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个衰仔》 第一章 “苍离啊,吃饭没?”杏花君背着药箱从外面走进来。 血色琉璃树下,一道青碧的身影静静伫立,一下没一下地用布绢擦着一面铜镜。 默苍离抬头瞥了一眼琉璃树,转过身回答道:“没。杏花,煮的面里麦放葱。” 杏花君长叹道:“饿不着你哦,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升火热几个馒头吃。” 默苍离嘴角轻弯起一抹浅笑,杏花的唠叨听听就是,心软的人啊。 煮了两碗面,加了两道小菜,杏花君坐下递过一双筷子给默苍离:“当年也不知尚善是如何照顾你的,才没把你饿死?” 默苍离接过筷子,脸色平静地道:“杏花,这个名字麦提咯。” “哟呵,说了多次麦叫我杏花,叫杏花君,还不是同款没改变。哈,所以你叫我杏花一次,我就提你老婆名一次。” 杏花君丢了个白眼给默苍离,闷着头吃起了面。至于尚善这名嘛,还是要提的,否则怎么让你们夫妻俩和好,杏花君才不愿一世年做中间人呢。 兴许是尚善这名字荡了兴致,默苍离这餐饭吃得很安静。平时,默苍离会让杏花君介绍一下外面的诸事,并引导一下杏花君的心理。做大夫的抗压能力抗挫折能力得强,要不经常得听杏花念叨了。 “你这个大夫,做得真失败。”知天子拄着拐,居高临下地看着正斜瘫长椅晒大太阳的慕少艾。 慕少艾轻吐一口长烟,眼神没给一个:“老人家就这点嗜好。话说,汝的命是吾救的,现在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吾好友的,做人失败就是你吧。” 知天子气得两撇黑须翘了几翘,大声驳斥道:“笑话,吾住的可是徒儿媳妇家,可不是什么外人家,哪像你这个脸皮厚得一批的不良大夫,整天赖着我徒儿媳妇和徒孙家。” 庄上的人,对两个老人家如孩童般的吵架已十分习惯,各自搬着稻谷、抬着脱粒机从路边快速经过。 现下正是若水庄秋收的季节。金黄色的稻谷已成片割伏,有的人家已收了稻谷,有的还正在抢收。 暑热还没退去,庄人披了短衫下地劳作,高阳下,已湿了衫背。 见太阳越来越高,慕少艾从长椅上起身,对知天子道:“走吧,回院喝茶吧。” 知天子提了拐杖,两腿奔着跟上慕少艾的大马步,哪还有半点古稀之年的腿脚不便? 正端茶送来的小莲看到这一幕,叹口气道:“慕先生和老先生又走了。唉~老先生何必还拄个拐,小姐可早就知了他腿脚好好了。” 垂头的小莲端着茶水往回走,遇到正出门买菜的娘,将刚刚的事儿说了。 “傻丫头,小姐哪里不明白啊?娘跟你阿爹出去买菜,好好伺候小姐。”黄四娘点了点自家丫头额头,向屋外的小径走去。 小莲眯着眼,看着自家阿娘坐着阿爹驾的牛车上去了庄外的集市。 每个月,庄里都要出去采购一批肉类布料佐料好酒,林林总总,充实庄里的物资,改善下庄里的伙食。 转过身,小莲便被突然放大的面孔吓了一跳:“哈哈,胖姑。” “呵,瞧你笑得那傻样。怎么,这次不吵闹着跟你爹娘出去啦?”胖姑捏了捏自个儿的肉肉脸,扯了下,挺疼的啊,力气又涨了哦。 小莲窘迫地道:“胖姑姑,那还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怎么现在还记着啊?” “呵,不光现在记着,一辈儿都记着。小莲,你有了孙子,我也会拿出来讲的。”胖姑可不管小丫头脸红不红,“你看,你家两位少爷从没尿过床,也没吐过奶,现在我拿出来说了吗?没有吧。可见,还是你自个儿不争气。” 不争气的小莲心里泪汪汪,我家少爷们那是谁,天上下凡来的谪仙,自己凡间花草能比吗?亏得胖姑看得起自个儿。 小莲心塞塞地端着茶水进了院子。尚玄披着小帛褂缩着头贴着墙跟往自个屋里溜,见到小莲进来,忙食指靠嘴“嘘”了一声。 小莲赶紧闭了嘴,玄少爷又“不修边幅”,被苍少爷看见,少不得被责一番,还好这次应该无事。 就在小莲替玄少爷庆幸之际,尚苍的话如凉风送来,僵住了尚玄:“小弟,若是不想好好穿衫,就弃了,赤身裸体更适合汝。” 尚玄转过头,小步挪到大哥窗前,对着正阅书的尚苍,可怜兮兮地道:“大哥,我不是不会系扣带么?想我一堂堂少庄主,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想来也是艰苦。” 小莲见尚苍少爷眼光扫过来,立时反应两位少爷又要进行爱的交流了,如兔子一般噔噔跑了不见影儿,尚玄哆嗦的裹了一下披帛,在兄长的压迫下,不得不幻化出剑,跟着兄长后面飞跃进了练武场。 知天子正准备与慕少艾手谈一局,听得后山噼里啪啦,推了棋子,拿起拐杖,留下两句话,急急没了人影。 “哎呀,不得行。天天又在教训同同了,老头子我得去看看,免得娃儿们打得火起,伤了身体。” 慕少艾对这老友的护孙劲儿已见惯不惯了。手一挥,棋子都入了袋。坐在这,等知天子带孩子们过来。 “师爷爷,轻点、轻点。可痛死我了。”尚玄大呼。 知天子白眉耸动,双目透怜:“小孙孙啊,你咋这么不听话呢?好好穿衣,大孙孙就不会揍你咯。你这样,可担心死老头子了。哎哟,心痛甚哉!慕少艾,赶紧的,给我宝贝小孙孙瞅瞅。” 慕少艾坐在高椅上斜睨了这对活宝祖孙一眼:“自个去找消肿散淤的药物抹抹,别什么都要老胳膊去。” 尚玄小时候没少翻箱倒柜,自然清楚药师爷爷所说的药物在哪里。 知天子没好气地瞪了慕少艾一眼,跟在一脸淤青的尚玄后面:“乖孙子啊,你坐着,师爷爷给你找。等下还要送药给大孙孙,真是造孽咯,两宝宝打架,心疼死我了。臭小子,连封家书也没,要他何用!怪不得善丫头不理他。活该!” 第二章 暮色苍茫。 尚善从田间地头飘过,入眼处是灯火通明的村庄,三三两两的农人赶着牛车回家,地上已无一粒稻穗。 尚玄啊的一声冽开嘴角,揉揉脸上敷药的地方:“娘亲回来了吗?” 黄四娘与小莲端上饭菜,摆好碗筷:“小姐应是快回来了。苍少爷,还需要什么吗?” 尚苍挥挥手:“你们下去吃吧。” 黄四娘带着小莲跟慕少艾、知天子和两位少爷告退后,知天子摸摸肚皮:“老了,老了,再也经不起饿啦!” 尚玄睁着青眼说道:“师爷爷,经不起饿是少年人的事情。师爷爷饿得快,说明身体强健,能多活一百岁。” “哈哈,乖孙就是会讲话,不像你那个锯了葫芦嘴的爹,噎不死人。” 知天子乐开怀。坐在一旁的慕少艾嘴角抽搐,你确定你佳徒那张嘴只是“噎不死人”的程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墨家人一脉相承啊! 尚苍瞥了一眼知天子和小弟的互动,鼻边闻到一股清香,从椅子上站起来:“娘亲。” 清香浓时,一抹丽影出现在厅中,温目扫过两儿子:“嗯,苍儿、玄儿。下次打架麦打脸,碍观瞻。” 尚苍“嗯”了一声。尚玄哇地掩面,双手捂住脸,控诉道:“娘亲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尚善懒得理会他,对慕少艾道:“药师,这孩子下次被揍了,药就麦提供了,让他自个儿找去。” 知天子拄了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道:“徒弟媳——” 在清凛目光下,知天子忙改了称呼,舔笑道:“善善啊,同同还小,麦这么严苛!” 慕少艾站起身道:“都吃饭吧,免得菜凉了。” 知天子瞪着慕少艾,恨不得以身替之,为虾米宝贝徒弟媳妇和宝贝大徒孙都对这个老不修的那么好,对我这个师爷爷就糟心透顶。什么佳徒,什么良才美玉,在亲孙面前,啥也不是。不孝徒,麦让为师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尚善瞅了两眼尚玄,嘱咐道:“明儿起三更,与汝大兄一起练武。” 尚玄闷着头低声说:“我还想睡呢,每次都五更起练武的。” 尚善看着他:“这次你脸上受伤部位更多了。同样的天赋,同样的年纪,苍儿能刻苦坚持,花更多时间,为什么你就做不到呢?” 慕少艾悠然道:“善儿,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知天子嚅了两下嘴,吞下话,心疼地看了眼小乖孙。 尚苍扯了下小弟的衣衫,尚玄眼眶微红,低下头趴饭,以免让母亲看到。 五人沉默地用膳。尚玄吃完饭,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娘亲、两位爷爷、大兄慢吃。” 知天子放下碗筷:“老朽也吃饱了,跟上去看看。” 尚玄出得门来,在院里来回走了两步,见师爷爷出来,忙过去搀他。 知天子踮起脚尖摸着他的头顶:“同同长大了哦,师爷爷却老了。” “师爷爷,你不老。”尚玄低着头,将脸色融进夜色里,“师爷爷,我娘是不是喜欢大哥些?不喜欢我?” 知天子敲了他脑门一下:“混小子,胡想啥,你娘要不喜欢你,生你做啥?她吃饱了撑的?” 尚玄双手抱脑门:“师爷爷,你敲得太重。我娘就是偏心眼儿,对大哥如春风和煦,对我如严冬酷寒。我要离家出走,跟爹亲一样!” “是嘛?” 凉凉一语,自后方传来,尚玄见是端着茶水出来的母亲,赌气道:“当然是,否则爹亲怎不回家,他不要你是有原由的。” “尚玄!”跟在母亲身后出来的尚苍怒气冲冲,这小子一定揍得不够,什么话都往外倒。 知天子被尚善冷目一扫,冷汗淋漓,忙解释道:“徒儿媳、善善啊,我可没在背后撺掇啊!天地良心,我说的只有劣徒还活着,没时间回家。” 尚善将杯盏塞到一旁慕少艾手里,冷笑道:“知天子,啊,不对,墨家前钜子,你当然不敢说全实了。策天凤,啊,也不对,谁知道他现在叫啥名,可不是他离家出走,只不过被我休了。还有,玄儿,你爹亲可不知有你俩兄弟,要去就赶紧去,否则还没人给他收尸!” 尚善火气腾腾转过身,进了屋,砰地关上门。慕少艾双手抖了两下:“唉、唉,流年不利啊。墨门老头,跟你徒孙多讲两句走跳江湖的事情,否则出了门,还不知受什么伤。少年人,天真啊!” “喂,喂,慕老头——”知天子长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小孙子,“同同啊,你想出去用了最下下策。师爷爷可不放心你哦。” 尚苍轻哼道:“尚玄,汝若是不与母亲道歉就出了门,麦怪我不认汝这个兄弟。” 尚玄还想嘴硬,知天子赶紧拉住他:“去吧,跟你娘亲好好说说。还有你爹娘的事,你麦掺和,他俩的结难解,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只能干看着。” 尚苍等着尚玄一挪一挪地走过来,大力地拉着他手臂,拖着他来到母亲房门前,敲敲门。 “进来。” 两兄弟推拉着进了门,尚善头也不抬,拉长皮尺印布,印好后,用小碳笔划了一小竖杠,撕拉一裂,成了两块方方整整的小布。 尚苍等尚善撕完才开口道:“母亲,我带小弟过来了。” 尚玄被尚苍从背后拉出来,推到前面。尚玄扭搡着身体,在大哥的嗔目下,小声地道:“娘亲,孩儿出言不逊,非常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低着头的尚玄才听到母亲的声音如天籁:“我可没放心上,抬起头吧。” 尚玄喜气欢欢,忙蹦跳着跑到母亲身边,拉起布:“娘亲,孩儿帮你裁吧。” 尚善拍开他的爪子他:“免,笨手笨脚的,麦帮倒忙。玄儿啊,过了冬天,就跟你师爷爷一起出门吧。那个时候,春风和煦,见到你爹了,麦提我半个字。” 尚玄转动手指:“娘亲,你还在生气?玄儿莽撞无礼,伤娘亲心了。” “你娘要生气,早被气死了,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崽子。”尚善盯着他,“怎么,还想让娘揍一顿,才心安得下来吗?呵,你娘可没那么笨,打在你身,痛在我心,还废我的累。” “娘亲,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也不笑一个,总让孩儿猜你。”尚玄说完,又指着尚苍道:“大哥也是的,整天冰块样,除了看书练武就不做别的了,真无趣。” 尚善给了小儿子一个白眼,对大儿子道:“苍儿,苍帮娘将那匹布拿过来。明天啊,给你们多做两身衣裳。” “娘,有我师爷爷的么?”尚玄搓着双手,悄咪咪问道。 尚苍拍了他头一下,指着旁边的藏青布和黄绢道:“那!” 尚玄呵呵一笑:“娘,还真是嘴硬心软。” 尚善睨了他一眼:“才知道啊!明天,练完武,跟着吴三郎出去砍柴,冬天要来了,还要准备足够的碳。” 尚苍应了声是,尚玄摸着脑袋拉长声音说了声是。 第三章 杏花君冲进血色琉璃树,找到树下的人,气急败坏地道:“苍离啊,西剑流入侵,行不人道之事。上个月经过的村庄,已是残垣断壁。” 默苍离将镜子持好,抬头望着琉璃树:“杏花,我们见过的还少吗?这次中原自己度过吧,史艳文能担得起这副重担。” 杏花君颓然垂下肩:“也是。人族矛盾,你大抵是不管的。唉~” 仿佛想起了什么,杏花君抬头看着默苍离:“哎呀,苍离仔,你又叫我杏花。哈,你是有多愿我提起尚善的名字。话说你俩怎就——” “杏花!”默苍离呵止住他。 “哎哟,不提就不提,好不容易挖到你八卦,一丝闹热都没瞧得。行了,我要跟慕不正经通信,你要说点什么不?”杏花君摸摸头,“上次来信,他说善丫头去了道域,与人论道。还说有一天要是善丫头入了道,自己就要麻溜溜地打地滚了。切,这老头变着花在说他混吃等死的生活,好菜好酒的怎没咽住他,尽给我嘚嘚。” 树下的绿衫人影聪耳不闻,专心擦拭镜子。 杏花君长叹了口气,边往里走边叨叨:“唉~世上夫妻千万对,独瞧不懂这一对。回信我就写自己遇到了一个扎手的病人,问问老不正经的怎样治……” 镜中影,只有局,没有谜。琉璃树叮咚作响,是风的摇曳。 慕少艾继续坐在太阳底下抽烟,等日头上来就回去。 知天子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见慕少艾抬头望秋叶:“慕老头,如你这样真好,没有糟心事。天天躲在树荫下晒太阳,偷得浮生半日闲。” “哈,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慕少艾眯眼说道。 “就因死了一次,回头想来,最放心不下的是凤卿。当年,我遇到他时,有多欢喜啊,现在就有多希望他能幸福。墨门背负太重了,重到我古稀之年才放下这副担子。好不容易等到他成婚,有了俩孩子,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自己早做了父亲。” 知天子说着心头话,双目注视着双眉垂胸的老者。 慕少艾冷笑了一声:“吾记得当年,某人可是反对到底,将善丫头说成妖女祸世。” 知天子讪讪:“都过去了,何必再提呢。” “嘿,真过去了的话,汝又何必唉声叹气呢?往事再续呢?善丫头过得挺好的,苍儿和玄儿也懂事,没男人需要操心,神仙日子啊。”慕少艾拿出水烟抽了一口。 “慕老不修,你个单身汉,懂什么儿女情长,我家凤卿万里挑一的人才,与善善天作之合,如今鸳鸯分水,你在一边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唱单身贵族,真气煞老夫!” 知天子气得嗷嗷直叫,胸脯上下起伏,老了,还要受这破老头的气,真真衰!臭小子,连媳妇都拢不住,害得师父我都不能理直气壮压老不修一辈。 胖姑躲在树叉上睡着懒觉,大声斥道:“吵死了!三条腿的,你吃火药子啦,中气大大的,两条腿不走,装三条腿!本就病得不轻,还骂我师尊,忘恩之徒!呸!” 知天子气得在树下跳脚:“老不修,收的虾米徒弟,尊老都不懂!” “咦~我家徒弟尊师重道至极,知老头,我年长于你哟~”慕少艾吞云吐雾。 知天子指了指,眼光瞥到尚苍挑了柴禾从山里出来:“哎哟,我的心肝啊,这徒弟媳妇咋就让孙孙们上山砍柴了呢。还没成年,这是做幼工。” 慕少艾辣眼,这老头耄耋之年,胡须苍白,双手捧心,也不怕瞎了人家的钛合金眼:“知老头,你年岁不小,砍柴应是能手。” 知天子气呼呼:“老不修的,天天作威作福,不事生产,靠我徒媳徒孙养活,还天天气我,真是恶之极。” “哈,老头人缘好。善丫头抢着养,不像某人送都送不走。也罢,反正只那么几个月了,开了春,苍儿和玄儿也弱冠,那时你就去江湖舔血吧。唉~人善人美慕少艾,羡煞一杆臭老头!” 知天子不再理这个嘚瑟老头,拿起拐,去接孙子了。 慕少艾对树上的胖姑喊道:“胖丫头,下来运动运动。” “老头,你就是个心软的,看不下去蒙着眼就是,偏叫我死去挑柴。”胖姑从十米多高的大树叉上跃下来。 慕少艾躺在椅上悠哉悠哉:“你忍心叫善丫头的宝贝们受累!” “行啦!看在善姐姐的份上,去挑就是了。冬天一来,老头你可不能受寒。”胖姑将头发扎高,随意一卷发带一缠,就奔了过去。 闻到一股清香,慕少艾睁开眼睛:“决定好了?” “不这样做,还能怎样呢,孩子们不可能一辈子绑在身边的。小的时候,玄儿就吵着要父亲;苍儿只提过一次,后来也就不问了。好不容易等他们成年,练了武学了艺,心里纵万般不舍,也得放手。” 尚善放下茶具,煮水洗茶泡茶,给慕少艾和自己各到了一杯。 慕少艾从椅子上坐起:“丫头,不必委屈自己的。人生快意点好。” “没有委屈自己,只是不甘罢了。原以为乱世不会养孩子的,可还是生了他们,心内总歉疚。”尚善抬头一口饮尽杯中水,“该走的都会走,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 慕少艾一脸歉意,心内怅然。“抱歉,若不是吾——” 尚善打断他的话头:“不关你的事,命运罢了。合该我与此有缘。少艾,你也是宇宙孤魂,寻不得故人,望不见故乡。这天地啊,见得太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能生养两孩子,有了羁绊,又活了一回。” 慕少艾吞下这杯茶,丫头啊,茶里都是苦,何必说得洒脱。 尚玄将两捆大柴禾扔到后院柴房,赶紧寻了衣裳洗完澡,披着湿头发冲出来:“娘啊,做好吃的不喊我。” 尚善皱着眉头,拍掉他拿桌上点心的爪子:“成何体统?发散衣乱,不与尊礼,伸手就拿。” 第四章 尚玄摸着红手手,撇嘴道:“娘亲,一点都不疼同宝宝了。” “你这孩子越大越欠揍。”尚善起身,拉过他坐到位置上,将衣领子提好,幻出一把梳子,边说边念叨,“以后你出门了,怎么办?苍儿这回可不会出去,你跟你师爷爷一起,难道要师爷爷照顾你,哈?你这孩子,真是被惯的没边,还说为娘不疼你……” 慕少艾将茶拿到自己一边,点心盒子推到少年人跟前:“玄儿啊,出门在外,吃食当心。” “知了,这话从小就说起,又不是没出门游玩过。药爷爷,出了门,我会想你的。”尚玄塞了一块栗子糕后,啃了一瓣甜桔,清了嘴里的糕渣,“当然,想得最多的肯定是娘!” 尚善掏出发带扎紧马尾:“行了,行冠礼后就自个学着吧。嘴巴吃甜就可以哒,留着肚子吃饭。” 尚玄眨着漂亮的丹凤眼,睫毛弯翘,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道:“娘,孩儿要是出去了,你唠叨都没对象了。我大哥一向听话,你可麦鸡蛋里挑骨头,让他浑身都是刺儿。” 尚善被自家小子气乐:“哈,放心,你出门娘就不叨了。跟着出门这么多次,为什么还想着出去呢,留在娘身边都不得行。” “那是。以前出门都跟娘、爷爷们,这次可是去找爹,意义不一样。”尚玄心里好奇自家爹娘的事,奈何娘嘴紧,以后出门就问师爷爷。 尚善眼神暗了暗,摸着小儿子的头:“玄儿,见到他,麦傻不拉几被卖了,也不要在他面前耍心眼子。不过他要是敢让你做炮灰,为娘就敢让他万劫不复!” 强横的话语,凛然的威势,尚玄瑟缩地抱了下肩头,心里对爹娘的前景不容乐观,这就是传说中的“怨偶”,我的天,自家爹娘究竟发生何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 知天子拄着拐走过来,正好听到这,急道:“善善啊,虎毒不食子,劣徒没这么心狠!” “哼!他心不心狠,你不知吗?虎毒不食子,是虎!人食子,可不还有大义、苍生的借口么?我养崽,不是为万民去的!” 尚善站起身,对视着这头藏牙的老老虎,“将我儿子怎么带出去的,你就怎么带回来。否则,天覆地裂万生葬!” 掷地一语,令知天子心内起波涛,这丫头,从没有看懂过;实力,也从没有看到过。唉~与劣徒是孽缘还是佳缘,说不清啊! 尚玄对知天子和慕少艾挥挥手,跟着母亲入内。 慕少艾站起身,走到知天子一侧:“知老头,好好照顾玄儿。善丫头名中有善,为人可没那么善。” 这一年的中原春节,萧索一片,没了往年的闹热红彤。西剑流的入侵,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正道领袖史艳文离奇失踪,更是雪上加霜。 杏花君多炒了两个菜,挂上两盏红灯笼,与默苍离坐下:“苍离啊,这年外面不好过,咱俩还是得好好吃一餐,不然人生真没乐趣可言了。” “我有说什么了吗?”默苍离递上一双筷子给杏花君。 “无。不找点话说,心里难受。你也哉你的个性,什么都往肚里咽,要不是我自来熟,哪里有今日坐一起。回头想想,我真是吃亏,遇到你,就没个休息日,不出诊也得给你洗衣做饭。” 杏花君开起了话痨模式:“唯一放过假的日子,就是尚善来找你,过了两天等吃等喝的好日子,也不知你俩发生了什么,至此咫尺天涯,不相往来。从此以后,我就给你做牛做马了。” “杏花,我与你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默苍离夹起一块红烧肉堵住他的嘴。 杏花君用嘴接过肉,嚼吧两三下,吞了下去:“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以前还让我提,现在提都不让我提了。苍离啊,人生苦短。” “杏花,你知道的,我一直打算收徒。”默苍离从碗中抬起头,“她与我,如此也好。” 杏花君噌地从位置上站起,怒道:“默苍离,你真是活该注孤生!人家姑娘噶意你,活受罪!” “杏花君,情爱于墨家钜子而言,本就是奢侈、累赘。”默苍离红眸中飞速闪过一丝黯然,坚定无比道。 “哈哈,那默苍离呢?我不知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年你娶人家姑娘葱虾米?”杏花君不管不顾,他终想他活得像人一丝儿,有阳光普照,有温暖可期。 默苍离颓丧地放下筷子:“杏花君,她比我所想的要坚强,没了默苍离,她也会过得真好。” “狗屁!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期望说服我,呵呵,过了门的妻子,你想放弃就放弃,反正也不是我什么人,以后我都不再提了。” 杏花君怒火冲冲地进了药房。桌上的菜,几未动,默苍离呆坐了良久,收了饭菜碗筷,擦了桌子,洗了手,拿起铜镜回了卧室。 将镜子放在妆台,默苍离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中躺着一块龙形玉佩,莹莹绽光,触手有温。 那一年,若水庄满庄红彩,拜了天地;师尊居左,药师居右,拜了高堂。 “夫君,戴上这个嘛。”佳人素手取玉,编同心结挂同心玉,“我也有哦。好了,这是我的定情信物,麦丢了哦。你也丢不掉的。” 当年,三尺红染,佳人在怀;而今,形单影只,心有迷思。一切不再重来,默苍离唯孤鸿寄语。 果断盖上盒子,默苍离将其扔进柜箱深处,用铜锁上了三道,重新拿起镜子擦拭起来。 “娘亲。”尚苍推开门,见母亲又在睹玉,轻声唤呼。 尚善收了玉佩,笑道:“苍儿,不守岁么?” “我想陪陪母亲。”尚苍放下茶水,坐在母亲对面,“母亲,还是不想谈他吗?” “没有不想谈。如果你想了解更多方面的他,我怕帮不上你。事实上,我俩在一起,只是缘于一场乌龙,更准确的可以说是错误。”尚善叹了口气,“孩子,真不想回忆呢,可我不想你去怨他、憎他。玄儿自小有什么都会去要,想着法的去讨来,而你恰恰相反,什么都不讲,总让母亲去猜。你俩都很聪明,而你太过聪明,智商像了他。太聪明的人,看得也太明白,活得也太累。” 第五章 冰肌玉肤,雪白一片。尚善意识回笼,惊悚吓醒。呀,推了一个小白脸,纤手取衣,裹了一身衫,遮了眼前人。 从玉台软毛上跳下地,急急奔到卧室,锁门关窗,坐下来,让心复平静。 这是哪里啊,猜不到。做任务好不容易得到终点大奖,喜气洋洋站在星河中选人间降世,结果被星河一物撞了下腰。 无尽的失衡,惨嚎的无声。随身携带的先天阴阳二气瓶,见主受难,收了主子向一宇宙空间极速下坠。 先天宝物,外人入了化血水成营养。自个入了成什么,这,光想想就“不寒而栗”。先天阴阳二气,落在阴阳。阴者入之,阴盛阳衰,久之必吸阳才能平衡阴盛。 如此下去,自己可不就要常常换男票,花心渣女人设贴在脑门上,才不要嘞,一心奔着道上的人,要那么多男票葱杀啥,一个都没有才好。 许是“见”到主人的潜意识恐惧,宝瓶落在山谷时,突然疯狂开启搜查模式。主人,这么可爱漂亮,找的人也要漂亮才行,刚刚到达这里,跟脚还没站稳,不能被天道大大发现,否则被驱逐星河就不妙了,所以得找个天运歹势的人!还有,那人不能是个蠢的,不能没有天赋,不然阴阳二气相交,他不会运转岂不是功亏一篑。此外,要是个童子身,要是个道体天成的,否则无法交合渡气…… “哈,这就是钜子收的徒弟么,长得不差,卖到地下鬼市,价钱应不错。” 层层包围的中央,一绿衫书生凝气察势,心念电转,正待说话,突见气流漩涡,从头顶罩来,天,你果真见不得我好! 默苍离(那个时候还不叫这名)从旖旎梦中逐渐恢复意识,清醒刹那,猛然起身。 吃个苍蝇是什么味道,默苍离体会到了。他哆嗦着穿起衣衫,这衫并不是自己的,但人有羞耻心,故要着衣保暖。 走出的房间,是练功室,玉台聚功,台上铺白虎皮毛。出来后,走过长长的走廊,廊壁上油灯自燃,照亮前途。 默苍离握紧拳头,努力平复心境,这是个富得流油的人家,武功应不差,杀人用脑子就可。 尚善喝了一口茶,跟儿子讲道:“初次见他时,如冰雪般干净,如冰雪般高冷,也如冰雪般美丽动人。” 至于眼中藏着的噬人怒火,还是不要与儿子说了吧。 “我猜,你真想杀我。”此时的尚善换了一套衫裙。鹅黄色的华丽襦裙,勾勒一身美好。 年过弱冠的默苍离,见过很多女子,眼前的这个螓首蛾眉,风姿华仪,似竹拔,似梅凛:“不是猜,而是是。” “你长得真好看。只是是个雏儿,体验并不好,有点遗憾。”尚善咂摸了两下。 眼前的女人,可恨,默苍离气急,怒声道:“无耻!” 尚善转过身面向他:“耶,什么无耻。跟你上床,又不是我甘愿的,少年人,麦放心上,一夜情的事情,看开点。还有,虽然你长得好看,但真心不是我的菜。” “是嘛?迟早一日,必手刃你。”默苍离气怒过后,平复了心绪。 “等着你哦,战五渣。”尚善提着裙摆上了走廊。那个宝里宝气的瓶子做的好事,逞虾米能,无端给我树了个敌。 尚苍为母亲倒上茶水,问道:“你们被困在山谷里,日久生情吗?” 尚善听到“日久生情”这个词,就忍不住嘴角抽抽。如果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吧,可惜没有如果。 这方天地的元气还算可以,今天日头也不错,坐在院子里翻翻书也不差。还好,那个系统有良心,没有带走自己做任务的积累。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尚善转过头乐道:“哎哟,你还没走呢?难道是被我所迷,拜倒姑娘的石榴裙下?” 默苍离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不要脸的女人:“做梦!告诉我出去的路线。” 尚善奇道:“直接走出去就是啦。我又没结阵。” 默苍离冷声:“我骗你不成?” “说不定哦。少年人,欲拒还迎的戏码看得可多了。”尚善表示怀疑。 默苍离鄙夷道:“你这样的荡妇,麦脏了我的眼。” 