青露端着一碟子点心上楼,还未从楼梯间站稳,便看见宁鸾痛苦的神情。她忙将碟子扔至一旁,匆匆几步快速上前。 “您怎么样?头又疼了吗?” 青露扶住宁鸾微微发颤的肩膀,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她忙将滑落下去的斗篷重新披在宁鸾的身上,匆忙间瞥见地上散落的信纸,气得猛一跺脚。 “楼里的许大夫这些日子回乡探亲了,奴婢这就去宫里请胡太医……” 话一出口,本是手忙脚乱青露自己先愣住了。且不说此刻天色已暗,宫门早已落锁,她一个小小侍女,哪里是能轻易进得去宫里的? “不必,”宁鸾深深喘息几口,闭目缓了片刻,这才反手握住青露的手腕。那微微颤抖的手凉得惊人,“只是好像……想起些什么。” 青露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忙新沏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宁鸾捧住茶盏深吸一口,目光透过升腾的氤氲水汽,落在那封沾着暗褐痕迹的书信上。 “青露,”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疑惑,“我与程慎之,当真如他信中所说那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宁鸾抱着茶盏,慢慢垂下头,犹如梦呓般轻声呢喃: “若真如他所写,我们之间曾有过那样多美好动人的过去,那为何如今我每每想起他的模样,心里却只剩悲哀呢?” 第87章 陛下圣明 朕心中已有皇后人选,待时机…… “若真如他所写, 那为何我想起他时,心里却只剩悲哀呢?” 宁鸾低声喃喃,下一刻却猛地皱起了眉。那熟悉的刺痛又一次席卷而来, 头侧又闷闷的生疼, 仿佛有铁匠在其中抡锤一般。连番的疼痛几乎让她心神涣散, 再集不起半点思绪。 “小姐, 您头又疼了!要不要再用一回药?” 青露早已慌得手足无措, 眼见着自家小姐扶额难受的样子,她只觉得比刀子剐在自己身上还难过百倍。虽说望春楼中备有各色药材药品, 可若是不对症,也不敢妄自擅用。 “服药还是不必了。” 宁鸾扯出一个笑意, 随即勉强吩咐道:“程慎之在信中所说,楼下有他安排的太医,你去请上来吧。依他的性子,定是让太医穿着官袍候着的, 你仔细寻寻便是。” “太医?” 青露怔愣一瞬, 随即恍然大悟, “奴婢方才下楼是, 确实有位太医打扮的人一直盯着奴婢瞧,只是他坐在角落中, 桌上又只有壶清茶, 奴婢还多看了两眼。” “奴婢这就去!”她不放心似的将宁鸾身上的斗篷又紧了紧, 随即一溜烟地冲下楼去。不过片刻工夫, 果然领了位中年人模样的太医上来。 “下官拜见林公子。”陈太医被青露匆匆拽来, 心知肚明是为那位贵人看诊,此刻虽有些仓促,却也不见得多惊慌, 当即依着宫规躬身行礼。 待他直起身,抬头看清案后那人时,却瞬间怔愣在了当场。 他这几日在楼中混迹着待命,没少听闻这位大掌柜的神秘事迹。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中,他早在心底勾勒出一个浑身金银,体态雍容,沉稳持重的成熟商贾形象。 可此刻一瞧,眼前之人非但与大腹便便的商贾形象扯不上半分关系,分明就是中秋夜宴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因此惋惜无比的那位女子! 旁人或许不知,当初还是王爷的程慎之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入太医署时,那夜正巧他在署中当值。虽被杀神似的程慎之惊得不行,可那张染着血色的绝色容颜,也令他至今都难以忘怀。 更何况他分明在宫中听闻,宁王妃所中箭矢沾染剧毒,当夜就没能熬过去,香消玉损。新帝登基后后位空悬,也是因着思念亡妻,寄托哀思。 而此刻,眼前女子虽身形弱柳扶风,面色苍白如纸,稍一打量便知病体缠绵,可再怎么说,这也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哪里是他想象中的满棺枯骨? 陈太医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说不出话,听到青露连声催促才猛然晃过神。他不知所言,语无伦次地拱手: “姑娘,臣奉圣上之命,只为望春楼掌柜看诊,不知这……” 宁鸾还未答话,青露横眉一挑,当即便拽着陈太医上前几步,“你家圣上没与你说明白?我家小姐就是这望春楼掌柜!还不快诊脉!” “啊?这……” 陈太医来不及梳理纷乱如麻的神思,满心只觉这差事竟比预想中棘手百倍。可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也得看个门道出来。 更何况,他虽不如胡太医那般妙手回春,到底也是在宫中历练多年的老太医了,医术并非寻常医者可比。 只稍稍探看把脉一番,陈太医心下已明了了七八分。他斟酌着取出一只青瓷药瓶,递至案前道: “掌柜此症,乃思虑过甚,气血逆乱所致,您既有失忆之症,若强行忆及往事,虽可促进恢复,可头痛加剧也在所难免。这瓶宁神丹可暂缓剧痛,但切记不可依赖。” 青露连忙捧上温水,眼见着宁鸾吃了药丸,面色好上几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多谢您相助,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宁鸾示意青露给陈太医上茶。 “下官姓陈。况且臣等本就是奉命在此候诊,能为您分忧,是臣份内之事,担不上掌柜的道谢。” 宁鸾略一打量,便对陈太医了然几分。 “方才陈太医说,忆起往事时头痛在所难免。这是否意味着,每当头痛发作,便是我记忆正在恢复的征兆?” 陈太医不敢直视那双清亮的眸子,闻言低头恭声回应: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6章 “正是。若有故人旧事加以刺激,再佐以胡太医的金针疗法,这病症,确有希望加速好转。”他迟疑一瞬,又补上一句:“只是此法如逆水行舟,过程不免煎熬,只怕掌柜您要倍尝苦痛。” “备尝苦痛……” 宁鸾皱着眉陷入沉思,屋内顿时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青露轻手轻脚地为陈太医奉上热茶。一递一接间,二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扰乱了案前人的思绪。 青露瞧着小姐的脸色已由方才的青白转为红润,心底也顿时对这位陈太医增添了几分感激,连带着对深宫中的程慎之也少了几分怨气。 这位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倒也不尽是做些徒劳之事。 她想起前些日子,宫中暗中送来各色花样珠宝,新奇玩意儿,并一整摞的时新话本子,一股脑地从后门抬进这望春楼顶来。 宁鸾只略扫一眼,便将那些华而不实的物件统统扔进库房,唯独留下那捆话本子,带着新鲜劲儿地日夜翻看。青露看在眼中,原本觉得那位陛下如今是有钱没处使,尽仗着权势耀武扬威。 直到今日这位太医真正派上用场,她才对这位帝王稍稍改观。原来这些看似铺张的安排,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陈太医正襟危坐候在一旁,正想捧起茶盏喝一口压压惊。突然却听到宁鸾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笑意盈盈地抬起头,对他吩咐道: “陈太医回宫时,劳烦替我给程慎之带句话。就说……他信中所请,望春楼的掌柜答应了。不过,时日要定在一月之后。” “一月之后?”陈太医下意识重复着,连带着茶盏也顿在掌心。 “你只管原话转达便是。他自然明白我所为何事。” “是,臣遵命!”陈太医顿时点头如鸡啄米,匆匆将手中茶盏放置一侧,起身行礼,“那……微臣先行告退?” “去吧。” 宁鸾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青露早已操心地俯身,替宁鸾收拾起散落的信页。她一面将信纸归为一摞,一面忍不住抬头追问: “小姐所说的一月之后,是什么意思?” “一月之后,我们入宫。”宁鸾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如水,“届时宁长明差不多也从南部回来了,青霜也能回楼里主持些时日,望春楼的日常运转便无大碍,除却异族没什么要操心的了……” “小姐!”青露猛地瞪大了双眼,连整理信纸的动作都僵在半中,“别的暂且不论,为什么我们要入宫啊?!” …… 自那日得了陈太医带回的口信,程慎之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原本就不太够用的时辰,如今更是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这个天青釉片窑玉壶春瓶,放到西窗下的紫檀螺钿桌案上去。”程慎之略一摇头,“再往左挪半寸,对,就放这个位置。” 此刻,这位九五之尊正从繁重的政务中强行抽身,亲自来到这座匆忙翻新的宫殿。此处与他的太和殿仅一墙之隔,离他日常处理政务、面见大臣的勤政殿,也不过几步之遥。若阿鸾入住此地…… “启禀陛下,”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顾侍中与几位大人,此刻已经在勤政殿中候着了。” “让他们稍候片刻,朕随后就到。”程慎之仍皱眉打量着殿内陈设,只觉得还是不够舒适华贵。那小太监只敢抬眼偷瞧一眼,也不禁暗自咂舌。 这宫墙庙宇之中,怕是历朝历代,也再寻不出第二处这般精雕细琢的宫殿了,也不知是何等人物如此有幸,能得圣心如此。 待那小太监退下前去传话,程慎之再打量了一番殿中的陈设,随即迈步伸手,将一旁博古架中的绿如意调整了方位。待一切终于合他心意,他才一挥广袖,转身迈出殿门。 勤政殿内,四五位朝中重臣见天子驾临,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为首的顾侍中上前一步,行礼禀奏道: “陛下,今日臣等冒死进谏,实为后宫虚悬之事。陛下潜心勤政,体恤民心,不愿广选秀女充盈后宫,此乃天下之幸。可如今中宫虚设,六宫无主,实非社稷之福!” 程慎之斜倚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陈词滥调。听顾侍郎语声高昂,顿时眉间戏谑一挑,冷哼一声。 顾侍中垂首不敢直视天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陈述: “臣自知妄议宫闱之事,理当受罚。但储位空虚,国本不立,臣等实在寝食难安。” 顾侍郎顿了一顿,见程慎之并未出言打断,又道: “陛下纵使不愿大选,也该择贤良淑德之辈位列中宫。臣家中小妹年方二八,通晓诗书礼义,还待字闺中。若陛下不喜文静之人,臣听闻工部尚书府中千金,骑射颇佳……” 程慎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痛,那顾侍郎却如开了闸的洪水,将暗中搜罗的适龄贵女一一道来,滔滔不绝。程慎之又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见他确实毫无停歇之意,终究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抬手制止。 “够了,”他声音平静,却让满殿瞬间寂静,“朕明白诸位日日明里暗里递画像的苦心。只是,朕心中已有皇后人选,待时机成熟,自会迎入宫中。” 顾侍中一听,顿时大喜,脱口而出:“陛下圣明!” 随即他眼珠一转,又忍不住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有此殊荣?臣等可协同礼部早作准备,以免届时仓促怠慢。” 开玩笑,往日他都开始暗自揣测,圣上是否真好男风。否则怎么会递了千般美人画卷上奏,过眼后却是无动于衷。 此刻顾侍中亲耳听得“女子”二字,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待真将皇后迎回宫中册封,以当今圣上的文韬武略,心系万民,这江山只要后继有人,他们这些老臣,便再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第88章 打草惊蛇 眼角余光一瞥,竟猝不及防地…… “大将军给时鸿定了亲?什么时候的事?” 宁鸾托着腮, 望着如流水一般送进望春楼的珍宝锦匣,正琢磨着程慎之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忽听暗卫提及此事, 皱着眉沉声问: “谁送回来的消息?” 跪伏在案前的暗卫一身黑衣, 黑纱覆面, 与青霜素日的装扮如出一辙, 是望春楼暗探里最寻常不过的打扮。可今日宁鸾抬眼看去, 竟无端觉得那通体的漆黑格外的刺眼。 尤其是那层密不透风的黑纱,隔断了纱帘背后之人所有的表情, 令她几乎看不透底下人深邃的心思。 若非深知望春楼的暗卫从没有打趣的习惯,她几乎要将这消息当作市井巷尾的荒唐谈资, 听过便一笑置之。 毕竟对于时鸿此人,她多少也有几分了解。 那剑痴一心向剑,对男女情爱近乎懵懂,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从前时厉东大将军也总惯着他纵情江湖、不谈婚嫁。如今不知是有了什么变故, 难道竟真让时鸿转了性子, 突然也对京中的闺秀留意起来? 暗卫一如既往的恭敬克制, 见宁鸾发问, 只按部就班地答: “回主子的话,消息是从将军府盯梢处传来的。昨日有坊市西街的王媒人进了将军府, 与时大将军商议的, 正是时鸿公子的娶亲事宜。” “议的是哪家姑娘?”宁鸾随手端起案上茶盏, 眼尾余光却不由自主扫向身侧静立的青霜。 昨日才出完任务归来的青霜, 此刻依旧如往日一般镇定, 仿佛方才所听的不过是寻常闲话,和她并无半分干系。 “回主子,王媒人与时厉东大将军提议的, 是工部尚书府上的千金。属下已查实,这位小姐姓赵,虽出身文官门第,却自幼习武射箭,骑射颇佳,有挽弓射月之才,据说对鞭法也颇有心得。” 宁鸾虽未回头,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身侧那道黑影猛然一僵。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 “那时鸿本人呢?可有打探到他对此是何态度?” 暗卫沉默片刻,似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所有情报。过了几息才回禀: “属下无能。时鸿公子三日前便策马离京出了城,而城外地广人稀,难以掩藏身型。属下等怕漏了行踪,打草惊蛇,只得远远追踪,并未打探到细节。” 他想了一瞬,又补充道:“唯一能确定的是,时鸿公子至今未归将军府。时厉东大将军在府中……震怒。” 听到此处,宁鸾紧皱的眉才略微舒展开些许。 这些日子不管是哪位太医前来诊治,个个都嘱咐她静心休养,少劳心费神。可一旦遇上与身边人有关的事,她总忍不住将诸事挨个博弈,在心底反复推演破局之策。 青霜的心意她不是不知,时鸿的性子她更是明晰无比。若这两人当真两情相悦,她定会不惜代价,竭力成全这段姻缘。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7章 可眼下时鸿的态度尚不明确,而青霜虽心有所动,却也惯将所有的心思都埋于心底,若非深挖,根本瞧不见丝毫。 这暗卫既已将事情禀明,宁鸾屏退众人后,正欲唤住青霜细谈,却见她亦是随着众人躬身行礼,“主子若没有别的吩咐,楼下账目还未清完,青霜先行告退。” 这一句禀报,将宁鸾喉间呼之欲出的千言万语,尽数堵回了嗓子眼。她何尝不知这是青霜无声的婉拒,却也不愿看青霜就这样垂头,掩藏心绪。 此后数次,宁鸾本想再寻时机细谈此事,却被东西两市异商的反常动静绊住了脚步,一时分身乏术,忙得不可开交。 原因无他,之前那些受她告示吸引,租了铺面东西两市的异族商人,近来安静得有些反常。 月前,他们还因打听到往年坊市铺面的租金价格,三番五次闯进望春楼,口口声声称受了歧视欺辱,定要讨个公道。 可坊市经营自有章法。这些异商初来时不愿租赁铺面,偏要随意占道摆摊。不仅将绒毯悬挂至别家的店门前,连带着各色香料杂货、货筐桌台,也堵在路间,惹得来去行人寸步难行。 即便官兵屡次整顿阻拦,那些异族商人也不过收敛一时。见官兵一走,转眼又故态复萌,根本不按规矩行事,甚至占道闹事更甚从前。百姓们不管是做些买卖的,还是寻常路过的,如今但凡听到“异族”二字,都怨声载道,叫苦连连。 而望春楼前些日子整合了几间营收不佳的铺面,对外放出告示来公开租赁,本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自由买卖。 若说其中真有什么门道,不过是借着朝廷新颁规章之便,收取了高于往年价格的铺面租金,好叫这些异商明白,经商得讲究规矩,这才是在京州城立足之本。 但那些异族商客并不服气,一群人常聚于望春楼之中,一个比一个闹得凶,什么难听的话都敢往外撂。吓得楼中的好些熟客,一连几日都不敢登楼,生怕沾染上了是非,平添了麻烦上身。 可近来几日,那些异族商人不仅不再上门闹事,就连楼中管事前去催租,他们也将租金尽数缴纳,没有半句怨言。 楼中的管事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宁鸾心中却是越想越不对劲。这般温顺随和的态度,反倒比从前那嚣张粗蛮的模样更令人不安。 异族商人绝不可能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异族内部之中,一定有她尚未觉察的事情发生。 恰在前日,此前负责收集情报的暗卫前来回禀,在京州城一座偏僻破落的院落中,再次打探到了慕达莎的踪迹。只是慕达莎周围武力高强者甚多,非寻常人可以近身。宁鸾几番犹豫之下,这才难得地派了青霜前去查探。 只是…… 宁鸾抚过一页收租的账册,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至窗外车马喧嚣的街坊之中。 “姐姐,这里应当是六两,不是三两吧?” 青露端着一盘从楼下小厨房顺来的点心缓步上楼。经过青霜身侧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账册某处轻声提醒。 宁鸾偏头看向青露指向的地方,纸面上赫然写着新进绸缎的总价目。那缎子原价半两一匹,新进了十二匹逐月四时花样缎子,合该是六两银子无疑。 青霜被妹妹一唤,这才猛地回神,忙提起墨笔涂抹修正。宁鸾看着她略显仓促的动作,眉头却比方才思索异族商人之事时皱得更紧。 昨日青霜刚办完上一件差事,眼下楼内也暂无需要她亲自出马的任务。宁长明南下远走,宁鸾连日操劳,有些吃力,今日便顺势留青霜在楼中,协助核对账册。 可才核对不过几册,这已是宁鸾发现的第三处显而易见的纰漏。前些日子望春楼中生意红火,银钱进出频繁,因而账册记得凌乱草率。 可她手中所拿的,分明都是青霜已核过一遍的账册,竟仍有这样多的错漏。从前那个每笔账都要细细算清、每条情报都要亲自过眼的青霜,如今面对如此明显的偏差,竟是浑然未觉。 “青霜,”宁鸾看着青霜垂下的眉目,声音放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青霜肩头一僵,执笔的手顿在原地。 一旁的青露见着氛围有异,匆匆将点心推至宁鸾手边,便故作忙碌地退下楼去。有姐姐在楼上,定会把小姐照顾妥当,无需她再多操心。 毕竟,小姐和青霜都是比她稳重得多的人。她能做的,似乎便只有少惹出些麻烦让她们操心劳神。 青露暗自想着,哼着歌儿下楼去找厨娘讨教点心手艺。虽是面上不显,心底却强行按下一丝隐秘的担忧。 离去的青露自然不曾看见,就在她转身下楼后,青霜犹豫一瞬,便近乎平静地放下了笔,绕过宽大的案台,直挺挺地跪在了宁鸾的面前。 “青霜?”宁鸾心头一紧,却也对她接下来的话有了几分猜测。 “主子,青霜近日心神不宁,屡次出错,实在有负主子信任。昨日的任务也因私并未完成,这般意气用事,又无用至极,恐已不配再留在望春楼。还请主子……惩罚。” 话音未落,她已重重地拜伏下去。 宁鸾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起身快步上前,伸手将青霜扶起。 青霜知晓宁鸾身体尚未恢复完全,此刻便也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却始终不肯抬头看人。 “又在说什么傻话。”宁鸾握住青霜略带几分颤抖的手,竟觉得那手掌凉得刺骨。“望春楼从来不讲配与不配,更何况,我们之间,何曾也这般生分了?” 见青霜仍不肯抬头,她故意放缓语气:“非要让主子这般站着说话,那才是真真辜负我了。” 青霜闻言猛一抬头,也再不顾心绪,忙将宁鸾扶至软椅中坐下。执壶斟茶时,素日里持剑的手,竟溅落出几点滚烫的茶水来。 此刻小厅之中,便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与茶水倾泻的潺潺声响。 “所以,昨日你回来后,只说任务未成,未打探到消息,负了楼中的信任。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任务失败究竟是因为什么。” 宁鸾拨弄着茶盏,本就虚弱的声音放得更轻。她只以余光掠过青霜,却觉得仍无法动摇眼前人的固执和倔强。 青霜紧盯着案几上那道茶渍,久久地皱眉沉默。就在宁鸾几乎想要放弃,不再逼问的时候。却见青霜猛地抬头一咬舌尖,艰难地开口道: “前些日子,青霜奉主子之命,追查异族首领慕达莎暗中谋划之事。连续多日蹲守,慕达莎都深居简出,起居住行未见半分异常。直到那日……” 她的目光逐渐飘散,仿佛身临其境般,回到了那日她隐蔽埋伏的坊市街巷。 慕达莎如往常一般,从街角的院落中走出。她那绣满异族图腾的绯色暗纹披风在巷口一掠而过,像一朵绯红的云霞般渐飘渐远。 见目标出现,青霜当即脚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本以为慕达莎此行仍是巡查坊中的异族铺面,可不料她今日却一反常态。虽依旧步履缓缓,却在街巷间左拐右绕,看那方向,竟是朝着城郊方向而去。 青霜屏息凝神,借着市集喧嚣掩护身形,一路尾随。直至出了城门,才见慕达莎在城郊一处僻静村落落脚。 青露不敢打草惊蛇,在村落外寻了棵老树一掠而上,借着枝叶掩映暗自藏身。 正当她全神贯注搜寻村落中慕达莎的踪迹时,眼角余光一瞥,竟猝不及防地在村落中,见到了此刻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时鸿。 第89章 晨光熹微 难道……便没有从不出错的人…… 郊外村落。 一路追寻着慕达莎踪迹的青霜, 此刻隐在交错的树影枝叶间,竭力收敛着周身气息。她盯着慕达莎在村舍中悠闲的身影,余光却不住地瞟向另一个方向。 村落一角, 时鸿正虚扶着个纤弱女子, 从村中一户农舍走出。那女子面覆轻纱, 步履柔婉, 身如蒲柳, 仿佛稍大的风都能将她拂倒。 眼瞧着时鸿的手就要扶上那那几近摔倒的女子的肩头,青霜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就在这转瞬分神间, 原本在她视野范围内的慕达莎,竟如鬼魅般在农舍小径间一闪, 随即彻底失去了踪迹。 回忆起当日情景,青霜不由地垂下了眼。因为情爱而迷失判断,本就是暗卫的大忌,更何况, 慕达莎的行踪, 本就是主子最牵挂的头等要事。 后来, 尽管青霜竭力搜寻, 慕达莎却真如在村落中凭空蒸发般,再寻不到一丝踪迹。青霜断了线索, 迎着烈风立于屋檐最高处, 凭借着最后一处能纵览全村的隐匿点, 试图着做最后的挣扎。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8章 就在她凝神远眺之际, 眼角余光却又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鸿正扶着那女子上马, 眉目间是青霜从未见过的专注与轻柔。 那一刻,呼啸的寒风仿佛径直灌入了她的心口,将燃烧的最后一丝温热也彻底冻结成了冰。 她在村头不眠不休地守了一日一夜, 期待能捕捉到慕达莎的任何一丝踪迹。可直到次日太阳升起,传信的灵鸽悄然而至,送来了了城中留守暗卫递来的消息。 慕达莎竟早已安然返回京州城中,此刻正如同往日一般,在坊市铺面间从容巡视。 她的追踪,第一次失误得如此彻底。 不仅跟丢了目标,更连对方何时脱身、如何折返都一无所知。 而更令她心底发寒的是,素日不爱出京州城的时鸿,为何会与慕达莎同时出现在那偏僻村落?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意味着,那个令她倾心的少年将军……或许早已与异族、与慕达莎之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此刻,她终于将当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禀明了宁鸾。 当初汇报情况时,分明知晓这是重要情报,却还是因怀着私心,只道自己跟丢了慕达莎,探到了那处郊外诡异的村落,却只字未提还看到了时鸿。 此刻,宁鸾听青霜道明了原委,顿时也陷入了沉思。 可疑的不仅是时鸿在郊外的出现,他身边那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同样蹊跷。分明今早还在传闻,时厉东大将军为时鸿相看了一门亲事,可早在昨日,时鸿身边便已有了这样一位神秘的红颜。 难道往日里那个心无旁骛,一心好剑的铁血剑痴,当真在一夕之间成了左右逢源、新欢旧爱并拥的多情种子? 这一时之间的转变之大,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 宁鸾紧紧地皱了皱眉,刚抬眼的青霜瞥见主子这般神色,顿时又沉沉地将头垂了下去。 未及时禀明实情已是极为失职,更何况,这异族也好,时鸿也好,行为之中处处都透着诡异,一切都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宁鸾默然不语,心底依然思索着青霜所说之事。她随手捡出案头一张情报,恰是前几日暗卫摹画的慕达莎肖像,异族女子轮廓深邃,面带诡谲的笑意,宁鸾的思绪却并不在她身上。 从青霜昨夜归来时的强作平静,再到今日核对账册时屡屡出神,所有细微的异常,宁鸾都尽数看在眼中。 这些年来,她早将青霜、青露视作血亲手足,是刀光剑影、风雨兼程也能以背相托的至交。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主仆名分,融入骨血之中。 正因如此,当她察觉青霜的欲言又止、刻意隐瞒时,便也并未急于点破,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等待下去。 她深知这丫头肩上压着多重的担子,更相信纵使青霜有所隐瞒,也绝不会动摇到望春楼的根基。 她甚至早已想好,若青霜愿意,她便以望春楼大掌柜的身份,亲自去这将军府中走一趟。 京中朝臣亲贵对商贾多有轻视,但对于将军府,宁鸾却有几分底气。时大将军戎马半生,性子洒脱,向来不屑以门第论高低。时鸿受他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下,更是养成了不拘一格、只问本心的脾性。 所以,即便是时大将军对出身有所顾虑,以青霜这望春楼二掌柜的名头,也对时鸿来说也可谓是恰如其分。 二人志趣相投,皆为武痴,月下论剑、闻鸡起舞,若能结缘,本该是一段佳话。 可如今,青霜既亲眼见了时鸿对那柔婉女子的关怀备至,以她那般骄傲的性子,只怕宁可折剑断鞘,也绝不愿做那勉强求全之人。 犹豫半晌,宁鸾终究还是轻声开口:“时鸿之事,若你愿意,我自当去将军府为你试探一二。可你若不愿,我也绝不强求。” “毕竟你这一片真心,本就难能可贵。”她指尖略略划过桌案上慕达莎简略的画像,语气温和却意有所指,“更何况,这世间之事,有时即便亲眼所见,却也未必窥探到了全部。” 青霜猛然抬头,像是未料到宁鸾会说出这番话。她张了张口,眼底天人交战,不需多看都能觉察到她内心的挣扎。 宁鸾温和一笑,转头望向窗外坊市间繁华的街景,声音沉静如水,“情爱或许会让人盲目,但是真相不会。一切都还未水落石出,你我二人又何必去急于定论?” 她目光追随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飞鸟,“无论是关于时鸿在做什么,还是关于你自己究竟怎么想。这份情意若是用得妥当,也会成为最趁手的利器。” 青霜听及至此,终于微微点头,似有所悟。她犹豫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固执与坚定取代: “主子,或许您已不记得,但青霜亲眼见过您在丞相府的日子,也知晓您在镇南王府的处境。将军府纵然已是宽泛许多,却也终究是被金玉之物堆砌的牢笼。” 青露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与您一样,愿做在天空翱翔的飞鸟,不愿困在华美的笼中。那些笼子看似隔绝了所有烦忧,实则困得人透不过气。” 她学着宁鸾方才的姿态,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飘忽之意,“青霜确实对他动了心,付出了真情。可正因如此,才更不愿让这份纯粹的情意,变成有朝一日束缚彼此的枷锁。” “若由主子出面相谈,将军府自然会慎重考虑。可是那般得到的缘分,终究不是青霜想要的。” 宁鸾微微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欣慰,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静理智的青霜。人非草木,自然可以沉醉于情爱,但更要在这无边的浪潮中,看清自己的本心。 “主子,”还未等宁鸾答话,青霜再次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青霜为昨日的失误深感惭愧。恳请主子再给一次机会,让我能继续追踪慕达莎。无论她与时鸿是否有牵连,青霜定当如实禀报,绝不徇私。” 宁鸾深深地看了她片刻,颔首道:“好,此事便仍由你负责。至于时鸿那边,我也会派人调查。不仅是他,连同那个戴面纱的女子,都需查清底细。” “面纱女子……”青霜看着宁鸾面前的画像,犹豫一瞬便道:“她的身形衣饰皆有些特别之处,早该以纸笔作画,为主子增添情报。” 话音未落,青霜便起身行至案前,就着方才的毛笔轻勾细描。不必细想,那女子的形貌早已在她心中反复浮现千百遍,不过片刻,纸上便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主子请看。”青霜将画纸呈给宁鸾,默然退至一旁。 宁鸾定定打量着画中之人,描摹肖像是楼中暗卫的基本功,青霜的笔法更是精准无误。端详着纸上细致的轮廓,再开口时,宁鸾的声线已不似最初那般虚弱: “他们三人同时现身在那村落之中,绝非偶然,其中必有什么我们还不知晓的关联。追查慕达莎时,若发现其他蛛丝马迹,务必即刻回报。” “青霜领命。” 将所有的心事尽数剖白后,青霜方才的颓废沮丧已彻底消散,仿佛已然祛除了所有的杂念,周身再度充盈着无穷的力量。 