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 第1页 [GL百合] 《女捕》作者:藏匿于人【完结+番外】 文案 身穿捕服,剑走江湖。 女捕x风月场老板娘 慢热,强强江湖兼破案。 阴谋谎言,有。情不自禁,有。 人这一生啊总有个人放在心尖上,总有件事在坚守。 武侠 情投意合 强强 楔子 第1章 虎父无犬女 明中后期,宦官当道,朝廷腐败,庙堂高官营私舞弊,江湖草莽以武犯禁,各路牛鬼蛇神横行于世。朝代兴衰,百姓皆苦,天下奇案、冤案、诡案层出不穷。都察院肩天下监察之职,居刑侦之要,责任重大。 南宫昊天,都察院总捕,因其刚正不阿,屡破奇案,为民伸冤,被誉为‘神捕铁判’。 昊天公,为人正直仗义,年少有为,广结良朋益友,虽出身吏员,位卑权轻,青年却得东阁大学士之女下嫁为妻,中年得女,取名碧落。 碧落三岁已习武修文,五岁练少林武当正统内功,又得江湖异客‘白羽神剑’俞点苍传授武功,托其父良好人缘,各门各派都略有所闻,可谓识三教九流,兼百家之长。 时碧落十岁出头,已能飞檐走壁,折枝为剑。 南宫宅。 大清早的,南宫家的前院静悄悄,后院则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 后院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比武切磋,一来一去,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用的都是明晃晃的真剑。 高的是名中年男子,矮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峨眉水眸樱桃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得标致可爱,舞起剑来却凌厉刚猛,大开大合。 两人斗得正激烈。 一旁还有一人伫立,也是个年轻小姑娘,模样比不得正比武的那个,只算清秀,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那眼珠随着剑影移动,专注而深邃。不多时她嘴角微微翘起,含蓄而胸有成竹。 就在她微笑之后,势均力敌的比试有了变化。男子的剑被女孩缴了去,脱手而出,同时身上也被打了一掌,蹬蹬地倒退了两步。 女孩收剑,也没关心男子伤没伤到,耸了耸鼻子,道:“五叔,愿赌服输,给我买糖人儿!” 男子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接着摆了个拳脚架势:“输?早着呢!看拳。” 女孩正欲再战,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输了就是输了,耍赖可不行!” 男子和女孩神情一振,笑着看向了来人,行礼齐唤:“老爷!” 南宫昊天一身风尘仆仆,公服未换,就来了后院,身后还跟着一名妇人和一女孩。妇人貌美,体态雍容,行走间甚是优雅大方,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女孩一旁挽着她,十分亲昵,观之面容,小小年纪,便生的花容月貌,眉目如画。 妇人、女孩都是好相貌。走在前头的南宫昊天则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虬须,面方嘴阔,不怒而威。身长约七尺,虎体狼腰,魁梧奇伟。着一身捕服威风凛凛,走路有风,落脚无声,不消一瞬便来到面前,阴影罩下,他面前的人真小得可怜。 他生得粗犷,脸上却是笑嘻嘻的,露出几分和蔼敦厚来。 “小水儿,一月不见,功夫又见长啊。老五,你这糖人儿逃不掉了。” 曲水一听,喜上眉来,对着身旁唤‘五叔’的人皱鼻哼了一声,可爱又好生得意,逗得何五和南宫昊天都哈哈大笑。 “爹。”方才一直安静的清秀女娃这时走了过来,唤了南宫昊天一声,鼻子几不可见动了动。 南宫昊天垂目看向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女儿,见她双目明亮有神,整个人沉敛如湖,便嘴角一翘,那双孔武有力的大手迅捷地朝南宫碧落挥去,动起手来。 “哎呀!”曲水惊叫了一声,被的何五提了开去。 此时,南宫父女已交手了三五招,又快又突然。那妇人皱起眉来,倒也没有阻止他们,其余人早就目不转睛,看愣了去。 南宫昊天生得高大,南宫碧落在他面前点大儿一只,但数十招下来,南宫昊天都未能拿下她,小小年纪功夫已是不俗。父女俩又连拆三拳五掌,南宫昊天一招‘劈空掌’隔空震碎院中一个百斤石锁。南宫碧落自知不敌其父内力深厚,纵身一跃,丈余高的院墙被她轻松越过,南宫昊天不甘示弱纵身追去,父女两一个眨眼双双翻墙而出,消失在南宫家后院。 剩下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不多时,突然听得墙后马厩传来马叫,顷刻马蹄声哒哒远去。 那妇人看了下碎石块和空院子,突然大叫一声:“好啊,又着了他们父女俩的道了!”好好的风度荡然无存,吓得曲水和何五身子一缩。 旁边女孩此时开了口,声如其人,轻轻柔柔的,悦耳动听,“夫人,我做了冰绿豆汤,消消气。” 妇人胸口起伏了几下,恢复常态,挽着女孩的手,叹道:“还是觞儿贴心,那两个就会气我!走,喝汤去。” 流觞笑了笑,搀着妇人走了,留下曲水和何五大眼瞪小眼,最后老老实实收拾起院子来。 再说南宫父女。 一人一骑,早就出了护城门,奔着郊外去了。 快马绝尘,短短时间已远离城镇,很快行至一草原,碧草一望无际,两人追逐正酣。南宫昊天魁梧,座下马儿也生得高大,是难得的宝马良驹,南宫昊天追凶缉盗少不了它的功劳。再看落后的南宫碧落,人不大,马术却也是十分了得。 第2页 “爹,不公平!一般马儿根本不可能跑得过你的闪电。”南宫碧落扬鞭策马,却怎么也追不上父亲。 南宫昊天回首嘿嘿一笑:“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公平,想赢就得想办法!” 话音一落,后头马儿长鸣一声。 南宫碧落脚踏马头,飞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南宫昊天身后。闪电受惊,前蹄一扬,南宫昊天右手拉住腰间女儿的手,左手用力一扯,稳住了闪电,闪电带着父女俩继续向前飞奔。南宫昊天感觉女儿紧抓腰部,坐得稳稳当当,爽朗大笑。 “好丫头!功夫硬、胆子大,有为父风范。” 南宫碧落笑而不语,任父亲骑马载着她驰骋在草原之上,风肆意吹。 “爹,我想要一匹像闪电一样的千里马,要取名叫惊帆。风驰电掣,烈风举帆,我要做那御风之人!” “好,爹许了!” 父女两骑马跑在风里,草很青,天很蓝。 晌午过后,溪水潺潺,闪电在河边踱步吃草。 南宫父女二人钻入了丛林,没有道的山,硬是让他二人登了上去,一身都是枯枝杂叶。 二人互相取下衣发间的枝叶,相视大笑彼此的狼狈。 “爹,娘要是看到我们现在模样又得数落我们。” 南宫昊天脸一虎,“妇人之见。” “爹啊,也只有娘不在的时候你能逞一下威风。”她拆穿了南宫昊天的故作威严,走到了山顶崖边,举目眺望,天高水长。 “一点儿也不给你爹面子,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南宫昊天走到女儿身旁,一同眺望。 南宫碧落不看她爹,轻笑:“爹,你惯着我,我才能从娘的眼皮底下救你于水火啊。” 南宫昊天挑眉:“哦?此话怎讲?” 南宫碧落:“你因公外出一月有余,而今早娘出门的时候你还没回来,但在后院你却和娘一起来的,公服都未换。依你秉性回京一定立刻去都察院述职。照时间推来,是夜里回来立刻去了都察院,早上回家又凑巧遇上了娘。这些本都平常,可是你一到家直接就找来后院,还打断五叔和曲水的切磋,看似为曲水抱不平,其实……” 南宫昊天:“其实怎样?” 南宫碧落眼睛一弯,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爹,“爹,当时我娘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黑啊。说说吧,又怎么惹着娘了?” 南宫昊天哈哈一笑,“你这般聪明,猜一猜。” 南宫碧落那双美丽的眼睛转了转,自信微笑:“这难不倒我。你与我动手,处处压制着我,但三拳有异,三掌无力,都为左手。定是这次你出去受了伤,还被娘抓了个现行。” “我出拳有异出掌无力不能是让着你吗?都为左手?方才闪电前蹄扬起,我左手左臂可都是好好的,你说我受伤,可有证据?” “爹,我也没说你伤了左手啊。你要证据,证据不就在你腰间吗?” 南宫昊天身着捕快公服,腰束暗色皮甲护腰,乍一看并无异样,细一看左侧的护甲颜色明显比右侧深。而此时南宫碧落也举起了左手,手上有一块红色的痕迹。 “爹,证据确凿。你教过我,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定论。” “好哇,我当你是害怕从闪电上摔下来才用力抓我腰间,没想到下那么重的手,就为了印证你的猜测?”南宫昊天扬起手臂,朝着南宫碧落落了下去。 南宫碧落也不躲,任她爹那粗壮的大手把她拥进怀里。南宫昊天问道:“你娘那脾气稍有小事都会黑脸,你什么时候发觉我是因为受伤惹你娘不高兴的?” “我一走近你就闻到我们家金疮药的味道,味道虽不浓但我都闻到了,我娘那鼻子还闻不到?爹啊,知父莫若女,你怕娘又和你闹,借我们几个来转移娘亲注意力。我这做女儿的,不能不帮吧。” “哈,你还真是爹的好女儿。”南宫昊天笑了一声。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挨着女儿,身子和女儿一起晃啊、晃啊,轻轻摇了一会儿。 悬崖边儿,一个高一个小,父女两靠在一起都不动了,他搭在女儿瘦小肩上的手有节奏的拍着。 “爹,这次出去很危险吗?伤口痛不痛?” “习惯了。” “做捕快这一行吃着风雨,穿着尘土,扛着委屈,头上还得悬着利刃。风里来雨里去,担着的却是世间公正!落儿你看,天蓝不蓝,高不高,宽不宽?” “嗯,很蓝,很高,很宽。” “乾坤朗朗啊,爹的志向就如这青天。我是昊天,你就是碧落。青天、碧落,虎父无犬女。” 南宫碧落偎在她爹怀里,捕服有爹的味道,有风雨尘土的味道,还有药和血的味道。 她喃喃自语:“青天碧落,虎父无犬女。” 天,映在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里。 “爹,也和我说说这次的案子吧。” “好……” 时间飞逝,至碧落十五,自托其父送入清水衙门任女牢狱卒,十八岁经县衙老爷赏识提格为带刀女捕,二十岁进入提刑按察使司捕房,二十五升入了都察院…… 吸血妖 第2章 鸣玉坊,风月楼。 鸣玉坊里多是花街柳巷,风月楼是鸣玉坊最大的青楼。大半夜的,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达官贵人,商家巨贾流连于此。 第3页 敞开的大门,隐约看得见里面的灯红酒绿,听得见奢言淫语。 楼里热闹,楼外冷清,街头巷尾空荡荡的。 路过的更夫敲了梆子三下,喊了一句:“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冷风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朝歌舞不歇的风月楼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向别处报时去了。 气派的大门又宽又高,一衣衫凉薄的姑娘扶着一锦衣男子从门里出来。男子脚步虚浮,搂着纤瘦的女子,挂在她身上,弄乱了她的衣衫,春光乍泄。她陪着笑,踉踉跄跄。 女子出门看见外面什么都没有,强撑着笑意,问道:“张大人,今儿怎么没见人来接你?” “不、不用。老爷我自己能、能回去,告、告诉风老板,下次一定让凝烟来陪我。”他松开了女子,自己噔的一下连下了三层阶梯。 女子连忙上前扶住他,“张大人,还是遣人送你回去吧。”她耐着性子,其实冷得手臂都起了小疙瘩。 他摆了摆手,“不用,爷、今天就要自己走、走回去,谁跟着我,我跟谁急!”说完晃晃悠悠就走了。 那姑娘担心地站在原地又吹了半晌冷风,叹了一口气,才转身进屋去。 那姑娘回去就上了二楼。楼上很暗,灯影昏黄,迷醉又魅惑。走廊拐角更暗,她转过去便遇上了人,那人正好站在暗处,模样看不太清,吓了她一跳,不过很快她神情就恭敬起来。 “老板娘,让张大人一个人回去,会不会……。” 暗处的人沉吟了一下,“来楼里的这些个大人啊,谁都开罪不起。现在人正多,你一会儿看看人手够不够,遣个人追上去看看吧。” “老板娘。”不知哪里又有人在呼唤。 “来了!” 一声叹息淹没在莺歌燕语的风月楼里。 羊小胡同。 胡同很深,挂着些蒙灰的红灯笼。风一吹,红灯笼就晃啊晃,虽不是凛冬,这半夜三更也很冷。 张文博眯着眼睛,三步一摇地走在巷子里,一不注意往前踉跄了几步。他低头愤恨地踹了一下绊脚的石子,抬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巷子,后悔没让瑶红给他一个灯笼提着。冷风一吹,酒意上来,他哆嗦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跑到墙角,解了裤子,一阵舒爽。 尿解了,酒也醒了不少。一个吏部侍郎,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有些掉身份,他又左右看了看,庆幸没人,也暗道自己不该逞强。巷子越看越黑,零星的暗红灯笼延伸到前头的黑暗里去,像一只望不见底的口。他甩了甩头,摸着墙向前走,凹凸不平的墙面硌着手,他觉得周围特别的静,小小的梆子声,时不时地传来,却没听见打更的喊声。 子夜了,他心里发毛,喵的一声,他吓得一抖。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猫叫,只听见声音,看不到在哪儿,他前后看了看,浑身发冷,开始疾步朝着家里走去。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张文博手里攥住脖子上的观音玉,默念着经文,心里突突直跳。他很不舒服,阴风刺着颈子,红灯笼的光变得模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巷子变得好长,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寒意从脊背升起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跑起来。 甘石巷子墙角,一个人影耸动,旁边放着梆子和灯笼,不一会儿就听见水声。 庆福是负责鸣玉坊一片打更的,看惯了官宦富贵的骄奢淫逸,就难免对这些富人权贵嗤之以鼻,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 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一吐为快,提起裤子拴好裤腰,他拿起打更的家伙,继续巡街。子时已过,再有两个时辰,今夜就算完了。 “啊!” 凄厉的嘶喊打破了今晚的平静。 庆福惊着了,手里的灯笼一抖,呼的燃了起来。他手下意识松开,纸灯笼落在了地上,火苗在窜,火舌翻出诡异的形状。 真邪门! 刚才像是有人惨叫,庆福回过神来,凭借着对鸣玉坊的熟悉,朝着那喊声方向跑去。 羊小胡同的灯笼都在风中呼呼地摇晃起来。 庆福没想那么多冲了进去,半路踩到什么,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他坐在地上一看,那是一只死去的黑猫。它后腿被庆福一踩,碾烂了,黏糊啦的。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几下,磨得屁股疼,浑身也疼。他连忙爬了起来,定了定神,不去看那死猫,却鬼使神差地往巷子里面走去。 慢慢地往巷子里挪去。 空荡昏暗的巷子里,一个人影在正中间躺着,手和身体都奇特的扭曲着。伸在半空的手,干瘪,向外爪着。庆福浑身血液像凝住了,身后除了风,好像还有谁的喘息,吹在后脑勺。 他汗毛直立,慢慢转过头去。 “鬼啊!!!” …… 风月楼。 大清早的,风月楼里的姑娘都还没起。 一队府衙的人马已经冲进了风月楼里。 “来人啊,给我把人都叫出来,一个一个问话。”领头的大人呼喝了一声。 “李大人,什么事这么大火气?”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 李恒见着一华服锦衣女子从楼上款款而下。 她,衣衫红黄相搭,华而不艳,身姿绰约,仪态雍容,面上却罩了张金面具。 面具镂空,雕纹桃花,华贵精致,但也将她的脸庞遮去了一大半,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却也大煞风景。眼眉望不全,半面看不到,只剩额头、红唇和小半边左脸。姿态当是美人,但脸上总遮张面具,也会让人失望。 第4页 “风老板,本官奉命办案。”李恒对这种青楼老鸨没有好感。 “这青楼酒坊有什么案可办?” “昨天吏部侍郎张文博张大人可是在你这里吃了酒?” 风飘絮眼神变了变,倒也镇定。“不错,张大人昨儿是在这儿喝了酒。” “是就行了,你——还是叫你楼里的人都出来的好!”李恒官拜三品,人不过而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免有些盛气凌人。 “李大人要办案,风月楼里的人当然可以配合。”风飘絮嘴角依旧含着笑,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恒没了脾气。“只不过嘛,那些宿在楼里的王公大人们,就劳烦您亲自去叫了。” “这……”李恒犹豫起来。 旁边幕僚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李恒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风飘絮,渐渐转了态度。“风老板,有怪莫怪,本官也是职责所在,劳烦请你楼里的人出来例行公事问个话。” “好说。”她轻轻使了个眼色,身边丫鬟便退了去…… 李恒从风月楼出来,一无所获。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也只问了些丫鬟龟公。风飘絮倒也配合,但是李恒知道他这三品的官,风飘絮那女人还不放在眼里。 “大人,怎么办?”幕僚问他。 李恒黑着脸,“怎么办?回衙门再审那个打更的!” “鬼,青面獠牙的鬼!血都干了,血、” 公堂上,庆福还抖得像个筛子,重复说着鬼、吸血几个字。 皇都重地,吏部侍郎却惨死花柳巷,吸血妖怪的消息不胫而走,皇都人心惶惶,很快又死了个刑部侍郎,龙颜大怒…… 第3章 通往京都的路上,马蹄溅起黄褐的土,两人两骑策马奔驰,道边树影向后飞掠。 当先一骑,黄骠大马,马头上带白毛,形状如盘月缀星,马身遍体黄毛,如金细卷,再无杂色。识马之人见之必会惊叹:好马! 座上骑着一个双目有神的女家伙,捕快公服,一手牵缰,一手持剑,腰悬一块腰牌,上写:都察院。 在她身后,马上还驮着一个人,捆绑得严实,手反绑着趴在马上,头上罩着黑布。 另外一匹黑马上,同样也是个女的。她未穿公服,但也一手持剑,一手牵缰,穿着劲装,单人一骑,紧紧追随着前面的人。 大道之上,只有她们飞驰,扬起的尘土有时会飞起那么一点儿在面上,她们早已习以为常。当头之人其貌一般,眼睛却特别漂亮,眉目间沉稳又凌厉,她的耳忽地动了动,前道奔来一匹快马,朝着她们而来。 来人是一衙门公差,看见她们,马上急呼:“南宫捕头。”他看见女捕,像看见了救星。 南宫碧落,都察院唯一的女捕头,出差查案,已有三月不在京城。 双方都停了下来,那男子翻身下马,递给了南宫碧落一封信。南宫碧落拆开看毕,眉梢隆起,一旁随行女伴不由喊了声:“小姐?” 南宫碧落收起了信,将身后绑着的人扔给了那公差,“将人送往刑部,这是林大人要的人。水儿,我们走。” 说完,带着曲水,快马往京城奔去。 都察院。 李恒在公堂内踱来踱去,不时看向门外,一脸着急。一旁还有一名官员站着,年纪比李恒要大,眉峰倒竖颇为严厉,留有长须,儒风明显。他比李恒看起来要镇定一点儿,也是李恒的上级,左都御史王锐。 “李大人,你稍安勿躁。人,已经命人急召。” “王大人啊,你说能不急吗?这才几天,又死了个刑部侍郎,也是被吸干了血,惨不忍睹。吸血妖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皇上责令速速破案,可我们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啊。” 王锐还要宽慰两句,外面已经传来马啼,两个人神情顿时一松,迎了出去。 “南宫,你可回来了!” “李大人、”南宫碧落刚准备行礼,就被李恒拉住手臂,拖了进去。 “虚礼就免了。快,叫人把庆福提来。” “两位大人,你们信中、” “南宫,你听我说……”李恒一股脑将案子告诉了南宫碧落,个中细节由王锐在一旁补充。 南宫碧落越听眉头隆得越高,等案件叙述完,庆福也被提了上来。好些天了,庆福仍是精神恍惚的样子,像吓傻了。 南宫碧落问了他几句,同样也没问出有用的线索来。只听得他半疯半傻地说着那晚的诡异,“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嘴角滴啦着血,怪模怪样不像人,手臂展开,很、很宽,会飞!鬼、不,妖怪、妖怪。” 李恒叹了一口气,道:“审了好些天了,他说来说去都是吸血妖怪、恶鬼之类的。刑部侍郎刘大人那件案子就更离奇。他好端端的在书房里挑灯处理公务,结果第二天进去一看,人早就凉了。尸体惨白,也是扭成了怪状,脖子上两个洞,血几乎抽干,那书房的墙上面,留下个黑不溜秋的印子,越看越像只倒挂的巨大蝙蝠。刘夫人当场昏了过去,现在还卧病在床。” 曲水一旁听了,低声道:“小姐,该不会真的有妖怪吧?” 南宫无奈地瞪了曲水一眼,转身朝王锐道:“大人,那尸体……” 王锐道:“你放心,我已经请了流觞来,现在她在验尸房。” 南宫碧落:“既然如此,那李大人先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第5页 “好、好。” 刘府。 刑部侍郎刘文杰,出身贫寒,为官清廉,刘府隔都察院不远。庭院很朴素,加上小厮管家丫鬟总共也就七口人,刘大人醉心公务未有子女,是个难得的好官,却于十月七日死于书房。 刘夫人一病不起,管家带着南宫碧落他们去了房维持着原状,除了尸体搬走了,其余都不曾挪动。 里面的东西不多,除了灯饰,只一个储柜、一个书案、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一张躺椅。躺椅上放着棉被,刘文杰经常熬夜办公,夜宿书房,这是刘夫人准备的,不过被子叠得还很整齐,遇害之时刘文杰应还在办案。 桌案上放着一些卷宗,卷宗被弄得很乱。桌案后是椅子和柜子,但此刻椅子和柜子都不在应有的位置。它们倒在离桌案有些距离的地方,放储柜的那面墙也因此空了出来,墙上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图案非常显眼,地上有一滩血迹。 南宫碧落走近黑蝙蝠,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她用白布摸了下墙上的图案,那黑如墨的印记像是本来就长在墙上的,白布上只有淡淡的青色。她随即蹲**,查看地上的血迹,整间屋子只有墙和桌案中间有血迹,血迹已经干了,不多。 刘文杰失去的血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宫碧落转了身,继续查看倒下的椅子、储柜。椅子已经散架,一只腿脚断成了两截,储柜也从正中裂开了大半,倒得有点远,地上却没有拖行的痕迹,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飞起才倒在那里。常人不可能做到,整个现场看起来,的确很像鬼怪所为。 曲水见南宫碧落仍半蹲着,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她也蹲**,小声询问:“小姐,怎么样?” 南宫碧落微微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她起身对李恒道:“李大人,我们去羊小胡同看看。” 羊小胡同。 烟花柳巷的小胡同,晚上都不怎么有人,大白天就更看不见什么人。南宫碧落来到发现张文博尸体的地方,虽然没有派人把守,但也不需要。 张文博的死亡现场比刘文杰的简单,也是一点点血迹,墙上有一团黑色的印子。印子没有刘府的大,图形也不清晰,更像是一坨洒出的黑墨,带着些零星的墨点,南宫碧落同样闻到了淡淡的兰花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更简单的现场,线索也就更少。南宫碧落沿着道走了一段,看见了庆福踩到黑猫留下的痕迹,隔张文博死的地方并不远。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周围只有墙,隔一段距离有门,挂着灯笼,都是些青楼妓院的后院。当时正是青楼妓院生意最好的时候,没人会来后院,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除了庆福外没有找到第二个目击证人。周围几座高阁楼台都不大容易看得到这里,况且就算看得到,也不会有人看到巷子里的情况。 只是其中一座高楼,还是引起了南宫碧落的注意。那房子比其他楼阁都宏伟高大,从她所站的地方,看得见那楼上的窗户。 “李大人,那儿就是风月楼了吧?” 李恒抬头看了一眼,“不错,那就是风月楼。张大人就是从风月楼出来后遇了害。” “那大人可有去风月楼查访过?” 李恒脸色立刻黑了下去,“查了,什么都没查到!” 南宫碧落眼睛转了转,问道:“没查到,还是吃了瘪?” 李恒想起那日场景气上头来,冷哼了一声,又泄了气,“唉~风月楼虽是烟花地,但背后有不少王公大臣撑腰。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楼里的姑娘最会讨那些大人的欢心。风飘絮那个女人也不简单。天子脚下,风月楼还能自诩天下第一楼,背后啊指不定老板是谁。怎么,你觉得这案子和风月楼有关?”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转了话,“大人,我们去看看流觞那儿有没有线索吧。” “这——好。” 衙门,验尸房。 李恒有些反感这个地方,阴森森的,还很臭。若不是为了查案,他一点儿也不想来这里,南宫碧落看在眼里,摇了摇头。 进了验尸房,倒没有预料那么臭,有五张木床,两张床空着,两张床盖着白布,还有张床上尸体身上的白布已经被掀开。一名蓝衣女子正在检验尸体,她面上罩着白巾,手上戴着手套。 “觞姐。”曲水多日不见姐姐,忍不住先唤了一声,结果流觞像没有听见一样,专注于眼下的尸体。 等他们走近,只看见一具几乎干成骨架的尸体躺在木床上,而流觞正捧着尸体瘦如干柴的手在观察。她摸着尸体手指轻轻一拉,死尸指甲盖脱落了一截,曲水的神情立马变得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想吐。 南宫碧落问道:“流觞,有什么发现吗?” 流觞这才发觉有人到了。她抬起头来,摘下了一只手套,取了面巾,好一张清尘脱俗的脸,大美人一个。 她走到旁边另一张木床边,掀开了白布,露出另一具干尸,说话很是温柔:“两位大人都是失血过多而死,他们脖子上都有两颗类似尖锐牙印的细洞,初步估计是利刃尖端造成。死亡时间间隔了七天,死亡的速度都很快,没有过多的挣扎,但十分痛苦,因为痛苦他们身体在失血过程中才会扭曲。以目前情况来看,寻常人做不到,更多线索要在两位大人的亲属同意解剖之后才能进一步挖掘。” 第6页 李恒听到急了,看向流觞,眼睛却不敢看尸体,“这么说你也没有线索了?” 流觞:“除了知道失血过多和两个细洞外,没有。” 李恒:“难道真是吸血蝙蝠变成的妖怪所为?” 南宫碧落无奈摇头,“李大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心存正念才不为鬼神所制,何况现在还不能断定什么。” 李恒:“可、” 南宫碧落还没开口,曲水先说道:“可什么呀李大人,有我家小姐在,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李恒喜道:“好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都察院上下全力配合。本官近日被闹得夜不能寐的,我就不待在这里了,你们有需要尽管说、尽管说,我先告辞。”说完一溜烟就离开了验尸房。 南宫碧落又无奈又好笑,敲了下曲水脑袋,“你当你家小姐是神仙不成,应得那么快。” “反正最后还不是落在你头上,谁让小姐你是都察院第一女神捕。”曲水吐了吐舌。 南宫碧落宠溺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流觞将尸体盖上。“流觞,太医院的课程可辛苦?” “还好。大多数夫人从前都教过我,我每月按时进宫也是为了太医院的典籍,不会多逗留,毕竟还有医馆生意要顾。”流觞整理着工具,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小姐,你返京回家没有?” 南宫碧落同想到了什么,苦笑:“还没有。” 流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曲水无聊,见一旁还盖着一张布,看形状很小,不像尸体,她好奇心升起,伸手去揭那白布,嘴上还问:“觞姐,这是什么?” “水儿,别、” 已经来不及。 一只被解剖的死猫出现在曲水面前,恶臭扑鼻,她胃里马上翻江倒海起来,跑到了一边去。 流觞嗔道:“你呀,我这里的东西你也乱翻。” “呕、我哪儿知道、呕、”曲水不说话了,继续呕吐。 南宫碧落走到黑猫尸体前查看,“这就是张文博命案现场的死猫?” “嗯,解剖人需要申请,猫则不必。”流觞带上手套拿起了血肉模糊的猫内脏,“我解剖了猫,发现了这个。” 南宫碧落一看,讶然:“这是、摧心掌?” 流觞点头:“对,摧心掌。” 南宫碧落的眼睛眯了起来,“呵,越来越有趣了。” 流觞却道:“你要是知道其实之前还有两起杀人放血的案子,你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什么!还有命案?”南宫碧落眉梢紧蹙。 “恩,一起在九月十四,一起在九月二十一。”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生了杀人放血的诡案。只是因为死者是两个平头百姓,被官府压了下来,当时才没有闹成轰动。可是案子一直悬而未破,现在又死了两个朝廷命官,吸血妖怪的风声再也压不住,龙颜大怒,这才着急破案。 南宫碧落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最后她只能叹了口气。 验尸房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南宫碧落道:“流觞、水儿,无论是人是鬼,我们必须抓住这个凶手。” 她背在身后的手握得有些紧。 第4章 都察院偏堂,左都御史办公地。 南宫碧落独自面见王锐。 她走进屋的时候,王锐正在审阅公文。以前会耐心等待的南宫碧落,这一次没有。 “王大人。” 王锐抬起头来,看见南宫碧落,他放下了手中公务,道:“你来了。怎么样,案情都了解了?” 南宫碧落冷笑:“了解。也再一次了解人命也是有贵贱之分的。四条人命,若不是死了两个大人,王大人是不是还不打算急召我回来?” 王锐皱眉,“你这是什么话,我的为人你也清楚。你要知道差你去办的案子都干系重大。方才林大人捎来口信了,人已经收监,你做得很好。” 南宫碧落平了口气,道:“职责所在。还是说回这次的吸血案,之前死的两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锐在桌案上翻出两卷卷宗,给了南宫碧落,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这里是那两起案件的详情,会被压下来着实是因为坊间吸血妖的传闻太凶猛。不知怎的,在你离开京城后的半月,坊间突然冒出个吸血妖的传闻,说那妖怪修行千年,专于夜间吸食人血,晚上绝不要单独出门。最初只是传言,哪知过了一月后就死了一个倒夜香的和一个乞丐。天子脚下我和李恒怕传闻蔓延,扰乱皇城治安,这才叫李恒秘密查办,没想到会接连死两个侍郎。张文博为官奢侈糊涂,但刘大人却是个好官,而且——唉!” 王锐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南宫碧落此时已大致看完卷宗,道:“大人是说这四名死者之间全无联系,却统统死于失血过多,若是人为,杀人目的成迷。” 王锐叹气:“是了。第一名死者王福,是个倒夜香的,在东坊被人发现,死于子夜时分,颈部破了大洞,浑身血液被人抽干,现场留下的血迹不足以满足一个人的量。现场还有一个血色的古怪图案,像符也像蝙蝠。第二个是个乞丐,姓名不详,别人都叫他小四。死法和死亡现场都和王福一样,他们二人身份卑贱,身家清白。剩下的张文博和刘大人,你也清楚,我实在想不到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四个?” 南宫碧落沉默。 第7页 王锐又道:“世侄女,我知道你和你爹一样,是个不畏鬼神、不惧强权的好捕头。这吸血妖一案李恒一个手无几寸力的书生破不了,正好你已经完成了林大人的吩咐,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破了这几起诡案。” 南宫碧落没什么表情,却也应道:“我自当竭尽全力。大人,我先告退。”说完就走,也不等王锐再回话。 王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是宠溺又是无奈,“昊天兄啊,还真是应了你的话,你这女儿……” 王锐摇了摇头,继续处理公务。 东坊。 东坊不比羊小胡同,这里三教九流多是些下层百姓,人也比较多。已经快要入夜,周围的人因为吸血妖的传闻已经早就没影,好好一条街道空无一人。 南宫碧落带着曲水走进了一条更空的巷子里,来到死者小四的死亡现场,这是条死巷子,也不深。但已经过去一月,这里和王福的死亡现场一样早就没有什么痕迹,不过血迹印子倒还留有一些,那个鬼里鬼怪的血符号也还明显。 夜风有些冷。 曲水看着南宫碧落蹲**研究血迹和血符号,她越看那符号越觉得像道士镇鬼的符咒,邪门! 她搓了搓胳膊,却又不好打扰陷入沉思的小姐,只能四处张望。这一望,就看到巷子口有个黑影在鬼鬼祟祟地朝里面看,她呼喝了一声:“谁!” 那黑影拔腿就跑,曲水脚一点地,飞了出去。 南宫碧落也起了身,但只是在原地等候。她看着地上的血印子,皱起了眉,这里的血印子是四起案子里最多的,而且还有洒开的痕迹,说明小四在脖子被破了洞的时候似乎还跑了或者爬了一段。 过了一会儿。 “给我进去,老实点。”曲水压着个瘦小的乞丐回来。 南宫碧落打量了乞丐一下。他身上很脏,脸还算干净,很年轻,被曲水绑着,不停挣着绳子。她对曲水道:“水儿,去得有些久啊。” 曲水回道:“小姐,这小乞丐轻功不错,对这一片熟悉得很,差点儿还让他跑了。老实点,别动。” 她呼喝了一声不停挣扎的小乞丐,南宫碧落却道:“水儿,把他松开。” 曲水撅了撅嘴,不想松开,却还是听了小姐的话,解开了乞丐。 哪知刚一松开,那小乞丐就朝南宫碧落扑了过去,一套身法很快的拳掌就朝南宫碧落打去。连曲水都惊了一下,南宫碧落却轻松躲开。左移右晃,她连右手都没有用,左手拿着剑就把小乞丐的双手制住了。 南宫碧落看着被钳制而不甘的小乞丐勾了嘴角,“折云八卦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掌法练得还不错。” 小乞丐愤恨道:“官府的狗腿子,你放开我!” 南宫碧落也不恼,反问:“放你可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鬼鬼祟祟来这里?” 小乞丐:“我是来查案。” 南宫碧落:“查案是官府的事,你来查什么案?” 小乞丐:“呸,官府尽是些吃白饭的家伙。我来查吸血妖的案,为我师父报仇。” 南宫碧落:“师父?那个被杀的乞丐是你师父?” 小乞丐偏过了头去,“哼!” 曲水见小乞丐态度嚣张,道:“小姐,把他关进衙门里审一审,看他还横不横。” 南宫碧落笑了笑,把小乞丐松开了,“小兄弟,案子我们会查,你回去吧。” 小乞丐活动了一**子,见南宫二人走了,他眼睛一转又跟了上去。南宫碧落回头,问道:“小兄弟,你跟着我们干嘛?”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当真会查出凶手?” 南宫碧落微笑,“我南宫碧落从不说谎。” 小乞丐惊道:“你就是南宫碧落!” 曲水接了腔:“都察院第一女捕,只此一位,绝无分号。” 南宫碧落嗔道:“水儿,我又是不是卖货的。小兄弟,快回去吧。” 两人转身,小乞丐却又叫住了她们,“南宫捕头,吸血妖我有线索。” 南宫碧落二人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那乞丐上前对她们小声说道:“其实在第一次发生吸血妖害人事件的时候,我师父就开始调查这件事。因为王大伯是他恩人,救过他的命,别看我师父是个乞丐,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师父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铁了心要揪出杀害王大伯的凶手,只是没有人相信他,哪知他也遭了厄运,死于非命。我相信我师父,这一定是人为。妖怪杀人何必故布疑阵,留下骇人的鬼符号?而且我师父一查案就遭了横祸,不是太巧了吗?” 小乞丐停下来看着南宫碧落二人,像是要等她们认同。南宫碧落道:“接着说。” 小乞丐点头,“恩,我师父不是普通乞丐,普通乞丐没有他那么好的功夫。他要查案一定是威胁到凶手才遭了毒手。可惜师父不愿意带上我,也不告诉我查案过程。不过在我死皮赖脸地纠缠下,他倒透露过一个地方。” 曲水急问:“什么地方?” 小乞丐:“风月楼。就是那个京城最大的妓院,师父偷偷溜进去过后没多久,就死了。” 他看向南宫碧落,只见她在沉思着什么,小乞丐没有打扰她,乖乖站在那里等着。过了一会儿,南宫碧落轻声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虎,我娘叫我虎子。” 第8页 “恩,小虎兄弟,多谢你的线索,你先回去,没有必要最好不要露面。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小虎欲言又止,想跟着她们查案,但看着南宫碧落微笑的样子,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南宫碧落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曲水离去。小虎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后,才依依不舍地走。 南宫碧落她们没走多远,遇上了寻来的流觞。此刻流觞已经换了身衣裳,淡粉的衣衫同样衬得她清丽脱俗。 南宫碧落问道:“你有线索了?” 流觞点头,“我听你的,把无亲无故的王福和乞丐解刨验尸,在乞丐的身上,有了发现。那乞丐是个练家子,功夫应该还不弱,在他的体内我发现了一种迷香——遇仙散。” 南宫碧落:“何物?” 流觞:“是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香。有淡淡的花香味,剂量不同,功效不同。多能使人浑身无力,产生幻觉,少则可以用来缓解疲劳。而且因为其配方里有龙涎香,一般只有烟花之地才会用。” 南宫碧落:“看来很有必要去一趟风月楼了,我们走。” 南宫府。 说是去风月楼,南宫碧落三人却还是先回了家。她已经出门三月,从回来就一直忙着案子,又是两天没有沾家门,今日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戌时。 当她们敲开家门的时候,开门的何五和南宫碧落交换了眼神,南宫碧落和曲水就觉得背后一凉。 何五小声说:“人,还在堂里呢。”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去了大堂。堂内有两人,一气质绝佳的妇人端坐正中,另一妇人立在一旁,南宫碧落进去便叫道:“娘,五婶。” 曲水也跟着叫道:“夫人,五婶。” 然后鸦雀无声,南宫碧落默默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啪的一声,那美妇人拍了桌子,曲水猝不及防一抖,只听夫人道:“还知道回来!” 南宫碧落赔笑道:“娘,这是我家,我当然会回来。” “少来!你和你那死鬼老爹一个脾气,整天就是案子案子,要不然就是两月三月不着家。他一个大老粗就算了,你可是个女子。”苏映月觉得自己要不是驻颜有术的话早被气得头发都掉了。 南宫碧落自知现在不宜说话,她和流觞交换了眼神。流觞扬起微笑走到了苏映月身边,柔声道:“夫人,小姐已经在外奔波了那么久,今儿也晚了,还是让她和水儿先去休息,明天再来兴师问罪吧。您也要睡美容觉不是?” 苏映月横了南宫碧落和曲水一眼,却舍不得瞪流觞。她又看了南宫碧落一眼,只得对流觞道:“你呀就知道向着她们。走吧,扶我回房。” 流觞笑着点头,临走还对南宫碧落回眸一笑,南宫碧落也对她眨了眨眼。待她们走后,南宫碧落和曲水都放松了下来,这时五婶走过来,道:“小姐,我为你准备热水。” “多谢了五婶。”南宫碧落道谢又说道:“五婶再给我找两套男装来。” 五婶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沐浴完毕,南宫碧落换了一身男装。她手拿折扇,虽不是貌比潘安胜似子健,好在身量够高,挺拔修长,折扇随手一展,也算是风度翩翩。 她走了出去,曲水也已经换好了男装。南宫碧落一看,笑了。