冷然的红眸里,不屑、轻视…… 尚善哼了一声,不欲搭理。休息两日,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了。那个撞了我腰的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老头,一定要让他好看。失身之仇不可破! 默苍离握紧拳头,这女人当真可恶:“路在哪里?” 尚善懒得给他眼神,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是仇敌,非友人。要不是因为先天阴阳二气瓶自作主张,自己现在就可以毁尸灭迹。也不知道它怎么挑了这么个傻不拉几不识时势的蠢萌。给他一个萌,是看在长得还清新的份上评定的,多少年了,这词钻进脑海就没出来了。 神游天外,莲步轻移,尚善决定好好欣赏此山谷,了解下周遭环境。 默苍离跟在身后,极力平复内心的焦躁。这个女人行走时脚不沾尘,落脚处自成韵律,自己在武力上非是对手。 山谷崖壁刃千尺,三围一径。径埋参天巨木,若不是精神力强大,对气息流转敏锐,是迟迟发现不了的。 默苍离双目含喜,欲从径出,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鹅黄色身影,知道老巢所在,迟早一日杀之除快。 尚善撇了撇嘴,杀意坚定,但太弱。这山谷荒凉,不是好住所,等会收了屋宇,寻一处明山秀水烹茶观云,这样的日子才是逍遥啊! 再荒凉,也有野兔傍地走,抓了一只破腹撒盐,腌了做烤肉。生活再无趣,也要努力寻找,烹饪能让心情快乐,美食能消解心头不安。 “后来呢?”尚苍为自己倒了杯茶。 这孩子的手跟他一样修长,骨节分明。生的两个孩子,眼肖似了他,小时候谁见了以为都是小姑凉,长大了便也英气俊雅了。 门砰的一声推开,尚玄大摇大摆地冲进来:“好哇,娘亲不与我说爹亲的事,全都只说给大哥听,偏心!” 尚苍懒得给眼神:“你在这,就不是娘讲了,而是你在贫了。” “哪有!”尚玄才不承认自己话多,“娘亲,你们说到哪了?” 第六章 尚善扫了眼茶水,尚玄立马会意,倒水端茶:“娘亲,慢慢讲,我爹是怎样英明地娶到你的?” 尚善呛出了口茶,瞪了小儿子一眼:“刚刚与你哥讲了一点点,困在山谷里了。”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尚玄话一出,惹来母亲与兄长的注视,他得意地道,“小时,师爷爷就与我讲了。爹跟娘困在山谷里成其好,都是慕老不修干的好事。为了将他姿如美玉颜过潘安的佳徒成良婿,特下作地用了药,于是师爷爷不得不让爹娘成亲,后来才有了我们。” 尚善眼睛古怪,嘴角微抽,看着小儿子神采飞扬的描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尚苍惊奇地道:“原来,爹跟娘是先上船再付资的,这,非男人作为!” 尚玄拍着兄长的肩膀:“就是。要是当年我在,铁定将爹踢飞,趁人之危。还有慕爷爷太不正经了,就算看中爹亲,干嘛行三流手段,让师爷爷误会娘亲那么久!” “那个——”尚善想告诉儿子事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你爹才是真正受害者。 “娘亲,麦说了。遇到爹,我替你出口气。你俩在一起不愉快,我不会凑合你们的,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他,想哉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尚玄拍着胸脯,保证道。 尚苍点点头,对小弟说:“那你去了,也将我的那份看完吧。” “为虾米大哥你不去?”尚玄皱着眉头道。 尚苍摸摸他的头:“江湖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老气横秋!”尚玄嘟囔着将师爷爷的话甩了出来。 尚善慈爱地看两兄弟互动,尚玄从兄长魔手下钻出:“娘,再给讲讲我爹呗。” “他啊,遇到时如你们这般大。那时的他,眼中有了沉寂,行事沉稳,智计卓越,如果——” 尚善斟酌了一番,换了句话道:“他太正,太执,太舍,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终究连我也离开了他。” “为什么?”尚玄不解,语气中有丝不平,“娘是那种不能共难的人?” 尚苍皱着眉头,不悦道:“母亲?” 尚善从桌上起身,从一旁篮里拿起针线。尚玄跟着母亲后面,将篮子搬离:“娘亲,你快点跟我们讲清楚,为什么你要离开爹?” “没有什么为什么。”从儿子手里拿过绣篮,尚善双眼盯着丝线,一根一根分破。 “娘!”尚玄拍着桌子,震得绣篓跳三跳,见母亲并没有搭理自己,甩了门,扔下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木门荡了三下才安静下来,尚善转头,对尚苍说道:“苍儿,你有什么想说的?” “母亲,为何要瞒着吾父,不让他知了我们的存在?”尚苍不等尚善答话,“是不是也是没有什么为什么来搪塞我!” “苍儿,你生气了?”尚善扶着桌沿坐下,“不坐下吗?所以有些事不能让玄儿参与,他一来,就影响了你的情绪。” “母亲,这是作母亲讲的话吗?小弟他有权利知道爹亲是怎样的人,他想要爹亲,从小就想,你难道不知吗?” 尚苍发现自己从没有了解过母亲,她对自己轻声细语,对小弟爱责兼备,她的脸上很少有笑,总是万年不变的表情。 尚善凄然道:“你母亲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女人,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苍儿,麦对我抱什么期望,崇高、奉献,那都不属于我。” 尚苍哈哈大笑,笑中有泪:“哈哈哈哈,我不想知道你与爹发生了什么,只想知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从小也不想我们多问你,那我就不问。可是,这么多年,你有他的消息,也从不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母亲!” “你去问他,反正你俩也成年了,我的责任尽了。”将折袖捋直,尚善撇过头,盯着墙角架着的一盆绿植。 尚苍扭过脸:“到今日,我才知母亲冷血如斯,儿子会去寻他的,不劳费心。告辞,明年不见。” 门墙外,尚苍拉起坐在地上的尚玄离开了母亲的房门口。两兄弟一前一后,兴致缺缺地回了各自房间。 门墙内,红烛映影,到了黎明,全没了黑暗。 黎明时分,日升东方。 慕少艾晃悠着走在寂静的庄里,盯着胖姑习武,眯着眼,仔细看清了,原是两兄弟背着包儿走出院门。 尚玄忆起了昨晚的不痛快,见到路边站着的慕少艾,装作不认识;尚玄拉了他一把,低首拱礼道:“药师,新年好!我与小弟去找爹亲了。” 慕少艾长眉抖动,嘴角含笑:“少年人,天真得很!江湖路远,照顾好自己。” “孙啊,乖孙啊,等下师爷爷我!”知天子背着包裹,手里提着拐杖,溜溜地奔过来。 慕少艾大马站立,负手背后:“啧啧,知老头,照顾好后背,有何损伤,麦怪我撕了你。” “切,老头我死也会保全孙儿们的。倒是你,麦气我徒儿媳妇。” 喘匀一口气的知天子站稳后,对着孙儿笑成一朵菊花,转过身,冷肃地对慕少艾嘱咐道。 “哈,你的命又不值钱。”慕少艾在肩头背部拍了几下,“送你的包裹里有张面皮,好好戴着,麦添麻烦。” 知天子瞬觉气流周身流转,奔向旷野,啸鸣东方。尚苍拉着尚玄拱手作别,提了轻功,往前赶去了。 慕少艾沉沉地叹口气:“善丫头这又何苦呢?” 这话是对影中的人说的,尚善从树木从影中走出:“药师,抱歉,孩子们不懂事,失礼了。” “哈,无事。这样误会也挺好的。若不是当年我越时空,也就不会让你落在这了。”慕少艾远远望着红日,心里有歉意。 尚善任红日照身:“这阳光真暖。药师,其实我很好,这一世为了自己活的,不再行尸走肉,做了母亲,更是意外之喜。你也不必总觉得歉疚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哪一天能回去,就回去。” “丫头,活了大把岁月,没有什么憾事了。”慕少艾拿出水烟,点燃,“有口烟吐就是好日子。” “你的要求太低了。我让四娘她们多做些任你用。今天大年初一,等会儿庄上人家来拜年,咱们回去准备准备。” 尚善远见胖姑已奔跑回来,提议道。 “走吧。离了人还得过。” 慕少艾朝胖姑挥了下烟杆,跟着进了院门。 朝阳下,胖姑极速奔跑,将太阳甩在了身后。 第七章 出了若水庄,尚玄哈欠不断,心疼孙子的知天子租了马车,向中原腹地而去。 尚苍坐在一角拿起书看了起来,因尚玄的呼声如魔音入耳,干脆放下书,对换了面孔的知天子道:“师爷爷,你太宠小弟了。” 青筋满布的手顺着脸一路摸延,见大孙子在与己说话,忙看向他:“苍儿,师爷爷这副面怎样,是不是英俊些了?不孝徒站在面前,肯定认不出。我们直接去找他?” “师爷爷,药师爷爷会回复以‘难道你还想逛风花雪月之地’?”尚玄躺在车厢板上,抱着棉被眯着眼。 抖短须,拍大腿,知天子佯怒:“老不修的,不说人话,一把年纪说些不三不四。孙啊,可麦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尚苍踢了小弟一脚,让他起来,装睡,害自己看不进书:“师爷爷,你这话与父亲说更好。” 知天子心疼地挡着大孙子的脚,拉扒着小孙子的裤腿,远离大孙踢腿范围。听到此话,惊得连咳:“天天,你爹可不是这样的人哈,他知礼守礼,是端方君子,万勿误会。” “嗯,所以娘亲就是妖女。”尚苍一手捞起尚玄,“起来,与我说话。” 尚玄搭着兄长的手起身,一屁股坐他旁边:“嘿,娘听到这话,可是会生气的。” 尚苍靠在小弟身上:“这话是我说的么?” 知天子收起被褥,应道:“对,对,都是爷爷说的。” 尚玄睁大眼睛:“师爷爷,掉字了。” 知天子放好棉褥,咧开嘴乐呵呵:“哈哈,外面嘛,就是祖孙三。” 尚苍眯着眼:“麦乱动,让我眯一会儿。” “哎——,晚上吵到不睡,现在就打瞌睡。到了点儿,多吃两碗饭。” 知天子嘱咐完,便不再说话。昨晚上娘仨也不知发生了啥,搞到大过年的就跑去中原。见到臭小子,也不知怎样说。 杏花君早起扫好院子,见默苍离走了出来,招呼道:“苍离啊,新年好。” “杏花,新的一年,麦劳累。”默苍离持镜走向琉璃树。 杏花君放好笤帚,走到默苍离身边说:“慕老头说有人要来拜访我,让我收拾两间房出来。这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吧?” “什么人?”默苍离正待擦拭铜镜,听到杏花君言语,抬起头不解道。 杏花君回道:“慕老头交的朋友肯定如他年长,还会带孙子过来。想一想,说不定是慕老头自己带着孙儿呢。” “慕大夫没有成亲。”默苍离笃定。 杏花君诧异道:“苍离啊,你不是慕老头女婿?尚善不是他闺女!” 紧抓住手中的布,默苍离低头道:“慕大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杏花君歪着头,想看清默苍离脸上的表情:“真实的吗?害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他女婿呢。也是哦,慕老头怎生的出这么水的闺女,哈,苍离,麦介意。” 默苍离不搭腔,拿着布拭镜。杏花君知他没放心上,摸着脑袋:“那就想不起来慕老头的朋友是谁了。希望来的少年人安静哦,否则就要受你荼毒咯。这年,我就不出门了,见不得生民潦倒。什么时候战乱平息呢?” 过了两日,祖孙仨进入了中原腹地。越往东走,难民越多。尚玄好奇,便下了马车打听,原来是东瀛西剑流入侵中原,中原没反应过来,已沦陷了不少地方。春节期间,众人携家逃难。 见尚玄一脸沉重地上车,知天子问道:“小孙孙啊,看到什么了?” 尚玄将事情说了一遍,知天子叹气道:“自古以来,中原就多灾多难。西剑流从东侵入中原腹地,时日应是不短。咱爷孙仨走弯路去你爹那,情报不知,无法作决定。” 赶车的车夫巴不得弯道走,欢天喜地地走入了一条小路。 “全村的人都出来,西剑流招工,米饭管饱,不听话的给本大爷挖矿。” 一队西剑流武士趾高气扬地在偏僻山庄里持家叫人。 “呜呜~放开我——” “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女儿!兰儿——” “哼,将她进献给千鸟大人!” 西剑流武士拖拽着一少女从村民家里出来,旁边的一人大力一脚踢翻农妇农夫。 “兰儿——”声嘶力竭地凄厉,震起林中飞鸟。 “闭嘴!你女儿貌美非常,送给千鸟大人,那是前途大大的。”小队长对同伴的行为非常赞赏,随手扔了一金垫给他,让他看管好少女,“不听话,就打晕!” 兰儿眼中含恨,奈何双手被钳住:“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从的!” “呵呵,妞,进了西剑流的门,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再加把力后,西剑流武士讥讽道,“你们中原男人全是孬种,连妇孺都保护不了,这大片的土地,留之废物何用!” “是嘛!”突如其来的一语,伴随的是一剑断掌。 “啊——”惨叫声想起,兰儿摸了把脸上的热血,使出吃奶的劲跑到红色身影背后! “nd,敢伤西剑流!”西剑流队长持剑奋勇向前,“上!” 眉一凛,剑意如秋水,冷绝霜然,脚下如一苇渡江,轻快似闲庭信步,短短两招,八人尽灭。 “谢公子救命之恩!”兰儿跪下磕头。 尚玄一步踏远:“免了。你们最好离开这,避避风头,否则再来人,可没谁救你们!” 风中传来村民错落的道谢声,尚玄轻功纵提,追上马车,一跃而进。 “用时超了!”尚苍从书中抬眼瞅道。 知天子点点头,欣慰道:“很不错了。那八人虽是杂碎,能在三招内解决,如你这般大时,爷爷可解决不了。” “哈哈,还是师爷爷好,大哥要求太高,以为谁都像他。”尚玄开心地拭去剑上血迹,将剑入鞘! 尚苍抬头望着他:“我以为能不杀就不杀的,没想到你还是杀人了。” 尚玄嗤之以鼻:“迂腐之人的见论,能杀不杀,当杀不杀,留着树敌么?” 知天子靠壁听兄弟俩说话,心里深深叹息,同同杀性重,天天杀心坚,没一个如父啊!也罢,老朽只能残年点烛,匡正两孙儿的心性。 第八章 漆黑一片的密林,找不寻出路。虎豹熊罡在嘶吼,默苍离强撑起双腿,一步一步向回走。 尚善坐在蒲团上,闭眼内视,观经络气海,识筋辨骨,长吐出口气,果然,先天阴阳气在体内筑根了,永远都去不掉了。啧啧,那小子吸了口先天阴阳二气,也不6知有什么后果。凡人之躯,可承受不住这股阴阳气。 眼前朦胧,是灯光!默苍离艰难地撑开双眼,为何今天走的路格外漫长,将消极情绪从脑海中驱除,重新挪动双脚向前走去。 快到台阶时,默苍离跌落在阶前草地上,双手抓住身旁的禾草,挣扎着重新站起。 尚善放下簪钗,听得外面微动声,披袍散发的出来一观:“啧啧,你也可真够狼狈的。” 讥讽的话语,入在耳中,不觉不适,默苍离从地上努力撑起上身:“救我。” “这话好笑,一个想杀我的人,居然让我救他,哈哈,你说好不好笑!是他蠢还是我蠢!”尚善转过身。 默苍离抓住袍子一角:“我为你引路。” 通明的灯光,洁白的墙壁,软和的座椅,尚善窝成一团,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救那个中毒的小子。 默苍离已换了一件常衫,重新收拾一番后走到室。那个女人,果真在这里。 女子缩在一羽貂皮中,灯光下的雪肤倒映两颊粉,颊上点朱唇,眼眸如点墨,望深如星河,吞吸魂灵。 尚善本以为他在看自己,转过头正想训斥,眼见他神思迷离,皱眉道:“喂,想什么呢?有话就快说,麦站在那挡光。” 默苍离被震醒,暗唾了一口自己,没事想昨天的事情葱啥,这女人害得自己还少,定住心神:“能送吾出去吗?” 尚善微仰着看他:“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至今为止,你都想着如何杀我报仇,我为何要去帮你。我应不应该先下手为强呢?荒山野岭,弃尸灭迹。” 默苍离知她不是在开玩笑,吞了口唾沫道:“汝究竟意欲何为?汝并不是此界人世,究竟来自九界哪界,所图为何?” 被奇怪的眼神盯视,默苍离咽下其他问题,尚善从椅子上跳下,光脚踩在厚厚的毛皮毯上,似笑非笑道:“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啧啧,长得挺水的,就是管得太宽。” “手放开。”默苍离别过脸,感受到指尖的凉意,鼻尖送来清香。 尚善凑近他的脸,停留在一巴掌不到的地方,一手指尖戳戳顺滑的脸家,一手按住欲出双拳:“啧啧,这肌肤一点印子都没,白里透红。这么美,穿女装肯定很漂亮。” 默苍离忍住心中的燥意,怒问:“你又给我下药?” 尚善眼中含讥:“切,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见过的男人千千万,与你比肩的也不少。麦以为自己一副小白脸,就认为非你莫属。” 轻移退后三步,尚善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也真衰!好死不死的,卷入阴阳之气,与我承欢。” “什么意思?”默苍离脸色通红,极力拉出一丝理智。 “意思就是你衰。本姑娘我可没事,你有大事。啧啧一看就知阴阳二气没化掉,也是,这种东西,你还承受不起。”尚善再退后数步远,“我还是挺有良心的,用了你一次,那么二次绝对不让你沾了,以免让你杀我之心更甚。” 这一年,遇到彼此;这一年,互杀对方之心愈浓。在攻讦斗角中,两人了解愈深,之后伤得也深。 长叹了口气,尚善将凤玉收进妆盒里。先天阴阳,命中注定,不适用于我们。结结得太多,也就没得解了。 两个孩子去了他那,会不会更不愿再见我?如今,想放手了。你无心,我也累了。 杏花君左看看右看看,这俩孩子咋那么眼熟。苍离好巧不巧地出门了,还好今天自己仍休息。 迎接三人入了房,放好行李。杏花君便被知天子拉到一旁,旁敲侧问去了。 默苍离持镜从外面进来时,便见两道人影立在琉璃树下。 一个着蓝,发带束青丝,正温和地看着红衫少年挑琉璃珠问话:“大哥,为什么要挂这么多珠子?” “别人的东西麦动。”尚苍阻止弟弟的活泼举动。 “好吧,好吧,不摸了。”尚玄垂下头。 默苍离走近的脚步声引起了兄弟俩的注意。 风中,琳琅的珠串凸显更寂静的气氛,兄弟俩面对着眼前的青衣书生,嗫嚅着想开口,却发现亲近情怯。 聪明如默苍离,在见到尚苍尚玄时哪还有不明白。父子相似的眼睛,掀开了尘封的记忆。 “凤。”尚善搂着夫君的肩膀,轻呢地呼唤。 默苍离从书中抬起头,拉过尚善,让她坐在腿上:“无聊了?” “嗯,有一点。你明天真地要去羽国?”尚善低着头,挨着夫君的额头。 默苍离拉住她的双手:“你留在中原,等我回来。” “嗯。要是有孩子就好了,眼睛要像你。”尚善靠着夫君肩膀,将头埋进夫君胸膛。 “善,孩子的话不要再提了。”默苍离将手移开,双目飘向窗外,“你知道的,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 尚善埋着头闷声:“是嘛,我知了。” 默苍离负手紧握镜沿,驱散回忆:“少年人,有些东西,尚好不要碰。” “爹~亲——”尚玄喃喃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年文士。原来爹亲长这样哦。 默苍离心海翻千重浪,从未有过的不把控再度席卷全身。在至亲面前,认是不认,他有丝那犹豫。 这丝未决的犹豫,被尚苍捕捉:“嘿,不认就算了,用得着考虑这么久。” 见到默苍离,这位亲生父亲,尚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也许在自己生命中有没有,应该不是很重要。要不是小弟经常缠着,估计也不会大年初一冲出家门,有点想母亲和若水庄了。 默苍离苦笑一下,这俩孩子性格完全不同:“外面冷,进去说吧。” 第九章 尚玄心里欢喜,亦步亦趋地跟在默苍离身后,掂着脚尖左晃荡一下右晃荡一下,想看清楚爹亲脸上的表情。 走在尚玄身侧的尚苍狠狠瞪了小弟一眼,整一白痴样,人家还没认你这个儿子呢,就上赶着,没出息。 尚玄可不知大哥的白眼,他只是太高兴。母亲居然一直不让自己出来见爹亲,小的时候还骗自己说爹亲去世了,要不是师爷爷来了,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自己有爹。 杏花君刚安顿好老爷子的休息,就见默苍离带着两个少年人回来:“苍离啊,没想到这么紧你们就熟识了。哈哈,也好,免得我介绍。” 默苍离朝杏花君点点头:“杏花,你也留下来吧,免得我又说一次。” 杏花君丈二摸不着头脑:“说什么?你们之间有大事可说?” 默苍离走到厅中间椅子上坐下:“坐吧,你们母亲呢?” 尚玄一步作三步,提着旁边的一张椅子放到默苍离身边,挨着他坐下,用手比了比两把椅子之间的距离,发现不在一条直线上,忙向后挪了两下。 就快坐下的杏花君,伏身一愣一愣地看着尚玄这一气呵成地操作。 尚苍给了小弟一个白眼,坐到小弟一侧的后面椅子上,还是离白痴小弟远点好。 尚玄端正坐好,面向默苍离答道:“娘在家,没有过来。” 默苍离微不可查地暗了下眸子,杏花君坐下后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将三人对比地看后才恍然大悟:“哇,哇,苍离仔啊,你真是闷不吭声哦,好啊,有崽子,还是俩,都不告诉我哈!枉我伺候你前伺候你后的!哼!” 默苍离微微转过头对杏花君道:“杏花,我也是才知道。” “啊?怎可能!喂,尚善在葱啥?”杏花君拍着腿站起身,“让我来捋一捋。这俩孩子,今天也是第一天见到你,没错吧?” 尚玄点了点头,尚苍没做理会。杏花君接着道:“那么,也就是说这事情就尚善一个人知道。话说,你们夫妻俩真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没冰释前嫌的机会?” 杏花君边走边说:“当年,从羽国回来后,尚善来找你。呆了两日,你俩就分道扬镳,你俩的孩子如今这么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这俩孩子就出生了,可能还几岁了。哎哟,苍离你这做的什么事儿!” “杏花,麦在孩子们面前说我俩的事情。”默苍离并不打算回答问题,“你们出来,她知道吗?” 尚苍看了片刻,起身道:“这么关心娘亲,自己去找她。还有,我叫尚苍,苍取无限可能性之意。小弟叫尚玄,玄取无法捉摸之意。” 杏花君张了张口,看着尚苍离开:“这孩子,气性倒跟他母亲一样。” 尚玄摸着后脑勺,站起来看了眼默苍离,决定还是跟出去:“大哥,等我。” 杏花君等孩子们出去颓然道:“苍离啊,这又是何必呢?” “杏花,麦再讲了。”默苍离从背后拿出镜子,掏出布擦拭起来,即使再见到她,镜中的人也非昨日了。 傍晚时分,血色琉璃树的天暗得挺早。知天子睡了个好觉,正起身朝外走,忽被黑暗中一端坐的身影吓了一跳,揉揉老眼点起烛火:“不孝徒,吓死为师!” 默苍离苍白的脸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死人,何言死,荒谬!” 知天子一脸惭色,讪然道:“那个,不孝徒,不好意思。非是为师不愿,实是不能——” “是嘛,这么多年,从坟墓里刨出来,脑子留在阎王殿,卷了猪头就起磕。”默苍离将双拳藏在衣袖内,讥讽道。 知天子深知爱徒个性:“凤卿啊——” “麦叫这个名字!从汝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令我厌恶。”默苍离厉声打断知天子。 知天子目中含悲:“我知你心里的怨,有什么都冲着为师来。谁叫我们为墨门呢?千百年来,都这样过来了,没成想我是唯一活下来的,慕老不修真是不为人事。” “好个忘恩负义!怎么,人救你一命不感恩戴德,还在呛嘲。以前,知你凉薄,现今愚不可及。”默苍离平复心绪,落袍起身,“把孩子们带回去,江湖不适合他们。” 青衫归于黑暗中,烛火中,知天子泪横滴襟。 杏花君将两小拉进厨房,见他们做得有模有样,笑意满面道:“看来你俩在家也不是大少爷,升火会,洗菜会。” 尚玄从柴火中抬起头,笑道:“在庄上有此待遇的是药师爷爷,娘闲时还要做几件衣服。” “尚善还好么?这么久没见药师了。想想当时初见药师和你娘,还以为是苍离的岳父和婆娘,原来只猜中了一个。”杏花君一边揉面,一边回忆。 “那时苍离从道域出来,遇到好心的我,送他到家。那个时候,他们还住在一个小山村里。在那里,见到了你娘和药师。与药师一番交流,我才知自己医术浅。” 尚苍竖着耳朵听着:“为什么他们会分开?” 杏花君转过背叹道:“这我就不知了。少年人,你娘没有讲,为人子的就麦太好奇了。有些事回忆起来并不是那么美好的。情这东西太复杂,虽然我也真好奇,可苍离不说,也只能过过干瘾。” “这样也挺好。”尚玄一句话,令杏花君和尚苍齐齐惊愕。 没管他俩的讶异,尚玄继续道:“如此一来,娘亲骂我的时候,我可就能躲到爹亲这里来;爹亲惹我不高兴时,我就回娘亲那里去。” 杏花君听得差点揉断了面团,尚苍恨不得提剑再揍他一顿,外面的知天子扶额,小孙孙这副面孔麦暴露在不孝徒面前啊,倒时师爷爷也救不了你。 厨房内的火热,令默苍离倍感温暖却裹足不前。血色琉璃树上的珠子在夜风中荡旋。 这一餐晚饭,菜品丰富,五人吃得沉默。杏花君为默苍离夹菜舀汤:“苍离啊,麦只低头吃饭,说说话。” 默苍离环视众人一眼,在尚苍尚玄身上略作逗留,无视知天子:“杏花,你知我个性,你们说吧。” 知天子心内叹气,凤卿变了太多,初修墨道、意气风发的他,临危受命、战战兢兢的他,都渐渐远去。看来,还是得把善丫头弄出来。 第十章 尚玄擦擦额头上的汗:“大哥,你练的若水剑越来越深入了。我还没将十五招全部吃透呢。” 尚苍凝神收剑:“娘亲让你多练,自个儿不上心,谁也帮不了你。” “知了。娘亲都不与我喂招了,大哥也不与我对剑,学起来就没意思。”尚玄将方帕挑起,扔给兄长。 尚玄把剑向后一负,蹭到旁边观剑不语的默苍离身边:“爹亲,孩儿练得怎样?” “很好。”少年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潮,全映入默苍离的红眸中。 尚玄灿烂一笑:“娘亲总嫌弃我打不赢大哥,被揍得脸上惨兮兮也不同情我,还要说我。” 尚苍擦完汗走近道:“是你太笨,每次都凑上来让我揍。娘亲可没嫌弃你,倒是你一老气她。” “哪有!”尚玄反驳,“娘亲最疼大哥你了,你才帮娘亲说话。” 尚苍别过头:“懒得理你,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背着尚苍做了个鬼脸,在尚苍即将回头时,尚玄放下爪子,尚苍气笑道:“小弟,脸上有黑手印,调皮的时候把手洗干净些。” 尚玄连忙举起双手:“哪有!大哥,你又骗我。” 尚苍不理会他,提了剑往屋里冲:“我先去洗漱了。” “等等我,一起洗。”尚玄对默苍离挥挥爪,“爹亲,我先进去啦。” 见两兄弟走进屋内,默苍离转过身向琉璃树走去。树上的琉璃串又在奏响,哀鸣遍响心湖。 知天子走到默苍离身后,距三米处站定:“何必如此?” 默苍离沉默不语,也不回头。知天子叹道:“慕老不修知汝打算再收徒。我想,善丫头必是知晓的,要不然也不会将两兄弟赶出家门了。凤卿啊,汝正壮年,收徒不急一时。汝这样,让善丫头怎么办——” “够了,麦再提她。”