她当即转身而去,黑纱翻飞间,俨然又变回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暗卫。 宁鸾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厅之外,这才缓缓端起茶盏,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京州城的夜幕正在缓缓降临,街巷之中已隐约亮起灯火。极目远眺皇宫方向,那里红墙金瓦的高楼飞檐上,还残留着今晨未化尽的积雪,给这最蜀西国中最华贵的囚笼,缀上了一圈柔软雪白的边。 而在这片看似太平的繁华之下,朝堂宫闱、异族商市,无数的暗流正在无声涌动。 永不变的,是明日照样升起的朝阳。却不知那晨光照见的,又将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 “小姐?” 青露嘴里还嚼着点心,三步并作两步轻盈地跃上楼。见宁鸾正望着窗外出神,她也不多问,径自去衣橱之中翻了件银灰色的毛领披风,轻轻为自家小姐搭上。 “青露,你说……如今离进宫还有半月之期,我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宁鸾没有回头,只伸手抚过披风领上柔软的绒毛。 “只要是小姐做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青露眨了眨眼,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只要是人,便总会出错的。” “难道……便没有从不出错的人么?” “人无完人,金銮殿之上的程慎之做不到,向来缜密的青霜做不到,”宁鸾扭头,看青露轻轻点燃了案前的烛火,“我也一样。”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09章 她正陷入这迷蒙的思绪中,却听青露疑惑问道: “小姐,这画像上画的,不是工部尚书府上的赵小姐吗?” 第90章 抛头露面 宫中规矩繁多,客随主便,终…… “工部尚书府上的赵小姐?” 宁鸾垂眼, 看向摆在桌案正中新墨未干的画像,上面正是青霜临走前凭借记忆,利落提笔画就的面纱女子。 画中女子虽用轻纱遮掩, 一时看不清面容。但是从发髻钗环到衣饰纹样, 每一处都被勾勒得清晰可辨。连女子身上紧窄袖口上繁复的图案, 都描画得精致细腻, 断无半分差错。 “你如何认出, 画像之上的便是赵小姐?” 宁鸾抬头与青露对视,指尖轻点画像, “这画像上,分明都没画出正脸。” 青露凑近画像, 像是再确认般仔细端详了片刻,笃定地点头道: “若姐姐所绘的细节无误,那奴婢便可以确定,画中之人, 定是赵小姐无疑。” “近日青霜虽心神不宁, 但这作画功夫, 却向来没有出过纰漏。”宁鸾歪着头思索, 目光在画上游移,但不管怎么瞧, 却是半点没有窥破画像之中暗藏的天机, 只得示意青露:“你且细说。” “小姐或许不记得了。当年还未出阁时, 奴婢曾有幸随您进宫, 参加亲眷贵女们的春宴。当时尚书府的赵小姐年纪最轻, 性子却最是张扬,非要带着一柄精工打造的雕花赤红鞭进宫,说要为众人表演新学的鞭法, 连侍卫都拦不住。” “赤红鞭?”宁鸾皱眉,仿佛捕捉到一丝模糊的印象。穿着红裳的女子在脑海中掠过一瞬,随即便再没了踪迹。 “是。只是那日赵小姐舞鞭时还略显生疏,有一式收势不及,竟一时失手让长鞭反向扫出。”青露说到这时面带不虞,撇撇嘴继续道: “正因这随意的一挥,还险些伤到了当时在一旁赏花的您,所以奴婢对这位赵小姐,印象格外深刻。” “而至于是如何认出的……” 青露轻轻俯身,将指尖小心翼翼点在画中女子微敞的领口间: “赵小姐素好武艺,不爱穿那些束手束脚的高领衣衫。所以纵使如今冬至已过,初雪已下了半月有余,在如此寒凉的天气中,京中闺秀们皆已换上毛领冬装,唯独这位赵小姐仍与旁人不同。” 青露说着,抬手轻轻拨开自己束紧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含笑示意道:“更何况,赵小姐颈上有一颗明显的痣。既然这画像是姐姐亲手所绘,想必不会遗漏此处细节。” 她着重点了点画像颈间一个极细微的墨点上,又道: “依奴婢看,那位赵小姐当年确实心高气傲。那日分明是她自己失手,却硬说是小姐站的位置扰了风向。小姐当时不服气,要与她争辩。她还特意指着颈间那颗痣说,尚书大人曾请道长看过,此痣生来就落在武脉要穴上,正是得天独厚的武学资质,断不会让鞭法出错的。” 宁鸾闻言皱了皱眉,青露所说的这些,她竟还是半点印象也无。还以为有了胡太医的施针,这头疼失忆的病症不出几日便可好全。 谁知这都又过去了半月,竟还是未见半分起色。 青露瞧见了宁鸾顿时黯然的神色,也知晓自家小姐又在为遗失的记忆而烦忧,顿时柔声宽慰道: “小姐别急。若是头疼,奴婢再去为您煎药。若您是担忧记忆迟迟不能恢复,不是还有奴婢替您一件件记着么?”她语气轻快几分,“况且您决意入宫,宫中定还有许多熟悉的地方,只要去了,终究都会想起来的。” “是啊。” 宁鸾一边应答着,一面闭眼以指尖轻揉眉心。青露的话让她稍感宽慰,当初答应了程慎在一月后入宫,也正是想起那日胡太医所说,若是有故地重游、与故人相见,说不定能唤醒沉睡的记忆。 这些日子,好些旧时故人也见了,算是故地的丞相府也去了,那些沉眠的记忆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依旧默默沉寂在冰层下。 宁鸾本就正思索着,该如何寻个由头进宫,或是再去一趟镇南王府。 毕竟她短暂人生中的重要岁月,多半都与这两处息息相关。 谁知恰巧瞌睡遇见了睡枕。程慎之竟以新帝登基、欲向望春楼掌柜请教坊市管理之法为由,请她带着侍从,入宫小住一段时日。 她稍作犹豫便应答了下来,但特意将入宫之期定在一月之后。 若能在这一个月里,借着胡太医的金针汤药,或是在熟悉之地的见闻触动,将记忆寻回几分,届时无论是要与程慎之周旋,还是在宫中应对不测,都能多上几分底气与把握。 毕竟宫中规矩繁多,客随主便,终究不如在望春楼中来得自在从容。 可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入宫之日还有半月之期,那些沉睡的记忆却仍被坚冰层层封存,不见半分松动。胡太医的金针只能刺破冰面表层,却难以触及最深处的核心。 思及至此,宁鸾越发感受到没有记忆的窒息,心头莫名添了几分惆怅。 此刻,方才还在肆意挥洒暖光的落日已彻底沉入地平线,随着最后一丝天光被无声吞没,天幕之中顿时只余一片浓稠的漆黑。 “既然如此,”宁鸾凝视着窗外,乌黑的眸子中映上烛火跳动的亮光,“青露,去传我的命令,再安排些人去查查这位赵小姐的底细。” 她略一思索,细细吩咐道:“特别是她这几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凡能查到的,事无巨细,一并报来。” 青露看宁鸾神色凝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点头领了命便去了。 自二人回到这望春楼中,置身在这与丞相府和镇南王府截然不同的天地里,青露过去带着些稚气的行事举止,也更添了几分成熟利落,看得宁鸾心中踏实许多。 若是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着楼中姐妹各自觅得良缘、安稳度日,也不枉她这个掌柜夙兴夜寐,为她们费尽这一片苦心。 …… 雪风呼啸,不过一夜工夫,关于赵小姐的诸多情报已被整理成册,精巧细密地呈在了她的案头。 赵小姐毕竟出身于工部尚书府,自与慕达莎那般整日间隐匿行踪,藏头露尾之人不同。 既然身处名门望族,一举一动便皆在众人视野之中。 府门内外稍有些风吹草动,不消几日,消息便会如春日野草般不胫而走,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京州城中每个角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要稍加留意,刻意探听,便能从中寻得不少线索。 待梳妆完毕,宁鸾随手翻阅着那些零散纸页,竟真在其中翻出一幅与众不同的画像。画后还附着一行精细小字。 “供陛下御览。” “这是从哪搞来的?”宁鸾心中好笑,下意识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声。这画作绝非寻常肖像,而是专为呈送宫中、供皇帝挑选物色秀女所绘。 宁鸾对画技略有心得,此刻细看笔法勾勒,便知出自宫廷画师之手。赵小姐本就年岁较她更轻,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么…… “这是送入宫中,供程慎之选秀所用的画像。今日竟也到了咱们手中,倒是出人意料。” 那呈送情报的暗卫早已候在门外,得知主子问话,顿时闻声而入,躬身禀报,“回禀主子,此画是属下从珍宝阁库房中寻得的。” “哦?竟就在望春楼之中?”宁鸾倒真有些惊讶。 “正是,”暗卫挺直脊背,正色道,“主子明鉴,宫中也并非清明无垢之地。常有宫人得了赏赐,或是经手物资时暗中周转,将诸多物件悄悄送至珍宝阁变现。” “如此说来,这幅画亦是这般流入市井的?” “主子明鉴。”那暗卫不敢抬眼,听宁鸾声音平和,这才继续道: “属下问过当日在珍宝阁值守之人,那批入库共十余张画作,多为名家工笔山水等。而此画混迹其中,或许是某个得赏的小太监急于变现,便一并送来了珍宝阁。” 宁鸾微微点头,垂眸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画作。这画与青霜那幅工笔白描不同,更重人物神韵,眉目流转间尽显画师过人功力。 而细看女子脖颈之间,果然在垂下的青丝掩映处发现一枚墨色小痣,若隐若现,稍不留意便会错过。 至此,宁鸾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那村落中与时鸿相伴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这位所谓的赵小姐。 可奇怪的是,时老将军正在府中为时鸿议亲,而作为议亲对象的赵小姐,为何会与时鸿在京州城郊外同行? 若说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倒也算得上一段佳话良缘。可冥冥之中,宁鸾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0章 蜀西国民风开放,早已废除女子出阁前不得见人的旧俗。然而世代沿袭的温婉性情,仍让多数贵女选择深居简出,不愿轻易抛头露面、在坊中招摇过市。 可这位赵小姐,显然是个例外。 一个不循常理,屡屡外出的尚书千金,一个痴迷名剑,无心风月的将门之后,再加上行迹诡秘、突然出城的慕达莎。三人同时现身在京郊村落,其中绝不仅是巧合。 宁鸾压下心中疑虑,继续翻阅案头卷册。仓促之间收集的讯息虽多,却也一时再难以分辨出更多的线索。 “时鸿这几日未曾回府,”宁鸾忽然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明光,“那他可曾入宫上朝?” 她对赵小姐所知甚少,也未在她的行踪上过多停留,反而将目光转向时鸿。一个颇受新帝器重的小将军,却莫名出现在京郊野径,这本身便是最大的疑点。 第91章 别来无恙 不知时将军与赵小姐的佳期定…… “时鸿这几日未曾回府, 那他可曾入宫上朝?” “回主子,时鸿将军前几日都并未上朝。但昨夜子时,时鸿将军漏夜而归, 今早卯时三刻, 时鸿将军身穿朝服入宫。 那暗卫早已将情报收集了个彻底, 此刻听见主子问话, 当即便毫不犹豫的应答。 宁鸾垂下眼眸, 心底倒是宽泛了几分。她想起青露曾提及,这时鸿小将军是位想方设法逃避上朝的主儿, 从先帝那时便屡屡称病不愿进宫,如今新帝登基, 他依旧接连多日不去上朝,倒也算不得多稀奇。 “这个时辰,宫中应当已经散朝了?”宁鸾微微侧首,迎着曦光向窗外望去。远处宫城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刺得人炫目眼花。 “是, 当今陛下行事不喜冗杂, 朝会向来简短。一般这个时辰, 必已散朝多时了。”暗卫察觉到主子的意图,又补充道:“若按时鸿将军素日的行程推算, 此刻应当已回到将军府了。” 宁鸾点了点头, 当即铺纸, 运笔如飞, 一面写着, 她一面吩咐:“你亲自走一趟,务必将这封帖子亲手交到时鸿手中。还有,记得避开旁人耳目。” “属下明白!” 不过片刻, 那信笺便已写成。宁鸾将信笺装入素白信封,以火漆封缄。暗卫双手接过,身形一晃,几个闪身间,便如风拂青烟般再没了踪迹。 …… 而另一边,下朝回府的时鸿连朝服都未有机会换下,此刻正一脸无奈地坐在自家卧房的门槛上,揉着耳朵,听着时厉东大将军如雷贯耳的絮叨。 时厉东大将军正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粗壮的手指紧扣着案上那只蓄满水的茶盏。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间,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三尺之外。 “那工部尚书家的赵小姐,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武艺还格外出众,不正合你前几日说的那般模样?哪一点配不上你?!”说到激动出,时厉东猛地一掌拍到大腿上,在厅内发出一声闷响。 “你个龟儿子窝窝囊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倒是明白给句痛快话!” 见时鸿仍是垂首不语,他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要是你铁了心只抱着这满屋子的破剑过一辈子,真不情愿耽误别家姑娘,老子今天屁都不放一个!” 他猛地伸手指向时鸿,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气得憋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恨铁不成钢地骂骂咧咧: “可你前几日明明亲口说,终于对别家的姑娘有了心思!老子高兴的一宿没合眼,你倒好得很,那张嘴比河蚌闭得还严实,死活不说是哪家的好闺女!” 时厉东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鸿面前: “老子以为你终于开了窍,这才心急火燎请了媒人上门,你倒好得很呐!一连三日都不见人影,还仗着陛下宠信,连上朝都敢告假!真是……真是,反了天了!” 他像是被气得急了,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中,抓起茶盏猛灌几口。含着茶水看着时鸿,瞪着眼睛不住地摇头。 时鸿心虚地咳嗽一声,悄悄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仍是怒火中烧的时厉东,见父亲似有抬眼之势,又慌忙低下头去。 时厉东见此情状,只觉一拳尽数打在了棉花上,一股邪火直冲脑门,重重撂下茶盏,“时鸿!你今天要么就把那姑娘的名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要不就乖乖跟着老子去赵家下聘!否则,老子就当没你这个逆子!” 时鸿猛地抬头,眉宇间尽是愁容。他嘴唇嗡动一瞬,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却是半晌都没发出声音来。 正当时厉东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几分耐心,都快被时鸿消耗殆尽之际,却见时鸿忽然别开脸,撇着嘴小声嘟囔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怎么说出来。” “你说啥?!”时厉东端茶的手顿时僵在原地,眨了眨眼,似乎没理解到时鸿话语中的意思,“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说,”时鸿索性站起身来,破罐子破摔地一摊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上哪儿去告诉你她的名讳!” 挂满名剑的卧房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时厉东张着嘴,像是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噎住了,一时也没了声儿。 他紧紧地盯着时鸿的双眼,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他临时想出的推托之词。过了良久,时厉东才像是忽然失了力般,重重地跌回太师椅中,震得椅背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 “罢了,罢了!”时厉东仰头望着屋中悬挂的各色宝剑,闭眼长叹,“老子懒得管你这笔糊涂账了!等你啥时候想明白了,老子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求到人家府上去给你提亲。” 时厉东无力地挥了挥手,满脸颓然地站起身来,拂袖就要离去。时鸿见状,急忙起身追问道:“那这工部尚书家的赵姑娘……?” “不提了!往后都别再提了!”时厉东斩断话头,大步迈过门槛,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老子就这去回了那媒人,以后再也别介绍姑娘来!谁让我时家就你这一根独苗,真是上赶着给自个儿添堵……” 时鸿望向父亲远去的背影,心底也不禁涌起一阵酸楚。那一瞬间,他几乎想一个冲动上前,答应下这门与赵小姐亲事。 可前几日的所见所闻,让他不得不多想几分。这世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前脚媒婆刚来将军府商谈与赵小姐的婚事,后脚他出门散心便遇见了本尊。 这些家长里短的弯弯绕绕,向来就不是他思索的长项。时鸿怔怔地走回厅内,太师椅上坐下,正待理清这万千思绪。 “啪。” 一封信笺突然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他面前。 “小黑!?”时鸿猛地起身,惊喜万分地望向横梁之上,“是你吗?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这些日子连望春楼都不敢去,你……” “信已带到,告辞。” 梁上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嘶哑男声。时鸿与小黑相识已久,哪怕是变化过后的声音,他也自信绝不会认错。 此刻这男声一出,时鸿便知今日同在梁上之人,绝非他心心念念的小黑。他沮丧地拾起那封信,低声道了句“多谢”,便颓然地缩回太师椅中。 还当是时隔多日,小黑终于愿意前来见他,谁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白白欢喜了一场。 横梁上的漆黑人影一闪而过,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无影无踪。时鸿捧着信抬眼望去,失落之情几乎要溢于言表。 时鸿利落地将信拆开,匆匆扫过几眼,下一瞬,却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眼紧紧盯住纸上那游龙走凤的字迹。 “去望春楼……现在?” 时鸿难以置信地揉一揉眼,生怕自己会错了意。信上分明邀他上望春楼七层一叙,却也并未告明是何原因。 刚回绝了赵小姐的婚事,转眼又收到这望春楼的请帖,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时鸿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索性顺着心意换了常服,径直往望春楼而去。 站在那专为贵宾而设的七层楼梯口外,时鸿迟迟不敢迈步上前。他或是装作赏玩珍宝阁新到的宝剑,或是站在楼外的观景台极目远眺,看起来波澜不惊,从容自若,心中却早已擂鼓震天。 他暗自琢磨,这究竟是催他奋进的激昂战鼓,还是劝他止步的退堂鼓? 出将军府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淹没殆尽,此刻只剩满心的忐忑和措手不及。 一想到青霜或许就在楼上等候,他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提起胆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守楼侍卫处进发。 然而这一路顺利得令人不安,往日里铁面无私地守楼侍卫看到他来,非但未加阻拦,反而未等他掏出信函时,便已双双侧身让出了通路,仿佛早已知晓了他的到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1章 待稳步上到七层,一位青衣侍女已在楼梯口静候多时。她无声地引着时鸿左拐右绕,穿过几重回廊。直到撩开最后一扇纱帘,他已隐约看到帘后两道身影静静伫立,一黑一白,格外醒目。 “小……黑?”时鸿下意识对着那黑袍人唤去,却发现那人腰间的黑纱之下隐约露出一把灰色的宽剑。心惊一瞬过后,时鸿瞬间冷静下来。这分明不是他熟悉的小黑,而是另有其人。 “时鸿将军,多日不见,还别来无恙吗?” 宁鸾丝毫没有被时鸿怠慢的恼意,见这小将军呆愣着对着暗卫直唤青霜,她只在心底觉得好笑。 时鸿心中分明也为青霜留了位置,却不知这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竟都抢先一步将对方推拒在外,下意识觉得对方不会留意自己。 “林公子,”时鸿不好意思地一笑,在宁鸾示意下落座,开门见山道,“不知望春楼今日邀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他心绪纷乱,并不想在此多加耽搁,却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以免被对方看出端倪。 上次得知新登基的九五之尊竟与林公子交好,那若是二人互通消息,恐怕不出几日,程慎之处理朝政的御案上,就会多记上他时鸿的一笔。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对坐的林公子突然发话,一开口就险些让他从椅子上惊起: “不知时将军与赵小姐的佳期定在何时?本掌柜已备好贺礼,只待将军大喜之日便可一并奉上。” 第92章 冰糖葫芦 林公子真当要开拓新营生,在…… “只是不知, 时将军与赵小姐的佳期定在何时?” 宁鸾指尖轻叩脸上的银面具,声线里掺着显而易见的玩味和试探,“本掌柜连贺礼都已备齐, 等将军喜帖一出, 便可亲自登门道贺。” 时鸿闻言一愣, 下一刻却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他想大声向对坐的林公子辩解:他时鸿绝无迎娶赵家小姐为妻之意! 可指尖刚触到略带冷硬的桌面, 他便猛然惊醒, 此刻,他正身处望春楼当中。 上次沾了程慎之的光, 与其同上七层时,那些垂手侍立的青衣侍女令他印象颇深。她们个个低眉顺目, 看似温婉如水,可举手投足间分明一身的武艺,恐怕真与军营里许多汉子相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公子说笑了, ”时鸿勉强扯出一个干涩笑容, “婚事之事八字还没一撇, 不过是媒人间的闲谈, 何来登门道贺一说?” 宁鸾随意执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时鸿续上热茶。透过氤氲的水汽, 她面具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直望过来。 时鸿心下一跳, 正是手足无措、坐立难安之时, 却听眼前人恍然大悟道: “哦?原来时小将军还未定亲。” 她手上动作不停, 语气却突然一转, 刻意且笃定道:“可今早,工部尚书府的管事亲至我望春楼,张口便要订下百匹红绸。赵家只有这一位待嫁的千金, 难道……不是为了预备此事?” 这话如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时鸿耳侧。他猛地瞪大了眼,看向宁鸾不似玩笑的神色,惊慌脱口道: “这绝不可能!我出门前才刚回绝了这门亲事!” 宁鸾瞬间勾勒起一抹笑意,见他恼了,这才悠悠回转道,“许是本掌柜手中事务繁杂记混了,还请时小将军不要介怀才好。” “无、无妨。”时鸿答得磕巴,也知晓自己的失态。方才他话刚一出口,便已是懊悔不已。 前几日媒婆登门,分明只是寻常问亲。就算父亲再如何着急,也断不会背着他将婚事操办至此。所谓成亲,根本还是子虚乌有的虚影,怎么到了这林公子口中,竟变得如此板上钉钉? 可是,若他与赵小姐的“婚事”当真已在望春楼中传扬,那在楼中办差事的小黑…… 时鸿心道不妙,可为时已晚。宁鸾轻轻放下茶壶,不过几息间已是看穿他所有的心思,“时小将军不必担心,坊间传言,一切为虚。” “林公子就莫要再取笑在下了。”时鸿低下头,口是心非地道:“我此生心许剑道,只怕是此生都要与青锋为伴了。” “哦?时老将军竟也由得你这般任性?” “为何不许?” 宁鸾漫不经心地拨开茶汤上漂浮的茉莉花瓣,“旁人到了小将军这个年纪,纵使不说妻妾满堂,也少有还未成家的。时老将军看在眼里,当真不会急在心头?” 时鸿张了张口,本想争辩,却突然想起临出门时,老父亲那欲言又止、落寞而去的背影,话到嘴边,终究还是狠狠咽了下去。 宁鸾将他这番挣扎尽收眼底,指节伴着话语节奏轻敲桌案: “其实小将军何必如此固执?若能寻得一位与你纵马江湖、携手一生的红颜知己,岂非人生一大幸事?” “况且,”宁鸾话语一顿,意有所指地道:“小将军出身将门,文武双全,不知是多少京州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前几日还有位朝臣小姐,听闻将军爱剑,特意来我这珍宝阁之中,欲寻一柄能入将军法眼的名剑呢。” “林公子实在高看我了。”时鸿听得目瞪口呆,随即苦笑道:“寻得知己已是千难万难,纵使当真遇到心仪之人,也未必愿意与我这粗人共度余生。” 他窘迫地摇了摇头,“那位小姐来寻名剑,亦可能是与我一般真心爱剑之人,未必是因我而起。” “时小将军未免太过自轻了。”宁鸾轻笑,慢条斯理地续上一句: “不知时小将军心仪怎样的女子?是英姿飒爽的侠女,还是温婉贤惠的闺秀?望春楼中佳人如云,说不定今日在下倒可做个媒人,成全你一段良缘。” 她的尾音越拖越慢,像是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时鸿越来越窘迫的表情。 “良、良缘?……我的?” 时鸿有些无措地捧着茶水,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听着林公子突如其来的做媒,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哽住,竟连半句应对的话也寻不着。 恍惚间,他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坐在雅致的望春楼小厅,而是置身于喧嚷嘈杂的茶肆,被一群素不相识的闲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的终身大事。 今日踏进这望春楼,他本还怀着几分隐秘的期待。 若是运气好,或许能见小黑一面,哪怕只是远远望见她的身影,也足够令他暗喜几天。若是运气不佳,遇上小黑不在楼中,也可如当初品鉴玄烈剑那般,与林公子畅聊剑道,相谈甚欢。 即便是议论风云变幻的朝局,或是谈起上次不请自来、突然驾临的新帝程慎之,也总好过此刻,二人抱着茶盏,如市井妇人般正色谈论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婚嫁之事。 “这对吗?!” 时鸿在心底无声的呐喊,却不知该如何扭转这愈发诡异的话题。若是不知小黑是望春楼的人,他还可从容应答,哪怕闲谈三个三夜也能面不改色。 可一旦想到小黑或许就在楼中,甚至此刻正隐在珠帘后、屏风间,只是不愿与他相见,方才楼梯口前那种心如擂鼓的感觉便又翻涌而上。 心思急转之间,时鸿猛地抬头,却见林公子已经若无其事地品起茶来,仿佛刚才那些牵媒拉线的话语,不过是在轻松惬意的谈及今日的天气。 时鸿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小心翼翼地斟酌开口:“林、林公子,要不先将我的姻缘放至一旁,我们来谈正事?” 他强行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义正言辞地瞧着对坐的宁鸾,清了清嗓子:“想必您今日相邀,也并非只想谈这些家长里短吧?” 宁鸾闻言抬眼,却也配合地端正了坐姿,故作正经地板着脸道:“若我说,今日请将军来,正是要谈这些家常里短呢?” 她偏头绷了片刻,瞧见时鸿怔愣的神色,当即破功笑出声来,以手撑着脸颊笑问道: “将军这几日在外奔波,不正是为这些‘家事’烦恼么?只不过,方才我问的,是将军府的‘家’,而现在要向将军讨教的……则是‘家国’的‘家’。” “家国……的家?”时鸿怔愣了一瞬,脑中灵光一现,这才恍然明白了望春楼今日邀请他来的真正用意。 他自以为瞒得严严实实,没想到望春楼,或者说眼前这位林公子,或许早将一切打探了个彻底。今日邀他前来,不过是将那些尚存几分顾忌的猜测板上钉钉罢了。 思及至此,时鸿反而无端松了一口气。 若是林公子真当要开拓新营生,在楼中兼起坊市中王媒婆的活儿,那才真教人胆战心惊。此刻知晓了对方仍是为情报而来,时鸿心中那块高高悬起的古怪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2章 他端起茶润了润嗓子,那边的林公子还在耐心地等他回话。时鸿犹豫几分,试探道:“此事关乎他人清誉,在下实在不便对外人言说。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不便?”宁鸾挑眉,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时鸿将军可曾记得,当初带走玄烈剑时,曾许下什么承诺?” “过后再取……报酬?”时鸿几乎将这事抛之脑后,经她提醒才猛然想起。他下意识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玄烈剑挂在腰上,赤红的剑穗随着动作轻晃。 他本想将此事烂在肚中,直至东窗事发。可当日的承诺,确实至今未有机会兑现。 “那么时小将军,可愿用前几日的所见所闻,作为当日许诺的报酬?”宁鸾虽这般问着,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 时鸿此人向来重诺,既已松口,断无反悔之理。果然,时鸿指尖随意把玩着赤红的剑穗,沉默良久后,终于轻叹一声,如释重负道:“我说。” “那日我听闻,父亲为我寻的媒人隔日就会上门,心里烦闷。