折扇挑起了曲水下巴:“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生得如此俊俏。” 可不是,曲水本就长得漂亮,换上男装唇红面白,身量也不高,真的像个富贵人家的俊俏小公子。 曲水挪开扇子,撒娇道:“小姐,就算我们要去查风月楼,也不用扮成这样吧。” 南宫碧落用扇子敲了下曲水的头,道:“你懂什么,李恒也算是一个硬骨头了。他都不敢得罪风月楼,我们何苦给王大人找麻烦。” 曲水嘟嘴,“可是就算我们穿成这样,风月楼那种地方没有百千两的,进得去吗?” 南宫碧落扇子在手里转了一圈,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风月楼后巷。 已是亥时,风月楼里已歌舞笙箫,好不热闹。 这后巷空无一人,两道人影嗖嗖地翻过了风月楼高高的围墙。 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风月楼也不为过,不过稍显俗气了一些。风月楼里一桌一椅一房一门,就连楼梯和灯光都是高贵典雅,美轮美奂。 走在热闹的风月楼走廊里,曲水眼睛避开那些举止孟浪的男男女女,低声对南宫碧落道:“小姐,你说的妙计就是翻墙啊!” 南宫碧落倒没有曲水的窘迫,眼睛四处瞄着周围,已经看到好些熟面孔,只是他们认不出她来罢了。“不翻墙,就不要想进来。指望都察院吗?你以为王大人、李大人会用公款让我们来逛妓院?他们自己的俸禄就更不要想了,怕是连迈个门槛都不够。” 曲水想想也是,她虽然也不大喜欢王锐和李恒,但好歹他们二人从不收受俸禄之外的钱财。可现在在楼里的那些熟面孔,就不用再明说了。 两人随意在二楼逛着,暂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倒是今天的风月楼尤其的喧闹,一楼已经站满了人,全都围着楼正中间的舞台,听说好像是今日有什么表演。 南宫碧落扫视着风月楼的构造,忽然身子一痛,撞上了人,那人被她撞得退了一下。 “嘿,你这人长没长眼?敢撞风月楼的老板娘。”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南宫碧落喝道。 第9页 “住嘴,休得对客人无礼。”风飘絮喝止了下人。她抬头看向了撞到的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双特别的眼睛,然后才看清全貌。“这位公子——看起来面生啊,第一次来?” 南宫碧落也从风飘絮的金面具上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并未应话。 风飘絮笑了笑,“那——祝公子在风月楼玩得尽兴。” 南宫碧落还是不说话,笑着点头。只不过她和风飘絮的目光却交汇在一起,她发现那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睛,美丽、魅惑,又危险。 她们错开了身,风飘絮从她面前越过,一股兰花的香味。 南宫碧落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 曲水同样也看着那个又有风韵又特别的风月楼老板娘,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她为什么带着面具啊?听声音看身段再加上那种独特的风韵,应该是个美人啊。” 南宫碧落又用扇子敲了敲曲水的头,“要叫公子。穿成这样也变成了个登徒子不成?好奇别人长相。” 曲水揉了揉头,小声嘀咕:“平时用剑敲,现在用扇,再敲就傻了。” 南宫碧落宠溺微笑,只是心思还是被风飘絮带走。她很少在青楼查案,暗道来之前该先查一下这个风飘絮才是。 突然。 风月楼里的灯光全暗了,响起了悠然的乐曲。 整个楼安静了。 呼吸声,很轻。 一束茭白的光笔直地洒向了一楼中央的舞台,楼里下起了花瓣雨,一道婀娜身影在月光花影中,翩然落下。 第5章 楼里下起花瓣儿来,五彩颜色,满楼郁香。 轻扬的乐曲,在寂静中奏响,一切变得迷幻。 茭白的光从楼顶照在一楼正中的舞台上,她仙子一般落在了舞台的中央。 风月楼第一美人,花魁凝烟。 她玲珑的身段弯了三道弯,姿态优美地立在舞台的中间,一落下就已经是起舞的姿势,只是没有动。明明没有感觉到风,她本就凉薄的舞衣却轻轻飘动。纤长的藕臂,如柳的细腰,修长的双腿都若隐若现地勾引着人们的视线,音乐进入了平缓的间奏,所有人都等待着。 他们屏住了呼吸,都注视着那舞台中间的美人,就连南宫碧落和曲水也不例外。 南宫碧落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但凝烟的美已经不像是人间的美,眉目如画,清新脱俗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一个抬眸罢了,就像一汪初雪刚融的春水,有着透骨的冰凉冷漠,也有着勾魂的魅惑,让人挪不开眼,美得不可思议。站在那里就已经美入了心尖儿,叫心口忽然的一颤,无论男女都躲不过的惊艳。 鼓点突然地敲响。 凝烟动了。 曲是一般的舞曲,但舞却如惊鸿,如谪仙,似灵蛇,似飞燕,其舞姿神态,非有曹子建《洛神赋》之文采不能形容。 一舞倾城,不外如是。 南宫碧落与曲水都如同楼里的其他人一样,看痴了去。 直到凝烟谢幕退场,都还半晌回不过神来。 南宫碧落发觉凝烟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这般优美又动人的舞蹈,她却从头至尾都不曾有一丝笑意。不笑已经搅得人心春水皱,笑起来的话,岂不是满山春花忽然一下齐齐绽放? 曲水痴痴傻傻地回过神来,低声道:“小、公子,花魁都是美成这样的吗?我以为觞姐已经很美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女子。” 南宫碧落看着曲水笑了笑,她已经定下了心神,可也不禁感叹:“有天下第一美人,风月楼怎能不是天下第一楼。” 曲水又道:“可是那样的女子落在烟花地,真的太可惜了。” 南宫碧落对此没有应话。 而风月楼里此刻也再度喧闹起来。 与先前的热闹不同。此刻的喧闹都是叫嚣着要见凝烟,要再看舞蹈的声音,哪怕千金万两豪掷也不惜。凝烟人气极高,场面一度难控。 南宫碧落算是见识到这些权贵巨贾追求美人的决心,那是有权的比权,有钱的比钱。他们在此酒色犬马,又哪知百姓的水深火热。南宫碧落冷漠地看着这些高居朝廷中流砥柱的人,心中有莫名的悲痛。 场子闹得有些厉害了,似乎权钱碰撞出了火花,有人动了火气要打起来。风月楼的场子似乎有被砸的趋势,起哄的起哄,酒色迷醉,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 但冷眼旁观如南宫碧落的也有好几个。几个江湖豪客,几个风流公子,他们来青楼似乎显得要更高雅些了,至少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宦贵胄和土财主是入不了他们眼的,更不用担心凝烟姑娘会看上他们。因为凝烟在他们心目中当如神女,凝烟卖艺不卖身,那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引人无限遐想。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他们也得不到,但是他们懂得保持所谓的风度,冷眼旁观。 喧闹声那么大,但砸场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 风飘絮站上了舞台的中央,三言两语就让场面安静了下来。金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但微勾的唇角,从容的仪态,就已经征服了所有人,何况她口中说出的话让人哑口无言。 “说了一月凝烟只公开表扬一回,就只有一回,其余全凭她心情。她不想出来,谁请都不行,要想成为凝烟入幕之宾,就要凭本事。风月楼是天下第一楼有它的道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奇货尚且可居,何况美人。凝烟身为天下第一美人就该有她的傲气,否则岂不掉价,来风月楼的各位爷不也失了身份?” 第10页 风飘絮淡淡地瞥了嚷着要动手的两个人,又道:“张三爷、霍大人,来风月楼就是图一乐,何必伤了和气?张三爷陆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又欲跨入漕运大展宏图,霍大人即将升任司掌漕运使,舅舅又是户部侍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一件小事不愉快?” 张笃和霍奇峰一听酒醒了一半,顿时去了火,对视了一眼,尴尬一笑。 风飘絮见状弯了嘴角,手一招,当即有人端上壶酒来。她拿起白玉做的酒壶,笑道:“风月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宾客尽兴才能红火。如果风月楼的规矩让今天各位不高兴了,我风飘絮在此给各位爷赔礼道歉。” 素手一抬,修长的脖颈一扬,一壶酒就入了肚。 她放下了酒壶,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又道:“今晚诸位尽情喝个痛快,喝的水酒就算我风飘絮请了。” 话音一落,乐曲就响起来,一群舞娘高举水袖姿态轻灵地登上了舞台。风飘絮在她们中间,慢慢退去,不用再说什么。风月楼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往常。 寻欢作乐,歌舞笙箫。 南宫碧落看见吵得几乎快要大打出手的张笃、霍奇峰竟已推杯换盏,然后结伴退出了人群,消失在一楼。也不知往楼里什么地方去了。 南宫碧落勾起嘴角,轻声对曲水道:“水儿,我们也该行动了。” 曲水疑惑:“小、公子,行什么动?” 南宫碧落扇子又落在曲水头上,道:“当然是查案。你想法子找几个姑娘,打探打探那天谁接待了张文博,都做了些什么。” 曲水:“可是公子,我没钱啊,总不能绑几个姑娘来问吧。”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眼睛在楼里扫了一圈,然后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她让曲水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曲水瞪大了眼,惊道:“啊,小姐,你让我偷、” 南宫碧落捂住了曲水的嘴,低声道:“那叫征用。那胖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拜了阉狗王瑾为干爹,平日里没少刮民脂民膏,今天就当他为缉凶出一份力了,也算做善事。” 曲水撇了撇嘴,知道不做不行,她问道:“那小、公子你呢?” 南宫碧落折扇一展,笑道:“本公子自有打算。水儿去吧,万事小心。” 曲水被南宫碧落推了一把,她叹了一口气,朝那胖子走去,擦肩而过,手在胖子身上摸了一下,胖子一点感觉都没有,走过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看见曲水晃了晃手里的银票,满意地点点头,主仆二人交换了眼神,分开行事。 南宫碧落先在二楼逛了一圈,楼上的客人比楼下的客人更显尊贵,南宫碧落这一圈已经看到好几个皇亲国戚,当她看见一名流里流气的黄衫公子时,她立马用扇子遮住了脸,显然是熟人。 誉亲王朱洪彦。 遇上那位爷,她今晚也不要想查案了。 眼见誉亲王越走越近,南宫碧落眼一扫,躲进了幽暗的走廊里,飞上了房梁,算是躲过了朱洪彦。本来准备下去,但是她看到了刚才消失的张笃、霍奇峰二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走廊深处。她想了想,暗中跟了上去。 在一处拐角,张、霍二人拦住了一个人的去路——风飘絮。 风飘絮倒也不慌,对他们二人的拦路似乎并不意外,含笑道:“二位爷,有何指教?” 张笃拿出一沓银票来,递给风飘絮道:“风老板,请笑纳。” 风飘絮笑而未接,道:“无功可不受禄,张三爷。” 霍奇峰同样也拿出一沓银票来,递在风飘絮面前,“欸~风老板,今儿是我们不对,扰了风月楼的生意,如何能让你破费?”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张笃道:“风老板,这钱你该拿,不要推辞了。” 他们望着风飘絮的神情总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风飘絮保持着微笑,伸手接下了银票,道:“既然二位爷给我风飘絮面子,我又怎么好拂了二位面子,两位爷和气才能生财不是?” 霍奇峰道:“是是是,风老板说的是。” 张、霍二人发出了一阵笑声,当他们看到风飘絮只是看着他们时,张笃立即反应过来,道:“楼里正是热闹,风老板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风飘絮又是微微一笑,她的笑从来停在相同的弧度,“那二位爷玩尽兴。” 张、霍二人离去,风飘絮看着他们的背影,手中银票数都不数,就唤来了丫鬟,将银票给了她。“去,分给今儿出台了的姑娘们。” “是,老板娘。” 丫鬟退去,风飘絮理了理裙摆,一脸冷漠地巡楼去了。 南宫碧落从暗处出来,笑道:“果然是个人物啊。镇了场子,竖了威风,还不忘给张笃和霍奇峰搭搭桥,今晚的酒水钱多的恐怕都挣回来了。” 她猜到了张霍二人找风飘絮的目的。她惊讶的是霍奇峰不过是上面口头上说了让他当漕运使,公函都还没下来,风飘絮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有张笃这个陆运巨头,竟然也想参与漕运的事,风飘絮也一清二楚。 诚如李恒所说风飘絮这女人真的不简单啊。 南宫碧落对风飘絮好奇起来,这种好奇源于捕快的本能,风飘絮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而正巧她喜欢挖掘秘密。 不过眼下,还是先查找吸血妖一案的线索为要。 第11页 南宫碧落记得从羊小胡同看来的方向,风月楼上有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张文博的案发现场。虽然可能并不会查出什么线索来,但现在仅有的线索都指向风月楼,而又没有新线索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去那间房看看。 现在又正是大部分人都在前厅的时候,后面的房间几乎没人。 南宫碧落凭借记忆和身手,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房间。这间房在三楼的里边,单独一间,左右都没有房间。屋内漆黑一片,南宫碧落确认了里面没人,推门潜了进去。进屋就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很舒服,具体是什么香味却又说不出来。 房间里面的装饰很简单,但并不普通。就连一个灯架都是黄花梨木雕刻,看来房间的主人在楼里的地位不低。直到南宫碧落在梳妆台上看到各种精致的面具,她才知道原来这是风飘絮的房间,难怪房间里面的布局简单又讲究。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香呢?明明风飘絮身上是淡淡的兰花香。 南宫碧落走向了梳妆台,梳妆台上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只有镜子是扣下来的。她随手拿起了一张面具,想着风飘絮的样子,实在想不出面具遮住的到底是张怎样的美人脸。 她摇头,放下了面具。 走到窗边,她将扇子放在了窗台上,双手推开了窗户,窗户下面是风月楼的后院。 那是一个不输王府规模的巨大庭院,有山有水,有花园有亭子。山是假山,造型独特,水是一汪碧湖,有莲有别致的喷泉。不是夏季,莲花未开,喷泉却涌着咕咚的清泉。花园是花匠精心装扮出来的,亭子位于湖的中央。这景致已经不输于苏州的园林了,每一处都精心装扮,当真是大手笔。 再往外看去,便是京城的夜色。胡同九曲十八弯,巷陌纵横,红红的灯笼也互相交错。在子夜时分,也只有花街柳巷还有灯光,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一片,不然万家灯火,其实也别有风味。 南宫碧落目光在夜晚中搜索着,她看到了羊小胡同。果然啊,在这房里刚好能看到那条巷子的情况,只是并不会太清楚,何况还是夜晚。 她沉思着,整理着所有的线索。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南宫碧落立马关上了窗,躲进了角落里。 是风飘絮回来了,随行的换了另一个丫鬟。 风飘絮一进来就坐在了桌旁,手撑着额头,有些疲累的样子,她的丫鬟道:“老板娘,要不要给你拿点醒酒汤来?” 风飘絮摇了摇头,“不必了,喝得不多。只是近日没有休息好,有些乏了。你去外面帮忙罢,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是,老板娘。”丫鬟知道风飘絮说一不二,犹豫了一下只能退了下去。 南宫碧落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风飘絮扶着肩动了动脖子,起身去往梳妆台,看样子是想要去掉装束休息。只不过当风飘絮坐在梳妆台前,看见她自己摆放的面具时,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凌厉起来。 风飘絮起了身,目光在屋子里扫视起来,一寸一地都是她熟悉的房间,只是突然她看到了窗边不属于她的扇子。 同样南宫碧落也看到,同时也察觉风飘絮朝窗边走去。 南宫碧落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想怎么逃出去,但是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朝着她刺来。 风飘絮没有去窗边,直接到了南宫碧落藏身的地方,二话不说用匕首向角落刺了去,但是匕首被轻而易举地打落,她受惊大呼:“来——” 南宫碧落却已窜了出来,点中了风飘絮的穴道,让她呼叫不出。 风飘絮看清眼前的人,眸子里闪烁着惊讶。奈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巴巴地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对她笑着行礼道:“风老板,不好意思,请恕在下冒昧,闯了香闺。” 风飘絮的镇定了下来,紧紧盯着眼前含笑的陌生人。 第6章 南宫碧落与风飘絮对视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 风飘絮冷静得太快,那双眼睛已经把眼前的人扫了个遍。身为风月楼的老板有着阅人无数的老练,任谁在她的扫视下都会被看出个一二来,但眼前的人也很从容。风飘絮知道‘他’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且会很难缠,但她依然保持着风月楼老板该有的镇定。 南宫碧落在风飘絮的目光下斟酌着言语,她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决定先解开风飘絮的穴道。见风飘絮解穴之后并没有呼喊,南宫碧落先行礼道了歉。 “风老板,得罪了。” 风飘絮皱眉,这时也看到了南宫碧落耳朵上的耳洞,她冷笑道:“我说为什么一见你总觉得哪里奇怪,原来是个姑娘。一个姑娘家进我风月楼所为何来?” 南宫碧落微笑道:“为了人命。” 风飘絮愣了愣,倒也没叫南宫碧落唬住,冷哼一声道:“人命?风月楼风月楼,我这儿既然叫风月楼便是只管风月,只有酒色。人命与风月楼何干?” 南宫碧落道:“风老板此言差矣,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头上钢刀,你这楼里的风月可不简单呀。单是你给张笃、霍奇峰引线搭桥,就可能让很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千两万两不放在眼里,但一两银子也许就能让一个穷苦家庭度过大半月。” 风飘絮又是冷笑道:“你只看到别人穷,我这楼里的姑娘难道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吃饱了撑的来出卖身体玩吗?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场子,消息也是姑娘们用色相赚来的。我是个生意人,还有楼里这么大帮人要养活,并不是慈善家。你的道理还是去说给别的老鸨子听吧,看看她们搭不搭理。” 第12页 南宫碧落尴尬一笑,风飘絮又道:“明人也不说暗话,我看你是个姑娘,究竟来我房间要做什么?” 南宫碧落神情严肃起来,道:“当然是有些问题想请教消息灵通的风老板。” 风飘絮道:“找我要消息,你有何好处给我?” 南宫碧落微笑抿唇,摇了摇头。 风飘絮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了谁的命?” 南宫碧落依旧微笑着,在想怎么亮明身份,这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老板娘,不好了!”瑶红连门都忘了敲就推门而入,当看见风飘絮房里还有个‘男人’时,又愣住。 风飘絮沉下脸,问道:“又有什么事?” 瑶红不知道眼前‘男人’是谁,但还是走到风飘絮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风飘絮眼神一变,也没管南宫碧落还在场,疾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只见无人的后园,竟有两个人影在当中打了起来。 南宫碧落这时也走了过来,她看见窗外的情形也愣了一下。 那打斗的人,一个是一舞倾城的花魁凝烟,另外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丫头曲水。 曲水自幼随名家练武,功夫很好,但凝烟一身武艺竟然也不弱,隐隐还占上风。凝烟只穿了一件里衣,头发湿润披散,衣服因为水珠浸透,藏不住那诱人的身材,招式间下下狠逼曲水要命的地方。 风飘絮唇角拉得很平,似乎动了气,她向瑶红问道:“楼里的客人现在如何?” 瑶红道:“楼里的人还没有察觉,仍在玩乐。” 风飘絮骂了一句:“不知轻重的丫头。去,带上人,随我去后园。” 她说完就准备出去,但碰到了窗边的折扇。风飘絮皱着眉将扇子拿起看了一眼,然后扔回南宫碧落手上,道:“不管你是谁,现在我都没空理你。”言罢带着瑶红往后园去了。 南宫碧落又看了一眼与凝烟越斗越狠的曲水,也跟了上去。 风月楼,后庭院。 风飘絮到后园的时候,湖里的荷叶和园里的花圃都已经遭了。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瑶红并没有来,留在了楼里招待宾客。南宫碧落也随后到了后园,风飘絮看了她一眼就没管她。反倒是南宫碧落将她身边的四人打量了下,个个天庭饱满太阳穴深陷,练得是玄门罡气,道家内功。看来风月楼里除了酒色还有高手如云。 那边曲水已被逼得节节败退,不知为何似乎有意避让着凝烟,反倒凝烟一招比一招狠。曲水虽然年轻,但江湖上能打过她的也屈指可数,由此可见凝烟的武功也是一流高手的水平。 只是南宫碧落在观察的过程中发现凝烟的武功好是好,却全是些阴毒狠辣的邪门武功。燕山老妪的‘夺命追魂爪’,鬼见愁的‘阴风混元指’,还有黑寡妇的‘寡妇拳’……这些全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狠毒功夫,还有些早已失传。 曲水也发觉凝烟功夫古怪,隔挡住凝烟挖向她双目的两指,曲水急道:“别打了,说了不是故意的了。” 凝烟并没有回话,只是脸色如寒冰一般冷,抬手打开曲水格挡的手,一掌拍向了曲水胸前。那一掌似有千钧,出掌发黑。南宫碧落眼神一变。 摧心掌! 曲水反应也很快,向后撤了力,伸手挡住了致命一掌。那掌风扫到一旁的花朵,花朵瞬间枯萎衰败了去。曲水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掌,但还是被凝烟另一只手打飞出去,正好落在了南宫碧落他们不远的地方。凝烟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对曲水停止了攻击。 她开了口,声音犹如黄莺出谷,也如十月寒霜,和她人一样冰冷,道:“女的?” 曲水揉了揉胸口,愤恨地瞪着凝烟。“我让着你,你却要我命,长得那么美,心如蛇蝎!” 南宫碧落唤道:“水儿。” 曲水一脸委屈跑到了南宫碧落身边,“小姐。” 风飘絮见她们二人认识,示意身边四人不要妄动。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衣衫浸透的凝烟,问道:“我交代你的事呢?怎么和她打起来了?” 曲水好不委屈道:“小姐,你叫我找几个姑娘问问,可是她们都好可怕,动不动就搂腰摸胸扒衣服,我钱一扔就跑了。跑的时候太慌张,结果就闯进了花魁房里,我哪儿知道她在洗澡。想解释,她倒好一声不吭就下死手,要不是我功夫好,我都见不到小姐你了。” 南宫碧落嗔怪地看了曲水一眼,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看向了凝烟,凝烟同时也在打量着她。 就算是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凝烟也貌美如露珠浸透的花般娇艳,她向着南宫碧落道:“一伙的?”手上已凝聚了内力,青葱玉手都微微泛黑。 南宫碧落见之,果然是摧心掌,她捏紧了扇子,却是风飘絮传来一声厉喝:“凝烟,还不住手!” 凝烟收了功,只是神情还是那样冷漠,像一座谁也融化不了的冰山。风飘絮微叹了一口气,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丫鬟便拿着衣衫向凝烟走去。冷风吹拂的夜晚,凝烟一点儿也不在意湿透的身体。 风飘絮道:“凝烟,回房去好好泡泡身子,莫受了寒气。” 凝烟本想点头,但看着南宫碧落二人,又不动了。风飘絮见状,转向南宫碧落问道:“你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13页 南宫碧落知道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既然凝烟会使用摧心掌,正好也该亮明身份,她掏出了都察院的牙牌。 风飘絮一看,眼神微变,“你是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想不到,风老板也知道区区在下。” 风飘絮:“哼,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女捕,谁人不知。我算是明白你所为的人命是为谁了。” 南宫碧落亮明了身份,风飘絮一下就明白过来很多事,看着她的目光并不是那么友善,却又隐藏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凝烟却是比刚才更冷了,大有再次发难的意思。 风飘絮眼神示意凝烟不要轻举妄动,沉声道:“南宫捕头,怎么上次你们李大人询问得还不够明白吗?” 南宫碧落笑道:“既然风老板上次都‘那么配合’李大人查案,这一次想必也不会为难我吧?我奉命查案,还想请教风老板一些问题。哦,当然还有凝烟姑娘。” 凝烟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风飘絮也似动了怒,沉下脸。 南宫碧落正要询问,却突然变了脸色。夜色中一道快如飞天蝙蝠的黑影,在黑夜的掩盖下从天上向着他们飞来,凝烟正好背对着它。 南宫碧落急呼:“小心!” 凝烟身手也矫捷,一下躲过了那黑影的利爪,曲水也飞身而起,与那黑影交手。黑影露出了手上套着的精钢利爪,曲水被逼退,‘它’也落在了湖心亭上,倒挂在亭子的顶上。 所有人都惊住了。 那黑影像个人,却又带着张青面獠牙的妖怪面具,倒悬在亭子上,真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上带着一双寒芒点点的精钢爪。 吸血妖! 那怪异的装扮像极了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吸血怪物。 凝烟、曲水同时向亭子飞去,一左一右夹击,但那黑影却突然不见一样,消失在眼前,一声惨叫从她们身后传来。蝙蝠怪人身法奇诡,竟然不动声色就将给凝烟递衣服的丫鬟一刃割喉,鲜血喷涌而出,洒了一地,所有人脸色大变。 南宫碧落也惊出了一身冷意,那么快的轻功身法快到眼睛只捕捉得到残影,容不得她细想,蝙蝠怪人再杀两人。当他想对剩下的一名丫鬟护卫和风飘絮动手的时候,南宫碧落以一纸折扇将他逼退。凝烟、曲水也围了上来,三人将蝙蝠怪人围在了中间。 那蝙蝠怪人转圈扫视了她们三人一眼,正面定在了南宫碧落面前,面具上那双幽绿的眼睛却盯着南宫碧落后方的风飘絮。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忽然都意识到了他的目的。便是那时,蝙蝠怪人手上一翻,突然多了一把白色的粉末。南宫碧落脸色一变,来不及说话,他却已向围着他的曲水、凝烟、南宫碧落三人洒去。 南宫碧落以扇遮面,屏住了呼吸。曲水、凝烟却猝不及防,吸入了粉末,顿时身体发软,眼前发昏。那蝙蝠怪人趁着这一空隙,已经朝风飘絮飞去! 旁边丫鬟挺身而出,阻拦怪人,但不过几招就和之前三人一样,被割了喉,倒地咽气。怪人的钢爪也在这时飞出,直取风飘絮性命,风飘絮本能后退,脚下一绊,身子向后摔去,逃也不能逃。 凝烟着急道:“姐姐!” 却是南宫碧落轻功一跃抓住了飞爪绳索,反手将飞爪朝怪人飞去,再返身搂住了风飘絮的腰,带着她飞远了一些。 乓乓两声,飞爪擦过怪人嵌入了假山石头,风飘絮的面具也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 风飘絮眼中映出了南宫碧落震惊的样子。 这也是南宫碧落生平第二次头脑空白一片,第一次是听到她爹去世的时候。 这张脸……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是多年刀口上生活的本能还是让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将扇子刷地展开遮住了风飘絮的脸,让风飘絮拿着,然后转过身看向蝙蝠怪人。 蝙蝠怪人看见嵌入石头的钢爪,知道南宫碧落不好对付,踏地一点飞入了夜色中去。南宫碧落理应追击,然而她看见面色青黑半跪在地的曲水,放弃了。 一旁的凝烟也同样如此,中了毒。 旁边传来风飘絮的声音:“这里有两颗天山凝心丸,给她们两个服下。” 南宫碧落向她看去,风飘絮扇遮半面,露出半张不输凝烟的倾城面孔,只是眼神避开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下意识挪开了目光,接过凝心丸,给曲水二人服下。 见她二人脸色好了一点,南宫碧落起身环顾四具血流满地的尸体,一脸凝重。当她看见掉在地上的金面具时,还是过去捡起,将它还给了风飘絮,反倒是同样看着尸体在思索着什么的风飘絮一愣。 回过神来,风飘絮神情微妙地接过了面具,转身戴上。然后她和南宫碧落就一起沉默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偏偏这时,楼里传来了骚动,一声惊叫划破长空。 不多时便看到瑶红脸色苍白地奔来,看见四具尸体和盘腿调息的凝烟、曲水又再度受到惊吓,然后才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老板娘,出人命了!清颜她——” 风飘絮脸色已经铁青,她提着裙摆就连忙跑去楼里。楼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二楼的客人从楼上奔跑而下,口中还喊着“吸血妖”三字! 她连忙扒开人群朝着二楼清颜的房间跑去,到了门口,房门打开,里面的情形却让她的身子凉透了半截。 第14页 好好的一个姑娘,一身白衣,躺在一滩血泊里,整个房间到处撒着鲜血,房间的墙壁上还有个鬼里鬼气的血色咒符,旁边还写着十六个血色大字: 蝙蝠索命,无人可避。吸血魔王,浴血重生。 南宫碧落赶来同样一脸惊讶,只不过她比别人更冷静一点。看见那白衣浴血的姑娘还有点点呼吸,她立马抓住身旁一个颤抖的小厮道:“去,快去南雍巷南宫府请流觞姑娘来!” 那小厮还没回过神来,被南宫碧落提着飞下二楼。南宫碧落一推,他一个激灵马上冲了出去。风月楼里乱成一团,南宫碧落将门口一堵,亮出都察院牙牌,高声厉喝:“出了人命,官府到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都给我留在原地!” 这里大多是官家子弟,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当即有人指着南宫碧落鼻子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爹可是太子詹士,这里死人了,让我离开。” 南宫碧落双目一沉,抬手压下那人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叫楼里的人群都噤了声,只听她道:“人命大于天!别说是太子詹士,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枉顾法律。我南宫碧落担着朝廷的牙牌,就得贯彻朝廷的法律。” 人群里开始议论起南宫碧落的名字。她看见了吊儿郎当的朱洪彦,也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缩在角落里,直接上前把他拉了出来,道:“誉王爷,您身为皇家子弟,当为大明律法效一份力。就劳烦你帮我守住这门了。谁要敢出去,还请你让铁卫将他送进衙门大牢里享受享受。” 朱洪彦一句话都没说,一脸错愕地看着南宫碧落。哪知南宫碧落说完这话,就径直上了楼,留下朱洪彦一脸憋屈地看着她的背影,却也只能在诸位吃喝玩乐的朋友目光下强颜欢笑。命人守在了门口,心中暗骂:南宫,算你狠! 南宫碧落一脸寒霜地重新来到了清颜的房门前,风飘絮头疼地倚在门口,楼里的大夫已经在为清颜做急救。 南宫碧落虽对风飘絮的疲惫有些不忍,却还是出声道:“风老板……” 风飘絮抬手阻止南宫碧落说话,道:“南宫捕头,不必多言。待清颜——我会让你问清楚,现在让我静一静!” 南宫碧落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流觞也在不多时赶了来。她上楼时后面还跟着本该看门的朱洪彦,朱洪彦对着流觞那一脸痴笑,是个人都晓得他的心思,流觞却不曾看他一眼。 流觞走到南宫碧落面前,“小姐?” “先救人。” 流觞进了屋去,和风月楼的大夫一起抢救清颜。南宫碧落把朱洪彦拦在了门外。风飘絮看了他们一眼,就走到一旁去等候,她站在二楼的凭栏前,看着聚在一楼的人们。 少顷,南宫碧落也站到了她旁边。 一楼的人小声议论着,风月楼的灯光依旧迷醉。 南宫碧落看着风月楼,眯眼道:“第五条人命了。” 第7章 “不,不止五条人命。”风飘絮看向了南宫碧落。 还有她无辜遭殃的四个手下。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又感觉到了那种藏在美丽深处的危险。真正动怒了的风飘絮眼睛和凝烟很像,却是比凝烟更冰冷的目光。南宫碧落看着她默然。 王福、乞丐四、吏部侍郎张文博、刑部侍郎刘文杰,还有风飘絮的四个手下,若再加上清颜,就是九条人命! 一定要在下一个受害的人出现之前抓住凶手,清颜或许就是突破点。 等待是漫长的。 其间凝烟、曲水被风飘絮命人悄悄带到了房间里调息。李恒也已经带着都察院的人赶来,将风月楼里的人一个一个挨着盘问,可是盘问进行得并不顺利。李恒要周旋在个个出身家世都显赫的人中间是有苦也说不出来。南宫碧落看着底下那些仍然嚣张跋扈的纨绔,只轻若未闻的叹息了一声,并没有下去帮着李恒审问。 风飘絮状似无意地看了这个第一女捕一眼,复杂情绪挡在面具后,南宫碧落不曾察觉。 直到天破晓。 流觞才从房里出来,她看到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站在一起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南宫碧落已经察觉到她,立马上前问道:“流觞,怎么样?” 同时风飘絮也紧盯着流觞,流觞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道:“命暂时保住了,可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随时都可能有丧命的危险。”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心情同样变得沉重起来。 风飘絮对流觞道:“素闻流觞姑娘有起死回生的高超医术,清颜就拜托姑娘了。” 流觞端详着风飘絮的面具和眼睛。半晌过后,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与南宫碧落交换了眼神,去做自己分内的事了。 南宫碧落的眼神落在了风飘絮身上,风飘絮也明白审问是逃不掉的,她平静道:“我这风月楼你想如何审问?” 南宫碧落眼珠向下又抬起,道:“当然从风老板开始。” 风飘絮沉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她挥手让一直在一旁守候的瑶红过来耳语了几句,便领着南宫碧落去了自己的房间。 甚少有人能踏足的房间里,还是那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淡淡幽香。 风飘絮请南宫碧落坐下,她去取了一壶酒水,坐下后为南宫碧落和自己倒上。见南宫碧落轻轻将盏推开示意不饮酒,风飘絮也未恼,只道:“我这楼里不备茶,一点酒水将就吧,否则只怕问得口干舌燥。风月楼自开业以来,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第15页 风飘絮红唇勾了起来,就算带着面具也极有风韵,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自嘲疲累:“风月楼自从成了天下第一楼后,多少人想方设法的想要扳倒我,无论天灾人祸,那么多年我都撑过来了。这一次倒好,吏部侍郎从我这里出去后死于非命,今晚又是蝙蝠怪暗杀我,又是吸血妖杀我楼里姑娘。还有第一女捕南宫碧落潜入我房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调查于我。恐怕就连那死去的刘大人、乞丐和倒夜香的,也可以一并扣在我头上吧。” 南宫碧落知道一个女人要撑起这么大一座金窟并不容易,何况风飘絮还……她的目光落在了风飘絮的面具上。升起的同情心,被捕快的本能压了下去,轻声道:“若与你无关,我也绝对不会冤枉你。” 风飘絮的笑容终于不再是那种应付的假笑,她将南宫碧落的扇子拿出来摆在了桌上,手按在了上面,道:“你也不必觉得尴尬,当时你是救我,才看到我的脸。在烟花地,毁容是不幸,也是幸运。倒是你故意让我发现你在我房间,想必就是为了查案吧。” 南宫碧落唇边微不可见一动,道:“哦?故意?” 风飘絮瞥了她一眼,手摩挲了一下扇柄,道:“你也不用装傻充愣,从知道你是南宫碧落起,我就明白过来。你动我梳妆台上的面具,遗落在窗边的扇子都是故意让我发现的。若没有发生后面的事,现在的场景应该提前好几个时辰才对。否则那么粗心大意,不是侮辱了第一女捕的名头。” 南宫碧落微笑,道:“风老板能马上反应过来,心思细腻,怕也不比我这第一女捕差。” 风飘絮也笑,“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也需要找出凶手的话,当我知道你算计我的时候,就算会和你谈话,也不会告诉你全部。手里一定得留着秘密,是我一贯的生存方式。” 南宫碧落笑容淡了一点,“知道太多秘密固然是砝码,却也可能是惹来杀身之祸的祸源。当然,风老板身边才会聚集了那么多高手了。” 风飘絮不置可否,声音突然轻了很多道:“南宫捕头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只和聪明人交朋友,可惜我们没有早点认识。” 南宫碧落双目微敛,嘴边仍有微笑地看着风飘絮,却也突然话锋一转道:“在确认你和这件案子无关之前我们做不了朋友。风老板,我可以开始提问了吗?” 风飘絮同样眯眼看着南宫碧落,手持云袖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宫碧落略一沉吟,问道:“风老板,张大人出事那天,当晚是谁在接待他?” 风飘絮:“是琳琅,张大人时常点她。” 南宫碧落又问:“可有异状?” 风飘絮沉吟片刻,道:“出事之后,我就询问过琳琅,张大人当晚并无异常。只不过、他喝起兴了,四处找凝烟,然后却闯进了清颜房里,也没有待多久就出来了,过不了一会就醉醺醺的要回去。是瑶红送他到的门口,见没人来接他,本来还想遣人送他,结果他不要,自己就走了。” 南宫碧落皱眉:“确定?” 张文博平日为官不仁,是个胆小又小心谨慎的人,平日里出入都有人跟前跟后、接来送往,偏偏出事那天却要一个人回去,南宫碧落觉得奇怪。 风飘絮道:“这些情况你都可以再问问琳琅和瑶红,那天的一些熟客总也会有几个看到这个情况的。” 南宫碧落暂且放下思索,又问道:“张大人离开之时你在哪儿?” 风飘絮:“我自然在招待宾客,那时正是楼里热闹的时候,我一直忙到丑时过半。” 南宫碧落:“那凝烟呢?” 风飘絮:“凝烟在为客人演奏小曲,就是那位誉王爷。那天他出五千两点了凝烟,凝烟也正好同意了。” 南宫碧落皱眉:“凝烟的功夫,是和谁学的?” 风飘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花了大价钱请人教的。