默苍离仰视琉璃树,急促地打断道。 知天子急道:“现在不提,什么时候提。当年教汝,没想汝不惜己命。你太聪明,聪明到连天都忌妒,每次布局都衰到变数出没。你当吾死了——” “你本就死了。”默苍离拿出镜子,讥讽道。 知天子不理他茬:“可以不以为意;孩子们没在身边长大,也可以不以为意;那个杏花君,他拗不过你。唯一拗得过你的,你放在心内的善丫头,你——” “我没将她放在心内。”默苍离快速地在镜上打转,让布擦清镜上面孔。 知天子怒笑道:“放屁!不在心内,你天天让这个不许提那个不许提。怎么的,怕善丫头干扰到你,让你这个智者功亏一篑。” 默苍离从镜中看着自己道:“我与她早散了。怎么样,该满意了。还有,将他们带回去,你知道的,我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在知天子耳边炸响,这位中气的老人此刻如风中烛火,垂下白首:“你,不愧是我之徒儿。也罢,孩子们,我送回去。我就不回了。命是捡的,也够了。” “随你。”默苍离停顿一秒后继续擦拭镜面。 风中的琉璃在风中响。气流里,夹起一缕檀香。 “前辈。”进来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他有一头飘顺的白发,俊美的容颜。 知天子见默苍离背对自己斜视一眼,知他不愿自己在此,离了琉璃树。 “没想到前辈有,打扰了,是俏如来不是。”俏如来抱歉道。 默苍离将头低下:“无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说吧,最近汝准备得怎样?” 琉璃树下,一问一答。问者直指要害,答者慧明于心。 屋内,尚玄本想冲出去,尚苍狠狠一把拉住他:“小弟,有些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娘亲不想说,爹亲不想提,我俩再着急也没用。” 尚玄气哼哼道:“他俩一辈子这样别扭死好了,弄得师爷爷这么伤心。” 进来的知天子听到此话,内心温热:“傻孩子,你爹亲所作所为皆在苍生,全是我所教。对他,不要苛责、也不要害怕,他是个内心温柔至极的人。” 尚玄抓着师爷爷的右臂,将头靠在肩上蹭了蹭:“师爷爷,我跟大哥真地要回去?” 知天子左手拍着靠过来的乖孙,慈爱地看着他道:“是的。我送你们回去。” 尚玄嘴一张,知天子打断道:“听话。” 尚苍扯了扯袖子,将袖往后甩两下。刚刚拉住尚玄时,袖口往上走了几公分:“也不怕养废我们。同样的年纪,那个戴兜帽的可以担责,为何我俩不能?” 知天子哈哈笑道:“天天,你有此志向,师爷爷很欣慰,但你先得说服你娘才行。” 尚玄抬起头:“我娘肯定同意啦。从小到大,她都好说话的。” 杏花君提着药篮从旁边经过,正好听到这句,插话道:“也就崽觉得娘好。” “什么意思?”尚玄松开知天子的手臂,跟上杏花君。 俏如来与默苍离说完正事,看到杏花君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衫的少年。少年面目俊郎,带着点婴儿肥:“冥医前辈,还有这位壮士——” 尚玄炸毛:“什么壮士,哼,在外面被叫小姑凉,到了这还要被叫壮士!不是认错性别,就是认错年龄!” 杏花君朝俏如来点点头,将篮子里的草药倒出来铺开晾晒:“你这婴哪,先自我介绍下呗,第一次见面哪个晓得你叫什么。” 俏如来脸上有一丝丝小尴尬,默苍离解围道:“他叫尚玄,比你小。” 俏如来会意:“尚小弟,史精忠有所不知,抱歉。” 尚玄蹦到俏如来面前,为着他转悠了三圈。俏如来被尚玄在一遍又一遍打量下局促道:“尚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尚玄睁着明亮的双眼,好奇道:“刚刚你称自己俏如来,又称自己史精忠,这是怎么回事?” 尚小弟就是想问这个,俏如来心内诧异,微顿了下道:“史精忠是本名,俏如来是大家给的称呼。” “嗯嗯,你别称里有个俏字,真地长得好看呀,众人很有眼光。”尚玄凑到俏如来跟前,仔细打量他的脸,“没有毛孔。用的什么护肤的?” 俏如来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紧退了三步。 第十一章 杏花君忙上前拉开尚玄:“你这娃娃,关心些有的没的,来帮我晒药草。慕老头应该都教过你们才对。” 尚玄没有得到答案,不满道:“我打听这个,回去时就好给娘亲带礼物了。怪不得你这个医生是单身汉,太不懂女人家心思了。” 俏如来惊呆了,这个小弟弟说话风格好前卫! 杏花君忍住将手中药材砸到小子脸上的冲动,麦生气麦生气:“苍离,好好教育下。现在的年轻人个个说话目无尊长!” 默苍离看着杏花君绝尘而去,难得看到杏花这一面:“这话说一次才有效果。” “前辈——”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俏如来在心里接了一句。 尚玄蹦到默苍离身边,拉着他衣袖道:“我也这么觉得。也不知娘亲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 俏如来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前辈有情缘? 默苍离抬眼看着尚玄,红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你们平安便是最好的礼物。” 尚玄还想说话,但默苍离的眼神太过坚定,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爹亲,遂停了话头。 尚苍从屋里出来,一把拉过小弟:“东西收拾好了,就赶紧回去。” 尚玄不得不松开默苍离的衣袖,被拉着往前走:“大哥,问下而已嘛,娘亲说可以在外浪一年的。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还——” “闭嘴,收拾收拾。”尚苍打断尚玄的话,拉着小弟进了屋。 默苍离负手于后,对好奇的俏如来道:“你打算还想看闹热,不管百武会?” 俏如来一凛:“是,前辈。” 默苍离转过身,拿出铜镜擦拭了起来。俏如来奔出了血色琉璃树。 知天子出来道:“这就是汝看中的徒儿?相貌堂堂,精通佛学,就是仁厚过头。” “汝多言了。”默苍离持镜跨过知天子面前,依旧没有给眼神。 “唉~”知天子轻轻叹了口气,两个孙儿只怕没这么容易会回去。慕少艾啊慕少艾,把我家徒弟媳妇拐到这来,嗯,写封信拜托这老小子。 杏花君拦住尚玄道:“哟,你个娃娃,我不就说了两句吗?怎的,这就要收拾行囊走?” “冥医先生,你可麦误会我。大哥想走,我才跟着走的。”尚玄将包裹从杏花君手里拿过来,“我也不想走,还没被爹亲承认呢。” 知天子三人离开后,血色琉璃树恢复了清寂,但杏花君唉声叹气的次数多了。 俏如来再来时,已是史艳文重伤时。炎魔幻十郎已借助小空躯体重新入人世。 琉璃树下,俩人一问一答,再问再答。杏花君将药材整理好,正准备搬进屋。就在此时,一白眉垂胸的老头点着烟枪,四平八稳地迈进了血色琉璃树。 “啧啧,这地儿气流清沛,就是色不好,暗昏昏,人住久了,对身体可是不好。老人家年老体迈,来此地儿。” 慕少艾望天望地。俏如来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了思绪,暗中也有松口气,前辈问得太紧,思考跟不上就会被说愚,这种智商碾压让二十出头的俏如来挫败。 默苍离冷声道:“你分心了。” “是,前辈。”俏如来一凛,低头道。 “无关紧要的人,与你何干!专注你的思路,不要再发出愚蠢的气息。” 默苍离冷淡的话语里,透露着坚持。慕少艾长长吐出口气,观察着俏如来,得,知天子喊老头过来的用意一目了然。 俏如来临走前,与慕少艾行了后辈礼就匆匆忙自己的事了。 默苍离沉默地擦着镜子,貌似不欲理睬慕少艾。 “喂,贤婿!”慕少艾话里有笑意,调侃之意明显,“为老头子搬张好椅子来。这儿天虽暗沉,还是有阳光的。” 默苍离抬头看着他:“我不是你之贤婿。” 郑重其事的表情,慕少艾心内一跳:“一日为婿,终身为婿。” “强词夺理!”默苍离埋下头继续擦镜子。 慕少艾呵呵笑道:“唉~老人家从家里出来,孩子们可将你夸上了天。” “既知我的选择,提他们做甚?”默苍离眼不离镜。 慕少艾抬头望着琉璃树上的珠串:“这第一颗珠子可以取下了,又是何苦不放过自己呢。” 默苍离收了镜子,转过头看着慕少艾:“你是来做说的。” “哈,老人家可见不得好友伤心。”慕少艾并不否认。 杏花君抱着一把高椅过来,放下后道:“药师坐吧,麦肖想苍离仔帮你搬椅子。他的饭都是我做的。” 慕少艾哈哈一笑,坐下后道:“看来老人家这段时日要巴结你才可以。唉~心怀苍生的人却不能孝敬下老人家,滑稽啊滑稽。” “一身医术不出诊的人没资格。”默苍离针锋相对。 “啧,老人家进来到现在,你的身体就处于紧绷中。让老人家猜猜,你究竟在期待什么。”慕少艾嘴角轻弯,“一心求死的人对世上之事务还有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若是你,就安安静静与世长辞。” 杏花君惊吓退两步,急忙拦阻道:“药师,话麦乱讲。” 默苍离脸上并无表情,红色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慕少艾自是没有放过这个细微末节:“哈,你不愿听,我便不讲。” 杏花君拍拍胸脯道:“药师那话本就不该讲。” 慕少艾乐道:“你以为他内心脆弱至此。铸心者把人诛心,这事他干过,如今还想来一遭。唉~不想蹚水。” “你可以走了。”默苍离毫不留情地驱。 慕少艾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欠扁地说道:“哈,你师徒两将慕少艾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是不可能的。杏花小辈,给老人家留个房间。” “好吧。你千万不要再说有的没的刺激苍离仔。”杏花君离开前不放心地嘱咐道。 待杏花君离开后,慕少艾撇撇嘴道:“也就他还将你当宝。还好我家那丫头走出来了。” 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默苍离十分清楚,可心为什么依旧会抽痛。 两人都不再言语。清冷的凉风吹起珠串,一片宁静。 第十二章 中原局势还在胶着。天允山之局已拉开。 神蛊温皇临江湖助中原献计谋。炎魔幻十郎自狂入瓮,赤羽信之介巧言难劝。 慕少艾在血色琉璃树居住了一段时日。每日抽抽烟晒晒太阳指点下杏花君,日子倒也惬意。 杏花君将新挖到的根须用小刷子轻轻将泥土剥离:“自西剑流入侵,采药都不安全了。今天去山上,一群西剑流在划地封山。” “你去了天允山。”默苍离抬头问他。 杏花君眼眸低垂专心看着手里的药材:“武林动向还是要关心的。” “没下次。”默苍离想知了中原局势,自有渠道,并不想杏花君这样涉险。 慕少艾闭眼斜瘫晒太阳,对两人的交谈无兴趣。 琉璃串叮铃铃,有人进来了。不用说,肯定是俏如来。 若水庄上,尚玄横躺在树叉上仰望天空。一朵像棉花糖的白云飘过去了,再一朵像奔马的云跑过去了…… “人生真是无聊。”尚玄嘴里转动一根小树枝,“大少爷的日子充实,二少爷的日子潇洒。” 小莲在树下拉棉线,搭腔道:“二少爷,你这段时间又没好好练剑,大少爷出关后又要揍你的。夫人这段时间在山里寻药,回来见到你这样,少不得要说你。” “小莲,教你一个道理,女人还是麦唠叨。一叨叨,嘴皮子动得多,带动脸上肌肉群,易产生法令纹、鱼尾纹。” 尚玄闭着眼感受风中传来的清凉。小莲皱了下鼻子,小声地嘀咕:“幼稚的二少爷,不关心你谁去唠叨你。哼!” 知天子从门廊处晃悠到花园里,对小莲道:“丫头,看到同同了吗?” “你老人家故意消遣我,二少爷不就在头顶树上吗?”小莲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有根缠绕了的棉线夺了她的注意力。 知天子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树,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娃儿心野了,想去江湖浪荡了。 尚玄留了张条子,寻了几件衫,拿了点银两,牵着黑马就溜出了了若水山庄。 一根数十丈的树巅上,尚善看着树下儿子牵着马离开了山庄地界。 待尚玄走远,尚善将阵法开了。儿子,选择的道路,坚持走下去吧。 晚上,知天子知晓尚玄离了若水山庄,垂头丧气,晚上连两碗饭都没吃到。第二日一早,也从马厩牵了匹玉马,离开了。 黄四娘边修剪花枝边问正在打树坑的吴三朗:“老爷子和二少爷又出远门,这回应要蛮久才会回来吧?” “主人家了事自有主人家计较,你我好好打理庄园,麦让小姐操心就可。”吴三朗挥舞着锄头将土刨到一边。 黄四娘嗔道:“要不是这几日小姐吃得少,我问这些葱啥。大少爷回来后就闭了关,自药师走了,胖姑也不爱到院里来了。小莲前几日问胖姑会不会出门,那丫头可还没准话。要是出门,就要带点药材、衣衫给慕药师。这些药材、衣衫,小姐已准备好了。” “这些与我说做啥。明儿个,我要带庄里汉子修渠、建塘。里面的事忙不过来,再招几个洒扫的。小姐身子金贵,麦将这些琐事占了她时间。”吴三朗提点了婆娘几句,便下去拿树央子去了。 黄四娘无人答话,自顾自地对屋檐下的泥燕说:“也就你们愿意听四娘言了。虽然你们长了翅膀,但出门在外也得注意大鸟、歇息。南方地远,我年轻时也去过,在那里遇到了小姐。不然,早埋骨他乡。” 血色琉璃树,三人已成默契。默苍离擦镜望树、杏花君出诊唠叨苍离仔、慕少艾抽烟晒阳。 遮阳的日子久了,不觉时间的流逝。待琉璃串再响时,壮硕硕的胖姑肩扛着两个大袋子大踏步地进了血色琉璃树。 慕少艾见她左右两肩一个如人高的大布袋,大步流星,豪迈姿态甚了男儿,连连咳嗽。 胖姑将右肩布袋往地上一抛,旋了半个身子将左肩布袋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移到慕少艾身边,大力拍他背:“你又抽烟,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还以为身骨子轻。” 慕少艾忙制止胖姑的拍掌:“好了,丫头不好好呆庄里,出来做什么?” “两件事。一给师父你送药材、衣衫;二给我好兄弟送衣衫、银两。”胖姑停止拍背动作,掰着手指数道。 慕少艾斜仰着头,看了这孩子一眼,认真地道:“你好兄弟是老二。哈,老小子也出门了。” “都出门了。你闺女说了,要你们仨多在外面浪几年,山也封了,庄也关了。没什么事儿,我也要走了。” 胖姑对中原美食惦记甚久,有此出差机会,自然想尝够够了回家。 慕少艾瞟了一眼在树下停止擦镜的默苍离,询问道:“你另一个好兄弟呢?” “他在家,宅得很。”胖姑顺着慕少艾的视线看到了一个青色书生,好奇地问:“你前女婿?” 慕少艾瞧胖姑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嫌弃地道:“没事,你可以走了。” 胖姑听出了慕少艾的气嫌:“也就你这个老头脸皮厚,趴在前女婿家住得逍遥。我脸皮薄,今儿个住栈,趁着江南还秀丽,去那里看看。” 默苍离从镜子里抬起头,转过身问道:“为何说趁江南还秀丽?” 本欲抬脚走人的胖姑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然是西剑流还未完全摧毁那地儿呗。” 她可不敢讲出自己躲在廊下偷听夫人与黄大总管的话。只能胡噜噜地说个大概。 默苍离红眸锐利:“不会说谎选择了撒谎。” 胖姑被看破,脸不红气不喘:“我愿意。” 默苍离气势如虹,负镜于后:“你去江南是为饱口腹之欲。我能让你一口水都饮不好。” “哇擦,药师,怪不得你俩会成翁婿,不要脸的程度有得一拼。”胖姑双手握拳,脚步一蹬,嘴里大叫着直冲向默苍离。 慕少艾转过头不忍直视。想让这丫头吃不好,那就是犯了她王八筋儿,无赖加暴力。 “我是你好兄弟的父亲。”默苍离知晓自己武力,意外这姑娘回路与人不同。在拳头触脸前,开口道。 第十三章 胖姑拳头一缩,脸上挣扎了两下,咬咬牙:“与美食比起来,好兄弟也算不了虾米!” 一记右勾拳朝默苍离脸上挥去,就在刹那间,一串戴着佛珠的手握住了拳头,胖姑大力一吼,左手运劲一抓,俏如来另一手隔挡。 慕少艾替俏如来肉疼,胖姑自小有神力,这抓到手臂可不好受。 俏如来却是不好受,右臂剧痛后,武元也流转,但抓咬合力太强,不得不施展右腿荡开距离。 胖姑没有俏如来那种“怜花惜玉”的心思。她的神力是天赐,但打法很野,虎虎生风,招招制敌,拳拳到肉。 默苍离看了几招,知俏如来过仁,武力上也不是胖姑的对手,对慕少艾道:“你当真不管?武力不是唯一的手段。” “哈,武力过人,碾压智商。”慕少艾可没有伟光正的迂腐,自家徒弟不吃亏,也吃不到亏。 默苍离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人将慕大药师当作流氓医生,但他接触慕少艾也有点久了,知道他无赖特性:“你的徒弟很好地继承了你的风格。” 俏如来额上飙冷汗,这女孩子拳爪变换如风,以腿功相撞后,居然向下三路而去。 胖姑九招未碰到对方衣袖,正待运功,听到慕少艾叫停:“好徒儿,过来,替为师斟茶。” 胖姑收了拳头,摸了把鼻子:“小白脸,武功还可以。下一次不把你打趴,我就跟师姐姓。” 慕少艾咳了两句:“你不是改姓尚了吗?” “不,我现在还是姓慕。老头,对我好点,麦天天支使我干这个要那个的。” 胖姑大踏步从地上捞起包袱向房里走去。 俏如来悄悄用袖子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老前辈,你教的徒弟风格好奇特。” 慕少艾眯着双眼,笑道:“哈,你要向老人家学吗?” 俏如来连忙摇摇头,这风格自己学不来:“前辈……” “我无事。”默苍离自觉今儿大意了,遇到一个彻头彻尾为吃可搏命的人。 慕少艾呵呵乐道:“俏如来来得巧,不然就是熊猫咯。对了,庄上的两只熊猫要生娃了,老人家又要错过生命的诞生。唉~劳碌命。” 俏如来奇怪地看着这个每次一来不是抽大烟就是晒太阳的老人家。 慕少艾读懂了他的眼神:“你这孩子难得实诚。哈,不过以后就不好说咯。” 胖姑叮叮当当搬了一张大桌出来,放到慕少艾旁边后,又进去拿茶具、小红炉。 等诸物齐活,胖姑叹道:“老头,做你徒弟也是衰。想我遇到师姐,本以为可以躺着吃坐着喝,认了你为师,倒成了伺候你的。” 慕少艾见她净手捻茶叶,笑道:“伺候老人家可是你的福气,有的是人想拜师而不得。” “那他眼神一定不好。”胖姑喜好吃,七岁时被慕少艾的一根苦糖钓去做了徒弟,从此洗衣做饭、女红射箭,一一精通。 默苍离带了俏如来去另一头说话。 慕少艾耳朵微动,清晰地听到尚玄在天允山出现的消息后,双眉耸动:“胖姑啊,留下来。先不急着回去。” “哦。那你出银子给我买吃的。”胖姑想了想回道,“这茶叶真香。师姐对你真大方,这么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用。” 慕少艾哈哈一笑,取了烟杆徐徐吐出一口水烟气:“也就这茶合口味咯~” 茶是真地很香,俏如来翕动了下鼻翼,闻所未闻的茶香,清远撩人。 默苍离已与他谈完话:“走吧,讨一杯水喝。” 慕少艾斜眼瞧着闻香而来的默苍离:“老人家竟不知你如此好茶。” 默苍离坐在一张椅子上:“端出四张椅子,不就待人入座?” “唉~人啊,太聪明了不好。装装糊涂,说说笑,多消磨时光。”慕少艾意有所指。 “愚者的活动。我亦不知大药师何时沦落至此?”默苍离并没有觉得自己有病是与不会享受生活有关。 “呀呀,老人家向来这样。墨仔,放轻松是门很大的学问。有人说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你,走到了半途想退——”慕少艾的视线在默苍离脸上扫了一遍,“老人家与你说这干嘛,喝茶吧。” 胖姑分好茶,坐下后,打开一个红色的三层食盒:“这可是四娘特地做的。好兄弟不在,就便宜我。” 本欲伸手拿糕点的默苍离转过手拿起了茶杯,自然的动作,骗过了胖姑、俏如来,骗不过双目如炬的慕少艾。 “你师姐没做?”慕少艾从容地拿了块栗子糕,放进了嘴里。 胖姑夹了两块到小碟子上:“没有。师姐都不下厨了。” “那你带这么多东西?”慕少艾都不知道那包里有啥,等会儿还要扒拉下自己的那份。 胖姑享受极了,吃得正香,听到慕少艾的话,咽下嘴里的东西:“都四娘收拾的。她说我力大无穷,这些都带上好。老头,师姐过得可舒服了,三哥从外面救了一家人。那户人家厨艺顶呱呱,养了伤就去府上做事,师姐能吃到几好吃的饭菜。哪像跟着你,在外面还要我煮。” 胖姑说的几好吃,那是相当好吃的。慕少艾自收了这丫头为徒,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 “唉~老人家可没想把你这丫头养得珠圆玉润。” “跟着你,我早就饿死了。不会做饭,不会缝补,不会带娃,老头,你命好,遇到的徒弟孝顺。”胖姑一句话说完,又塞了一块豌豆黄。 慕少艾想起了阿九,压下心头的苦涩:“是啊,老人家命好。” 默苍离是个不多话的人,俏如来与他们也不熟悉,故桌上的谈话都是慕少艾和胖姑在说。 杏花君走进来,就闻到了茶香:“哎呀呀,你们这两个,吃我的喝我的,有了好东西偷偷尝,不等我回来。” “你谁啊?这是我带的东西。”胖姑是个吃货,而且是个很护食的吃货。见这个蓝衣老头人一进来就往桌上拿糕,因而不满地道。 俏如来站起身,有礼道:“冥医前辈。这位是老前辈的徒弟。” 杏花君第一次见到双手捂糕护食至此的人,也不与俏如来说了,直接指着圆乎乎的胖姑道:“小姑娘,这么呛!” “怎么,想打架?”胖姑横眉冷对。 “这么凶!”杏花君可不会与小姑凉打架。 他左看右看,知自己不是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姑凉的对手。谁家爹妈生出的娃儿,还将她养得弄好! 第十四章 茶餐未结束,俏如来就离开了。他事务多,填饱了肚就告辞。 临走前,杏花君打包了一份点心让俏如来带走。 胖姑眼气气鼻哼哼,若不是慕少艾说要与做饭的打好交道,这点心是带不走的。 “这只血蜈蚣大,你收着。”慕少艾翻开一五十公分的药材盒,看了一眼后扔给杏花君。 杏花君将药材盒子扒拉到一边,看两眼后再重新盖上:“这药材处理手法一看就是尚善弄的。好药,全是好药。深山老林里于她而言就是喝水,这些药中,就拿不坏根来说,需炎赤之地才有。温度太高,非人所能忍受,这也就成传说中的药物了。不坏根,放千年药效依旧如故,当年师父就取出一小节给我看过,没想到今天见到完好无缺的了。” 慕少艾余光扫了一眼低头的默苍离,鼻翼翕动:“还是这药香令老人家愉悦。这次善丫头采药归来,老人家的药园子又有了新品,光想想就舒坦。杏花君,与老人家去若水山庄怎样,咱俩还可以多研究研究药理、药性。” “药师的提议挺心动的,说到药材的研究,倒是一人与药师搭配。”杏花君摞起药盒,搬到药材间。 慕少艾轻吐了口里的水烟:“什么人可与老人家论道?” “杏花说的是药神。”默苍离开口道。 “嗯——在老人家面前称神,是要有相当的觉悟的。”一口烟岚升起,慕少艾说道,“你就不担心尚玄这娃儿?” “他想走的路,后果自担。”默苍离从铜镜里移开目光。 “真冷淡啊!你这人有什么意思,面上冷,言语毒,妻离子散……” 慕少艾话头未完,默苍离插言道:“还弑师灭同门。” “耶~老人家可没这么说。心不狠不大丈夫,你对自己太狠了。唉~何必走入死胡同呢?一个好汉三个帮。老人家曾有一友,似你这般一肩扛苍生。他心是莲心,也似莲芯。出生入死几轮回,却有几个挚友。如不是为他,老人家何至于流浪此地?也是,老人家不落到这个地步,你与善丫头也不会相识,还有了两娃。很多事情都注定咯!” 慕少艾言语惆怅,唏嘘里有丝惘然:“我说你吧,朋友真地少,也不会拉人下水干。你与我那好友,都是为大同理想存在的人。做你们背后的女人得神经坚韧。唉~不过我那好友鳏寡之身,倒是有一子不得团聚。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他就可没有了。” “你当说的动机越来越明显。”吞下口中的津液,默苍离声音发紧。 “哈,你不想听可以闭上耳朵。老人家好不容易有个说过去的念头,你可麦打岔。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与善丫头熟悉的?但老人家认为你俩还真不是一路人。你可为理想、责任尽性命,善丫头宁负天下也不负自己,所以你俩分开也挺好的。你看,老人家是在劝分没劝和。” 慕少艾敲敲烟灰:“有点好的地方就是善丫头不野心勃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她这种人有冒险精神,是个独行。如不是因老人家之故,说不定就走了呢?其实,老人家也真想看看宇宙浩渺。想当初,睡了一觉就被村民收留。如今,也这么多年过去。” “你与她、不是来自同一所在?”镜中影模糊,话中音清冷。 慕少艾白眉冷竖:“从老人家来这,你都未叫过善丫头的名字。逃避太过,说明心有挂碍。你若真想传承墨家重任,就麦与自己留遗憾。人生哪那么多重来的机会?你的师尊苟活,代价不可能没有。从黄泉夺魂,非常人手段。老人家倒是真想一了百了。这里没有苦境,没有阿九,没有熟悉的山山水水。可老人家还得残喘,万一有机会见一面呢? 是,善丫头与老人家绝不是同一地方的人。她的过去怎样?老人家一无所知。我想,你也从未与她讨论过这个问题。哈,你俩离开是真好!老人家回去还得落在她的身上,你走得清净点,麦让老人家心愿落空。” 慕少艾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背负着双手离了这处院落。 琉璃串急急响作,掩映了孤青。 尚善将绣线穿好,继续在缎子上添枝加叶。 黄四娘进来,将热茶倒了一杯放到她手边道:“小姐,这天气挺不错的,要不要出去走走?” “四娘有话与我说?走吧,这绣活也不差半时三刻。”尚善放下绣棚。 天气晴和,一绺绺的青嫩禾苗迎着明媚贪婪成长。 脚边的流水在水渠里潺潺,黄四娘攀了一朵大红茶花别在发上:“好看吗?” “好看。”尚善点点头,由衷地赞道。这样清丽可人的女子,是春天里一道美妙的风景。有夫郎疼惜有女相伴,身边的人活得顺意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嘉奖。 黄四娘不知尚善内心的千回万转:“我也觉得好看。走过那么多地方,也就咱们这庄里水利做得不错。要不是小姐,如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哪有良日可度?” “四娘,我没有那么伟大。这一切也只是为了我想吃、想穿,也为了养大我的苍儿和玄儿。”尚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姐的出发点活了一庄,这就是伟大。以前,四娘心比天高,自家破后颠沛流离,遇到夫君,再被小姐相救。流离失所的日子饱少饥多,困苦度日。有时真想一死了之,可见到秋蝉悲泣,拾了绳索打柴。我家小莲命好,从未挨过饿受过冻,如今三餐而食,顿顿有肉,长得漂亮,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黄四娘一脚踩到干草,顺势踢了踢,一丛嫩黄夺目:“这枯草下覆盖着希望。