偏巧一抬头,屋里正中悬挂的碧水剑竟凭空生了层锈。可库房里常备的磨刀石,那夜我去寻时,却一块都找不出来。” 他嗓音低沉,目光紧盯住虚空中的一点,似乎已然陷入了沉思。 “下朝后,我本就不愿回府。索性绕道去了坊市,想寻块上好的磨刀石,好好打理那柄锈掉的碧水剑。” 他顿了顿,眼中带上几分迷离,“说来蹊跷,那日我问遍整条街坊,除望春楼外,便只剩西市尽头那家铁匠铺还有磨刀石卖。我正在铺子前等着掌柜取货时,谁知竟迎面撞来一个……十分古怪的女子。” “古怪?”宁鸾疑惑挑眉。 “是,古怪至极。”时鸿下意识点头,指尖缠绕的剑穗越绞越紧,“那姑娘从巷口转出时,手里正举着串糖葫芦。糖衣玲珑剔透,山楂鲜红欲滴,一看便是刚买的。” 看着宁鸾愈发疑惑的神色,时鸿心情复杂,喉结滚动几番,才犹豫道: “她蹦跳着向我走来,糖葫芦随着动作在空中划出弧线。起先我并未留意,可多瞥两眼后,竟发现那糖葫芦划出的轨迹,分明就是剑招路数!” “更荒唐的是,”时鸿垂头扶额,语气中带上几分懊悔,“下一刻,那糖葫芦便结结实实地贴在了我的胸前。” 第93章 语无伦次 仅仅是唤出她的真名,原来也…… “我也没想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串糖葫芦便结结实实地贴在了我的衣襟前。” 时鸿面带痛色,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宁鸾闻言, 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时鸿的衣服上, 却只见他今日的常服干干净净, 并无半分糖渍的痕迹。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宁鸾的视线, 糖浆那黏腻的触感仿佛又密密麻麻地爬回指尖。他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 触到的却是一片清爽干燥的织锦面料。 “后来呢?”宁鸾问。 时鸿顿了顿,还没从那股黏糊劲儿中缓过神来。他忙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试图压下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腻,过了几息才开口: “那女子从我胸前扯下糖葫芦, 像是这才缓过神来。她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赶紧摸出张绢帕替我擦拭糖渍。我本也不欲与她计较,只想赶紧拿了磨刀石回府更衣。却不想……她擦着擦着,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眼神直勾勾地, 竟盯住了我这把剑。” 说到这里, 时鸿顺势解下腰间悬挂的玄烈剑, 将其平放至案上。时隔多日,那剑身通体流光溢彩, 一如当初取走时的模样, 想来是主人一直悉心养护的缘故。 宁鸾暗自点头, 心道当初将这剑赠予时鸿, 果真不曾明珠暗投。那边的时鸿却是长叹一口气, 侧过脸去,连耳根都红得透彻: “我原以为她也是个懂剑爱剑之人,正想问她是否认得这剑, 否则为何会看得如此专注?可那女子竟抢先开口,自称自幼习武,不仅认得此剑,对持有这把剑的人更是……神往已久,执意要与我一较高下。” 神往已久?一较高下? 宁鸾闻言不禁勾起唇角,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想出来这般对症的搭讪手段,更不知会是谁,听着试剑比武,便如此轻易的上钩。 下一瞬,轻易上钩的时鸿便抬手捂住额头,似乎也在确认当初自己是不是真中了邪。 否则怎么会一听对方夸赞玄烈剑,又自称喜好武艺,竟二话不说,就真就答应了那极其突兀的邀约。 宁鸾瞧他满脸懊悔,心下顿时也泛起几分复杂。她原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位小将军,此刻才知道,当初还是低估了剑和比武在他心中的分量。 想来,即便拿着糖葫芦的是位彪形大汉,只要对玄烈剑不吝赞美之词,再温言软语地邀他比试,这时鸿怕是也会晕头转向,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 如若青霜有朝一日真开了窍,莫非她得在望春楼搭个擂台,破例搞一出比武招亲不成? 她正暗自摇头,时鸿却已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说了下去: “拿了磨刀石后,我本想先回府中换身衣服。可那女子却说,城郊外有一处极好的武演场,正好可以用来比剑,还不必担心惊扰百姓、引来官兵。我看她说得兴致勃勃,竟真的心动了,顿时觉得这提议再好不过。” 时鸿想起那女子一边啃着失了糖衣的糖葫芦,一边将手搭上腰间软鞭的模样,只觉当初的自己当真是着了魔,仿佛女子所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如今想来,竟处处都透着不合常理。 “我们二人顺着她引的方向一路出城,中途还穿过了一片荒废的村庄。那时正值晌午,村里却寂静得吓人,四下里只有间歇的鸟鸣,看不到半点人影。一股寒意从我背后升起,这才让我骤然清醒了几分。” 他无意识地抚上桌案上摆放的玄烈剑,冰凉的剑鞘传来一丝熟悉的触感,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那时我本已满心戒备,觉得不如即刻回城。可那女子却径直指向村口,笃定地说:武演场就在前方。我顺着那方向望去,一片空地开阔平整,倒真像是一块极好的练武之地,心头犹豫便少了几分,还是走上前探看。” 见宁鸾听得专注,时鸿面上掠过一丝混杂着懊恼与无奈的复杂神色。他苦涩开口: “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空地竟是块废弃不久的农耕荒地,地面尽是漆黑灰土,像是被火烧过留下的痕迹。空地边缘还七歪八扭地插着个小木牌,用焦黑的炭枝,当真歪扭着写了‘武演场’三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至今仍想不明白:在当初那般处处透着诡异的场景中,自己是如何三言两语被那女子说得放下心防,当即兴致勃勃地提剑相迎,出手时更是半分未留余地。 而一旁的宁鸾却觉得,在这处处别扭的情景之中,仿佛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处。 异族。 …… 本应在坊市中追踪慕达莎的青霜,此刻正掩藏在茂密的树丛深处,极力向不远处的荒僻村落看去。 乍看之下,那村落虽略显破败,可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蹲在屋前整理农具,或倚着土墙低声交谈,俨然一派寻常的田园光景。 可青霜却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一股隐约的不安她心头挥之不去。她目光逐一扫过村舍房屋,细细对比着与上次来时所见的不同。 电光火石间,她瞥见一位村民紧裹的花色头巾,这才顿时一怔。 上一次她一路追踪慕达莎,即便路途中有所耽搁,抵达时也仍是清晨。按理说,即便是再偏远的村落,此时也该有村民陆续出门,开始一天的劳作。 可那一日,除了慕达莎的身影在村中一闪而过,就只有时鸿与那名柔弱女子在此稍作停留。除此之外,整座村庄空空落落,竟不见半个村民的人影。 这实在太不寻常。 那日真当是关心则乱,她一心沉浸在偶遇时鸿的恍惚之中,对这般明显的异样,竟是恍若未见。 她的目光顿时锐利了起来,再次透过枝叶缝隙,如刀锋划过一般,再度审视起这些所谓的“村民”。 这一细看,那些看似寻常的劳作与闲谈,处处透着蹊跷。他们行走之间的步伐太过沉稳,头巾缝隙间露出的眼神太过于锐利。而头巾的包裹,似乎并非是为了抵挡这并不猛烈的寒意。而是…… 青霜紧盯一位“村民”的颈后,那里露出一缕并未理好的漆黑发丝。那发质并非如京州城中人那般光亮顺直,而是带着蜷缩似的天然卷曲。 这根本不是什么城郊的零散村落。 或者说,它曾经或许是。可如今,此地早已成为了异族人精心挑选、鸠占鹊巢的巧妙据点。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3章 想到以异族战士一贯展现出的残暴手段,原本居住于此的村民,可能已因异族的到来而被迫清空。而这片土地,也被他们重新塑造,赋予了截然不同于往日的使命。 青霜的后背悄无声息地被冷汗浸湿。当日慕达莎现身于此,时鸿与那女子行迹诡异,这一切,恐怕都绝非巧合! 必须立刻回去禀报主子! 青霜心头警铃大作,身形几个轻捷起落,便已悄然离开了这片寂静得诡异的村落。她一路疾驰回到望春楼,心中波涛未平,只想尽快将村中异样尽数回禀。 她身形疾闪,抄近路从望春楼后门潜入。三步两跃地登梯,直奔七层。直到站在宁鸾素日独处的小厅门前,她才深吸一口气,正抬手欲敲…… 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却猛地从屋内被拉开! “青霜姐——!” 一旁端着茶壶匆匆赶来的青衣侍女惊呼出声,却已是阻拦不及。青霜气息未定,敲门的动作收势不及,竟与门内急急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股混合着皂角与皮革的浓烈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青霜下意识抬肘,手臂直直抵住对方胸膛,指尖却仍隔着几乎可以称为单薄的衣料,清晰地碰触到一阵温热暖意。 “青霜?” 低沉错愕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如梦初醒的震惊。 青霜僵在原地,像是也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相遇惊掉了三魂。其余的六魄指驱使着她抬起手来推拒,一时间却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时鸿一低头,隔着那层朦胧的黑纱,正对上青霜那因惊愕而微微瞪大的双眼。刹那间,他的心像是被猛地扔进滚烫的油锅,不过几息,便里里外外地煎了个焦黄酥脆,耳畔几乎能听到胸腔里熟透的劈啪作响。 “你……你叫青霜?”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心头涌起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这个名字是那样的来之不易,又是那般的意料之中。 今日他迫不及待地来到这望春楼,冥冥之中,或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这样清冷如霜的女子,就该配得上这样的名字。他自己的取名天赋是那样的贫瘠,以至于翻来覆去,只能“小黑小黑”地唤她,实在是拙劣至极。 如今,他也终于知晓了她真正的名字。仅仅是唤出她的真名,原来也能这般的动人心弦。 “青霜……”时鸿几乎有些飘然。 这一瞬间被拉得太缓太长,慢得他忘乎所以,忘了原本要离开小厅的目的。他本就炽热的目光越发燃得滚烫,几乎要将那层碍事的黑纱烧穿。 青霜只朝那火热的眼中望了一眼,双颊便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可她分明知晓,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禀报。仿佛是被翻涌的雪水当头浇下,青霜猛地清醒,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可或许是一路跑得太急,又许是当真被时鸿扰乱了心神,她后退时足尖微微一绊,身形晃了晃,竟险些向后滑倒。 “小心!” 第94章 门当户对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 “小心!” 眼见着青霜身形不稳, 时鸿顾不上多想,伸手便要去扶。可他的手虽快,青霜的身法却更快。她足尖轻点, 腰身一拧, 如燕般向前掠出几步, 堪堪从时鸿的身侧擦过, 只带起一阵冷风。 这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拉开。 青霜站定身形,随即便在屋内单膝跪地, 仿佛方才的慌乱与失态从未发生。时鸿伸出的手却还稳在半空,一时却被这身法惊住, 舍不得放下。 “青霜冒昧,惊扰主子,请主子责罚。” 青霜的声音沉稳至极,丝毫听不出内里的波涛汹涌。 “无妨。”宁鸾见青霜这时回来, 本还存有几分诧异。可见着此情此景, 不禁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二人来。 门外的时鸿亦是尴尬地从脖颈红透到耳根, 他讪讪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含糊地嘀咕:“我、我去……如厕, 该往哪边走?” 一旁的青衣侍女自知方才失言, 忙放下茶壶, 快步上前引着时鸿离去。 青霜以余光瞥向身后, 见时鸿跟着侍女走远, 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她正欲禀报她在城郊村落的所见所闻,却见宁鸾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抢先开了口: “为免你多想, 先与你说清。将军府家的时鸿公子并未定亲,也并无娶妻之意。” 青霜听闻前句正欲辩解,却在听见“并无娶妻之意”一句后,肩线僵硬一瞬。 宁鸾自是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心下顿时定了几分。她“哗啦”一展折扇,装模作样地摇了几下,却又觉得在这寒冰腊月的天,扇扇子实在不合时宜,便“啪”一下合上折扇,以扇骨轻挑示意。 直到青霜会意起身,宁鸾才又戏谑道: “毕竟他心里,只装得下他的宝剑,还有,本掌柜眼前这如剑般锋利的……人。” 青霜脸色更红,只庆幸这黑纱可以将她的面容遮个彻底。满心的急切此刻也已被自家主子突如其来的调笑打散,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而宁鸾也心知青霜特意赶回楼中,定是事关重大,顿时收敛起玩笑神色,缓声问道: “说吧,今日又探听到了什么?” …… 待青霜道出村落中的所见所闻与自已的推测后,宁鸾顿时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在门外踌躇良久的时鸿终于抬手叩门。那叩门声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进来吧。” 宁鸾扬声应门,抬眼便见时鸿推门而入。他面容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然,仿佛下一刻便要立于朝堂,向程慎之启奏要事。 大步迈进屋内,时鸿飞快地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青霜,随即像是松了口气般,悄悄放开屏住的呼吸。 “时小将军,”宁鸾适时开口,打破了室内微妙的僵局,“方才你提及那废弃村落,不知可曾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时鸿低头沉思,随即肯定道:“前往武演场途中经过村庄时,倒也未觉异常,只是觉得村中静得瘆人。但归来时……” 话到此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开去。若此刻屋内只有林公子在场,他或许还能硬着头皮道出比武之后的狼狈经历。可青霜正静立一旁,神情专注地聆听着,那些话便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嘴边的话语辗转几番,时鸿看了眼玄烈剑,想起当日的承诺,终究还是有了几分底气。 他避开青霜沉静的目光,只对宁鸾含糊其辞:“归来时,出了些意外。我当时正忙于其他事,并未去细看那些带有异样的地方。” “意外?”宁鸾将他这番情态尽收眼底,却也不点破,只顺着话头追问:“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问得平静,时鸿却是心头一紧,随即心下一横,便坦言道: “其实那日,我不知怎的心神不宁,险些败于那女子之手。她使一柄长鞭,身法诡异,狠厉的招式之中,竟像是带着几分戏弄。” 时鸿声音逐渐低沉,似乎要将那段对战的记忆从心底尽数翻出。说着说着,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执鞭的诡异身影。他们二人分明缠斗了一番,却并未分出胜负。 “看招!” 女子一鞭挥出,身形却慢了几拍,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时鸿的剑锋所伤。正是处于下风之际,她收鞭格挡,脚步刻意慢了半拍,竟未完全避开剑势。 时鸿本意以武会友,并无伤人之心,当即收敛了剑势,谁知那女子在他收招后,非但没有施展先前敏捷的身法躲闪,反而刻意拧身向后躲去。 那时,时鸿已是觉察不对,鬼使神差下却也并未伸手去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向后仰倒,弯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他后知后觉地心道不好,却为时已晚。待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 “她摔破了头?”宁鸾饶有兴致地接话。 “她……当场崴了脚,一时起不了身。” 时鸿不解宁鸾为何发笑,只觉得哪怕说出这经历,都令人满头雾水。这女子不仅出现得蹊跷,比武过程古怪,就连最后这一摔,都摔得如此刻意,实在费解。 “崴了脚?” 宁鸾看向青霜,时鸿也不由自主地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那戴着黑纱斗笠的人闻言,微微地摇了摇头。 时鸿本就满心疑惑,此刻更是摸不着半分的头脑,完全不懂主仆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既然胜负已分,我便想着尽快带她回城寻个靠谱的老大夫诊治。”他沉思道,“虽说在当初军中也学过几日正骨之术,但也不便亲自为她医治。更何况那荒村野地,恐怕连瓶药酒都寻不着,实在是束手无策。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4章 可当我提议立即回城看诊时,那女子却执意不肯。不知为何,她坚持要在村中稍作歇息。我无可奈何,只得扶她进村坐了,自己进了房舍间搜寻,看能否找到些遗留的药物。” “那可有找到什么?”宁鸾问道。 时鸿摇了摇头,“这正是我觉得蹊跷之处。从外看去,这村落残破不堪,像是已经许久都没了人烟,进到屋内却别有洞天。我随意走进一间屋舍,只见床榻上被褥叠放整齐,柴房水缸里竟还存着些许清水。” “更奇怪的是,当我透过屋内的窗向外张望时,竟还隐约瞧见远处山坡上似有人影晃动。可那时忽然起风,树影摇曳间,我也看不太分明。” 宁鸾皱眉,又偏头看向青霜,青霜细细咀嚼着时鸿口中的话,而后又是轻轻摇头。 时鸿顾不上他们的哑谜,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急促: “想着可能有人在山中埋伏,当时我便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在村中逗留。待我走出屋舍,与坐在门外石上的女子商量立即回城时,她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不再坚持留下休息,还主动说脚踝已不似先前疼痛,当即就要跟我一起走。 我匆忙扶她上马,在坊间寻了间医馆便送她诊治。为了避嫌,我留下了银子便想去门外等候,而问及女子的名讳,她也只顾着笑,半个字也不肯告诉我。” 时鸿低着头,自顾自地说下去: “当时我在医馆外等了半晌,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才忍不住掀帘子进去。内间的软榻上早已没了人影,里面的医女告知我,那女子早已离去多时了。时隔多日,我也再也没见过她,至今也不知道她是谁。” 话音落尽,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时鸿抬头看去,只见宁鸾与青霜都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听宁鸾开口道: “时将军可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谁?” …… 时鸿走在坊市的青石板路上,步履恍惚。周遭摊贩的吆喝、车马的滚动,仿佛都带着些许遥远的不真实感。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沉浸在喜悦还是悲痛之中,方才在望春楼中的一幕幕仍在脑海中翻涌: 青霜亲自下楼,将送他至望春楼的大门前。或许是因得了林公子的吩咐,她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他见今日的青霜似乎格外的好说话,甚至得寸进尺,提出不情之请: “青霜,你原本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他本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却见面前的黑衣人犹豫一瞬,竟真的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时将军,保重。” 清冽的声音如泉水流出,与他想象中的一般无二。那是褪去所有伪装的、独属于青霜的本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在他心上。 时鸿此刻走在喧闹街市,那声“保重”仍在耳畔回响。然而这份悸动,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心悸取代。 时鸿的目光无意识落在路旁的糖葫芦摊上,鲜红的山楂裹着晶莹糖衣,诱人的色泽让他猛然想起林公子最后揣测的话语。 那个行迹诡异的执鞭女子,竟是工部尚书府的赵小姐。而这位据说与他“门当户对”的闺阁千金,前些日子才刚与将军府议过亲。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一个深闺千金,为何会孤身出现于市井之间,不仅主动与他搭话,甚至还邀他前往荒村比武?时鸿的思绪像是乱麻缠绕,一头未平一头又起。然而眼下情势未明,他也只能依照宁鸾的嘱咐,先行回府,静候佳音。 他照常上朝、回府,心却始终悬在望春楼的方向。始终没有等到望春楼的音信,反而等到了另一个更令他心惊的消息: 新帝下旨,传望春楼掌柜入宫一叙。 第95章 来日方长 既然人已在这宫墙之内,那这…… 御花园。 宁鸾久违地迈入皇宫, 沿着小径缓步而行。忽视站得远远的引路太监,她远远就看到前方的太液池中锦鲤攒动,红白黑的花色交织, 在水中腾起跳跃, 激起粼粼波光, 煞是惹眼。 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朝那池边走去。青露紧随其后, 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终是将那声“小姐”咽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此刻青露虽仍作侍女打扮, 但她随宁鸾入宫的身份,却已是天翻地覆。走在前面的宁鸾, 不再是丞相的嫡女、镇南王府的王妃,而是皇帝亲邀奉旨入宫小住的望春楼掌柜。 今日有些飘雪,宁鸾难得换了一身碧蓝的男子冬装,银白狐毛领子将她脸颊掩去大半, 唯有凑近看, 才能瞧见她脸上那副泛着银光的鸾鸟面具。 “林公子, 当心!” 青露见自家小姐越走越快, 脚尖几乎要踏进无护栏的水畔边,终究没忍住出声提醒。若是她没记错, 当初小姐遇险的中秋宴席, 分明就设在太液池中央的水榭之上。 宁鸾却对青露的心思浑然不觉, 随意摆了摆手, 便专注地笑望着池中游鱼。 或许是名中带“鸟”的缘故, 她素来对游鱼都格外上心。此刻见到皇宫中被养得膘肥体壮的锦鲤,更是喜不自胜,连眼底都亮起细碎的光。 “林掌柜喜欢这些鱼?”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宁鸾转身, 只见程慎之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更换,正从金銮殿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 “参见陛下。”她刚要按规矩跪下行礼,却被疾步上前的程慎之轻轻托住了手腕。 “林掌柜是朕请进宫的贵客,不必拘泥这些虚礼。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以后都免了吧。” 程慎之唇角含笑,一番姿态随意又自带威仪,引得身后随侍的宫人都不由再对宁鸾高看几分。程慎之的目光越过宁鸾二人,望向那片波光潋滟的太液池,“林掌柜似乎……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宁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平静答道:“是,这些鱼灵动可爱,确实讨人喜欢。”她偏头看去,恰好一尾红白锦鲤从水面一跃而出,惊起一池涟漪,唇角不禁一勾。 “若是喜欢赏鱼,朕还知道一处绝佳之地。那里的锦鲤养得极好,色泽比这御花园的更为明艳夺目,只是照料它们的人,已经许久未归了……” 程慎之极力夸赞,心中却是算盘打到起飞。这次已将阿鸾哄进了宫,下回说不定能邀她同回镇南王府,再往后…… 他心里跑了十万八千里,正想得出神,却发现宁鸾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应答。 他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穿过面前蜿蜒的小径,在树丛掩映的深处,便是当年那座简易秋千的所在。 莫非进到宫中,故地重游,当真唤醒了阿鸾尘封的记忆? 程慎之满怀期待地转向宁鸾,却见她眉心一皱,猛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怎么了?!” 宁鸾的指尖深深掐住衣襟,面色顿时惨白如纸。在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中,她竭力睁眼,顺着那蜿蜒小径望去,零散的记忆如雪花散落,径直撞入眼帘。 那座简陋的秋千高高荡起,耳边响起当年自己雀跃的欢呼:“高些,再推高些!” 身旁男子的面容在记忆中模糊不清,语气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和宠溺。他抱怨着“你好重啊”,双手却诚实地加重力道,依言将她推得更高。 宁鸾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一步,仿佛要追随那消逝的幻影而去。可下一刻,脚下却蓦地一软,天旋地转间,周遭的声音渐渐模糊,听不清晰半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从无数嘈杂的声音中,她恍惚瞥见那个推秋千的身影,用再熟悉不过的嗓音紧张地唤着: “阿鸾!” …… 秋千? 宁鸾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明黄帷帐。意识渐渐回笼,她下意识低声问道:“那里……是不是有过一架秋千?” 声音沙哑低沉,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守在床榻边的程慎之正扶额自责,听见动静,像是被触电般猛抬起眼,死死盯向榻上之人。 “阿鸾?”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唤出这个名字,声音甚至有些抖,“你刚才说,秋千?” 他顿时站起身来,急切地倾身向前:“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宁鸾被他这过激的反应惊得向后一缩,下意识抬手抚上面颊。触手可及的不是温热的肌肤,而是冰凉的铁面。她心下安稳几分,这才对程慎之摇了摇头,谨慎地打量起四周。 见她否认,程慎之心中掠过一丝失落。见她要坐起身来,他连忙拉过一个软垫枕好。而在这电光石火间,宁鸾已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此刻,他们正在一间华贵的暖阁中。 地龙烧得滚热,竟让屋内温暖如春。身下是云锦堆叠的软被,轻薄柔软。地上铺着织花的金丝绒毯,光看着那光洁蓬松的样子便知,踏上去必是如陷云中。而墙角处,错金鸾凤香炉正袅袅升起细烟,金桂掺着龙涎香的气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5章 这屋中陈设无需细看,处处都透着布置之人的细腻周全。若只以天家气派来形容,反倒显得浅薄,这满室奢华之中,分明暗藏着最难得的用心。 直到这时,青露才匆匆从门外进来。她亲手端着碗漆黑的药汁,三步两步便走到了榻前。 “参见陛下,”青露朝程慎之稳稳一礼,目光便立即转向床榻。见宁鸾已经醒了,她强压下浮上眉眼的欢喜,只将手中的药碗向前送了一送。 在程慎之面前,青露终究有所顾忌,不敢如往常在望春楼那般絮叨关切。 宁鸾本就为当众晕倒难为情,若此刻再要青露哄着喝药,那她望春楼的面子里子,怕是要在这入宫半日间丢了个干净。 思及至此,宁鸾心下一横,接过药碗便仰头饮尽。药汤刚一入口,那熟悉的苦涩便让宁鸾断定,这令人难捱的药方定是出自胡太医之手。 安神、定心、苦涩至极。 程慎之虽看不见她面具下的神情,却也从她猛然僵硬的动作中窥见了药的滋味。 他略犹豫一瞬,亲自端过一旁的白瓷碟子,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晶莹的桂花方糖糕,金黄的桂花瓣细碎点缀,光是瞧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见宁鸾盯着糖糕出神,程慎之将瓷碟又往她面前送了送,“桂花方糖糕。朕……我问过胡太医了,不与药性相冲。”年轻的帝王眼睫低垂,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念旧: “从前你染风寒时,总抱怨药苦……” 宁鸾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立即在舌尖化开。