凝烟是我的摇钱树,我也当她是妹妹。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才十岁,我见她模样出众,就带在身边亲自教授琴棋书画诗酒花舞。因为心疼她倾城貌却流落烟花地,才又叫人请各种肯收钱教人的高手教了她上好的功夫,一来可以防身,二来也可以保护我。” 南宫碧落:“那教她摧心掌的师父是谁?” 风飘絮状似想了想,道:“摧心掌?好像叫平千山,说什么江湖人称催心催命平千山。他很怪,拿了我一万两,却就教了凝烟一种功夫,还只教了三个月就走了,听说和人比武死了。要不是后来知道摧心掌是一种学一顶十的上乘武功,我还当我受骗了。”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平千山只有凝烟一个徒弟吗?” 风飘絮:“那就不清楚了。” 南宫碧落:“那今晚杀你的人,你有没有线索?” 这次风飘絮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点,然后看着南宫碧落,道:“你可听说过行尸楼?” 南宫碧落一怔,脸色大变,“你说的是江湖上那个有名又神秘的杀手组织行尸楼?” 风飘絮点头。 南宫碧落神色凝重了很多。 若是风月楼只关风月的话,那行尸楼就是只添杀戮。那是个庞大又隐秘的杀手组织,楼主不详,具体位置不详,手底下有多少杀手也不详。只知道只要行尸楼接下的暗杀令、追杀令就没有失败的。 第16页 传闻江湖上有名的‘千人一刀’赫连霸,‘毒禅子’谬空和尚,‘黄河水鬼’浪沙影等江湖屠夫冷酷杀手都效命于行尸楼。 南宫碧落甚至怀疑她爹的死也是行尸楼所为。 南宫碧落看着眼前的风飘絮,不禁问道:“你怎么会惹上行尸楼?” 风飘絮扯了下嘴角:“你之前也说了,知晓太多秘密,总会有杀身之祸。我之前就收到消息,可能有行尸楼的人盯上我了,没想到会这么吓人。今天那蝙蝠怪人,可能就是行尸楼的鬼蝠妖,传言他喜好暗夜出动,吸血杀人,轻功奇高,认钱不认人,说不定真是他犯下了吸血妖一案。” 南宫碧落虽然震惊,只是看着风飘絮的眼神又变得深起来,“风老板连行尸楼的消息都探得到真的很厉害呀。” 风飘絮笑道:“过奖。” 南宫碧落冷笑,接着问道:“那关于鬼蝠妖你还知道什么?” 风飘絮:“听人说过他是个常年体温低于常人的怪物,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南宫碧落沉思。风飘絮也不打扰她,将手边的酒抬起抿了一口,也如同南宫碧落一样把酒杯推开了一些,不喝了。 许久。 南宫碧落才又问道:“那清颜姑娘的身世与为人又是如何,平日里都接待些什么客人?” 风飘絮想了想,叹息道:“楼里姑娘什么类型的都有,冷漠、孟浪、乖巧、妩媚、清纯等等。清颜那丫头属于温顺的,小曲儿唱得很好,字和诗也都不错,接待的也都是些文人墨客,起码外表都是些斯文可亲的客人。她太内向了,我也怕客人对她不好,或者她得罪了客人,不会让她接跋扈嚣张的客。至于身世,父母早亡,有个远方婶姨,迫于生计婶姨把她卖进了青楼,那个婶姨前两年也死了。平日里姑娘们聚在一起说说闹闹,她也一个人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可怜得紧。” 南宫碧落默然了一下,又道:“那她有没有亲近的人?” 风飘絮:“和楼里的姑娘她都不怎么亲近,连丫鬟都不让我给她配置一个,不过——最近倒是有个儒生和清颜走得挺近,就是太穷酸,不常来。” 南宫碧落:“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风飘絮:“住哪儿不知道,叫姚付新。人都叫负心了,怕是也没什么真心了,如果有能力把清颜赎出去也好。” 南宫碧落对此没说什么,她道:“风老板,我需要一份清颜姑娘接待过的客人的详细名单。” 风飘絮沉思了一下,道:“这个没有问题。” 南宫碧落点头,继续询问道:“刑部侍郎刘大人,风老板又了解多少?” 风飘絮:“刘大人为官清廉,为人朴素,与刘夫人更是情比金坚。那样的人没有生意可做,他的事我不清楚,同样那个倒夜香的和乞丐我也不清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南宫碧落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在心中整理了一下,然后道:“暂——时,没有了。” 南宫碧落起身,道:“接下来应该问问、” 风飘絮打断了她,“我想楼里的人给出的线索不会有人比我多,我可是愿意交南宫捕头这个朋友的。”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对风飘絮的话倒不反驳,只是她却道:“凝烟受了伤,我先见琳琅和瑶红。” 风飘絮不意外微笑,道:“既然如此,南宫捕头请便,瑶红应该已经传达下去,风月楼全力配合南宫捕头查案。” 南宫碧落道:“多谢风老板配合。我先告辞。” 南宫碧落走出了房门,在门口停住,转身为风飘絮带上了房门,门还没有完全合上的时候,风飘絮叫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捕头,你会找出凶手吧。” “职责如此,定当竭尽全力。” 微笑之后,南宫碧落将门合上。 风飘絮在房间里软了肩,天已经大亮,从没有合上的窗户透进了阳光来。 风飘絮看了一会儿窗外,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扇子,她拿在了手中,呢喃:“这个,倒忘了还给她了。” 她将扇子重新放下,无人的房间里,她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倾城绝色的脸,却被狰狞的刺青和疤痕毁掉,丑陋的疤痕在她一边眼角下面,扭曲成一个很像‘贱’的字。 她坐到了梳妆台前,翻起了被扣下的镜子,任何人看了都会恶心和吓一跳的伤疤,她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个倾城之姿的女子面对自己毁容的脸平静得像外人。换上了适合休息时戴的面具,风飘絮将镜子重新扣下,上床歇息了。 她把南宫碧落放在了一边,不愿多分一丝神去想。 南宫碧落此时正在审问琳琅、瑶红。 一天下来,确实如风飘絮所言,得到的线索都不如风飘絮给的多,只剩下个凝烟还没有问,她也是一定得审问的。 南宫碧落揉了揉眉心,朝凝烟所在的房间走去。 另一方面,她也嘱咐流觞重新将所有死者验尸,还向刑部传达了一些请求。 全力破案。 第8章 阳光透进屋子,惹来细微的粉尘。 她坐在屋子里,像六月的飞雪,有夏的明媚,有冬的冰冷。 凝烟是外表美极,冷在骨子里的女子,见过一眼之后,再难忘记。 南宫碧落坐在凝烟的对面,承受着她寒霜般的打量。在曲意逢迎的寻欢场,凝烟还这般直率地将情绪表现在脸上,难道也是一种特色? 第17页 凝烟身上也飘来淡淡的兰花幽香。 南宫碧落微笑着,先开了口:“凝烟姑娘,我先代我家丫头水儿赔礼道歉。” 凝烟抬眸瞥了南宫碧落一眼,并未出声。 南宫碧落也不在意,“我有一些问题希望凝烟姑娘好好解答。” 凝烟还是冷淡的神情,语调也很平淡:“我不想回答。” 南宫碧落也不恼,若是换作曲水恐怕又得吵、不,打起来。她仍笑着道:“凝烟姑娘真性情,不过吸血妖一案牵扯到了风月楼,我现在所掌握的线索都指向了这里,你也不想风老板有麻烦吧。” 凝烟迟疑了一下,却也厌恶南宫碧落脸上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微笑,她仍冷道:“既然有线索,你查便是,我无话可说。” 南宫碧落眯眼看着凝烟,还是不急不躁,平静道:“我会查,而且一定会查出真相。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查案特别执着,尤其是我怀疑的对象,会把她整个人都查得清清楚楚。风老板的脸……” ‘啪’的一声,凝烟顿时拍桌站起。桌子未散,摧心掌令她的手呈骇人的青黑色,轻轻一按,三寸厚的桌面被掌力融穿,留下个掌印。凝烟在克制着,声音又冷了几分:“喜欢探人秘密的人,都死得特别快。” 南宫碧落泰然坐着,头微抬一本正经地看着凝烟,冷下来的脸色不比凝烟差,“我并不想挖风老板的伤疤,前提是姑娘你肯配合。” 凝烟:“卑鄙!” 南宫碧落平静道:“有那么一点儿。” 凝烟盯着南宫碧落的眼睛,缓缓坐下。 南宫碧落知道凝烟是妥协了,她问道:“姑娘的摧心掌是平千山教的?” 凝烟点头。 南宫碧落:“可有同门手足?” 凝烟:“我天煞孤星,孑然一身。平千山收钱做事,算不得我师父,他有没有徒弟,与我也没有干系。” 南宫碧落:“天煞孤星,孑然一身?可你叫风老板姐姐。” 凝烟:“十岁遇到她。没她就没有今天的我,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南宫碧落神情柔和了一些,“姑娘本是重情之人,又何必让自己无情。” 凝烟冷冷地看着南宫碧落,“该怎么样,是我的事,不用你来多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又有多了解我?有问题快问。” 南宫碧落吃瘪,仍是不恼,“你与清颜姑娘的关系如何?” 凝烟:“同地共事,点头之交。” 南宫碧落:“遇仙散楼里的姑娘都会用吗?” 凝烟:“我不会用,其他人不清楚。” 南宫碧落盯着凝烟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姑娘还真的是言简意赅啊,可是于洗清风月楼的嫌疑一点用都没有。头晚上出现的蝙蝠怪极有可能就是犯下这些命案的凶手,你们楼里姑娘也出了事,风老板也似乎成为了他的目标。不早点抓到他,于风月楼、风老板百害无一利。何况在张文博张大人死亡的现场,我们找到一只死于摧心掌的黑猫,恰好你会。如果风月楼是无辜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些都太过巧合了吗?” 凝烟也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风月楼?” 南宫碧落既不点头,也未摇头。 凝烟眉梢蹙起,陷入了思量。南宫碧落在一旁静坐着,观察着凝烟神情,等着她。 过了半晌。 凝烟抬头对南宫碧落道:“练摧心掌的人,体内都会带有毒性,需要定期浸泡特制的药浴,长久下去,他们身上会有淡淡的香气,甚至血液里也会有异香。” 南宫碧落想起了张文博与刘文杰死亡现场闻到的香味,思量了一下,“是兰花香吗?” 凝烟摇头,“是,不过一般香料也可以掩盖掉身体的香味,只有血液里的毒性与气味无法遮掩,除非——” 南宫碧落,“除非用寒玉功化去毒性。” 凝烟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不错,寒玉功不仅能克制摧心掌毒性还能提升摧心掌威力,平千山当年也是因为和人比武争夺寒玉功输了性命。不过寒玉功很少有人知道,你是如何得知?” 南宫碧落微笑,“八年前与平千山争夺寒玉功的人是我师傅。” 凝烟看着南宫碧落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的古怪,“你是俞点苍的徒弟?”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将凝烟神情记在心里。凝烟很快回过了神,又道:“其实除了寒玉功,还有方法可以抑制摧心掌之毒的。” 南宫碧落听到重点一笑,“哦?但闻其详。” 凝烟缓缓道:“摧心掌练到最高层,若没有寒玉功,就必须以血换血压制毒性。平千山背地里就没少做吸血杀人的事。” 南宫碧落微惊,“以血换血?” 凝烟点头,“不错以血换血。只要吸食了别人的血,再排出体外,就能暂缓摧心掌的毒性。练到摧心掌以血换血的人,体温都会比常人低。除了体温低,但凡用换血之法杀人取命,练功之人体内的毒素就会通过血液交换排出体外,呈墨色状,有幽兰香,而那练功之人的身体上也会布满黑青色的细点便于排血。平千山喜爱穿包裹严实的黑衣,只露出头颈和双掌,但我曾见过他的手臂,上面就是些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黑点,十分恶心可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南宫碧落记在了心里,又问:“除了这些以外,凝烟姑娘还有什么线索?” 第18页 凝烟又细细思量了片刻,“不知算不算,我曾在一日清晨天未亮的时候见到过清颜偷偷摸摸去后门,和一个老头见面。” 南宫碧落眼睛一亮,“什么样的老头?” 凝烟回忆道:“一个推车的老头,衣着朴素,具体是什么人就不清楚。” 南宫碧落皱眉,便是这时有人敲门。南宫碧落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风飘絮站在外面,她愣了一下,“风老板?” 凝烟也是起身问道:“姐姐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风飘絮摇了摇头,“我找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闻言,想了想,错开身让风飘絮进了屋。 风飘絮进屋一下便看到桌上的手印,她眼神变了变,倒也镇定。凝烟上前搀扶她坐下,她示意不必,而是转身对着南宫碧落道:“我不知道南宫捕头审问得怎么样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虽然风月楼被南宫捕头怀疑,但我们一定是很希望南宫捕头尽快破案的。凡是做生意,最不想惹上的就是命案。” 风飘絮从袖中拿出一摞纸,“这是清颜近半年接待过的客人名单。” 南宫碧落接过后翻了一遍,所有名字已在心中。最在意的当然是姚付新,然后她抬头看见风飘絮和凝烟都看着她,她将名单收好后,道:“风老板和凝烟姑娘破案的决心我领会到了,若二位之后还有线索提供,南宫不胜欢迎,现在我先告辞了。” 风飘絮又勾起了职业的微笑,“当然。南宫捕头,慢走。” 南宫碧落盯着风飘絮的脸,回以微笑,瞳眸中却不见得有多少笑意,也不多逗留,出了房间,去找曲水一起离开,她还要赶回都察院,与流觞会合。 待南宫碧落走后,凝烟那清冷泰然的样子有了变化,她略显担忧地在风飘絮的耳边低声道:“姐姐,南宫碧落她——” 风飘絮抬袖阻了凝烟的话,盯着南宫碧落离开的方向冷漠道:“任她查。有人想要风月楼不好过,我就借这第一女捕的手刮他一层皮!” 凝烟垂首默然,恭恭敬敬地立在风飘絮身边。 风飘絮转身面向了她,冷眸看了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凝烟,我警告过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武功,可你却敢和人在风月楼大打出手,这些倒也罢了。你明知惹上了南宫碧落后,还一再在她面前引起注意,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坏了楼里的规矩,我再疼你,也只有忍痛行罚了。” 凝烟的身子忽地抖了一下,垂下的脸上像是有极深的恐惧,她尽量保持着冷淡,道:“是,姐姐,我不敢了。” 风飘絮看着眼前一手带大的倔强丫头,想要说几句话来安慰,却只是摇了摇头。“好了,你去歇息吧,注意身子。” 凝烟点头退下,风飘絮独自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 被困了许久的人群,陆陆续续从楼里离去,不少人出门就吐了口唾沫,吐走晦气,看来有一段时间不会光顾风月楼了。李恒受了一肚子的气,也一脸铁青的带着人离开,很快风月楼就冷清地伫立在阳光中,喧嚣热闹终似一夜虚梦。 风飘絮站在楼上冷漠地看着一切,她并不担心风月楼生意会自此大跌,只要抓到凶手,凭风月楼的实力,很快又会夜夜笙箫。 权力、金钱和欲望不会随着阳光消失。 她早就习以为常。 南宫碧落带着曲水最后从楼里离开,她关心着曲水中的毒,曲水表示天山凝心丸名不虚传,已生龙活虎,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风飘絮在楼上同样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却是南宫碧落走了一段之后,似有所感的回头望来,也不知是望楼,还是望到了她。 隔得有些远,望不清神情,风飘絮却忽然就想起了南宫碧落漂亮的眼睛和嘴边的微笑,昨晚才算见面,南宫碧落给她的印象却足够深了。 闻名不如见面,风飘絮竟是笑了。 “瑶红。” “老板娘。” 风飘絮一声轻唤,瑶红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身后。风飘絮像变了一个人,瑶红也像变了一个人。 “楼里出了事,该怎么罚?”风飘絮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楼里上下一律鞭邢一百。”瑶红低头应声,同样不带感情,并回道:“清颜被官府带走,死的几个也处理完毕。就是鬼蝠妖那边、” “鬼蝠妖?他们倒是看得起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风飘絮眼睛里闪过杀气,而后她道:“比起鬼蝠妖,我要南宫碧落详细的生平。” 瑶红惊奇地抬头看了风飘絮一眼,立马低下了头,“是。” 风飘絮满意地闭了下眼,她转身离开了窗户,边走边道:“现在,去执行鞭邢。” 瑶红看着风飘絮的背影,念及她多日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有些犹豫,但还是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上下一律鞭邢一百,就是除了接客的姑娘,其余人连老板娘都不能例外,抽足一百盐水鞭,为了律己,也为了先发制人堵人口舌。 都察院。 南宫碧落回到都察院府衙直接去了验尸房。流觞也正好在收拾工具,准备与她会合。 “怎么,我们誉王爷没有跟着你回来?”南宫碧落没看到朱洪彦,先开口揶揄。 流觞白了她一眼,“王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倒是水儿呢?她体内毒素可解开了?” 第19页 南宫碧落:“你放心,她服下了天山凝心丸,休息了一晚,已经没事。我让她去帮我查一些事了。” 流觞点头,“服下了天山凝心丸,自然是没事了。不过风月楼真的好大的本事,连皇家都只有一瓶的贡药,却轻松就拿出两颗来。那鬼蝠妖的毒,只是一般罢了。” 南宫碧落:“风月楼当然好本事,连行尸楼都盯上了她们。” 流觞惊了一下,“就是你一直在查的行尸楼?” 南宫碧落点头。 流觞观察着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只好问道:“那风月楼与吸血妖命案究竟有无关联?” 南宫碧落:“不能完全说没有关联,毕竟所有线索都指向她们,但命案可能真的与她们无关。” 流觞:“何以见得?” 南宫碧落却是一笑:“直觉。”心中浮现出风飘絮和凝烟的样子。 流觞哑然,嘴微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见南宫碧落笑得轻松,也深知她不是一个视命案如儿戏的人。想了想她会如此反常,当是和行尸楼有关了。流觞试探道:“小姐,你不会为了查行尸楼故意对风月楼手下留情吧。” 南宫碧落依旧笑着,不想多说,问道:“你这边发现了什么?” 流觞猜不透南宫碧落打算,暂时放下心中疑问,回道:“如你所料。王福、乞丐四和刘文杰、张文博四人看似都被人吸血而死,但死亡方式完全不同。王福、乞丐四都是死于颈部被割破,失血过多而死,且乞丐四体内有过量遇仙散。这种手法一般人就能做到,现场的血迹虽然不是一个人的量,但也留有很多。但刘文杰、张文博身上只有颈部有两个尖牙似的洞,浑身血液却没了,现场也只有零星的血迹,剖尸之后他们体内的骨头果然是黑色,中了剧毒,而且与现场留下的黑色蝙蝠印记的毒是一样的。” 南宫碧落:“可有兰花香味?” 流觞点头,“是兰花香。这代表什么吗?” 南宫碧落:“你不是说刘大人、张大人命案现场血迹少得很吗?那黑色的蝙蝠印子就是他们身体里的血。” 流觞:“什么!” 南宫碧落:“他们是被使用摧心掌的高手以血换血才会浑身鲜血尽失,血液经过凶手的身体又被逼出来,才会喷涌到墙上。若那人正好穿的是蝙蝠夜行服,那墨色的血像蝙蝠也就解释得通。而且若那晚的蝙蝠怪真的是杀死刘、张二位大人的凶手,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杀清颜的人,否则以清颜流血的速度,当我们赶到时她早就没命了。” 流觞略一思量,道:“你是说、凶手有两个人?” 南宫碧落双臂环胸,默然不语。 流觞不想打扰她思考,便默默陪着她。 在阴暗又阴森的验尸房里,那四具被开膛破腹的尸体遮在白布下,却还没等来真相大白。 第9章 有两个凶手。 当南宫碧落意识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验证。 根据目前的线索与口供,可以确定的是张文博、刘文杰死于使用摧心掌的高手。目前唯一的嫌疑人是出现在风月楼的蝙蝠怪,依风飘絮推测是行尸楼的刺客鬼蝠妖,像这种只有代号的江湖刺客,杀人动机、目的、身份都难以确定。况且死者一个是花天酒地的吏部侍郎,一个是廉洁奉公的刑部侍郎,吏部、刑部当中牵扯的是什么?刘文杰书房里被翻乱的卷宗又是否能查出线索?这些都要等刑部那边查证过后才知晓。 至于乞丐四和王福二人,死亡手法看似怪异,但一般人也能做到。若是江湖杀手又何必故布疑阵,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倒夜香的老头,那个古怪的符号和妖王的传言究竟代表什么,又有什么目的?依乞丐小虎的话,乞丐四又是发现了什么招来了杀身之祸,风月楼的清颜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清颜偷偷摸摸见的老头又是什么人? 还有风飘絮刻意提及的姚付新,这些都是需要调查的方向。 “风飘絮。”南宫碧落忽然呢喃这个名字,惹来流觞疑惑的目光。 南宫碧落也知道不应该,但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那张面具下的脸。也许是惊讶、也许是因为行尸楼,风飘絮这个人让她有些在意。她甚至愿意相信风飘絮所说的风月楼与吸血妖一案无关。 摧心掌、遇仙散、与曲水交手、杀手取命、清颜遇害……南宫碧落知道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而且风飘絮和凝烟都不会是笨到在她面前刻意暴露的人。可是在一切清楚前,她也无法断定这其中会不会是她们故布疑阵,洗清嫌疑的手段,更或许比起吸血妖一案,她们有更大的秘密也不一定。 总之,她开始在意起这风花雪月的天下第一楼来。 “流觞,我想请王爷帮个忙,我要知道风飘絮的详细生平。依王爷性子,只有你要求了,他才会动用他所有的能力去做。”南宫碧落认真道。 流觞脸色僵住,她不想和朱洪彦扯上关系,但又不能不帮南宫碧落,“查便查吧,不要再揶揄我和王爷,他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生不会再对人动心。与尸体为伍,挺好。” 南宫碧落也知道流觞情况,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王爷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也是真心待你。我娘也是希望你找个好人家的。” 第20页 流觞抚着手下的工具,淡然道:“南宫家于我的好,我铭感于心,只是有些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 “好吧。”南宫碧落不再多言。 “小姐,不好了!” 正当她们沉默的时候,曲水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来,少顷她就急冲冲地冲到了她们面前。 “小姐,不好了!”曲水拍着胸口匀着气,虽然喘但一点都不像才解毒不久的人。 南宫碧落嗔了曲水一眼,“小姐我好得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大惊小怪。慢慢说,怎么了?” 曲水吞咽了一下,道:“有人来报案,吸血妖又出现了!” 南宫碧落瞪大了眼,流觞惊呼:“什么!” 南宫碧落绷紧了脸,问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有伤亡?” 曲水:“就今天白天,在东坊,这次没有人死,但是吓疯了一个秀才,是街坊邻居报的案。” 南宫碧落:“走带我去看看。” 三人便一起去了府衙前堂。 当她们到的时候,王锐和李恒都面色铁青。堂上有不少人,都是平头老百姓,其中一个庄稼汉子和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颤巍巍地跪在堂前。 那个疯秀才也站在堂上,又哭又笑,身上还有股难闻尿味,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血、妖怪,妖王要出来了,人间要末日了,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血、血、” 说着说着一个哆嗦就从***又流出难闻的尿。 那庄稼汉衣袖挽得很高,露出健硕的臂膀,但手臂上却一个血牙印,他道:“大人啊,俺、俺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俺就路过秀才屋外,听得屋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怪叫,冲进去就看到秀才鬼叫着摁着马三儿的头往墙上撞。俺上去拦,秀才就发疯似的咬俺,俺当然拧住他了,哪知他力气忒大,惊动了街坊邻居,就被送来了。” 另外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立刻道:“对对,小人本是去秀才家讨债,也不知他撞了什么邪,突然发疯似的打我,要不是别人赶来得快,我就没命了。” 那疯秀才听见马三儿声音,忽地冲过去要咬马三儿,马三儿也是个狡灵的主,蹭的一下就地一滚躲开,堂上衙役也拉得快,才没有见血。 那马三儿虽是惊吓,但眼珠一转立马道:“大人啊,秀才一定是撞邪了,你听他口中念的,一定是那个凶残的吸血妖又出来害人了。大白天的都出来害人,天道何在啊。都说都察院在追查吸血妖,但官府能管贼,管不了妖啊,妖怪谁管得了啊!” 那些一同前来的百姓当即就附和起来,吵吵嚷嚷,吸血妖害人,人心惶惶。王锐当堂大喝一声:“肃静!公堂之上,谁再敢妖言惑众,一律杖邢关进大牢。” 百姓被吓住,虽然是安静了,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在嘀咕。王锐高高举起惊堂木,但看着堂下惊魂不定的百姓只能无奈地将手缓缓放下,惊堂木低闷的一声响。 南宫碧落见王锐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出声唤道:“大人。” 王锐看见南宫碧落脸色缓和了一些,却是喝道:“南宫碧落本官命你查吸血妖一案,你可有进展?” 南宫碧落看见堂上还有不少外人,皱了皱眉,知道王锐也是气极才会当堂询问,只好道了八字:“凶手未定,当是人为。” 王锐怒道:“凶手未定?当是人为?你这第一名捕当来何用!既是人为,本官命你五日之内查获此案,否则治你失职之罪,用你项上人头祭奠冤魂!”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李恒想要说什么,被王锐一瞪缄了口。南宫碧落默然,倒是曲水怒道:“王大人这不公平!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查案的是小姐,抓不到凶手还要拿小姐来谢罪!” 王锐眉毛倒竖,神情严厉,道:“就凭她担着都察院的牙牌,有护民正法的使命。圣上有令,若查不出此案,不仅一个南宫碧落,这都察院上下都保不住。” 曲水还要再骂回去,南宫碧落阻止了曲水,语调平缓:“曲水退下。大人,五天便五天,南宫碧落绝不辱使命。” 她又转身面对百姓,字句铿锵:“乡里乡亲见证,我这颗头颅今日就压在这里了,抓不住凶手,保不了平安,都察院失责,南宫碧落也对不起这第一名捕的头衔,当以死谢罪。不过我当差十余年,说要抓到凶手,还从未失过手,这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凶手也必将伏法。若当真没有本事,我今天也不会好好站在这儿,我的人头是否安稳,五日后见分晓。” 凌厉的双目扫过堂上众人,老百姓谁也不敢再多言。 王锐收押了疯秀才,扣下了马三儿和庄稼汉刘猛,遣散了民众,退了堂。 当众衙役押着涉案人下去,王锐也从座位上下来。曲水要找他理论,他却先开了口:“别怪我,你父亲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说完便走了。 李恒落在后面,看着南宫主仆三人道:“南宫,你也别怪王大人,吸血妖一案接连有人出事,你还在风月楼惹怒了一干权大势大的纨绔子弟。现在民情激涨,王大人又是应对圣上施压,又要面对同僚冷嘲热讽,压力也不小,已经有好几个大人来找王大人,说你以下犯上、办事不力,说、”李恒没有说下去。 “李大人,我明白的,替我谢谢王大人。”南宫碧落对此只是淡然一笑。李恒拍了拍她的肩,点了点头,叹气离开。 第21页 堂上也只剩下南宫家主仆三人。曲水对李恒的背影,吞了吞舌头,不忿道:“哼,这些当官的只会一些冠冕堂皇却屁都没用的废话,还有那些个养了混账儿子的糊涂高官,好意思、” 流觞拉住了一说起来就不住嘴的曲水,“好了水儿,把你小嘴闭上。” 曲水嘟起嘴,表示不满,但看到南宫碧落平静的面容,还是乖乖听了话。南宫碧落抬手敲了敲曲水的脑袋,笑道:“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没习惯吗?好在这次不是三天,比以前还多两天。对了,让你去查的姚付新呢?” 曲水哭丧着脸,“没找到,问了邻里,半月前就不见他人了,屋子里也是一贫如洗的,根本不像是能进风月楼的人。” 南宫碧落皱眉,“失踪了?” 曲水耸肩,示意不知,南宫碧落只好向流觞道:“全力救治清颜,还有看看那个秀才是真疯,还是在卖傻。” 流觞点头,只是想到清颜情况,她还是如实告诉了南宫碧落,“清颜失血过多,能救回来就算奇迹,而且我总觉得她的情况有些奇怪,具体是哪里也没时间细究。以她现在的状况,凭我能力,我不能向你保证能救醒她,除非——” “哎呀,觞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曲水着急。 南宫碧落却在流觞的眼神下明白,眼皮跳了一下,苦笑问道:“除非我娘出手?” 流觞压抑着嘴角的弧度,点了点头。南宫碧落摇头叹气,道:“好吧,我回家一趟。你去治那疯秀才,曲水去查一下疯秀才、马三儿和刘猛的背景,之后和我一起去王福、乞丐四和姚付新的住处再搜查一遍。一定有些地方是我们之前遗漏了的。” 曲水一听不用回家面对夫人,当即道:“小姐,我这就去。”很快没了影。 流觞也点头,去牢里检查那疯秀才。 南宫碧落看了看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能换下的男装,认命地回家。 南宫宅。 天色已晚,南宫碧落回到家的时候,开门的何五还是熟悉的眼色。南宫碧落乖乖地去了客厅,苏映月和五婶也还是在屋子里等着,只是这一次的苏映月没有端坐着冷笑,而是低头绣着花。 五婶在一旁提了一句:“夫人,小姐回来了。” 苏映月这才抬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就又低头绣着手中锦帕。“回来了?” 南宫碧落只觉从头到脚都似被针刺过一遍,哭笑不得应道:“回来了。娘——” 苏映月头也不抬,抬手打断了她,“你别叫我娘,折寿!” 南宫碧落一口气堵在胸口,看见五婶向她打手势。南宫碧落倒吸一口凉气,试探问道:“娘,你知道我与王大人立下的限期令了?” 苏映月闻言抬起头来,怒极反笑:“是啊,第一名捕好魄力呀,随随便便就拿项上人头担保,要抓那个连影儿都没有的吸血妖。啧啧啧,真是本事通天,神鬼都无所畏惧,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让阎罗王也通融通融,把你那死鬼老爹提上来,让我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教的女儿!” 却原来是今天在都察院大堂上有一个五婶的熟人,一被遣散就跑回来长舌地告诉了五婶,好死不死还被苏映月听到。寡妇苏映月只剩下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一听哪还得了,这越是平静的表象,越藏着狂风暴雨。 南宫碧落认命地叹气,知道这一次怕是难哄,心思一转,却也不慌,柔声道:“娘,是我不对。可是身为都察院的捕头,对于追凶责无旁贷。” 苏映月冷哼了一声。 南宫碧落又道:“我知娘生我的气,但是我还是斗胆想请娘帮我一个忙。” 苏映月将手中锦帕往桌上一拍,还没开骂,南宫碧落已经紧接着连珠似的道:“要是娘不帮忙,女儿真的要去见爹了。” 苏映月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狠狠瞪着南宫碧落,但看着女儿平静柔和的眉眼,只能泄了气靠在了椅背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南宫家的!” 南宫碧落见状,立马将要求说了出来。苏映月听了,示意五婶去把她的家伙事拿来,然后又让南宫碧落去换身衣服。 苏映月的家伙事也不多就一个药箱,她等着南宫碧落换好衣服出来,见自家女儿换下男装穿的却还是男人婆似的劲装就翻了个白眼,眼不见为净,先转过了身去,“走吧。” 南宫碧落也知自家娘亲生的什么气,可是干练的装束比较方便啊,她摇头在后面喊了一声:“娘,我帮你背药箱。”说着就要追上去。 五婶却叫住了她,还给了南宫碧落一个红绳栓得精致的黄符,“小姐,这是辟邪保平安的护身符,我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小姐你带在身上,无论办案还是捉妖都能保佑你。”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但盛情难却,也只好将护身符收下。“多谢五婶,我走了。” “好,照顾好夫人。”五婶在其后应声嘱咐。 南宫碧落追上了苏映月,背好了药箱,苏映月免不了又来几句冷嘲热讽,她都耐心听着,有时还会哄一哄,两母女一同出了门。 没走多远,却是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小虎兄弟?”南宫碧落疑惑地看着拦住她去路的小乞丐。 小虎眼睛发亮地看着南宫碧落,有崇拜、有兴奋。他小小声道:“南宫捕头,我发现了新的线索。” 第22页 第10章 都察院。 小虎好奇地打量着这‘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都察院,看着那些身穿捕快公服或官兵制服进出的人心生羡慕。像他这种小乞儿能进入这职责重大的都察院,也只是沾了南宫碧落的光。南宫碧落将他带到都察院后,命他在此乖乖等候,便带着那位美丽的夫人去了别的地方。小虎老实地待在原地,想到一会儿就要和南宫碧落一起查案就兴奋不已。 南宫碧落带着苏映月来到了清颜安顿的房间,姿容清丽的姑娘此刻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纤细的颈部缠着厚厚的纱布,呼吸几近于无。 苏映月一看,就皱起眉来,“好好一个姑娘,谁下那么重的手?” 南宫碧落放下药箱,搬了个板凳到床边,道:“娘,你看她能救醒吗?” 苏映月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纱布,不敢动手解开,只好先搭了脉。这一搭脉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片刻之后怒道:“哪个杀千刀的歹人,下手够狠,这一刀下去,怕不是要一尸两命!” 南宫碧落一怔,惊讶地看着昏迷的清颜,“娘,你这话是——” 苏映月又仔细搭了一下脉,道:“错不了,这姑娘有身孕了。孕像不稳刚怀上,加上气血两亏,不仔细根本觉察不出。好久没活动身子骨,看能不能大小都保住吧。” 苏映月将清颜手放好,起身拧了拧胳膊,看见南宫碧落伫在那儿,正好挡住了药箱,她眉梢一挑,道:“起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南宫碧落闻声退开,苏映月打开药箱,里面东西也不多,一些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两卷白布针带。苏映月将它们展开,一卷金针,一卷银针。 苏映月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保养得很好的藕臂。本是举止得体慢条斯理的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双手将箱子里的药瓶全部拿出,又单手挑开瓶塞,单手拿出两支银针、两支金针,将针一支支浸入药瓶后点入了清颜身上,这一切就在眨眼间完成,速度快得双手都出现了残影,仿佛千手观音幻象。 这一招还真的就叫千手观音。苏映月武功不高,却是药王医仙唯一的传人、流觞医术高明,怕也才达到苏映月的七成。只是她早年间退出太医院,嫁给了南宫昊天后,就一心一意研究起驻颜术来,很少会运用药王门的本事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苏映月已经在清颜身上点上了四十九针,手上拿起那些瓶瓶罐罐一扔,就稳稳当当落在一张小方桌上,苏映月道:“把桌子搬过来。” 南宫碧落立刻搬来,苏映月手上调制着药,口中还吩咐道:“再去宰两只羊羔,端几盆羊血来,若是羊血不管用的话,还要叫你们都察院里的壮丁挨个来放点血,我才好救这个姑娘。” 南宫碧落是不懂她娘要做什么,但也立马照做。 很快就准备好羊血,一队精壮的衙役也在屋外听候吩咐,苏映月以针渡药,灌进清颜体内,对一旁的南宫碧落道:“你去查你的案吧,这屋里有我,放心。” 一句放心让南宫碧落脸上顿现温柔,面含微笑。 别让苏映月认真,一旦她认真起来,南宫父女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 南宫碧落对带头的衙役嘱咐了几句,便去了前堂。 都察院的屋檐上,漆黑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在南宫碧落离开后,睁了开来。 一个黑影倒悬在屋檐,血丝密布的冷酷双眼盯着清颜敞开的房门。 他带着蝙蝠面具,穿着蝙蝠夜行衣,头向下倒垂,脖子间掉出来一块精致铁牌,上写:天字一楼九。 他在清颜的房间外面看了许久,他也想进去,却害怕那女捕去而复返。在风月楼与她交过手后,他便知道她极难应付,哪怕他是行尸楼天字一号楼里排第九的杀手,也不敢轻视。 他展开双臂,如同一只巨形蝙蝠,身子向下一坠,人没掉在地上,反而一眨眼就飞到了屋顶上去。都察院也算是守卫森严,却还是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 他当真如同有双翼般的蝙蝠一样飞翔在夜空下,这世上轻功能追上他的人只手可数。 只是今夜偏偏他就遇上了一个。 只见他忽然停在一座高阁上,牛角**檐,他占据了房顶翘起的一檐,沙哑的嗓音自面具后传出,“阁下半道跟着我,所为何来?” 话音落下不久,另一道黑影落在了他对面翘起的一角。也是夜行衣,黑巾蒙面,露出眼睛和额头,乌黑的长发束了个高马尾髻。看身量身段,不像个男人,却也无法妄下断定。 他问:“何人?” 黑衣人未有发话,一掌向他打去,漆黑的掌风正是他绝技之一:摧心掌! 他虽是惊讶,杀手的本能还是让他躲开了,那掌轰在了飞檐上,直接将飞檐拍了个粉碎,他料定来人掌力不在他之下,施展轻功飞走,边飞边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几乎就要认定黑衣人是那个风月楼里同会摧心掌的花魁,却在被追上后又打消了这念头。 这个人的轻功比那花魁高,棘手程度不亚于那个女捕,而且这一次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知道这会是场恶战。 夜深人静,两个黑衣人站在屋顶之上对峙,手上运起了相同的掌法,掌带黑气。 他运起摧心掌全力打向了黑衣人,他已经练到了以血换血,有足够自信在摧心掌上赢过对方,掌风带煞,两人须臾功夫就已经对拆了百余招。 第23页 鬼蝠妖不仅是轻功卓绝,武功也绝对不弱,但是那黑衣人却也未落下风。他又是一掌打出,对面也是一掌相抵。本以为凭自己内力最差也是两败俱伤,却不想接触到对方手掌,竟是一股凉意逼上心头。他练摧心掌体温本就低于常人,但对方似乎比他更阴冷,他看到相抵的手掌结了一层冰,惊呼:“寒玉功!” 他自己用空出的一只手拍向了自己手臂,伤了自己却也震开了手上的冰,逼退了对方。他点地连退,拉开了距离,心头大骇,看着对方的眼神里燃起熊熊妒火,“你会寒玉功!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回答,反是问道:“鬼蝠妖,你效命于行尸楼,应该知道行尸楼的规矩。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为何还要节外生枝杀那风月楼老板娘?”清音悦耳,却冷淡非常,毫无起伏。 果然是个女人!鬼蝠妖眯眼看着她,“你是楼里的人?” 她看着鬼蝠妖,没有出声,只是亮了一个小玉牌,上写个‘魅’字。他立刻变了眼色,全身紧绷,道:“行尸一百八十楼,魑魅魍魉逍遥侯。你是魅姬!” 行尸一百八十楼,魑魅魍魉逍遥侯。 江湖杀手组织行尸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共有一百八十座。