草尚且坚韧偷生,人就更要进发。这两天总想些有的没的。尤其是听钟大媳妇讲外面西剑流无恶不作,屠了不少村。” “哈,四娘操心得忒多。学学三郎顾着眼前。”尚善轻轻取笑道。 “嗨~他就是个马大哈。我俩走到一起,也就他这性子容得下我。我读了几本书,识了几行字,就爱乱想这些。平时庄上也没个听我唠叨这些的人,所以只能委屈小姐听听了。”黄四娘不好意思地抿嘴道。 “无妨。我的话少,四娘在,也能知道四时有变,家长里短。”尚善温柔一笑。 春光明丽里,两人越走越远。前方花开得漫烂,枝枝都带喜。 第十五章 雪山银燕随着对面筷子一伸一缩抬头低头,低头抬头。新认识的朋友可真能吃啊。 尚玄夹完最后一筷子卤肉,满足地叹了口气:“娘亲做的菜就是好吃。银燕,你就是太气了,请你都不吃。” 胖姑咬着珍品轩的小美味,含糊地道:“你好意思说,见到这些东西,一个猛劲儿地塞塞塞,小牛子下筷都没机会。” 尚玄摸摸头,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是他吃过了午餐,不再吃了呢。” “没事。我本来也不饿。吃完了的话,我还要去找大哥。”雪山银燕抓起啸灵枪站起身道。 三人所立的地方是一个茶寮,往西边是去苗疆,往东是到中原。此时,并无其他顾。店家留了桌子拉下草帘休息去了。中苗两境战争又起,商旅也不多了。 “你不去寻那个眯眯眼的蓝衣人?”尚玄吃得肚撑,斜靠在桌上向后微仰。 “你说的是神蛊温皇。剑无极没有在那里见到。”雪山银燕也担心自己父亲,想回去看看。 胖姑转了转眼珠子:“你们不去苗疆?听说那里好吃的也多。” 尚玄侧过头瞟了她一眼:“你吃了那么多东西也够本了,是时候回去了。” “才不。我和你说,玄玄,你娘亲将山庄给掩了,再进去可不容易,出来也不容易,这次我要吃得够够的。”胖姑将最后一口点心吃了,满足地拍拍空盒子,“这些盒子到了苗疆还是可以买东西装满。” “你们不走,我就回正气山庄。”雪山银燕说道。 “与你一起走。”尚玄挣扎着站起,“肚子撑破了,你来扶下我。” 雪山银燕大跨一步,把过尚玄一臂捞起他往中原行去。 坐着不动的胖姑吼道:“我去苗疆啦。” 尚玄朝后扬扬手,表示知道。 胖姑欢天喜地抱着自个的包袱往苗疆走去。 穿山越岭,毒物瘴气,对胖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酆都月白衣飘飘,在林间腾挪闪移,准备回还珠楼复命。 踩踏一根林木,朝下面一望,是个高大的胖女人,腿脚功夫不差,居然能与自己的轻功比平。微眯了下眼睛,终是选择离开。 任飘渺对气息敏锐,察觉到酆都月来后:“你耗元颇多。” “是嘛?要是遇到一个双脚不离地就追得是我的人,你想不想较较劲?”酆都月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出气息紊乱的样子,但看到那女人的轻松范儿,就想互别,奈何人家就没感知到自己,一步一步走得从容,也许那人是个聋子。 任飘渺内心一讪,不置可否:“下去休息吧。明儿个还有大仗。” 正气山庄内,百武会的人正在忙忙碌碌,风云碑开了后,与西剑流也该彻底清算。 尚玄跟在雪山银燕后面进入,眼里透露着好奇。如果不是老爷子要求回观居住,还真想与这些豪侠混。 雪山银燕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并简单介绍了尚玄。 俏如来对雪山银燕平安回来很高兴:“银燕。” “大哥。”雪山银燕点头招呼。 “史大哥,许久不见。”尚玄对上俏如来的视线。 雪山银燕疑惑不已:“你与大哥熟悉?” “是啊。他经常去跟我、家的一位长辈交流。在那里认识的。”尚玄还是决定不说默苍离是自己父亲了。 “确是多日未见。尚小壮士,有去拜访前辈吗?前两日,我见到了前辈。”俏如来对尚玄的印象非常深刻。总感觉他与前辈之间有着很深的关联。 尚玄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闪烁道:“没啦。我与阿爷住一块。会抽时间去看他的。” 俏如来欣慰地点点头:“嗯。前辈有点孤清,人确实很好。你去了,想必他会非常开心。” 尚玄摸着后脑勺,羞涩地笑道:“是吗?你心可真够温柔的。” 雪山银燕点头赞同:“大哥的确很温柔。” 尚玄无法接话了。住了数日,父亲的嘴可比大哥还要厉害,俏如来能忍受也是强大。 俏如来微微一笑:“银燕,你带尚小壮士下去休息吧。” “你慢忙。”尚玄侧目送走他,揽着雪山银燕的肩去往一边说话了。 慕少艾扬扬手里的信,信是徒弟写的:“老人家,劳碌命。这孩子跑去苗疆,不知要搞出什么事。” 杏花君边炮制药材边搭腔:“胖姑除了贪吃,没什么毛病,怎可能搞事。” 慕少艾斜睨了他一眼:“杏花君,你太小看吃货的力量了。你说说,苗疆哪里好吃的多?” “这我可不知。”杏花君摇摇头,“温皇做的百虫宴,倒是闻过其名,但也不会有人去吃他做的毒肴。” 默苍离从铜镜上抬起头:“苗疆吃食,当以王宫、北竞王府为首,其次就是权贵大臣,再是各族首领、富商。那些地方都不是随便能进的。” “唉~所以我替那些人头疼。”慕少艾故作叹气。 “啊?那还是赶紧将胖姑叫回家。”杏花君担忧地道。 默苍离站起身,走到慕少艾面前:“药师的徒弟若是轻而易举就被擒捉,枉费他苦心栽培。” 慕少艾白眉耸动,哈哈笑道:“啧,你这人真雇人怨,老人家的戏码配合就是。没看到小朋友相信了嘛。” “杏花,这位老人家典型的流氓人物,麦再上当了。” 默苍离提点一旁呆愣的杏花君。 慕少艾双手叠胸,倒退两步道:“老人家一把年纪,被小辈这样说,无妄啊。” “表情浮夸,动作浮夸,语言浮夸。药师,你演技太差。”默苍离一字一顿,盯着他的双眼,“而我还未发挥出一成功力。” 慕少艾正肃地拍拍衣裳:“哟,不就是想让老人家走嘛。可惜,老人家将银两都给你儿子送过去了。还有,善丫头将山庄门关了。老人家作为流氓人物,也得赖在你这前女婿家里。” 杏花君长吁短叹:“你俩斗了那么多天,有意思么?苍离仔,他要住你就让他住。白发苍苍地,赶出去,总是不好的。” 默苍离淡淡地瞥了一眼又要开启叨叨模式的杏花君。 “那啥,药师,你住在主人家,就麦总气苍离。气出个好歹来,你闺女还不得守寡。” “噗嗤”慕少艾一口茶水喷出。 苍老猖狂的笑声里,默苍离脸黑耳红。 杏花君知自己貌似说错了话,急急收了炮好的药材回了内屋。 第十六章 酆都月又看到了那个魁梧的女人。彼时,他正准备返道回中原,那女人在一酒楼里大啃鸡腿。 匆匆瞧了一眼,酆都月便离开了。 杏花君从房里出来,没看到一如既往坐在院里翘脚晒太阳的慕少艾,便向琉璃树下站着的默苍离问道:“你岳父呢?” “杏花,他不是我岳父,你可称他药师。”默苍离纠正他的称呼,语气里有丝难以察觉的萧索。 杏花君给了他一个白眼:“要你麦喊我杏花,结果你还不是照喊。还有,你媳妇儿不是药师闺女么?麦说你不曾娶妻的话。” “噫?前辈原来有家室吗?”俏如来走进血色琉璃树,就听到了杏花君的最后一句话。 “咋的?你还以为苍离仔是个注孤生啊!”杏花君笑呵呵地望着默苍离。 “俏如来,你是来问我私事的吗?” 俏如来还没有明白“注孤生”一词何意,就被默苍离严厉一语拉回了现实。 此时还温温顺顺的白绵羊,赶紧摇摇头,恭敬地施了一礼后说起了来意。 杏花君望见这一幕,往药房走,原来苍离仔也会窘迫啊。要是尚善在,不知对徒弟还会那么毒舌不? 尚玄在正气山庄呆了两日。就返回了道观。 知天子瞅到来,不耐烦地坐下道:“我说老不修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说呢?”慕少艾施施然坐到了他的对面,“上好茶。” “老不修的,欠了你哦。”知天子立时站起去了厨房烧水。 斑驳的大门掩着,尚玄推开后进入。 院里左侧一口老井,井上一株参天的老榕。右边是一块整整齐齐的菜畦。 听到门吱嘎声,正对着门口的慕少艾抬眉笑道:“小伙子,多日不见,愈加俊俏咯。” “药师总喜欢打趣我。”看到慕少艾,尚玄高兴地三步跨上台阶,“这大厅被师爷爷占领后,道祖也得偏安。” “嗯,为老不尊的是墨家,他可不敬奉道祖。”慕少艾眼角瞅到端了茶的知天子,揶揄道。 知天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同同,你母亲不是不在吗?咱爷孙俩收拾收拾后才有烟火气。” “师爷爷,这观是娘亲的?”尚玄睁大双眼,惊讶道。 “当然。善丫头的产业还是很广的。她送了我观址,我便送与为老不尊。”慕少艾嫌弃地看着知天子泡茶,“还是老人家来吧,你这不糟蹋茶吗?” 知天子老脸一红:“不就是喝杯水吗?偏生你毛病多。” “啧,原来凤仔四体不勤是你养废的。还好,善丫头会当家。”慕少艾行云流水,倒了泡杯茶。 “茶,品的是人生浮沉。小伙子,多学点。” 慕少艾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与尚玄说的。 尚玄恭敬地接过茶,郑重地点点头。 “老不修,少摆弄那套。”知天子可舍不得孙儿们吃苦。 慕少艾摇摇头,抿茶不语。 若水庄里,最近热闹起来。庄民们各家备礼,去庄主家做。 尚苍自出关后,就被母亲拉着不断试衣服。 “娘亲,不就弱冠吗?何须如此浓重?” 尚善比着衣服,满意地放下手里的这件:“人生一次成人,娘当然想黑最好的。玄儿不回来,我也只能看你的。好在寄了不少东西过去,药师和你爷爷俱在,他的也亏不了。” “他更希望父亲去。”尚苍撇撇嘴,这个棒槌明明知道母亲不想跟父亲见面,还做这种美梦。 尚善眼神一暗:“是啊,养了多年的崽子比不过见一两面的爹。常说娘偏心,到头来我都没地位。” “娘,你可别这样说。要不还有几日,我把他抓回来给你看。” 尚苍不忍母亲伤感,手忙脚乱地安慰。 “噗,你写孩子倒是当真了。娘亲巴不得少事做。你们成年后,娘就没什么事了。小的时候,希望你们快快长大:这一猛不得大了,又希望你们如孩童时那般无忧快乐。苍儿,一定要活得舒然啊。” 尚善顺顺儿子的袖笼,语重心长。 “娘亲,我知了。”尚苍将母亲送到门口,“你好好休息,麦太操劳。” 给了儿子一个笑脸,尚善离开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周全。 杏花君拿着信纸,踌躇地走到默苍离身前:“苍离啊,这次你要出门咯?” “什么事?”坐在桌边的默苍离从书册中抬起头。 杏花君将信递上:“苍儿和玄儿弱冠,你得去看看。” 熟悉的娟字,娓娓道来: “药师亲启:双子长行,已将弱冠。玄儿当是不归,吾不能亲祝,故襄请汝忝为礼宾昭告……” 杏花君退后两步,坐到桌子另一侧,观默苍离神色挣扎:“苍离,你若是不去,我怎好意思前往?” “杏花,与我同去若水吧。将玄儿带上。” 终是下定了决心,默苍离坚定道。 “啊?好。”杏花君兴奋地站起来,奔到房里准备行李。 雨连着下了两天,胖姑愁眉,这天赶路实在太磨人。 栈里,小二收拾着桌椅,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非常能吃的胖姑娘。 “藏仔不在,心机温的也没空,连个饮酒的人都没。”千雪孤鸣进到栈躲雨用餐。 “店家,来两坛好酒,五斤牛肉。”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道。 “哟,小姑娘,饭量杠杠的!” 胖姑知了这个貂皮大汉说的是自己。吃得多吗?才六碗饭而已。 千雪孤鸣接过店家的酒,大步走到店内唯一的人面前:“小姑娘,要喝酒吗?” “大叔,你欠人喝酒,逮着人就上,不怕被人卖了哦。” 胖姑接过酒,拍开泥封,灌了一口大的:“还行。” “哟,小姑娘喝过不少酒。在苗疆,想买我的人还不存在。”千雪孤鸣同饮了一口。 “苗疆这地儿,好吃得太少了。大叔,有什么推荐没?”胖姑灌着酒,瞅空问道。 “哈,多。与我同游,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啊,我叫千雪孤鸣!”狼主拍拍胸口,大力介绍自己。 “慕少慈。”胖姑报上名号,“家里有父有姐还有侄,哪时候去我家,请你喝大酒!” “好。”千雪孤鸣大笑。这小姑娘人还是很豪的嘛。在苗疆,照着了。 胖姑也乐意与这耿直的大叔饮酒,就是他酒量太差。看在醉态还好的份上,就原谅他中途趴下啦。 雨停,胖姑退房结账。 第十七章 清晨,山雾飘渺。如绢围黛,深吸一口,清新爽神。 小连站在院门口,眺望远方,此时天蒙蒙亮,太阳还未跃出云海。 大榕树上,喜鹊叽叽喳喳,春天是筑巢产子的季节。屋檐下,家燕梳理毛发,等天际再白一点,就该飞去捉虫。 慕少艾斜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胖姑将烧好的水放温,递到他面前:“老人家,喝口热的。” “胖——”在胖姑的瞪视下,知天子改口,“小慈,我的那份呢?” 胖姑撇嘴道:“你徒弟、徒孙不寻,倒是找我要?” “年轻人,倒杯茶的事,麦计较。”知天子敢找徒弟吗,自家徒弟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尚玄可舍不得。 慕少艾淡淡瞥了他一眼:“老小子,一口茶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老不修的,护崽的劲儿不小。”知天子闷气,能怎么办,自己动手。 后辆马车里,尚玄烧完热水后在煮茶。少年人手法轻快,嘴角挂着笑。 杏花君等他将茶分好才说道:“苍离,麦睡了,等会儿就要到了。” “杏花,我未睡。”默苍离放在袖笼里的手微微握紧,语气平淡。 “爹亲,喝口热水。”尚玄将水吹凉,递到他嘴边。 默苍离睁开眸子,红眸里倒映着少年人的期待、孺慕。就着水喝了一口,缓解了口干:“够了,坐下吧。到地方再叫我。” “好。”尚玄放下杯子,喝起了自己的茶水。 黄四娘从厨下出来,遇到从练武场而来的尚苍:“少爷,等会儿就吃早饭。我去叫夫人。” 尚苍点点头,带着一身汗一柄剑回了院里。 马车在一处小镇外停下后,六人下车步行回若水山庄。 慕少艾伸伸懒腰:“雨后山色新,盛春早晨时。走吧,免得晕了向,没跟上。” 进入岔道,一条马车道弯曲通向不知名处,慕少艾领着众人经过一片林子,走入一堆乱石。 杏花君在石林中走了百来步,发现双脚踏上了软土。揉揉双眼,身边的石块还在,稀稀落落的树木也在。 踩着前面的脚步,杏花君进入白雾里,十多步后,眼前景色一变。笔直的大道在脚下延伸,两旁,流水涓涓,参天树木成山,头顶青碧。 早晨时,万鸟齐歌,热热闹闹。巨木下,灌木丛里,金银花、野蔷薇攀爬向路中间。 转了个大大的弯弯,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开垦,早秧已定植。 一望无际处,有片巨大的水域。水汽腾腾,群鸟扑扑。 道的另一边,三三两两人家,门前桃李有果,青瓦石台。 早起的庄民用完饭正要出工,见到慕少艾、尚玄等人一一打招呼。 尚善按着跳跃的眉梢,对黄四娘道:“四娘,让厨房多准备饭菜,热水也烧好。有人回来了。” “是二少爷、药师他们吗?” 猜到后,黄四娘高兴地下去了。 门前一对石狮,高大的院门上题写着“若水山庄”。 杏花君抬头望着巨大的门楼,心下直叹,变化可真大。 走进庄子,道路四通八达。 路两旁皆是砖瓦房屋,一排排整整齐齐,有些人家院门洞开,庄民正搬着树苗、汲水、洒扫…… 穿过这片民居,再出了时,是桑田果木。一条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上善居。 巨大的榕树成林,长在路外面。登上石阶,坪上一红衣少年静候。 “天天啊,想死师爷爷了。” 知天子健步如飞扑到徒孙面前,尚苍左右挪闪,躲过:“慕爷爷、师爷爷,你们先进去用餐。” 慕少艾扯过知天子:“麦丢人了。” “我抱孙子,咋丢人!”知天子挣扎不过,嘴里抗议。 胖姑听到有饭吃,大喊道:“师尊,你麦管他了,吃饭要紧。玄儿,咱们走。” “爹亲、冥医,我们也去用餐。”尚玄一手搂一个,往里面走,“大哥,娘亲呢?” “在里面。”尚苍跟在他的身后,张张嘴,终是没有喊人。 再次踏入,默苍离深呼吸一口。 众人用完餐,知天子带着两徒孙下去较武。慕少艾带着胖姑、杏花君去了他的药房制药。 黄四娘带着小莲将碗筷收拾,为默苍离泡上一壶茶后便告退了。 尚善在偏厅处理完庄务,急急往偏厅走。 “玄儿、苍儿、药师——” 放下铜镜,默苍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红眸直勾勾地望着门口。 尚善匆匆进来,笑道:“抱歉,我来晚……” 笑容凝固,日思夜想的面容,意料之外的人。尚善大脑空了片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是一瞬,听到声音从远方传来:“你,来啦。” 默苍离向她的方向疾步,此刻的双眼没了其他:“我来了,善。” 尚善尝到了咸味,原以为是忘却,见了才知苦涩满心:“抱歉!” 掏出绣帕,还没来得及擦拭,默苍离夺过:“麦哭。” 温柔的话语,温柔的双目,温柔的轻拭,尚善想笑的,可是喜极了真地会流泪,不想被见狼狈,埋头扎进青绿,素手揽腰。 后辈传来的温热,鼻尖的青竹香味,令尚善沉迷,如果是梦,当梦好了。人生有梦,才知铭心。 怀里的佳人,多久没有再抱了呢?默苍离知道,正因知了,心内有丝彷徨,他也不知这次回家,是对还是错。可是他想见她,无与伦比地想,所以便来了。 弱冠之年,代表成人。在祖辈、父母的见证下,两兄弟戴冠束发。 成人后,是责任,是成长,是选择。以后,路就只能自己走了。 人生的离别,总是会来的。当这刻来临,又是一天的过去。 送完夫郎和儿子,尚善微仰着头,将泪倒流。 慕少艾吸了口烟,吐出云雾,心疼道:“丫头,你该留下他的。” “少艾,我不是那种会留人的人啊!”尚善微微一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墨家钜子这个责任太大,也太重,他很累,我并不想束缚,也不想成为累赘。如果他想回来,至少有处地方可供短憩,让他停靠。” “你想通了?”慕少艾怀疑道。 “少艾,我与他,不是年轻人了。我知他要什么,他也知我要什么。也许这次是最后的见面。次次都当最后,才不会让心抱有期望,失望也就不会有。说不定哪天,我就放下了。” 傻丫头,说的话就骗自己,眼里的痛心都不会掩饰,叫人如何是好。也罢,老人家过几日再去寻人,唉~劳碌命。慕少艾望云悠悠。 第十八章 杏花君从马车里钻出,跳到地上,回头望着三人道:“你们不进来?” “不了。”尚苍这次出门并不想掺和武林事,与父亲住一起还有点别扭。 知天子伸出头对下了车的默苍离道:“我们在三清观,有空就过来,房间给你留了。” 尚玄趴在车板上,大声喊:“爹亲,等我打赢了大哥,就来陪你。” 坐在他背上了尚苍嗤笑:“我等着。” 默苍离抬脚往前走:“杏花,天要晚了,背上东西回吧。” 杏花君与三人挥挥手,左手一个包裹,右手一个木箱:“苍离啊,你好歹也动动手。” “杏花,那都是你的东西。”默苍离头也不回,“在山庄时,我就说了,少装一点,不听人言,自承担。” 杏花君无语万分,有老婆送的空间装备,了不起哦。自己搬就自己搬。 马车轱辘声远去。两人回到了血色琉璃树,这里依旧清寂。 默苍离抬眼望着多日未见的血树,眸子里复杂难明:“也许,下去陪你们的日子就到了。” 杏花君并未听到这句,他将东西提到房里后就整理起来。药材是最多的,分门别类保存好。 三清观,祖孙三人整理了一番行李。 尚玄在院中来回踱步:“大哥,为虾米不与爹亲住一起?” “你想去,便去。”尚苍仔细观察这座道观。母亲什么时候在这住过呢?她与父亲的事,有多少没有说与我们听。 尚玄撇撇嘴:“我想去,还不是被你拦了?大哥,你别扭得很,想与爹亲亲近都不上前。师爷爷与爹亲说话,为虾米爹亲不理他?” “你问他们去。”尚苍心不在焉地答道。 尚玄捏捏茶树上的小圆叶,尚苍拍开他的爪子:“这树栽活不易,麦动它。” “不就是一盆花?”尚玄缩回手。 尚苍转头看了他一眼:“这都是母亲的东西。” 尚玄将手负身后,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弯下腰瞅瞅这朵花,瞧瞧那根树:“母亲为虾米住在这里?难道她想出家?那爹亲岂不是非常伤心?” 伤心的是我啊,这一年,尚善站在三清像前,落寞、颓然。 墨家九算各发难。夫郎东奔西走,逐一对局、破局。 对这片大地的不熟、对这方天地的顾忌,令自己无从。 新婚后,墨家显露眼前。风云诡谲里,护着夫郎辗转九界。曾大雨滂沱、被困山野;曾战血沙场,再执杀剑;曾心化柔情,温言解意…… 生命,是一曲哀婉的赞歌。在这个乱世,唱得愈加迷离。想留下来吗?以前不想,有了牵挂才会想。 下雨了,灯火在夜雨里摇曳。 尚善垂眉,她不怨。如果她的凤能活着,哪怕交割了己命又何妨? 手上的杀戮太多,多到自己回家的信念愈坚定。当执念留存,满目的血红也付诸了过去。 时间,没有带走心的颤栗。在夜深人静时,收割的生机在心海浮沉。念一遍又一遍《度人经》,复了平静。 可心还是痛,痛到窒息。他的一个微表情,一句无心的话,比要命还来得残酷。 也许我俩从始至终都有缘无分。也罢,既然这场相识是个错误,那就不再延续了。 果然心太痛苦,肚子也疼了。这怨妇模样可不适合我啊。挤了一个笑容,抿抿唇,尚善重点燃长生灯,提了宫灯下去歇了。即使睡不着,也得睡,是么? 大雨浇灌,在漆黑的夜晚,一线昏暗映着前面左一脚深、右一脚浅、浑身湿透的书生。 慕少艾执伞掌灯,跟在默苍离的后面,叹道:“你俩这是何苦?老人家半夜陪你起肖。虽然你是我女婿……” 默苍离转过头望了他一眼,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落,眸中寂零。慕少艾呼出一口长气:“你,本至情贵生,何以要担负这钜子命运?听老人家一句劝,天塌有高个顶着,好好与善丫头过小日子。 唉~老人家说这些做什么?麦忘了你也是意志坚深之辈。与丫头修好关系后,就离开她吧。你,与她迟早一日会情志磨尽。” “麦说了!” 默苍离转过身:“是不是连你也要阻止我与善!我与她,她与我,早就分不开了!只要她好好的,即使改了万千姓名,我也知自己是谁!我的心才有力量,师父被我杀了,同门也死了,战友也没了,未来还有一大把的命等着我收。天犯孤煞也好、天意难违也好,我想要的,我在做的,都要一一实现。” 慕少艾悲戚,这个人,与好友一般,心有情,却天意弄人,心苦已尝,未来,又在何方? 雨下得越来越大。躺在床上,任泪沾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默苍离转过头,背对自己。 “为什么?” “善,没有为什么。”默苍离冷言。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 默苍离静默,须臾:“你真想知了?我想做,如此而已。” “想做?也是,你从不与我说,更何谈相商?咱们就这样吧,我累了。你,知了吗?我不在意是死还是活。” 故作坚强地离开,可悔意、酸意,纷纷沓来,尚善双手蒙眼,蜷缩一团,似孩童呜咽。 雨声,落在屋檐、石阶。三清观在昏灯下,展露。 慕少艾将失魂落魄的人推上台阶:“丫头,若真出家了,你也就死心吧。夜都深了,估计她也睡了。老人家做回梁上君子。” 在夜雨里,观里很安静,默苍离踉跄着冲入烛台明亮的大殿。 长生灯里,温暖,可没人,心空,恐慌,默苍离嗫嚅:“善、善、善……” “你,这不是把丫头吵醒吗?赶紧换衣服!”慕少艾被斜雨浇湿,内元一转,衣服便干透了。这大雨,撑伞都木用。 “善在哪里?”默苍离转过头,希翼地望向慕少艾。 “后院正房,左边。”慕少艾忍不住。 默苍离兴冲冲往后跑,慕少艾叹口气:“这什么事儿!罢,老人家去烧水。丫头啊,只能帮到这了。你俩少出点幺蛾子呀,做老父亲比当医生难。” 第十九章 默苍离推开,一脚跨进,一把冷锋疾速架在脖颈上。 见佳人,狂喜:“善!” 尚善将剑扔回剑鞘,默苍离奔过去紧搂住:“善!” “麦碰我。”尚善偏过头,不想让眼前人摸到湿泪。 “善,为夫错了,麦生气,更麦不要我。”默苍离顺势落下手,放在她的秀发上,鼻尖里熟悉的体香,让他心酸。 “我没说不要你,凤,下去换身衣服,你会感冒的。”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尚善看着他的湿湿嗒嗒的长发,雨水还在流,他眼里的期盼、小心、爱惜,看得分明,“我去点灯。” 默苍离紧抓住爱妻的手:“善。” “乖!我在。” 不知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昨晚上起,默苍离发高烧了。 慕少艾煎了药端上来,尚善哄着他喝药。 “啧,老人家就说晚几天过来,不听,现在好了,两个大活人围着他转。” 慕少艾在床边瞧了一会儿病患:“善丫头,麦担心,有药师在,死不了。” “我知了药师的本事。感冒了,真像个孩子。”尚善回握着默苍离的手,温柔地望着他。 “你也喝喝姜茶。老人家下去歇了,到饭点时,送热粥过来。”慕少艾将空间留给两人,“丫头,好好照顾自己,麦太为他费神。昨晚都没睡,老人家休息会儿。” 琉璃串惊扰思绪,默苍离回过头,俏如来拜访。 “前辈。” “嗯。俏如来,有何事细细说来吧?”默苍离转过身询问。 “前辈心情很好?”俏如来细致地观察到他的嘴角比上次见面高了0.5个弧度。 默苍离语气转冷:“俏如来,你是来观察我的心情吗?武林风波靖平了吗?你的父亲救回家了吗?你的兄弟好了吗?你有长进了吗?” 俏如来被一个又一个问题砸得低下头,心里庆幸,前辈今日的言语威力还算平和。 杏花君在窗口瞧见这一幕,觑眼望天,这个苍离仔,心情好还不让人说了。 尚玄从三清观里溜了出来,欲往血色琉璃树跑。 神蛊温皇摇羽扇,从观旁路过。何时有座观,竟是不知,哈,修道人也不清净,留宿俗家少年,与己无关。宫本总司,终逃不过任飘渺的掌心。 俏如来甫踏出血色琉璃树,就看到一身水蓝:“尚小壮士,去找前辈吗?” “是啊。”尚玄摸摸头,这个俏如来又来找爹亲,比自己走地都勤。 “那,能否告知壮士与前辈是何关系?”对这个问题,俏如来早就想问了。前辈对尚玄并不“严厉”(毒舌),真是羡慕呢。 尚玄咳嗽两声:“很好的关系啦。我家里长辈与他熟识,所以他对我还好啦,哈哈。” 想起药师爷爷的叮嘱,尚玄选择了模棱两可。 “哦,没想到前辈还有另外的朋友,令人意外。” 俏如来想到了哪个地方,就不是尚玄能控制的。两人匆匆讲了几句,就分别了。 尚玄兴高采烈地跑到琉璃树下,找到正在低头沉思的默苍离,轻声道:“爹亲。” 默苍离轻皱了下眉头,说道:“玄儿,下次为父在思考时,麦出声打扰。” “哦。”尚玄点点头,问道:“那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可,说吧。”默苍离没有见到尚苍,有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爹亲,你与俏如来在讲虾米?他怎么总来找你?”尚玄将这个埋藏在心里的问题抛出。 默苍离眼睛快不可察地一暗:“玄儿,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尚玄顺着树干坐下来,挨着默苍离:“小时候,想做个侠士,长大了就不想啦。” “为何?”默苍离问道。 “有次遇到一个刀,家里人没米吃饭,他还往家带人。带的那人有手有脚,年纪不大。无银钱下米,他儿子卖了他的刀,他怒扇儿子一掌。然后他被妻儿抛弃啦。” 尚玄那时七岁,慕少艾带着他游历各地,路上见到的一事。 “嗯,你认为侠不自救,无法护得妻儿?”