隐约的熟悉感让她恍惚了一瞬,浮现的记忆却在细细咀嚼间,跑得无影无踪。 “多谢陛下关怀。” 宁鸾轻声开口,打断了程慎之飘远的回忆。她用这般客气礼貌的话语,悄无声息地隔开了二人的距离。 程慎之眼中黯淡一瞬,默然放下瓷碟,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 “政务繁忙,林公子既已入宫,便好生休养。”他声音低沉,“朕与你,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程慎之心下一横,迫使着自己转身离开。那步子迈得坚决,又快又稳,似乎生怕多留一刻,便会动摇决心。 他何尝不想留下,但他更明白,此刻的宁鸾需要静养,而他的存在,只会令她不得安宁。 既然人已在这宫墙之内,那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轻易离开。 …… 看着程慎之大步远去的背影,连同门外守候的侍从也呼啦啦的一并撤去,宁鸾倚在榻上,紧绷的思绪终于松了口气。 “青露,”她侧头望向侍立一旁的青露,犹豫开口道:“我方才昏厥以后,究竟……?” 青露看出了自家小姐的欲言又止,当即压低声音答道: “小姐昏倒之后,不仅吓坏了奴婢,把那位也吓了一跳,当即就宣了太医。又见您双目紧闭,面色不佳,就、就不要身后侍从插手半分,亲自打横抱起小姐,一路疾跑来到了这处宫殿。” 见宁鸾又打量了一圈殿中陈设,青露补充道: “陛下说,这宫殿是特意为您准备的。胡太医方才来过,他往日就诊治着小姐的病,只略微把了把脉,便说是小姐见到旧物,心神激荡所致,只需开些静气安神的药便无大碍了。” 宁鸾略一点头,心下顿时也清明了几分。 屋内的一应摆设奢华精巧无比,却处处契合她的喜好与习惯。难道当年种种,并非她揣测的逢场作戏,而当真含有几分真情? “胡太医诊脉时,那位一直守在榻前。”青露忽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可瞧得真切,见您晕倒过去,陛下脸都白了!” 宁鸾始终不语,指尖却下意识绞紧了锦被上的绣纹。她原以为戴上面具便能将往事隔绝,可踏入宫墙,熟悉的景致、旧识的人物,都如细流般悄然渗入记忆的缝隙。 尽管这一切,本就在她的筹划之中。 静坐片刻,宁鸾觉得体内已然恢复了气力,先前那阵心悸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再无半分大碍。 “所以,那太液池旁的树丛中,当真有一架秋千么?” 不料青露却茫然摇头,“小姐过去入宫,几乎都是随宁丞相大人同行。奴婢虽也陪小姐赴过几次宫宴,但宫规森严,不敢随意走动,实在不知御花园之中是否曾有秋千。” 宁鸾低垂下头,却也明白这答案是意料之中。在丞相府与镇南王府中时,青露与她形影不离,对她的一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可若青露不在身边,依着她素日的性子,入宫后没了青露的唠叨约束,难保不会放飞自我地随心撒欢儿,会做出什么事来,还真未可知。 思及至此,宁鸾只思索一瞬,便已然下定了决心。 “青露,随我再去太液池走走吧?” ----------------------- 作者有话说:老样子哦~周四不更新[抱抱] 第96章 虚伪骗子 可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青露, 随我再去太液池边走走吧?” 宁鸾笑吟吟地抬眼,青露听着却直皱眉摇头。此刻程慎之不在,青露的胆子又大了几分, 恢复了往日那絮絮叨叨的模样, 张口就是一番长篇大论。 “小姐, 您就是看了太液池的锦鲤, 才突然晕厥过去的。万一您再有个三长两短, 那奴婢便是磕破了头,也平息不了那位的怒火啊!” 青露越说越悲怆, 方才宁鸾晕倒后,程慎之满身杀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即便小姐自己不知, 可小姐在程慎之心中的分量,自那次葬礼后,她青露从来都看得分明。 见青露态度强硬,当真执意不愿再去, 宁鸾只得放缓了声音, 轻声哄道: “青露, 进了宫我谁也记不得, 身边就只有你了。”她眨了眨眼,“刚刚是我没准备妥当, 这次我喝了安神的药, 保证不会再有事了。” 见青露似有松动之意, 宁鸾又示意她凑近些, 压低声音道: “再说了,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你在一旁照应着,程慎之忙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怪罪你?” 青露被她这番话说得心软,却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犹豫着不肯松口,狐疑道:“小姐当真只去太液池?” 宁鸾目光躲闪一瞬,随即不好意思地狡黠一笑: “还得看看那秋千!” 她抬手轻咳一声,“本公子总觉得那儿有些蹊跷,若不去探个究竟,今晚定要辗转反侧、坐立难安!好青露,你怎么忍心?” 宁鸾笑得开心,活像只刚出笼的雀鸟。她在楼里闷了这些时日,一被放出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青露看着自家小姐期待的模样,低下头叹出一口气。总是洋溢着欢喜的脸上,如今也终于染上了一抹忧愁。 唯独这时候,她对着小姐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若是姐姐青霜在宫里,或许还能劝住小姐一二。可偌大的望春楼总要有人打理,宁大公子虽已回京,但论起对楼里大小事务的熟悉程度,终究还是青霜更胜一筹,令人安心。 青露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那小姐可要答应奴婢,一旦觉得身子不适,我们立刻回来。” 宁鸾忙不迭点了点头,当即从床榻上起身,抓过一旁的大氅披上系好,脚步轻快地就要往外走。 谁曾想,好不容易说服了青露,以为万事顺遂一切大吉,却在殿门外碰了钉子。 “林公子请留步!” 两名身着银色玄甲的寒甲卫并肩而立,面色肃然,手中佩刀出鞘一寸,折射出森冷的寒光,“陛下有旨,请您在宫中好生休养,无圣上口谕,不得擅自出宫。” 宁鸾脚步一顿,微微偏头。青露见状连忙上前应答道: “侍卫大哥,我家公子只是想去太液池边走走,不出宫门的。” 左侧那位留着络腮胡的侍卫面容刚毅,对着二人垂首一礼,语气却丝毫不带容人商量的余地: “陛下特意交代,林公子身体不适,需在殿内静养。若是执意要出此门,需得陛下亲准才可放行。” 青露正欲再辩,宁鸾却抬手制止。宁鸾缓步上前,目光掠过那出鞘的刀锋,轻声问道:“不得出殿,这是陛下的亲口说的?” 侍卫垂首,“正是。” 宁鸾不解,这程慎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先以商谈京中坊市商贾的管理为由,召请她入宫,转眼竟将她软禁在这方寸之地。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既然如此,劳烦二位通传一声。”她语调平稳,不带丝毫波澜,“就说林某想去御花园走走,恳请陛下恩准。” 这一声自谦的“林某”,既划清了界限,也提醒着二人之间如今的身份立场。此刻站在这里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宁家小姐,而是执掌望春楼、独当一面的林掌柜。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6章 程慎之也不再是昔日那个受人欺凌、需要隐忍蛰伏的落魄世子。身为九五之尊,他理应拥有威严与气量。 侍卫二人对视一眼,略显迟疑。其中那络腮胡抬手抱拳,应答道:“属下这就去禀报,还请林公子稍候片刻。” 见侍卫匆匆离去,青露扶着宁鸾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直到此刻,青露才隐隐觉出几分不安,低声问道: “小姐,陛下如今连殿门都不让您随意出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青露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困惑,“过去在府里,他对小姐的行动从不干涉,性情也最为温和,如今怎么……” 宁鸾随意拾起一片落迟的枯叶,指尖缓缓梳理着叶脉的纹路,道: “过去的程慎之尚且要顾及许多,上有朝堂重压,旁有宁府权势,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自然只能对我这个宁家小姐处处忍让,纵容我日日在府中来去自由。” 她手腕轻扬,将落叶抛落在地上,“可如今的陛下,却再没了那样多的顾及。这位一言九鼎的九五之尊,若真想做什么,只要不计较史官言谈,便可随心所欲。” 宁鸾笑了笑,唇角的笑意却更深,“眼下不过是区区的软禁,若他真有其他念头,你我又能如何阻拦?” “小姐!那我们这次进宫,岂不是狼入虎口?”青露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透出几分慌乱。她原想着那位最是重视小姐,进宫必当安稳无忧,谁料细细想来,竟是这般暗潮汹涌。 青露张着嘴怔愣了半晌,压低嗓音,忧心忡忡地问:“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宁鸾看着远处匆匆回来的侍卫,从容起身,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摆,“他既要摆出这般强硬的姿态,我们便好好看看,这位陛下,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 那满脸络腮胡的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返回,却只敢恭敬地止步于院门之外,隔着敞开的宫门向宁鸾抱拳复命: “劳林公子久候,陛下说……他稍后就到。” 络腮胡一面说着,一面从身后小太监手中郑重接过一个锦盒,“陛下还吩咐,宫中风烈天寒,怕林公子不适,特赐此物以表心意。” 青露忙不迭上前,接过锦盒过来。宁鸾端坐石桌前,并未起身,只抬手轻轻打开盒盖。盒中叠放一件玄银色的狐裘披风,正是她素日偏爱的式样。 领边精致,披风厚实,冬日御寒最是适宜。 宁鸾盯着那件狐裘,忽然轻笑出声。 “代本公子多谢陛下,”她声音清冷从容,却丝毫没有起身谢恩的打算。络腮胡看得冷汗直冒,却也只敢目送那小太监领命而去。 锦盒中的狐裘披风就静静地躺在寒风中,光泽温润,细腻柔软。宁鸾刚要抬手去触及那份温暖,院外便传来一阵颇大的阵仗声响。 程慎之挥手屏退身后侍从,独自踏入院中。 此刻他已换下朝服,只着一袭玄金暗纹常服。他抬手止住青露欲要行礼的动作,目光径直落向石桌上敞开的锦盒。 “林公子今日方才入宫,舟车劳顿,不再多歇息片刻,就急着要出去?” 程慎之无奈地笑了一下,见宁鸾仍低头一味地抚摸着那狐裘皮,并无半分起身行礼的意思,不仅没有生出丝毫怒意,心底反而掠过几分隐秘的愉悦。 “宫中虽好,到底还是拘束了些。只是想去透透气,还望陛下成全。” 宁鸾像是满心都被这张狐皮俘获,连半分视线都不舍得分给程慎之。门外侍立的小太监见了,忍不住悄悄抬手拭了拭额角。 不知这林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见了圣驾不迎不拜,言语间竟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埋怨。 在这寒冬腊月里,平白惊得旁人一身冷汗。 “林公子若想去御花园,自然无妨。”程慎之语气平和,竟是耐心至极地解释,“若是愿意,那便由朕陪你同去?太医嘱咐你需要静养,也确实没说丝毫不能走动。” 宁鸾一怔,终于抬眸看向立于身前的帝王,却只见到他眼中清晰的关切。沉默片刻,宁鸾终是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 青露连忙上前,轻轻搀扶她起身。宁鸾站直身子,目光却仍下意识地落到那狐裘披风上。 她身为望春楼的掌柜,并非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可这披风不仅毛色纯净、光泽莹润,剪裁更是流畅不凡,即便在她眼中,也可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位以雷霆手段震慑朝野的新帝,又一次精准地猜中了她的喜好。她如同赤身站于寒风中一般不安,可心底却悄然浮现一丝悸动。 程慎之自然地取出那件玄银狐裘,从善如流地为她披在肩上。这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了千百遍,让宁鸾未等反应过来,柔软的狐毛已轻蹭过她的耳侧。 “走吧。” 程慎之侧身让出道路,眉目带笑,并肩与她同行。 二人走在官道上,侍从守卫远远跟了一路。 “阿鸾,”他轻声唤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易碎的梦境,见她抬眸望来,他笑意更深: “我邀你进宫,并不是为了困住你。” 原来此刻并非虚幻,毕竟他的梦境之中,从来都说不出这样虚伪的、清醒的、克制的话语。 “那是为了什么?” 宁鸾见他执意唤她名讳,便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她侧脸瞥了一眼远处随行的侍从,沉静问道。 程慎之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迎上她的目光。他笑意温润,目光澄澈,话语如身侧的湖水那般沉静坦然。 “邀你进宫,只是想问你要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心底却骤然掀起疯狂的咆哮:骗子! 你分明是想把她永远禁锢在身旁,锁在这座精心布置的金笼之中!所谓的答案,不过是你道貌岸然、自欺欺人的借口! 可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仿佛心底那汹涌的阴暗,从未存在过。 一瞬也没有。 第97章 严防死守 可他越是如此严防死守,倒越…… “邀你进宫, 只是想问你要一个答案。” 程慎之脚步一顿,侧头对上宁鸾探究的目光。他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继续带她沿着太液池漫步。 两人沿着池畔并肩而行, 冬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 粼粼水波映出金色的光辉。 一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程慎之像是犹豫了半晌, 才终于开口问: “所以,你的死而复生, 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早有预谋?” 宁鸾扭过头, 将目光转向平静的湖面,“陛下这时候问这个,是要找我兴师问罪,还是准备手起刀落, 给我一个痛快, 再让我重归地下?” 她一边说着, 一边正好走至清晨初来时, 失去意识的地方。 程慎之不知是被她的话刺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 侧首看向身旁的宁鸾, 见她眸光清明, 神色间未见半分不适, 这才自嘲地一勾唇角: “给你一个痛快?” 他低笑一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下的冷静,“朕确实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玄机。望春楼的林掌柜, 究竟是借尸还魂的精怪,还是处心积虑潜伏在我蜀西国的异族暗探?” 程慎之目光深邃地望向太液池的中心。水色在他眼底流转,荡漾出细碎的灿金光影。 “有时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早已与战士们一同战死沙场,而今荣耀归来后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荒唐的黄粱一梦。否则,人世间的种种,怎么会如此离奇。” “……精怪,亦或是异族的暗探?”宁鸾喃喃。 这两个答案都过于离奇,惹得宁鸾下意识扬起唇角,却也不欲多加辩解。只有她自己听见,在程慎之娓娓道来的时候,她胸腔里的心跳也伴着一声一声,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关于我如何死而复生,陛下心中怕是早有论断。”她仰头盯上他的眼眸,语气不佳,“时隔多日,又何必再来问?” “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程慎之声音低沉,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感觉到其中传来的阵阵寒意。 “更何况,无论那答案是什么,只要你还在我面前,不管你是什么林公子、张公子,还是王公子……于我而言,已是此生最大的慰藉。” 程慎之没有用那专属于帝王的尊称,只将满腹的心事说得既热烈又直白。 宁鸾一时语塞,她不曾料到,入宫第一日,竟会听见这样一番不加掩饰的剖白。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7章 程慎之的目光深邃得像见不到底的寒潭,她在其中看见自己那张苍白、冷硬、又毫无生气的铁面,和铁面下微微睁大的双眼。 宁鸾铁面下的呼吸更急促几分,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却在瞥见程慎之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时,生生顿在原地。 “陛下说笑了,”她低下头,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竭力让声音显得平稳无波,“草民不过是经营望春楼的寻常商人,略懂些坊市经营之道,此番入宫只为与陛下一探商事,实在当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那一声恭敬的“陛下”,顿时把二人的距离分隔拉远。 可程慎之察觉到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忽然向前一步,借着御花园白玉栏杆的阻隔,猛地强硬将她圈在身前。他不带犹豫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却只碰到冰冷坚硬的铁面。 这个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太过亲昵,也太过顺理成章,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既如此,那朕便与你好好探讨这坊市管理一事。” 程慎之的话端正得不能再正,若是忽略掉这贴得不能再近的姿势,仿佛二人真的在认真商议政事。 他的耳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薄红,微微压下的身躯却未退让半分。 远处随侍的宫人侍从本是远远跟着,领头的张回双眼一眯,见势不对,心头一跳,忙挥手领着众人悄然退至游廊之后。 一众仆等皆是垂首屏息,行动间连衣料摩擦声都不敢泄漏分毫。 “陛下当真要在这般情形下……与我探讨政务?”宁鸾后背抵着护栏,语气间带着迟疑。她姣好的眉眼皱起,却始终没有抬手推开身前之人。 “自然,”程慎之神色如常,仿佛此刻当真置身于勤政殿中,面对一众年过五旬、忧国忧民的老臣。 “对于异族商贾进驻坊市后,究竟该如何管理约束,近来朝中争议颇多,一连半月都未能定夺。” “例如,”程慎之忽然俯身再凑近些许,声音压低,“若有异族商贾隐瞒身份,早在坊市中经营数年之久。那朕是该追究其欺瞒之罪,以新规要求其补缴税款;还是该嘉奖其多年来安分守己,暗中促进两族贸易往来?” 宁鸾心神一动,立刻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 异族人与京州人在相貌上本就有明显差异,加之两地交战多年,不仅从未通过商,连进出京州边境都需经过严格盘查,唯恐奸细混入,扰乱蜀西国本就动乱的局势。 能在京州城中隐姓埋名、经营数载而不被察觉的异族商贾,除了她这个身负四分之一异族血脉、却生着一副京州人样貌身形的“林公子”,还能有谁? 而若依照前些日子颁布的新规,为保蜀西国内商贸繁荣,异族人售卖商品需缴纳的税金,远比京州本地的商人要高上许多。 望春楼这些年的流水数额堪称海量,若真按新规补缴税款,不仅金额巨大,恐怕连带着望春楼的根基都要被动摇三分。 “依草民看,这异族商贾此前隐瞒身份,既未作奸犯科,也并未恶意挑拨两国关系,合该网开一面。”她低垂下眼睫,轻颤一瞬,“或许即便有些隐瞒,也只是迫于时势。” “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都是如此。” 冬日的寒气沁凉,二人话语间呼出的白雾转瞬消逝。只余温热的气息在交错间,不可避免地拂过彼此的脸颊。 他们一问一答,言辞皆是克制与疏离。偏偏程慎之身形纹丝不动,一直牢牢将宁鸾圈困在这怀抱之中。 “说得有理。” 他勾起唇角,眼睛却仍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撑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过了半晌才犹豫着松开几分。 宁鸾方才的话几乎挑明一切,程慎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终于心满意足。 他神情放松,收回手臂起身。连带着方才那迫人的威压,都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宁鸾刚暗自松了口气,正打量着四周,直起身活动手腕。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却见程慎之眼风扫过不远处那片幽深的树丛,忽又逼近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耳边低语: “听闻今早林公子正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才忽觉身体不适。这会儿起了风,依朕看,还是先回暖月阁休息才是。” “回暖月阁?” 宁鸾本想着程慎之日理万机,趁他不察便可借机去那树丛深处探看,或许能借机唤醒一些沉睡的记忆。 “可我还想去林中走走。” “林中湿气重,”程慎之忽然沉下脸色,语气也冷了几分,“你病体未愈,胡太医此刻应当已在殿中等候诊脉,还是先回去诊脉要紧。” 宁鸾心神一动,见他骤然凝重的脸色,不由地心头一紧。她微眯着眼,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那片愈发神秘的树影。 程慎之百忙之中放下繁重政务,主动相陪已是出乎她的意料。此刻那神秘的树林近在眼前,他却执意劝阻她回宫,分明是想借机掩饰什么。 程慎之负手而立,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透过树林枝叶的间隙,隐约可见奉先殿高耸的檐尖。 宁鸾心知今日再难成事,只得强按下心中疑虑,顺势一点头,“那就依陛下所言。” 见她并未坚持,程慎之绷紧的神色稍缓。今日宁鸾进宫本已让他欣喜万分,即便她是为了探寻往事而来,他也早有准备。 他不经意地又望了一眼奉先殿的方向,二人不再多言,并肩向暖月阁走去。 回到宫中,胡太医果然早已静候多时。 程慎之稍坐片刻,听胡太医回禀宁鸾脉象平稳、只需静养之后,便被匆忙赶来的小太监请回了勤政殿。 而一直等到程慎之离去,青露才敢冒头探出身来。 方才一路在御花园随行,她始终被张回紧紧盯着,令她半步都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前方两位主子各异的心思。 “小姐……”青露面带愁容,张回狠厉的眼神还犹在眼前,“您说我们往后,是不是若没陛下亲自陪同,就再也不能出去了?” “他自然是想将我们关在这四方宫墙之内,恨不得连殿门都别迈出一步。” 宁鸾斜倚在窗下小榻上,手支着额角,漫不经心地翻看堆得冒尖的时新话本,“可经此一回,倒也让我更加确信,那片树林中,定藏着他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抬起眼,见青露仍是一脸茫然,便死马当活马医地追问:“你再仔细想想,当初每次随我进宫,当真没进去过那片林子?哪怕一次?” 青露竭力回想,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姐当年每次回府后都或喜或怒,却从来不肯与她细说宫内发生的是由。所以即便她此刻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半分与“树林”有关的任何疑点。 “罢了。” 宁鸾本也未抱多大期望,见状只轻巧地一挑眉,示意青露: “去,将那个漆红箱子里的宝贝都清点出来,好生备着。他既然不让我们明着走,我们也不能真就坐以待毙,乖乖当这笼中的金丝雀。” …… 往后几日,宁鸾每每试图踏出宫门,那络腮胡侍卫总是第一时间出现,不多时,必能将程慎之请来。而这位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放下政务,无论去哪都亲自相伴。 只是每次行至那片树林附近,程慎之便会不动声色地阻住去路。 他今日说风大易染上风寒,明日说路陡怕跌倒摔伤,后来竟连“林中闹鬼,体虚带病之人不宜靠近”的鬼话都搬了出来,听得宁鸾忍俊不禁。 种种借口层出不穷,花样百出。可话里话外,却都是让她远离那片树林。 或许是察觉自己的借口愈发拙劣,程慎之劝说的话语中,几乎带上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恳求。 可他越是如此严防死守,倒越让宁鸾下定了决心。 那林中隐藏的究竟是什么,竟能让当今天子讳莫如深,这般小心翼翼? 第98章 爱恨之间 你从来就不是安于现状的性子…… 暖月阁。 一连数日, 宁鸾都安安静静呆在殿中,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焦躁,倒像真将这处深宫当作了安身之所, 日复一日, 沉静从容。 这暖月阁确是雕龙砌凤、极尽奢华, 处处陈设精巧无比, 贴心非凡。每日的膳食更是竭尽所能地费劲心思, 将时令鲜果、山珍海味轮番呈上,连盛菜的器皿都是上等的官窑佳品。 或因众人皆知, 望春楼的林掌柜是男子之身,而宁鸾作为女儿家, 既要维持这重身份不露破绽,又要在宫中起居行走,确实有有诸多不便之处。 所以殿中侍立的宫女们,更是经过千挑万选, 个个低眉顺目, 从不多言半句、多看一眼。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8章 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 换做旁人或许早已是千恩万谢。可宁鸾身在其中, 却只感到一阵无端的窒息。 这华美的宫殿像一只精致的金丝笼,无声无息地吞食着她的养分, 将她紧紧地缠绕其中。 可她也心知肚明, 自己入宫本就另有所图。眼下最需要的, 便是将所有的焦躁与疑虑都压进心底, 维持着这不动声色的耐心, 等待那个最佳时机的到来。 …… 这夜,程慎之照例来与宁鸾商议坊市的管理事宜,眼见她困意上涌, 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见程慎之那抹身着月白常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殿门之外,宁鸾早早换上就寝用的轻薄内衫。 她推说今日格外困倦,随即遣退了殿内的一众侍女,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屋,打扰了她难得的清梦。 重重帷帐垂落下来,青露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主仆二人利落地换上藏在漆红箱底的夜行衣,蒙上黑面纱,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翻身而出。 月色被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朦胧的清辉。 她们借着微弱的月光,搬来借口修剪梅枝讨要的木梯,三两下便利落地翻过了暖月阁的宫墙。或许是宫中这些时日的调养确实见效,宁鸾原本虚弱的身子恢复得极好,连翻跃高墙都能做得静寂无声。 二人趁着月色,沿着宫墙投下的浓重阴影灵巧前行。 还未走出多远,青露便紧张地打量四周。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只觉一颗心敲如擂鼓,咚咚作响,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破喉而出。 尽管心知以陛下对小姐的重视,即便此刻二人被侍卫发现,也不至于会遭受重罚。可宫禁森严,难保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青露悄悄从墙角边探出头,目送一队巡逻侍卫的背影远去,刚松了口气,正要拉着小姐的衣袖继续前行。 二人刚一站直,还未迈步。却听身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又无奈的嗓音。 “你还是要去。” 那话音落处,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叹息。 一人缓步从树后走出,阴沉的脸在树影中晦暗不明。 “谁!”青露惊叫出声。 她本就带着心虚,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与人影直接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口气猛地堵在胸口,连心跳都骇停了几拍。可即便她话一出口便心知不妙,慌忙抬手捂唇,却已是为时已晚。 “什么人在那边!?” 那声短促的惊叫,立刻引起了侍卫们的警觉。尚未远去的侍卫们纷纷回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疾步奔来。盔甲碰撞中,夜晚的宁静被搅得粉碎。 宁鸾平静地抬眼,与静立在树下的程慎之对上视线。他月白色的常服还未换过,在这浓稠的夜色中流光溢彩,格外醒目。 他的眼眸漆黑,深不见底,沉沉落在宁鸾那身利落的夜行衣上,随即带起一丝疲惫无奈的苦笑。 “我早该知道……你从来就不是安于现状的性子。纵使我百般阻拦,只要你存了心思,就一定会另想办法。” 