每座楼又有八十一人,作九九数,这所有人加起来就是个上万的庞大数量。一百八十楼又以天地玄黄分为四等,天字楼四十五座,地字楼四十五座,玄字楼四十五座,黄字楼四十五座。每楼又依实力排号,楼内杀手亦如此,故行尸楼武力在天地九十楼,玄黄九十楼隐居于闹市商户作后勤依托,是一个层级严密,杀人无形的恐怖组织。 行尸楼的主人外号逍遥侯,从不在楼里露面,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连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清楚。他手底下有魑魅魍魉四人为他办事,同样十分神秘,传闻个个身怀绝技,实力在天字一楼一号杀手之上。 至于这天字一号杀手每过一段时间就要一变,毕竟江湖对于头衔之争向来激烈,却从未有人撼动过逍遥侯和魑魅魍魉。魑魅魍魉就是行尸楼的规矩,杀手负责杀人,他们负责管理杀手,一旦有人违背规矩或者完不成任务他们就会出来。 四个手下,只有魅字位是女人,故也称为魅姬。 鬼蝠妖知道自己是遇到克星了,魅姬竟然会寒玉功,可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话,他也不怕,镇定道:“你们要我完成的任务我已完成,杀那风飘絮是个人恩怨,谈何坏了规矩?还是——那风飘絮杀不得!” 魅姬沉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鬼蝠妖双眼,问道:“为何你一定要杀风飘絮?” 鬼蝠妖却是不答话,魅姬皱眉,还想询问,可是突然有声音传来,夜间巡逻的官差朝这边走来,魅姬对鬼蝠妖道:“鬼蝠妖,你有私人恩怨要解决我管不了,但你若暴露了行尸楼,我便绝不容情。” 说完魅姬便离开了,轻功着实不比鬼蝠妖差,鬼蝠妖冷漠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口中呢喃了“颜儿”二字后,也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却说南宫碧落这头。 她自然不知道追查的凶手竟然会胆大包天的潜入了都察院,只是和乞儿小虎一起来到了死者王福的屋子。 屋子很朴素,衙役已经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本来南宫碧落也想再来查找一遍,小虎却已经先帮她找到了线索。在王福的土炕下,有个很隐秘的暗格,里面有好些珍珠和金子,以一个倒夜香的老头来说,是不可能有这些收入的。 直到小虎把一个钱袋里的一块锦帕掏出来,上面绣着清颜二字,这些钱财的来路才清楚。 南宫碧落也想到凝烟所说清颜密会的老头,很有可能就是王福。 清颜不是孤女吗?这王福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却是小虎在一旁道:“南宫姐姐,我翻出来这些珠宝,又仔细回想了我师父的话,我才想起他为什么会提起风月楼,是因为王大伯的侄女在风月楼里。师父说过王大伯是他救命恩人,曾经在他快要死的时候,花重金请来了大夫救了他。我一直在想王大伯怎么会有重金请大夫?是师父说王大伯本来有个远方侄女来投靠他,但他妻子却把她卖到了青楼里,迫于生计家里负担不起多一个人的生活,他又是惧内的,敢怒不敢言,为此常常买醉,因为心里过不去,所以那侄女给他的钱财,他也从来不用。他以此为耻,在他妻子死后,他更是提都不提此事,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南宫碧落微笑,“这的确是个不错的线索。” 小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南宫碧落让他不要四处乱晃,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要查清他师父死因的冲动,这才又四处找线索,没成想倒真的帮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又让小虎带着她去他师父的住处查看。 乞丐四住的是一间废弃的四合院,里面也住了些其他乞丐,里面破破烂烂,连床都只是茅草,当小虎带着南宫碧落进去的时候,所有乞丐都警惕地看着他们,许多眼里都有敌意。 “南宫姐姐,乞丐对于地盘是很看重,而且对于不是乞丐的人都有敌意。师父死后,他的床位也早被其他人占了,估计东西也早被分完了,你看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小虎虽然会一些武功,却还是怕被排挤,他还有个姐姐要照顾,要是连讨饭都不行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24页 南宫碧落环视了一下,的确是所有东西都杂乱不已,而且大晚上的也不好查探,她点了点头,走出了四合院,他们二人在东坊的街道走着,南宫碧落也在沉思。 夜深了,东坊家家户户都闭了户,每道门外都贴着黄符。南宫碧落本是思索的走着,旁边屋子的房门却突然打开,打断了她的思绪。里面出来一对老夫妻,手里也拿着黄符,将它贴在了门上,口中还念道:“这是张道士那求的符,贵是贵了点,但听说灵得很,希望妖怪不会来祸害我们,老天爷保佑,道爷保佑。” 看来吸血妖一案让老百姓确实担惊受怕。 那老夫妻看见南宫碧落和小虎站在门外,老头认得南宫碧落打了声招呼:“南宫捕头查案啊?” 南宫碧落刚想对他们微笑,可是那婆子却拉住那老头子缩了回去,啪的关上了门,门内传来她的声音:“查什么案,自身都难保了,要是官府有用,我们又何必花这冤枉钱。” 小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南宫碧落,“南宫姐姐?” 南宫碧落并不介意,依然微笑。“还有四天。走吧。” 小虎重重点头,刚出了这条街巷子,就碰上了寻来的曲水。曲水疑惑地看了一眼小虎,便向南宫碧落急道:“小姐,有发现了。我没找到疯秀才、刘猛、马三儿相关的人,倒是又去姚付新家里仔细搜了一遍,搜到这个药方和一件蝙蝠衣,他有可能就是蝙蝠怪。” 南宫碧落接过了药方,思量。 现在若是证实了姚付新是蝙蝠怪,也是行尸楼的鬼蝠妖的话,那么借由清颜,姚付新、刘文杰、张文博、王福、乞丐四,甚至风飘絮,所有人都能串起来,也越来越接近真相。 可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小虎,你对这里的人都熟悉吗?”南宫碧落问道。 小虎想了想,“只要是这街坊四邻的,我就能想办法查到。” 南宫碧落道:“好,你且附耳过来。” 小虎附耳过去,南宫碧落耳语了一番,便道:“你去把这些给我查出来,小心一点,若是详细,我推荐你到县衙当差。” 小虎眼神发亮,又惊又喜道:“真的?南宫姐姐像我这种乞儿也能当差?” 曲水插进话来,“我家小姐才不会随便诓人。” 南宫碧落笑道:“你为人机警,又会点武功,对查案也有足够热情。若你帮我查好这些,我一定会让你举荐当差。” “好,我一定不负所托!”小虎喜上眉梢,说完连跑带跳走了。 曲水却是嘀咕起来:“小姐,什么任务我不能做,你要让那小乞儿办?” 这还吃起味来,南宫碧落哑然失笑:“就是让他去查一查你没找到的疯秀才、刘猛和马三儿,你也来回奔波够久了,还找到了蝙蝠衣,该歇口气。小虎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由他去查比你方便,再者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确实有心举荐。” 曲水听了,乖巧道:“好吧。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还得去趟风月楼。” “这哪里是歇口气嘛!” 曲水想起那花魁就胸痛。 第11章 风月楼。 又是深夜。 南宫碧落给门卫亮了牙牌,主仆二人便穿着女装走进了风月楼。 今晚的风月楼没有上次热闹了,但总有些嚣张跋扈的人不怕惹祸上身,仍然纵情酒色。当南宫主仆二人进去的时候,没有伪装的装扮当然会引人注目,楼里面的人几乎都没有好脸色。 台上正在弹筝的凝烟却依旧是冷漠的样子,虽然看到南宫主仆二人有些惊讶,指尖拨弦却不慌不忙,一个变奏就将宾客重新吸引了过去。 瑶筝吐绝调,轻灵飘逸,引人入胜。有幸再得观赏花魁才艺,南宫碧落也识趣地寻了个角落站着欣赏,没有扫了楼里的雅兴。 只是她扫遍了楼里都没看到风飘絮,看到瑶红上了二楼,她也就耐心地等候。 南宫碧落不扫别人的兴,偏偏有不识相的人要招惹她,只见一个左拥右抱的二世祖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啧声道:“女人逛什么青楼,平庸之色,来自取其辱吗?”看见一旁的曲水,猥琐一笑,“这个小美人儿倒是漂亮,不如跟着爷享受荣华富贵,何必与一个母夜叉奔波,说不定几天后,就要去见阎罗王啰。” 这出言不逊的公子哥便是那日被南宫碧落扇了巴掌的人,特意来奚落。曲水正要骂回去,南宫碧落示意她不要冲动,只微笑地看着公子哥。 那公子哥被她看得嘴角一抽,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和那天抽他巴掌的是同一个?不知道为何他身子一抖,莫名心虚,笑面虎三字涌上心来。他咳了一声,为自己壮胆,又要找茬的时候,却是凝烟一曲已毕,指尖狠狠勾了一下弦,满堂一惊,那公子哥也捂住双耳。 凝烟惊扰了宾客,却丝毫不在意,缓步走下舞台,去到了南宫碧落他们所在。那二世祖眼见花魁越来越近,不禁露出了痴迷的目光,没发现凝烟看着他的目光是锥冰般的冷,倒是曲水见着凝烟,身子朝着自家小姐缩了缩。 “凝烟姑娘,在下——”二世祖殷勤一笑。 凝烟直接无视了他,打量了一下换回女装的曲水,对南宫碧落道:“二位,不如换个地方鉴赏凝烟琴艺,免得总被一些不懂欣赏的人扰了雅兴。这边请。” 第25页 南宫二人随着凝烟手势,越过了二世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随凝烟离去。要知道凝烟从来没有这样主动邀请过谁,那二世祖被无视讥讽拂了面子,哪肯轻易罢休。正要发作,身旁的两位姑娘却已经好言哄起来。几句话下来,那二世祖又拥着她们调起情来。 楼上。 风飘絮冷眼看着一切,看着那二世祖对自家楼里姑娘猥琐轻浮的举动,对身旁瑶红道:“太子詹事之子?我不想再看到这人出现在楼里。让他爹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 “是,老板娘。”瑶红明白风飘絮的意思,这二世祖没少在楼里抖他爹的秘密,若是他爹不管,就会有人管他们全家。 风飘絮不再管楼下,本来也想去凝烟那里,想了想道:“一会儿,请南宫捕头到我房里。” “是。”瑶红应道,却也疑惑为什么是一会儿去请。 凝烟房间。 清雅干净,一点儿也不像是风尘女子的住处,一桌一椅,一屏一画,屋内装饰尽显名士风流,凝烟也确是更像个大家闺秀、富家千金。 在没人说话的时候,南宫碧落有兴致观摩房内布置,曲水却对这里印象不太好。她与凝烟互相瞪着,想起那晚不愉快的经历,她拉了拉自家小姐衣服,低声道:“小姐,做正事。” 曲水的心思怎么瞒得住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宠溺地看了曲水一眼,拿出了药方,道:“凝烟姑娘,这个方子你可认得?” 凝烟接过一看,“这是缓解摧心掌毒性的方子,你们、找到凶手了?” 南宫碧落心里有了底,“有了线索。姑娘可知道姚付新?” 凝烟皱起了眉,似乎在想这人是谁。南宫碧落见状,提醒道:“清颜姑娘的恩客。” “恩客?哼,都是些色迷心窍的人还要我们感恩戴德?”凝烟对此称呼很是反感,“楼里姑娘接待的人只有老板娘最清楚。” “既然如此,我便去见风老板罢。” 凝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想对南宫碧落说,但又觉得现在时机不对,落寞地盯着墙上一幅仿的春树秋霜图,唤道:“瑶红,带南宫捕头二人去见老板娘。” 瑶红得令,从门外进来,对南宫二人做了请。曲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间房,南宫碧落却注意到了凝烟的视线,她粗略打量了一眼,转过了身。 画仿的唐寅画作,工笔细腻,执笔之人也当是位名士,然而一幅风景画题的却是南宋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凝烟看着画作,眼底浸着悲凉,只有无人注意时,她才会回想画作的主人,回想过去。 无人知道凝烟的悲伤,却是南宫碧落将要踏出门外,突然停了下来,回身问道:“凝烟姑娘,一直这般称呼你,就是不知道凝烟是姑娘真名,还是只是花名呢?” 凝烟的悲伤来不及藏起,就撞进了南宫碧落那清如水明如镜的双眼里。她突然心跳得很快,片刻后,才道:“我本姓秦,家父唤我嫣然。” 南宫碧落眉峰动了下,微笑道:“秦姑娘,我记住了。”便让等待的瑶红带路。 曲水在心底念了一遍秦嫣然,忍不住回头看了凝烟,只看到凝烟痴痴地站在那幅画前,她暗道:美是美矣,果然还是个怪人。 “小姐,你干嘛突然问花魁那个问题?”路上曲水没忍住好奇,小声嘀咕问道。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前面的瑶红,凑近曲水,同样小声嘀咕道:“你呀,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得再学着点。” 曲水鼓起了脸颊,风飘絮的房间也到了。 瑶红敲门唤了一声,门内便传来风飘絮悦耳的声音:“进来。” 屋里还是有股好闻的香气,却与上次来时不同了。 南宫二人进屋去后,瑶红便关门退下。风飘絮端坐在桌前,气质绝佳,面具也还是那般引人注目。 “二位,请坐。”虽是笑着,气场很足。 南宫碧落入了座,笑容和煦,没有风飘絮那种锐利,曲水像是生怕自家小姐弱了气势一般,乖乖站在南宫碧落身后,端正得像个卫兵。南宫碧落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曲水还自豪地昂了昂头。 风飘絮倒没有注意到这两主仆的互动,开门见山道:“二位,这次来又有何事?” 南宫碧落:“想要请教风老板关于清颜和姚付新的事,越详细越好。” 风飘絮虽是疑惑,也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清颜上次我也和你说过了,身世很惨,也不爱说话。至于这姚付新也是个怪人,是夏天来的风月楼,大热天的也裹得密不透风不说,一来就点名要清颜,我还以为他们是旧识,结果清颜根本不认识他。因为他一直板着脸,目光还带点凶光,清颜还有点怕他。但我看他一副书生身板,也就让清颜接下了这单生意,没成想这姚付新还真就撬开了清颜的心。他也一副穷酸样,并不是常来,倒是清颜时常会对他茶饭不思的,本就脆弱的身子骨,又瘦了一大圈。只是后来,大概是一个月前吧,他们似乎闹了别扭,清颜再也没有提过姚付新。” 风飘絮说完,南宫碧落又问:“你知道清颜还有个叫王福的伯父吗?” 风飘絮一怔,“王福不是吸血妖的第一个死者吗?南宫捕头,我从没听清颜提过。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碧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风飘絮,“清颜还没醒,而且我们发现她有了身孕。” 第26页 风飘絮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有了身孕?” 南宫碧落点头。 风飘絮的眼神变得很冷,比起勃然大怒,现在的沉默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风老板?”南宫碧落似乎在风飘絮眼中看到了杀气,但又不太真切。 风飘絮回过神来:“是姚付新的吗?” “现在不清楚。而且姚付新很有可能就是鬼蝠妖。” 风飘絮似乎并不惊讶,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八成是那混账的了。清颜可是清倌,走得近的就只有姚付新。你们现在就去抓他,只要抓到他,就能问出来,问清楚孩子是不是他的!” 南宫碧落:“我们已经找过他,但是连面都没见到,他已经失踪了半月。” 风飘絮眼一眯,沉吟了一下,道:“我给你们画一幅他的画像,你们好找他。” 南宫碧落:“正合我意!风老板,请。” 风飘絮也不再废话,走到桌案前,画纸一压,墨一磨,便提笔画来。 青丝披肩,轻提云袖,手持狼毫,妙笔生辉。 垂目,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面具更添一分神秘风情,唇若点樱,荡人心神。 风飘絮在作画,却是本身已成画。 微香中,南宫主仆看着作画的风飘絮,只觉心宁神静,连日奔波,竟有昏昏欲睡之感升起。南宫碧落的眼中,风飘絮的身影都有了一丝迷幻的色彩。 她顿时警觉起来,眯眼看了一下桌上燃烧的香炉,打起精神来。 不多时,风飘絮也画完了画像。 丹青妙手,画功了得。 这姚付新长得也算端正,确有一股子书生气,但那眼神中的若隐若现的杀气也被风飘絮描绘了出来,一幅画像传神如真,就像活人在你面前一般。 南宫碧落越发觉得姚付新就是鬼蝠妖了,只有杀手才会有这样冷酷犀利的目光。 “风老板,好画功。水儿,你去给弟兄们看一下,全力搜捕此人。”南宫碧落将画像给了曲水。 “是,小姐。”曲水接过,便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下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二人。 风飘絮坐了下来,妩媚一笑:“支走你的丫鬟,是有私话要说?” 南宫碧落也笑,答非所问,指着香炉:“这是什么香?” 风飘絮:“遇仙散。” 南宫碧落皱眉,“这便是遇仙散。” 风飘絮:“看来南宫捕头知道。这香虽然名声不大好,但少量焚烧,凝神静气,调养睡眠却十分见效,最近事多,我取了点来用。南宫捕头时常奔波,也可取点去用。” 南宫碧落:“风老板好意心领了,这香谁都能带走吗?” 风飘絮:“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客人想要取便是了,要弄到这香也不难。” 南宫碧落点头,“风老板既然疲累,为何不休业几天?” 风飘絮冷笑,“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只要一想到有人不想我风月楼好过,我便不想休业了,况且有生意,为何不做?” 南宫碧落:“呵,风老板还真是女中豪杰。不过——”她向房间四处扫了一遍,目光停留在窗外,“生意是一方面,想要瓮中捉鳖也是一方面吧。有钱能使鬼推磨,风老板这次请的保镖比上次强很多。” 风飘絮眼微眯,“南宫捕头不是更厉害,我藏在暗处的保镖都被你察觉出来。” 南宫碧落:“过奖。风老板觉得这些人就能对付鬼蝠妖?” 风飘絮:“那怪物在行尸楼里排行天字一号第九,我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他要杀我,难道还要我坐以待毙不成?何况有一点我似乎想错了,我以为行尸楼派来杀我的就是鬼蝠妖,但是他若是姚付新的话,行尸楼要杀我的就不太能确定是不是他,我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南宫碧落皱了眉,神情严肃起来:“风老板,告诉我你知道的行尸楼的一切。我们可以合作,你保命,我查案。” 风飘絮也正经起来,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思考得超乎寻常的久。 许久过后,她道:“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不过南宫捕头,行尸楼有多神秘不用我说吧,这杀手楼崛起迅速,神秘而强大,已在江湖横行十余载。虽然也有诸如千人一刀、毒禅子这种天字一号楼里不加遮掩的高手,更多的却是如鬼蝠妖这种身份神秘的杀手,几乎全部都是亡命之徒。从来没有人查得到行尸楼的底,江湖上也不会有人愿意惹上行尸楼。官府——官府根本奈何不了这些居无定所、如雨后春笋般除之不尽的江湖人。你虽然是屡破奇案的女神捕,但要撼动行尸楼,不太可能。我们能合作的只是抓住鬼蝠妖,以我,为饵。” 南宫碧落打量着风飘絮,沉默不语。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半晌不说话,摸不清她的心思,又道:“这下怎么是你犹豫了?如果你抓到了鬼蝠妖,不是也可以顺着他查出行尸楼吗?难道你不明白,若姚付新就是鬼蝠妖,那案子也就很好推论了,因为鬼蝠妖爱清颜,但是清颜向着我,他便要杀我,因为清颜被卖入了青楼,他便杀了对她不管不顾的大伯,导致他们矛盾激化,至于刘文杰和张文博,那也可能是鬼蝠妖本来就有任务,我可是听说刑部有几卷秘密案宗失了窃,而刘文杰和张文博正好都涉及其中。” 南宫碧落一惊,这不是她让刑部查证的事情吗?这风飘絮难道能通天不成,竟然先她一步知道了! 第27页 莫非衙门里面有内鬼? 风飘絮将南宫碧落微弱的惊讶收进眼底,笑道:“你也不必惊讶,对于情报的搜集,我的本事虽不至于通天,但过人之处肯定有。” 南宫碧落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风老板不当差可惜了。可你不觉得你刚才的推断漏洞百出吗?” 风飘絮不说话了,因为的确如此。 南宫碧落又在此时道:“不过鬼蝠妖不可不抓,风老板不妨说说你的计划。” 风飘絮闻言一笑,道:“你附耳过来。” 南宫碧落凑了过去,扑鼻而来的幽香,是上次闻过的难以言明的香气,耳畔也是温热的吐息…… 计划说完。 风飘絮:“你看可行?” 南宫碧落点头,“可以一试。” 第12章 现在要想引鬼蝠妖出来,一是清颜,二是风飘絮。 现在清颜在都察院衙门里,鬼蝠妖不会笨到去闯府衙,何况有南宫碧落在。他大可以等到南宫碧落失职问斩后再行出来,至于风飘絮身边随时有暗卫保护,他也不会贸然现身。 在认为姚付新就是鬼蝠妖的情况下,要想逼他现身,南宫碧落与风飘絮商量,上演一出强行从府衙带走清颜的戏码。 理由很好找,官府无能,抓不住凶手,又救不醒清颜,风飘絮带人去官府要人。凭风飘絮人脉要演一出蛮横无理强夺清颜的戏不是难事。若姚付新真的在乎清颜,风飘絮带走清颜之后,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我听闻南宫夫人是药王医仙传人,有她的名头在,姚付新一定更会认为我是个无良老鸨,不顾清颜死活,从而更加憎恨我,杀我而后快。”风飘絮说这话时云淡风轻。 南宫碧落听了,却是眉梢一跳,“连我娘是药王传人都知道,看来风老板是让人查过我了。” 风飘絮也不否认,“南宫捕头名气那么大,查起来可比别人轻松多了。如果不是了解了你,我怎么敢用命来冒险。” 南宫碧落笑了笑,不再接话。计划定在天亮午后,她明早也会回去安排安排,现在她有时间来理一理案情。 或许是遇仙散确实凝神静气,又或许与风飘絮达成了协议,南宫碧落在风飘絮房间里发起呆来,手放了一只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下,缓慢地又一下,很有规律。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突然安静了下来,猜想她是在想事情,她便出门叫瑶红送些点心茶水来。南宫碧落想得太入神,风飘絮将瑶红送来的茶水点心端回了屋,南宫碧落都还维持着想事情的状态。 她将案情梳理: 已经确定鬼蝠妖杀两位侍郎是和失踪案卷有关,也就是属于江湖暗杀,只有抓住暗杀者才能找到上家。而其他两名受害者王福、乞丐四,死亡手法不同,加上回想清颜出事的时候,鬼蝠妖正在后园与她们交手,她便推测有两个凶手。可随着案情进展,几名死者之间又经由清颜联系起来,若证实了姚付新就是鬼蝠妖,那么案情便相并。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只有一个凶手。 而清颜、难道是——自杀? 南宫碧落皱起眉来,停止了敲击。 风飘絮自己吃了块糕点,饮了口茶,似乎对茶的口感不满意而放下了杯子,之后便观察起南宫碧落思考的样子来,将手下送来的南宫碧落情报与眼前的女子对应起来,她对南宫碧落还是挺钦佩。 看样子只是个文静清秀的普通女子罢了。身量偏高,模样也只有眼睛好看,还没有她家两个仆人出彩。但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子,从十五岁当差开始,十余年间破了大大小小近千案件,平了无数冤案错案,捉拿贪官污吏、强盗恶匪百余人,好些次头悬一线,绝处逢生,因破案得罪了不少人,也凭借其胆识智慧化解,加上她父亲一辈,南宫家积下的人脉,其实也很广。 上结交达官贵人,下恩及江湖草莽,说的便是她与她父亲了,一介女流游走于刀尖之上,走到今日,也不能不让人佩服。 平心而论,风飘絮对南宫碧落很有好感,也愿意结识,就是可惜—— 风飘絮微微摇了摇头,将茶点往南宫碧落方向推了推,轻声道:“吃点吧。”像她这种当差的必定常常废寝忘食,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她也不像会休息。 南宫碧落闻言,抬手拿起了糕点,说了声“谢谢”,当糕点送进嘴的时候,她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看着糕点和茶水,看向风飘絮,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风月楼,不是不备茶水?” 风飘絮一噎,奇怪地看着突然木讷的南宫碧落,无奈道:“还不是怕有些不喜饮酒的客人拜访,特意准备的。吃点东西垫一下,才好想事情,否则脑筋转不过来。” 南宫碧落也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听出了风飘絮的揶揄,失笑道:“多谢风老板好意。” 南宫碧落去端茶,只是挪到了自己面前,还没喝便又陷入了思索,这一次她很快回神,道:“风老板,我还想去清颜姑娘房间看看。” 风飘絮不知南宫碧落又想做什么,却也配合,“好吧。” 两人去到清颜房间,房间已经整理干净。 南宫碧落站在清颜房间,四处打量,同时也在脑海里回想发现清颜时的情景。 当时情况混乱,只顾救人,但南宫碧落还是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当时清颜躺在房间中央,一身素白,枕着血泊,房间物件没有任何打斗挪动的痕迹,连凶器也在现场门后找到,只是鬼符和那十六个血字让人先入为主以为是吸血妖杀了人,难道清颜真的是自杀? 第28页 南宫碧落围着房间转了一圈,皱眉问道:“风老板,你们收拾了房间,有没有将清颜姑娘的东西处理了?” “怎么可能随便就将清颜东西处理了,她的东西我都让人收到那个箱子里了。”风飘絮指了指柜子旁的箱子。 南宫碧落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些萧、画、棋谱、文房四宝等文雅物什,南宫碧落将画和书一一翻了翻,没有异常,只是说明清颜的确是个喜好棋画诗书的文静女子。箱底还压了把折扇,南宫碧落将扇子打开,发现这是姚付新的扇子,还有上面笔迹不一样的字: 君怜妾凄惨,情深赴勾栏。 可悲相见晚,恩义两相难。 “这是清颜的字迹吗?”南宫碧落问。 风飘絮一看,点头,“是清颜的字。这诗——难道清颜那傻丫头她、”风飘絮也想到了那种可能,“难不成我真的推断对了,姚付新那个杀千刀的,丧心病狂的杀了清颜的伯父,又要杀我,清颜情义两难,选择自杀?” 南宫碧落将扇子收起来,神情严肃道:“若真能引出鬼蝠妖,就知道对不对了。” 她往门外走去。 南宫碧落也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想错了,只是快走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风飘絮一个不察差点撞上去。只见南宫碧落突然回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从清颜躺下的地方,一直看到门口。 “怎么了?” 南宫碧落拧紧眉梢,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风飘絮对此,也不好多问什么,两人离开了清颜房间,走到了凭栏处,楼里的客人有些已经离开,有些是要留宿,还有些还在楼下海饮。醉是醉了,风月楼里的客人大多数都还是有些风度的,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只有少数才会像那太子詹事家的二世祖一样粗鄙。 可终究风月楼也是个以色侍人的地方,那些陪笑的女子,有她们不得已的苦衷。 风飘絮总是冷眼看着一切,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冷硬一点。 南宫碧落同样也同情这些女子,她虽然与烟花女子接触不多,但从来不会轻看她们。她们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是人的悲哀,时代的悲哀,她无能为力。 她的能力只在查找真相。 “风老板,我能看一看你们最近所有接待过的客人名单吗?”南宫碧落问出这话时,并不抱太大希望,其实像风月楼这种场所,宾客名单也是很重要。 风飘絮果然想了一会儿,“只能给你看最近一月的。” 南宫碧落点头,她们回到了风飘絮房里,瑶红取来了名单,南宫碧落将名字一个个存入了脑中,记忆力惊人,也是她一大本领。 哪里,哪里是她漏掉了? 天蒙蒙亮。 南宫碧落才从风月楼里出来,而且还走的不是正门,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无妨,她还要去安排,风飘絮抢人的戏。 风飘絮将南宫碧落送至门外。 “风老板,那我便告辞了。” “好,午后按计划行事。” 南宫碧落点头,突然又想起凝烟,“关于凝烟姑娘、算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说完,便很快消失在晨色里。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离去的背影,向瑶红问道:“凝烟和南宫碧落谈过了?” “凝烟只告诉了南宫碧落一个本名。” “罢了。我就知道她早晚也会说的,这是那丫头的心结,随她吧。” 南宫碧落一路从风月楼出来,往都察院赶去,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好在还垫了一些糕点,这还要感谢风飘絮。 等她从都察院里出来,将一切都交代完,她、曲水、流觞、苏映月才一起到都察院附近的小摊吃点东西,那时已将巳时。 她们一起坐下来,正好一桌。 点了菜,南宫碧落为苏映月递了筷子,斟好茶。 流觞道:“那秀才真疯了,阴虚血弱,本就是个病秧子。是受了惊吓,和那更夫一样。” 曲水:“小姐,那画像也让画师临摹了好几幅给弟兄们发下去了,都没有风老板画的传神,你看这张画,只要看过一定会认出来。”曲水将画拿出来再观摩了一下,她习武很快,但琴棋书画这方面就不太行,特别佩服这些方面好的人。 苏映月瞥了一眼,也赞道:“这画功当真了得,若是你外公还在,就怕要叫你找来画作主人了。不过我并不建议你们现在挪动那姑娘,我好不容易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你们、” 南宫碧落打断了苏映月,“娘,这话留着一会儿说,还要拿出你训我时的威风来说,现在先吃东西。” 苏映月白了南宫碧落一眼,流觞和曲水在一旁偷笑。菜上桌,四人便动筷,主仆之间没有隔阂,亲如一家,苏映月不停给曲水和流觞夹菜,而南宫碧落就负责帮苏映月夹菜。 边吃也边听百姓闲话家常,当然最多还是关于吸血妖一案种种传闻。官府无能,百姓失望,更愿意相信虚无的神佛。 南宫一家对此心态倒放得很好,只有听到南宫碧落那个限期破案时,苏映月才又瞪着南宫碧落,也是因为担心自家女儿,她才同意演那什么引蛇出洞的戏。 “南宫姐姐。”小虎寻来了。 南宫碧落一看到他那兴奋的样子,便知交代他的事有了结果,倒是意料之外的快,确实是个好苗子。“有结果了?” 第29页 “恩。”小虎兴奋点头。 “孩子,坐下说吧。”苏映月移开了位置,反倒叫小虎吓了一跳。 他这种乞儿怎么能挨着苏映月这种气质不凡的夫人坐,愣着不知所措。 “嘿,愣着干嘛,来姐姐这儿坐。”曲水一把拉过了小虎,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她年龄最小,现在有个比她还小的,她当然乐意。 坐在曲水旁边,小虎就没有那么拘谨了,只是再一次觉得南宫碧落她们很好,说起查到的事情,也就更加仔细。 “马三儿是东坊的小混混,游手好闲的,平日里就好赌点钱,没事还骗骗老人家,卖些辟邪的东西和唬人的药。那秀才叫方仕显,连番考举人不中,迷上了赌博,是马三儿赌友,是个迂腐羸弱,又迷信的人。所有人都知道马三儿爱骗人,就那秀才信,总在马三儿那儿买些玉佛、黄符,没成想邪没避到,自己还中邪疯了。至于这刘猛呢,就是一庄稼汉,是方仕显邻居,为人老实、热心,平日里还时常以饭粥接济穷秀才,但他却不知道劝方秀才离马三儿远点,憨得很……” 小虎说了一大串,倒是把马三儿、方仕显、刘猛三人的背景抖得干干净净,连曲水都不得不佩服这小乞丐套人话、掏人底的本事。 “行啊,小子。这么短的时间问出这么多来。”曲水拍了拍小虎的肩。 小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平日讨饭,嘴甜懂得讨人欢心,自然这些小道消息也来得快。对了南宫姐姐,我还打听到,王大伯出事那天和一个书生吵了一架。我以为是方秀才,结果不是。” “书生?”南宫碧落有了兴致,“你听谁说的?” “东坊的林大叔。” “带我去。水儿,走。” “啊,小姐,我还没吃饱呢。”说是这样说着,曲水接过流觞递给她的两个包子,就随着南宫碧落和小虎去东坊。 流觞则陪着苏映月继续吃东西,要演好下午的戏,不能饿着。 东坊。 小虎带着南宫碧落找到了那个林大叔,将姚付新的画像给他认了认,那个和王福吵架的书生还真是姚付新。 三个人往都察院走着。 曲水将姚付新的画像看了又看,好歹也是个俊俏模样,眼神是凶了点,但也算文质彬彬,怎么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呢? “小姐,凶手真的是这个姚付新吗?这杀手的爱情还真是可怕,以爱之名,杀了四条,不,八条人命。” 小虎听了曲水的话,道:“姐姐,你都说是杀手,可能手上就不止这点人命。” 南宫碧落听着他们讨论,一言不发,就看今天下午能不能将这冷血杀手引出来。 三人就快走出东坊,南宫碧落正要让小虎回去,却被一群蜂拥而来的人打断,只见一群老百姓不知道为什么,都朝同一个地方跑。 南宫碧落跟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民众围着几个小道士在哄抢什么,而一个像是师父的中年道士则拿着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在一旁看着。 曲水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虎啐了一口,“就是些招摇撞骗的道士在卖符,吸血妖不是闹得凶吗?老百姓就都相信这是妖魔作祟,求符保平安。喏,就那个老道,叫张道、清、还是张道灵,嗨,反正就是这个张道士趁机发了笔横财。若是师父和王大伯还在,一定泼他们一盆脏水,这些骗街坊邻居血汗钱的家伙!” 谣言四起,百姓固然愚昧,可更多是官府不能抓住凶手,安定民心。 南宫碧落兀地叹了一口气,“小虎兄弟,你先回去。我和水儿回衙门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小虎点头,南宫二人便离开。 回衙门的路上,曲水看着自家小姐难看的脸色,关心地喊了声:“小姐。” 南宫碧落打起精神来,对曲水笑道:“我没事,还得留着精神抓人。” 午时一过,风飘絮果然带着人到都察院要人。 言辞犀利,连王锐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而且还不是那种蛮横的无理取闹,而是引经据典,连大明律都搬出来。说得李恒王锐面红耳赤,又只能在都察院无能缉凶的情况下,任由风飘絮表演。 而苏映月也十分配合,和风飘絮一番唇枪舌战,大有诸葛退群儒的架势。风飘絮、苏映月都是那种气质绝佳的人,但发起火来,真是生人勿近的气场,旁人话都不敢接。 南宫碧路知道自家娘亲口才好,这风飘絮口才也是了得,这本是一出戏码,但效果意外的好,似戏非戏,最能以假乱真。 结果当然是清颜被风飘絮带走,苏映月明确表示,清颜现在未苏醒不宜颠簸,否则好不容易保住的大小两命有恐再陷危险。但风飘絮有财力,又拿着清颜的卖身契,一句重金聘请天下名医好过在这里一直不醒,敲下了清颜被带走的事。 当清颜回到了风月楼,诱捕才刚开始。 第13章 风飘絮大闹都察院的事经由刻意安排很快在坊间传开,南宫碧落之后又让李恒和风飘絮配合演了一出安排官府保护被拒的戏码。 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风飘絮的话讲,就是有钱又怎么会没有保镖,又何必劳烦各位贵人事忙的大人,气得李恒面红耳赤拂袖而去。都察院与风飘絮的矛盾激化,清颜现在由风飘絮自己的人看管。 第30页 当然这一切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但是连着三天,都没有等来要等的人,坊间搜查也没有找到姚付新的踪迹,而明天就是破案的最后期限。 “小姐,风老板的计策会不会没有用啊,或者我们想错了,那姚付新根本不在乎清颜姑娘,又或者鬼蝠妖根本不是姚付新,早就已经离开京城。” 曲水担心自家小姐,南宫碧落倒好也不去风月楼盯着,也不去搜查,在都察院证物房待着,面前摆着吸血妖一案的所有证物,站在那里发呆。 刀、鬼符拓印、血字拓印、断木、还有遇仙散,其余线索都在尸体上面。 南宫碧落凝眉思量,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曲水可着急坏了,“哎呀,小姐,你看着这些东西也看不出个大活人来啊。你与王大人立下了约定,要是明天交不出凶手来,你脑袋可要搬家啦,小姐。” 曲水的聒噪对南宫碧落丝毫没有影响,曲水也早就习惯她家小姐一想事情就旁若无人的状态,鼓起嘴乖乖地站到门口去了。 正胡思乱想着,南宫碧落突然叫了她一声,“水儿,走。”人已经在门外。 曲水打起精神来,追了上去,一脸困惑问道:“小姐,去哪儿?” “牢房。” “牢房?”曲水更疑惑了,现在不是应该去风月楼吗? 疯秀才方仕显还关在牢里,因为故意伤人和疯病他单独被关在一间牢房。南宫碧落进去的时候,他正缩在角落里,手里抓着一把稻草,放在嘴里撕咬,双目混沌,时不时念念叨叨。 南宫碧落站在牢门外,皱眉看着他。 曲水见状,小小声的问:“小姐,你来看这个疯子做什么?” 方仕显已经看到她们,对着她们像野兽般咧嘴低吼,撕咬稻草的嘴都流了血,曲水见了瘆得慌。 南宫碧落则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她们转身后,快要走出牢里的时候,方仕显又发起狂来,“蝙蝠索命,无人可避。魔王重生,魔王重生!蝙蝠索命魔王重生……” 南宫碧落脚步一顿,而后出了大牢。穿过天井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来传报瑶红来找她。南宫碧落知道风飘絮久等目标不出现要采取行动,便暂时将心中疑惑放到一边,先去见瑶红。 瑶红告诉她,风飘絮已经让人传出消息,说清颜不行了。她已经花费了太多钱财物力在清颜身上,准备将清颜送到郊区一座尼姑奄去,任她自生自灭,实则是中途除掉清颜。 时间就在今晚,这是最后的机会,风飘絮让南宫碧落带人沿途埋伏。 南宫碧落点头答应,让瑶红回去复命,然后她纠集人手,准备今晚的行动,将部署安排下去,南宫碧落先回了家。 南宫宅。 在今晚行动之前,南宫碧落还有些时间,她回家洗了个澡,穿上了她那身捕快公服。 公服长袖黑衣贴里,袖口处束红绳皮甲护腕,外罩对襟无袖红布背甲,腰缠红黑相间护腰,头束皮冠。穿上公服的南宫碧落有一般女子没有的英挺,那双本就明亮的双眸,越发有神起来。 她去了自家的祠堂,祠堂很小,只放了四代牌位,也摆着他爹的灵位。她去祠堂上了三炷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南宫昊天的灵位。 她当了多久的差,她爹也差不多走了多久。 当时她才是个小小狱卒,现在也当上了都察院总捕。子承父业,这些年来也一直奉行其父的公正严明。 香烧完半柱。 南宫碧落也静思完毕,回过头的时候,苏映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出声。 “娘。” 苏映月进了屋,看着身穿公服的女儿,像看到了亡夫。有其父必有其女,知道她这是要去办紧要事了,苏映月这次只淡淡的提了一句:“注意安全。” 南宫碧落嘴角微翘,柔声回道:“好。” 她在心底想着:这次案子办完,放个假吧,好久没有好好陪过自家娘亲了。 苏映月见南宫碧落还杵着不走,“怎的愣着,不是有行动吗?” “恩,那我走了,娘。”南宫碧落出了门。 苏映月则没有离开祠堂,一直看着丈夫的灵位,直到第二天南宫碧落回来。 入夜。 夜晚总是罪恶发生的时候,黑暗给了它最好的遮掩。 风飘絮说的尼姑奄在京城西郊,路上会经过一片小树林,晚上异常的安静。风飘絮带着几个壮汉鬼鬼祟祟地从风月楼后门出来,一路奔着那西郊尼姑庵去。楼里有人看着,现在送走清颜是最合适的时候。 清颜状况其实好转了,但是这样奔波也着实对她不好,风飘絮让壮汉尽量慢一点,别颠着她。 “老板娘,这人都半死不活的了,快点送走不是更好。”抬担架的一人接了话。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道:“清颜是个苦命的丫头,可是我总不能让她死在楼里,怪只怪她惹上了那个冷血的杀手。” “老板娘,你说你为什么要去把她接回来啊,让她死在衙门里,不就好了。”那人又说。 “你懂什么,清颜也知道楼里不少秘密,她若去了,倒没什么,可是要是醒了,在那都察院里就不知道会被套出多少话来。可惜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能医好她,清颜你也别怪我不厚道了,我也仁至义尽。”风飘絮又是一叹。 第31页 嗷呜—— 黑夜里,响起了像是狼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渗人。 “这里是京城近郊,怎么会有狼叫?”风飘絮警觉起来。 “老板娘,别自己吓自己了,兴许是狗呢。”下人宽慰她。 风吹动树影婆娑,沙沙——沙沙——,冷风灌颈,这树林里似乎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风飘絮让他们全停了下来。“停!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又是狼叫吗?”有人问。 风飘絮带来的带头护卫仔细听了,却拔出了刀来,警惕道:“不对,是什么东西成群结队扑腾翅膀的声音。” “大哥,你别吓人,大晚上有什么会成群结队扑棱翅膀。”那护卫的兄弟却有些不以为意。 话音一落,一大片黑影从前方铺天盖地涌来,发出尖锐的声音。 护卫挡在了前面,刀剑拼砍,发现竟是一大群黑蝙蝠。蝙蝠受惊,很快便退去了,便是这时,一声惨叫,却是一个护卫应声而倒。一个巨大的黑影倒悬在了前方的树上,蝙蝠鬼面,手带钢爪。 “鬼蝠妖!”有人惊呼,却是一阵奇怪的烟雾又飘来,还有奇怪的味道。 白烟很快弥漫了小树林,风飘絮等人却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那带头护卫大喊一声:“烟里有毒,大家小心!”一阵寒意却已经逼到了他的后心。 等他觉察到回头的时候,那钢爪已经快到眼前,他却还只顾着捂住口鼻,以为已经万事休矣之时,一个剑鞘从天而降,恰好卡在了钢爪间,那握着剑鞘一同出现的人,正是南宫碧落。 烟雾很快散了去,官兵包围了树林。 南宫碧落以剑鞘吸附住了钢爪,鬼蝠妖真的现身了。 南宫碧落看着对面的鬼蝠面具上的绿眼,知道那后面藏着双杀手的眼睛,她道:“你很聪明知道用迷烟扰乱视线,可是今晚不会再让你跑了。” “是吗?”鬼蝠妖低沉的嗓音在面具后响起,他吹了个奇怪的口哨。 那群蝙蝠竟是去而复返,甚至数量比之前还多,与此同时有人惊呼:“狼!有狼!” 京城近郊竟然出现了大片狼群,而且一阵奇怪的乐声响起,那狼群井然有序进攻,官兵很快被冲散。 “你有帮手!” 南宫碧落分神的一刹那,鬼蝠妖抽回了钢爪,但是南宫碧落反应也极快,见识过鬼蝠妖的轻功,南宫碧落丝毫不敢大意,很快追上了他。剑不出鞘,却接连逼得鬼蝠妖施展不出轻功来。 鬼蝠妖发觉自己的每一爪都被南宫碧落看了出来,在他出手之前南宫碧落就像已经预料到他的下一招。他的钢爪以奇诡见称,追魂夺命,不想这女捕只见过一次就已经将其中路数看穿,反而处处压制着他,让他不能将轻功和钢爪配合起来。 南宫碧落隔开刺向她颈部的一爪,剑鞘嵌入钢刃之间,将剑鞘一转,看起来并未用力,却直接将鬼蝠妖一只钢爪五片寒刃缴断,她另一只手,也抓下了鬼蝠妖的面具。 鬼蝠妖使出了摧心掌,南宫碧落瞳孔一缩,侧身一避开,身后的大树树干被轰出个掌印,对穿了过去,树却纹丝不动,功力着实深厚。 鬼蝠妖遮着脸,往后连翻两两个跟头,落在了地上,然后慢慢放下了手,脸上虽然多了一条新鲜的抓痕,但那脸与风飘絮画的画像一模一样。 “姚付新真的是你!”被人保护在一个包围圈里风飘絮出了声,眼神冰冷。 姚付新站了起来,同样冷冷的看着风飘絮,狼群和蝙蝠群骚扰着官兵,不能一拥而上捉住这个冷血杀手。 但很快那操纵狼群的乐声消失了,官兵也用火把逼退了狼群和蝙蝠群,姚付新神色变了变,不多时曲水带着另一队人马过来。 “小姐,被那驭狼人跑了。” “没事。”南宫碧落示意曲水无碍,然后看向姚付新道:“你的帮手已经跑了,这里也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还要反抗吗?” “横竖都是死,你觉得呢?”文质彬彬的姚付新有一双阴冷的眼,他的掌心往下压了压,南宫碧落却知道他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那清颜姑娘呢?”南宫碧落皱眉看着他。 姚付新沉默了,南宫碧落又道:“就算被你拼死带走了清颜姑娘又怎么样?难道要她跟着你过被通缉的生活,何况她现在根本走不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将你犯案的经过交代清楚。” 姚付新却已不想废话,他忽又吹起那古怪的口哨,那蝙蝠群又涌来,这一次的蝙蝠比之前的更多,更大。 “啊!蝙蝠有毒。”周围又混乱起来。 姚付新也冲向了被保护起来的风飘絮和清颜。南宫碧落敲死几只蝙蝠,追赶不及,却是从手上飞出一条细绳,绳头绑着一只铁镖。捕快袖镖缠住了姚付新的腰身,阻止了他。但是很快蝙蝠就又朝南宫碧落涌来,也朝着风飘絮他们飞去。 保护她们的官兵被蝙蝠咬倒,乱砍乱挥的官兵不小心误伤了一个抬担架的担夫,清颜掉了下去,姚付新一急,蝙蝠大乱,四处咬人。混乱中竟是风飘絮不顾自身安全,扑到了清颜身边,拿起火把逼退了蝙蝠。 但是姚付新挣脱了束缚,已经来到了面前。南宫碧落利剑出鞘,一剑逼了过去,哪知姚付新竟然不躲,以身体接下了这一剑,反手洒出毒粉,南宫碧落不得已后退,姚付新挟制了风飘絮。 第32页 他虽然伤了,但南宫碧落的剑并没有刺他要害,当他的钢爪架在风飘絮脖子上时,蝙蝠退了,所有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宫碧落死死盯住姚付新,寻找着契机。 风飘絮被挟持倒还算镇定,她道:“姚付新你逃不掉,你究竟要害清颜到什么时候!” “我害她?是你在害她!若是我逃不掉了,我也要拉着你为清颜陪葬。”钢刃划破了风飘絮的脖颈。 “姚付新!”南宫碧落厉喝了一声,而后尽量保持声音平静道:“清颜姑娘还有救,你就算不为她想想,也要为你们未出世的孩子想想。” 姚付新愣住了,“孩子?”他的钢爪离开了一些。 南宫碧落见他动摇了,继续道:“对,清颜姑娘有了你的孩子。” “颜儿,有了我的孩子。”姚付新呢喃着,但是又突然发狂道:“你别想骗我!要我不杀这贱人可以,用颜儿来换。” 南宫碧落见姚付新已经有些癫狂,看了看他流血的伤口,故意拖延道:“要想交换清颜姑娘也可以,但是我们要怎么交换?若你到时不放人又怎么办?” 姚付新却也不笨,知道自己伤口流血,不想拖延,直接道:“明日戌时我们交换人质。” 南宫碧落还想拖延,姚付新却不给她机会,带着风飘絮一跃便飞上了树枝,官兵围堵上去,姚付新却也狠,用钢刃刮着风飘絮的面具,让南宫碧落不敢妄动不说,还直接将面具摘了下来。 火光下,风飘絮那张毁容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非但南宫碧落瞳孔一缩,就连曲水他们都愣怔在原地,便是这一空当,姚付新挟持着风飘絮已经跳远了去。 空中还传来他的声音,“记住,明日。” 曲水追了几步,却已经看不到他人,她回来时,捡起风飘絮的金面具给了南宫碧落,道:“小姐,这难道真要用清颜姑娘交换风老板?” 南宫碧落摩挲了一下金面具,将金面具收到了怀里,目光锐利道:“水儿,你带弟兄们回去,告诉王大人,明日我必带犯人回来!” 说完她手放嘴边吹了个口哨,一匹黄彪大马飞驰而来,南宫碧落纵身一跃跳上了马,疾驰而去。 “小姐!”曲水呼喊了一声,却已经看不到她人。 疾驰在夜色里,南宫碧落摸着身下马儿,道:“惊帆啊惊帆,能不能追上他,就看你的了。” 姚付新受了伤,南宫碧落不会等明天。 第14章 姚付新轻功着实厉害,带着个人也一下跑出了十里之外,他寻了个隐秘的地方,点了风飘絮的穴,然后开始处理起自己的伤口。 而风飘絮虽然被挟持,脸上的面具也被摘了,却也不见慌乱,冷冷地看着姚付新。 姚付新自然也察觉到那个眼神,那种眼神他很熟悉,每一次他杀人的时候,钢刃映出他的眼神便是那个样子。“你的眼神,不像个老鸨。” “你的眼神也不像个书生。”风飘絮冷言顶了回去,盯着姚付新的眼睛道:“清颜真傻,痴心错付。” 姚付新皱起眉来,他盯着风飘絮,虽然也惊讶她脸上的疤痕,但更多是对清颜和风飘絮的疑惑。“我对颜儿是真心的,可是她——” “真心?”风飘絮冷笑一声打断了姚付新,“一个杀手谈何真心?若你单单是个穷酸书生也还好,偏偏是个刀上舔血的杀手。我就奇怪为何清颜她明明对你有意,每当我问她时她却总找各种理由搪塞我,说你们没有未来。原来她知道你的身份。” “在她把身子给我那天,我就告诉她我的身份了。她并没有介意,只是我要赎她出来带她走,她却怎么也不肯,甚至赶我走,还说从此恩断义绝。”姚付新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想起了和清颜的争吵,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他是个冷酷的杀手,在感情上却如同稚童一般。 “她当然不肯,她也没有那个胆子。”风飘絮说得平淡。 姚付新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风飘絮,“果然是颜儿有把柄在你手上吗?”要不是看风飘絮刚才保护清颜,姚付新已经杀了她了。风飘絮不是人质,她只是一个缓兵之计罢了,到了明日,他有办法对付那些官兵和那女捕,带走清颜。 “清颜并没有把柄在我手上,应该说她会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爱上你是自愿的,自杀也是自愿的,她只是没有想到她有了你的孩子,而你也痴得可怕。”风飘絮此时一点也不像个被挟持的人,镇定得反常。 姚付新却没察觉到,他只是疑惑,他想不通为什么清颜宁愿自杀也不告诉他不肯和他走的原因。每一次想到这些他就很痛苦,清颜的决绝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以为她只是逼他走说说罢了,没想到她真的会自杀。 “我是爱颜儿的,颜儿也是爱我的。”姚付新神情有些恍惚。 “我相信你是爱她的,可惜你仍然是害了她,你本就不应该招惹她。杀手,就不应该有感情。”风飘絮说着话的时候很平静,但眼神却有一瞬间的落寞。 姚付新自然没有察觉,他听了这话只是沉默,伤口止住血之后,他抓着风飘絮起来,“走,不然那女捕追上来就麻烦了。” 风飘絮被点了穴,只能由姚付新抓着走。 灵山断崖。 这里是京城附近的高峰,海拔很高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刮风,气温要比山下低很多。除夏天外,山上多有积雪,现在虽不是冬季却也是山上积雪的时候。不过对于姚付新来说,他的轻功踏雪无痕,就算还带着个风飘絮也丝毫不影响行走,很快来到山顶。 第33页 风吹得很大,夹杂着雪花,风飘絮冷得抱紧了自己。姚付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蝙蝠衣脱下来给她穿上,他有内功,不是凛冬这点冷还受得住。 风飘絮才不会委屈自己,接过蝙蝠衣裹好,看姚付新在挖着雪坑,她问:“你想利用断崖和雪对付南宫碧落?” 姚付新不说话,专心设置着机关。然后他走到崖边,灵山断崖有一处斜向外的尖石,只有一人宽,下方一丈左右还有棵崖边树,在尖石右方,而断崖上面的山顶上只有一株树。姚付新用钢刃凝聚内力在树上挥了一下,树身摇晃了一下,断了很多树枝,他捡了树枝,很快编了网,然后在山崖边铺了陷阱,他用摧心掌寒气凝出了一层冰加固,夜晚加上雪,这看起来就和陆地一样,他在山崖边都加宽了一寸,后又在尖石周围大做文章。 这地形于他这种轻功的人都很危险,那些追兵就更危险。 风飘絮见状为南宫碧落他们担心起来,“姚付新你收手吧,你给不了颜儿幸福。” “我只想带她走,带她去西域,那里有人会照顾她。” “你是西域人士?你还会摧心掌,平千山是你什么人?”风飘絮突然问起别的来。 姚付新却不说话,风飘絮看着姚付新,想了想,又问:“那你可认识西域瑶姬?” 姚付新这时抬起头来,古怪的看着风飘絮,“你知道西域瑶姬?” 这次换风飘絮不说话了。姚付新也没追问,继续手中的陷阱,完成的时候,忽然点了风飘絮的哑穴,用绳子绑住她,带她到了尖石上。他把绳子另一头绑在了尖石上,然后对风飘絮道:“风老板,就委屈你当好一个人质了,这崖少说千丈,我就不信那女捕还能飞天,我看她这次怎么抓我?” “我确实不能飞天,但我能抓你。”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南宫碧落竟然出现在了山顶。 “唔!”风飘絮闷哼了一声,看见南宫碧落出现她担忧大过惊喜,想要她不要过来,但说不出话来。 姚付新将风飘絮钳住,警惕地看着南宫碧落,“你还追得挺快!” “在夜晚寻找血迹确实有些困难,你的想法很好,这地方的确很适合交换人质,雪山、断崖,还有——陷阱。”南宫碧落向他们走近了一些,正好可以看到对方脸的距离。 姚付新愣了一下。 南宫碧落微笑,“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要带走清颜,在这里设陷阱是再适合不过了,我想你还会把风老板扔下去,挂在尖石上引诱我们过去。” 姚付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南宫碧落已经看穿他的想法,“既然知道,你还不快滚,没有颜儿,你别想救走她。” 南宫碧落皱了眉:“你跑不了,何况清颜姑娘留下更好,我们会救醒她。你还是放弃吧,放了风老板。” “哼,我不相信你们。放了她?”他一下把风飘絮推下了山崖,南宫碧落立马变了脸色。 “姚付新,你好好想一想,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你杀了风老板,但你一定跑不了,二你交换带走了清颜,但清颜姑娘现在昏迷不醒,你带着她能走多远?而且她有身孕,若不能好好安置,恐怕一尸两命。你认为你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我会抓不到吗?” 姚付新沉吟了片刻,道:“那便鱼死网破好了!我拉着风飘絮陪葬也值了。”作势就要割绳子。 “慢着!”南宫碧落大喝一声,“你还有一种选择。” 姚付新停了下来,南宫碧落道:“你放了风老板,我让你走。” “放我走?哈哈哈。”姚付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身上背着两个侍郎的命,你要放我走?何况我走了,明**交不出凶手,脑袋就要搬家。” 南宫碧落淡然地笑了笑,“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失责呢。明天的事,只有明天知道,现在我不能让风老板出事。怎么样?你是要同归于尽呢?还是走,等待机会,带走清颜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你真的不想看一眼你的孩子吗?” 姚付新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答应放了风飘絮。 他要南宫碧路站在原地别动,他将风飘絮拉了上来,但没有完全拉上来,人还悬挂在悬崖上,而他则拉着绳子另一头靠近南宫碧落。 姚付新走到了南宫碧落面前,他将绳子递过去,在南宫碧落快要接住绳子的时候,他忽然放了手,南宫碧落要去拉绳子,自然顾不上他,他一下飞了出去。 而南宫碧落飞身在将要到悬崖边的时候拉住绳子,却因为雪地太滑,被拉着向崖边滑去。崖边有陷阱,她踩空了,紧急中她用袖镖栓住了唯一的一株树,但是那树却被姚付新事先动了手脚,断了。这一来又加剧了风飘絮向下掉的速度,风飘絮瞳孔一缩,但是南宫碧落和她却忽然都停在了半空,缓缓地往下坠,颠簸了几下后,被一股大力往回拉。 很快被拉了上去,等她们都安全后,一匹骏马仰天长嘶。 南宫碧落解开了风飘絮绳子和穴道,过去抱了一下惊帆,爱抚着它的鬃毛,“好家伙,回去帮你刷一遍身子,喂你上好的草料。” 风飘絮也是惊魂稍定,“你这马叫什么名字?” “它叫惊帆,我爹送我的千里马。来。”南宫碧落拉住了风飘絮的手,然后送她坐上了惊帆,她自己则还站在地上,她拿出了风飘絮的金面具,还给了风飘絮,柔声道:“风老板让惊帆先带你回去,我去抓姚付新。” 第34页 “欸!以姚付新的轻功,你追不上了。” 南宫碧落却是一笑,“难道只有他才会设陷阱,这下山无非两条路。” 风飘絮明白过来,南宫碧落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她循着脚印朝向去追姚付新。 她在路上挖了雪坑,而且设置了机关,只要有人掉下去,就会有雪崩似的雪压住他,夜黑风大雪滑,姚付新又自以为能逃掉,极容易中招,破得了陷阱也会被耽搁行程。 很快南宫碧落便找到了姚付新,果然他中了招,但是雪坑已经被人挖开,而姚付新已经倒在雪坑里断了气。 周围有狼的脚印。 南宫碧落的脸色变得铁青。 一阵马蹄声,风飘絮竟然没走,惊帆带着她循着南宫碧落的气味追来,看见眼前的情景她也是一怔,随后她也发现了狼的脚印。 风飘絮想了想道:“这是行尸楼的人干的,杀人灭口,行尸楼天字一号楼排行第十——苍狼。” 南宫碧落负手而立,盯着姚付新的尸体,脸色沉得可怕:“西域狼族的驭狼术。行尸楼还有多少西域奇人异士?” 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想查行尸楼,但还是宽慰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抓到了吸血妖一案的凶手,脑袋也保住了,只要你不死,总会查出行尸楼的。” “可是——”南宫碧落心里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开,只是当她看到裹着姚付新蝙蝠衣依然显得单薄的风飘絮,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我把他拉上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或许一切疑惑可以等清颜醒过来解答。 南宫碧落当真在天亮的时候,带着凶手回到了都察院。 王锐李恒大喜,虽然是一具尸体,缠绕他们许久的吸血妖一案总算是告破了。 “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风老板你没事吧?”曲水先跑了出来,风飘絮微笑摇了摇头。 王锐道:“南宫,你辛苦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你先回去休息。” 南宫碧落本来还有心事,但看了一眼风飘絮,也便点头答应了。 她交代了几句,和曲水、风飘絮一起离开都察院。 所有人都很高兴吸血妖一案凶手落网,南宫碧落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南宫碧落她们走到了都察院外。 “风老板,清颜姑娘现在还需要留在衙门里,她醒来了问过话,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会送回风月楼。”南宫碧落向风飘絮说道。 风飘絮点头,表示理解。 “水儿,你送风老板。”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样子,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告了辞。 南宫碧落也往家里走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苏映月还守在祠堂里,听到凶手抓到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见南宫碧落一直沉着脸,以为她是太累了,她便嘱咐五婶烧水给南宫碧落沐浴更衣,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南宫碧落也听话,五婶帮她倒着水,理着衣服,她将佩剑挂好,准备脱下公服。 “小姐总算是破了这吸血案了。”五婶边收拾边说,摸到南宫碧落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里有东西,见是她送给南宫碧落的黄符,她笑着道:“一切都是人为,亏我还去求了这符。我看这张道士,没有小姐你灵。” 南宫碧落闻言笑了,她拿过五婶手中的符看了看,能破除谣言总算也是件好事,只是看着看着,她突然变了脸色。 “张道士、张道清、张道清、黄符。五婶,告诉娘午饭我不吃了。”南宫碧落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重新取下了佩剑,冲了出去。 “欸,小姐!”留下五婶一头雾水。 刚到门外,流觞和曲水也结伴回来。 南宫碧落拦住了她们,就要她们一起回衙门。 “小姐,我们这是要干嘛?” “去验证一件事,抓妖怪。” 第15章 吸血妖完 世上无鬼怪,作恶是人心。 南宫碧落一直相信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巧合,一些事物的出现必然有它的道理。那些鬼符出现的目的,一直很让她费解。 一个杀手不会无端画下那些鬼符,是为了制造混乱?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又或者单单只是为了不让清颜怀疑到他身上? 可惜这些猜测现在都死无对证。 让南宫碧落更在意的是清颜出事时,现场也出现了鬼符,还多了血字。 清颜若是自杀,刎颈的凶器掉在了门边,这对于一个自杀的人来说太远了,还是说她是为了伪造成他杀,为了提醒作案的是她的情郎? 又或者—— 当时本来就还有第二个人在场! 只是现在也无法证明,她还昏迷着,醒来还需要些时间。 姚付新败露了身份,承认杀了侍郎,他的死让案情已似尘埃落定,今天下午王锐就会上报朝廷,然后宣布结案。 都察院,花厅。 “什么!”素来沉稳的王锐王大人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呼,“你要我延后吸血妖一案的上报。” 南宫碧落点头,“对,案子还有这么多疑点,我们不能草率结案。” “可是这些都是猜测再猜测,我要的是证据。现在的物证不足以作为你存在第二个疑犯推论的证明,更没有人证,而姚付新是亲口承认了杀人罪行。” “他只是承认杀了侍郎,而王福和乞丐四的死还有疑点。” 第35页 “就凭几道鬼画符?” “只要还有疑点,我就不能妄自结案,我不能让真相埋没。”南宫碧落认真道。 王锐沉了一口气,看着南宫碧落不说话了。他清楚知道南宫碧落倔强起来,就算是皇帝陛下在也不会退让,固执起来比他爹的脾气还硬,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李恒也在场,他看了看南宫碧落,又看了看为难的王锐,开口道:“南宫,就算还有疑犯牵扯进来,他也不一定是杀死王福、乞丐四和伤害清颜的人。但是姚付新却与他们都有干系,吸血妖一案已经拖得太久,圣上怪责,百姓质疑,都察院境地危险。宣布结案就能让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停歇,就凭你的猜测就让王大人压下案子,你这不是为难王大人吗?还有你可是立下了限期令的,你命也不要了吗?” “可是如果杀人造谣的另有其人呢?京城的谣言破了,他换一个地方又作恶呢?我们结案,真凶也许就会逍遥法外,我们就成了那蒙蔽真相的帮凶!我知道王大人为难,但我连命都压在今天了,不找到真相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南宫碧落盯着王锐,丝毫不肯退步。 “唉~丫头,你何必、”王锐摇头叹息,过刚易折,南宫昊天也许就是因为太过刚烈树敌太多,才死于非命。沉吟了片刻,王锐道:“现在巳时,离最后期限还有五个时辰,亥时你找不出来第二个凶手,我便上报朝廷结案。” 南宫碧落目露喜色,抱拳施礼道:“多谢大人。” 她转身出了花厅,将守在门口的曲水和流觞带走。 “王大人,你也太惯着南宫了。” “这么多年了,不是我惯她,是我拧不过她呀。这丫头,要是不答应她,又不知道会给你弄出什么惊吓来,这些年你还没习惯吗?” 李恒没再说话。 南宫碧落主仆三人从花厅出来,脚步不停地往大牢走去。 “小姐,时间紧迫,我们要从何处开始证明?”曲水问道。 南宫碧落回道:“我一直在想这个藏在迷雾中的第二个疑犯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直到马三儿、方仕显的出现,我才有了些眉目,原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竟然是一个名字和护身符。” “名字和护身符?”莫说曲水一头雾水,就连流觞也不知道南宫碧落在说什么。 南宫碧落目光锐利,“妖怪传言越演越烈,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流觞皱眉,曲水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捉妖除魔的!小姐,你是说这第二个嫌犯可能是道士或和尚,要不就是神婆?” 南宫碧落道:“水儿,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在东坊看到的一群道士。” 曲水道:“小姐,你怀疑他们?” “那个为首的道长,小虎曾说过他的名字,张道什么,虽然很模糊,但是我曾在风老板给我的宾客名单中看到过一个张道清的名字。他在这近一月的期间有段时间频繁出入风月楼,而且清颜出事的那天正好他也在。昨天我们去看疯秀才他口中念的话,与写在清颜房间的血字几乎相同,他绝对知道些什么。他是疯了,还有个马三儿可以查,他平日里倒卖些护身符、驱邪的东西,他是个混混,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我想这些人都可能与那些鬼画符有联系,水儿你负责去跟踪马三儿,找个机会把他给我偷偷绑来。” 曲水应道:“好,小姐。” 流觞听了后,问道:“那我做什么?” 南宫碧落道:“杀手杀人不会用不熟悉的手法和武器,王福和乞丐四死于割脖子,而不是以血换血,你去对一对他们脖子上的伤口与姚付新的钢爪是否吻合。” 流觞点头,“好。那你呢?” “我?我先去审审那个疯秀才,然后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张道清。”南宫碧落嘴角微勾,曲水和流觞却是同时一抖,互相看了一眼,双双匆匆告辞去做自己的事,几似逃跑。 南宫碧落去了大牢,说是去审问疯秀才,其实是去吓那可怜的疯秀才,用鬼蝠妖的鬼脸面具和血符。 方仕显为人胆小,虽然疯了会乱咬人,被南宫碧落一恐吓一吓唬,藏在骨子里的懦弱又凸显了出来,“妖王大人,不是我冒充你的啊,饶命、饶命,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马三儿和张道长,是他们是他们,妖王大人不要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妖王出世了,天下大乱,妖王,妖王……” 方仕显又躲进了墙角里,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然后嘴里碎碎念了一阵后,又在地上画起了鬼符来,与凶案现场的一模一样,画完就对着那符磕起头来,撞到头破血流。 南宫碧落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虽然这秀才疯了,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无用,看了下疯秀才破了头,南宫碧落暗道:为了查案使用了些非常手段,只能麻烦流觞了,帮这秀才把情绪稳定下来。 出了牢房,南宫碧落先去见了小虎。 “小虎,我看你对那张道士很不屑,王福与你师父也似乎对他们很唾弃,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小虎虽不知南宫碧落为何作此一问,仍如实道:“南宫姐姐,你不知道,那道士是个神棍,经常伙同一些瘪三暗地里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我师父拆穿教训过他们一伙人几次,王大伯也与他们有过冲突,坊里迷信的人多半都是被他们利用欺骗的。” 第36页 “你说王大伯与他们有过冲突?什么样的。” “王大伯和师父走得近,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骗子,道士不都要作法吗?而且除鬼怪这些还得在晚上。有一次那道士又在作法骗人,王大伯倒夜香时路过,看不过去,就故意把夜香倒在他们那儿,吵了起来。他们要动手打王大伯的时候,师父在附近又出手教训了他们。南宫姐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对了,小虎你最近要准备一下,我已经向大兴县衙推荐了你当个衙役。”南宫碧落转了话题,“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姐姐,安排一下。” “真的!”小虎喜上眉梢,确认过后,便告了辞。 南宫碧落向小虎打听到了张道清的道观,只是她现在没有马上去那里,而是转道去了风月楼。 白天的风月楼大门紧闭,所有人都在休息,南宫碧落也没让人通传,直接从后院飞进了楼里,落地就碰上了瑶红,还吓得人家姑娘差点摔一跟头。看着瑶红摔的跟头,南宫碧落眼一眯察觉到了瑶红的刻意却不拆穿,连忙去扶起。 “南宫捕头?” “瑶红姑娘,我有急事找风老板。” 当风飘絮还没睡多久就被南宫碧落拉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外面时,她对南宫碧落无奈道:“你还真是个怪人。我只看过急着结案的官差,没见过你这样压案的捕快。你又闯我的楼,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帮我认一个人。现在先等一会儿。” 一个风月楼的老板娘,闲来无事在穷巷一间破道观外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也是奇怪,风飘絮尽量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耐心等着。 一会儿,南宫碧落道:“那个道长,你有没有在风月楼见过。” “道士怎么会去风月楼。”风飘絮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认真看了过去,“咦,我还真见过他。不过他当时不是道士打扮。” “见过就好。”南宫碧落眉一挑,“你先去街口等我,我进去查一查就出来。”说完翻身入了墙。 风飘絮嘴还没张开,南宫碧落已经没了影儿,风飘絮也从来没有见过穿着公服还私闯民宅那么熟练的捕头。 她去街口寻了个隐秘的点等着南宫碧落,也很好奇南宫碧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南宫碧落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匕首和一本书,目光发亮,向着风飘絮走来。 “风老板走吧,我送你回去。” 风飘絮古怪地看着南宫碧落,“你都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现在只是找到了疑似的物证,还差人证。”南宫碧落还是没有告诉风飘絮具体细节。 “好吧。”风飘絮也明事理的不再多问。 当南宫碧落将风飘絮送回风月楼的时候,风飘絮站在后门门口道:“姚付新是一个杀手,他身上本就背着不少人命,也不怕多背几条。你何不等今日过了再来查案,也好避过限期令。” “或许这也可行,但我明明知道他可能并没有杀王福、乞丐四,还要冤枉他,我做不到。在我眼里真相就是真相,无法掩埋,他人已经死了,不该背负冤屈,这不关他是不是杀手的事,他一定不想背负上清颜姑娘伯父的命。我先告辞了。”南宫碧落告了辞。 风飘絮一直看着南宫碧落背影离去。 人已经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去,却看到凝烟在她身后。 “姐姐,是南宫捕头吗?” “恩。回去吧,你的事……” 南宫碧落回了都察院,将找到的匕首与尸体上的伤口对比,完全吻合,那找来的书里也有关于那鬼符的记载,张道清在这次吸血案里捞到了不少钱财。 不多时,曲水也把马三儿带了来,马三儿虽然狡灵,但南宫碧落将匕首扔到他面前,又几句威逼利诱,他便全都招了。 一切源头不过贪。 张道士他们是一个骗子团伙,平日里就靠卖些符纸、做些法事来钱。但鬼怪之说本就无稽,没有的东西,他们便无中生有,欺骗街坊邻居,那方仕显也是因为胆小怕事,做了他们坑蒙拐骗的帮凶。只是这群人也有克星,便是那毫不起眼的乞丐四,一个乞丐竟然会武功,时常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早就怀恨在心,后来还多了一个王老头与他们结下了梁子。 说到杀王福其实是个意外,那日马三儿和张道士本来是准备用鬼符吓人骗钱的,结果王福那晚路过将他们逮了个现行。那天王福心情不好,举止上也过于激烈,双方冲突下,张道士失手抹了王福脖子,张道士做惯了恶,慌张过后竟然想出了吸血妖害人的方法,他们杀了王福还不够,还放干了王福的血,用夜香桶将血带离了现场。 而方秀才就是他们引导传言的帮凶,由他散布谣言,很快他们不但没有被查,还收入了一笔不错的钱财。后来他们知道乞丐四在查他们,他们一群人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得来的遇仙散暗算了乞丐四,合伙杀了他,再度伪装了现场,吸血妖的传言再度加剧。 他们也担心事迹败露,但巧就巧在张道士也无意中知道清颜与王福的关系,他知道清颜是妓女,一直都想找机会去睡了王福的侄女。在王福死后,他心生恶胆利用得到的钱去了风月楼,可惜清颜是清倌,他没有得逞,也是在这途中他得到了遇仙散,知道了遇仙散的作用,更让他发现与王福有过争执的书生竟然是清颜的相好。于是他便时常暗中注意着他们,并思索着当官府查来的时候可以嫁祸给他们。过程中张道士渐渐发现那书生不是普通人,他在野外看到姚付新一掌拍死了发狂的野猪。 第37页 或许真是老天爷帮忙,不久后又接连有两位侍郎出了事,现场还有一只形似蝙蝠的黑影,吸血妖的事越闹越大了。但是张道士不怕,他知道人是那书生杀的,他要做的就是让清颜以为王福也是书生杀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清颜会自杀,也想不到那时的姚付新刚好在风月楼后院。 当时他看到清颜倒在血泊里,想到的不是救人,而是在现场写下了血字,他匆匆进去,匆匆出门,刀也被他踢到了门边。他更没有想到那方秀才本就胆小,又因为合伙杀了人心里压力过大,当马三儿去他家讨论这个杀人蝙蝠的时候,他以为报应来了,竟然发疯了,马三儿和他一起送了官。 虽然发生了这个小插曲,但是后来官府大肆追查姚付新,让他们以为奸计得逞,放松了警惕,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道士要不在清颜房间多此一举,南宫碧落也不会怀疑有两个疑犯,他们终还是暴露在了贪欲下。 官府缉拿了张道士一伙人。 七日之后,清颜醒来,也确是自杀,依她所言,她是受不了其伯父被情郎所杀,又阻止不了他再杀人才自杀。 张道士一伙人主犯张道清判环首死刑,马三儿终身押监,其余人因其罪行各担刑法,而清颜则因为知情不报本应押监,但又感念她有孕在身,便判收押了半年,遣送回去。 “一场贪欲,一个恶念,一群凶徒,一个杀手,一名痴人。”吸血妖一案如期尘埃落定,判决下来之后南宫碧落也不见高兴,只是这般念道。 曲水问她,“小姐,案子破了你不高兴吗?” “凶手伏法我固然高兴,但是那些枉死的人不会回来。而且刘、张二位大人的案子只是抓到了凶手,并没有破。”南宫碧落心里还有心结。 …… 一月后,风月楼。 说是押监半年,但是清颜一月之后便被风飘絮派人接了回去。 风月楼除了主楼、后园,还有两处别院,那里楼里的喧嚣吵不到,清颜被安置在西院养胎,天下第一楼的财力,清颜吃住都很好。 只是她却忧心忡忡。 从回来她就没有见过风飘絮,这里只有照顾她的一名女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思量了许久,然后设法打晕了女仆,想要跑出去,但是还没出房门,她想要去见的人已经在门口。 风飘絮、凝烟、瑶红来到了西院,她们脸上都没有表情,看到女仆昏迷眼里也只有冷漠。瑶红过去将昏迷的女仆抱走,风飘絮也没有询问清颜要去哪儿。 她只是走进房间坐下,凝烟则站在她身后。 清颜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们也没去扶,只看着她叩在地上,道:“姐姐,对不起。” 风飘絮听得这一声姐姐,闭上了眼,冷漠道:“楼里的规矩你是知道,为何要明知故犯,竟然还是与鬼蝠妖纠缠在一起。” 清颜伏在地上不说话,风飘絮睁开眼来,眼里一片寒冰,“为什么不说话?” “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对他动了心。”清颜还是没有抬头。 “你可告诉了他你的秘密,楼里的秘密?” “没有,他不知道。只是他要杀你,我也因此阻止不了,只有以死谢罪。”清颜知道不是姚付新杀了她伯父,她会和他争吵只是想要他走,不让他动风飘絮,可是姚付新偏执得可怕,她情义两难,唯有一死。 风飘絮起身弯腰,手掌托起了清颜的下巴,清颜脸上已满是泪痕,风飘絮看着她的眼睛,冷道:“你对我倒是忠心。可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动情,绝对不要给风月楼惹麻烦?” 清颜只是望着她流泪,风飘絮见她不说话,用力捏着她的脸,直到指尖泛白,她才松了手,狠狠拂袖,胸口起伏,似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突然她又抓住了清颜的手,一把推倒了她,清颜手中的匕首也掉了开去,风飘絮居高临下,对要自裁的清颜冷道:“你犯了错,本就是死罪。想死等把孩子生下来再死不迟。” 清颜闻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风飘絮不再看她,交代凝烟道:“找几个身手好的看住她,孩子生下来后,按规矩——处置她吧。”说完便走了。 凝烟望着风飘絮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回头狠狠瞪着默默流泪的清颜,恨不得杀了她。 “嫣然,我对不起姐姐。”这是清颜第一次叫凝烟的本名。 风飘絮站在门外,并没有走远,园里下起了细雪。风飘絮抬手接了一片,雪比她的手暖和,入冬了。 身后的房门打开了,凝烟从房里出来。风飘絮回头看的时候,凝烟正在关门,只是她还是看到了血和倒在地上的清颜。 风飘絮瞳孔一缩,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凝烟,凝烟声音毫无起伏道:“她说与其让你为难,还不如带着孩子去和姚付新团聚,孩子生下来就是孤儿,和他们在一起也好,自杀了。” 风飘絮眸光闪烁,淡淡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 “她自己动手了也罢,免得我再动手。坏了规矩就该死,你教我们的。”凝烟依旧毫无感情。 风飘絮扬起手来,似乎想要打凝烟。凝烟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风飘絮却慢慢放下了手。“你说得对,坏了规矩就该死,这是楼里的生存法则。” 第38页 转身,左眼眼泪滑落,从金面具上滴在了地上。她闭上眼道:“把她和姚付新葬在一起吧。” 说完,睁开眼时已只剩平淡。 风飘絮走了。 凝烟站在原地,也仰头看着飘得很慢的雪花。 她的手中抓着一条银链,上面有一块精致银牌,上写:玄字一号楼七。 凝烟回身看了一眼屋子,回头的时候,运起了内力,手掌发黑,银链、银牌就在她手里被化成了液体。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京城进入了冬天。 采花贼 第16章 雪铺满了地,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 过完新年,年后的喜庆初歇,白雪将园林裹上了银装,月光倾泻,洒在白雪上,景色甚美,夜幽独。 她倚坐在回廊的围栏边,也不顾夜的寒。手托腮,姿态慵懒,面对甚美的月夜雪景也有些意兴阑珊,她对着雪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要嫁人了,指腹为婚的夫君是将军之子,与她门当户对,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高矮胖瘦,不知道他的相貌如何,是英俊还是粗犷?他爹是将军,他会不会也是满脸大胡子虎背熊腰的汉子?会不会脾气很暴躁,会不会…… 她胡思乱想起来,美丽的脸上写满愁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但她的意中人应当是一位风度翩翩、满腹诗文、武功盖世的英俊郎君,会作诗,会舞剑,会抚琴弄箫,会折叶飞花,会飞空摘星。最不济也当是个江湖豪客,快意恩仇,会带着她扬鞭策马,浪迹天涯。就像所有话本里描述的那样:那人貌似潘安,武比兰陵,白衣若雪,风流自在…… 明明是冬天,她却想入了春。 一点相思蹙峨眉,半染腮红目含烟,想入非非的样子堪比春花娇艳,又比白雪惹人怜爱。不谙世事,纯洁美好。 忽而一阵夜风袭来,激得她泛起了寒意,也回过了神。 夜风入寒霜,春梦了无痕,院深囚微步,半点不由人。 所有的幻象都被冷风吹醒,她的念想被这高深的亭台楼阁囚困。她是尚书千金,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安守深闺,明年之后,嫁作将军家媳,成为那素未谋面之人的妻。