默苍离侧过头看着尚玄。 “有点。”尚玄思考了一会儿,“他帮助的人成了仇怨,非授人以渔之道。” 默苍离继续问:“那你现在想做虾米?” “与爹亲作伴。”尚玄笑得特别灿烂。 默苍离内心有暖流划过,随之升起一丝萧索:“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可以帮忙哒。”尚玄期盼地望着他。 默苍离嘴角微弯:“替我多陪陪你母亲吧。她一人在家,很是挂念。” “那要母亲过来就好了。爹亲,这么多日,你与母亲重修于好,为虾米还不住一起?”尚玄不解地问道。 默苍离回过头,抬眼看着头顶上的珠串:“玄儿,你母亲她无法踏出若水山庄。我的事,需要完成。” “什么事?” 默苍离不言,尚玄泄气地接着道:“不说就不说嘛。大哥想精进武道,他这次出来,想见见风云碑留名者。等到胖姑出来,我就跟她去吃好东西,爹亲,我带给你吃。” “嗯。苍儿的若水剑法习得怎样?”默苍离询问道。 “比我好。爹亲,大哥现在打我可多了,你得说说他。”尚玄不知道为什么兄长突然开窍,武艺迅猛进益。 “玄儿,你不喜欢练武?”默苍离问道。 “也不是。大哥挡在前面,追不上,练得很沮丧。”尤其是母亲总说自己下苦功不够,尚玄将最后一句噎了。 默苍离伸出手摸着这孩子柔顺的秀发:“你与他各有所长,不用相互比较。” “我也知了,可总免不了想比比。爹亲,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尚玄将头蹭蹭默苍离的大手。 默苍离闻言一愣,他的一生,寂寞如雪,周围的师兄弟们都是凡间的低吟,有哪懂凤鸣九天的傲然呢? “并无。” “哈?”尚玄闷闷不乐,“爹亲,你这样是没朋友的。” “我不在乎。”默苍离抽回手,负于身后。 尚玄将头靠在默苍离的背上:“好吧,爹亲有娘。爹亲,你跟娘亲认识后,就成亲了吗?” “玄儿,问你母亲吧。我现下并不想回答。”默苍离拒绝道。 “为虾米?”尚玄跳离,跑到默苍离跟前问道。 “玄儿,善所言的,就是我想说的。” 默苍离尽力避免回忆往事。记忆出众的人,记住的太多太深,积蓄在脑海,无法排出的痛苦如影随形。美好埋藏,才能抵住心底散出的彻寒。他想留下一抹温暖,点燃内心的荒凉,如分享后这丝暖意会不会消失呢?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是慕少艾说的,对知天子说的。他还没与尚善讲。 第二十章 尚善岂会不知?正因自己明白,才放任。 将手里的纱巾挂在衣架上,换了常服,抽出一本书读起来。 今日庄上有户人家嫁女,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那片红里,默苍离走了过来。 “凤。”尚善眼神晶亮,透露着无尽喜意。 “嗯,善,你饿吗?” 默苍离耳尖微红,挽起袖子,将桌上的饭盒打开,取出筷子、碗碟。 尚善坐下来,仰头看着他:“凤,你也坐下来。” “好。” 这一顿饭用得很慢,两人边吃边聊,话题是尚善挑起的。 “明天就离开山庄吗?”尚善为夫君夹菜,他的饮食清淡,食素多。 默苍离摇摇头:“后日,我多陪你一天。” “我与你同行。” 尚善不是葂丝花,亦不想做望夫草。 默苍离温柔地瞧着她,深深叹口气:“善,与我在一起会很辛苦。” “知你不是后悔人,所以我就不打趣了。凤,一点也不辛苦,长久以来,心有所托才过得好。你也一样,麦自困了。” 尚善将手覆上默苍离的右手,如果你无法释怀,那会过得很辛苦。 这句话一直未说,也不想说了。生命可贵,人心不足,故多少生命被人所吞。有时候当不得不为更多生命漠视、填埋少数,背负着往往自疚难赎。 尚善放下书,她看不进去,将烛火挑亮,整怔怔地望着,忽而笑道:“你知了,即便你走了,我也会过得很好。留下来的痛苦,我会让时间抚平。” 眼里泪花翻出,尚善仰头,将低迷的情绪压下。明天写信告诉孩子们,他们父亲的生辰快到了。这一次,依旧不会陪你过了。 尚玄不想离开血色琉璃树,但默苍离并未留宿,他不得不三步两回头,离开了。 杏花君叹了口气:“苍离啊,你这又是葱啥呢?” “杏花,我的仇家太多,他们与我保持距离就可。”默苍离将碗筷摆上,坐下来道。 “哈,苍离,我算是看透你了。合着你儿子们可以与你保持距离,我就得做死地陪你。”杏花君拿起筷子,双眼看着默苍离道。 “杏花,我并未留你。”默苍离可不管好友听了有多心塞,他本就是一个毒舌的人。 杏花君果然被气着了:“默苍离,你个孤家寡人,要不是冥医我仁心仁术,你连餐热乎饭都吃不到。你这人,仇家多不是没理由的,哼,凭你那张嘴,仇家绝对少不了。” “吃饭吧。” 默苍离将一颗虾球丢到杏花君碗里。 杏花君神色好多了,这苍离仔不是没救。 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的杏花君吃完饭,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就钻到药房整理去了。 默苍离拿起镜子回到了卧室。昏暗的烛光里,清冷之意从心里泛起。 “善,在你身边,我才有做人的温暖。今晚没有月亮。” 与烛光诉说了一句,默苍离将洗净的衣服叠起,便吹了灯,入睡去了。 杏花君从药房走出,将门窗关好,听不到隔壁房的动静后才回转了自己的房间,明天尚玄要再来哦,不然某个人又要失眠了。 尚苍守在门边,看着溜进来的尚玄道:“你去找他了?” 从墙头上翻进来,尚玄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呢,忙摇头说道:“没,我出去打野食吃了。” “嗯,快去休息吧,师爷爷有事外出了。”尚苍回身说道,“我遇到俏如来了。” “哈?”尚玄点头正庆幸逃过一劫。 尚苍嘴畔勾勒一抹微笑,进了自己院子,明天还要早起。 尚玄回到房后还想不明白兄长的意思,究竟是发现了呢还是没发现? 清晨,露珠在调皮地滚溜、蹦床。 慕少艾伸伸懒腰,望白雾缭绕山腰,深吸一口气:“今儿个,老人家吃了早饭就去观里。胖姑,多带点东西。” 刚洗完澡,正在搓衣服的胖姑点点头:“师尊,这回我们都走了,就留姐姐一人好吗?” “你还操心她过不了好日子?我们走了,她清闲得很啊。” 慕少艾远远就瞧见尚善从地头回来。 “少艾,我挖了点笋子,等会儿做个春笋粥。” 尚善去看日出,瞧山笋挺俏喜人,便摘了几个。 慕少艾瞧她神清气爽:“想通了?老人家还要去吗?” “哈,这不随你。”尚善知他开玩笑,转过头对胖姑道,“衣服放下吧,等会儿请人洗。” 胖姑摇摇头,眼睛发亮地道:“姐,将雇人的钱给我呗,出去了就可买东西了。” “慕少慈,瞧你那点出息,出去了麦说是老人家的徒弟。” 慕少艾语重心长,大为失望。胖姑哪不晓得师尊的套路:“老人家出去了麦说是我师尊,太跌价了,连徒弟小零嘴都舍不得掏。” 尚善好笑地看着师徒俩斗嘴,提着篮子往厨房去了。 风云碑一战后,炎魔幻十郎被送回故地,小空仍处在昏迷中,“藏镜人”也没清醒过来,西剑流众人被圈在一个封阵中,静等命运的安排。 尚玄踱着步子迈进正气山庄,他是跟着杏花君来的。 尚玄没有见过“史艳文”,围着他转了又转,看了又看。 藏镜人压着怒气,内心不断告诫自己此刻是云州大儒侠史艳文:“少年人,看够了吗?” 尚玄浑不觉自己是在围猴,他边摇头边回答:“我总觉得哪里不好看!说不上来,等我看清楚就好啦。” 藏镜人心里咯噔,这少年人还挺敏锐:“说笑了,男子汉衣饰整洁,举止有礼,外物就不苛求。” “是吗?”这话并未等到回答,尚玄就被雪山银燕拉到一旁:“你好好站一边。” 尚玄随他挤作一旁:“你父亲不会有事的啦,金光烁烁的,没那么容易死的。” “你在说虾米,那是叔父。”雪山银燕纠正新友的用词。 “一个意思,反正他俩长得像,对你没差。”尚玄有点庆幸自己与兄长并不是很像了,要是哪一天小侄女认错了爹,自己是不忍心纠正的。 正在观里的尚苍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是老小在念叨。 俏如来对尚玄的话,入了心,也便留意起来。 杏花君眼光票了尚玄几眼,才在安静的环境里诊疗起来。 这个软杏花治病救人的状态与平时不一样嘛,尚玄心里吐槽,不知道爹亲有没有饭吃。 第二十一章 西剑流被结界所围,等着一个结果。 未知的等待,让人心浮气躁,多数西剑流人马发泄着怒气、不满。 杏花君被送到结界内,尚玄用手指戳戳光幕,这结界好脆弱,母亲随手起的阵法都比这强百倍。 一只脚踏入,尚玄站在结界边缘,被众人所视,笑道:“呀,这么多双眼睛齐看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少年人,这不是你玩家家的地方。”邪马台笑粗声粗气地道。 天海光流拉拉邪马台笑的袖子,让他不要那么生气。 尚玄丢个白眼:“哼,我又没呆你家!” “少年人,到了外面,你这样的态度是会被教训的哦。”神田京一告诫道。 尚玄轻蔑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你!”西剑流众人大怒,虎落平阳被犬欺,气死,这个少年人打哪里来的? 衣川紫咯咯讽刺道:“少年人,我倒想用一物封了你的嘴了。” “哦!让我猜猜,你,指甲留黄,全身有药香,想必是个医者。自古医毒不分家,想让我闭嘴,自然是毒物。我这也恰好有一物,能让你们闭嘴,更重要的是不劳烦俏如来处理你们。” 尚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暗色的瓶子,瓶上彼岸花开得红艳艳:“这里有一种毒,闻之欣然规往彼岸。” 杏花君从内里出来,听到这话吓一跳:“哎哟,你这小子,那东西麦随意拿出来,万一失手,我们全要赔了了。” 尚玄握着瓶子说道:“是你们了了!” “知了,东西收起。”杏花君将尚玄的手塞到怀里拍拍,“放好了。” 衣川紫心有余悸,这少年人杀性好大,也不知谁家的? 赤羽信之介眼神闪烁一下,与杏花君点头致谢。 “哈,你们出钱我出诊,交易。走,回去给好友煮饭。”赚到了一笔银子,杏花君很开心地拉着尚玄走了。 两人离开后,赤羽信之介问道:“这少年人是谁?很陌生。” “不知。”衣川紫急忙回答。 “这个人,以后远离。他刚刚起了杀心。”天海光流比划着对邪马台笑说道。 邪马台笑哼道:“晦气。困守此地还被无名小辈所欺。” “是我连累诸位。”赤羽信之介自责道。 尚玄闷声回到血色琉璃树,对默苍离道:“爹亲,那几个西剑流的败类,还留他性命作甚?” 默苍离从镜子里抬起头:“玄儿,这事是俏如来在处理,你不用插手。” “我才不想插手。今天,那群残兵败将,居然在我面前呛声,要不是杏花君拦着,小爷绝对会教他们重新做人。” 尚玄对西剑流的印象停留在他们抢掠、杀村民的那刻。 默苍离说道:“玄儿,世上很多事情并不靠武力解决。智者之谋,人心之险,汝都要清楚。” 尚玄点点头:“我知了。爹亲,俏如来会怎样处理?” “你说呢?”默苍离问道。 尚玄摸摸下巴,思考一会儿道:“俏如来与我差不了几岁,现在代史艳文职务,照理来说,他所处的立场应该会以中原正道意见为参考,但他出家做过和尚,和尚这种生物,不能常理度之。有的和尚金刚怒目,有的和尚放下屠刀,有的和尚负罪斩业,还有的和尚披袈裟行龌龊。哈,俏如来虽然是个假和尚,但不是最后那种,说不定他会将人放了,这种机会有没有可能?爹亲?” “何不看俏如来处理?”默苍离嘴唇含笑。 “爹亲,你太狡猾了。”尚玄带着控诉的语气说道。 默苍离笑而不语,杏花君从房里出来喊道:“开饭啦!” 尚玄拉起地上的默苍离向屋内走去。今天的饭好晚,快点吃完与大哥见面,免得又被抓。 尚苍无心思关注小弟行踪,他将慕少艾、慕少慈接到观里后,便下去烧火了。 胖姑接手了打扫的工作,将慕少艾的房间先清洁,点上熏香,铺上晒过太阳的被子。 知天子从外面回来,见到正在吞云吐雾的慕少艾:“你个老不修的,舍得挪窝了。” “耶,药师四海为家,何来舍与不舍。”慕少艾吐出一口水烟,惬意地道。 “善丫头没一道出来?”知天子伸头朝屋内老看了看。 慕少艾抽完这一杆烟,才回答道:“她出得来么?明知故问。” “那啥?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老夫怎会想到你们会复生之法。”知天子搬过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 尚苍从厨房出来,对正在打扫厢房的慕少慈喊道:“胖姑姑,水烧开了,可以下面条了。” “来了,来了。”胖姑从自己房里奔出来,踩得木台阶一动,“这台子不瓷实,哪天换成石条。” “你去搬石条。”尚苍钻回厨房,指指案板,“肉、菜和鸡蛋,我都准备妥当了,蘸水你来弄。母亲这次准备什么好菜?” “家里的腌菜酸菜被我全带来了。师尊的空间够大,除了药就是才这回可以在外面呆久点。” 胖姑手脚灵活,面条落水后做蘸水,待面浮上,用笊篱舀出过一遍凉水后装盆再下第二道。 尚玄从门缝溜进来,看到院里的两位白发苍苍的人,喜眉笑脸道:“师爷爷,药师爷爷。” “啧,又是从你父亲那里来,怪不了男儿愿成家。”慕少艾感叹一声不再言语。一个两个小没良心,把善丫头单独扔在山庄。 知天子对尚玄招招手:“来,来,告诉我,你父亲今日做了虾米?” 尚玄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尚善将衣服叠好,放在樟木箱内。碧青的长衫有褪色,这是默苍离留下的旧衣物:“也不知你什么时候会回家?新衣也准备两套放着这。苍儿与玄儿,个性不同,与他们相处,要注意区分,否则两兄弟又要闹别扭。” 两兄弟不像,但对母亲的关注,天然会去争。有时候,尚善都被吵得头痛,还好他俩都已成年。 感叹完,尚善出门走走。榕树下,有两三只鸟在地上啄食,巨木上,群鸟齐唤,等着夜晚的到来。 一抹红霞还在天际停留,明天又是艳阳天。 第二十二章 俏如来私自放走西剑流等人,惹得中原群雄震怒,关键时刻,宫本总司出来顶下徒弟的过错。 心里凄惶的俏如来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血色琉璃树。 树下,熟悉的碧影擦着铜镜,琉璃串的响动,告知了来人。 “前辈,打扰了。” 俏如来在来的路上,便收拢了情绪,见默苍离需打起十二分精神。 默苍离从镜中抬起头,转过身对俏如来道:“放西剑流一行后悔了?” 俏如来摇摇头:“前辈,怎知是我所为?” “宫本总司担责让你后悔?”默苍离不答继续问道。 俏如来沉默不言。 有悔吗?绝对有。宫本总司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俏如来,回去与萧无名好好呆一段时日吧。” 默苍离提镜往屋里走。俏如来不明其意,连呼数声“前辈”后,步履沉重地离开了血色琉璃树。 杏花君将碗筷摆上,对默苍离道:“苍离仔啊,你还是没有死心。” 默苍离抬头望了他一眼:“杏花,你知我决定的事从没有改变过。” “是哦,所以这样才被你气死。我这段时间算是琢磨过来了,上次,你回若水山庄是为了与尚善道别。苍离啊,你本可以过得很好的,有妻有子,何苦承担这样沉重的负担?” 杏花君越说越想流眼泪,默苍离从桌上拿起筷子,低头道:“吃饭吧,杏花。” “苍离,你真地确认是俏如来了?”杏花君再次问道,他想知道默苍离是怎样想的。 “杏花,无所谓确定,一直在挑选。” 默苍离知了好友的执拗,如果不回答,他是会一直问询的。 “哎?岂不是说你家儿子也在备选项?” 杏花君仿佛得到了答案,与默苍离一起用餐,突然心血来潮问道。 默苍离夹菜的手一顿,苦涩答道:“杏花,我不否认是有此想法,但善绝不会同意的。” 弑父的罪愆,尚善是绝不会让儿子们背负的,如果默苍离执意进行,她说不得会将墨家连根拔起。 杏花君舒了口气:“还好,你不会这么做。” “杏花,尚玄是块璞玉,心性堪稚嫩。尚苍已初显光芒,他,与我并不亲厚。” 默苍离也曾思考过让儿子来坐此位,有师尊教导,他们的本事自然放心。 杏花君张着嘴,连饭都忘了吃,注视着眼前的墨家钜子,良久,他才叹道:“苍离,这,何苦呢?冥医我已见过太多的悲剧了。苍离,这想法不要有。” 杏花君他怕,如果默苍离真挑选了自己的儿子,那么这条黑暗的路只会把他早日压垮。如今的他,心内好不容易还有点烛光,还有存活的希望。 默苍离抬头,放下碗:“杏花,我还不想死在善的剑下。” 杏花君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默苍离进了房间,才低头看着饭菜,自语道:“冥医啊冥医,这样的好奇心,让你饭都吃不下去了。” 默苍离等身后的视线消失,才叹口气,两个儿子中,尚苍才是更符合心内人选的那个,但这孩子自行冠礼后就不再来了。 尚苍擦拭着秋水剑,他的神情很专注,这次出来,不过是陪弟弟,于他来说,剑道上有药师、母亲珠玉在前,对武林上的成名人物并不是那么热衷挑战。 用罢饭,慕少艾回了药房,准备制些金疮药、复元丹。 胖姑给他送了一壶茶水后,便与尚玄研究剑法去了。 三清观偏殿里,长明灯长燃。知天子为长明灯注了油:“老人家一生为墨家,对你们这几尊也并不了解,但徒儿媳妇对你们上心,占了你们地方的老人家必然要添些香油。如果你们有灵,就保佑他们一家四口和乐安康。老人家魂归黄泉也安心。” 江湖人士不再熙熙攘攘奔忙抓宫本总司了,因为这位西剑流帮凶答应秋水浮萍任飘渺的剑决了。 这是武林上的热闹事,江湖上的人本以为静静等待就可以了,没想到苗疆趁中原空虚,发起了侵略。 俏如来在父亲未醒情况下,再次主持了起了大局。 尚玄已是多次在默苍离那里见到俏如来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爹亲正在教授俏如来行事。 闷闷不乐地回到观里,尚玄对正在给茶花浇水的尚苍道:“大哥。” “怎么?一身低气压。”尚苍抬头瞥了一眼老弟,对他的情绪非常了解。 “爹亲对史家的长子非常非常非常关注。”尚玄有点酸,嗯就一点酸。 尚苍抬眼看着他:“尚玄,你不小了。” “喂,大哥,不用强调这句的。”尚玄只是想找个人说说。 “我与默苍离只有血缘关系。你要是希翼他的感情,我劝你死了这点心。” 尚苍口说着残酷的言语,瞥了尚玄的苍白脸色,继续道:“母亲都没有留住他,凭什么你以为短短相处就能得到人家的注意力。尚玄,多用脑思考,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师爷爷以为自己不说,我便查不出,未免小瞧我。” “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尚玄心里有种不安,有什么事不在他的设想里。 “用脑子思考。”尚苍拿起水壶走开了。 慕少艾在长廊等着尚苍经过,余光扫到他:“你与尚玄说这话合适吗?” “迟早有一天要面对。”尚苍站在他身旁,伸手戳戳廊外的樟树皮,“你不是早知道吗?” “苍儿,人笨点好。”慕少艾掏出烟杆,深吸一口道。 “没那个基因。药师爷爷,你与母亲来自哪里?”尚苍转头问道。 “你母亲不知道。至于老人家,一个有山有水,灵气十足的地方。”对苦境,慕少艾没少想念。 “你想回去吗?”尚苍期待地问道。 慕少艾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苍儿,那地方不止苦难言?乱世争雄,人魔鬼妖邪层出不穷,百姓就如那韭菜,被收了一波又一波。大能为者高人皆一一埋葬在风波里?” “世道都一样。如能精进剑道,身死道消又何妨?” 尚苍的豪言壮语,令慕少艾不悦,老人家一烟杆敲在他脑门上:“你怕是要让尚善发疯!臭小子,好好活着,你俩是尚善以命相搏才得以降世的。” 慕少艾说到此,二十年前的回忆在眼前展开。 第二十三章 慕少艾并不想回忆,但有时不得不感叹,那场分娩是他所经历的最惊心动魄一刻。 什么是天意?慕少艾的一生便是很好的诠释,贵为药师,需时时刻刻与天争命,才能将人从黄泉拉回。 约法三章,换取双子平安,这是一个母亲的夙愿。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告诉孩子们。 尚苍告辞后,慕少艾轻轻一笑:“人老了,愈见不得别人妻离子散了。默苍离啊默苍离,好自为之啊。” 杏花君出诊去了,血色琉璃树下,青碧的身影抬头观天。 尚玄搬了一筐黄杏,高兴地对默苍离道:“爹亲!” 默苍离回过神道:“来了。” “嗯,爹亲,娘亲送了两筐杏子。” 尚玄将黄杏搬到房里,洗了七八个放到院里桌上,将茶倒了两杯。 “玄儿,有时间回去看看你母亲。” 默苍离坐在,眼神瞟向白瓷盘里黄橙橙的杏子。 “善。” 若水山庄的春天来了,万物长芽,溪水也活泼了。 尚善从山里挖回几株树苗,打算种在屋院里,增添一丝绿意。 默苍离将温茶送到她面前:“这些可请人做,麦劳累。” 尚善就着他递过来的水抿了两口,才说道:“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你看,这是杏树,找了五株,种下后也不知会长得怎样?桃树、梨树,咱有了,以后还要收集一些果树,四季有鲜果。” “还要不要?” 默苍离观她神情轻快,双眼里有花蕊绽放,真是容易满足啊! 尚善点点头:“凤。” “嗯?” 默苍离执壶倒水,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搂住,稳住手,不让茶水洒出。 “明日,我们去踏青,好不好?” “好,乖,喝水。” 默苍离把人从背后捞出,将茶送到她嘴边。 那年的踏青,终是未能成行。代巡九界后,种种约定皆消散。 “爹亲,爹亲!”尚玄将默苍离从沉思中叫醒。 默苍离目光转回,温声道:“玄儿,何事?” 尚玄端正地说道:“娘亲说你生辰快到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默苍离眼神温和:“不用了,你与苍儿安乐,就好。” “不行,娘亲嘱咐我们了。爹亲,你的生日耶,我们第一次陪你过。” 尚玄转动脑筋,送什么好。也不知道大哥送的什么,话说大哥应该会送东西吧。 父子俩人聚了一番,尚玄回到了三清观。 杏花君被拉去为昏迷的“藏镜人”看诊,例行观察后说道:“武者之躯就是强悍,伤势好了大半,再服用一贴,就可清醒。银燕啊,你照顾得不错。” 雪山银燕激动:“谢谢冥医。大哥与父亲领导中原人对抗苗疆,我只能照顾父亲和小空。冥医,小空什么时候醒?” 杏花君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让小空好起来,巨骨症、灵体入侵都让孩童之躯的小空难以承受:“银燕啊,我是没辙,不过有一人或许能办到,但——” “什么人?”雪山银燕急忙追问。 杏花君叹口气道:“我还得与他说说,他能来更好。” “冥医,我去。”雪山银燕急于让小空醒过来,请缨道。 “银燕!” 俏如来进入房内,对一脸期待的雪山银燕道。 “俏如来,那人你也认识。”杏花君提醒。 “大哥?”雪山银燕表情里透露着问询之意。 俏如来细思,与冥医先生认识,自己也认识,而且认识不久:“冥医先生,是不是那位黄衣须眉的老人家?” “嗯,俏如来,你反应不慢。那老人家脸皮厚厚,喜戏耍别人,医术嘛,那是杠杠的!” 杏花君踩着步子说道。经过雪山银燕面前时,一句话差点让他摔了个趔趄:“那比之冥医如何?” 坐在轮椅上的“史艳文”差点要笑喷,这耿直不似狡猾的史君子。 “银燕。”俏如来见弟弟让冥医脸露尴尬,急忙制止。 杏花君心性宽厚,对小辈的问话倒也没什么芥蒂,面上羞愧一丝后说道:“自然是比我好的。嗫,麦怪我没将话说在前头,那个药师很难请的,毕竟人家息诊很久,也不愁吃喝。” “还请冥医先生告知药师居所。”俏如来躬身行礼道。 从正气山庄出来,杏花君买了药材、食材、作料回到了血色琉璃树。 默苍离问道:“你今天很高兴?” “是的哇!唉~技不如人,推高者上。” 杏花君简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默苍离停止擦镜的动作,开口道:“杏花,你不该将药师推出来的。” “哎哟,没办法了。我也想过,但病人家属担心,看了不好受。药师医术高明,远在我之上,有他帮忙,便有九分把握。” 杏花君踱着步子,一来一回,默苍离负手而立:“杏花,药师有徒弟的。” “呀!我居然没想到胖姑那丫头,哈哈,这丫头,抢吃的本事一流,都要忘记她有医术这回事了。” 杏花君拍拍脑袋,咧嘴笑道。求医问药的人第一时间都愿意去寻找老者,胖丫头医术很好吗? “杏花,天色将暝,该煮饭了。” 默苍离的午饭是尚玄做的,相较杏花君的手艺,有点差。 杏花君哦了一声回,问道:“那杏子是尚玄送的?” “嗯。”默苍离应道。 “又大又圆,一看就是若水山庄的甜杏。真的甜!” 杏花君随意捞起一个,用帕子擦了,咬了一口。 晚饭过后,尚玄便溜进了房里。 慕少艾与知天子支起桌子,挑灯夜战,楚河汉界一分,尚苍坐一旁观战。 慕少慈洗了一大盘杏子,放到旁边,回房看书。 静谧的晚上,虫鸣响。 簌簌声里,一队人马包围了三清观。 奉苗王顥穹孤鸣命令,女暴君姚明月找寻风水师,如今中原各大风水世家、传人都受到了这一路人马的迫害。 “三清观!虾米三清?人哪有清清白白的呢?” 女暴君从分流的兵卫后面走出。体态妖娆,风情万种,如不了解,怕是难以想像此女的狠辣,手中沾染的血腥? 数十人屏息,只待女暴君一令,即刻冲入抓人。 第二十四章 女暴君姚明月如银铃般轻笑道:“把这匾给我射下来!” 娇媚的话语里,是冷酷的命令。 有两士兵言了一声喏,搭上火箭,拉弓至满弦。 这么一块硕大的木匾还不是很容易就射中了,我的动作怎没这么快!这是现场不少火箭兵的心声。 众目睽睽之下,两位领先一步的士兵射完箭后,脸上得意极了。突地,一声惨嚎,接着一声惨嚎。 火没有在匾上燃烧,而是成熊熊之势,在射箭的人身上放光。惨叫声里,是求救! 众人在惊恐下,四处做鸟兽退远,打滚的哀嚎里,女暴君捏着鞭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邪门,这地方邪门,火怎可能会烧回来! 火光渐渐熄灭,留下一地烟灰,在夜风里,顺地飘走! “二弟!” 一士兵从人海里冲出,匍匐在地,双手趴着骨灰。 几十位士兵眼神惊恐,三清观泛红的流体在火把照映下,吞噬着众人的胆识。 “都给我站好!一间破观,令你们退退缩缩,丢进苗王的脸!” 女暴君咬着牙关将这话从口中喷出,寒颤的女刑在地上抖成了一条蛇。死人堆里都爬过,小小的变色字又有何惧! “将军,我要为二弟报仇!” 死亡在炽烈的仇恨面前退却,抓了两把骨灰放到衣襟里,士兵疯狂地冲向三清观。 为什么路这么远,我不是能到达吗?眼前的道观,越来越远,一片黑暗里,士兵甜蜜地微笑着睡过去了。 “啊!有鬼!” 有人扎破了胆,两腿抖筛,惊恐万分时,吼叫是本能。 女暴君的眼前依旧是士兵不断在原地奔跑的身影,“咚”的落地声。 “哈,有趣,居然有人将手伸向了我的道观。” 尚善挥挥手,撤走眼前的水镜。 第二日,清晨。 尚玄正打算从大门出,被尚苍拉住。 “这段时间往小路走。” “为虾米?我们又不怕外面的弱鸡”尚玄被尚苍拉住了衣领,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不想给父亲带去麻烦的话。” 尚苍并不打算掺和武林事,不想让苗疆之人掌握己方情报。这些组织总归是讨厌。 尚玄一听,想起爹亲的武力值,便很乖觉得从后角门溜出去了。 默苍离手里拿着一封情报,凌晨时,这份情报就摆上了桌头。 此刻,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江湖这把火烧到了三清观,如果玄儿和苍儿踏入江湖,善会不会同意呢? “爹亲。” 