他再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缓步上前,从容在宁鸾面前站定。只随意一抬手,便虚扶起吓得软倒跪地的青露。 这时,闻声而来的侍卫们已将三人团团围住,腰间的长刀寒光闪烁,早已是呼之欲出。 领头的侍卫本还警惕万分,直到他借着月色,终于看清眼前之人,这才顿时脸色大变,率引着众侍卫呼啦啦地跪伏在地: “属下无意冒犯圣驾,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程慎之并未理会,只轻轻摆了摆手。侍卫们会意,立即收刀入鞘,整齐划一地退至一旁。程慎之恍若未见,却忽然向前迈了半步,自然而然地为宁鸾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熟稔得让宁鸾一时间忘了躲闪。 “罢了,”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侍卫,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疲惫,“走吧。” “什么?”宁鸾怔愣,一时未能会意。 “不是要去林中一探究竟么?”他解下自己的带着暗色龙纹的月白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她单薄的肩头。那披风还带着温热,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密不透风地将她裹挟其中。 “朕为你带路。” …… 一群人沿着小径向园林深处走去,渐渐行至一处略显偏僻的角落。 直至走至一道半旧不新的围栏前,侍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敢再向前半分。他们在宫中当差的时日不短,自然也对御花园中这讳莫如深的“禁地”心知肚明。 宁鸾抬眼向前望去,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尘封的记忆似乎清明一瞬,一幅朦胧的剪影骤然浮现在眼前。 “那边……当真有座秋千吧?”她轻声开口,语气虽是疑问,眼底却带着满满的笃定。 宁鸾早已察觉到身后众人止步的异样,连带着青露也同侍卫们一起,惴惴不安地停在原地,攥着夜行服的衣角不敢上前。唯有身侧的程慎之依然神色自若,领着她在树丛小径中缓步前行。 她不知前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心头却莫名泛起几分忐忑和抗拒。 程慎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阴影,见她问及秋千,不情愿推拒道:“是有一座秋千。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秋千早已破旧不堪,若真的见到它,恐怕会让你觉得失望。” “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 宁鸾转头望向他,揣测着那秋千是否就是程慎之百般阻拦的根源。程慎之回望她探究的目光,犹豫片刻,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既然你执意要看,朕……自然陪你同去。” 二人借着清浅的月光,踏上一条散落枯枝的小径,不过多时,便穿过了一片稀疏的树林,来到一圈树林合围的空地中。 随着脚步的渐近,那秋千的轮廓在树影的掩映中逐渐清晰。 宁鸾轻声走近,细细打量,这才发现,那架令她魂牵梦绕的秋千,竟简陋地悬在一棵拐七扭八的歪脖子树上。 粗糙的木制坐板早已朽得发灰,但固定它的绳索却掺杂着崭新的麻线,显然是有人长久而精心地维护着。 她不由自主地快步上前,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秋千绳时蓦然停下。纷乱的记忆涌现几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欢笑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手还悬在半空,她竭力拼凑起脑海中散落的画面,随即下意识扭头,望向秋千旁那块低矮的假山石。 恍惚间,浓黑的夜晚竟化作暖金色的黄昏,悠扬地为石面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几卷文书随意散落在不算平整的石面上,一个身着蓝袍少年正悠闲地坐在一旁,指尖随意翻过一页书卷。 那是……谁? 宁鸾皱紧了眉,努力捕捉记忆深处闪过的只言片语。 程慎之的目光比来时更加深沉,却始终沉默不语。见她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他一颗心如同被押上刑场般悬吊起来。 “这秋千……” 宁鸾的指尖触上粗糙的绳结,声音飘忽无比,“我好像真的来过这里,那块石头上,是不是曾坐过一个穿蓝袍的少年?” “你自然来过,”程慎之自知避无可避,亦是迈步向前,只离她一步之遥。他仰头望向覆上薄雪的树冠,轻声道:“这里是只属于你的风水宝地,任何人都不能惊扰分毫。” “包括那穿蓝袍的少年。” 他的目光掠过那积尘的木板,声音低沉地解释着: “你曾在这里摔伤过膝盖,说疼得几乎站不起来。可真正再未能从这里站起来的,却是那个少年。那些年,每当思念难抑,他都会悄悄来到这里,将不再结实的绳索重新编织,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略减心中的悔意。” 他自嘲一笑,也不管她是否真的已经记起,只自顾自地低语:“当初就是在这里,听了那个人的话,我才会……” 宁鸾听着他近乎呢喃的话声,下意识松开了握住绳索的手。霎时间,零散破碎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那蓝袍少年单膝跪在泥地上,笨拙却专注地为她包扎膝盖的伤口。秋千上清脆的笑声愈发清晰,被夕阳拉长的黄昏里,只留下了两个人贴近的剪影。 “你说过……”她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目光涣散,“要给我修一座最结实的秋千,再也不会摔了我。” “你果真记起来了。”程慎之呼吸一滞,拉扯起一个似悲似喜的笑,“那其他的话呢,其他的话……你可还能记起分毫?” 宁鸾却像是被这句话惊醒。她猛地回神来,踉跄着向后了半步,猝不及防撞进了程慎之静立在秋千前的怀中。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19章 “不,我只是……只记起了这些。” 她本能地惊慌一瞬,常年习武的帝王却只是堪堪帮她稳住身形,随即便克制地收回了那只虚拢在她身后的手,语气温柔得几乎让人沉沦: “我确实答应过你,要为你修一座最结实的秋千。可当我终于有了这个能力时,你已经……不愿再进宫了。” 他闭上双眼,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又仿佛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世间最脆弱的珍宝,连多看一眼,都会将它惊得粉碎。 宁鸾勉强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些纷乱的记忆让她目眩,程慎之的话语更让她心神恍惚。 她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记忆,可越是尽力思索,脑海中就越是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宁鸾忽然舒展眉眼,深吸一口气后,带着一丝嘲讽轻笑出声。 “程慎之……” 她的目光落在那新旧交织的绳索上,已然知晓了一切的谜底,“你反复重新编织这秋千的绳索,当真是因为后悔么?当年这秋千代表的,分明是你将我推拒于千里之外的……厌恶。”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立刻就被夜风裹挟着卷走。可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程慎之浑身猛地一僵。 “你还是想起来了。” 他竭力想扯出一抹惯常的笑,那残留在脸上的神情,却比哭出来还要难看。 第99章 想起来了 你竟说我任性娇蛮,不懂礼仪…… “程慎之, 当年这秋千代表的,分明是你将我推拒于千里之外的……厌恶。” 宁鸾嘲讽一笑,声音放得极轻。但仅凭这声轻语, 便已让程慎之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侧过脸去, 不敢再迎上她的目光。 沉默了几息后, 程慎之终于卸下所有温润如玉的表象, 跟随着早已呼之欲出的冲动, 忽然几步上前,从她身后伸手, 将宁鸾紧紧拥入怀中。 宁鸾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人已将脸埋进她带着药香的脖颈之间。 “你还是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闷闷从她耳旁传来, 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沙哑,“我多希望你永远都别记起来。至少那样,即便你总对我冷淡疏离,我也可以告诉自己, 那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 宁鸾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拥抱, 却只被他从背后拥得更紧。温热的呼吸沉重地拂过她的颈侧,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连带着耳尖都泛起微麻的酥意。 宁鸾几乎要被他气笑,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竭力平息下翻滚的心绪, 这才无奈开口问道: “陛下, 您这是怕我找回记忆后, 会迫不及待地离宫, 所以才想发设法不让我来这里,对吗?” “那你呢?”程慎之感受到她的不情愿,非但未曾松手, 反而将怀中人抱得更紧。随着手上发力,他的声音却放得更轻,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问: “你会因为想起来了……就离开这里吗?” “离开?”宁鸾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她试图扭头与他对视,却只微微一动,便被程慎之更牢更紧地锁在怀中。 “陛下看我如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哪能离开你身边半分?” 她语声急促,几乎带上几分气急败坏。却在话音落下的那瞬,清晰地听到程慎之口中溢出的低笑。 与此同时,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那里传来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震荡着她的背脊,几乎就要破膛而出。 “是啊,你哪儿也去不了。即便想起了一切,也只能陪我留在这深宫之中。” 他叹息着低语,头在她颈间埋得更深。偏偏那出口的语气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宁鸾方才感知到的心跳与战栗,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漆黑的丛林间,突然刮起了夜风,吹得二人面前的秋千轻轻摇曳,绳索摩擦着歪脖子树的枝干,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宁鸾挣脱无法,只得偏过头,失神地望着那抹晃动的弧度。 他们半拥着立在歪脖子树沉重的阴影里,从远处看,倒真像是一对缱绻深情的神仙眷侣,缠绵得连片刻都不愿分离。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又像是只度过了短暂的瞬息。 程慎之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中,那份被他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怀中真实的温热身躯,像是地底喷涌而出的暖流,将他空了多年的胸腔填得满满当当。 从南部边境大胜而归,到金銮殿上威严登基。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发自内心地感到一股近乎超脱的安心与满足。 可还没等这沉醉再多持续片刻,突然,宁鸾趁其松懈,腰身一拧,使了个巧劲猛地转身! 那动作快得几乎带出风声,硬是从程慎之怀中挣脱出半寸的距离,终于得以与面前之人四目相对。 程慎之顿时一怔,像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微眯起眼眸,低低笑了起来。他手臂一伸,欲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却被宁鸾一个灵巧侧身,堪堪躲避开来。 宁鸾向后退去半步,随即“吱呀”一声,稳稳坐在了那架微晃的秋千上,目光警惕。 许久没用过的麻绳猛地绷紧,却依旧守职尽责地承载了她全部的重量。 “程慎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秋千,看着还未回过神的程慎之就着半搂的姿势,怔愣地站在她的面前。 “当年就是在这里,你说我既不懂事得体,也不似你心仪模样那般沉静温婉。每次入宫,只会惹出烂摊子要你收拾,甚至还无意间连累了你,让你遭到宫中贵人的厌弃和责骂。” 她抬起头,目光定定撞进程慎之眼底,声音更加冷漠几分: “你曾在这里说,与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那样的如履薄冰。更何况,安南王的世子,迟早会回到南部的封地中去,而不是在这深宫里,陪我这样骄纵任性的贵女,平白消磨了时光。” 程慎之收敛了笑意,僵立在原地,再不敢动作半分。他缓缓垂头,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照单全收。 自他知晓宁鸾尚在人间,竟还失去了往日的记忆,狂喜之下,这份不敢言说的恐惧就始终如影随形。 他既希望她能即刻想起,想起他们幼时青梅竹马时诸多的美好时光,又胆战心惊地提防,担心她最终想起的,是那个黄昏里他在秋千下脱口而出的诛心之言。 千推万阻,终究还是让她来到了这里,记起了这些他最想掩埋的痛苦过去。 宁鸾依然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秋千规律的“吱呀”声在二人之间反复回荡。就在她以为程慎之会永远这样沉默下去时,他却忽然单膝跪地,口中溢出一声轻声的道歉: “是我的错,阿鸾。” 宁鸾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下意识让秋千顿住,方才规律的吱呀声戛然而止。 他仰头望着她,满怀诚意,眼中是从未示人的脆弱: “阿鸾,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如何弥补。可阴差阳错间,却总是又一次次地伤你更深。如今你既想起来了,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程慎之,”宁鸾皱眉,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麻绳,“你站起来!” 他依然固执地半跪在原地,抿着嘴一言不发。他执拗地望着她,仿佛在等待着她,将最终的宣判落下。 “你时而固执冷漠,时而又这样卑微挽回……究竟还要这样戏耍我几次?”宁鸾仰头望向月色,眼眸中多了几分陷入回忆的悲哀: “当初那次秋千争执过后,我只当你在说气话。一次次进宫寻你,你却次次都对我避之不及。待旁人问起其中缘由,你竟说……” 她哽咽一瞬,当即垂下了眼帘,“你竟说我任性娇蛮,不懂礼仪,不可深交半分。” 她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秋千的绳索在掌心勒得发烫。那些深埋心底的怨怼,仿佛随着宫墙内汹涌复苏的记忆一同倾泻而出,让她抑制不住地泛起泪光: “宫中的流言,向来如同疫病一般,一旦蔓延,便一发不可收拾。自那以后,即便往日交好的姐妹仍在表面待我如常,可私下里,却都对我渐渐疏远。到后来,即便我再随父亲进宫,也再无人愿意与我多说半句,生怕与我……深交了半分。” 程慎之低头,半跪的身形猛地一颤。他门齿死命咬住下唇,恍惚间,竟能隐约尝到一丝腥甜。而宁鸾并未注意他,只自顾自地继续道: “虽然我尚未记起,在镇南王府中我是如何待你,但你我之间相敬如宾多年,大约已到我忍耐的极限。当初你要回南部是真,觉得与我在一起是虚度光阴也是真。唯独那封赐婚的圣旨,是你的意料之外。”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0章 她松开攥紧的绳索,一行清冷滑落,直直砸在程慎之面前。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现在我明白了。即便这些年你反复修补这秋千,与其说是出于悔恨,不如说,是在寻求心底的安慰……对吗?”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顿时压弯了帝王始终挺直的脊背。他更深地低下头,月光照见他微微颤抖的肩。在自己破碎的低笑中,程慎之终于缓缓开口: “可是阿鸾,那时的我,除了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你,还能怎么做?” 他缓缓抬头,迎上她俯视的目光,“现在说来,你或许觉得荒谬。这些时日我查明了一件事,虽然明知一切的解释都只是苍白无力,可我……还是想带你亲眼去看看。” 他在宁鸾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犹豫着伸出掌心,等待她的回应。宁鸾望着他盈满痛楚的双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当真还有她不曾知晓的隐情? 迟疑片刻后,她终究将指尖搭上了他的掌心。 程慎之一步一顿,引着她绕过那架孤零零的秋千,转过一从低矮灌木,竟径直朝着盘枝错节的茂密树墙走去。 “等等……程慎之,这是?” 宁鸾眼见着二人就要撞上交错枝干,不由止住了脚步。 二人鼻尖离茂密的枝干只有一寸,程慎之却抬手,用力拨开一丛茂密的枝叶,指引她看向那条被枯枝落叶淹没的隐蔽小径。 他护着她,小心钻进那片张牙舞爪的树丛,生怕她被枝干刮到半分。那路径许久无人打理,起先还可容二人并肩,愈往深处却是愈发狭窄,行至最后,几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行。 横生的枝丫不时勾住衣角,仿佛整片树林都在以默不作声的姿态,抗拒着外来者的闯入。 就在宁鸾以为前方已是绝路时,程慎之拨开如蟒蛇般粗壮的枯藤。垂落的虬结枝条抬起,其后豁然开朗,竟当真是别有洞天。 走出小径,一座红墙金瓦的殿宇静静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墙上的朱漆虽因年岁久远而斑驳脱落,漏出下面灰白的墙底,可那檐角的金色琉璃瓦却仍在月华流转中,隐隐透出昔日的光辉。 宁鸾怔怔地望着飞檐下那块遍布蛛网和细尘的匾额,其上的鎏金大字虽已黯淡,却依然清晰可辨。 “寻芳殿?”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看着匾额上的字喃喃自语。 程慎之站在她身侧,亦是抬眼望向面前被岁月尘封的宫殿,神情中不由带上些许敬畏。 “进去看看吧。” 他率先迈步向前,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殿门。宁鸾紧随其后,却在踏入殿内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 殿内陈设破败不堪,蛛网密布,早已成为了毒虫飞蛾的乐园。许是几乎无人来过的缘故,积年的尘埃在动静中簌簌落下,在惨淡的月光中如浓雾般悬浮漂散。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殿中那架靠墙的雕花床榻。床榻上大片血迹干涸发黑,作喷涌状,几乎将锦被连带着下面的床褥都浸了个彻底。 “这是……血?”宁鸾的声音微微发颤。 -----------------------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要100章啦~祝大家可以和心爱之人长长99!(谐音梗扣钱 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盛事,满100章的时候抽个奖吧~ 在下一章评论即可参与[狗头叼玫瑰] 第100章 剖腹取子 夜风渐起,裹挟着细碎的雪粒…… “这是……血?” 宁鸾目光死死定在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污上, 挤出的声音微微发颤。 程慎之担忧地看她一眼,似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过于冲动。可事已至此,他只得尽力清晰地解释道: “你在宫中有暗线, 可曾打探到, 我的父亲安南王, 才是太后真正的血脉?” 宁鸾仍沉浸在眼前的震撼中, 此刻, 只觉得程慎之的话语远在天边,她下意识怔愣着点了点头, 几乎停滞的思绪这才勉强运转起来。 这些年,通过皇后那边的暗线, 她早已察觉了太后与先皇关系不睦,再加上旁的线索抽丝剥茧,确实早已打探到当年先皇实则出身民间,而远在南部的安南王, 才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 可那些错综复杂的宫中秘闻, 似乎与眼前看到的惨烈景象, 并无什么关联。 程慎之见她思索着点头, 继续提点道:“在那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中,有一个很重要, 但一直都被所有人忽视的人。” 电光石火间, 宁鸾猛地抬眼, 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难道太后生产之时, 还有另一位产妇也在宫中, 等待着临盆?” 程慎之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中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其中既有对那位女子的哀悯,又似乎掺杂着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隐痛。 “那位被道士卜算出身怀贵胎的农妇, 临产前就被太后以族亲之名,秘密接进宫中。当时那农妇便被安置在此处,只等太后处一发动,便……剖腹取子。” 宁鸾只觉一股寒意从背后猛地窜起,下意识地拢了拢肩上月白的披风。 她缓缓环顾了一圈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寝宫,满地皆可见斑驳的血迹,不难想象,当初这里经历了多么惨烈的生离死别。 而那茂密丛林竭力掩盖的,正是上个王朝暗中埋藏的肮脏秘密。 “所以……”宁鸾的声音干涩无比,“先帝他自己,知晓自己的身世吗?” 程慎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我猜,他应当是知晓的。”他转过头,看向还怔愣着的宁鸾,“知晓自己其实并非真正的皇族血脉。” “为何?”宁鸾下意识开口。 “太后身为宫妃时,便并不亲近还是皇子的先帝。日常约束管教中,只有严母之威,没有慈母之情。我前些日子入宫理政,曾翻阅过宫中旧年的记载卷宗。 先帝在位时,每当与太后争执过后,不日便要将安南王寻出由头,肆意发落。而朝内极力劝阻此事之人,多为太后笼络下的亲信。” 程慎之叹了口气,“所以据我推测,后来先帝与太后关系不睦,甚至急剧恶化,也是因他知晓了这般身世的缘故。” 宁鸾怔怔地望着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我们当初常在御花园中玩耍,莫非……” “我们当初扎秋千的那处空地,正是这所隐秘宫殿与太后当年的寝宫之间,必经的一条通路。一切阴差阳错,皆由此而起。” 程慎之苦涩地勾勒出笑意,在宁鸾困惑的目光中,透过破败的窗纸,望向庭院中惨白的月光。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那秋千架起后不久,我们常在那片空地玩闹,一待就是半日有余。 那夜,因你偶感风寒,许久未曾进宫。我辗转反侧,深夜难眠,便趁着月色,带着新换来的结实麻绳,摸着黑出了门。” 他语气缓缓,将那夜的故事娓娓道来。 …… 月色深沉,当时还是安南王世子的程慎之,正坐在秋千上整理麻线。随着他双腿的使力,秋千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忽然,不远处的树丛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程慎之警觉地停住动作,却隐约听见了太后身边姑姑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只迟疑一瞬,便迅速起身环顾四周,下意识借高大茂密的树丛阴影,极力掩藏身形。 “太后深夜梦魇,次次都得来这林中走上一遭,才可回宫安睡。长此以往,只怕身子受不住。不若明日,奴婢还是唤太医来……” “不必。”这俨然是太后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这是心病,唯有心药可医。每来一回,心里便安稳一分,无需医药来治。” 掩身藏在树丛的程慎之,狠狠攥紧了手中的麻绳。他屏住呼吸,悄悄侧身抬眼,莫名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薄衫。 二人缓步走近,交谈声却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 锦棠姑姑搀扶着太后,缓缓从秋千旁经过,她脚步微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秋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 “旁的倒也无妨,只是这些时日,小世子常与丞相府家的那位小姐在此嬉戏。奴婢是担心,孩子们玩闹起来没个轻重,若是一时不慎……?” 夜色中,太后在的神情晦暗不明,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没有开口,待二人缓缓走过秋千,才像是回神般徐徐道: “世子的安危关乎南部安定,自然轻易动不得。” 她顿了顿,语意微妙,“至于丞相府……近来,是不是有些太过惹眼了?”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1章 “太后明鉴。”锦棠姑姑低眉顺眼地应了,“宁家那位小姐近来确实常往宫中来。宁丞相的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太后冷哼一声,原本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快,“依哀家看,这宫里的皇子们,连带着小世子,倒像是个个都被她迷了心窍。宁丞相当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莫不是还想让宁家再进一步,出一位王妃来保全富贵荣华?” “那必要时,我们是不是该……?” 锦棠姑姑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得到的,却是太后的一声冷哼。 二人相携着渐行渐远,这些话声却如同惊雷,一阵阵在程慎之耳畔炸开。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口鼻,连牙关都在打颤,生怕泄出一丝声响。 太后方才的语气依然从容,可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意,却让程慎之遍体生寒。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分明暗藏着对丞相府、甚至是对宁鸾的杀机。 这一刻,年少的情愫在权力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几乎只是三言两语,便已让深宫中的暗流涌动显露无疑。 夜风拂过树梢,带来一阵凉意。程慎之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苍白了脸,蹲在树丛之中,久久未能起身…… “那夜之后,我便明白,若再继续与你在宫中玩闹,甚至是放任你频繁进宫,只会将你推向险境的深渊。可我那时人微言轻,无力护你……最终,竟鬼使神差地出此下策,将你越推越远。” 程慎之的声音将宁鸾从回忆中拉回,他始终低垂着眼帘,彷佛在讲述旁人的往事,语气冷漠得令人心头一颤。 宁鸾望着他映着月光的侧脸,方才秋千前忆起的、在宫中的那些破碎记忆,瞬间随着他的叙述串联成线。 她想起那些年他突如其来的疏远,想起他每每望向她时欲言又止的目光,想起那些她进宫后,总在宫墙转角暗中静立的身影。 “所以你便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亲手将我推离你的身边,也借此机会,让我彻底淡出了所有皇子的视线。” 宁鸾不自觉勾起一丝苦笑,这才恍然,那些他在宫中看似“无心”散播的、关于她骄纵任性的言论,反而竟是这深宫之中最无奈的保护。 正是这些流言,让当初对她百般殷勤的皇子们望而却步,也介怀于她日渐低落的声名,而逐渐与她划清了界限。 可也正因为此,她在宁丞相眼中顿时失去了联姻的价值,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思绪至此,宁鸾忽然想通更深处的一层。 正因她任性骄纵的“恶名”在宫闱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而当时,先帝与太后早已势同水火。程慎之作为太后明里暗里一心维护的安南王世子,若娶一个这般声名狼藉的女子,反倒能令圣上宽心,为太后添堵。 此番种种,阴差阳错间,竟为他们牵引起了姻缘的红线。 夜风渐起,裹挟着细碎的雪粒透过破碎的窗棂,扑面而来。 