从一个大宅子搬到另一个大宅子,像这家里的女人一样,过完余生。 “唉~” 她又幽幽地叹了气。 “良宵美景,月色迷人,佳人何故叹气,折杀了闭月羞花的美貌?”院中突然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却又坠入了另一场绮梦。 院中的亭子覆盖了白雪,几乎不可能站人的尖尖亭尖顶上多了一个白衣人。他脚尖点在亭尖上,身姿宛如神仙,白衣若雪,墨发飞舞,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曳,在冬天也不违和,似扇走了寒夜。月光洒在他身上,照出了他面上精致的半张银色面具,微微反光,像从话本走出来的人物。 虽然那只是夜中模糊的人影,却还是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她的心跳得好快,都没有发现拿着厚披风寻来的丫鬟。 丫鬟看见小姐望着外面发呆,院子里还多了个陌生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呼叫人来,白影忽地一晃,那白衣人已经落在了她面前,折扇在她身上一点,她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戴面具的陌生男子。 尚书千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质问白衣人的身份来,声音温柔,犹有惊慌的软:“你是何人?” 他转过了身,有尖峭的下巴,微勾的红唇,微笑着,抬起展开的折扇,微微偏了头,声若清泉。“我是天地间一闲客,见今夜月色很美,想邀叹气的小姐一同去赏月赏雪,一抒愁绪,可否?” 长身玉立,目若星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虽然他带着面具,但她还是被那双眼睛摄了去,忍不住极微弱地点了下头。 他唇边的笑容绽放开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伸出了一只手来,指若白玉,修长美丽。她似被蛊惑般将手放了上去,他立马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你、”她羞红了脸,才刚刚说了一个字。 白衣人的折扇在她面前轻轻一挥,一阵异香,她便顿时昏昏欲睡,最后倚靠在了白衣人的肩上,白衣人用持扇的手背轻轻抚了下她美丽的脸庞,柔声道:“闭上眼休息会儿,我会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她便失去了意识。 白衣人微笑着,扶着她走到那丫鬟面前笑着道:“你家小姐我玉飞花带走了,三日后定送回。这披风我也拿走了。” 折扇挑起了披风,裹住了尚书千金,然后他打横抱起了她,指尖一弹,解开了丫鬟的穴,他人便踏雪奔月消失在了夜色里,带走了尚书千金,留下一枝白玉雕琢的桃花。 “不好了!小姐被人带走了!”丫鬟的惊叫声撕破了尚书府的夜。 三日后,一大清早。 焦急了三日,四处寻人的尚书府大门刚打开,就看到尚书千金好好地站在家门口,身上还披着被拿走的那件披风,仆人欢天喜地地叫唤着,她却一脸失魂落魄地迈入了家门,然后自己关在了房内,闭门不见人,茶饭也不进。 同夜,富商曹凌风之女被人掳走,同留下‘三日后送回’落款玉飞花的字条和一株白玉桃花。 第39页 很快,京城就传遍了采花贼玉飞花的消息,不过很多怀春少女更喜欢称呼他为:桃花仙人玉公子。 传闻他貌比潘安,武功盖世。传闻他风趣幽默,温柔体贴。传闻他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传闻他是天上谪仙,见了的人就命犯桃花,为他茶饭不思。也有传闻他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也有说他是偷香窃玉风流不下流的雅贼。一时间一个采花贼竟然成为了京师少女的偶像,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算报了官,但是没有一个所谓受害人愿意出来配合追查,玉飞花又神出鬼没,所有报了的案,最后都悬在了那里。 玉飞花名声大噪。 第17章 且不说那玉飞花现在如何。 这年后的一段时间对于南宫家的人来说,是一年下来最闲的时候。南宫碧落攒了许多的假也一并在这个时候使用,她终于得闲好好陪一陪自家娘亲。 母女两个结伴出门,在早市闲逛,采买一些家用和增添一些心仪的衣物首饰。苏映月驻颜有术,自然也爱打扮,而南宫碧落则是不想拂了她娘的兴致,依她性子是偏爱朴素的。 就好比现在,在京城最大的首饰行,苏映月不停地拿着那些华贵艳丽的首饰珠宝在南宫碧落面前比划,她都只是摇头。 “哎呀,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不爱打扮还那么挑,真难伺候。这琉璃坠多好看啊。”苏映月白了自家女儿一眼,将项坠挂在了自己身上,对着镜子打量。 “我不喜欢也不适合项坠,娘比我带着好看。”南宫碧落立马恭维道。 “少来。你说我当初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看上你爹了。要死要活的生了个女儿吧,还一点不像我,长得像爹。想想我心里都堵得慌。”苏映月又拿起一对耳环照了下镜子,觉得满意,又转向南宫碧落,在她面上比划了一下皱起了眉,“还有你也是,姑娘家家的,除了公服就是穿得和武行的男人婆一样,正儿八经的裙襦没几件,穿来穿去就这两三件素的,也不知道多置办一些。” 南宫碧落今日既没有穿公服也不着劲装,而是换上了素色裙襦,外披一件白绒披肩,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身材高挑偏瘦,虽不丰腴,倒也好看,模样也不是什么惊艳之色,看上去却也是娴静温和的清秀女子,加上职业所需的沉稳淡然,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年也穿不了几回裙装,这几件足够了。”她配合着苏映月摆弄,带上了耳坠,再添几分柔情,但苏映月看了看不满意那耳坠,让她取下来。 苏映月眼睛搜索着更合适的耳坠,嘴上却也不忘念叨,“你还好意思说,放着我厉害的医术不学,偏要学你爹当什么捕快。这又不是什么正规编制,俸禄少,还常年奔波,四处涉险,全年没几日安生的。你当个医官不比这强?不然继承医馆也好,还能帮补家用,靠你那点俸禄,我们全家得饿死。” “娘,医馆不是有流觞吗?我们还有外公留下的田产,饿不死。”南宫碧落自己也挑选着耳坠。 “有流觞就是借口啦?她虽然是卖入了我们家,我们家养大的。但她是个人,我们不能一辈子绑着她,以后还是要给她和曲水寻一个好人家去享福的。”南宫家没有仆人,只有家人,苏映月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来,“说起来还有你,昨天为什么又把我约来的媒婆给打发了去,大前天与李家公子的见面怎么——” “娘,打住啊!”南宫碧落终于变了脸色,“我这好不容易得闲,你却给我安排相亲,我当然不愿意。” 苏映月一听来气了,“不愿意、不愿意。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八岁了,那还算晚的,你当捕头我是阻止不了啦,但你这相亲也不去,是准备一辈子当个老姑娘吗?你是要——” “好好好,娘,我错了。”南宫碧落可受不了她娘的连珠炮,后退了一步,立马安抚:“这次是我不对。” 却不想这一退,撞到了人。 苏映月还准备说几句的,见女儿撞了人,也停了下来。不过这一撞撞的却是熟人。 “风老板,这么巧?”南宫碧落撞到了风飘絮。 风飘絮也道:“好巧,南宫——捕头。”她也没想到撞到她的人是南宫碧落,今天的南宫碧路与平常见到的她不一样,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颇为新奇。 今日的风飘絮穿的紫衣,也披了件白色的披肩,面上换了张银金相间的面具,整个人低调了许多,但仍然难掩华贵。身边跟着瑶红,还有几个小厮,每个小厮都拿着物品,阵仗不算小,旁边还跟着首饰行的老板,像是刚从内堂谈完生意出来。 南宫碧落看了风飘絮带来的人一眼,笑着道:“风老板也来采买?” 风飘絮点头,苏映月道:“大老板还要亲自采买?” 风飘絮轻柔地笑了笑,“这楼里的姑娘适合什么、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别人挑选的,她们不满意。南宫夫人你们也来挑选首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飘絮对苏映月说话要比礼貌还要客气上几分。 “可不是,只不过挑来挑去,都没选到满意的。我天生丽质容易选,就我家这个女儿又不会打扮,还特别挑。”苏映月白了南宫碧落一眼。南宫碧落无奈微笑,惹来风飘絮等人一笑。 第40页 首饰店老板立马道:“夫人要不去里面挑挑,里面还有很多好看的首饰。” 苏映月眉梢挑了挑,并不是很乐意,她知道内堂的东西都是些很昂贵的饰品,她却也没拒绝,外面选不到好的,只有去里面。 却是风飘絮忽然眼睛一亮,去挑了一对红豆镶嵌的耳坠出来。她看了南宫碧落一眼,给了苏映月,“南宫夫人,不如试试这个。” “咦?”苏映月接过了耳坠。 耳坠并不华丽,倒也精致,整个呈条形,坠链稍长,尾端镶着一串红豆,色泽偏暗,倒也舒服,她觉得不错,立马叫南宫碧落过来,“女儿,来试试。”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听话戴上。苏映月眼前一亮,而南宫碧落自己看了看镜子也很满意。耳坠偏素,红豆的颜色又不会让它太过朴素,与南宫碧落正好合适。 “嗯,就该按这种风格给你挑。啧,不过嘛,这衣服是不是该换一换?”苏映月又考虑起别的来。 两母女嘀咕起来,旁若无人,风飘絮看着她们笑了笑,与瑶红他们悄悄离开了。 南宫碧落想起还要谢谢风飘絮,抬头却发现人都已经离店铺有些远了,她也就不好再喊住他们。 苏映月见南宫碧落一直看着门外,她也看去,看着风飘絮她们走远,忍不住道:“你看看人家多会打扮。你们年龄也差不多吧,别人把一家那么大的楼打理得风生水起,你就知道当你那没出息的破官差。” 苏映月没有介意风飘絮的身份,别人的出身她管不了,只是两次接触,风飘絮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南宫碧落收回视线无奈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娘,走吧,还要买什么?” 说起买东西,苏映月又来了兴致,“要买的东西多着呢。给你做新衣的布料、胭脂水粉这些啦,走听说西街那边有家布坊不错。” 西街。 说是去布坊,但要买的东西还有其他,而且今天天气也很好,冬天里的大晴天。街上很多小贩都在叫卖,街市很是热闹。 苏映月也喜欢在小摊上挑选些东西,已过不惑之年,还能保持少女般的感觉,南宫碧落其实也挺佩服自家娘亲。 “娘,你这种性格,爹是怎么追求到你的?”陪苏映月挑选着围裘,南宫碧落也很好奇爹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苏映月当年的追求者可不少。 “你提这个干什么?”苏映月却忽然变了脸色,瞪了南宫碧落一眼,继续挑选东西。 “我好奇嘛。娘,你就和我说说吧。你不总说我不像个女儿家,你多和我说说这些不好吗?”每一次问这种问题都被苏映月搪塞了过去,她得套套话。 “你,哼。”苏映月就是不想说。 “真不说?”南宫碧落故作失落起来,“唉~本来我就对男女情事了解得少,也不大好意思,这与人相亲就更觉得困难了。” “你少来了!你和人精一样,还怕这些,我说你老喜欢打听我和你爹的事干嘛?我都说我当年是撞了邪。”苏映月横了南宫碧落一眼。 南宫碧落觉得苏映月眼神有异,想了想凑近她娘神秘道:“娘,该不会,是你倒追的爹吧?” 苏映月手上一顿,“怎么可能,想当年我的追求者从达官贵人到江湖豪客,怎么可能倒追那莽夫,不可能不可能。” 南宫碧落但笑不语,不再追问下去,她娘已经拿着同一件貂裘拿起放下两次了。 “你那是什么古怪眼神,去。”苏映月见南宫碧落用查案时的笑而不语看着她,脸一沉推开南宫碧落往前走去。 她撇下了南宫碧落,也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看见一个小摊上有胭脂木梳等东西卖,就走了过去,随手就抓起一盒胭脂,但还有另一只手放在了那盒胭脂上,比她快了一点点。 “南宫夫人,好巧,我们又遇上了。”风飘絮打了招呼,她没想到这半路杀出来,要和自己抢的人会是苏映月。 苏映月也反应过来,收回了手,略显不好意思。“好巧,风老板。你也会来这种小摊挑选东西?” “不是只有大商铺才有好东西,这种小摊上也能挑到不少好物。”风飘絮微笑着,手指转了转胭脂盒,看出了苏映月的尴尬,便道:“南宫夫人要买胭脂,我倒有适合的推荐。” “哦?”苏映月来了兴致。 这时南宫碧落也赶来,看见风飘絮也颇感惊讶,“风老板,这么巧。” 风飘絮笑了笑,瞄了一眼南宫碧落戴在耳上的红豆坠,还没说什么,苏映月却道:“风老板,有什么胭脂推荐?” “南宫夫人还没去蔻桂轩(胭脂铺)吧?他们前些日子新出了一些胭脂,色泽不错,正好衬夫人白皙的肌肤。” “是吗?我一直用的他们那的海棠红。” “海棠红是不错,但夫人可以试试他们新出的粉色,更能显出年轻。如果是像南宫捕头的肤色就可以用稍微再深一点的粉色。” “想不到风老板对胭脂也很有研究,我就不太会挑选,风老板现在要去哪里?”苏映月与风飘絮聊了起来。 “去布坊,为楼里姑娘们挑一些布料。” “布坊不就和蔻桂轩同一条街吗,也隔得不远,要不我们一道吧,我也正好要买布,风老板也帮我挑一挑?” “当然可以。” “那走吧。”苏映月亲昵地挽住了风飘絮的手,这让风飘絮一怔,旁人是不会与她这种风尘女子多接触的。但见苏映月兴致勃勃,她也便放松了下来,随着她的步调一起走在前面。 第41页 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南宫碧落和瑶红他们落在了一起,对自己自来熟的娘亲很是无奈,手里也提着不少东西,和瑶红他们也算是挺和谐。还是风飘絮周到,回头给瑶红使了个眼色,瑶红便要帮南宫碧落拿东西。 “不用了,多谢瑶红姑娘好意,你们也拿着不少东西。” 南宫碧落没有轻视他们这些下人这点很得瑶红好感,她道:“没事,我们人多,南宫捕头不要客气,再说这也是老板娘的意思。”她朝风飘絮的背影瞄了一眼。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前面的风飘絮,懂得了瑶红意思,也不为难他们,将东西给了他们,追上了风飘絮和苏映月的脚步。 不过南宫碧落要是知道之后苏映月竟然会要风飘絮帮她化妆,她一定不会让她们同路。 她的首饰、布料,还有新裙装都是风飘絮帮忙选的,而且现在她还要坐在这蔻桂轩的店铺里任由风飘絮在她脸上涂抹。对镜梳妆这种事本应该是私密的事情,在这女子云集的地方虽然没什么,可她毕竟不是喜欢涂抹的女子,颇感无奈。 但苏映月性子来了,风飘絮也没有拒绝,她也就答应了。 眉笔勾勒了眉峰,胭脂粉饰了脸颊,英姿勃发的女捕,随着胭脂香气施以粉黛也是一名眉眼如画的女子。 风飘絮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息,南宫碧落看着她离自己很近,开口说话也便近似呢喃。 “真是不好意思,风老板,因为我娘耽误了你的时间。” “苏姨她谈吐风趣,对我也没有排斥嫌恶之意,我乐意为她效劳。而且,这件事很有趣。”风飘絮手中的胭脂点住了眼前的朱唇,眼波含笑。 苏映月这一会儿工夫就成了苏姨了,南宫碧落也就无话可说。看着镜中的自己,南宫碧落得承认风飘絮不只妙手丹青,这在女子妆面上也是巧手如幻。 不过吸引了别人来围观,这让南宫碧落皱了皱眉。 风飘絮看了出来,“南宫捕头,爱美是女子天性。同是女子,你委屈一下当个模本也无可厚非,也是有很多女子崇拜于你的。” 南宫碧落勾了下唇角,“风老板是做生意的人,说的话总是能顺人心。” “过奖。”风飘絮手上不停,给南宫碧落勾画妆面是件很有趣的事。 当然别人也看得有趣,诚如风飘絮所言,很多女子是钦慕南宫碧落的。 “闭上眼。”风飘絮的声音很轻。 南宫碧落闭上了眼。 风飘絮嘴角含笑,“怎么不见曲水流觞二位姑娘?” “流觞去了医馆坐堂,曲水去收上一年的田租了。” 两人轻声细语说着话,安静了一会儿,南宫碧落问道:“对了,清颜姑娘最近怎么样?” 风飘絮手上一抖,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平静道:“殉情了。” 南宫碧落猛地睁开了眼,却只看到风飘絮沉了的眼。她皱起了眉,看了一眼苏映月,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虽然有疑问,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同样也可惜清颜好不容易保住的命就这么没了。还有那个孩子本来可以随着秋夏相交之际来到人世。 “才开年就不说这些伤心事,倒是南宫捕头最近好像很清闲?”风飘絮岔开了话题。 “劳碌了一年,这么点清闲都没有,不是太可怜?” “呵,可是前些时候不是有采花贼吗?” “你说的玉飞花?的确传闻挺多,顺天府尹负责这案子,他都没有主动去请王大人,王大人又怎么会这点余闲都不给我。” 风飘絮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每一个被玉飞花掳走的女子都闹嚷着让他们的家人撤销诉讼吗?这没有状告,又怎么立案。而且玉飞花的传言多半是些好事之徒传出来的,那些受害人家属才不会这么多嘴。” “风老板消息依然这么灵通。这玉飞花也真的是奇特,那被他掳走的女子都护着他得很,我也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采花贼。” “好了。”妆面完成,风飘絮满意一笑,“如果南宫捕头天天这样打扮,说不定还真能引来那玉飞花。” 南宫碧落对着镜中的自己也是一愣,眉心被人画了三瓣莲,她含笑受了风飘絮的调笑。 南宫碧落妆容一完成,就让苏映月眉开眼笑,果然她的女儿还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飘絮啊,你的巧手真是厉害。” “苏姨过奖了,南宫捕头底子不差,好好打扮一番,必定受人追捧。” 苏映月对南宫碧落道:“你听到没有!” 南宫碧落只是笑了笑,随意看了一下,那围观的人似乎有围上来向风飘絮讨教的意思,他们一行人也就不好过多逗留,匆匆出了胭脂铺。 出了蔻桂轩,双方东西也都采买得差不多了,风飘絮他们在街口将南宫家的东西交还给了她们。 南宫碧落:“今日多谢风老板了。” 风飘絮:“我也过得很愉快。” 苏映月:“女儿,你以后要多和飘絮学学打扮。” 苏映月也真的是心大,让南宫碧落和风月楼的人学打扮。 南宫碧落保持着微笑不说话,风飘絮却是调笑道:“只要南宫捕头愿意,我随时欢迎。苏姨,楼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慢走。”苏映月点头之后,便弯腰低头清点东西。 第42页 风飘絮转身,临走之时却又忽然回头凑近了南宫碧落低声道:“南宫捕头,除了妆容,如果想要情报的话,风月楼也乐意效劳,我是生意人。” 南宫碧落眼一眯,盯着风飘絮不说话。 风飘絮一笑,欠身告辞。 南宫碧落想起誉王给她的风飘絮的生平,摸不透风飘絮心里的想法。只是看着她走远,觉得她意有所指。 “好了,女儿,我们回家吧。” 便是这时,一匹快马失控地闯入了街市。马上坐着个瘦小的公子哥,撞翻了一些摊位,奔着风飘絮他们去了。 “老板娘!”瑶红他们在后面,先闪开了,风飘絮却快要被撞上。瑶红东西一扔飞扑过去,却是有人比她要快一点。 南宫碧落救下了风飘絮,立马飞身追上了疯马,很快将马制服,并提着那小公子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胆敢闹市纵马!”捕头气势一拿出来,再精心的装扮都黯然失色,南宫碧落最特别的地方流淌在她的骨血里。 那小公子抬头,纶巾落在了地上,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姿容绝佳的女子,而这女子南宫碧落刚巧还认识,“林小姐!” 那惊魂未定的女子这时也认出了南宫碧落,“碧落姐姐。我总算找到你了。”随即激动地一抱。 风飘絮在人群中打量了一下那女子,看见她腰间的玉,挑了挑眉。 江南首富林江栋! 南宫碧落扒下了抱住她的姑娘,皱眉道:“你为何找我?你一个人来的?你父亲呢?” “哎呀,你别管我爹了,我要你帮我抓一个人!” “谁?” “玉飞花。” 南宫碧落沉了脸,眼睛在周围一扫,捡起一条绳子,绑了眼前的姑娘。 “欸!碧落姐姐,你绑我做什么?碧落姐姐?” 南宫碧落不予理会,她压着女子走向了风飘絮,“风老板,可否借些银两?” 风飘絮含笑看着不停挣扎的女子,让瑶红拿出了银两,也不用南宫碧落多言,便让瑶红赔付了街上的商贩。 “多谢风老板,他日并定奉还。”南宫碧落道了谢,便押着那女子走了。 风飘絮看着她们离开,似乎颇为高兴,回头发现苏映月还在,便让瑶红他们帮苏映月将东西送回家去。 搭上了江南首富的船还会在乎这点钱财吗? 第18章 南宫碧落押着林家小姐去了都察院。 守门的衙役拦住她们,看清南宫碧落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看着那挣扎的林家小姐道:“南宫捕头不是在休假中吗?这是?” “这人闹市纵马,扰乱治安,给我把她关到大牢里,收监七日。” “南宫碧落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爹对你有恩,你不能忘恩负义!你欺负人!”林家小姐一听,挣扎得更厉害,“南宫碧落!” “辱骂公差,再加监三日。”南宫碧落瞥了她一眼,把绳子给了衙役,并低声在衙役耳边嘱咐了几句,衙役点头表示明白,南宫碧落便转身走了。 “欸!你别走啊!碧落姐姐,你还真要关我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碧落姐姐别走啊!碧落姐姐——”林家小姐高声呼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宫碧落离开了视线。 李恒快要到衙门了,还没走到门口都听到了林家小姐的哀嚎,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叫了他一身‘李大人’便匆匆离去。李恒只觉得那女子面熟,走到衙门口看到了衙役拖着一个撒泼的女子去牢房方向,那尖锐的声音简直要人耳膜穿破。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衙役揉了揉耳朵,“回李大人,是南宫捕头的熟人,扰乱了治安,让关进牢里反省反省。” 李恒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点着玉莲妆的明艳女子是南宫碧落。他只觉得像做梦,一头雾水,“这南宫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南宫宅。 却说南宫碧落将林小姐关进了都察院衙门,便回了家。 苏映月已经和五婶在安置清点采办的东西,五婶看到南宫碧落也不免夸了一句:“小姐妆面真好看。” 南宫碧落回以一笑,对着苏映月道:“娘,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回来的?” “我一个人哪拿得动,飘絮叫人送我回来的,没想到买了这么多。”苏映月点着数量,心情很是愉快,又想起女儿抓的那个姑娘,问道:“你把那纵马的姑娘送到衙门了?” “嗯。”南宫碧落点头,四周看了看,“水儿还没回来?” 五婶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快回来了,大概是那些农户让她带点东西给你和夫人,耽搁了吧,每年都是这样。” 苏映月见女儿皱着眉,“怎么了?我见那姑娘与你也亲昵,你却把她关进了大牢里,你现在又是这模样,不像是普通的处罚啊。她什么来头?” 知女莫若母,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 “她啊,叫林晚云,江南首富林江栋的独女,娇生惯养,不谙世事,是个被宠大的孩子。她虽然是个小姑娘,她爹却是黑白两道、官商权贵都盯着的大人物。掌握着江南经济命脉,坐着南方武林盟的第二把交椅,也是青帮三当家,身份不可不谓复杂,不过林江栋倒是个义薄云天、豪迈好客的人。早年间我在江南办案,他帮过我,于我有恩。当时的林晚云才九岁,被林江栋保护得像个公主,生怕那些对他有歹意的人会危害到他女儿,也就养成了林晚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在她孤身来到京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关她进牢房,一是给她个教训,二则是保护她,然后叫她爹把这丫头接回去。唉,不说了,我去写信给林江栋,水儿回来便让她来书房找我。” 第43页 南宫碧落说完径直去了书房,苏映月听了也就懒得管她这些江湖朋友的事。 书房。 曲水回来的时候,南宫碧落早就写好了信。当曲水看到南宫碧落的样子时,一脸新奇,忍不住捂嘴偷笑,“小姐你这妆面谁画的?” “笑什么笑,去把这信送给江南林家。”南宫碧落嗔了曲水一眼。 “好~”曲水将信收好,临出房门,又回过头来,“小姐,挺好看的,以后可以常画。”然后一溜烟跑了。 南宫碧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信送出去,她也便安了一份心,只不过也预感到她闲适的日子结束了。 玉飞花。 今天她已经听到这个名号两次。 说没有兴致是假的,只是她在等待着介入的时机。风飘絮说得对,一个被采花贼掳走的受害人家属是不会大肆声张的,只会私下里报官,但这玉飞花一时间成为京城大热话题,是谁在背后操控?而且那些被掳走的小姐们的态度听说也耐人寻味,倒是有些意思。 南宫碧落独坐在书房里,凝眉思量着些什么。 这时苏映月来到了书房外,手里抱着个雕琢精细的红木首饰盒。门打开着,但南宫碧落在思索着事情,她便敲了下门,才走进去。 “娘。” “又在想什么呢?” 南宫碧落微笑,“没什么。你忙完了?” 苏映月腹诽神神秘秘的,听见南宫碧落问她,便将红木首饰盒放在了桌上,道:“这个和飘絮他们拿错了,你去和他们换回来吧,我们买的那个没这么名贵。” “拿错了?”南宫碧落看着那个红木首饰盒,眯起了眼。 今日同风飘絮一起的情景又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临别时她凑近说话的吐息,又像在耳边。 南宫碧落勾起嘴角来,“不急。” 苏映月没多想,愣了一下,“不急?这个是他们的东西,及时还回去,不然不好。” 南宫碧落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好吧,我去洗个脸换身衣裳就送回去。” “换什么换,现在不好吗?” “娘啊,你忘了风老板那是什么地方?你总不能让我这样去吧。” 苏映月语塞,忽而叹气,“换吧,早去早回。可惜飘絮好好一个姑娘却在那种地方谋生。” 南宫碧落皱了眉,看着她娘,却也没有说什么。 风月楼。 换回了平日穿的劲装,脸上也变回素面朝天,只有耳坠没有取下来,南宫碧落抱着首饰盒又来到风月楼的大门外。 她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富丽的楼阁,白天的风月楼安静得像个小憩的美人,但南宫碧落觉得它更像静静等候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猛兽,她看了看夹着的首饰盒,敲响了风月楼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看见她愣了一下,“这位姑娘您这是?”显然他不认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有事找风老板。” 他狐疑地缩了回去。 很快,瑶红便出现在门口,衣摆向后翻着,看来是跑着来的。“南宫捕头,新来的小厮眼拙,里面请。” 本来南宫碧落把盒子给瑶红也可以,但她看了瑶红一眼,也便跟着她去了风飘絮的房间。 瑶红敲了门,“老板娘,南宫捕头来了。” 屋内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请她进来。” 南宫碧落又坐到了几乎是风月楼禁区的房里,而风月楼的老板娘正笑吟吟地坐在她的对面,下人很快摆上了茶具糕点。 “南宫捕头,这么快又见面了,有何贵干?”风飘絮摆弄起了茶具,亲自煮茶。 “风老板又何必明知故问?你请我来,我怎好拂意。”南宫碧落将箱子放在面前桌上,手放在上面。 风飘絮笑了笑,看着手里的茶具,“南宫捕头的意思我不明白。” 南宫碧落皱了眉,将首饰盒推了过去,“好吧,是我想多了。我是来还这个的,我们两家的首饰盒拿错了,换回来之后我便告辞,不多打扰了。” “南宫捕头,皱眉可就不好看了,不妨说说怎么个想多了。”风飘絮等待水沸腾的间隙,看向了南宫碧落,让人就这样走了可不是她的目的。 南宫碧落与她眼神交汇,须臾之后,便笑了起来,“风老板这是想试探我?凭瑶红姑娘他们的训练有素怎么会犯拿错东西这样的小错。从我进来到这糕点茶水端上来,难道不是早有准备?” “果然是瞒不住南宫捕头。不过你会这么快来,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那位林小姐的出现,可以让你不用那么早过来的。” “可是你口中的苏姨想不到那么多,她只会让我早点把你们这名贵的红木盒子送回来。怎么会想到林小姐会替我欠了风老板的债。” “那么一点钱,算什么债,江南首富林江栋家的千金也不会差这点钱。何况我也得谢谢林小姐,让我卖南宫捕头的人情,我说过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茶已煮好,风飘絮舀好了茶,将茶推到了南宫碧落面前。“上好的碧螺春,尝尝。”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并未动,而是正色道:“风老板的朋友,我可担当不起,我这人向来不会做生意,只会查案。” 风飘絮妩媚一笑,“南宫捕头,你查案不是更需要我?” 南宫碧落也是一笑,“你指情报?风老板的情报我可买不起。” 第44页 “如果是南宫捕头的话,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你想要的情报,包括你找誉王爷查我的那些,以及——行尸楼。”风飘絮的眼睛一直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眉梢微不可见动了动,依然保持着从容,“看来我知道的风老板的资料,没有多少是真的了。风老板抛出的诱惑很大,可是我不敢接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风老板的底细,你的情报搜集来送往何处,我也不知。是东西厂?锦衣卫?三司六部?富商巨贾?还是江湖?譬如行尸楼?抑或——都有。” “都有。”风飘絮还是不曾挪开视线,紧紧盯着南宫碧落的眸心。“只要给钱。” 南宫碧落没料到风飘絮会这么直白,但一想也就明白,她这是在表达诚意,“那我又能给你什么,值得你免费提供情报?” 风飘絮这时才垂了眸,沉默了很久。 当一碗茶凉,风飘絮将一条坠着一块银质小牌的银链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南宫碧落面前,那牌上的字也一并呈现。 玄字一号楼一。 南宫碧落一看便明白。“你是行尸楼的人。” “我是行尸楼的人,这里也是行尸楼的分舵,玄字一号楼。楼里除了我,上下加起来九十九人,是行尸楼最强的情报楼。”风飘絮承认了,眼神变得冰冷凌厉,也有悲伤。 “可惜我又不单单只效力于行尸楼。风月楼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里面的都是和我有同样命运的女子,我不忍心她们全部都沦为工具。我所做的一切,一直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早晚会出事。行尸楼有个规矩,楼与楼之间的联系只靠各自掌舵人,各自为政。无论掌舵人还是他们手底下的人,各有各的秘密身份,但是身为情报性质的楼阁,很多秘密在这里就不是秘密了,我终究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有人要除掉我,姚付新是个意外,但行尸楼里有人想杀我却不假。这是个太庞大的组织,它的底细连我都从来没有摸清过,我需要有人能真的帮我、救我。” 她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神很真挚,流露了叫人惊讶的脆弱,触人心弦。 “为什么是我?” “你背景简单,但交友广阔,为人正直、敏锐、身手不凡,充满正义感,而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等了很久,只有你最合适。” 风飘絮又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明亮有神的眼睛。 南宫碧落却不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完全相信我。但我真的是真心相交。天字楼的杀手已经盯上了我,你应该知道。”风飘絮仍试图说服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还是沉默着。 这时敲门声响起,瑶红的声音传来:“老板娘,曲水姑娘找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一惊,曲水送信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肯定有要事,便不愿多留。风飘絮自然也明白,她向外回道:“知道了。” 南宫碧落看着她,站起了身,风飘絮也站了起来,南宫碧落垂了下眸又抬起,终于开口说话:“我,只是捕快。” 她端起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茶凉了,告辞。” 然后便离开了风月楼。 南宫碧落走后,凝烟来到了风飘絮的房中,她看到了桌上的银牌,微微吃惊。 “姐姐,南宫碧落真的信得过吗?” “你不是已经相信她了吗?”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放下的茶杯,将自己那杯同样凉了的茶喝了下去。 风月楼外。 南宫碧落见着了曲水,带着她离开,边走边了解情况。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送信了吗?” “小姐,江南那边先来信了。”曲水拿出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南宫捕头敬起’。 南宫碧落将信打开一看,眉梢紧蹙,两下就看完了信,她忍不住骂了声:“这个老狐狸!” 南宫捕头: 自五年前一别,许久未见,多是挂念。 小女顽劣,既已抵京,就劳烦南宫捕头多多管教。 林某江栋敬上。 信的内容很简单,但林江栋提到了五年前的事就是携恩要让南宫碧落帮他照顾女儿了,而且提到了管教,看来早就料到林晚云会来找她,要她帮忙管孩子。 “小姐,信上写了什么?” “一个**烦。” “啊?” “水儿,我们先回家。” 要她帮忙管女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她的方法对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有些残忍。 都察院牢房。 可怜的林晚云在牢里嗓子都喊哑了,就是没有人理她。 她可怜兮兮地坐在草堆上,哑着声音还不忘骂道:“南宫碧落,你走着瞧。不,都怪那个混蛋,玉飞花!”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看着昏暗的牢房,不禁想会不会有老鼠,一直都没有人来看她,她忽然委屈起来,滴答滴答的掉起了眼泪。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19章 一大清早,都察院牢房。 南宫碧落进去的时候,林晚云还睡得很熟,小可怜似的蜷缩在茅草上,身上搭着别的囚犯不享受的棉被,看来是狱卒关照。 “许姐,多谢了。”南宫碧落向女牢狱卒道了谢。 “自己人,没事。她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这牢房的阴冷,不过你这朋友可真够闹腾,骂起人来都不带歇的。如果不是你交代过,她骂的那些话,抽鞭子都是小的,也只有睡着了才安静。” 第45页 “辛苦了。”南宫碧落无奈的笑了笑,拿起棉被还给了狱卒,“许姐,你去忙吧。” 女狱卒点头便走了。 南宫碧落端了条长凳,进牢房坐下,守在了门口,也不叫醒林晚云,而是双臂环胸,耐心等待着她醒过来,视线虽然落在林晚云身上,但思绪并不在这里。 牢房很冷,加上冬天未过,林晚云很快从梦中冷醒,茅草刺着她娇嫩的肌肤,她明白这里还是阴冷的牢房,旁边还有女犯哭嚎的声音,不是家里的大床,也没有爹爹。她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只顾着自己委屈,没有发现侧方牢门口还有一个人。 “醒了?”南宫碧落在林晚云醒来就注意到了,观察了一会儿才出声。 林晚云吓了一跳,当看见是穿着公服的南宫碧落端坐在那儿时,转惊为喜。 “碧落姐姐!” 她声音嘶哑不说,想起身腿脚也僵硬发麻站不起来,她顿时委屈起来,“你怎么能把我关在这里?” “不听话的孩子当然得惩罚。”南宫碧落说得理所当然。 “孩子、孩子,你们都把我当孩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能一个人从江南来找你,一个人出远门,没有爹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每天活得像个犯人,去哪儿都有十几个护卫跟着,不用只关陷在金陵城,看爹制造的园景。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走南闯北,亲眼看看世间的新奇,看看这锦绣河山!”林晚云显得有些激动。 南宫碧落任由她发泄完,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颊,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你只知道天真的追寻自由,认不清现状,还在闹市纵马横冲直撞,不是孩子又是什么?” 林晚云吸了吸鼻子,没有打断南宫碧落的话。 “你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更应该懂得克制自己、保护自己。没有你爹派人暗中保护你,你连金陵城门都出不了就会遇到危险,居心叵测的人会利用你威胁你的家人。而且你在闹市区骑马横冲直撞,会摔伤自己不说,你每撞坏的一个摊位都可能是一个家庭赖以为生的全部,你可能撞伤的人,也许是一个家的唯一支柱。你任性的一次举动,很可能就会让很多人生不如死,让无辜的人陷入绝境,那是金钱解决不了的事,也不是撒娇示弱就能敷衍的事。我单独关你七日已经算轻了。” 林晚云也不单纯是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她能明白南宫碧落的话,但她也不愿做一个麻木的人。“碧落姐姐,闹市纵马是我不对。可我追求自由就错了吗?我不想做一个一直被保护的傀儡,不想一声都活在别人的保护安排下,做一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可怜人,我想像你一样,追求自己的抱负,赢得别人的尊重,女子不该只是附庸,也有自己的思想,难道错了吗?” 南宫碧落倒没有想到林晚云会有这样的想法,看着她稚嫩的笑脸,目光柔和了一些。“你的想法没有错,不过就太单纯了一点。” 林晚云一脸希冀地看着南宫碧落,似乎得到她的肯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南宫碧落微笑道:“你只看到了我的风光,却不知道那些看不见的艰辛,我能自由奔走在锦绣河山不假,其中也经历了不少风雨飘摇。你想追求自由可以,先学会保护自己,你想赢得尊重,就要付出更多沉重的代价。首先就不能再做一个只懂得无理取闹的任性大小姐。” 林晚云垂下了头,在思考南宫碧落的话。 半晌过后,她声若蚊蝇道:“碧落姐姐,我错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胡闹了。” 南宫碧落对此只是笑了笑,“以后会听话?” 林晚云犹豫着点了点头,“在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不会再不知轻重的任性,听你的话。” 驯服这位小祖宗比预料要容易,南宫碧落见目的达到,清了清嗓子,道:“好了,现在可以来谈谈你不惜大老远跑来找我,要解决的事了。” 林晚云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那张小脸又变得愠怒,“我要捉到采花贼玉飞花!” 南宫碧落撩了下衣摆,掸了下灰尘,不慌不忙道:“说吧,前因后果,我洗耳恭听。” “我是在元宵那天夜里遇到他的,我正为爹要我和楚泰宏定亲的事烦闷,就一个人跑去了园林里的湖心亭,他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身白衣,一把折扇,一张神秘的银色面具,竟然躲过了我的护卫,很是新奇。他言语有些轻挑,但也风趣,我们说了一些话,他便邀请我出去玩,我被爹安排的那些护卫跟着约束烦了,也想试一试甩掉他们的感觉,便答应了。”