尚玄从观上厨房带来了一堆熟食,昨天午饭,默苍离的一餐饭用得比较少,便被他记在了心里。 默苍离望了他的背篓一眼,已然明了这孩子的心意,温和地讲道:“放下篓子,过来听课吧。” “哦。” 尚玄有点不情愿听课,爹亲讲的兵法实在是太高深了,要是大哥在就好了,那样就不用这么被爹亲严厉对待了。默苍离知他兴趣不佳,但处于这个乱世,总想让他们能有自保之力,这是为人父亲的私心。 “爹亲,昨晚来了一波人马包围了三清观,我连剑都擦拭好了,结果他们在大门口铩羽而归,也不知道娘亲在观里布置了哪种阵法。还有,爹亲,我出门的时候,大哥把我从大门口拉回来了,他说那里有人监视,我要是从大门出了,就会给爹亲打来麻烦。大哥还是很关心爹亲的,但他……” 尚玄到篓子一般,将事情一一讲出。 默苍离将抽出,打断他的话:“这两日将这书读完,交一篇心得。” “好的,爹亲。我想与你多说说话。师爷爷不知在忙什么,药师爷爷在教胖姑姑医术,大哥也跟着在学。本来想去找银燕的,但他家里又发生了事,所以只有与爹亲讲了。” 默苍离随他说了,如果不是三言五言中时不时回应下,尚玄的谈兴不会这么浓。 “三清观,原来坐落在以前的苍梧山。” 俏如来本想一个人来的,但“史艳文”认为邀请前辈之事,还是需得长辈出面才显郑重,此时还单纯的俏如来信了。 “此地还是叫苍梧山。” 俏如来更正“父亲”的认知。 “史艳文”咳嗽两声,说道:“少年时曾路过这儿,还以为现在改名了。” 俏如来拨开腿下的芒草,这草秉性柔韧,刀过无力,需用柔劲割之。 上山的路并不是小泥石道,而是一块接一块的石头,规规整整码在山道上。也许时间久远,石阶边边角角长满了青苔。山体一侧有条小溪穿过丛丛芒草底下,不时调皮地在俩人面前跃出草面。山上树木多为松柏。山风吹来,送来浓浓的松柏之香。偶尔有几只小松鼠在树枝中跳跃。 这些松鼠并不会来到山道上,俏如来仔细观察到,而且它们离山道也较远,应是山里食物丰富吧。 登攀上一块大石阶,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石板路延伸到了一座古老质朴的观庙前。 观前,一株巨大的古松耸立,枝桠横展百米,占据了山腰坪的一隅。 山腰坪巨大,观庙占了一半。 “三清观,飘渺有力,不似人间。” “史艳文“搜刮了半天,想出了这么几个字来评价庙前的字体。 慕少艾放下手里的书,摇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要结束啰。” “少艾,你何时忙碌了?”胖姑将手里的药材撇到一边,“日日闲的是你。善姐姐至少还会打理下庶务,你呢?整天望天吐烟。” “哈哈,阿慈啊,女孩子麦那么计较,以后嫁人了,就更要装糊涂了。” 知天子对慕少艾并没有将慕少慈的婚事放心上,挺耿耿于怀的,二十大几的姑娘了,还留在手里,也不怕留成仇。 慕少艾斜睨了知天子一眼,说道:“药师我开明至极,想嫁就嫁,想娶就娶。对这两小子的终身大事,也是如此。” 尚苍装作没有听到,慕少艾哪天不挑两句刺刺知天子,才是稀奇事。 叩叩,敲门声响起。 山下的俏如来、“史艳文”已经走到了三清观门口。听到里面有谈话声,便以手指叩门。 第二十五章 “谁去开门?”慕少艾瞅瞅在场的几人道。 “找你的。当然是你去。”知天子并不打算动,也拉住尚苍不让他动。 胖姑撇撇嘴:“一个个的懒鬼,待会儿你们自己上茶。” 将大门拉开后,胖姑将“史艳文”和俏如来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此观庙乃家庙,不收俗礼,拜三清往左行。” “慕姑娘,久见了。”俏如来上前行礼道。 “俏如来,你认识这位,嗯,眼神清正的姑娘?”“史艳文”的“壮硕”差点脱口而出,看到胖姑死命盯着自己,赶紧机智地想到一个词。 “哼,这位老大叔,想必是父亲?” 胖姑虽不是很在意身材,但这人明明是想说别的词汇,不知道想到什么,赶紧改口,虚假的人,中原穿儒衫的没好人。 老大叔??? “史艳文”跟着进来还是晕乎乎的,摸摸脸上的皮,想到自家十七八的大闺女,瞬间起了岁月不饶人之感。但瞅到俏如来的嘴角抽抽,恍然记起自己不是史狗子,他老自己可不老。 在胖姑带领下,俏如来与“史艳文”上了一炷香,便进了大厅。 见到熟人,俏如来行礼地道:“见过慕前辈、知天子前辈,尚大公子。” “少年人,坐吧。还有这位。”慕少艾不待“史艳文”开口,率先说道。 “史艳文携同犬子而来,打扰诸位了。” “史艳文”的角色是一定要扮好的,所以对于慕少艾的敷衍之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尚苍与两位点点头,起身去泡茶。 胖姑开门后,便出去了。外面的老鼠太多了,需要清理一下。 史艳文与俏如来一行三清观,这个消息已被苗疆、还珠楼等势力所知。对于史家父子多动向,很多组织是非常关心的,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去拜访三清观做虾米。那座观年代久远,也不知道什么人建立的。很多路经苍梧山的江湖、商贩知道有这么一座道观,但山上不见人下来,也没见山脚下的村民下山,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有这么一座观了。 “三清观!” 颢穹孤鸣压下心头的怒气,对女暴君所说的恐怖之景并不以为意。女流就是女流,做不了大用。 女暴君至今忆起那天晚上的景象,身体忍不住还在颤抖,自己能逃回来,是有人护着。她双眼微抬,自然看到了苗王眼中的不屑,老东西,看不起女人! 颢穹孤鸣见不得她的样子,对下属道:“将千雪叫回来,直接调查三清观。五日后,我要观里无人生还。” 对于阻碍自己王途者,颢穹孤鸣从来杀无赦。 “小千雪,苗王让你去调查三清观。” 北竞王竞日孤鸣将手里的信递给千雪孤鸣。以后都没有趁手的工具耍了,无聊呢。 千雪孤鸣内心一阵狂喜,终于不用呆在王叔身边了,忙扔下笔墨,跳到竞日孤鸣面前,将信取过来。 望着千雪孤鸣潇洒离去的身影,竞日孤鸣自语道:“我那好王侄,是一匹行走在茫茫雪域的孤狼,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干净,半点不留情面。” 华丽的王殿上,并没有人搭言。竞日孤鸣手执玉杯,喝下杯中酒。 杏花君从外面出诊回来,见到尚玄奋笔疾书,默苍离坐在一旁擦镜子,将药篓子放下。 “杏花,你回来了。”默苍离抬头望了他一眼。 “哎哟,苍离仔,在你儿子面前,麦喊我这个名。还有,今日我去正气山庄了,听说史艳文和俏如来已经到三清观了。” 杏花君想了想还是将此消息告知默苍离。三清观的人武力值高,应是没有事的吧。 “呀!你说俏如来大哥去我家了?”尚玄写完,将笔墨整理好。 杏花君有点不好意思,将武林风波带到三清观非他本愿:“是的。那个,你们要吃虾米,我去煮?” 杏花君仓皇走了几步,想起来回来将篓子提了,这里面还买了点骨头、肉,还有病人抵药资的鸡蛋、蔬菜。 尚玄撇撇嘴:“杏花大夫一点都不诚意,嘴上问一声就跑了。我还没说想吃虾米呢。” “玄儿,你麦叫他杏花。” 默苍离并没有带坏小辈的认知,自是他不想听杏花君在面前唠叨说上梁不正了。至于儿子说的没诚意,自己没听到。 “爹亲,俏如来大哥去我家,我都没做,还想好好招待他呢。真是可惜!我在正气山庄吃了几回饭,还想着请他呢。” 尚玄用镇纸将纸业压好,待干后再交爹亲看。 “明日,他就会过来的。”默苍离肯定地说道。 “爹亲,你怎么知道的?”尚玄双眼里满是好奇。 默苍离收了镜子,将桌上的镇纸拿开:“玄儿,你的字还要多练。” 尚玄低下头:“好的。” 父子俩人没在说话,一人屏气凝声,一人仔细阅卷。 尚玄从没有感觉如此紧张过。自己的爹亲这一刻好恐怖!想娘亲了。 尚善对于儿子们的事情还是非常清楚的,知道尚玄与默苍离学兵法后,惊得咳嗽不已。倒不是担心默苍离会将墨家重任交给儿子,而是想到默苍离的言辞犀利,也不知道玄儿能承受几分。 山谷里的雾起得非常大,初来乍到的尚善并不想出门,白雾茫茫,并不想用感知探路。 默苍离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怎样了,师尊给自己的考验也不知道过了没有。 “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尚善慵懒地靠在软椅上,抬头看着他:“待雾散了吧。我对这里也不熟。” 默苍离狐疑地望着她,对她的话执七分疑。 “哼,我还骗你不成。也是,你与我可是不死不休!” 尚善闭上眼,不再想说话了。本就是萍水相逢,昨晚干嘛浪费一颗好药将他的先天之气压住。 默苍离转过身,他也不是多话的人,既然不想说,也不能走,那便将架子上的书目看完吧。就是有些文字缺胳膊少腿、有些外来文字也看不明白,如果不是这些书籍,他想自己一定会被逼疯,还是太年轻。 第二十六章 自嘲一笑,又想起久远的事情了。不是愉快的开始,中间也曾经历许多波折,最终因为理想又成两地分居。尚善用指尖挑着身旁的黄月季,内心平静多了。也许自己与他终究是要走向不同的道路,既然爱过,也便知足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照射而下,将绿影包裹。 尚玄吃完饭,便离开了血色琉璃树。他本是想留下来,但想到爹亲毫不留情地批评,面子上有点不舒服,便抱着杏花君送的小吃食走了。 “善,外面凉,麦站了。”那时候的自己,风华正茂,没有墨家的责任,也没有救世为人的重担,也曾想温柔一梦千秋过,可终究还有抱负。 那天晚上的月亮是深秋的凉月,如水光华下,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情思呢?很多事情不愿再想,可思念是压不住的。今此一别,望你珍重,下辈子麦再遇到我。 若水山庄的月亮很圆呢。凤,下辈子也麦遇到我了。一生一世足矣,我不贪多,也无需贪多。 一轮满月,两地相思。走过的路,已经成了过去,时间会带走几多呢?没人清楚。 慕少艾不想动,真不想动,他换了一个地方后,好不容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不,老年生活,并没有再想涉足武林的打算。 慕少艾不想动,但总有人希望他动,而且不止史家父子,还有知天子和尚玄。在推推搡搡,诸般条件下,趁着夜色,慕少艾还是一行了正气山庄。 第二天,尚玄没有去血色琉璃树,深夜去正气山庄,天蒙蒙亮时才回到观里,他很困,尤其是心神上的累意多多,与默苍离学习,让他身心备受折磨,于是他华丽丽地“翘课”补眠了。 天光亮时,尚苍站在尚玄房门口,犹豫不决,对于默苍离的教学,他听尚玄说过,知晓了父亲严厉、毒舌的一面。 俏如来心情很好,挂着黑眼圈去了琉璃树下见默苍离。 将近日的江湖消息告知默苍离,并将苗王对风水人士的作为也一一说了,包括对三清观的行动,聪明如俏如来,猜测先生与三清观肯定存在某种关系。 “俏如来,苗疆的侵入近在迟尺,你可做好准备?”默苍离问道。 “我会尽力一试,叔父身体好后,父亲就会主持大局的。” 此时的俏如来还有依赖,心里也没有了那种压力逼顶的感受。默苍离眼神一暗,不再说话,挥挥手让俏如来退去。 俏如来不明所以,就在此时,琉璃串作响,尚苍从外面踏入。他本不想来的,但尚玄不来,只好来了。 俏如来见到熟人,与尚苍见过礼后,知道默苍离与尚苍有话讲,便先行离了。 默苍离有点意外。 “你不用意外,今天小弟不会来。”尚苍别扭地说道,父亲两个字默默含在心里。 “他,怎样了?”默苍离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尚苍将手里的墨书递给默苍离:“这是他昨晚回来写的,我想还是帮他交了,免得你多等。还有,娘亲她送了几件衣衫,是给你的,我也带过来了。” “苍儿,你看书了没?”默苍离说的书是指他交给尚玄的。 “我对墨学不感兴趣,至于兵法,药师爷爷有教,娘亲那也有很多书籍。”尚苍说道。他的发色黑亮,以一根玉簪盘住,身形长立,穿了一件雪白的袍子。 “你喜欢剑?” 默苍离不知道孩子们的武学功底,他没有看过兄弟俩的剑艺,但他知道尚善和慕少艾的修为高深。武林上,强者称王,他能做的很少,一如他并不曾知道兄弟俩的存在。 “远不止喜欢。” 尚苍平时的话语没有尚玄多,从小就是,他在剑途上求真求诚,希望有朝一日打败母亲,站在巅峰。 父子俩的对话简短,尚苍没有留下来吃饭,他告别默苍离后,意外于俏如来的等候。 “壮士。” 俏如来尽管见过尚苍几面,但冷峻的剑客话少,见到自己也只有点头的份。 “有事?” 尚苍不知道俏如来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但他也不打算打听,他的精力不想耗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俏如来昨日打扰,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俏如来有礼地道,他想知道尚家兄弟与先生的关系,但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好,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想了解先生的一切。 尚苍眼神静波无动,沉声道:“你不用刻意与我们交好,如果小弟愿意与你们相处,那是他的事,我不噶意这个江湖,也无意做江湖人。告辞。” 转身而走的身影远去,俏如来失笑自语:“哈哈,说那么多话很辛苦吧,还真是个傲娇又贴心的人。” 风中的话语传入,尚苍身形僵立,随即脚步匆匆。 千雪孤鸣领了苗王的旨,并没有马上奔三清观,他决定来找他的好麻吉。 还珠楼主任飘渺,正一身儒衫儒帽,手摇诸葛扇,千雪孤鸣知道他现下身份,招呼道:“心机温的,我来看你了。” “千雪,你不适合说谎。”神蛊温皇锐眼一扫,心里自是有来九分肯定。 “哎呀,还是瞒不过你呀。”千雪孤鸣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翘着脚,抖动脖子,“心机温的,我王兄让我去见见三清观的人,其实有什么好见的呢,人家中原出家人,对苗疆又没威胁,见了能怎样。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安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快认不出了。” 神蛊温皇听千雪孤鸣在耳旁叨叨,想了想道:“我这没有三清观的任何消息,相反派出的情报人已多日未传回消息了。你去了多加小心。” “太阳打西边出来,心机温你居然会关心人了。”千雪孤鸣从椅子上蹦起,“难得难得,我收到了。” 千雪孤鸣恢复严肃的表情:“呶,心机温,好好照顾凤蝶。” “你的那份自己顾。”神蛊温皇转过身,背对着千雪孤鸣道。 “哈哈哈……”肆意的笑声传远,人已不见还珠楼。 第二十七章 千雪孤鸣在山脚下徘徊了两个时辰,他想登苍梧山,但有丝丝却步。对于女暴君所说的惨象,他是相信的。 慕少慈出门添置货物,肩扛着大包向后山走着,她的储物空间已被装满了,好吃也会吃的她并不总想下山,所以一次购了一大堆物品。 过道上,千雪孤鸣望着眼前硕大无比的包裹,吞吞口水道:“那个阿慈啊,要我帮忙不?” “不用。”慕少慈直接拒绝,这点重量于她是小意思。遇到熟人,很是高兴。 进入三清观大门后,千雪孤鸣拍拍胸脯,他可不想被活活烧死。 “鼠目獐脑,不是好人。”来自下棋输给慕少艾的知天子。 “东张西望,很不正经。”老神在在的药师吐着烟气,缓缓评论。 “哇叻。两位老人家,话不能那么说!”千雪孤鸣还心有余悸,正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就被俩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一顿训斥。 “苗疆的人跑进中原,又想入侵了?”知天子将棋子收了,腮帮子鼓着作吓唬状。 千雪孤鸣摸着脑后门:“前辈们应该是不管江湖事的吧。” “滑头!”慕少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里就住了几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既然打探清楚了就回去吧。少年人,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阿慈,以后这样的朋友少交!” “喂喂,这位白胡子老人家,你可麦含血喷人,我狼王行得正坐得端,断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 千雪孤鸣闻弦音知雅意,他对慕少慈这个新朋友很是噶意,认为她非常对胃口,比多数男子汉还好爽,这种哥们才值得交。 “师尊,你这个老人家就好好养老,这个带刀的小子要是敢使坏,我就杀上苗王殿。” 慕少慈将包裹放到木廊下,大力地拍着臂肌。 “不是吧?阿慈啊,难道不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吗?好朋友好兄弟当如是啊!”千雪孤鸣被小姑娘杀气腾腾的话语吓到了。 “呵呵,你拿我当兄弟,我就拿你当姐妹!千雪,你这次打听情报,进了三清观,此刻你的王兄应该是收到信了。这样为了不让你难做,我决定书信一封,让颢穹孤鸣拿钱来赎人!哎呀,侄子们年纪大了,我这个作阿姨的还没有礼物送。” 慕少慈戳着肥嘟嘟的下巴,清风淡雨的描述,不仅是将千雪孤鸣惊到了,知天子亦是瞠目结舌。 “无耻啊无耻!老不正经的,我算是看明白你的流氓底细了!”知天子指着慕少艾大呼。 “哈,阿慈,干得好!有老人家的风采,记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慕少艾不以为意,顺势教导徒弟。 千雪孤鸣欲哭无泪,他哭丧着脸,耷拉着双肩:“我也算是明白了,我那位王兄绝对不是你们的对手。能将绑架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卖了本王,还要让本王心存感激,罢了罢了,有酒有肉,我就扎根了。” 苗疆狼王被三清观的人绑架,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中原正道翘首以盼,瞬间呼吁正气山庄的“史君子”赶紧去三清观提人,以此威胁颢穹孤鸣。 尚玄啃着鸡爪,对雪山银燕道:“快吃,赶紧吃,这是我娘亲做的,拿来给我两位阿爷下酒的。真好吃!” 雪山银燕手里捏着肥厚的鸡爪,有点无从下口,他可没吃过这种玩意儿。 俏如来见此笑道:“银燕,尚小弟给的便尝尝吧,难为他记挂你将好吃的送你。” “嗯,下次麦将你阿爷的食物带出来。那是你娘亲孝顺你祖父的。”雪山银燕说完,才学着尚玄的样子啃起了爪子。 史艳文望着尚玄道:“你知道你祖父他们绑架狼王做虾米?” “要钱!”尚玄用桌上的湿毛巾擦擦手,回答道,“这是我胖姑姑的主意。她说苗疆那拨人总派些老鼠子扰清净,这次抓住一只大尾的,杀了喝血吃肉,让颢穹孤鸣肉痛下,反正苗王室大发战争财,有钱得很,不宰白不宰。” 杏花奖匆匆冲进血色琉璃树:“苍离啊,大事啊大事!” 默苍离从镜中抬起头,站起身问道:“何事?” “哼,你倒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杏花君从桌子上倒了两杯茶吃下,才徐徐说道,“你的两个好儿子将狼王给绑了,让苗王带钱赎人,否则永押其人当牛做马偿债。” “这不是苍儿和玄儿的手笔。”默苍离重新将镜面放在眼前,不感兴趣的样子。 “嗨哟,我说苍离仔,看不出你是一个护犊子的老父亲啊!”杏花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围着默苍离转悠了三圈,“想当年,我知道你有老婆的时候,是第一次吓一跳。那是哪个瞎了眼的妹纸看中了你这个冷面脸!这次,我又见识到你的另一面了,有儿子与没儿子的区别原来这么明显!” “杏花,我只是在实事求是。苍儿一心追求剑道,对小伎俩并不上心;玄儿自小锦衣华服,对人大方。”默苍离语气里有丝无奈。 “呵呵,说得好听。”杏花君知道好友说的事实,但嘴上不肯承认。 “还有,善儿听到你的评价,她会万分高兴的。” 万分高兴四字,默苍离说得很缓慢,果然杏花君脸色大变,他忙拱手道:“那,苍离啊,你大人不记冥医过。我马上下去给你做饭。” “不记你的过?杏花,你的失言充分暴露了你的内心。”默苍离放下铜镜,望着余晖陷入了沉思。 尚善对三清观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对于慕少慈的行为付之一笑。 小莲摸摸热脸,悄悄地从门口溜走,对厨房的母亲说道:“阿娘,我刚刚看到夫人笑了,哇,太美了。我现在心都蹦蹦跳。” “是嘛?夫人最近心情都很好,少爷们不在,姑爷来了又走,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何时团聚。”黄四娘正在准备秋宴,快入冬了,该长秋膘了。 “嗯。我还真想先生们和少爷们,还有胖姑姑。他们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小莲帮忙烧火。 “夫人高兴就说明少爷们老爷子们和慕少小姐都很好。”黄四娘如此说道。 王殿上,众臣大气不敢出一口,因王座上的那个老者正处在暴怒边缘。 女暴君瑟缩着身子,躲藏在柱子外侧,她可不敢捋王须,再老的老虎也是一只虎,不是猫。 “哈哈,真好!居然有人不怕死惹到孤鸣王族!我会让鲜血见证惹怒本王的下场。”颢穹孤鸣怒极,反而没失冷静。 “王,我们反而不用出兵对付小小的道观。狼王与还珠楼和藏镜人都是兄弟,狼王有难,他的兄弟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大祭司给出了一剂良策,对于苗疆千秋大业来说,千雪孤鸣也是能够牺牲的,他的苗王应能做出最佳的选择。 颢穹孤鸣赞赏地看了大祭司一眼,点点头:“就这么办。女暴君,你来安排这件事,务必要让我的好皇弟平安归来。” 第二十八章 江湖上的风云变化不断。这次,关心江湖局势、中苗局势的各大势力和组织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一座小小的观宇。 慕少慈对自己所惹出来的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不想惹事,但事惹来她,那么别人就要剥下一层皮刮下一块肉,这是她自幼颠沛流离所学到的处事原则。 藏镜人没有动,他只要知道千雪孤鸣平安就行,至于当牛做马,他表示乐意之至,颢穹孤鸣行事越来越极端,他担心好兄弟折在王室斗争中。 藏镜人可以不动,但身处苗疆的还珠楼不能置身事外,虽然神蛊温皇并不惧怕苗王,但他并不想现在与这头猛虎对上,所以他亲自出了苗疆,一寻千雪孤鸣。 “他不应该出去的。” 史艳文对神蛊温后一行三清观,很不赞同。他出去了,就表示参与了这档事,如果千雪孤鸣不归,以后苗王发难就有了理由。 雪山银燕将鸡骨头吐干净,直耿耿地道:“温皇先生采取何行动,关父亲虾米事?哼,他心眼比谁多,父亲还是担心在床上睡觉的叔父吧。” 史艳文被一哽,吃饭都没有那么香了。 “银燕!”俏如来瞧了史艳文一眼,赶紧制止。 在正气山庄蹭饭的尚同拿着大鸡腿遮住笑脸,怪不得剑无极那小子称银燕叫“笨牛”,连父亲都没有认出来。 俏如来望着对面掩耳盗铃的尚同,再看看脸皮起小波澜的“父亲”,还有一脸不知的小弟,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尚同兴冲冲地出来正气山庄,跑到血色琉璃树下,将这事讲给默苍离听。完了,捶桌哈哈大笑。 杏花君边挑拣药材边对默苍离道:“这娃娃笑点如此低呀,都笑半刻钟了,你不管管?” “杏花,他的事情,你也可以管的。”默苍离大度地说道。 “虾米哦,那是你的崽子,我说苍离仔,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很忙的,自己都不愿意收徒弟。”杏花君连忙推辞,赚诊金的时间都没有,还帮被人教仔,那不可能的。 “杏花,你有一段时间没出诊了,我见你无聊。”默苍离从镜子中抬头,眼里带着笑意。 坐在一边的尚同停止笑,揉揉腹部:“爹亲,你事情很多吗?” “怎么这样问?”默苍离转过头对上他的一脸孺慕。 “我怕打扰到爹爹。” 尚同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其实,这段时间在正气山庄跑动,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富足稳定的环境中,哪像雪山银燕他们幼时还颠沛流离,与父亲相处也只有短短几日。人啊,就怕对比。与史家三兄弟一比较,尚同认为自己很幸福了。 杏花君将药材装好,将篓子里的药材倒在竹盘中晾晒:“哼,苍离仔,带崽就麦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冥医伯伯,我没有误会爹亲啊!”尚同不知道这话拐到哪里了。 杏花君一噎:“算了,你们父子俩好好好,我这个外人就不多话了。” 拿起篓子,杏花君往屋内走:“我这是做了虾米好事,来个老的送不走,又来个小的开刷。” “冥医伯伯,还有大哥。”尚同提醒道。 杏花君进去的脚步更疾了。 默苍离注视着如偷食般欢喜的尚同道:“同儿,过犹不及。” “是。”尚同端正坐姿,认真地回道。 “默苍离,你个黑心仔,这样带坏小孩。”杏花君从窗户口探出头,大声抗议道。 这一天,接下来的两天,默苍离除了吃到尚同带来的热食外,其余几餐吃的都是冷食,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厨子啊! 三清观里,气氛微妙。 神蛊温皇望着眼前的知天子和慕少艾,他知道这两人皆是老狐狸,老而不死是为贼,白发须眉,目如炬,非寻常人能抗衡的了,然而神蛊温皇很兴奋,他噶意刺激,也享受刺激。 “年轻人,收起你的雀跃。老人家不会陪你玩游戏的。”慕少艾眼光何等老辣,自是一眼看穿了这个肖仔的本质。 “呀,老人家,温皇什么都没有讲呢。” 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意外,这人当真有趣啊。神蛊温皇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他的血液在沸腾。 “神蛊温皇,你回去吧。我们与苗疆王室的事情,你插不上手,确切地说,我们不会入你的局。” 知天子对天纵之才深觉可惜,怎就是个没有多少情感的人呢?好在他还会为千雪孤鸣而来,不然这样的人早早铲除才是正经。 尚苍从房内走出,他正在读史,这两天,他的母亲寄了一堆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他的书本。 神蛊温皇从茶杯中将头抬起,他望着这个剑意冲霄的年轻男子,心在跃跃欲试,站起身说道:“你的剑,引起我之兴趣了。” 尚苍看了他一眼:“我对你不感兴趣。” “怎么?你怕么?”神蛊温皇试着激怒他。 “早已没它了。”尚苍回道。