宁鸾望着眼前这个曾让她心碎多年的人,忽然发现,那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怨怼,在这一刻竟都化作了难以言说的酸楚。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岁月在二人之间,俨然划开一道深邃的裂痕,让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啊嚏!” 未等她理清思绪,程慎之却在这夹杂着小雪的凛冽寒风中,猛地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宁鸾一惊,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厚外袍,此刻正披在自己的肩上。而二人在这寒夜里停留许久,他竟一直穿着这样单薄的罩衣。 更何况,眼前之人,早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紧,连同指尖都微微一颤。 几乎未加思索,宁鸾犹豫一瞬,便顺从本心上前,在程慎之诧异的目光中握住他的手,引着他朝殿外走去。 “回去吧。”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柔和。 程慎之反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时间满眼都是诧异。 “阿鸾,我……”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宁鸾侧首,轻轻剜他一眼,打断了他沙哑的话音,“陛下若是染了风寒,明日的早朝怕就要耽搁了。” 她垂下眼眸,遮掩般地补上一句: “朝臣和百姓们,会怪罪我的。” 这话说得严肃刻板,可那只与他交握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程慎之望着两人紧握的指尖,似笑非笑间,几乎哽咽,仓促而狼狈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脸。 这究竟,又算得了什么呢? …… ----------------------- 作者有话说:本章评论即可参与抽奖哦~ 第101章 一夜好眠 殿门外阔步而来的挺拔的身影…… 暖月阁。 守夜的小太监正倚着廊柱打盹, 朦胧间一抬头,瞥见两道人影携手迈过院门。他一个激灵揉了揉眼,险些以为自己睡昏了头。 他慌忙从地上蹿起身来, 抱着漆红的廊柱伸长脖子细瞧。这一看, 更是在认清来人的瞬间, 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 “参、参见陛下!” 小太监慌忙跪伏在地, 行了个大礼, 紧张得连声音都打了结。这林公子分明早已在殿中歇下了,怎么会在此刻与陛下一同从院外归来? 他死死埋着头, 心中忐忑地恨不得以头抢地,那九五之尊却只是随意一摆手, 便如一阵风似的,携着身旁之人掠过他身旁,径自步入殿内。 殿中暖意扑面,地龙烧得正旺。馥郁的熏香被热气一烘, 愈发浓郁得醉人。 宁鸾轻轻抽出手, 走到案前将烛火点亮。一直紧随二人的青露也悄声进来, 默默为二人烹煮热茶。 “别忙了, ”程慎之看着主仆二人忙前忙后的身影,不由扶额。他从主座上起身, 试探着靠近案前拨弄烛芯的宁鸾。 自从一路上觉察到宁鸾对他逐步的纵容, 他已经无可救药地沉醉于这亲近的氛围之中, 难以自拔。 而宁鸾今日已被宫中散落的记忆搅得心神恍惚, 此刻神思迟钝, 正思索着是不是该找机会去镇南王府一探,以便尽快拼凑出最后的失散记忆。 半推半就间一愣神,竟又被程慎之困在了案前。 此刻屋内暖意融融, 那件月白色披风被她随手搁在案边。 程慎之仍穿着那身单薄外衫,本是夜寒露重、霜气逼人的时节。可他看着失而复得的眼前之人,心潮澎湃、浑身燥热,伴着暖阁之中蒸腾的热气,反倒恰好相合。 宁鸾看了看杵在案前、几乎近在咫尺的程慎之,又匆忙瞥了一下在侧殿摆弄茶炉的青露,顿时心虚垂下眼。 她游离的目光落在他素色的龙纹常服上,金线勾勒的祥云在烛光下隐隐流动,华贵异常。而当视线不经意扫过程慎之腰间,宁鸾却顿时一怔。 那里佩着的,并非象征帝王之尊的九龙白玉佩,而是一枚圆润通透的寒髓珍玉。 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宁鸾只觉得这玉佩的纹路莫名眼熟,细细想来,似乎曾在望春楼的库房里见过。 那枚寒髓珍玉质地上佳,触手生凉,是她当初咬牙花高价收来的。那时望春楼刚刚起步,银钱吃紧,可她一见这玉佩便爱不释手,觉得图案寓意甚好,硬是狠心买了下来。 后来望春楼日渐兴盛,她也因常年操劳伤了身子,损了元气,再碰不得寒凉之物。 不得已下,只得将这枚贴身佩戴多年的寒髓珍玉,悻悻然收入紫檀匣中,连同心底那份深藏的念想,一并束之高阁。 不曾想,今日竟在此刻此地,看到此物出现在他的腰间。 宁鸾一时忘了身在何处,看到过往的心爱之物,只下意识伸手去触。程慎之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紧绷的手臂微微松了力道。 宁鸾未觉察到他的动作,目光仍盯着在那枚寒髓珍玉上,指尖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顿在半空。 程慎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抬手解下玉佩,顺势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还认得它吗?”他声音低沉,“这是当年你送我的礼物。” 冰凉的玉佩落入掌心,宁鸾指尖微颤一瞬,随即拿起玉佩细细打量。见她看得入神,程慎之也不打扰,只抬手替她撩起耳畔散落的发丝。 她随意翻看着玉佩,那些被蒙上尘埃的记忆隐约清晰了几分。 她想起镇南王府中那些暑热难安的夜晚,想起她精心布置的卧房中沁凉的微风,还有……将这枚寒髓珍玉悄悄置于他枕上的自己。 正当她试图深想下去,那些纷飞的思绪却像是窗外灵巧的飞鸟,一溜烟划过,再抓不到一丝痕迹。 “是我送给你的?”她轻声问着,指腹摩挲着玉身上熟悉的七星鹏程图,“即便真是我送的,如今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就这样贴身佩着,难道不觉得凉么?”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2章 “无妨。这玉佩我带惯了,从未离身。”程慎之静立在一旁,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 “可还想起了什么?”他温声问道。 青露早已见势不对,识趣地退出殿外,为二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我还想起,那时你刚从南部边境回来,南部的天气比这京州城中寒凉许多,即便到了夏暑天,也是温温凉凉,不见半分躁意的。” 宁鸾似乎还在打量这寒髓珍玉,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早已失了焦距。 “那时你夜里辗转难眠,无意间怀念起南部气候的清爽宜人。我便想着这玉能够解暑安神,对于你来说再合适不过。”她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 “况且,那时候我刚查到宫中的不太平,先帝的皇位来路不正,而线索直指的,正是远在南部的安南王。这七星鹏程的寓意,不过是当时愿你前程万里的一场赌注,未曾想……” “未曾想,竟一语成谶。”程慎之接过她越来越低的话头,状若自然地拢住她微凉的手。 “你离开后的那几个月,这块玉佩陪我度过了无数难熬的夜晚。在它面前,我不再是白日里呼风唤雨的帝王,只需做那无法操控生死命数的凡俗之人。” 他引着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玉佩温润的表面:“是它让我相信,在这偌大的京州城里,至少还有一人,真心实意地盼我前程似锦。” 宁鸾低下头去,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镇南王府卧房中徘徊整日,最终鼓起勇气,才将玉佩放置他枕上的懵懂少女。 寒髓珍玉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如他们虽被岁月尘封,却从未冷却的情意。 那些年的误会与疏离,那些深夜的辗转与心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和归处。 原来他们都不曾真正的放下彼此,而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用各自的方式,固执地守候着这份感情。 窗外,呼啸的风声停了,零星的落雪也渐渐停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宁鸾低头把玩着寒髓珍玉的流苏,指尖缠绕盘旋着,大有不肯松手的架势,“明日你还要早朝,若是被那些老顽固寻到了由头,对你的名声可不妙。” 程慎之盯着她躲闪的目光,忽然低笑出声:“阿鸾这是……在赶我走?” “我尚在病中,需要静养。”宁鸾侧过脸去,却也并未辩驳。 程慎之狐疑地看了一眼她身上还未换尽的夜行衣,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他略一思索,忽然伸手,“那朕先回去了,玉佩还来。” “小气!”宁鸾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将玉佩往怀中一贴,“这既是我送的,纵使我多把玩会儿,又能如何?” “那自然不能小气,”程慎之眼底笑意更深,却在瞥见她单薄的衣衫时神色一紧,“只是这寒髓珍玉性寒无比,你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凉。否则别说多把玩一会儿,就是要你收回去,我也绝无怨言。” “谁说要收回来了!” 宁鸾下意识将玉佩往桌案上一拍,轻咳一声,“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程慎之忙紧张地伸手去拿,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起,一眼瞥过去并没有砸坏,这才迅速收回怀中。 那冰凉的玉质竟罕见地透出几分温暖来,让他几乎舍不得就此离去。 “阿鸾。” “嗯?” “明日我……还能再来么?” 宁鸾抬起头,目光径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她怔愣一刻,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抬了手,三步两下将程慎之往殿外推。 “阿鸾,阿鸾……?”程慎之顺着她的力道退出殿门,刚一转头,却险些撞上那扇他亲自挑选的雕花门扉。蹭了一鼻子墙灰的程慎之并不气馁,“阿鸾,我明日再来看你!” 宁鸾背靠着紧闭的殿门,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红得发烫的耳垂,她扭头瞧了一眼门外的人影,小声嘟囔着:“谁稀罕你来。” 殿外,程慎之听着门内细微的响动,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他在廊下驻足片刻,等到殿内确实没了声响,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宁鸾靠在门后,直到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确实走远了,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她转身在桌案前坐下,见程慎之当真带走了那寒髓珍玉,不禁失笑。 “吱呀”一声,殿门又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宁鸾并未抬头,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小姐,是我。” 青露见程慎之大步离开,此刻才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稍一思索,她便已看清了宁鸾的心事,忍不住抿嘴笑道:“陛下既说明日再来,小姐若是舍不得,到时再好生招待便是。” “谁舍不得了?” 宁鸾气鼓鼓瞪她一眼,眼神一转,却不自觉地落在那件程慎之并未带走的月白披风上。指尖一伸,触碰上那披风细腻的针织纹理,心底想了什么,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一夜好眠。 宁鸾原以为,那些破碎又被缝补的记忆,会让她在这个夜晚辗转难眠。却不想,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连梦境都没来惊扰半分。 她迷离着睁开眼,缩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失神地望着帐顶绣着的金色莲纹,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小姐醒了?”青露端着铜盆进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陛下一早便差人送了东西来,还说若是小姐闷了,可随时出殿散心,再不会有侍卫阻拦。” “咱们的皇帝陛下,终于不再养鸟了?” 忽视青露迷茫的眼神,宁鸾慵懒地起身,赤着脚披上外袍。顺着青露半开的雕花门扉望出去,原本空置的院落中,竟平白添上了一口绘彩的陶瓷大缸。 那缸被注满清水,几尾硕大的花色锦鲤在缸中悠然游动,鳞片温润光洁,在晨光下闪着细光。 这下宁鸾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略作梳洗后,便蹬上绒鞋,拢了拢衣襟,哈着白气走出殿门去。 正待好好品鉴一下这几尾诱人的锦鲤,抬眼时,却恰好与院外缓步而来的帝王四目相对。 晨光里,那人踏着残雪渐行渐近。恍惚间,殿门外阔步而来的挺拔身影,竟与记忆中那个瘦削少年渐渐重叠。 仿佛时光流过,从未在他们之间留下隔阂与痕迹。 第102章 冠冕堂皇 陛下这是中午想吃饺子了,提…… “参见陛下。” 宁鸾盈盈拜倒在水缸之前, 与院门外的程慎之遥遥相望。 程慎之应当是刚下朝,一身金线绣制的盘龙朝服都还没来得急换下。他见她当真行礼下拜,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迈进了院, 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昨夜还毫不客气, 闹着抢着要玩玉佩, 今日怎么反倒行起大礼, 这样生疏起来了?” 这话音说得暧昧, 话尾又带着些调侃和亲昵。宁鸾歪着头笑了笑,也不答话, 只顺着他的力道款款起身。 二人缓步进了殿内,骤然回到温暖的屋中, 宁鸾鼻翼一动,酝酿片刻,竟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程慎之神色一紧,忙侧身瞧她, 带着几分责备与心疼道:“这般大的人了, 怎么还像孩子似的。明明知道自己身子还未痊愈, 院中寒意重, 偏要站在风口。” 他一边说着,青露已捧着那件轻盈的灰领外袍快步上前。正是前些日子她们刚进宫时, 程慎之特意命人赶制的那件。 宁鸾看着这灰领披风, 怔愣一瞬。昨夜找回了幼时在宫中的记忆, 如今再看这件披风, 与当初作为林公子初进宫看到它的心境, 已是大有不同。 “我还记得,当初我还未出嫁时,你也曾赠过我这样一件披风。” 宁鸾拢上了那披风, 脸颊蹭过柔软的狐毛,“如今看来,才知这斗篷易得,世事却是难料。” “世事再难料,终究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程慎之看着她拢上斗篷,略略颔首, 听宁鸾这番话,程慎之便知她心中那个纠缠多年的结,终于松动了几分。 今日散朝后,他一刻也不耽误地赶来,一则确是有要事想与她商议。二则,更是担忧她昨夜骤然直面那样多的尘封往事,怕一时惹动了心绪,扰了睡意。 此刻见她虽面色略显苍白,却神清目明,肌肤在银灰狐毛的映衬下,竟比他怀中那块寒髓珍玉更显细腻温润,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这斗篷衬你,是好看。” 程慎之调侃一句,随即收敛了些许笑意,正色道:“不过京州城外,确实出了件棘手的意外。” 二人在殿中圆桌前坐下来,殿门紧闭,俨然是一副商议正事的架势。可程慎之的目光,却总忍不住向对面飘去。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3章 往日里,但凡踏出这暖月阁,宁鸾必定会戴上那副冰冷生硬的鸾鸟面具。面具后的林公子,是坊间那个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的坊市商人,常人在他面前,讨不到好处半分。 可自昨日,宁鸾以黑纱遮面夜行后,今日便未再带那碍事的银面。举手投足间,终于又有了昔日宁家小姐的灵动模样,让程慎之冰封的心绪,终于又活络起来。 “京州城外?那里可是发现了什么?” 宁鸾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自进宫以来,望春楼的暗线通过各种渠道递消息进来,程慎之未必不知情,可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默许此事。 这几日楼中传来的消息中,也只说一切如旧,并无异样,让她不必烦心,在宫中安心休养。可程慎之却说,京州城外有些异样,难道…… 见宁鸾陷入沉思,程慎之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你入宫前递来的密信中,曾详细告知了郊外那处村落的方位与蹊跷之处。朝廷当即派兵前往查探,不料那些伪装成农户的异族人似已察觉到了风声,待官兵抵达时,村落中早已人去屋空。” 宁鸾闻言,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她不急不缓地捧起手边茶盏,低头轻抿了一口。 而那边,程慎之继续说道:“待我们的兵马进村仔细搜查,才发现村里并非空无一人,而是还留下了三个人。” 留有三人? 宁鸾一愣,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皱着眉抬眼看向程慎之。这可不像是异族之人的惯常作风,即便真有人留下,也绝非寻常之辈。 “那留下的三人,并非是异族将士,而是三个京州孩童。他们并排坐在村尾一处破败茅屋前的土墙上,神情呆滞,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看起来也才六七岁,都穿着京州城外农户的惯穿的粗布衣袍,手脚冻得通红决裂。” 见宁鸾眉头越皱越紧,程慎之的声音舒缓几分: “你应当也有所预料,这留下来的三个孩童并非疏忽,而是居心叵测的那部分异族有意为之。后来将孩子带回京州城中核对身份,发现他们正是半月前在坊市失踪的那几个孩子。” “失踪的孩子?”宁鸾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程慎之知她心中疑云遍布,怕她担忧,便先温声安抚道:“三个孩子分属城中三家商户。当时领头的将领送他们回去时,据说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惊喜交加,像是没想到孩子还能回来。” 宁鸾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桌面,她喃喃自语:“异族人大费周章,将京州孩童带至郊外荒村安置,撤离时又特意留下他们……总不会只是为了试探朝廷是否心善,特意劳动你们跑这一趟吧?” “自然不是。” 程慎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在村中发现这些孩童时,领头那位将军眼尖,察觉他们举手抬足间僵硬异常,衣袍下鼓鼓囊囊,似有异物,这才觉察了异样。仔细查验后才发现,他们贴身的中衣与腰腹间,竟密密麻麻捆满了土制炸药。” “土制炸药?!”宁鸾的双眼瞪大,捧着的茶盏微微一晃,险些将茶水撒落出来,“这些异族,竟如此丧心病狂!” “那些炸药虽做工粗劣,却分量十足,全部引爆后,足以摧垮半个村落。更险恶的是,引线就缠在孩童腕间。若有人贸然靠近,或他们动作稍大,火药便会瞬间引爆,让上前施救的官兵与他们同归于尽。” 尽管知道孩子们现已平安回到京州城中,可宁鸾听到这里,心里还是一紧,她下意识问到: “后来呢?” “后来,领队的将军恰好在北疆见过类似的阴毒手段,当即命人寻来沾湿的棉被,将孩童小心裹住,亲自上前用短刀割断了引线,将炸药尽数抛入了村口的深潭,这才化解了危机。” 程慎之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声音里却添了几分寒意,“只是那些孩童被救下后,始终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直到将士们为他们裹紧冬衣,扶上马背走出荒村,他们的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也就是说,那些孩子或许并非自愿求死,而是被人操控,被迫做了这人身炸药?” 宁鸾缓缓摇头,她早知有些异族人手段狠辣,却也没想到竟能狠心至此。若任由其野心滋长,不管是蜀西还是南部,必将重陷烽火连天、生灵涂炭的境地。 程慎之说完,亦是沉默了片刻。他揣测这些孩童或许同样中了异族那诡异的催眠之术,只是眼下尚未也寻不出更多的线索。 他垂眸捧住滚烫的茶盏,指尖被热意烫得微微发麻,一时无措间,不由得悄悄抬眼,望向端坐在对面的心上人。 恰在此时,宁鸾也抬眼看来。似乎是因为昨日难得的好眠,她的眸中清辉流转,格外明亮,像是在里面藏着最盛的星光。 “你方才一直说‘领头的将军’,据我所知,朝中能担此重任的将军不过两位。一位是镇国老将军时厉东,一位是时鸿将军。以时老将军的年岁,应当不会亲自带队探查荒村了吧?” “所以,那位解救人质的将军,其实就是……” 宁鸾眨巴着眼,几乎笃定地望向程慎之。 程慎之无奈地苦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难得想卖个关子,竟又被你一眼看穿。”他慵懒地向后靠去,像只从容矜贵的金色大猫,带着些被识破的懊恼道: “带兵去那郊外城镇的探寻,确实是时鸿。前些日子朕将他拘在宫中,日日整理坊市间必要的异族管理制度。可如今,既然赫赫有名的望春楼林公子入宫相助,自是该放虎归山,让他去前线发挥更大的才干。” “放虎归山?” 宁鸾听着他的解释,忍不住轻笑出声。时鸿被程慎之遣往郊外,倒是苦了青霜,被她安排着日日守在楼中。这对差层窗户纸的有情人难得有机会见面,竟又被这样活生生错开。 “不过陛下,为何会不肯直接告诉我领兵的是时小将军?平白惹得我好一阵胡思乱想。” 程慎之原本慵懒靠在软椅里的身子忽然坐直,微微倾身向前,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你当真不知?” 宁鸾偏了偏头,一时间倒真没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莫非连这点小事也可初见端倪? 她正暗自感慨君心难测,那边试图卖关子的程慎之却自己先按捺不住了。他故作镇定地端起茶盏,语气里却掩不住那点无来由的酸意: “当初在镇南王府中时,你便对那时鸿格外上心。后来在望春楼之中,竟还破例递帖子单独见他。” 说着说着,他连放茶盏的动静都下意识重了几分,“听闻你连将军府的婚嫁之事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偏偏那之后接连几日……都仍不让朕上楼。” 他撇撇嘴,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朕竟连个小小将军都比不过了,啧。” 宁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才顿时明白了程慎之心底那些弯弯绕绕。她放松了神情,指尖轻轻拨弄面前的茶盏: “所以自我进宫后,陛下便急急着把时鸿将军派出去,是怕我们在宫中碰面?”她脸上染上浅浅笑意,“还是说……陛下这是中午想吃饺子了,提前酿好了香醋?” 程慎之耳根微红,干脆站起身来,负手背对宁鸾,假装专注地望着窗外院中那口新搬来的大缸,“朕岂会与他计较。不过是见你关心,便多留意几分,正好借此机会锤炼锤炼他。”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程慎之脸不红心不跳,一派从容。他看似专注地望向窗外,余光却不住地看向仍端坐在桌前品茗的宁鸾。 “玉不琢不成器,陛下思虑深远,草民已是甘拜下风了。”宁鸾声音脆生生的,当初大病初愈时的沙哑已是荡然无存。 她不再刻意压低嗓音扮作男子,而是在这暖月阁中,放松自得地使用着自己原本清雅的声线。听得程慎之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仿佛那些年在宫中相伴,一同经历风雨、一同闯祸嬉闹的快乐时光,经过岁月流转,又悄然回到了眼前。 第103章 诡异荒村 你我都清楚,当年你们的双亲…… 暖月阁。 宁鸾命人在院中大水缸旁安置了一把软椅, 独自坐在风雪中。她屏息凝神,看缸中那几尾游鱼欢快的拨动水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目光虽落在鱼影之间, 她的神思却早已跑得老远。 青露在一旁忙前忙后, 一会儿吩咐小太监将炭炉搬到院中, 一会儿又亲手熬煮冬日暖身驱寒的生姜茶, 仿佛想用这零碎的忙碌, 冲淡宫中某种肃然的氛围。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4章 正当这主仆二人想着,今日大约就会在这样看似悠闲、实则充实的步调中悄然度过。却不料宁鸾一抬眼, 竟瞧见本该在朝中处理政务的程慎之,步履匆匆地从院外直奔而来。 “怎么了?” 宁鸾顿时回神, 见他神情严肃,立即起身相迎。不过几息之间,程慎之已走到她面前,直接了当地道: “出事了。” …… 程慎之率领几队精锐兵马, 抄近路从城中小道中疾驰出城。 骏马奔腾, 扬起漫天尘埃。程慎之紧握缰绳稳住身形, 目光却不自觉满是担忧地瞥向身侧。 宁鸾一袭玄色劲装, 青丝高束,鸾鸟面具下的眼神沉静如水。她策马跟随在程慎之身侧, 那份事情越大便愈发沉稳的超脱气度, 竟让他一时心神恍惚。 马背上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 程慎之摇了摇头, 暗自回想起一刻钟前在暖月阁中的情形, 一时不知这样的决断是对是错。 暖月阁院中,气氛骤然凝固。 “时鸿传回消息,在荒村十里外的张家庄内, 发现似有异族兵马活动的踪迹。” 程慎之话音未落,一队侍卫已从院外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手上郑重捧着的,俨然是一套冷铁战甲。 “你要亲自去?”宁鸾皱眉,心知此行非同小可。 “不得不去。涉及异族,朝中无人比我更了解其习性,终究要亲自探查才能安心。” 程慎之目光扫过她骤然苍白的脸色,语气稍缓,“况且,据说张家庄内异族人数众多,远超我们预估,且藏匿其中的多是精锐兵士,不可小觑。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去之前……总得来见你一面。” 他一个眼神,侍卫已会意捧甲上前,小心为他系上肩铠。宁鸾见他神色匆忙,言语间尽是匆忙,竟下意识抓住他衣袖一角,不假思索地道: “带我同去!” “胡闹!那里不是你在坊市见过的商贾往来……” “正是因为我亲眼见过他们在坊市中如何横行霸道,我才更要去!” 宁鸾死死攥着他的衣袖,言语中却毫无退让之意。“陛下若是执意独往,那我便即刻自请出宫,率望春楼暗探前往张家庄自行探查。” “你……” 程慎之望着她不容动摇的坚定眼神,沉默半晌,终是妥协地叹息一声,“罢了,但你若执意要去,需得应准我三件事。” 他皱紧了眉,似也觉得这决定下得太过仓促。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只得一字一句沉声道: “第一,我会派一队亲兵专程护你,不得离他们十步之外。第二,若是遇见险情突发,你必须即刻撤离,不可有半分犹豫。第三……”他声音忽然放轻几分,带着几分犹豫: “若是再遇到我涉险,定要先保全你自己。”他抬脸与她对视,目光如炬,“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宁鸾深知此刻不是嬉戏玩笑之时,顿时也肃然神色,将他每字每句谨记于心。随即她郑重地一点头,这才让程慎之紧绷的心弦松弛下几分。 事态紧急,程慎之交代完毕便匆匆离去。 军中诸事纷繁,无论是清点精锐兵马,还是筹谋攻防,皆需他亲自坐镇指挥,一刻也耽误不得。 青露静立在暖月阁的殿门边,早将二人的对话听得分明。她自知在这危机关头下,自己难以帮上什么忙,便默默转身入殿,翻箱倒柜为心意已决的小姐收拾行装。 “白玉膏……金疮药,小姐,这上好的纱棉,带上一卷可够?”她轻声询问,手中动作不停。 宁鸾一改方才慵懒的姿态,自行拣选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她虽武艺不精,但自幼随娘亲研习针法穴位,即便遭遇危急时刻,也足以勉强自保。 看着青露收拾的包袱轻便而实用,她微微一点头,稍加思索后,还是狠下心吩咐道:“青露,此行你不必随我同去,就留在宫中。” “小姐!”青露急得皱眉,连连摇头,“奴婢虽不会武艺,可怎能放心让小姐一人独去……!” 宁鸾看着她顿时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字一顿道: “你听着,不让你去,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交托于你。待我们离去后,你要第一时间去到先皇后宫中,把这字条交给素怀姑姑,请她设法将它送至望春楼,带给青霜。” 青露怔在原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宁鸾利落地束起高马尾,提笔匆忙提笔写下字条,一边还快语吩咐道:“你我都清楚,当年你们的双亲就是死在异族士兵手中,而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我们眼下迎战之人。是否让望春楼参与此次行动,由你和青霜自行抉择。” 话已落尽,宁鸾果断落笔。她扣上那寒意逼人的鸾鸟冷面,看向青露那郑重而坚定的眼神。 “幸不辱命”四个字,仿佛是每个望春楼女子都将面对的历练。 “还有多远?” 