林晚云沉浸在了那晚的回忆里。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飞的感觉,他搂着我,在金陵城的屋顶,跳跃、飞翔。我们坐在城楼顶上,看着元宵节热闹的街道,看着灿烂的花火、街灯,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他带着我猜灯谜、放花灯,我们玩得很开心。他告诉我他叫玉飞花,白玉飞花,文武菁华,是翱翔天地间的闲云野鹤,也是会令世人惦记的桃花仙。他和我说了很多关于各地的奇闻异事,就和话本里说的那样有趣,我也告诉了他我的烦恼、理想。告诉他、”林晚云抬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告诉他你的事,说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也想像你一样当一名为民伸冤,惩恶扬善的女子,做一个豪情万丈的女侠客。” 第46页 南宫碧落眉梢抽搐了一下,依旧镇定,“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他怎么了,说了一声‘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厉害!’便和我谈论起你的事迹来,对你言语间很是不屑,我便和他吵了起来。我本来还觉得他不同于一般男子,但见他态度嚣张不可一世便生气与他动起了手来,我那点功夫当然打不过他,还被他嘲讽,一急就和他说开春之前一定会撕下他的面具打败他,让他飞花变成废泥。他也答应了,还不忘奚落了我一番,就把我送了回去。后来名震金陵的飞贼玉飞花就出现,闹了一堆事后,销声匿迹。我寻了好久,才又听说京城出现了他的消息,我便寻来了。” 南宫碧落听罢,皱起了眉头,“就为了这事,你就孤身跑来?” 林晚云理所当然的点头,“我说过一定会打败他。碧落姐姐,他一定是冲你来的,你一定要抓住他。” “可是我到现在也并没有收到什么挑战,而且玉飞花现在也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大概已经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吧。” 林晚云脸纠结成了一团,“那你放我出去,我一定要抓到他。” “为什么这么执着?那个约定也许就是个玩笑话。抓贼是官府的事,你乖乖回去。”南宫碧落知道林晚云还有话没说。 果然林晚云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脸还有些红,“他、他那晚还、还亲了我,我是女孩子,他亲了我就要负责!” 南宫碧落神情终于变了变,“亲了你哪里?还有没做其他的事?” 林晚云满脸通红,指了指嘴巴,虽然才十四岁,也是娇艳欲滴,姿容俏丽,“亲了这儿,牵了手,搂了腰,摸了我的脸,别的没有了。” 南宫碧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皱眉看着林晚云,“他的事,你不要再管,等你刑满,我让你爹把你接回去。”让她再追逐着玉飞花不是件好事。 “啊?”林晚云对南宫碧落的话有一瞬间的发蒙。 南宫碧落则已经起身,在外面锁上了牢门,然后转身离开。 “不是,碧落姐姐,你还要关着我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还不想回去,我好不容易出来,你让我在京城再多待一会儿吧。”林晚云扑到了牢柱上。 南宫碧落回过头来,弯着嘴角,“我还是那句话,犯了错就得罚。你在牢里待的这几天好好反省,这几天会比你在京城闲逛更有意义。有了此生难忘的几天,其他有什么好留恋。” 说完就走了,留下林晚云一脸愕然地听着牢房大门口的铁门落锁的声音。 “南宫碧落!” 林晚云会怎么编排谩骂,南宫碧落管不着。她出了牢房,交代了狱卒几句,便离开了。 还没有走到前院,曲水风风火火地跑来,这一次没有一惊一乍,只是低声道:“小姐,查到了。” “说吧。” 曲水眼睛左右看了看,“负责玉飞花案子的是陈一刀,我们这次插不了手。” “怎么是他。”南宫碧落蹙了眉,跨府衙办案本来就会引起一些麻烦,而且这个陈一刀一向与她不和,她沉吟了一番,“直接去找顺天府尹徐大人。” 曲水皱了眉,随南宫碧落往外走,“小姐,你干嘛非要参与玉飞花的案子。那个陈一刀平日里就对你颇有微词了,你还要在他的案子上参上一脚,不是找机会让他向你发难吗?” 南宫碧落淡然道:“他怎么想我是他的事。我查玉飞花,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冲我来的,是不是一个单纯的淫贼。水儿,我总觉得,我被什么人盯上了。” 曲水愣了愣,嘀咕道:“小姐,这京城里盯着你的人还少吗?这些年想要除掉你的人太多。从前你都不怕,现在怕什么。你要查案,曲水陪着你就是了。” “哈哈。”南宫碧落笑出声来,敲了敲曲水的头,宠溺道:“你呀~” 两人出了都察院,直奔顺天府衙门。 “小姐,你能感觉到盯上你的人是谁吗?”曲水还是担心的。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风飘絮。风飘絮和她说的话,她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她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借由玉飞花的案子,也可以让她暂缓行尸楼的事,好好思索一番。 第20章 顺天府衙。 当南宫碧落向顺天府尹徐幌提出了来意时,徐幌倒是十分高兴。本来这起案子就有些棘手,家属撤案,证据不足,加上最近玉飞花都没有踪迹,无从追查。只有李尚书还想抓到这个玉飞花,还不许他们声张,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现在也是一筹莫展。 “李尚书?是李清波李大人吗?”南宫碧落问道。 徐幌点头,南宫碧落便明白了为什么顺天府衙不寻求都察院的帮助了,这个李清波和王锐政见不合,虽不是势同水火,但关系也比较僵硬。 南宫碧落又问:“那总共收到几次报案?” “只有两次。” “两次?”南宫碧落皱起眉来,外界将玉飞花说得神乎其神,只有两次报案,那些传出来的谣言又是怎么回事?她所听到的玉飞花可是掳走过不少人。 “其实吧——”徐幌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告诉南宫碧落一些事。 “徐大人。”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不消片刻一个魁梧的络腮胡捕头进了屋。 第47页 他头发微白,有一定年纪,身量中等,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左眼从眉上到唇角还有一条骇人的刀疤,目光似鹰隼般锐利,手拿一把官刀,腰上别着粗实的铁链。 一进屋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南宫碧落身上,冷笑了一声,“什么风把南宫捕头吹到这儿来了?都察院最近很闲吗?” “陈捕头。”南宫碧落打了声招呼,“我只是来了解一下前些时候传得很玄的玉飞花。” 来者便是陈一刀,按辈分南宫碧落还得叫他一声伯父。他与南宫昊天同辈,早年间同在司捕房共事,视南宫昊天为最大的对手,而后南宫昊天进入了都察院,他却只是顺天府衙的捕头,一直对南宫昊天不服。后来南宫昊天因公殉职,他本以为熬出了头,却没想到又出来了个南宫碧落。 陈一刀一听南宫碧落来意,便又是冷笑:“这案子可是归顺天府衙门,你有诏令吗?敢越府办案。” 捕快本就没有正规编制,关于捕快的诏令本就是虚设,谁能力好府衙之间互相征用也不算异常,只是各府衙有自己的颜面,捕快之间也有竞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跨府衙办案。 这陈一刀一来就打官腔,对南宫碧落的敌意明显。 南宫碧落对此没有在意,微笑道:“我知道这事归陈捕头查,只是最近有个妹子,与这玉飞花颇有瓜葛,我来略作了解。若是能尽一分绵力,早日将这淫辱女子的恶贼抓到,也是维护治安的好事。京城治安良好,也是徐大人的功绩。” 徐幌忙点头,“对对对,老陈、” “哼!少来这一套。”陈一刀冷哼打断了徐幌准备说的话,目光锁着南宫碧落,“案子是我的,我自然会负责把玉飞花抓到,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你风头是越来越大,不过在我眼里你所谓的查案,不过都是些女人哗众取宠的把戏。” “你!”曲水听不下去了。 “水儿。”南宫碧落叫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曲水无碍。 她笑眯眯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陈一刀,从容不迫道:“的确,我的这些小把戏入不了陈捕头的眼,不过有些事还是得女人来方便一点。那些个富家千金官家小姐有些话总不好对男人说吧。敢问陈捕头,你询问过她们具体情况没有?” 陈一刀脸色一僵,李尚书之女面对他只会低头不语,另一名报过案的曹员外看到他去查案,脸色就不大好看,问了曹小姐几句,她也一言不发,再去时直接将他拒之门外。更别说那些本就没有报官的人家,连受害人的面都见不到,很是窝火。 只是陈一刀仍死撑道:“这事关案情细节,无可奉告。南宫捕头还是不要多此一举,管好你们都察院的事就好。” 南宫碧落已经从他刚才的神色中有了答案,但现在有他在场,徐幌碍于他的面子,肯定也不好透露消息。她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徐大人,告辞。” “欸!”徐幌心里想挽留,但陈一刀用那双阴鸷的眼瞪着他,他也就表情僵硬地笑了笑,不多话。毕竟这个陈一刀脾气是臭了一点,但为人还算尽忠职守,查案的本事也还行,他能安稳做好这个顺天府尹,也少不了陈一刀的功劳。 南宫碧落意料之中,笑着转身,带走曲水往外走去。 陈一刀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南宫捕头,这皇城内不会经常发生吸血妖的事,京城的治安也轮不到你来操心。你没事还是多陪你娘逛逛街,多买点胭脂水粉,刀口上的事少做,踏踏实实嫁个人,免得昊天兄在天上还要整天为你这个抛头露面的女儿担心。” 南宫碧落步子一顿,眼中闪过厉芒,回头时仍是笑吟吟的,“多谢陈、伯伯关心。” 说完便和曲水离开了顺天府衙。 南宫碧落走后,徐幌叹了一口气,“老陈,南宫昊天都作古十年,你又何必总和南宫碧落过不去,她是好心。” “我说的也没错。她一个女娃,要周旋在各个官府之间,每日要面对些凶手恶徒,早点金盆洗手是好事。这次只是个小小的采花贼,劳烦不到都察院。”陈一刀虎着脸,泛灰的头发透着沧桑。 “你!小小采花贼,那你现在查到些什么?”徐幌瞪着陈一刀。 “哼,又没有期限,你急什么。查到了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陈一刀横了徐幌一眼,抖了一下手中的刀,告了声辞,便离开了大堂。 “嘿~这个陈一刀还真是、”徐幌指着他的背影,袖子抖了三抖,但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臭脾气,也便自己平复了心情。想了想,还是招来个下属,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衙役便点头,出了衙门。 南宫碧落主仆二人出了顺天府衙,慢慢地走在街上。 曲水一脸不忿,“小姐,都说了不要来陈一刀的地盘插一脚了,那个大胡子老头也真是讨厌。” 南宫碧落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本来我也只是过来了解了解,能查就查不能查就算了。没想到这么多年陈伯父的脾气还是这样。现在就算他不要我查,我想徐大人也会让我帮帮忙,毕竟女捕头嘛。”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曲水看着南宫碧落的笑,又禁不住抖了抖。有时候真的很难分辨她家小姐的笑容代表的是什么,绝大多数时候就只是一点点的微笑,根本猜不出来她的心思。 第48页 南宫碧落笑而不答,脚步放得很慢,不多时那个顺天府的衙役追了上来。 “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意料之中的牵起了嘴角,转过身客气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南宫捕头,是我家大人让我来,告诉你玉飞花一案的情况。” 曲水不得不佩服自家小姐,也默默地同情了陈一刀一会儿,这么快就被自家上司卖了。 玉飞花并没有犯传闻中的那么多起掳人案,只是别有居心的人为了混淆视听,才又污蔑了几宗传言出来,没想到还助长了玉飞花的传奇事迹。 经调查玉飞花来到京城,一共掳走四个人:尚书千金李秀文、曹员外女儿曹雨安、瑞王孙女朱语嫣、兵部侍郎千金柳夕颜。 李小姐失踪了三天,曹小姐也失踪了三天,郡主和柳家小姐则是第二天早上就送回去了。 这后两家都不曾有过声张,顺天府就更不敢张扬。曹家是商家,本来报了官,可那曹小姐回去后就吵着让她爹销了案,现在唯一还立着案的就是李家,也因此顺天府还追查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飞花。 不报官能理解,毕竟被陌生男子掳走,还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有失颜面。可是这爹立了案,女儿吵着要销案,不销案就绝食的人就有些奇怪了,毕竟民间流传的东西真真假假,并没有关于这四家小姐的流言传出来。李尚书的举动也很好理解,不过为何陈一刀去询问细节时,那李小姐又只是一味沉默呢? “南宫捕头,大人交代了,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要查案也别去招惹瑞王和柳家,他们都将消息压死了的,还有就是陈捕头那边、”衙役压低了声音,“如果可以,别让他知道是我们透露的消息。” 南宫碧落笑了,“这是自然。” “还有你要是逮住了人,那这——”衙役一脸难以启齿。 南宫碧落眼珠一转,便明白过来。“逮住了人,我自然会把人悄悄送到顺天府衙,功劳还是徐大人的。” “嘿,那就好,小的这就告辞了。” 南宫碧落点头,那衙役便兴冲冲的回去。 “小姐,你要是抓住了玉飞花,功劳干嘛给顺天府啊。”曲水有些不满。 “抓不抓得到,还不知道呢。何况这案子本就是顺天府衙的,徐大人给我面子,我又怎么能不礼尚往来。我的兴致只在查案抓贼。” “可是你要怎么抓?” 南宫碧落想了想,决定先从曹家小姐入手,李家与王锐不合,瑞王和兵部侍郎又不曾报过官,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先去会一会曹小姐。” 曲水便跟着她家小姐去了开阜坊,那里比较偏僻,但是有京城最大的米仓,也是富商曹凌风的家所在,一条街都没有什么人,全是他曹家的地方。 她们正走在一条很长的巷子里,巷子弯弯曲曲,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堵墙,曹家的墙。 “小姐,这也太有钱了吧,这么大的宅子。” 南宫碧落没有感到新奇,目光柔和地扫了一眼惊奇的曲水,只是又走了几步后,她猛地停了下来。 “小姐?”曲水疑惑地仰头看她家小姐。 南宫碧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曲水放慢了脚步,重新向前走去,又走了一段路后,到了巷子中腹后,曲水也觉察出不妥来。 南宫碧落停下,转过了身去,她们刚刚路过了一个拐角,此刻她二人都盯着拐角。 “朋友,我从都察院出来你就一直跟着,也该出来照个面吧。”南宫碧落的话让曲水惊了一下,她以为后面的人是才跟踪没多久。 她不由眯起眼来。 少顷,拐角处出来一名内穿白衣,外罩了一层浅蓝长衫的少年。 身高体长,剑眉星目,面容英俊,年纪看上去倒是不大。 “阁下是?”南宫碧落牵着嘴角,客气问道。 那少年却是一言不发,纵身一跃,一记鹰爪便向她抓来,南宫碧落动也不动,身旁的曲水却已经迎了上去,片刻间已经过了十数招。 南宫碧落在一旁观察,少年功夫不错,招式硬派,内功淳厚,身法有点像少林路子,内功却不是。 曲水也与他交手了很多招了,估摸地差不多,拔剑出鞘,将那少年逼得节节败退。那少年连番后退,忽而双脚用力一蹬,退得更远了一些,双手往身后一抄,两截短棍握在了手中,那短棒黑金材质,纹路很是讲究,像雷霆闪电,还有几道特别的凸痕,因为短小别在少年身后,不易发觉。 那少年双手往外一甩,那短棒竟然无端伸出了一段出来,变长了不少,他手握双棍又和曲水战到了一起,武器在手攻势凌厉了不少,但曲水也没有丝毫弱下去,很快又占了上风。 南宫碧落此时眯起了眼,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曲水从下往上划了一剑,那少年差点被划破下巴,被逼退开去。他眉梢一皱,将双棍一拼,接成了一根长棍,又听得咔嚓一声,一支黑金枪头连在了长棍上,两截短棒一下就变成了一杆长枪。那少年挽了个枪花,长枪一抖,向曲水刺去。 枪法迅猛,力有千钧,少年年纪不大,一枪擦着曲水的衣襟轰然落在了地上,青石地板裂得飞出去几块碎片。 曲水被吓了一跳,那少年又举枪刺来。曲水正要迎上去,耳畔一阵风声,南宫碧落迎了上去,手臂绕着长枪,带着少年在空中转了几圈,便死死地擒住了少年武器。 第49页 少年怎么用力也拉不出来,南宫碧落一只纤瘦的手臂,却力大无穷般。 “雷霆霸王枪,你是楚家的人?”南宫碧落气定神闲地擒着枪杆。 那少年被人看出了武功路数,渐渐不再挣扎。南宫碧落松了手,那少年便收回了武器,躬身一拜。“江南楚门楚泰宏拜见南宫捕头。” 南方武林盟主,江南楚家。 “你就是楚泰宏?”南宫碧落打量着眼前一脸正气的少年郎,想了想笑着问道:“是你一路保护林小姐来的?” 楚泰宏眼眸抬了一下,不敢直视南宫碧落的眼睛又垂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伯父不放心,让我暗中跟着她。” “那你跟着我是?” “想见识一下女神捕有多厉害。泰宏莽撞,南宫捕头不要见怪。”楚泰宏不苟言笑,目光清澈,身板挺得很直。 “无妨。如果没事,你便拿着我的牙牌去把那丫头带出来,送回去吧。” 楚泰宏摇了摇头,“她不会跟我走的,如果她知道是我暗中跟着她,一定会发脾气。南宫捕头,我没有守着牢房,而是跟着你,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哦?” “我希望和你一起抓玉飞花。”楚泰宏一脸认真。 “要手刃情敌?”南宫碧落看着少年的脸。 楚泰宏还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低头看着地上。 南宫碧落突然觉得这少年很有趣,只是她不会因此让他参合进来,“不行。” 楚泰宏失望地抬了下头,盯着南宫碧落半晌,然后抱拳施礼,“那我告辞。”说完便拿着长枪,走了。 曲水一头雾水,“小姐,这小子真奇怪。” “我倒觉得这年轻人不错。走吧。” 南宫碧落和曲水不多时便到了曹家。 第21章 曹家是高门大户,曹凌风是除皇室外最大的米商,早年在江浙发家,开拓生意时也是铁血手腕,手上不一定干净。也许做了一些事遭了报应,头两个儿子都早夭,后来听了游方道士指点,开仓放粮,常行善事,才又有了个女儿,那自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曹家小姐也是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负才名,一直都很听话乖巧,唯一一次叛逆就是那次绝食销案,吓得曹凌风不敢再提。 当南宫碧落拜访时,曹凌风虽然接见了她们,却不愿意让她们见曹雨安。 “案子已经撤销了,我也告诉过陈捕头不再追究,南宫捕头你们还来做什么?”曹凌风儒商打扮,目光透着几分锐利,说话还算客气。 “我来自然是为了不再有受害者。曹员外是真的想撤案,还是迫于曹小姐的压力无奈放弃?难道曹员外不想知道曹小姐态度异常的真相?”南宫碧落端坐在客堂上,看着曹凌风,眼睛却瞄到了窗边的人影。 曹凌风被说中心事,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无论我多么想知道,也不会拿雨安的安全冒险。我不知道那三日发生了什么,会让她那样维护一个陌生人,问她她什么也不说。我又担心她真的被那混蛋欺负了去,连提问都百般顾及。我要求的不多,只要雨安没事就好,所以这案子就让它过去吧。南宫捕头,劳你费心了,我希望到此为止,请吧。” 南宫碧落起了身,没有立刻走,而是道:“可能这些事由女人去问会比较好。曹员外是真的放弃了吗,任由一个淫贼逍遥法外?采花贼的案子历来难办,只因为每多一分姑息,就多助长一分罪恶嚣张的气焰,他们总会掌握住被害人的想法来实施他们的恶行。曹小姐如果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也会因为你的息事宁人而被掩盖,而那个欺负她的人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依旧逍遥快活,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将心比心,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这——”曹凌风有些动摇。 “老爷。”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小姐请南宫捕头过去一见。” 曹凌风大感意外,“你说小姐要见南宫捕头?”难道雨安想通了? 丫鬟点头,曹凌风摸不清楚女儿的想法,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镇定地站在那儿,点了点头。曹凌风便道:“好吧菱儿,你带南宫捕头去小姐那里。” “南宫捕头,这边请。”丫鬟做了请,前头带路。 南宫碧落和曲水随着丫鬟走在偌大的曹府,曲水心里有些困惑,低声道:“小姐,这曹家小姐怎么会想要见你?难道改变主意了?” 南宫碧落虽也略感奇怪,但也不妄加猜测,“去了就知道了。” 当她们走了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才来到曹雨安的住处,一个建造考究的二层阁楼。 一楼门打开着,丫鬟还是在门外通传了一声:“小姐,南宫捕头来了。” “请她进来。”声若黄鹂,温柔动听。 南宫碧落却有一瞬出神到了风飘絮那里,许是最近总想着风月楼的事。 她很快就回过神,丫鬟应了声领着她们进了屋。 一层粉色的纱帘将屋子隔了开来,南宫碧落二人被请到圆桌旁坐下,那曹家小姐坐在纱帘的另一方,面前是一个琴案,上面摆着琴。 丫鬟把纱帘拉开,便退了下去关了门,曹家小姐也与她们主仆二人照了面。 曹家小姐二十出头,生得果然是花容月貌,温婉动人,只不过她们二人身边本来就有个流觞,加上见识过了风月楼里的众多美人,还算淡定。 第50页 南宫碧落的眼睛落在了曹家小姐的白鞋上,那鞋面微湿,还有些灰。 曹家小姐却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无论坐在哪里,南宫碧落都端端正正,腰板挺直,身上气质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公服在身,仿佛披着骄阳下的风雨尘土,捕服的颜色是冬季里的一抹暗红,南宫碧落的眼睛是一汪深邃的碧湖。 “南宫捕头。”曹雨安嘴角带着笑,眼睛看着南宫碧落,明亮生辉。 “曹小姐。”南宫碧落回了招呼,招呼过后就不见人说话,她总觉得曹家小姐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南宫碧落毕竟镇定得快,她先发制人:“曹小姐,既然刚才你就在客厅外,还把我请到这里来,有什么想说的话就直说吧。” “你怎知、”曹雨安微微惊讶了一下,话一出口便有口莫辩,她刚才的确躲在门外偷听南宫碧落和她爹的谈话,只先她们一会儿回来,没想到南宫碧落一下便看了出来。 “南宫捕头,闻名不如见面,你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然后笑道:“呵,我难道是多了一只眼睛、两个嘴巴不成。南宫碧落就是一个捕快,没什么特别。” 曹雨安捂嘴笑了起来,眉眼皆弯,“可是若非迫于生计,不会有女子愿意选择去做这种苦差事。你的传闻我听人说了很多,十分钦佩,今日见面,更觉得你与众不同,有心相交。” 南宫碧落颇感无奈,什么时候她也这般受欢迎起来?“我不过是承父业,兴趣在此罢了,也没有什么值得钦佩。外人传言多有些言过其实。曹小姐都是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 “朋友?哪位朋友?”南宫碧落有预感这个朋友是谁了。 曹雨安也是明白人,笑了笑,道:“我知道南宫捕头今日为何而来,不过今日我想以乐会友,待南宫捕头听完一曲后,再行发问如何?” 南宫碧落有的是耐性,作了个请。 曹雨安便拨弦弄琴,嗓音低唱,一首《木兰辞》唱来。 说的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表达的是女子的英勇无畏、善良勇敢、机智热血,巾帼不让须眉。 曹雨安生得温婉,唱词时目光却锐利,尤以唱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目光最为锋利。 一曲毕,曲水称赞叫了好,南宫碧落含笑不语,又是一个有追求,有思想抱负的人。 “南宫捕头,我弹唱得如何?” “想不到曹小姐温婉的皮相下竟然藏着一颗热忱的报国心。”南宫碧落不评琴艺嗓音,只道了曹雨安的心思。 曹雨安坦诚道:“大明王朝,百年基业,太祖建国,平定四方,然边疆四地仍有隐患,现今朝廷却多有腐败。可惜我只是个只懂舞文弄墨弹琴谱曲的弱女子,不能出朝拜官,也不敢像南宫捕头一样率性而行,为民伸冤请命、惩恶扬善。” “曹小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不在官场,就少谈时政。而且、有些事有心便有回报,不必拘泥。”南宫碧落觉得曹雨安也是个特别的女子,非是一般小女子的心态,倒关心起家国来了。 曹雨安摇了摇头,叹息:“父亲拼搏了大半生,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我健康安乐。我做惯了听话的女儿,再难有所抱负。唯一出格的便是那次和玉飞花同游的三日了。” 南宫碧落见她终于说到了正事,也便安静聆听。 “你的事我早有耳闻,但真的详细听来,还是那三日与玉飞花同在外打听来的。你也不用好奇我对那玉飞花的态度,他那三日里——对我温柔体贴,也很客气,陪我做了些平日里想都没过的事,便安全送我回来。倒是父亲非要将他法办,让我为难,不得已才绝食相逼。” “他对你什么也没做?”南宫碧落觉得哪里不对。 曹雨安眼神有了一些躲闪,避开了南宫碧落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南宫碧落眉头皱起来,她不知道这摇头是做了出格的事,还是没有做? 想到此,她让曲水也下去了,然后看着曹雨安柔声道:“如果曹小姐信得过我,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他要是真的对你做了些什么,我一定把他抓来,女子名节马虎不得。” 曹雨安在南宫碧落的目光下红透了脸,小心翼翼地瞄着南宫碧落的神情,垂首轻语道:“如果我说那些事都是我自愿的,你还要抓他吗?” 话说到这份上,再问那些事是哪些事就有些难堪了。 “你!”南宫碧落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曹雨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有着家国情怀的女子竟然会如此糊涂,还是那玉飞花真的特别会哄骗女子? 南宫碧落到底没对曹雨安说重话,只是道:“曹小姐,我会抓他。不能因为你的自愿,就放任他再去祸害别的女子。这次他招惹的是你曹小姐,你不计较,他可能还会去招惹别的人,他头上始终悬着一个采花贼的名头。事关女子名节,不能让他为所欲为,谁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会不会被捕,到时他再供出来你们的事,就是二次伤害。无论是作为女子,还是捕快,我都得将这个玉飞花抓捕归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的落网伤害到你们。” “曹小姐,请你详细描述一下玉飞花,以及你们相处的情景。” 第51页 曹雨安愣怔地看着南宫碧落认真的样子,片刻之余才回过神来,她无法拒绝南宫碧落的要求,只好将玉飞花那人说了一遍,以及那三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只是没有说那些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细节。 传言也非都不尽实际,玉飞花的确是个言吐不凡的浊世佳公子,很浪漫也很会哄女子开心,但曹雨安说他懂得尊重女子,南宫碧落却只是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你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就对他、”南宫碧落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女子好。 “人生难得的是知己。长相不重要。” 南宫碧落语塞,不再多言。得到玉飞花的一些信息,南宫碧落还要想办法去见见另外的几个人,便不再多逗留,她起身告辞。 “多谢曹小姐的信任,今天多有叨扰,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南宫捕头。”曹雨安叫住了她,“那三日里,他也打听着你的事,若是你与他真的交手,请你小心,他的武功很好。” 南宫碧落狐疑地看了曹雨安一眼,她神情里有着真切的关心。南宫碧落点了点头,便开门出去了。 曹雨安说玉飞花到处打听她的事,而且似乎多有不服,还说他有些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南宫碧落带着曲水离开了曹家,对曲水问她曹小姐都说了些什么只字不提,只是带着她家曲水又做起了翻墙的事来。 依次见了柳家小姐、郡主,和李家小姐。 许是真的因为南宫碧落是女子,那几位小姐对她都没有太多隔阂防备,如实告诉了她发生的事,与曹雨安所形容玉飞花大同小异。玉飞花对柳家小姐和郡主是一点越矩的事都没有做,也许也有时间不够的原因。 至于那一直要追查玉飞花的李家,却是李家小姐真的看上了玉飞花,一心想要抓到他嫁给他了。 而且那玉飞花也只是牵了牵李家小姐的手,带着她在京城附近游玩了一番罢了。 “真是想不通这些官小姐在想什么,上赶了追求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个登徒子、淫贼。小姐,这算不算花痴?”曲水和南宫碧落走在回家的路上禁不住嘟囔,很奇怪这些大小姐奇特的想法。 南宫碧落瞥了曲水一眼,“我倒是奇怪这与玉飞花没有进一层亲密接触的李小姐要抓他,与玉飞花真的发生了什么的曹小姐却不打算追究了。这个采花贼行为也是古怪。” “说来也是。小姐,他还在打听你的事,该不会你也是他的目标吧?”曲水一脸惊疑,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南宫碧落抬手就敲了曲水的脑袋,白了她一眼,“他要是来,还省得我费心思抓他了。” 曲水揉着头,瘪了瘪嘴,南宫碧落早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去。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偏是她想事情的时候,曲水又叫了她,“小姐,先前那小子又来了。” 南宫碧落抬头,便见楚泰宏一脸焦急地寻来,看见了她不惜在一街之隔的地方,用轻功一跃飞来,南宫碧落还没开口问。 楚泰宏已经急道:“云儿不见了!” 第22章 当南宫碧落听到林晚云不见的消息,即刻便赶了回来,都察院的人也发现了牢房的情况省去了找她的功夫。 不得不说楚泰宏很关心林晚云,和南宫碧落商量共同追捕玉飞花被拒后,就回到了牢房外面守着林晚云。因为觉得林晚云异常安静,担心的去牢房窗户向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牢门大开,牢房空无一人,林晚云没了踪迹。 他急得硬闯了都察院的牢房不说,提着守门的官差,一进去就看见狱卒被迷翻在地,衙门的人这才知道出了事。楚泰宏二话不说,立马冲出去找了南宫碧落,因为私闯牢房的事,现在被抓去挨板子。 都察院,牢房。 南宫碧落进入牢房的时候,狱卒已经被人抬走,现在迷香的药效还没过,问不了话。好在其他犯人都没有丢失。 南宫碧落走进关押林晚云的牢房细细察看,能悄无声息消失在牢房里,凭林晚云那三脚猫的功夫做不到,肯定是有人帮她或者直接带走了她。 狱卒送来的饭菜都没有动过,牢房里面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她是自愿走出这牢房的。南宫碧落眼睛搜索着牢房四周,在那一堆茅草中,发现有东西被遮住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林晚云的玉佩,看起来朴实无华,上面刻有林家家徽。 她皱起眉头,将玉佩收到了腰间,出了牢房。 牢房只有一个出口,有官差把守,唯一的空岗就是晌午,狱卒给囚犯放餐,牢房守卫会有一次换岗,守卫空缺出来。女牢所在是都察院的后院,与男牢房隔着一层墙,四周都是很高的围墙,林晚云自己不可能越过这么高的围墙,但对于轻功好的人,就不是难事,她沿着围墙搜索着痕迹。 一圈下来毫无发现,能不着痕迹的带一个人离开,这人的本事着实不小。 南宫碧落站在墙角处沉思,便是这时,曲水和楚泰宏一起来了这里。 “楚公子,你别急,慢点。”明明是曲水带的路,却落在了楚泰宏的后面。他刚刚挨了板子,都察院的板子可不是那么好受,他却一点都不知道疼一样,脚步匆忙。 “南宫捕头,怎么样?”楚泰宏走到南宫碧落面前就问到。 第52页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楚泰宏俊眉紧锁,一拳打在了墙上,砸了一个坑,手也磨破了,沉声道:“一定是玉飞花带走了云儿!”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楚兄弟,你别急,关心则乱,你还要保持冷静,找回晚云。” 楚泰宏闻言,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头。“可我们应该从何找起?云儿在京城无亲无故,她又不懂保护自己,现在下落不明,我担心她受欺负。” 南宫碧落不知如何安慰这焦急的少年,曲水在一旁说道:“小姐,许姐醒了。” “那先去问问许姐当时的情况。”南宫碧落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楚泰宏立即道,目光恳切,“南宫捕头不要再拒绝我了。” 南宫碧落点头,三人便去见了狱卒许姐。 花厅。 “当时我放完别的囚犯的饭,最后去的那小妹子那里。她看起来乖了很多,窝在角落里,沉思着什么,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我放下饭她也不吃,我就在那里劝了两句,然后突然闻到一阵异香,我便昏了过去,隐约间看到那妹子惊讶的神情,还瞄到一双白鞋。对不起南宫,我只知道那么多。”许姐一脸抱歉。 南宫碧落:“不关你的事,你没事就好,多休息许姐。” 许姐那里也没有什么线索,无从查找,楚泰宏又有点焦躁的迹象。南宫碧落看了一眼他异样的腿脚,便道:“楚兄弟,你随我回家,先处理伤口歇口气,然后给林家捎个信,他们手底下奇人异士也不少,说不定能赶来帮忙。” “不行。”楚泰宏竟是拒绝了,“不能让林伯父知道晚云不见了。” 南宫碧落狐疑地看着楚泰宏,似乎要个解释,这少年耿直忠厚,不像是害怕被责怪而选择欺瞒的人。 楚泰宏神情有异,犹豫了一下,道:“南宫捕头,先去你家吧。” 南宫碧落略一思量,点头。 南宫家。 三人回到南宫家,苏映月对于突然出现的楚泰宏有些好奇,南宫碧落让曲水陪着她去调制点特效金疮药,便领着楚泰宏去了书房。 “楚兄弟,这里只有我们,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为什么不能让林老爷知道晚云不见了?” 楚泰宏抿了抿唇,脸色凝重道:“实不相瞒,武林盟与青帮出了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林伯父夹在中间已是焦头烂额,若不是怕云儿受到牵连,他也不会放任云儿独自上京。现在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告诉他这个消息只会让林伯父分心。” “青帮和武林盟出现了矛盾?”南宫碧落讶然。 南方武林盟统率南方武林正道,青帮则是带着点黑道性质的商会组织,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有林江栋这个中间人,也算维持着一种和平状态,将南方经济、江湖、甚至官场都维持得很好,一起协力促进着南方沿海地区的繁荣富饶。 这两者闹了矛盾,可不是一般江湖纷争,干系重大,难怪林江栋要将女儿甩手给她。 “什么样的矛盾?” 楚泰宏摇了摇头,“具体细节我也不知,林伯父和家父只是要我跟着云儿一起来,保护好她。” 南宫碧落看着眼前的少年沉思起来,猛地灵光一现,捂了下腰间。 “小姐,不好了!”曲水突然冲进了房里,南宫碧落还来不及呵斥,她便急道:“五婶在院子里发现了这个!” 曲水拿出了一支白玉桃花和一张字条,字条上书:晚云妹妹,我带走了,玉飞花。 南宫碧落一看,立即问道:“具体怎么发现的?” “在前院里,五婶整理觞姐晒的药材时发现的。它嵌在正院中间的石墙里,五婶惊叫了一声,我过去才把它拔下来,还费了一点力气,字条就穿在上面。” 南宫碧落仔细看了一下玉花,雕琢精细,毫无损伤。这个玉飞花的确有点功力,玉花嵌入石墙没点内力做不到。回来的时候这玉花和字条都还没有出现,定是才被打进来不久。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南宫碧落的脸沉了下去,这无疑已经是一种挑衅。这玉飞花还留在京城里没有走,从都察院牢房带走了人不说,还胆敢跑到她家里来送信,这算是正式向她宣战。 “南宫捕头,云儿真的是被玉飞花带走了。不行!我不能让她和那个淫贼待在一起。”楚泰宏又焦急起来,说完这话握了握拳头,就要往外走。 “回来!”南宫碧落喝止了他,脸色冷凝,双目里藏了一道厉芒。 “你这小子,铁打的不成。”曲水拉他回来,将南宫家特制的金创药给了他,瞄了一眼她家小姐,小声在楚泰宏旁边嘀咕道:“你别冲动,先顾好自己,我家小姐认真了,那个玉飞花惹了她,逃不掉的。” 楚泰宏还有些犹豫,南宫碧落便在这时道:“曲水,我们走。” “我和你们一起。”楚泰宏道。 “不行。你留在这儿,你现在有伤,虽然只是外伤,还是会对你有影响。南宫家的伤药对这种外伤只需一天,找晚云的事先交给我。你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楚泰宏不吭声,片刻之后,在南宫碧落锐利的目光下点头。 出了南宫宅。 曲水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南宫碧落:“曹府。” 曲水:“曹府?” 第53页 南宫碧落:“嗯。去要一幅玉飞花的画像,交给弟兄们搜捕,他如果没有离开京城,凭他那种装扮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纵使抓不住他,也要告诉他,我南宫碧落盯上他了。” 曲水搞不清楚自家小姐的想法,又问:“那为什么不带上楚家小子?他可在乎林小姐了,心里一定很着急。” 南宫碧落:“这个少年不错,就是还差了点火候。也因为他太在乎晚云,我才不想他冲动误事,现在正好让他冷静冷静。对他以后也好。” 曲水明白过来,那小子以后可不是一般人,便不再多话。 曹家。 对于南宫碧落的要求,曹雨安十分配合。对于南宫碧落要大肆搜捕玉飞花,她也表现出一丝期待,不过那种期待与尚书千金的期待似乎有些不一样。 “南宫捕头,你此番抓捕玉飞花,只是展开搜捕?”曹雨安在将画像给南宫碧落的时候,忍不住好奇问道。 南宫碧落将画展开看了一眼收好,看向曹雨安道:“多谢曹小姐配合,至于是不是只搜捕,就要看这玉飞花到底有多难抓了。” 曹雨安问不出南宫碧落的话也没有失望,只是看着南宫碧落眼神明亮斗志高昂的样子,微微一笑:“那我便静候南宫捕头佳音。抓贼的时候南宫捕头也要当心,注意安全。” “多谢曹小姐。告辞。” 南宫碧落带着曲水走了,曹雨安送她们到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们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丫鬟唤她,她才回神,转身回去。 “小姐,那曹小姐还真是配合,你说她会不会心里也是想抓到玉飞花的,就和那李家小姐一样。”曲水总是充满好奇,她打开画看了一眼,“要真是这样,那到时候李家小姐和曹家小姐会不会上演一出争夺大戏,这采花贼做成玉飞花这样也是传奇了。看样子真的长得不错,不过嘛带着面具,真实相貌就不知道了。曹小姐也算是画画的行家,可是我还是觉得风老板的画功要更胜一筹。” “你这小嘴啊,总是说个不停,什么时候还会鉴赏画了?”南宫碧落如常的嗔了曲水一眼,“去,让弟兄们去搜捕。