他自两岁便与剑为伴,在母亲的帮助下,他见过很多的人,也看到过很多的风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这里。如果说此世间有能与母亲剑上争锋的,怕是只有药师了。 苍梧山上的风,今天刮得很大很大,龙卷风在山顶生生不息,惊走野兽飞鸟,也吓呆了山下的探子、看客。 神蛊温皇从三清观回来就闭了还珠楼,对那里发生的事不言。 竞日孤鸣从坐上站起,在大殿内踱着方步,沉默不言。 姚金池端着茶水,静候一旁,她眼里有担心。 “金池,进来吧。”竞日孤鸣对侍女说道。 “王爷,是有心事吗?”姚金池为竞日孤鸣斟上茶,清甜的香味在空中飘散。 “小千雪啊,他在三清观,虽无性命之忧,但为人之奴,是孤几人万万不能忍的。如今,神蛊温皇铩羽而归,苗王又该派谁去呢?”竞日孤鸣似自言又似回答。 “人,总有利想图的。如果苗王不敌,应会妥协吧?”姚金池心内一紧。 “哈?妥协啊,为王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啊,不知他还剩多少?” 竞日孤鸣也希望看到颢穹孤鸣的计策。三清观,到底是真要钱吗? 第二十九章 “嘭” 重锤落桌,颢穹孤鸣怒火腾腾,小小的道观三番两次让苗疆人马铩羽而归,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女暴君,备了银两送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吾九界一统,必扫平此观。” “是。”女暴君唯唯诺诺,她可不敢出大气,怒火中的老虎屁股摸不得。 千雪孤鸣扛着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苍梧山。苗疆王室的挫败,让各路人马暂歇了心思。三清观恢复了平静。 “啧啧,这苗疆王室有钱哦~” 尚同摸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乐得笑眯了眼。 “苍儿,喊你母亲的人将这些银财送到正气山庄,让史艳文、俏如来去支配。” 慕少艾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银两,吩咐在一旁看书的尚苍。 “药师爷爷,这钱是胖姑赚回来的,怎送人?”尚同可惜地问,他还想昧点做私房。 “男子汉要钱自己去赚!” 知天子为院子里的花草添了两瓢水,天气越来越热,恐大旱啊,今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总是心里不得劲。 “哈,苗疆所图甚大啊。”慕少艾将烟吹燃,他的闲适生活啊,“有什么法子让那个苗王一劳永逸?被一只小虫惦记不舒服。” “既是虫,踩死得了,你一堂堂大药师,还怕它?”知天子将水瓢扔进水桶里,坐到他旁边。 “非是惧,是不想动杀。为王者,折面比丢命事大。”慕少艾悠悠吐岚烟,他的徒弟惹的事,做师傅一肩担起。 香风漫卷,琼花如玉。 “这、这,花怎都开了!”尚同惊讶地指着眼前的牡丹道。 “傻婴啊,那是你母亲过来了。”慕少艾将伸到眼前的枝条推开,从椅上坐起。 苍梧山,凤鸣啾啾,百花齐放,山崖上赤松盘根,垂下一老枝,牵引佳人送上崖顶。 “啧啧,汝倒是不走寻常路!”慕少艾见到粉衫的女子,调侃道,“一把年纪还装嫩!” “耶,此言不妥,青春芳华,心态年轻,怎就是装嫩?少艾,你白须一把,胡子一堆,可做我八辈的爷爷了!”尚善笑道。 “母亲——” “母亲!” 尚同、尚苍齐齐而来,熟悉的气息,令两兄弟喜悦非常。 “啧,这样也能认出,不愧是母子连心。” 知天子瞅着眼前的女子,如果不是慕少艾说这是他徒弟媳妇,他是绝对认不出的。双十年华的姑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饰,青春靓丽,真替徒弟捉急。 “娘亲,我可想死你了。”尚同拉住尚善的衣袖,撒娇道。 “真是长不大啊!”尚善摸摸尚同的头顶,“为娘都够不着了。” “娘亲,你站好,我蹲下就是。”尚同微屈膝盖。 “苍儿,过来吧。”见到孩子们安然无恙,尚善内心欢喜。 母子稍聊了几句,在慕少艾的催促下往三清观而行。 “咦,母亲怎成此模样了?”尚苍将心内的疑问说出。虽眉眼相同,但气质也能变化如斯,当真是稀奇。 “如不这样,又怎能出来?” 尚善向往以前快意恩仇的日子了,那时可以在九界横走,如今被天所盯,还得以凝魂聚影来行事,身体只能留在若水山庄。 “哈,你倒是聪明,想到了这招。”慕少艾指指桌案,“我在这里等你,拜完三清,再来说说话。” “等下等下,徒弟媳妇啊,老夫先将三清归位。”知天子赶紧拦阻,这道观的主人还正在偏殿呢。 “我来吧。你们稍坐。”尚善拒绝道,她好久没来此见三清了。 “娘亲,我帮你。”尚同将茶水放在桌上。 “我去摆香案。”尚苍跟在尚善身后道。 知天子坐在椅子上,转过头道:“唉,小孩子还是离不开母亲,他们在凤卿面前可没这么活泼。” “怎的?你还真想让他们母子分离?”慕少艾双眼如炬,目光灼灼。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对别人可下手,对徒孙从来不会!”知天子被此眼神吓了一跳。 “量你也不敢。”慕少艾掏出烟杆,“你最好不要想当然将墨家重担传于药师之孙。” “哼~凤卿已找到传人了。”知天子气恨恨地道。 “哈,药师从来不曾放松警惕。你们这群家国天下的英雄人物,牺牲起自己不遗余力也就罢了,但对药师的闺女、孙辈做如此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慕少艾担心不已。九界动乱已至,未来局势不在掌握,墨家人有天下大同的理念,甘愿牺牲、被迫牺牲者比比皆是,他不由得不心忧。正是如此,丫头才会化形而出山庄,这丫头将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若是两兄弟有所闪失,怕是不能善了。 这一天,三清观的家宴热热闹闹。第二日清早,正气山庄就围满了人,因为三清观将银子全数捐出,赢得了在场武林人士的交口称赞,原本以为三清观会就此机会介入武林,没成想,苍梧山掩匿了行迹,消失于众人眼前。 “耶,看到人不认识了吗?” 血色琉璃树下,青竹般的身影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你与她究竟何关系?” “什么她、我?我就是她呀,她就是我。身体没跟来而已,这是元神啦!”尚善撇嘴道,她也很疑惑自己的元神实体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默苍离紧张问道,“我听闻元神离体不可太长,否则灰飞烟灭。” “你从哪里听来的?”尚善斟酌着用词,“我之身体的力量是此方世界承受不起的,因而为契合此地,魂体寄予一身自成实身。这与我之遭遇有关。凤,我想你了!” 直白的话语,令默苍离身形一顿,还未来得及反应,佳人如燕投怀。 “好好待在山庄不好吗?”默苍离将铜镜收了,拥住她道。 “不好。你们都不在,连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 虽然不知能在外界待多久,但她的思念如丰草一般旺盛生长,越来越密,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怀里的温度依然如昨日,青竹般的味道令人沉醉,双手再用力一分,她才觉了安心。 两人不再言语,头顶上的风铃在气流中簌簌而动。 第三十章 杏花君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默苍离瞥到他,将怀里的人扶坐在椅子上道:“进来吧,杏花。” 尚善瞅瞅日头,已上中天:“我下去做饭吧。” 待人走远,杏花君将药篓子放到桌上:“苍离仔,要不要我出去住几天?” “不需要,她等会儿久走。”默苍离接过杏花君倒过来的茶水。清亮的茶色,倒映着一双平静的红眸。 “哎?你们夫妻不多聚聚?”杏花君有点搞不懂这对夫妻的操作了,好不容易出来走一遭,待个半天。 “杏花,善她是来看孩子们的。” 默苍离将最后一句也是来看我的咽在喉间,他想留下,可又有顾忌,坚定信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必须去做,哪怕思念再漫长? “苍离啊,你这样推拒,会让人家伤心啊。”杏花君语重心长,他见不得好友“作死”,人在世上有留恋,就抓住机会,何苦想不开? “杏花,我的路必须一往无前,你知道的。”默苍离红眸微闪,之后,静肃一片,“善儿她也明白。” “算了,不懂你们夫妻。” 杏花君端着药篓回到药房,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作为朋友,留不住人,挫折、无奈…… 将菜摆好盘,尚善苦笑一声,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无从讲起。温柔一刀,最是无情又深情,只要是他想为的,从不阻扰。因为理想,她也曾拥有过,所以明白。 这顿饭,三人吃得很沉默。杏花君早早丢了碗筷,以还有病患出诊,离了血色琉璃树。 尚善淡淡扫了一眼,知道杏花君吃了两碗,菜也剩不了多少,心里才得舒缓。杏花君从来都是一个合格又贴心的朋友。 “什么时候回去?” 默苍离放下碗筷,平视的眸子里飞速地闪过一丝挣扎。这抹挣扎,如果不是太熟悉,是发现不了的,而尚善何其眼锐,将最后一口汤喝完,碗筷垒好:“一定要现在聊吗?” “嗯。”默苍离点点头,袖笼里的拳头微紧。 “等下,我收拾了先。” 尚善起身,默苍离看着她忙进忙出,坐在客厅中静默等待,他害怕的是,自己说不出口。 热气轻浮,热茶已放在手边,默苍离抬起头,看着眼前站立的人:“坐下来吧。” 话落,突觉大腿一沉,默苍离被温热的双手勒紧,叹气道:“善儿啊,坐好吧。” “不要~”尚善将头埋在夫君怀里,闷声道。她不想让他看到不舍、难过,也想撒撒娇。 有时候,心比脑快,推却成了互拥。良久,头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你这样,让为夫怎么办?善儿,说好了的,乖。” “我想反悔,行吗?”怀里的人微拽着衣袖,轻颤着道。 “好,三天。” 默苍离心里的苦涩满满,他还是拿她无力,这段情缘,一路走来,艰难可无悔。她噶意的,他知了,但无法完成。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如果不是责任,他也想与她泛舟江渚,做一对山水鸳鸯。 “嗯。” 尚善明了,正因明白,所以很多的话不用讲出口。认识二十几载春秋,中间经历风雨十载,后十数年的分别、思念,因了聚首,才觉淳甘。未来,也只舔了记忆,伴美好而行,依天地而立。 尚同撇着嘴,挪着步子,走到尚苍身边道:“哥,为虾米慕爷爷不让我去寻爹娘?” “你没断奶吗?”尚苍将靠过来的弟弟推远一些,他还在拭剑呢,就凑过来,也不怕划伤。 “虾米哦?大哥,你怎能这般说我?”尚同跳脚,太过分了,这是亲大哥吗? “小弟,一直以来,母亲过得都很苦,她思念父亲。”尚苍将最后两字艰难吐出。 “大哥,我们与父亲相聚不多啊,也很辛苦的,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在一块。”尚同不赞同地道。 “小弟,你要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尚苍收了剑,将剑置于架上。 “不是,大哥,我只是不明白。”尚同对父母的感情并不是很了解。 “你不明白的多了去了。” 尚苍走出屋,尚同忙跟在身后,说道:“所以我才问大哥啊!作为长兄,要解弟弟迷惑的,” “我只比你大数息。”尚苍头也不回,他这个弟弟怎就长不大呢?孩子气一团啊。 “那也比我大。” 两兄弟说着没营养的话,在观里走来走去。 知天子敲敲桌:“慕少艾,你这是何意?” “老人家的意思,你应当明了。老杀才,如果善儿留不住,你就舔伤,这也是一报还一报。”慕少艾嫌弃地呛声,这是什么事啊!唉~神仙也救不了一个为理想而亡的人。 “你、你……” 知天子颤抖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他无言。自收徒那刻起,便自私地将人绑上了“战车”。墨家的一切,是他所赠,可这个世道,必须有人顶啊,如果要问一声为什么,那就尽罪归己吧。 慕少艾烦意起了,他看不得这些优柔,没想到离了苦境那地,自己长眠不成,还要为儿女兜债,欠的啊。 杏花君在外就诊,期间匆匆回来取了药材,就走了,没有留宿,但偏僻如血色琉璃树,总有人会来拜访。 俏如来是在一个午后进入孤寂之地的,他在江湖上日久,见生民寥落、战火无情、父伤弟死,深觉无能为力,他想多学点东西,强大自己。 尚善这几日过的很舒心,岁月永如此刻,又该多好呢,可是见到少年大那刻,她知一切仍旧,该来的总会来。 一句“你可愿拜我为师”,是欢笑的凝结、是现实的面对。 强颜欢笑,她做不到,所以站在门后,滑落在地,埋首抑泣。 人,走了;风,静了。 “抱歉,善儿。” 紧搂怀了的人儿,心中满是愧疚。 “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般残忍?”尚善痛哭,“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得好,哪怕我们不在一起?可为什么你总是这般傻,忘了自己。” “抱歉。” “我不要你道歉,只要你好……” 一句句“只要你好”,如锤落心,溅起一片血肉。 “善,我也希望你好。” 良久,良久,一句,在唇间划过,怀中的人哭累,也哭睡。轻轻掩上铺盖,默苍离端详睡颜,指腹摩挲着眉宇,轻抚忧愁。 第三十一章 昨日的泪痕留在了过去。 尚善用热毛巾敷敷眼,画了个淡妆,起身做了早餐。 默苍离站在院中,正在与杏花君说话。 “苍离啊,你是认真收俏如来的哦~是他先拜你哈?” 杏花君昨晚深夜回来,见默苍离坐在大厅,黑灯瞎火,差点惊魂。休息了半宿,实在想不明白,就跑到树下找默苍离,打算问个清楚。 “杏花,自是他拜我。决定做了,就不再改了。昨晚没休息好,今天还要出诊吗?”默苍离早已将杏花君仔细打量了一番,嘴上难掩关心。 “啊!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打算采点药材回来炮制。”杏花君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在人精默苍离面前也说不了什么谎,“那个,你跟尚善都说了哈?” 扭捏了一句,杏花君忐忑不安地看着默苍离,他容易嘛他,为好友计,不得不打听一些事情。默苍离点点头:“她很好,杏花,成亲前,我便与她有过约定。我们一路走来,也从没有丢下诺言。苍儿和同儿都在身边,我,放心了。” 一句放心,终是难舍。吐出的话,潜藏的情意,枕边人听明了,尚善喊道:“凤、杏花,吃饭了。” 尚同在三清观呆了几日,耐不住性子,又去正气山庄找雪山银燕。 剑无极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将胳膊搭在雪山银燕头肩上,俏咪咪地道:“笨牛,你从哪里认识的小朋友?” 雪山银燕看了正在与俏如来说话的尚同道:“他是三清观里的人,认识几个月了。” “三清观有这么小的孩子?!骗人的吧。听说那里都是胡子大把的老道士,惯会做戏。”剑无极大大咧咧道。 拉着俏如来问东问西的尚同,听到这个剑客小子的话,瞬间就不乐意了:“什么做戏?你从哪里听来的?像个长舌妇般的嚷嚷,哼~” 俏如来赶紧拉住尚同:“剑无极没有恶意,如有失礼,我代师弟道歉。” “哇,小朋友,你知道什么是长舌妇吗?来,让剑大爷好好教教你。”剑无极可惯不了小孩子。 “谁是小朋友!!!我弱冠了,还有是剑上论教吗?求之不得。”尚同甩开俏如来的手,上前一步挑衅道。这人脚下功夫还有得练,今天给他个教训,让他看不起人。 剑无极嗤笑道:“那就来哦!” 俏如来望望雪山银燕,后者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知道剑无极认真了,而且自己也想知了尚同的功夫。 风在对峙的两人身旁转了个弯,重新卷起地上的落叶奔向远方。 剑无极脚步疾蹬,握刀的手按在身侧刀柄上。 尚同幻出兵刃,冷声道:“慢了。” 句落下,刃接刀落,冷目的眸中,一片漆黑,尚同脚下轻踏,准备再出招,一道宏掌破开战势。 掌是史艳文所发。经过慕少艾、杏花君的诊疗,他已回到巅峰状态,刚从百武会归来,就见此一幕:“尚少侠,剑下留人!” “下次,败兵者亡。”尚同瞟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剑无极,声音生冷,他的剑杀气满满,如不是答应了母亲,早就成杀人剑了。 山间的路,无人走过。静默的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路上,终是尚善打破了寂静:“凤啊,你真打算送我回去?” “嗯,出来偌久,我担心你之身体。”默苍离偏过身望着对面的人,“你做得够多了,也麦再担心我,孩子们如果不想出来,便做个田间翁。” “我知。你多与孩子们处处吧。”尚善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望一眼少一眼,珍惜每一次相处,如今走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求呢? 默苍离伸出手,牵握着她:“走吧,先与药师打声招呼。” “嗯。”回握的温暖,一如往昔。眼前的人,将温柔深藏心渊,轻易不现。 “你动武了?”尚苍见到回来的小弟,问道。 “啰嗦。”尚同匆匆与家里人见了一面,就返身回了房间。 慕少艾将烟吐出,缭绕的烟雾盘旋了一会儿,消散风里:“他的剑,杀性又重一分。” “小弟剑未染血。”尚苍辩护道。 慕少艾用手抬抬长眉,长长地深吸了一口烟,悠悠吐道:“魂中带来的东西,时日越久便越显。小子,要想剑练得好,心境也要跟上,不然根基不稳,言语能破。” “晚辈受教了。”尚苍躬身一礼,终是放不下兄弟,便说道,“我去看看同儿。” 知天子刚回来,站在古松下,见到佳徒佳媳一同回来,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凤卿、善善啊,你们回来啦。” “嗯,老爷子,外面凉,进去吧。”尚善知了这师徒怕是谈不了话,先开开道。 默苍离抬眼看了知天子一眼,便擦身而过。 “啧,这孩子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冷漠。”知天子被这一眼治愈了,心里头开心极了。 “我也进去了。” 尚善紧跟上夫君步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一家人没有什么矛盾,只是都有各自不同的心结。这个结是世上任何绳索都无法系的,也是任何东西斩不断的。解了,也就放过了自己。 对于父母的到来,尚同乐不停,喜滋滋地陪着一边。那副样子,让尚苍没眼看。 “丫头,你真回去?”晚饭后,慕少艾踱步到主殿,对擦拭香炉的尚善道。 “他坚持,我便回去吧。”尚善回答道。 “这不是你的性格。”慕少艾抬头望着墙上的三清像,“想当初,你修建道观,老人家就知你欲舍情。可叹,丫头痴啊!” “世上哪个不痴?药师痴迷医学,为救世而走,如今依然关心他人。”尚善将香炉摆正,“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经历了,就知想守护的是什么。” “不心痛心苦?”慕少艾忍不住问道,他担心这丫头什么都藏在心里,不与人说。 尚善摇摇头:“万物都有两面,有痛就有忆,有苦就有甜。这么多年了,他要的就给,也许缘分到了,也就散了。” “哈,你倒是看开了。奈何世事莫测,话不能说早。老人家与此世究竟有何渊源,蹉跎过,真是慌张啊!”慕少艾转移话题。 “药师说笑了,对你来说,悠闲的日子才是追求。” 尚善乐呵呵地配合。 默苍离检查完孩子们的功课,进到殿来。 第三十二章 “人老了就要识时务,药师我去看看胖姑在做虾米。” 打趣了一声,慕少次摇着步子去找慕少慈。默苍离颔首,待人走了,说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不用了。这里难得来一次。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三清像挂在哪里,都不妨事,他们并不在乎这个。”尚善将香点燃,退后一步道。 “你认识他们?”默苍离注视着眼前惟妙惟肖的神像。 “怎可能呢?不过受了他们的恩情倒是真的。以往的事情,我并不想谈起,以前也与你说过一二。” 自回了观,尚善的心平静了许多。情关本就难过,闯过了就是大英雄啊! “善!” 默苍离嗫嚅了一声,他终是无力留住。乱世儿女,情长情苦,都要承受。与其他人来说,自己已足够幸运。 香火燃烧,袅袅青烟升腾、升腾!自然生人,七情六欲,最是痴儿女! “大哥,你说爹娘为什么喜欢将彼此推开?” 坐在树桠上,尚同眺视着大殿,他搞不明白。 “你不懂的多了去了。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不会插手的。儿女之情,这东西最好不要沾!”尚苍很有大哥样的劝说着弟弟。想到某一天,自家小弟被小狐狸缠住,就“不寒而栗”。 “切,女人最口是心非。看娘亲就知了。以前说爹亲多么残忍,抛了她怎么的,然而一看到爹,就将我们忘在脑后。”尚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好吧,自家父母感情好,他为何这么不得味呢? “哈哈,我听到了虾米哦~同同,你在说姐姐坏话!” 慕少慈刚刚与慕少艾聊了两句,跑到院中大树下,就听到了两兄弟的对话,可乐死了。 尚同撇撇嘴:“随便你怎样说,反正娘亲不会说我。” “哼~要我说,就该罚你在大殿内焚香三天,好好打坐,一天不管,就调皮上瓦?说吧,你又跟谁打架去了?赢了没?” 慕少慈是个护短的长辈,谁欺负她家小侄子,就是与她过不去。 “我怎么可能会输!哎呀,胖姑姑,我赶作业累死了,你去做个宵夜给我吃咯~走吧、走吧。” 尚同从树上跳下来,推着慕少慈往厨房走。娘亲的饭菜是吃不到了,退而求其次,有得吃就好。 “苍儿,你要吃什么?”慕少慈边顺势而走边回头喊了一嗓子。 “我不饿。”发现母亲的视线瞟过来,尚苍忙跳下树梢,“不过还可以吃点点。” 沉静被外面的声音打破,尚善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思绪,她想起过往了,也想念家了。可是,家已经找不到了。一切都是注定,帮人完成任务,也必将得罪人,所以辗转于此,落地生根。 “如果你不想回庄,便留下吧。” 许久,默苍离出声道。这话说出口后,一丝悔意涌上心头,自己不担心妻子性命,但怕伤了她。多年前,已经发生过,如今再做一次,他没有勇气再做第二次。决绝,是剜心削骨。 “傻瓜,这话出了口就后悔了吧。”尚善回过神望进红眸,那里的希翼、不忍、酸涩、复杂,一一看明,“我们不是年轻人人了。凤,走过了这么多年,你变了也没变。第一次见到你,便知道情不适合你,你心里放了太重的东西,重到非寻常女子能扛起。我也未曾想用情来困住你。你说,不要孩子,我也明白。所以,这么多年,忍住没有告诉你。” “善儿,你……抱歉,是我之错。”默苍离歉疚非常,他的路早注定。 “你不欠我,也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与你相知相悦,是我要感谢上苍。凤,今此一别,他年相遇,不知何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夫妻俩话别,是无奈,是必然。尚善将“望断天涯路,他年君识吾否?”这句话藏了,因为不吉,也因为她不想增加他的负累。很久很久以前,她便明了每个人都有他的道要走。有人找到了,便义无反顾回归自身,灵、身合一,成就无上。他在行,自己何尝不在走? 第二日清早,默苍离离了三清观。尚同紧拉着大哥,跟着回到了血色琉璃树。 “你啊,何苦?”慕少艾叹口气,将人送到路口。 “少艾,何出此言呢?以前觉情苦,是求而不得。如今不是了,情在,只是空间远。彼此惜情知心,想起时就甜了。”尚善微笑道。回到身体后,要好好调理一番啊,这么些年,元神比身体年幼,并不好呀。 慕少艾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看她不似作伪,放心道:“你想得开就好,回去了好好休息,麦劳神。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骨还可以,有事就讲。” “好。” 笑着与这位白眉长长的老者告别,尚善将泪意憋回心里,她何德何能,在异界遇到这样的长者,如父如师如友。其实,你也想回到苦境吧,少艾! 三清观里少了年轻人,寂静。知天子与徒儿一家人吃过饭,便也下了山。他用着慕少艾给的那副面容,在武林里行事。慕少艾并没有打听他动向的意思。救人一命,不过是份所当为,至于被救者的行为,与他这个半截身子骨入土的老人无关。慕少慈接管了他的日常餐饮,管得甚严,于是与徒儿的斗智斗勇,让他乐此不疲。 俏如来在师尊这见到尚氏兄弟,并不觉得多么稀奇了。由于总看到这两兄弟在一旁看书、写作业,还以为是哪个大儒拜托自己师尊一起教授呢? “师尊?” “嗯?”默苍离抬头看着眼前的弟子,刚刚对中原局势进行分析,对苗王的行动进行判断,很欣慰于史家子的聪慧。 “尚壮士、不,尚师兄弟,怎不上墨课?”俏如来将心头的疑问问出。 “他们不是你的同门师兄弟,自然不用上墨家课。”默苍离回道,如果要想墨家课程,那位在若水山庄住了多年的老头早就教了,轮不到自己。 “啊?哦。”俏如来转动几颗佛珠,再问道,“那他们怎在师尊这里……” 默苍离冷眉扫过,俏如来将“居住”两字咽下。 “哈哈,那个,俏如来,苍儿和同同在我这里辨药材啦。” 杏花君竖着耳朵在一旁东拨拨西划划,他不是有意听默苍离上课的,是路过想问问这两兄弟要住多久?虽然默苍离不用交伙食费,但这两兄弟偶尔住住没事,长久可是费银子的,想想就心疼,他冥医挣钱不容易啊。 “啊?” 俏如来很想问问,那位白眉毛老前辈医术更高明,为何要舍近求远呢?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别人家的事情,稍稍问问就好,他的时间也紧。灵界又出了问题,不知道爹亲要如何处理? 第三十三章 若水山庄,依然平静。日子如门前的溪水,淌淌过。 回来几日了,将庄内事务梳理一遍,尚善的生活又古井无波。这样宁静的时光,她已习惯。庄上人家迎来送往,转眼间,已过月余。这日回到家,空气里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绕过花径,来到儿子们的居所,尚善敲开门。院中,一人舞剑,气旋波动,卷起一堆残枝落叶。 “心里憋闷,何苦拿树木撒气?同儿,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尚善对收剑立身的儿子说道。 “我才没有生气。”