宁鸾望向策马在前的程慎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已经出了城门,按照线报,大约再往东五里地便是张家庄。”程慎之专心策马,并未回头,只有从他手中攥紧的缰绳,才可窥探到他极力压制的焦灼。 当初探查过的那个荒村,数月前还分明有人烟,如今却几乎已成荒芜废墟。异族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施展偷梁换柱之计,竟险些悄无声息地将整村百姓替换成异族部落的将士兵马。 若张家庄也遭此厄运,那稍晚一刻,便可能就多一个无辜的百姓丧尸性命。 尽管时鸿早已带人在张家庄埋伏,可他本意探查,为免打草惊蛇,所带兵力有限,自然难以与数众异族猛士正面抗衡。 二人不再多言,都同时攥紧缰绳,凝神屏息,在马蹄声声中疾驰而去。 宁鸾一想到,此刻或许有无数异族将士正在暗处磨刀霍霍,便觉得出了城门后,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驾!” 不知程慎之是否也想到这一层,他突然扬鞭策马,全速前进,披风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响声。 不远处的丘陵后,几处灰褐色的屋檐隐约可见,正是前途未卜的张家庄。 忐忑的时辰总是被拉得格外漫长。宁鸾只觉得心口仍跳得厉害,举目望去,几缕炊烟顺着屋顶袅袅升起,俨然一副平静祥和的田园景象。 众人放慢了速度,张回领着大军将不大的村落团团围住,程慎之带着几队精锐谨慎地策马进村。马蹄踏在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鸾直觉有异,微一愣神才后知后觉:整座村庄静得出奇,这偌大的村落除了他们的马蹄声,竟听不见半点犬吠鸡鸣。 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更让众人的心直往下沉。 宁鸾探头向一户人家的院内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几件粗布衣裳晾在院中,早已干透,随着风微微僵硬地晃动。一只木桶倾倒在地,井绳还悬在半空,仿佛打水的人刚刚才离开片刻。 几队兵马行至村中,终于接近那几户升起炊烟的人家。 程慎之翻身下马,腰间长刀出鞘三寸。他向亲兵微微颔首,眉毛黝黑、长相粗犷的亲兵头子顿时会意,率先上前,谨慎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木门在众人凝重的注视下,在洞开的同时发出冗长的吱呀声。 宁鸾端坐在马上,竭力压下心头不安向屋内望去。 只见几个农妇正麻木地在灶前熬煮藜米粥,浑浊的米汤在锅中翻滚,即便有人推门探视,她们的目光却始终空洞,仿佛木制偶人般面目表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鸾喃喃自语,她原以为会不可避免地遭遇一场恶战,却不料迎接他们的,竟是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这些村妇的模样,与荒村中那些被操控的孩童如出一辙。可就在数日前,张家庄都还是安居乐业,人口众多的富饶村落,仅仅几日,竟已变成这般模样。 那些原本生活在此的村民,还有时鸿情报中提到的异族士兵,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宁鸾正皱眉沉思,却忽听村落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她猛一抬头望去,却正好与手持长剑,神情戒备的时鸿四目相对。 时鸿身后跟着二三十名暗卫,在靠近他们的兵马后站定。 看清那标志性的面具后,时鸿惊讶一瞬,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望春楼的林公子。但见其后的蜀西兵马已尽数到位,他也顾不上许多,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快步上前低声道: “今日竟是林公子领兵前来?” 宁鸾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院中示意。时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程慎之的身影,忙压低声音行礼: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5章 “参见陛下。” 程慎之摆了摆手,免去了虚礼,将他引到院外兵马环绕处,沉声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村中百姓现在何处?” 时鸿面色凝重,在心头绕了千百次的话语,此刻说出来,却仍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若臣说,直至今日清晨,此地还是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的寻常村落,不过半日竟沦为这般死寂得几乎无人之地,陛下可信?” ----------------------- 作者有话说:救大命,最近沉迷恐怖游戏无法自拔,感觉写文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orz 我有罪,我反思,我忏悔,但是别骂了别骂了,道心要破碎了[捂脸笑哭] 第104章 漫天黄土 就算赔上我全部兵马,只要能…… 京州城中, 一处隐蔽别院内。 “啪!”一只粗糙的粗陶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破碎的陶片瞬间飞散,如炸开般扬了满地。 慕达莎猛地站起身, 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那张美艳的脸此刻也因愤怒狰狞得吓人。她瞪着面前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异族下属, 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 “废物!全是废物!我费尽心机布下的局, 眼看着正是最紧要的关头,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察觉了踪迹!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连条狗都不如!” 她强压下心底翻滚的怒火, 猛地一下坐了回去,抓起茶碗灌了一口冷茶, 脑子转得飞快。 若按照方才异族下属所言,程慎之程慎之竟然亲自带着精锐兵马, 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荒村。幸好她早有后手,以秘术给那些村民心底下了足够多的暗示。 一时半会儿,程慎之应当发现不了什么。可是…… 慕达莎随意一抬眼,瞥向墙角那几个目光呆滞的村民, 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顿时又旺上几分。 不知是不是最近心神不宁, 又有些操劳过度的缘故, 她的摄魂术效果大不如前。过去以秘法操控人心, 控制三日总不在话下。 可如今,一次控制这么多人已是十分吃力勉强, 迷惑这些村民的神志, 最长也就撑上一天。 更麻烦的是, 那些张家庄的村民只是被弄得神志不清, 并不是完全受她掌控。 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以香料施展的秘术效果正逐渐减弱。若是哪个村民突然清醒过来,甚至闹出动静,不仅会连带着惊醒其他人, 那处好不容易设下的隐匿之处,也必将会被彻底暴露。 “过来,给我添茶。” 慕达莎抬手制止了意欲上前伺候的异族属下,目光冷冷瞥向墙角那几个神情麻木的村民。 可那四、五人中,唯有一人迟缓地抬起头,那双灰败的眼中没有半点神采,呆滞半晌,竟无丝毫动作的预兆。 慕达莎只觉得一阵挫败,她猛地攥紧了拳头,赤红的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划出血痕。她打量着这处隐蔽而简陋的房屋,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从她眼底划过,形状姣好的红唇顿时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计划既已出现裂痕,行踪败露,原先的布局便难再继续下去。但程慎之既然敢亲身涉险,说不定,这是上天送来的另一个机会! 与其等待计划彻底崩塌,不如将计就计,来一手擒贼先擒王。 “传令下去!将原定计划提前,此刻便召集部落的兵士们,尽快在老地方集结!” 话音未落,慕达莎狠心一咬牙,猛地仰头对面前的异族下属厉声喝道: “他们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趁他们立足未稳,还没找到村民,干脆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这才不辜负咱们千里迢迢,来这蜀西拼上一遭!” 见那异族下属慌忙领命而去,慕达莎的唇角再次浮现摄人心魂的冷笑。她迷蒙地盯着那些木然的村民半晌,忽然“哧哧”低笑起来,喃喃自语道: “就算赔上我全部兵马,只要能换程慎之和时鸿的命……那便也值了!” 那话语如同淬着毒的利刃,无声地划开了异族与南部之间最后的平静。那平静村落下的暗潮汹涌,随着她的一声令下,骤然风起云涌,暗藏起勃勃杀机。 …… 张家庄。 此刻,时鸿与程慎之带领的大军会合,心头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下一半。将士们齐刷刷翻身下马,如撒网般在村落中四散开来,竭力寻找异族人残留下的蛛丝马迹。 时鸿跟随着程慎之,牵马行至村落中央。他见程慎之眉头紧锁,神色愈发凝重,压低声音禀报: “昨日傍晚,我们的人发现村民中混杂着异族士兵。待到深夜村民安寝,臣才借机擒下了一人。不料那士兵身上竟藏着报信焰火,信号刚发出便已服毒自尽。” 时鸿低下头,余光扫向身后亲卫: “那焰火不仅惊到了异族士兵,也惊醒了村中的百姓。臣见敌众我寡,本想立即回城请求援助,不想竟被他们一路追杀至村外一处丛林密集的荒丘。等摆脱追兵回过神来,那些异族士兵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们趁着夜色再返回村落时,这里已几乎空无一人。” “你们当时,未留人看守村落?”程慎之面色一沉。 时鸿将头埋得更低,“事发突然,从村中蹿出的异族士兵人多势众,远超预期。我们这一队只为探查,带的人手不多,情急之下……是臣的疏忽。” 他听见程慎之冷哼一声,急忙继续道: “臣已初步探查过,村中屋舍中并无打斗痕迹,财物也基本完好,只是村民们……就像一时之间便立即蒸发了一般,实在蹊跷。” “蒸发?”程慎之目光锐利,径直扫过一间间寂静的村舍,“这几个村落再小,却也都有几十口人。瞬间消失,当真能不留丝毫痕迹?” 他转头看见宁鸾正从远处走来,压低几分声音道:“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把那些村民找出来!” “掘地三尺?” 宁鸾带着亲卫探查完几处屋舍,恰好听见这句。她若有所思地蹲下身,目光落在脚下浮土上那些凌乱却隐约有序的脚印上,这痕迹整齐划一,倒像是许多人列队经过时留下的。 几乎就在同时,一名暗卫从一间土屋内快步而出,手中捧着一块深灰色布条。那布料纹样独特,纹样与京州城大有不同,是深受异族人喜爱的款式。 “陛下,在屋内角落中发现此物,似是异族士兵衣物上的。” 程慎之神思一转,目光盯紧宁鸾身前那串脚印上,脑中灵光一现。他当机立断,“时鸿,你带两队兵马,去今早异族去往的丘陵处探查,务必注意埋伏。”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另一将领:“让你带队的人马分散警戒,同时彻查每间屋舍前后,重点查看有无地窖、暗道!” 随着太阳逐渐西斜,暮色将至,压抑的气氛也愈发笼罩下来。 就在程慎之的耐心即将耗尽之际,一名在村落最边缘、一间看似废弃的破旧柴房内搜查的兵士,忽然发出了急促的呼哨声。 “咻——!” 那正是事前约定发现异常后的信号! 众人立即赶了过去,团团围住那间看似破败的柴房。 只见士兵们迅速搬开堆积的柴棍,露出下方一块厚重的木板。那块巨大木板被掀开的刹那,宁鸾还未能看清洞口内的情形,一股混杂着泥土、霉味和某种奇异腥甜的沉闷气息便顿时扑面而来。 “这味道……是迷香?”宁鸾脱口而出。 程慎之向前几步,紧皱着眉头细细一闻,瞳孔顿时紧缩一瞬: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若是来这村落之前他还心存疑虑,此刻,种种思绪皆被串联成线! 当初的镇南王府书房内,白挽曾燃此香迷惑他的心智。后来的金銮殿上,前太子亦是受此香蛊惑,神志昏聩,沦为废人。 而现在,这种混杂着多种气味的诡秘香料,竟平白出现在了这城郊外的离奇村落! 程慎之思绪飞转,却尚未注意到,凛冽的寒风正不断顺着大开的木板门灌入洞口。漆黑到不见五指的洞中,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如梦呓般的呢喃声。 只需宁鸾一个眼神示意,几名士兵迅速点燃火折子,俯身探向洞内。那火光跃动的瞬间,在场众人都不由地怔住: 只见地窖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村民,或静站其中,或坐倒在地上。他们个个神情呆滞,眼神涣散。嘴唇哪怕已然干裂,都依旧蠕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碎语。 宁鸾皱了皱眉,侧过脸凝神细听,却分辨不出那言语中的分毫。 “小心!” 程慎之猛地揽过宁鸾的腰,用力将她往身旁一带,险险避开一个突然从洞口急扑而出的村民!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却见时鸿策马疾奔而来,嘶吼急报: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6章 “陛下!从那丘陵中出现大量似是异族的伏击兵马!人数庞大,作战凶悍狠辣,正在强行冲击我们的兵力防线!” 几乎是同一时间,村外也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显然是张回带领守住村落的大军,也遭遇了异族的袭击! 听闻战报的众人顿时慌乱几分,程慎之却愈发冷静。他目光扫过那幽深的地窖入口,又望向村外厮杀声传来的方向,只是一瞬,便洞察了慕达莎的意图。 “果然是想拼力一搏!”他咬牙冷声:“留两队人马死守这里,尽快设法唤醒村民!至于其余人……” 他转头看向宁鸾,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深切的悔意。可此刻再由不得他犹豫半分,只是眼神交接的一瞬,他便已翻身上马,斩钉截铁命令道: “阿鸾带一队人马留在村内策应!其余将士,随朕迎敌!今日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突围,而是要将他们尽数歼灭!” 话音未落,程慎之已一夹马腹,长剑出鞘猛冲向村外。身后精锐骑兵立刻紧随而上,马蹄声如雷鸣般踏过这满是死寂的村落,扬起漫天黄土。 宁鸾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屋舍拐角,心知他是不愿自己亲临险境。可眼下烽烟四起,形势危急,村内又何尝是安定之所?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冷静让她的声线寒冷如冰:“去取水来!用冷水拍到村民脸上,或许能让他们清醒!” ----------------------- 作者有话说:下午4点还有一章,每天两更加速完结啦~ 第105章 厮杀尾声 片刻过去,却没有等到熟悉的…… 村外的厮杀声愈发激烈, 兵刃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乱成一团。 村民被士兵们牵引着走出地窖,冷水拍打在一张张呆滞的面庞上,惹出几声模糊的呻吟。他们顿时瞪大了浑浊的眼, 仿佛就要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宁鸾身在村中, 远远望着程慎之被异族战士围攻的身影, 心急如焚, 却一时间无计可施。 放眼望去, 异族士兵如潮水一般从村落后方的丘陵间鱼贯而出。程慎之亲自率军冲锋,固然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却也必然成为敌人集中攻击的靶心。 宁鸾心念一动,借着草垛攀上村落最高的屋顶, 在尽力维持平衡的同时,她心底里暗自估算着目前的战局。 眼前的异族战士的数量远超预估,分明是将南部所有部落的力量尽数汇聚于此!竟有人能将各自为政的部落整合起来,企图对蜀西逐个击破, 手段着实不凡。 宁鸾定神细看, 见异族士兵虽个个身形魁梧, 战意汹涌, 蜀西这方的兵马阵型却丝毫不乱,甚至以压倒之势猛攻异族。而程慎之深陷重围, 竟是以一敌三也丝毫不落下风。 看着逐渐明朗的战局, 宁鸾安心几分, 缓缓松了口气。她欲扶着碎瓦跳下屋檐, 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萧声。 她猛地抬眼, 只见京州城方向又杀出一支规模不小的精锐异族骑兵。他们以蛮力冲破了城门薄弱之处,正策马向村庄疾驰而来! 那些异族战士壮硕如山,纵马狂奔, 不过瞬息已冲至张家庄外,汇入厮杀的兵马当中。刚一加入战斗,竟将蜀西军马的优势硬生生压回去几分! 宁鸾焦急地回望战场中央,程慎之仍在浴血奋战,似乎觉察到异族增补来了兵力,他眉目间也带上些许焦急。 不待宁鸾出声提醒,程慎之却已突破层层围攻,当机立断地拨转马头,直向着村落之中急驰奔来。 宁鸾心下稍安,再看战局时,却又隐约察觉到些许异样。 方才从京州城中突围而出的异族精锐兵马末尾,骑马静立着一个头戴兜帽的瘦高灰衣人。此人并未参战,也无武器在身,唯独手中拿着一支长萧。 方才那阵奇异古怪的箫声,定是这人所发出的。可是,这箫音奏响之时,似乎并没有给战局带来什么改变。 程慎之身姿一跃,飞身上了屋檐。他顺着宁鸾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也看到了那道灰衣身影。 他眉头一皱,还未细想,却听身旁的宁鸾猛地失声惊呼: “不要!” 猛地掀开兜帽的慕达莎扬起一个狂热的笑脸,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硕大的陶罐,扬手便向村落的方向狠狠掷去! 罐子破碎的瞬间,刺鼻的异香随风蔓延,一路飘荡至村落中央。宁鸾只觉得气味呛人,慕达莎却见连风向都在助她一臂之力,当即双臂向天,厉声尖叫道: “醒来!全都快醒来!睁开你们的眼睛!给我杀了屋檐上那个穿玄甲的人!” 宁鸾猛地回头,只见那些或闭目或呆立的村民,突然齐刷刷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住屋檐上的二人。 他们的眼底赤红如血,只迟缓地停顿一瞬后,便如蛊虫上脑般疯狂地向屋檐冲来,直扑程慎之那道玄甲身影! 原本试图唤醒村民的士兵们还抱着盛满清水的木桶,见此情此状,急忙提刀去拦。 可这些被操控的村民们竟像是不知疼痛般,任凭刀背如何击打也阻挡不住前行的架势,只有见了血砍成伤残才再不向前。 程慎之以掌风扫落几个扑上屋檐的村民,举目四望,却见更多被藏在地窖的村民正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几乎是前仆后继地朝着这屋檐奔涌而来。 “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程慎之厉声喝到,手中长剑一转,以剑脊将试图爬上房檐的村民击晕抛下。 可那些村民已然完全丧失了理智,后来者竟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冲锋,人潮如蚁群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得令人心惊。 眼看着程慎之就要招架不住,宁鸾也翻出袖中银针,轻点穴位试图阻挡浑噩的村民。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厮杀激烈的战场边缘,竟突然传出一道清亮的喝声: “让你的人停手!” 这声音的穿透力极强,几乎让陷入狂热村民们的动作停顿一瞬。 宁鸾趁机以余光看去,竟是青霜不知何时带着望春楼的暗探从城中急奔而来。她借着素日引以为傲的轻功潜入敌阵,此刻正手持黑剑,牢牢地抵在慕达莎的咽喉之间! “让村民停止攻击,让异族士兵弃械投降!立刻照做,否则……!” 青霜手腕微沉,剑锋一动,在慕达莎的颈间划出一道细浅的血线。 慕达莎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待那冰冷的剑刃又深入半分,刺骨的痛楚终于击溃了她最后的犹豫防线。对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颤抖着抬起双手,吹出一段诡异的箫声,随即嘶声高喊道: “全部停手!” 这声音落下的刹那,所有狂躁的村民如同被抽了筋骨一般,瞬间僵立在原地。就连不少异族战士都下意识顿住了手中的兵刃,只剩少数杀红了眼,还在顽强抗衡。 眼见着局势逐渐平稳,蜀西国在场的众人皆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宁鸾本欲与程慎之一同跃下屋檐,仔细查看战场中的状况,正一愣神,却见异变突生! 本已在青霜剑下束手就擒的慕达莎,竟在刹那间催动了异族秘法。她纤长的赤红长指甲瞬间化作赤红利刃,反手便向青霜面门狠抓而去! 青霜见势不妙,急速闪退,漆黑的剑锋回挡,竭力避开了致命一击。可头上的黑纱斗笠却是被凌厉的爪风掀飞,就连脸颊上也猛地被划过一道狰狞的血痕。 “青霜!” 宁鸾见青霜被伤,急喊出声。青霜闻声回头,再顾不得飞远的斗笠,弃马腾空,足尖连点,几个起落间,便已退身至宁鸾身前。 “青霜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话音未落,却听那边已然挣脱束缚的慕达莎气急败坏,奋力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暴喝: “所有异族战士们,随我继续进攻!!” 可即便她声音吼到嘶哑,经方才一役,异族战士们早已被打击了士气,衰败无比。此刻即便再提起刀剑,战意也是萎靡不振地低落下去,一时间连响应者都寥寥无几。 而村落之中那些本欲围攻程慎之的村民,更是如同耗尽全力般,任凭慕达莎在战场中如何呼喊,几乎都瘫坐在地,难以再起身。 慕达莎身骑棕马,孤身驰骋在战场中央。她以指化作的赤红利刃映着逐渐泛红的夕阳,漫散出更加诡异的血色亮光。 她缓缓环顾四周几近溃败的部落战士,眼中满是疯狂与不甘。 宁鸾将受伤的青霜护在身后,谨慎地提防着再有变故。程慎之纵身跃下屋檐,一个翻身上马便直冲向前,长剑在手,直奔慕达莎而去。 不远处的时鸿刚摆脱异族战士们的包围,也迅速形成合围之势,将慕达莎困在中央。 “到此为止了。”程慎之剑尖直指慕达莎咽喉,目光如炬,“你已经无路可退了,束手就擒吧。”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7章 落日的余辉将云层染成血色,裹挟着冰渣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慕达莎散落的长卷发。 她美艳的面容扭曲无比,嘴角像是被人用力撕扯般,拧出一个骇人的弧度。 “无路可退?” 慕达莎扫视着四周几乎溃败的部落将士们,发出一阵嘶声的长笑,“我便是死,也定要拉着你们陪葬!” 话音未落,她竟突然暴起,猛地一夹马腹,那马受惊突起,就这般横冲直撞地带着她闯出了重围!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那马匹横冲直撞,误打误撞间,竟是直奔宁鸾所在的屋檐方向奔去! “阿鸾!” 程慎之眼皮一跳,却见慕达莎身形突进,向着宁鸾直取而去!那速度快得惊人,利爪划过发出猛烈的破空声! 眼见慕达莎就要扑到宁鸾身前,千钧一发之际,青霜强撑着从宁鸾身后移步而出,以黑剑堪堪挡在宁鸾面前,试图挡住慕达莎突如其来的攻势。 赤色的利爪已就要挠向宁鸾的面门,程慎之剑锋急转,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剑猛掷而出! 长剑飞出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就此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得连心跳都停滞了一拍。 宁鸾望着急速逼近的慕达莎,瞳孔骤缩。理智催促着她挪动脚步,可四肢却僵硬得如同寒铁,一颗心急不可待地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紧张得眼一眨也不眨,却看着慕达莎在即将跃上屋檐的瞬间,身影骤然定格在瓦檐之前。 程慎之掷出的长剑,不偏不倚地正中慕达莎后背中心。 慕达莎本欲跃上屋顶,直取宁鸾性命。却不想在跃起之时,被这一剑击溃了平衡,戳入背心。她喷出一口鲜血,从仅咫尺之遥的屋檐边瞬间跌落。 电光石火间,青霜已翻身而下,剑尖刺穿慕达莎试图反抗的肩臂。程慎之也纵马行至她的跟前,径直下马握住还插在慕达莎背后的剑柄。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晕就快被地面完全吞没。 程慎之再没有半分犹豫,猛地将长剑抽离,又狠狠回转,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心口。 “结束了。”程慎之神情冰冷,狠厉的眼神一闪而过。 慕达莎瘫倒在地面上,身子因剧痛蜷缩成了一团。她勉强睁眼,看向最后的落日余晖,几乎用气音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是结束了……” 她最后瞥了一眼身前围聚的众人,唇角勾出诡异的笑意,伴着眼角滑落的清泪,她彻底阖上了双眼。 四周传来对立的厮打声。看着慕达莎渐冷的身体,程慎之再次从她身后抽出长剑,猛地提起慕达莎的后领,一个翻身上了屋檐,运气传声道: “看见了吗!你们首领已经身死,你们还要顽固抵抗到何时!” 残存的异族战士望着慕达莎被提起的尸身,本就稀薄的战意更是被消耗殆尽。 宁鸾本见这个挑拨异族与蜀西两地关系的幕后之人终于身死,心中流露出快意。可慕达莎瞑目前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分明掩藏着若有若无的怪异。 她心底升起了一丝隐约的不安,纷乱思绪中,却根本来不及理出头绪。她下意识开口,想寻求身边最可靠的助力:“青霜,这次望春楼来了多少人参战?” 片刻过去,她却没有等到熟悉的回应。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压抑不住、令人心惊的闷咳。 宁鸾猛地侧头回望,却见青霜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黑血,身子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青……霜?” 第106章 风声呜咽 望春楼的林公子,就是当初的…… “青……霜?” 宁鸾脸色剧变, 猛地回身,一把将青霜急剧滑落的身躯揽入怀中。寒风裹挟着沙尘袭来,让她觉得触手所及皆是瘆人的冰凉。 瘫倒的青霜双目微闭, 原本清丽的面容已然笼罩上一层灰败。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呼出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探不出来。 “主子……”青霜竭力抬眼, 嘴唇微动了一下, 吐出几声气音, “是青霜无用……才……拖累了您。” “闭嘴!”宁鸾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厉声喝断青霜的话语, 指尖搭上青霜腕间的脉搏。 那探来的脉象微弱无比,紊乱不堪, 分明就是剧毒攻心、命悬一线之兆! 一股寒意顺着相触的脉搏,猛地蹿至宁鸾的五脏六腑。 片刻也不敢停歇,宁鸾袖口一翻,银针已在手心。寒光点点, 数枚银针接连封住青霜心脉周围几处大穴, 她声音发颤, “傻丫头, 你怎么不早说!” 程慎之从屋檐飞身而下,身型未稳, 便猝不及防对上宁鸾那双骤然抬起的、仓皇无措的眼。 “军医!随行军医何在?!” 只这一瞬对视, 程慎之已明白一切。他厉声高喝, 旋即翻身上马, 亲自去寻那本该随队掩护的医官。 宁鸾双眼空洞, 满地狼藉中,生与死的边界竟是只在一瞬之间。 她小心将青霜安置在地,转身扑向不远处慕达莎的尸身。借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 宁鸾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只恢复原状、指甲赤红的手。 凝神细看去,长长的指甲内侧,竟被精心涂抹上了一层深红的脂膏,色泽妖媚泛着诡异的珠光。 “她竟狠毒至此……”宁鸾几乎是从齿间硬挤出这几个字,被战场激发得滚烫沸腾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被骤然冻结。 只消看上一眼,她便知这毒猛烈无比、见血封喉。方才青霜脸上受的那一爪,早已将致命毒素顺着伤口送入血脉! 宁鸾踉跄迈步挪回青霜身边,握住青霜冰冷的手,试图捂暖一分。却见青霜面色更灰,连抬眼都显得愈发艰难。 若是能早些察觉……哪怕是早上半刻,可这毒,分明一时半会儿弄不来解药! “青霜……青霜!”宁鸾声音急促,带着最后的希望,“楼内天字阁那枚假死药,你可有带在身上?若是带着,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救!” 那可是能令人陷入假死、浴火重生的秘药。 “主子……”青霜缓缓摇了摇头,竭力跌撞着扑进宁鸾怀中,“青霜心里有数,自知药石难医,今后……不能再侍奉您了……” 那声音嘶哑无比,却还是竭力诉说着,字字句句,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心颤。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声音骤然响起。 “林公子,这……这是?!” 时鸿刚清理完围攻的异族残兵,这才急匆匆拨开人群,目光急切地寻找那道在战场之中一瞥惊鸿的黑衣身影。 