尚同闷闷地回答,他心里确实不痛快,有很多话想与母亲说,但回来后没有见到人,便拿了剑挥舞一番。 “好,你没生气。走吧,与娘说说发生了何事?回来也不提前说声。” 尚善牵过儿子,拉着他向花厅行去。一回来就执剑,剑气有滞,想是心中有大事。 在母亲柔和的眼光下,尚同嗫嚅半刻,终是忍不住道:“娘亲,你与爹亲离开,是不是因为他太难相处?” “为何这样问?”尚善诧异极了。难道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不清楚的吗? “他,太冷了。他与俏如来大哥讲,要他一视同仁地舍……” 尚同不想偷听默苍离与俏如来的课,可是如同所有孩子一样,总想了解父亲的每一面。 尚善举起右手,轻抚着孩子的头:“傻孩子,你父亲不冷,相反总是让人容易误会。他,本就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可天不允,一次又一次逼迫,让他不去在意,可心在滴血、灵魂在哀泣,从来如此,便也忘了自己。” 她,苟活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伟大吗?她不想将这个词加诸他身上!英雄吗?他不是,他手上沾染的血太多,多到他承受不来,却又不得不直起腰一次又一次面对。她只愿他是她的夫,是孩子们的父,这是她的私心。可理智告诉她,他有理想,她有追求,俩人走了一段路,风雨同行后,又不得不离开,遥相祝愿。 “娘亲——” 尚同双眼映入的母亲慈爱又温柔的面容,她的双目里有悲痛、有释然,这种眼神是千帆过境后的一种境界提升,他不懂,是的,他什么也不懂。作为儿子,他从未看懂父母之间的情爱。 “同儿啊,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他喜爱着你就够了。”尚善眼神里泛着笑意,“当然,更不要误会他。他的身后,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了……” “母亲,你从来没有怨过他吗?”尚同趋趋跟在母亲身后,询问道。 就着扶手侧身坐下,一指对面的椅子道:“同儿,坐下吧。” “多年前,也怨过。在为娘的心目中,想找的另一半不是这样的,确切地说并没有想找人。” 尚善微微一笑,年轻时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愿得一心人白头到老,后来世事难料,辗转被拖进穿越洪流中,完成任务,为家人续命,之后这种情情爱爱就远离了她。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遇到一人,成家生子,原来时间过了这么多,她在情路上也就经历了那么多。 “啊?为虾米?”尚同抓抓头发,要是娘亲不要爹亲了,自己与大哥岂不是都没有了? “因为遇不到,走了很多路都没有遇到,就不奢望了。”尚善嘴里说着,心中划过了一丝庆幸,祸福相依,大抵如此吧。 “所以,谢天谢地,有了大哥和我。”尚同开着玩笑道,他可不希望这个话题聊得沉重。 “是啊,有你们真好呢。” 尚善顺势接过话头,她家儿子长大了,知道体贴父母了。唉、夫君啊夫君,孩子们与你接触不深,隐藏太深,易生误解啊。 血色琉璃树的天幕上,没有见到一丝白云。沉寂的山林,无鸟鸣虫响,一场大暴雨要来临了。 “苍离啊,我先进去了。” 杏花君收完了摊晒的药草,转头对默苍离说道,这俩父子好定力,彼此站立这么久,一句交谈也没有,自己还是先躲避吧。 “你在逼我们走。” 尚苍打破沉默,率先问道。面前的青衫男子,他从来看不清楚。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母亲当年看上他什么。 “嗯。”擦镜的人丝毫不否认。 “你们墨家的人,喜欢担道义!”尚苍微握拳头。 “墨家与吾无干。”默苍离否认道。 “别骗我了,你就是墨家钜子!” 尚苍失望地大声说道。他并不想掺和武林大事,也不想知道天下苍生何辜,他的道本在剑,但人生父母,有些挂碍非能斩断。 停顿的手,再次在镜上作画:“你是如此看待我?” “重要吗?取死之人,还看重这个?” 少年讥讽道,话一出口,便失悔一分。他来此的目的是这样吗? 愤愤然的身影,在狂风中远去,豆大的雨点落下时,杏花君冲到屋外,将默苍离拖了进来。 “你说你啊,苍离啊,你现在真成孤家寡人了。唉~也就我好心,还收留你!” 碎碎叨叨,默苍离从镜中抬起头看着杏花君道:“杏花,你要是想离开,我也不会留的。” “啊呸!默苍离啊默苍离,你逼迫尚善母子离开,麦以为我不懂你用意!你老婆,是个聪明人,必不会让你难做,没想到你儿子也不蠢,知道离开!”杏花君越想越气,这一家人都聪明,怎就不知珍惜彼此呢?偏偏一个伤一个的。 “杏花,傻人有傻福。你还是傻一点好。”默苍离眼带笑意。 “啊切,就许你一人聪明。也对,累死累活的,就是你!”杏花君不与默苍离打嘴仗了,打不赢。 “哎呀呀,稀客啊!还知道回来?”慕少艾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尚苍道。 尚苍缩地成寸,见到慕少艾,急急问道:“药师爷爷,当年救师爷,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正打算掏出烟袋的慕少艾闻言一顿:“这话谁告诉你的?” “呵,需要谁告诉吗?”尚苍冷笑道,“麦忘了,吾是你与母亲共同教出来的。” “哈,这倒也是。老不修一心想瞒,可失算了。苍儿,既知道,便不要插手此事。动得越多,阻力越大。哎呀呀~闲情难得,爷孙听雨道观下,当共饮啊!阿慈啊,上茶。” 慕少艾拉着尚苍坐在廊檐下,嘴里哼道:“江湖浪滔滔、笑付多少景!听雨何寥寥,坐卧话闲情。” 奇异地,尚苍心情平静了,他想,也许这就是经历风雨后的悠然,如是入江湖,归来时还有此从容吗? 第三十四章 正气山庄的一举一动都在江湖眼中。知道史艳文送一子入魔界作封印,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赞,有多少人在笑! 俏如来身心俱疲,他心里清楚父亲所做的无奈之举,以及背负的代价和如山重的心伤,但他也想找人倾诉,周围人能懂自己的,也许只有师尊了。 踉踉跄跄走进血色琉璃树,那树下站立的身影,依旧伟岸。他的智慧,是自己所难以企及的。 “师尊。” 孺慕的声音,让仰视血树的人回过身:“俏如来,我只给你三刻钟时间收敛情绪。” “嗯,俏如来知了。” 风铃穿过树梢,送来静谧,树下的师徒谁也没说话。 杏花君背着药箱唉声叹气地回来,他今天被一个无知的妇人怼了,心情糟糟的,见默苍离与俏如来静默,说道:“你俩气氛太沉闷了,我以为可以回家散散心。” “冥医前辈。”俏如来尽力将伤悲掩藏,低首恭敬地对杏花君行礼。 “俏如来,你、神色不对哦~”杏花君作为一名大夫,望之功夫一流,立马察觉到俏如来的脸上有悲戚。 “前辈、唉~”俏如来偷偷瞄了一眼默苍离,想讲却又不知怎与冥医说,用自己的私事麻烦别人,太过了。 “俏如来,收起你的忧虑。”默苍离从镜子中抬起头,望了树影几秒,说道。 “苍离仔,做你的徒弟真是辛苦,情绪外露的权利都没。”杏花君瞟了一眼俏如来神色,见他规规矩矩应了,很是不客气吐槽道。 “做史艳文的儿子更辛苦,俏如来应习惯。”默苍离回答。 “呀呀呀,苍离啊,做你老婆最辛苦!” 杏花君好整以暇,冲默苍离挤了下眉。 擦镜的手停了,默苍离立刻转过头,对上杏花君的挑眉道:“杏花,玩笑可止了。” “那...师尊,我、有师母?不知在哪?”俏如来开始不敢看默苍离的眼眸,终是鼓起勇气问道。 杏花君坏笑地转过身,走到俏如来身前:“我跟你说,你要是搞不赢苍离,提你师母就对了,反正你师尊十分对不起你师母...” “杏花!”默苍离无奈,他哪里不明白杏花君对打算,可是好友失算了,错估了他们夫妻。 “哈,拜师后当然要见你家人。真是的,藏得住吗?”杏花君歪着脑袋回看默苍离的侧脸一眼,转过头对俏如来继续说道:“不过,你师母欢不欢迎你,两说……” “杏花君,安静!” 默苍离的特殊称呼,让杏花君一凛,后者擦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道:“好了、好了,我安静。哎哟,你们师徒授课,我去放东西。” 俏如来飞快地转动了一圈佛珠,见默苍离神色平静,说道:“师尊,都是徒儿的错,不关前辈的事。”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要紧的事,不放心上。”默苍离自警一句,让俏如来收回思绪。 尚玄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对着湖里的锦鲤一戳又一戳,每戳一下就是一个水泡送到锦鲤口中。 “玄儿,过来喝茶吃点心。” 凉亭里,尚善将四样点心盒子打开,倒水冲茶,白瓷杯里,一汪碧清。 “娘,大哥怎不回来?” 尚玄在水里洗了手,回到亭中用手帕擦了,嘴上问道。 “他说要陪少艾他们,让你好好陪在为娘身边。”尚善夹了一块莲糕放在儿子盘里。 “哈?大哥太狡猾了,一点都没有兄长样,娘亲做的糕点没他份。” 尚玄张嘴咬了一口,甜嫩细滑,还是娘亲做的美味。大哥说让自己回来,这段时间不要与爹亲见面,不知道在做什么事,心里痒痒的,想了解。 尚善不知俩儿子的动作,以为尚玄归来只呆得了两三日,见见面又要出去。 俏如来拜默苍离为师的事,史艳文已知。长子的抉择,他支持,只是夜深人静时,不免为孩子们担忧。作为史家当家人人,史艳文有他的路行,仁从不是说而是行的。 雪山银燕离开正气山庄,与剑无极向宫本总司修炼武学。剑无极上次被尚玄所败,消沉了几日,便重新振作,比他小的孩子有天赋,是无法比拟的,唯有勤,才可让师尊放心。与任飘渺的剑决,师尊避免不了,而自己不能给师尊添麻烦。 “你来了,史君子。” 血色琉璃树下,默苍离负镜于后,转过身直视来人。来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然,有君子之风。 “久仰,墨家钜子。” 眼前自称默苍离的人,素有墨家十杰、一枝独秀的美誉,在顶尖智者面前,史艳文仍以端方。 “那是一个久远的称呼。” 默苍离并不否认,但钜子一职重在责,非在名。 “精忠有劳教导。” 史艳文此次前来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阅人无数的他,明了眼前人的孤傲圣洁,如老梅幽冷,又似青竹挺拔,浊浊然,清洌洌。 “不用。”默苍离避过史艳文一礼,“对于墨家,你知之深,无怪乎?无怨乎?” “那是精忠的选择,作为父亲一力担起。” 史艳文心内一痛,史家人的道路从来都不好走,作为他之子,所承受的比一般人都多。少时寄养,大时为父奔波。 默苍离红眸中滑过一抹复杂,他的儿子在乱世又该怎样自处?也许某一天,恨他至极。 “听精忠言,先生成家多年,不知有儿女吗?” 史艳文脸上一热,他好像问了一个很八卦的问题。他之妻远遁江湖,跳出了红尘,作为中原正道领袖,他有诸多无奈、无悔。 “有两子。”默苍离轻吐,没有迟疑。对于史艳文,并不用隐瞒。 “是尚氏兄弟?”史艳文只见过尚玄,对于尚苍,听俏如来提过。 “是,史君子见过他们?”史艳文文武精通,默苍离不意外他猜到此点。 “只见过尚玄小公子。我观之,先生并未教授墨家精要。”史艳文与尚玄谈论过,知他剑法修为不差,通晓易、道、医,是个心性待磨的孩子。 “史君子可称玄儿为侄。”默苍离斟酌一番,接着道,“二子并非由我抚育,是拙荆一手拉扯。” “我已明了。” 史艳文已己身经历代入,对他们而言,牺牲的太多,亲情是一种奢望。 “先生,我还有一言不知可问否?” “但说无妨。” “先生曾与精忠言无论是谁的孩子,谁的兄弟,你都要一视同仁的不忍,同时也一视同仁的舍得。如果二侄卷入风波,万般无奈时先生当真如此做吗?” “史君子做得,默苍离亦行!” 一者心滴血,一者斩截然,两人对视一眼,皆懂彼此心志。 杏花君扣紧木门框,此刻他宁愿不懂。天下人父,有几人舍弃得了自己的孩子? 番外 假如尚善没有被撞了下腰。 回到现代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 丰收的季节里,瓜果丰盛,尚妈妈身体好了后,便办理了退休,专心在家学烹饪,想把一家人养得白白胖胖的。 午饭前,在门外徘徊已久的尚善鼓足了勇气,进了门。 “丫头,舍得回来啦?”尚妈妈手里抓了一把葱,听到开门声,出来看是女儿,内心欢喜。 “哟,善丫头回来啦,今儿你老爸下厨,有你爱吃的剁椒鱼头。”厨房里,尚爸爸正在调汁,伸出头看了姑娘一面又缩进去了。 小侄子在摇篮里安然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肥嘟嘟的脸上泛着婴儿笑,纯粹安然。 …… 回家的日子,很安心,仿佛从未走远,只是旅游了一遭,回来后有亲人相陪。晚饭时,从小爱跟自己抢吃的弟弟难得大方让出了鸡腿。大哥还是那样会照顾人,为嫂子夹了半碗菜。 月亮升上了天空,秋蝉唱着最后的歌谣。 枕着暖阳晒过的被子,深吸一口太阳的味道,尚善沉入了梦乡。 黑暗无比的路,走得格外的漫长,没有萤光,也没有星光,直觉引着往前走。 忽而,珠串响动,点点珠光在眼前浮现。尚善长长地舒了口气,黑暗总归不那么舒服。 “你来了。” 软软的、柔柔的中性嗓音在珠铃中响起。一身青衫,一双红眸,吸引了心神,尚善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她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良久,她哑着嗓子道:“你在等我!” “你虾米时候变蠢了?”男子形如翠竹,说出的话特不中听。 尚善摄了心神,出言讽道:“初初见面,如此无礼,枉费一番长相!” 男子垂下头,扫视了镜中的人:“果然啊,还是这么带刺!世上谁受得了你呀?” “不劳你操心!”尚善丢了个白眼,闭嘴不言。这人莫名其妙,一上来就说人智熄。 风在血色琉璃树中流转,并立的两人,相隔十米,沉默。 “吾现名默苍离。” 将镜子擦拭了几遍,青衣书生打破了默氛。 尚善想离开这里,但又不想与这人说话,等到对方开口,想了数秒后才回他:“萍水相逢,不用报名。” “吾只是想告诉你,请教出口前需要称呼。”默苍离擦镜的手微微停顿。 “你怎么知道我想走?”尚善转过头问他,这男人低着头抱着一面镜子死命地擦,还能知道自己的想法? “用思考代替发问。”默苍离瞟了她一眼。 “哈,关注我?”尚善侧过身,对视着他,“你、不会噶意我吧?” 许是没想到尚善在情爱上表达如此直接,默苍离嘴角微抽:“你,想多了!” 心里失落落的,不过也是见了一面的人,看到好看的人,心里欢喜,有好感,没缘分,所以尚善也不生气:“没有就好,我还没打算找一个如你这般难相处的人。” “话太多,暴露的心思就多。”默苍离提点素昧平生的姑娘。 尚善拽紧手中的拳头,这人,当真气人又可恶!一场梦而已,回去就忘记。 是的,一场梦,既然是梦,那天快要亮了。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清香还在,佳人已远。 默苍离望着琉璃树,轻吐:“她过得真好,也已忘了我。” 这是自己所求吗? 第三十五章 史艳文离开了。 杏花君从屋里走出来,在院里踱步两圈,终是忍不住:“苍离啊,那个…” 默苍离从树上将视线拉回,眸中有疑问。 杏花君咬咬牙,豁出去了:“你真地会对苍儿和玄儿下手?” “杏花,这个问题我你考虑太过了。我做得到,但做不了。”默苍离声音飘飘忽忽,接着说道,“善儿不会让孩子们步入江湖,也不会让他们进入我之局中。史君子问此话,主要的目的在观我是否言行一致。一切为子计。” “啊?哦!要是不了解史艳文这人,我就真以为他有意如此了。唉、俏如来卷入九龙局中,做父亲的舍得,你这个做师尊的也冷观……” 树下的人静静擦拭镜子,杏花君侧过身子,用宽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相处久了,他知道默苍离说得是真,但真去做杀子,这是加重他的病情,正因如此,慕少艾将两孩子拉走了,不然是叫人难做,但有时他不得不如此说,重情的人做下无情的决定,难!放过自己,更难! “杏花,从他选择拜师那刻起,便无从后退!” 默苍离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的决定已下,非三言两语能说服,尚善不行,杏花君不行,知天子亦不行!铸计、铸智、铸心,既然做了,就不容后退。 尚玄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他想念大哥了,天天在山庄呆着,太无聊,临别之际,慕少艾说母亲可能神魂不稳,让他回去多照顾,可回来后,一切如常啊,还是母亲段数太高了,藏得很深? 将信批焚燃,尚善揉着太阳穴,她最近思虑过多,胃口并不怎么好,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真做时千难万难。心智坚定的人,重情重义的人,逼迫自己如此狠绝,值得吗?她问过这个问题吗?不记得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问不问都难有意义。 “娘亲。” 尚玄推开书房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中药。 “嗯?玄儿,你将药放下吧。” 尚善捏着鼻子,她这几日天天被监督喝药,都要吐了,慕少艾开的安神汤,本意是为自己好,其中也有做局的成分,将傻儿子骗了。 “娘亲,这药不苦!”尚玄好笑至极,没想到自己母亲怕吃药。 “可难闻!” 尚善最终在儿子的哄声下艰难喝了。 “娘,爹亲看了一定会笑话你的。” 临走前,尚玄不忘调侃,他要将这事写信告诉爹和大哥。 尚善作势拿起桌上的书,这小子三天没训又上梁揭瓦,她向来都讨厌中药的味道,因为被灌得太多,于是怕了。这事默苍离知道。如果夫君在,这药是不是更容易入口些? 收到信后,尚苍回来了一趟,见母亲无恙、小弟依旧,呆了两日,便又急匆匆走了,他最近在忙事。 “玄儿将信寄出去,你爹说什么没有?”慕少艾询问尚苍,他这两天头发丝又白了两根,新长的。 “不知,小弟没有收到信。” 尚苍将手里的包裹交到慕少慈手中,他从母亲脸上看不出分毫,夫妻俩的事情真是没意思。 “也不知姐姐看上那小白脸什么了?天天冰死人一个。”慕少慈撇撇嘴,她见过许多夫妻,就没见过这种做人丈夫的。 “咳咳,那是你姐夫!” 知天子扬眉,慕少艾这个没把门的,教的徒弟也是没把门的。 “哼!要不是我姐夫,早就被我揍了。” 慕少慈搂着包袱,往厨房去了,她这爆脾气,怕控制不住,真有一天会去揍默苍离! “这孩子越来越随性!” 慕少艾赞赏的语气,非常另知天子不悦:“女孩家家的,一点都不贤良温淑!” “不劳操心,你呀,管好徒弟吧!” 慕少艾没往他伤口撒盐,尚苍还站在这里,做人丈夫的,心硬至此,少见。 黄昏时刻,俏如来走进了血色琉璃树,他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这苦,他甘愿承担。父亲虽然醒了,但他太过忙碌,小弟离家出走,更是让他心疲,所以有时候他不得不与师尊说,因为他相信师尊懂他。 杏花君见多了一人,重新炒了两个菜,这俩师徒不知道会聊些虾米,多备点好。 “师尊,这段时间并没看到两位尚壮士?”俏如来难掩好奇,冒着被斥的风险问道。 “俏如来,这不是你应关注的事情,麦以为史艳文好了,你就能松懈了!苗疆威胁还在,九龙天书之局未破,温皇虎视眈眈,你轻松吗?你惬意吗……” 默苍离一声声诘问,让俏如来无地自容,他闷不吭声,就在这时,杏花君叫人出来吃饭:“哎呀,苍离仔啊,俏如来来一次不容易,先吃饭再说。俏如来啊,一起进去。” “杏花,我并无胃口,你们先吃吧。” 青色身影走进了卧室,背后的门随之掩上。 “俏如来,麦看了,他不是对你这样,唉、唉~” 何必呢,儿子写来的信,都不看,全都收了起来。担心老婆,就回家看看啊!杏花君心里长叹两口气,拉着俏如来吃饭去了。 “师尊他……” “更年期到了。你也知吗?到了他这个岁数,就会有这样的问题,话说史艳文的更年期应该过了吧?” 这话让俏如来接也是,不接也是:“我不知。” “哈,说笑的,说笑的。”还是麦为难人家儿子了,杏花君留了饭菜与默苍离,晚饭后稍坐了一会儿,俏如来便走了。 “主人,你最近……”凤蝶咽下口里的话。 “直说吧,凤蝶!”神蛊温皇饭后饮了一杯暖茶,瞬间舒坦。 “你都没怎么出去浪?”凤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主人想呆在还珠楼,总觉得憋着什么大招。 神蛊温皇撑着头,斜睨了她一眼:“凤蝶啊,不为不代表不作为。俏如来与我还在对弈,这局啊,当真趣味。” “那不过是主人的小把戏。”凤蝶颇不以为然,苗王最近动作频频,她就不相信主人坐得住。 “哈,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嘛,大鱼难钓。” 神蛊温皇在苍梧山见到了那一剑,不,那一招,引动天地,招中剑意虚点,但让他对武道有了更深的炽热,如果能与这样的高手交流,纵使身死也无憾,可惜自己不敌,不怕没高峰,就怕高峰遮云中。 第三十六章 九龙之局,引中原、苗疆震动。布局的人,执棋的手,搅动一番风云。 藏镜人深入了苗疆,史艳文留在中原。俏如来继续跟在默苍离身边学习。如果日子只是这样,也太无味了,所以在还珠楼呆得无趣的人再次来到了苍梧山。 “世上有如此罕见的阵法,当令人愉悦啊!” 神蛊温皇轻摇羽扇快三分,嘴角起了兴味,他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宫本总司的剑决还等在那里,待这决斗胜出,游戏还有得玩。 慕少慈下山,刚从结界处踏出,便见到了那个蓝衫儒冠的男子,记得这人曾经为千雪孤鸣出现过:“宵小,又在窥伺!” “耶——此言差矣,神蛊温皇可是光明正大地在欣赏。”神蛊温皇眼前一亮,不怕没人,但怕无人理。 “哼!强词夺理。”慕少慈拳掌相换,论口才自是不如人的,但拳头嘛,好像揍人。 仿若未看到跃跃欲试的手脚,神蛊温皇继续笑道:“上次见面,观姑娘与千雪熟稔,为何要绑架苗疆王爷?” “你不是很聪明吗?” 慕少慈听千雪孤鸣说过,他的这位朋友智计卓绝,玩不得心眼。在慕少慈看来,凡事智商高的人都如默苍离一般冷冰冰。对于尚苍尚玄之父,她的怨念又上了一层。 “姑娘如此赞谬,神蛊温皇诚恐!” 假模假样的劲儿,令慕少慈牙疼:“非是赞谬,是转述。你这人,脸上嬉皮,心里一堆坏水,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哈,姑娘,诚恳待人的温皇表里如一啊。” 好敏锐! 慕少慈有事出门,与神蛊温皇没有什么好说的,小翻了个白眼,大踏步向城镇走去。 神蛊温皇悠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知己知彼才可布局。对于三清观,他翻阅群书,访遍乡民,依旧没什么收获。二十多年前,苍梧山被一富家女买下,由此三清观设立。因是私人产业,乡民打柴、狩猎会转道去隔壁的青山群峰。那富家女在山上呆了三年后,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后观掩迹。直到现在才有人进来,就不知这观易主了吗?二十多年,当年的富家女子想必已经成亲嫁人,如有孩子当如尚苍一般大也是可能的。 神蛊温皇并没有跟入镇中,在山路小径上遇到了俏如来。 俏如来很是意外,他的目的地是血色琉璃树,走到半道上,拐了个弯,想去苍梧山看看药师与“师弟们”,慕少慈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往前走了。 “俏如来,观汝之形态,与三清观诸人很熟?”神蛊温皇眼色幽暗,直接开门见山。 对于神蛊温皇,俏如来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他嘴角挂笑:“温皇先生,三清观观主交了一大笔银两与正气山庄用来救济百姓,史精忠铭刻于心。” “俏如来,史家后继有人!”神蛊温皇由衷地夸赞一句,“九龙天书,你得了多少?” “温皇先生又得几何?” “俏如来,吾若是以武胁迫,你、该当如何?” 肃! 俏如来防备再增两分:“温皇先生真能如愿?” “哈,俏如来,汝有个好师尊!” “然!” “哈哈哈……” 笑声远去,俏如来摸摸额头上的汗珠,他每次面对神蛊温皇这样的智者,心依旧忐忑,去见师尊。 血色琉璃树下,杏花君端着茶找到人:“苍离啊,喝杯水吧。站了这么久,坐下来歇歇。” “杏花,你今天不出诊?” 默苍离接过水,浅饮一口。 “苍离啊,你好了哈?” 杏花君并不接话,端着茶盘退了三步,默苍离紧握杯口:“杏花,你转移话题的技术不高明。” “我、不想做医生了。” 杏花君眼神暗淡,他的心结从没有解开过,遇到曾经的病人家属,浓烈的仇恨让他无法释怀。 默苍离温言道:“你、真考虑清楚了?” “哈,麦说我了。苍离,家里的事情还是要挂心的。” “杏花,这不是交易互换,我的家事已经处理好,现在谈论的是你的事。” 默苍离冷面而立,让杏花君看到心里的真实。 “哎呀呀,苍离啊,俏如来要来了吧?” 杏花君继续打着哈哈,这次无与伦比地希望俏如来快来。说曹操到,曹操到,风卷响风铃,俏如来身后闪过一抹光亮,映照出了杏花君的热切:“哈,俏如来啊,你来啦?” “师尊,冥医前辈。” 俏如来被杏花君的如火热情吓了一跳。 “杏花,你可以安静了。” 默苍离之语,让杏花君如蒙大赦,能拖一时就一时,他还是下去整理食材:“俏如来,留下了吃饭哈。” 在默苍离淡淡一瞥中,杏花君得到俏如来的答复就进入了房间。 “说吧,你见到了谁?让你惊疑至此。” 默苍离看出俏如来眼中的孺慕、庆幸。 “师尊,在苍梧山附近,我遇到了神蛊温皇。” “他此行应为武。” 默苍离执镜的手微紧,被一个游戏人间的智者所盯,尽管心里知道没事,但难免不紧张。 “师尊,这?那尚壮士岂不有危险?” “俏如来,你的担心多余!” 知子莫若父,默苍离与尚苍短短相处,知道他个性淡漠疏离,不会为情所萦;而尚玄的剑意还不值得神蛊温皇看重,说不得药师将计就计,引人入瓮,让任飘渺作磨刀石历练他。 “俏如来只是担心师尊……” “我说过,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对手。” 自信之姿,让俏如来神魂一震:“可人算不如天算。” “俏如来,你进步很大。运气是世上最虚无缥缈之事,也是智者无法把握的。” 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对俏如来的成长,默苍离欣喜,玉不琢不成器,接下来,这局又有怎样的表现呢? “那师尊为天运所困过吗?” “无!天,从不是我的对手!” “啊!” 默苍离一语,霸气侧漏,俏如来身魂俱颤,他仿若看到过往时光里,师尊挥斥方遒、一子决江山! 峥嵘岁月,让双十而冠的少年郎成为了碧血染青衫的智者,他的迷人风采永留心间,让自己越陷越深,终被绵绵情网笼罩。每每忆起,尚善唇边的笑容便深一分。 尚玄这两天乖得很,他默默缩成一团扒饭,不打扰尚善的心不在焉,父母纵相隔一方,满嘴狗粮还是塞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