时鸿看得分明,他心心念念的小黑,他朝思暮想的青霜,竟也来到了这满是异族战士的战场之中,甚至一度擒获了敌军首领慕达莎。 他甚至惊愕地看到,当青霜那顶从不离身的黑色斗笠被掌风掀起,掩藏在黑纱之下的,竟是与镇南王府青露如出一辙的精致容颜!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鸿怔愣着上前,望着被宁鸾护在怀中的青霜。面前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鸾紧紧将青霜搂着,泪水无声地落在她冰凉的额头上。青霜却像是听见了蜀西的声音,忽然清醒了几分,乌黑的睫毛蹭在宁鸾脸颊上,挣扎一瞬。 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气息微弱道: “是……时鸿?” 她用力吸了几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起来,“你……也在这里啊……” 这声轻唤如同惊雷,顿时炸响在时鸿耳边。他猛地半蹲下身,颤抖着握住她垂落的手,那只曾稳稳当当握剑的手,此刻已然软绵无力,使不出半分气力。 “小黑,你……” 他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吐出得那样艰难。那双总是不怕天高地厚的眼中,此刻盛满了惊惶与无措。 劫后余生的狂喜、重见故人的震惊,与眼前濒死的恐惧紧紧交织在一起,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仿佛要是再重一些,面前的人就会如同青烟一般随风消散。 宁鸾与时鸿一左一右,紧紧地攥住青霜的手。仿佛只要这样十指交握,就能留住她飞速逝去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轻易看出来,青霜气若游丝,早已是无力回天。 “最后能……再见你一面,真好。”青霜抬眼愈发艰难,目光却依然固执地盯在时鸿脸上,仿佛要将他的面容刻进心底,“只是……不能再一起吃烧鸡了。” 似乎过去很久,又像只是瞬息之间。 青霜缓缓侧过脸去,瞥了一眼程慎之,最后望向宁鸾。 “主子……青霜后悔了。”她笑着合上眼,“但能亲眼看见……慕达莎伏诛…我心甘情愿。”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8章 暮色彻底沉落,方才还残存一丝血色的夜幕,此刻已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 话音落下的瞬间,青霜始终紧绷的身躯骤然一松。被两人紧握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唯有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永远凝固在了这个冬天的夜风里。 …… 宁鸾不知那日是如何收兵回城,也不知是怎样踏进的暖月阁门槛。待她终于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暖月阁的床榻边。 烛火摇曳,映得她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石像。 青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捧着炭盆和暖炉迎上前。她看着几乎失语的小姐,又望向一旁面色沉痛的程慎之,心头一紧,竟一时不敢轻易发问。 “小姐……?” 她伸手在宁鸾眼前轻轻一晃,语气中满是不敢揣测的小心。程慎之眼中尽是担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宁鸾。 他本想宁鸾记忆尚未恢复全,身子也并未痊愈,正是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谁料变故骤至,青霜遭此劫难,虽然程慎之自己都觉得,他有太多被宁鸾蒙在鼓里的事,此刻却也无心深究。 “青露,”他代替宁鸾发话,“去给你家小姐煮盏热茶吧。” 青露低声应下,一步三回头地寻小丫鬟烹煮热茶。她离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程慎之缓缓蹲下身,与宁鸾平视而望,轻声道: “阿鸾,若还难过,便哭一会儿吧。” 他伸手,轻轻拢住她冰凉的指尖。 宁鸾垂落的眼睫猛地一颤,空洞的目光落在程慎之担忧的脸上。她眼眶干涩,再落不下一滴眼泪,便只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青霜……她……” “青霜生擒异族首领慕达莎,即便身中剧毒仍重创其肩骨,是为蜀西立下战功的功臣。待天明我便拟旨,追封她为……” “功臣?”宁鸾冷笑,对着自己刺下最痛心的话:“人都不在了,要这虚名做什么?” “咔嚓——” 程慎之正要劝慰,却听门槛处猛然传来瓷器破碎的脆响。 他循声回头,只见青露僵立在门边,脚下是摔得粉碎的茶盏和水渍淋漓、被茶叶糊得一塌糊涂的裙摆。 青露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望向宁鸾,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缓缓向前探了一步,:“小姐……你刚刚,在说什么?姐姐…她怎么了?!” 话音未落,青露脚下一软,直直跪倒在地。未作犹豫,竟不管不顾地膝行至宁鸾身前,一把抓住宁鸾的衣袖,强迫那双失神的眼睛看向自己。 “小姐!”青露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眼底已是一片通红,“你告诉我……姐姐她到底怎么了?进宫前她还好好的,说等我们回楼,要给我带坊市里最香的那家桂花糕……” 泪水终于决堤,她死命攥着那片衣袖,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场噩梦中挣脱。 程慎之看着几近崩溃的主仆二人,默然起身。他将青露虚扶起来,安置在宁鸾身侧,又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轻轻覆在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肩头。 …… 青露的哭声渐渐低落,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在疲惫中归于寂静。 程慎之将疲惫至极的宁鸾和哭至脱力的青露安顿在床榻上,细心地为她们盖好锦被。看着她们二人终于沉沉睡去,他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暖月阁,小心翼翼地合上殿门。 紧绷的心神稍一放松,强烈的倦意和满身的刺痛便随之而来。他低头看去,卸去盔甲后的内衫早已被纵横交错的血痕浸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伤口,此刻还在悄然渗血。 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卫们垂目屏息,生怕发出半分声响,惊扰了殿内的安宁。见程慎之出来,他们无声地行礼,默契地紧随其后。 寂静的廊下,顿时只余一片压抑的脚步声。 程慎之并未急着去处理这一身伤痕,而是转向了暂时安置青霜尸身的侧殿。他挥手止退了欲跟随入内的侍从,独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青霜身上的血污已被仔细清理干净,换上了一袭素白衣衫。她神情安详地平卧在侧殿床榻之上,仿佛只是趁着夜深沉沉睡去。 而床榻下的脚踏上,一个漆黑的身影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般,直愣愣地僵坐在那里。 时鸿仍穿着那身染血的战甲,一双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的手,死死扣住一顶沾血的黑纱斗笠,细细看去,竟在不住地微颤。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青霜的侧脸,连程慎之踏过绒毯悄然走近,竟都未觉察分毫。 “你们认识?”程慎之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寒风,说出口像是质问。 时鸿缓缓转过头来,充血的双目回望程慎之,“认识。” “她并不是青露。” “我知道,她是望春楼的人。”时鸿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也是……我朝思暮想之人。” 殿外风声呜咽,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程慎之未曾料到,其中竟还有这般纠葛,一时怔在原地。他疯狂思索着过往二人的蛛丝马迹,却突然听见时鸿不顾礼数的问话: “所以……望春楼的林公子,就是当初的宁王妃宁鸾,对吗?” 第107章 春意乍暖 这个冬日,终究在每个人心底…… “所以……望春楼的林公子, 就是当初的宁王妃宁鸾,对吗?” 时鸿惨笑,竟是时至今日, 才因程慎之在战场上脱口而出的那声“阿鸾”, 猜出他仰慕已久的林公子, 竟是他曾经在宫宴上拜见过的宁王妃。 程慎之的目光骤然锐利, 却在下一刻松懈下来。 “你既已猜到了, 又何必再问。” “我早该想到的。”时鸿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自嘲, “除了宁王妃,还能有谁能令陛下夜夜微服出宫, 在望春楼独坐至天明。是我太过愚钝,竟从未深想过。” “她以林公子身份立足于坊市各方势力之间,自有她的苦衷。”程慎之走到榻前,凝视着青霜如同睡去的容颜, “青霜也是一样。” “一样?”时鸿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这怎么能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程慎之目光斜瞥时鸿一眼, “青霜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了解恩怨, 也算是大仇得报,求仁得仁。” “恩怨?”时鸿怔愣, 这才惊觉自己对青霜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在望春楼地位超然, 他对她的一切了解, 竟是如此的浅薄。 程慎之见他愈发失魂落魄, 平静道: “青露在府中时, 曾提及自己的身世。她的父母皆死于异族战士之手,她几经辗转,才被丞相府收留。青霜与她既为双生姐妹, 想来经历也有相似之处。” 时鸿的头垂落得更低,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过了半晌,时鸿突然开口: “陛下,”他突然起身,撩起衣摆跪地:“臣自请前往驻守北疆,请陛下恩准。” “北疆?”程慎之眸光微动,“如今南部异族已清,倒是北疆异族余孽未除,确需得力之人坐镇稳固边境。但……” “臣非去不可。”时鸿抬起头,眼中带着坚定的光,“北疆不稳,则国无安宁之日。一日不宁,臣一日寝食难安。” 见程慎之皱了皱眉,时鸿顿了顿,声音低落下来:“况且,这京州城中,处处都是她的影子。臣可能……需要点时间。” 程慎之凝视着他坚毅的面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奏。” “谢陛下,”时鸿郑重叩首,抬眼间目光掠过青霜沉静的面容,却听程慎之继续道: “三日后,青霜在镇南王府举行葬礼。她将以功臣的身份,按国礼下葬,受万民瞻仰。待送她最后一程,你再动身吧。” “是。”时鸿眸光微动,狠狠咬住下唇。 程慎之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光,满心沉重得像是坠了块生铁。他不欲多言,径自推门而去,缓缓步入渐亮的院落里。 那背影挺拔傲立,带着说不出的孤寂。 …… 三日后,镇南王府。 寒风卷着细雪,将王府门前的白幡吹得翻飞。泛黄的纸钱从庭院深处扬起,无助地打着旋飘向长街。 宁鸾手执一束开得热烈的红梅,轻轻放置檀木馆前。 棺内的青霜身着素净暗纹的黑衣,静静卧躺在内。一柄漆黑的长剑与她并排躺在身侧,剑柄上系着玉佩,莹润中似乎镌刻着家族的纹徽。 青露形如枯槁,那张总是欢喜的脸上再没有了半分笑意。她俯身为姐姐理好散落的乌发,指尖掠过棺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庞,唇边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冷笑。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29章 她总以为,青霜周全缜密,事无巨细。若是有朝一日祸事临头,也该是她这个莽撞糊涂的妹妹首当其冲。 岂料命运弄人,阴差阳错间,竟会是这般差强人意的结局。 青露低头抚平棺内人袖口的褶皱,却忽觉一道生硬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依依不舍地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人抱着臂,斜倚着长廊的漆红圆柱,满是复杂的看着她。 “时将军。”青露缓缓拜下一礼,眼睫垂落一瞬,随即却又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这位少年将军。 时鸿一身轻甲,此刻已被细雪落了满肩。他腰间今日别着把漆黑如墨的佩剑,比青霜惯用的那柄,更长,更重,也更深邃。 这就是姐姐心悦之人。 这个念头猛地从青露心底升起,她迟疑地抚上胸口,触到怀中暖意尚存的一物。犹豫半晌,她还是迈步上前,将那物郑重捧出。 “青露姑娘?” 时鸿未料到青露会主动上前,迟疑一瞬,便从迈步廊下走出。见青露神情严肃,本还带着几分疑惑,可下一刻,他便骤然僵在了当场。 青露双手捧着的,是个再熟悉不过的精致玉罐,其下并一张叠好的纸条。定睛一看,那纸条边角已有了细微的毛边,想来定是被人常拿在手中摩挲的缘故。 这是当初与青霜初次对上异族时,他夜半爬梯放上横梁的玉罐。他迟疑着打开纸条,上面赫然是他连夜留下的字迹: “御用白玉凝脂膏,专治烫伤擦伤,聊表救命之恩,愿博君一笑。” 时鸿下意识抬手掩住双眼,喉咙中溢出一声怪异的笑。 “这是昨日回望春楼时,在姐姐房中寻得的。出征前整理行装时,姐姐专程将此物放在一旁,想来……原是贴身带在身边的。” 青露不愿直视时鸿顿时灼热的目光,侧脸撇过头去,“此番出城,姐姐早已存了死志。我们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我想,姐姐一定希望您能知晓一件事。” “是……什么?”时鸿的声音放得极轻,淡得连风都能吹散。 “姐姐曾说,她心悦一人,却只恨大仇未报,不甘沉湎于儿女情长。”青露的话语坚定而冷漠,眉目隐约间,竟像是带上了几分青霜的影子。 “如今大仇得报,我们姐妹二人,也算如愿以偿。听闻您不日就要启程北疆,还望时将军……珍重。” 青露话语落尽,缓缓从容一礼,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棺木走去,再未回头。 时鸿独自站在廊下,面上平静无波,手中却几乎要将那玉罐嵌入掌心,狠狠融在血肉当中。 雪花吹落,再次落在时鸿的肩头。可这次,却几乎压垮了一个将军从未弯折的脊梁。 送葬的队伍踏雪而行,每一步都在积雪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沿途的百姓默默跪拜,将手中的红梅轻轻放在两侧的街边。那红梅燃得像火,赤得像血,像是她炽烈而短暂的一生。 队伍一路行至城郊桂花林,那是望春楼的私产,也是宁鸾娘亲的长眠之地。过去,这里收留过一个不安分的灵魂,如今,却又有人将真正的长眠于此。 时鸿凝视着渐渐合上的棺盖,那清丽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逐渐隐入黑暗。连带着那柄黑剑,也随着主人一起沉入棺底,再见不得半分天光。 “待四海安定,我便回来陪你。” 他默念着,目光随着棺木的缓缓下葬而失去焦距。无意抬眼间,却见程慎之与宁鸾静立墓前,二人的身影在风雪的呼啸中,几乎依偎在了一起。 “真好。”时鸿喃喃出声,默然转身离去。 他早已托付望春楼照拂将军府的老父。而他自己,挑了个风静雪停的清晨,向程慎之辞行后,便独自策马出城。 行至城郊十里外的山坡,他勒马回望。 京州城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心中的那个身影,却随着他的远去而愈发清晰。 这个冬日,终究在每个人心底凝出了永不融化的冰。 …… 宁鸾得了程慎之特赐的手令,被应允可以随意出入宫门内外。 她时而回到望春楼,在宁长明的协助下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时而又入宫闱,为程慎之拟定安抚异族、整顿边关的种种条目。 她出现在哪里,那里的烛光便常亮至深夜。案头的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周而复始,如同她忙碌不止的背影。 在程慎之励精图治的治理下,蜀西国安然度过了这个格外漫长的寒冬。边关渐稳,流离的百姓得以安置,就连连月的大雪,也终于在立春前渐渐停歇。 暖月阁中。 “小姐,账册的这处,是不是记错了?” 青露捧来一卷望春楼中的流水账册,指着一处低得离谱的数额问道。 宁鸾接过账册,指尖顺着青露所指的条目细细核对。 “这里没错。”她轻轻摩挲过那行异样的字迹,“这些北疆药材,是时将军特意命人送来的。账上只记录了最基本的运送费用,所以才会这样低。” 青露微微一怔。数月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时鸿的消息。 “时将军他……” “他很好,”宁鸾将账册递还给青露,声音温和,“他还在信中问起了你,说若有机会,想听你讲讲青霜的事。” 青露沉默着接过账册,是微微点了点头。 如今她愈发沉默寡言,连露出笑容都成了无上的奢侈。除却不穿那身深邃的黑袍,她的眉眼神情、行事作风,甚至是偶尔凝望远方的侧影,都俨然成了另一个青霜。 闲来无事时,她开始喜欢独坐在院落的台阶上,抱着双膝,怔怔望着城外出神。那身影看似脆弱,却从不在宁鸾以外的人面前展露半分。 宁鸾看着青露抱着账册,坐至一旁的凝重身影,心底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她们怀着同样的思念,却也有着同样的无可奈何。 “阿鸾。” 透过暖月阁半开的窗扇,宁鸾闻声望去。程慎之正踏着初发的玉兰嫩芽大步走来,眉宇间竟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 第108章 此生不渝 春风悄然拂过,他…… 御花园中, 沿岸的柳枝探出新绿的嫩芽,胖成一团的红白锦鲤从水中探出头来,蹭过一块还未消融的残冰。 程慎之与宁鸾并肩走在太液池畔。衣摆偶尔随着暖意的春风相触, 又在步履款款间悄然分开。 “阿鸾, 你看那边。” 程慎之忽然停下脚步, 指向不远处游曳而来的一双夜鹭。宁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唇边不自觉扬起浅笑: “春江水暖鸭先知, 看来冬天,真当是过去了。” 程慎之的视线只在夜鹭身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便转向身边人的侧脸。见她发间沾了片去岁干枯的碎叶,便自然地伸手为她拿去。 宁鸾感受到那靠近的暖意, 微微一怔,耳尖竟被蹭上薄红。 程慎之将拈起的枯叶轻轻吹远,忽然低声开口,“你那边, 情况如何?” 他引着宁鸾沿池缓步前行, 不知怎的, 竟也别过脸道: “今早上朝, 朝中诸臣又提起那些尚在郊外开荒的异族部众。他们虽看似定下心来,日日安分开垦荒田, 却始终群龙无首, 难让京州城百姓安心。” “就快了, ”宁鸾答得笃定, 下意识抬起微凉的手揉过发烫的耳尖, “现下已有领头的三个大部落愿意听命于我,剩余的两个异族部落,也早已心生动摇。异族部落归顺, 不过只是时日问题。” 这些时日,二人一直在暗中布局。 自冬日里那场骤起骤散的大战后,慕达莎身死,她所集结的异族部众顿时群龙无首,眼见着又要陷入内斗纷争。 程慎之虽出兵镇压,却始终难以让这些本就散漫惯了的异族部落齐力同心。他们既不愿再回南部故土,也不愿彼此休战。长此以往,不仅军备物资耗费成倍增长,连京州城内的百姓也愈发惶恐不安。 而这时,宁鸾提出让这些异族部落分散开来,在京州城外的荒地区域分散安置。他们仍可按部族聚居,朝廷则提供基本农具与粮种,供他们开垦荒地,定居于此。 二人缓步走过太液池,穿过已被精心修剪的树丛,来到那架依旧有些简陋的秋千前。 程慎之伸手拂去木板上的浮灰,宁鸾却忽然笑了。这里的秋千自程慎之登基后,日日有专人打理,哪需他此刻在这里大献殷勤。 她轻巧提了提裙摆,坐上秋千,攥着有些粗糙的绳索,不自觉扬起笑意。 程慎之下意识望向她沉静的脸庞,只觉得哪怕是这样细细的打量,除了那略微上挑的眉尾,依旧寻不出半分异族血统的影子。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 第130章 “所以,你是怎么说服朝中那些老顽固的?”宁鸾仰头看向程慎之,稍一用力,秋千便缓缓摇荡起来。 “我说,”程慎之轻咳一声,端起了那副从不在她面前显露的君王威严,正色肃然道: “朕告诉他们,早已替异族择定了新的首领。此人身怀异族血统,又惯擅经商之道。当初慕达莎以开拓商路为引,召异族人入京。如今,此人深谙异族人生存之道,足以约束异族部众,令其在京州城内外安稳度日。” 宁鸾轻笑,秋千随着笑声晃得更快了些,“陛下这番说辞,倒是将我说得威风无比。” “望春楼的大掌柜,本就该威风无比。况且也只有你,既能体恤异族百姓的艰辛,又能以你那惊才艳艳的经商之道,引导他们在这片新的土地上落地生根。” “可是,望春楼的掌柜,是林公子。有着惊才艳艳经商之道的,也是林公子。”宁鸾蓦地停下秋千,垂眼看向鞋尖,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半晌都没有开口。 程慎之却趁着这机会,悄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在她尚未回神之际,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道从背后传来,推着秋千轻盈荡起。 “慎之?!” 秋千骤然推高,宁鸾猝不及防地惊呼,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绳边。 “今日,除却城郊外那些异族的安置问题,朝臣们还上奏了另一件事。” 宁鸾惊魂未定,却听程慎之在她身后温和开口,仿佛方才惹她一惊的始作俑者不是他一般。她渐渐适应了越荡越高的秋千,好奇地问道:“还奏了什么?” 程慎之手上动作不停,却也一样红了耳根。看着面前随风轻荡的身影,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们老生常谈,只说后位空悬,让朕早作决断,娶上一门贵女。往日里提及此事,朕总借发妻丧期未满,再加之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后宫之事来推脱。” 程慎之的声音随着秋千的起伏时远时近。宁鸾手中的绳索,却在这起起落落中被越握越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但是这一次,朕对他们说……” 话正到了要紧处,程慎之却戛然而止。 “说了什么?”宁鸾忍不住回头追问。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节奏,不知是因这荡起的秋千,还是他未尽的话语。 程慎之忽然按住晃动的秋千,缓缓绕至她身前,单膝跪地,仰头与她平视。 “我说,”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灼热的火光,“朕心中早已选定最合适的皇后人选。于公,她即将统领南部的异族部落,更能促进京州城商贸繁荣,于社稷有功。于私……” 程慎之似乎是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枚寒髓珍玉并三块花色不同的绣帕,郑重捧着递至宁鸾面前。 “于私,我心悦之人,曾在这殿宇之中给予了我生存的勇气,更在无数次的危难中,奋不顾身地救我于水火、舍身护我周全。” 宁鸾一时怔愣,抬眼四目相对间,程慎之的眼底满是真挚的情意。她接过那玉佩与绣帕,却见程慎之拿出这几样东西后,又将手探入怀中。 “当年你将寒髓珍玉赠与我,如今,我愿以此玉回赠与你。” 只见他又取出一枚玉佩,轻轻放置在了她的掌心。 她还沉浸在程慎之深沉得醉人的眼波中,下意识垂头避让。却在看清掌心之物时顿时一惊,险些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尽数抛出。 “这、这是……九龙白玉佩?”宁鸾皱着眉眨了眨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九龙白玉佩乃帝王信物,历来唯有天子才可佩戴。此刻,此刻这象征无上权柄的珍贵玉佩,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程慎之看出她眼底的犹豫,伸手将她的指尖缓缓合拢,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背,像是龙护住了宝藏。 “阿鸾,”他声音从容而轻柔,说出的话却满是坚定,“不管你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还是望春楼的林公子,在我眼中,你始终都是那个让我倾心的阿鸾。” 感受到掌心中纤指的轻颤,程慎之扬起心满意足的笑意,仿佛能亲口说出这番话,已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所以,不管你是谁,你想成为谁,蜀西国的皇后之位,你可愿一坐?” 掌心虽拢着那散发凉意的寒髓珍玉,宁鸾却只觉得浑身发烫。 她想起幼时每每进宫时,那按捺不住的雀跃。想起那些年来,在镇南王府中日复一日的等待。想起作为林公子时,在望春楼中独对明月的怅然若失……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此刻都随着温暖的春风,如画卷般在她眼底匆匆浮现。 她想起自己抢过他的墨笔时,他那错愕的眼。想起指使他在树下立秋千时,他无奈又宠溺的笑。更想起在望春楼里,她一次次凭着任性,将他耍得团团转,而他总是纵容地陪她闹完每一次。 可每一个瞬间都在她心头叫嚣,催促着她将珍藏已久的真心,全然托付给面前这个,让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男子。 “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已然盘旋上了泪光。 可待她鼓起勇气抬起眼,却发现面前单膝跪地的程慎之虽面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也无声地红了眼眶。 “你……?”宁鸾的哭腔里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我还没说拒绝呢,你怎么倒先红了眼眶?” 程慎之抬手拭去眼角湿意,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哪怕是拒绝也好,我等这个问题的答复,已经等了太久了。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愉快的承受。” 他抬眼与她真诚的对视:“只要是你发自内心的回答。”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宁鸾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瞬间崩塌。 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冲动,猛地从秋千上向前倾身,张开双臂用力揽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肩窝。怀中的玉佩绣帕“霹雳哗啦”地落了满地,却也无人在意半分。 她这个动作来得太过突然,程慎之本就因半跪而重心不稳,被她这样不管不顾地一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他险些失去平衡,慌忙下意识以手撑地。还未等那抹错愕过去,宁鸾温软的身躯已经结结实实地落了他个满怀。 “傻子。”他听见怀中的人轻声骂着,那环住他的手臂却圈得更紧,“你这样说,让我怎么还忍心拒绝?” 程慎之怔愣片刻,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索性松开撑地的手,抱着她就这样随意跌坐在地。沾灰的手掌在衣摆上随意蹭了蹭,随即稳稳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那就不要拒绝,”他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廓,“阿鸾,这辈子都不要再拒绝我,好不好?” “好。” 春风悄然拂过,他们在轻晃的秋千前拥吻。 呼吸交织间,无声许下了此生不渝的誓言。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52书库呀~www.52shuku.net | | 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pojingchongyuan.html" title="破镜重圆"target="_blank">破镜重圆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anlianwen.html" title="暗恋文"target="_blank">暗恋文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hunhouwen.html" title="先婚后爱"target="_blank">先婚后爱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zhuiqihuozangchang.html" title="追妻火葬场"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