顺便把玉飞花私闯都察院牢房,劫走人犯和挑衅我的事传出去。” “好。” 都察院。 南宫碧落没有参与搜捕,但都察院的官差已经人手一幅画像追捕玉飞花,玉飞花的传言再次在坊间传开。 “南宫碧落!” 在都察院里等待消息的南宫碧落突然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出了大堂,来到前院,便见几个衙役,边退边拦着一个人退了进来。 大胡子,粗铁链,一把官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衙捕头陈一刀。 他手里拿着一张玉飞花的画像,纸被那大手用力抓皱,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这件案子归顺天府管,你凭什么插手,还大肆抓捕,不怕打草惊蛇?不怕李尚书怪罪?” 南宫碧落不慌不忙道:“陈捕头,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个贼人已经欺辱到都察院头上来,公然挑衅官差。于公于私,我都无法袖手旁观,何况有了画像,比起你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四处吃闭门羹,要好得多不是吗?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采花贼,人们的关注点在于他挑衅都察院,挑衅我南宫碧落,而我也恼羞成怒,势要抓到他。” “陈伯伯,我明面抓劫狱犯,你暗里抓采花贼,既不会让尚书大人难堪,又能名正言顺抓贼。都是为了抓他,为何不合作?” 陈一刀被说得哑口无言,思量起南宫碧路的提议来,半晌过后,冷笑道:“哼,你这是想要我顺天府的差役也当你的劳力啊。不过——” “我可以一起搜捕,但抓到了人,算我们顺天府衙的。” “当然可以。” 陈一刀得到南宫碧落承诺,便匆匆来匆匆去,南宫碧落要的是抓到玉飞花,找回林晚云,至于功劳是谁的,她并不在意。 可不得不说,这玉飞花也是狡猾。虽然打扮招摇,但搜捕了好几日都没有抓到他的踪迹,有了线索不是晚了一步,就是混淆视听的假消息。后来直接断了痕迹,莫不是做了伪装,或者已经不在京城内,去了周边小镇? “小姐,我们要不要扩大搜捕范围。”连日奔波的曲水,眼睛底下一片青紫。 南宫碧落也没怎么休息,在思考曲水的提议,楚泰宏也已经四处去打听,毫无进展,却是陈一刀那边传来了消息。 “南宫捕头,我听顺天府衙当差的表哥说,有人昨晚见到一个很像画像上的人出现。陈一刀已经带人去搜捕了。说好了合作,那陈一刀有了线索却让手下人不准泄露,南宫捕头你也快带人去吧。”一个年轻男子跑来通报。他是都察院的衙役,今日他轮休,正好去看表哥,一直奉南宫碧落为偶像的他自然不会让南宫碧落被人这样捷足先登。 “什么地方?” “风月楼!” 第23章 陈一刀是谁? 一个暴躁蛮横的男人,一个作风铁血直率的捕快,还是一名为区区一个采花贼焦头烂额了很些时候的老捕头。好不容易得到了玉飞花的线索,他带着大队人马就去了风月楼,还出动了官兵。 他让人包围了风月楼,大白天直接砸开了风月楼的大门,开门的小厮被他一撞一推,倒着滚了一圈,磨破了额头,惊吓道:“你们干嘛!找谁!” 第54页 “给我搜!”陈一刀粗重的嗓音一吼,风月楼里的灯笼都摇晃了一下,这莽人还用上了内力。 “发生了什么事!”风飘絮站在楼上,沉眸看着闯进来的公差。“我当是谁,原来是陈捕头。” “你就是老板风飘絮?顺天府查案,要搜你的楼。搜!”陈一刀直言来意,下了令。 “慢着!搜查可以,我总要知道为什么要搜楼吧?你带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冲进来,我楼里都是些娇柔的姑娘,吓出了毛病接不了客人,你赔我的损失?”风飘絮居高临下的站在楼上,一点没被陈一刀凶狠的样子吓住。 “乌烟瘴气的生意,不做也罢。我怀疑你这里窝藏了逃犯,这是搜查令,废话少说,还不快去!”陈一刀喝令手底下看着风飘絮发愣的人。他已经说明来意,手里也有搜查令,他不想和风飘絮在这里磨嘴皮子,要是玉飞花趁此机会逃了,就功亏一篑。 “我看谁敢!”风飘絮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声喝令,手底下的护卫就冲了出来,拦住了搜楼和往别院客房去的官差。 她下了楼,“有搜查令又如何?你一句抓捕逃犯就要在风月楼里横冲直撞,污蔑风月楼的招牌是小,得罪了那些留宿的有头有脸的金主是大。风月楼胆子再大,还没有到敢窝藏逃犯的地步,你且说清是什么逃犯?”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陈一刀可没有耐心与风飘絮周旋。 风飘絮因为楼里的特殊,也不能让这些官差莽撞搜楼,双方僵持,冲突一触即发。 当南宫碧落快马赶到的风月楼外的时候,里面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人,身上有被铁链抽打的痕迹,而陈一刀也已经拔了刀,架在了风飘絮脖子上。 “你这老鸨,再阻挠本捕办案,我就宰了你,搜!”陈一刀陈一刀,便是一刀毙命,绝不手下留情,风飘絮养的一般护卫根本拦不住他。 风飘絮寒刃在颈,也没有丝毫犯怵,冷眸瞪着陈一刀,冷笑一声正要启唇,一根细长的绳索已经缠住了陈一刀的手,将他拉了开去,一下让他远离了风飘絮。 “袖镖!”陈一刀一惊,循着撤回去的绳索抬眼看去,南宫碧落已经挡在了风飘絮面前,袖镖也缩回了她身上。 “陈捕头,有话好好说,别冲动。风老板,别动气。”南宫碧落将风飘絮遮挡在了身后,让双方都不要动干戈,人却是面对的陈一刀。 “南宫碧落,你究竟是哪一边的?疑犯跑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陈一刀呼喝道。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她也没想到陈一刀为了抓玉飞花会调用官兵,没有理会陈一刀,她转身面对风飘絮。自从上次谈过行尸楼的事,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再见是这种场面。 她沉了一口气,拿出了画像来,询问道:“风老板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风飘絮瞄了一眼陈一刀没有好脸色,但南宫碧落的面子还是要给,仔细看了一下画像。 “见过。但他根本没在风月楼留宿。” 陈一刀走了过来,南宫碧落依然隔在他和风飘絮之间,两人同看着风飘絮。 南宫碧落:“确定?” 风飘絮从南宫碧落手中接过了画像,回忆道:“他带着银面具,气质卓绝,而且还带着一个络腮胡子满脸麻子的朋友,那般招摇,自然不会忘记。我还特意留意了他,他却只是在一楼抬眼看了看周围,转了一圈便走了,根本没有过多停留。” 南宫碧落眼睛一眯,“络腮胡满脸麻子的朋友?” 风飘絮点头,“嗯。那人又矮又胖,模样粗狂丑陋,但是——依我看来,是个女的。” 陈一刀惊疑道:“女人?” 风飘絮没有理会他,只看着南宫碧落,“怎么,难道他就是那个玉飞花,你们现在要抓捕他?” 南宫碧落点头,风飘絮道:“那真不好意思,昨天他来去匆匆,我又忙着生意,也便疏忽了,我该立马派人去通知你的。” 南宫碧落还未曾答话,陈一刀却冷哼道:“官府最近大肆搜捕,你这女人看起来那么精明会疏忽?我看你是有意包庇。南宫,不能依她片面之词,我们搜楼!” “哼!现在还要搜楼,陈捕头是想搜出什么来?”风飘絮也是冷哼,倒没有再呼喝,只是讥讽道:“陈捕头,你别想把屎盆子往我风月楼扣。你动用了官兵,搜到了人是功劳。搜不到人,就想以故意阻挠官差包庇罪犯为由,把账赖在风月楼头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没有证据,你的怀疑就立不住脚。我风飘絮摸爬滚打这些年,你那些伎俩还唬不住我,真要撕破脸,我反告你一个无据滋事扰民、暴力抓捕殴打良民。” “你!” 风飘絮不给陈一刀说话的机会,“我什么?陈捕头,那玉飞花明明知道你们在抓他,还大摇大摆来我这里,明显是刻意为之。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哪里偷笑你们的无能,一个阅历丰富的捕头竟然被一个采花贼耍得团团转,传出去可不好听。” “你这牙尖嘴利的女人,气煞我也!”陈一刀握刀的手一扬,刀柄就要朝风飘絮砸下去。 风飘絮动都没动,他的手就被半道拦住。南宫碧落手一抬,托住了他粗壮的手臂,他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陈一刀心头一骇,这南宫碧落的武功近年好似又精进了。 “陈伯伯别动怒。”南宫碧落叫的陈伯伯,眼睛看的风飘絮。 第55页 风飘絮也是人精立马懂了南宫碧落意思,便是要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和他计较。“算了,我给南宫捕头面子。你们要搜就搜吧,只是最好对楼里的姑娘们客气点,还有那些夜宿在楼里的大爷们。” “现在还搜个屁!你这婆娘,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当真厉害。”陈一刀气道。 风飘絮眼一眯,就要反唇相讥,南宫碧落却在这时插了话来,“其实搜不搜无所谓,我们只要抓到玉飞花就好。两位,不如先让各自的人撤下去。” 风飘絮照做,陈一刀犹豫了一下,也让人撤走,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南宫碧落道:“如果玉飞花真的是要看我们的笑话,事情也就好办了。” 风飘絮和陈一刀同时一愣,看着南宫碧落嘴边自信的笑容,竟是异口同声道:“你有办法抓他了?” “抓不抓得到,还不能下定论,但应该可以逼他现身。”南宫碧落微笑着,眼神深邃,目若星辰。 风飘絮陷入了南宫碧落明亮的眼神中去,思索着她的方法,陈一刀却急道:“南宫碧落,你就不要卖关子,有什么办法?” “这个法子嘛,还得麻烦一下风老板。” 风飘絮:“我?” 陈一刀:“她?南宫,你不会是想让她找几个漂亮的女人当诱饵去引诱玉飞花出来吧。玉飞花可不会笨,而且这欢场的女人、” “陈捕头!”南宫碧落喝止了陈一刀未说完的话,侧了侧身,隔离了风飘絮和陈一刀视线交汇,然后说道:“这玉飞花在暗,我们在明,他的行为和目的一直都很奇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他对自己很自信而且不可一世。他向我挑衅、向衙门挑衅,又这样引人注目如果真的是想戏耍我们,我们便如了他的意又何妨。” 陈一刀陷入了沉思。 风飘絮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南宫碧落的想法,略一思索后,试探道:“你是想将计就计,然后扰乱视听,浑水摸鱼,逼他现身?” 南宫碧落笑道:“知我者,风老板也。” 陈一刀困惑了半晌后,也有些似懂非懂了,但仍然不清楚风飘絮能做什么,“世侄女,你究竟是怎么个计划?” “陈伯伯,你且附耳过来。”她在陈一刀耳边说了几句,陈一刀眉毛微微**了一下。 风飘絮对南宫碧落的计划也很好奇,但她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并不着急。 待南宫碧落说完,陈一刀一动不动地盯着南宫碧落,弄得南宫碧落一头雾水。 “怎么陈伯伯,难道计划不行吗?” 陈一刀摇了摇头,盯着南宫碧落的双眼,用那低沉的嗓音说道:“青出于蓝。南宫昊天那家伙最得意的事,该是教出了你这个女儿。就依你所言行事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功劳得算在顺天府头上。” “这个早就约定好,自然不变。”南宫碧落微微一笑。 陈一刀收刀入鞘,冷冷地看了风飘絮一眼,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口,停了下来,那有刀疤的眼一眯,一掌隔空轰碎了风月楼的门,吓得外面的人一震。 “走!”他一声令下,带来的大队人马便撤走了,只剩下惊帆一匹马在门外原地踏了踏蹄子。 惊帆朝门里低哼了一声,它的主人便出现在门口,伸手摇了摇那门框上只剩下半边还悬在框上的烂木头,她嘀咕道:“这陈伯伯的劈空掌越来越厉害了。” 风飘絮却也走到门口,虽然也惊讶陈一刀突然拆了她的门,但看着南宫碧落开合着烂门,没有计较陈一刀的做法,只是一脸无奈,“你要我怎么做生意,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南宫碧落没碰两下,就掰下一块木头。上好的红木,她可惜了一下扔掉了,转过身去,笑道:“当然是算在林家的身上。” 风飘絮愣怔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好笑地看着南宫碧落,“那南宫捕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南宫碧落挥了挥手指,支走了惊帆,人畜无害般微笑,道了两字:“画画。” 第24章 风月楼,风飘絮房间。 糕点、茶水,一阵淡淡的幽香。 眼前的景象和上一次那么相似,只是坐在桌前的人,只有南宫碧落罢了。她眼睛在四周扫了一遍,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看向了前方的风飘絮。 风飘絮站在一张桌案前,摆弄着画笔、颜料,空白的画卷用纸镇压平,动作娴熟优雅,另一侧还摆放了一张玉飞花的画像,准备完毕,她抬头看向南宫碧落,“好了,南宫捕头,你想怎么画?” “风老板画艺卓绝,自然任你发挥,我要的只是一张‘玉飞花’的画像,一个长相英俊非凡的人。在风老板眼中,什么长相的人算得上英俊非凡,画出来便是。”南宫碧落仍坐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 风飘絮轻笑出声来,“你还真是不客气。只提了一个要求,就要我凭空捏造一个人出来吗?” 风飘絮提起了画笔,轻轻勾勒了几下,画纸上便出现了一个大致轮廓,她依着南宫碧落带来的画像,先将‘玉飞花’的身形勾勒了出来。 南宫碧落看着她开始画画了,放下了茶杯,“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要另外造一个人玉飞花出来,如果只是凭空捏造,怕是不容易让本尊出来。” “那有何难。找个人冒充他便是了。”风飘絮道。 第56页 南宫碧落:“我也这样想,只是这人选,风老板可有好的提议?” 风飘絮画笔未停,画像已临摹了一半,抬眼瞄了南宫碧落一眼,“主意是你想的,你还来问我。你带来的这幅画像又是出自哪位姑娘之手?画工不错。” “比起风老板还差点。”南宫碧落没有说出曹雨安,毕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曹家小姐与玉飞花接触过。“既然风老板不肯帮我想,那只有我自己来了。依你昨晚所见,那玉飞花身量如何?” “身形修长,与我身量差不多,可能稍微高一寸。” 南宫碧落想了想,找个武功不错,与风飘絮差不多高的人还是好找,心中已有人选。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安静下来,快笔勾了几下道:“好了该临摹的已经临摹完了,只差这英俊非凡的脸了。你真不过来指点一二,给点意见?” 南宫碧落闻言,盯着风飘絮的眼睛,思索了一下,起身走到了风飘絮身旁,不知名的幽香又浸入鼻息,南宫碧落竟也觉得习惯了。 她看了一眼风飘絮的画,几乎与曹雨安画的毫无差别,细节上还比曹雨安刻画得更细腻一点,只有脸部被面具遮住的地方是空缺出来的。 风飘絮蘸了下画笔,“依我看来,这玉飞花当真长得不差。这冒充的嘛,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眼睛鼻子?” 南宫碧落仔细盯着曹雨安的那幅画,伸手在画上丈量了几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风飘絮微微仰头侧首,看着南宫碧落,噙着笑,“还有呢?” 南宫碧落也弯了嘴角,“还有风老板且画来便是,我会在一旁看着的。” 风飘絮便提笔画来,这下勾得很慢,南宫碧落偶尔说上两句,两人挨得近,说话声音便近似耳语,只二人得闻。 “说起来,只是画一幅假冒的画,不一定非得我来。南宫捕头故意在陈一刀面前说要我帮忙,难道是为我解围?”风飘絮边画边与南宫碧落说着话。 “风老板需要我来解围吗?”南宫碧落反问。 风飘絮斜眼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那陈一刀出了名的刚直,若是容他横冲直撞,大肆搜捕,楼里的秘密难保不会泄露。你明知我是因为什么阻止他搜楼,却是站在我这边,明知道这里是行尸楼的分舵还不曾揭发,不是代表同意了我上次的提议?”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下,“我只是不想陈伯伯惹来杀身之祸,不想他以后死得不明不白。同样也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这么说,你还是不信我?”风飘絮停下笔来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没有回避,“我愿意相信你,可你的秘密太多,真的全部告诉我了吗?你能将风月楼的秘密告诉我,难道没有后手?” 这次换风飘絮不说话了,她低头看着画,继续画起来,须臾之后说道:“至少现在开始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南宫,我不想楼里的姐妹们出卖笑,甚至出卖肉体毫无尊严,还一直受制于人。我想她们脱离行尸楼。”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侧颜,眸光渐深,“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从长计议。现在我只想抓到玉飞花,找回林晚云。” 风飘絮闻言叹了一口气,落下了最后一笔,凭空捏造的‘玉飞花’符合人们对于这个飞贼的一切幻想,一经流传,也会成为像潘安卫玠一样受人追捧。 “我想你不会等太久,现在就等你那个冒充的玉飞花出去招摇一番,从陈一刀离开风月楼时,你的局已经设下来了,一个不可一世的人不会容许他的名头有人顶替。你的功劳簿上恐怕又得添上一笔。” 南宫碧落将画拿起看了一下,收好。“那也得有你和陈伯伯的配合。功劳是陈伯伯的。” 风飘絮放下了笔,“你还真是怪人,自己的功劳要让给别人。这个陈一刀还真的是个好大喜功的人。”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陈伯伯要功劳,不是只为了名声,他这次动用了官兵,无功而返,能抓住玉飞花,就不会让顺天府衙落人口实,否则大可以如风老板所说,将责任推到风月楼的身上,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 “他与你南宫家素来不和,你倒是向着他。” “他虽然脾气大了一点,还有点刚愎自用,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捕头。”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没了笑容,“所以——他最好也不要被行尸楼盯上。风老板,这次的忙,我会记住的,告辞了。” “南宫。”风飘絮拉住了她,她回头停下来,风飘絮便松开了手,“我真的不想有你这样的敌人。你放心陈一刀的事我会向上头压下来的,但是你已经被苍狼盯住了,万事小心。” 南宫碧落皱眉,“苍狼?” “他杀了姚付新晋升为天字一号楼第九,负责姚付新的善后,包括除掉你。” 南宫碧落思索了一下,却是问道:“那你呢?” 风飘絮愣了一下,轻轻微笑了一下,目光柔和了下来,“我毕竟还是楼里的人,行尸楼主人手底下的那四个人不会任由楼与楼之间的矛盾加大。魑魅魍魉的作用,就是负责监督每一座楼,负责楼与楼之间的联系平衡,我比你安全。” “魑魅魍魉?”南宫碧落记在了心里,她看着风飘絮,声音不再那么冷硬,很轻。“风老板,在你屋外那些暗卫还在的时候,我们还是少谈这些的好。” 第57页 风飘絮又朝南宫碧落靠近了一点,笑着点了点头,同样低语:“她们是我的人,你放心。下次,有你她们就不会在。” 南宫碧落微微叹了下气,与风飘絮拉开了距离,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后,瑶红便进来了。 “瑶红,以后南宫碧落来的时候,你手底下的暗卫通通撤走,不用她们保护。” “可是老板娘你的安全、”瑶红有些犹豫。 “有南宫碧落在,足够了。” 瑶红只好点头,跟着她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风飘絮心里真实的想法,她只担心风飘絮这样下去,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老板娘、”欲言又止。 风飘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瑶红不说话了,但手底下的人的心思,却瞒不住她,她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做好分内事就行。” 瑶红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风飘絮走到房间里的一个古玩展架旁,伸手在展架上的一个青花瓷上转了转,她床旁边的柜子便自行挪了开来,竟是露出一条暗道,风飘絮走了进去。 再说南宫碧落,她拿了画便回了都察院。 一番交代下去。 一日之后,南宫碧落、陈一刀被玉飞花戏耍,大闹妓院吃了瘪,恼羞成怒的说法很快就传开。陈一刀还迁怒风月楼拆了它的大门,而那名戏耍了京中两位名捕的玉飞花在京中也就更猖獗起来。七日里京中商户、富豪、官员接连收到白玉桃花和字条,说是要去他们家里取东西。 玉器、古玩,甚至是小妾,只要玉飞花留了字条,说是几更取,那东西必定就会到他手里,而且他所偷盗的都是些臭名昭彰的奸商、恶霸、贪官。钱是压榨来的,小妾是巧取豪夺的,玉飞花侠盗雅贼之名越来越响,与此同时,他与神捕南宫碧落的几番交手也为人津津乐道。 他公然挑衅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势要将他抓住,好几次交手,都差点被擒住,最紧张的一次是南宫碧落终于将玉飞花的面具摘了下来,一时之间,那貌比潘安的玉飞花画像在怀春少女手中几乎人手一份。 而他也与南宫碧落约定,月圆之夜,都察院衙门,大堂屋顶之上,一决高低。 嚣张至极! 南宫碧落也放出话来,都察院铜墙铁壁候着他,这一次让他有来无回。 老百姓就等着看月圆之夜的热闹。 很快,月圆之夜。 顺天府、都察院的官差将都察院里里外外包围起来,连围观的百姓都轰走,都察院的守卫前所未有的森严。 南宫碧落身穿公服,一人一剑,端坐在大堂屋顶。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敲了三下,还是不见玉飞花的身影,有人已经猜测玉飞花胆怯了,不会再出现。 却是一声冗长的狗吠响起在寂静的夜。 等待了许久的人们,忽而听见有人在夜里长吟:“玉人凌寒万壑空,飞花似梦醉玲珑。逍遥踏红尘,紫禁城内戏双雄。” 一个白衣人翩然若仙,飞入了都察院内,手摇折扇稳稳地落在了院落中。南宫碧落站起了身,官差也将他围在了中间。他却一声轻笑,点地飞上了南宫碧落所在屋顶,朗声笑道:“哈哈,南宫捕头,我玉飞花应约前来,你这阵仗当真不小啊。” 来人白衣墨发,一纸折扇,风度翩翩,容貌硬朗英俊,宛若谪仙,尤其笑起来,牙白唇红,好生帅气。 “我玉飞花紫禁城内戏双雄。不对,当是雌雄才是。南宫捕头,柳腰细眉,长得也算标致,何必总是凶巴巴,打打杀杀。”一来就出言调戏。 南宫碧落冷冷一笑,“算你有胆量,没有失约,面具都被我摘了,还敢大言不惭。今**玉飞花的传奇就要落幕!” 南宫碧落脚下一点,人如离弦之箭,手如鹰爪,抓向了玉飞花。那人折扇一合,就和南宫碧落交起手来,身法轻灵,如同跳舞,二人在狭窄的屋顶横梁上,起落、交手,叫观看的人眼花缭乱。 很快就对拆了百余招,那人折扇如剑,招式渐渐凌厉起来,反观南宫碧落,剑未出鞘,依然游刃有余,只是眉梢皱了皱,忽而握着剑鞘的左手,几下一绕,将白衣人的双手都压住,两人凑得极近。 南宫碧落低语:“差不多得了,你怎的越打越来劲?” ‘玉飞花’道:“从来都没有赢过你,难得的机会还不好好玩玩?”他撤手一抬,扇子落入了左手,右手也一并脱离开束缚,朝南宫碧落脸上招呼去。 南宫碧落右手一拦,又是几下擒拿,再度制住他,“你要玩要打,等这次事情完成后,我同你打个痛快,现在正事要紧。” ‘玉飞花’挣了几下,抽不出手,眉梢**了几下,这像是商量,分明就是不容反驳,他笑道:“好~” 南宫碧落松开了他,他又攻上来,几下之后,南宫碧落点中了他的穴道,手中剑鞘落在了他肩上,朗声道:“玉飞花,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他又是轻笑了一声,“想我玉飞花劫富济贫,风流倜傥,如今落在女人手里无话可说,好在你是闻名天下的女神捕,不亏不亏。” 南宫碧落踢了一下他的腿,他便半跪在屋顶上,脸色吃痛。南宫碧落高声道:“明日放檄文,名动京师的玉飞花在月圆之夜落网。” 第58页 她把他提了起来,正准备从屋顶上飞下去,突然心中一寒,一个白影凭空而来,不容她细想的攻击了她。她猛地朝后连退,却不想那人速度极快,很快点中了她的穴道,她不能动弹之后,那白影才退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屋顶之上,在南宫碧落和‘玉飞花’之间,忽然又多了一名手持折扇的白衣人。 同样长身玉立,与‘玉飞花’一样的装扮,同样的身高,只是脸上多了一张银色面具。 他出其不意的攻击了南宫碧落,现在南宫碧落也如‘玉飞花’一样定在了屋顶上。 “哈哈。”他大声笑了出来,“女神捕也不过如此,抓错了人还不堪一击。在你大张旗鼓抓捕别人之前,也不验证一下别人的身份吗?我玉飞花岂是那么容易假扮的。” “你才是玉飞花?”南宫碧落眯眼看着他,确实与曹雨安的画像一模一样,“你有何证据?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也是冒充的?” 他轻声一笑,从手上拿出一块玉坠,“晚云妹妹脖子上的玉坠,你应该认识吧。被点了穴能不慌张,还算有点与众不同,不过晚云妹妹真是太夸大你了。” 他瞄了一眼,下面包围他的官差,不屑地哼了一声。 陈一刀也在下面,登时飞身而起,一刀砍向了他。他丝毫不惧,身法诡异,手中的扇子看似普通,陈一刀的刀砍在上面,却发出了金属的声响,一手扇子功,刁钻迅捷,出神入化。 南宫碧落眯起眼来。 陈一刀虽然也是武功高强,但是对上狡灵的玉飞花,还有不熟悉的武功路数,很快被踢下了屋顶,落地的时候,手中的刀竟然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手臂毫无知觉,他怒吼了一声,还想再冲上去。 “大胡子,我劝你还是歇口气,你手臂的穴道被我封住,强行运功只会让你右手的经脉受损,以后一刀成独臂,可怨不得我。”他展开折扇,气定神闲地扇着风。 陈一刀闻言气得不轻,但瞥见南宫碧落眼色,也便没有轻举妄动。 玉飞花得意一笑,这时转向了冒充他的那个‘玉飞花。’ 屋顶上行走,就像平地一样轻松,他摇着扇子,走到了‘玉飞花’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恩,长得还不错。”他还点了点头,“不过比我还是差了点。朋友,你冒充我也不知道小心一点。面具那么容易被人摘了,还被南宫碧落逮住,真是太丢脸了。” ‘玉飞花’冷冷地看着他。 他轻蔑一笑,“这眼神是不服气?你冒充我又受制于人,还用这种眼神看我。嘿,你叫什么名字,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还能考虑救不救你。” ‘玉飞花’盯着他,忽而灿然一笑,“我想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话音一落,他猛然抬手一抓,玉飞花猝不及防,虽然挡住了他点穴的手,但是没有拦住抓面具的那一下,他用折扇捂住脸后退拉开了距离,站稳后才放下了手。 真的玉飞花面具也被人摘了下来。 眸若星辰,五官深刻,还带了点异域风情,顶好的相貌,确实比假的那个要惊艳许多,只不过偏阴柔一点。 “你不是被点穴了吗!” ‘玉飞花’拿着手中的面具把玩了一下,便随手扔掉,笑眯眯道:“不这样怎么抓住你?” 玉飞花这才知道上了当,他不做停留立马飞身而起,却是一张大网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说,还把他从屋顶逼落到了都察院大院内。 那拿网的人,便是楚泰宏和曲水。 “把云儿还给我!”楚泰宏拿出了霸王枪,用力一杵,地板便裂开了。 假的‘玉飞花’也飞落在地,和曲水、楚泰宏、陈一刀形成四角包围。 玉飞花虽慌不乱,就地一点,拔地而起,轻功卓绝,但是假的‘玉飞花’也丝毫不差,竟然和他比肩,一下又把他逼回地面。 玉飞花惊道:“你到底是谁?” 他展开扇面,笑道:“好说好说,天外飞仙,司徒凌霄。” “你是天外山庄的少庄主司徒凌霄?” “错了错了,现在已经是庄主了。”司徒凌霄一本正经纠正道。 玉飞花看了看四周,心里一沉。 “你们人多欺人少,抓到我又如何,依然找不到晚云。” “那就让你尝尝都察院衙门内十八种酷刑的滋味。”南宫碧落这时也从屋顶上飞落在地。 “你不是被我点了穴道吗!”玉飞花一脸惊讶。 “移穴换位听过没有?”南宫碧落微微一笑,“虽然你的天罡扇和拂星点穴的功夫练得不错,但也不要太过自信了。”南宫碧落走到陈一刀身边,在他右臂上点了几下,陈一刀的手便恢复了知觉。 玉飞花脸色大变,他料不到南宫碧落竟然看出了他的武功路数,还能解开他点的穴。 “玉公子,劝你还是说出晚云的下落吧。”南宫碧落笑着走向了玉飞花。 玉飞花忽然眼睛一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胜券在握,他竟然看到了南宫碧落丫头走神了,他忽而向南宫碧落射出三支飞镖,南宫碧落当然躲得过,但他的真实目的是曲水。 “水儿小心!” 南宫碧落叫了一声,楚泰宏立马扑向了曲水,躲了过去。 但是玉飞花立马也向地上掷出了霹雳雷火弹,一阵白烟弥漫,陈一刀大喊:“别让他跑了!” 第59页 可是烟雾散尽,院中哪里还有玉飞花的人? “可恶!”楚泰宏立马要去追。 曲水却拉住了他,“别急,小姐故意的。” 楚泰宏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曲水好歹跟着南宫碧落多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可是他轻功那么好,怎么追?朝哪里追?” 南宫碧落却是向司徒凌霄看去,“司徒凌霄,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跟丢了他,我看你飞仙凌霄就要成为天大笑话。” “你就放心吧,天外山庄,千里追踪,万里独行。他沾上了天外山庄的特殊菱粉,跑不了。”司徒凌霄一个点地就飞了出去。 南宫碧落拿出司徒凌霄给的金翅鸟,随着他们的行迹追去。 若不是为了林晚云,她早就将玉飞花拿下,不过那个玉飞花还是有哪里让她有点奇怪。 第25章 月亮西斜,乌云将圆盘似的月遮住了一些,就像被尖锐的利齿咬掉了一口。 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在夜里奔走,看起来像条火蛇,队伍最前头是南宫碧落和楚泰宏,后面跟着曲水和陈一刀以及十几个官差。 他们一路跟着司徒凌霄的金翅鸟,沿途都很顺利,出了南门就是官道,官道行进十里有三岔路口,左边是树林,右边是村庄,金翅鸟往树林一路飞去,南宫碧落也便带人进入了树林。 地形并不复杂,只是树林里更显得阴暗,他们加倍注意着金翅鸟的去向,南宫碧落记得这树林深处有一间破庙,荒废了许多年,破庙后头再走一段路就是一个乱坟岗。难道玉飞花竟然把晚云藏在那破庙里?以林晚云的性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深夜的森林里,连月光都淡了。郊外传来似狼似狗的长嗷,火光照耀下,金翅鸟的翅膀会反射一点点亮光方便追踪,速度也不是特别的快,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追捕的时间拖得越长,她心里也就越发不安起来。 这么多年,她的直觉有时候总不是那么友好。 终于他们接近了城隍庙,已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司徒凌霄和玉飞花好像已经激斗了有一会儿了一般,南宫碧落神情微微一变,按照计划司徒凌霄应是发现了林晚云的下落才出手抓捕玉飞花的。 她和楚泰宏立马冲进破庙里搜索了一番,却只看到一摊血迹和挣扎的痕迹,根本没看到林晚云的影子,他们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出了破庙,楚泰宏提起长枪就加入了战局,楚家雷霆霸王枪是杀伐之武功,大开大合,雷霆万钧。司徒凌霄和玉飞花都以轻灵武功见长,初一见这霸蛮的枪法都怔忪了一下,但很快三人便混战到一起,玉飞花以一敌二,渐露颓势。 楚泰宏、司徒凌霄一刚一柔,攻守兼备。很快就互相配合起来,招式皆快速迅捷,玉飞花不敌,一个返身就欲走。楚泰宏哪肯放过他,一枪便刺了过去,哪知玉飞花却是佯装逃走,手中铁扇缠着楚泰宏的枪,一个用力就将自己的铁扇和长枪都甩了出去,两人便都赤手空拳。 少了长枪,楚泰宏拳脚功夫明显不是玉飞花对手,玉飞花练的拂星点穴手,习的落叶拈花指,掌法还是西域密宗金刚掌。楚泰宏年纪尚轻,哪里是他对手,几下便被逼退,司徒凌霄立马接上,手中折扇为剑,如残影幻花,直逼两手空空的玉飞花而去。 天外山庄,飞仙剑法,轻灵矫健,如幻如仙。 哪知那玉飞花腰肢极软,向后一个下腰,就错过了司徒凌霄的攻击,就地一转身,身体凌空旋转了一圈,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长三尺,软似灵蛇,弯曲自如,银光似铁,寒刃锋利。 司徒凌霄只有短短的折扇,迎上三尺软剑,长短之间被压制了去。 玉飞花果真有些真本事。 却是南宫碧落出手了。 玉飞花的软剑缠着司徒凌霄的纸扇绕上去,将之缴了个稀碎,顺势还要削断司徒凌霄的手指。便是那时,一柄细长的剑鞘尾端点中了软剑,将司徒凌霄手指保住了。 南宫碧落左手持未出鞘的剑,右手使出龙爪手,缠上了玉飞花。 司徒凌霄和楚泰宏见南宫碧落亲自出手也便退到了一旁观看,其间曲水还关心了一下司徒凌霄。 “司徒公子你的手没事吧?” “哼,若我手中真是把剑,还有得打呢。喏,现在风头又让南宫抢了。”司徒凌霄扯了扯自己被划破的袖子,一脸无奈。眼睛看着南宫碧落和玉飞花,却不得不佩服南宫碧落的武功确实一直在他之上。 单看现在,虽然玉飞花已经和楚泰宏、司徒凌霄激斗了一番了,但是南宫碧落仅是单手就逼得玉飞花节节败退,南宫碧落的剑很少出鞘,也从来没有人真的知道她的武功深浅到了何种地步。 就是现在玉飞花又使出了一套眼花缭乱的软剑剑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剑舞龙蛇,刁钻古怪。 南宫碧落也是左手剑鞘左拦右挡,将玉飞花的剑招一一化解,玉飞花剑刺她面门,脚踢她下路,南宫碧落左手剑鞘往软剑上一压,下盘腾空而起,整个人便借由玉飞花的软剑,悬在了半空之中。 一柄软剑活生生被压弯,形如半月,架到了玉飞花自己肩上,南宫碧落身形清瘦,看似不重,玉飞花却如顶着千斤巨石一般,被压得半跪在了地上,单手剑现在要靠双手所持,才不会脱手出去。 第60页 玉飞花这才知道南宫碧落的实力远超出他的预料。 自己的软剑将自己的肩磨破了皮,染红了白衣,南宫碧落猛地撤了力,玉飞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南宫碧落的右手已经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他再也动弹不得。 狼狈地半跪在那里,恶狠狠地瞪着南宫碧落。 谁都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楚泰宏冲了过去,提拎着玉飞花的领口,狠声质问:“你把云儿藏哪儿了!” 玉飞花只是冷冷地哼笑了一声,不说话。 楚泰宏一拳就朝他脸上打去,玉飞花动弹不得,生生受了这饱含怒火的铁拳,俊俏的脸立马肿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楚泰宏咬牙切齿,牙呲目裂:“再问你一次,云儿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 玉飞花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向楚泰宏吐了一口血沫,被躲了过去,怒极反笑,“你就是晚云妹妹的未婚夫?难怪她宁愿和我走,也不愿意与你相好了。” “你!”楚泰宏又抬起手臂,却是被南宫碧落抓住了。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玉飞花,对楚泰宏道:“他故意激怒你的,冷静下来。” 楚泰宏才十七八岁,正是激动易怒心急则乱的时候,他俊脸狰狞,胸口剧烈起伏,好在对于南宫碧落的话他还是肯听从的。他卸了力气,松开了发白的拳头,红着眼眶被南宫碧落拉到了身后。 南宫碧落也心疼了一下少年,转头面对玉飞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声音比平常冷了许多。“晚云在哪里?” 玉飞花知道南宫碧落不会那么容易激怒,受制于人,他只能以沉默以对。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失去了耐心,剑鞘尾端在玉飞花身上一点,他立马露出了惊慌的神情,熟知点穴之法的他,清楚知道南宫碧落点了他哪里。 曲泽、关元两穴,辅以内力注入,会让人心如万虫噬咬,浑身如坠冰火两重天,生不如死。 “南宫碧落你竟然动用私刑!”他的声音兀地尖锐起来,一脸惶恐。 南宫碧落却不理他,这人该受点教训,她转头看向了司徒凌霄,司徒凌霄便与她到一边说起了话。 “他的确是直接就逃到这里来了,一进破庙就喊‘晚云妹妹’,但是无人回应,他又前前后后翻找了一遍,模样似有些慌张。我趁他去庙后面的时候,潜入了破庙,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猜想可能出了事,出来看见他要走,便打算先擒住他等你来。”司徒凌霄回忆道。 南宫碧落听罢,回头看了一眼玉飞花,只见他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曲水在一旁套问他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林晚云的下落。 南宫碧落皱眉走了过去,伸手拔除了惩罚,抓着玉飞花的领口,躬身问道:“你是不是也丢了晚云的下落?” 玉飞花咳嗽了几下,才缓过气来,看着面前的南宫碧落只有愤恨,挂着泪痕的样子,好不委屈,好像南宫碧落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 南宫碧落耐心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把晚云安置在这里,回来的时候就不见她了?玉飞花,这关系到晚云的生命安全,不再是游戏玩耍!” 玉飞花胸口起伏了几下,松了口:“我让她在这里等我,起初她不愿意,但我说了今晚就能有个结果,看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如果我今晚没有回来,就说明我被捕了,她第二天就会自己回去。” 楚泰宏一听,气又上来,“你竟然要云儿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 玉飞花:“我问过她怕不怕的,她不怕,晚云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别总自以为她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就是因为你们对她保护过度,才会让她觉得像一只被困在囚笼的金丝雀。” “你!”楚泰宏又被刺中了心头痛处,但想起南宫碧落的话,他克制住了。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对话,松开了玉飞花,思索起林晚云究竟去了哪里,破庙里的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碧落,要不要在附近先搜一搜。”陈一刀提议。 南宫碧落点头,她让曲水带着两个人看着玉飞花,剩下的人便一起向四方找寻去,楚泰宏尤为认真。 小时候他把林晚云当妹妹宠,发了誓会疼她保护她,有了婚约后,他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林晚云丢了,他的焦急别人根本感受不到。 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云儿’,很快没入了丛林里。 月亮已经藏进西山,昼夜交替之际,风冷、林暗。 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夜间那些窸窣的怪响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十分安静。 南宫碧落心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叫上人往回走去,还没有回到破庙,便听见了狼的嗷叫。 而前方也传来了兵器相接的声音,同时前方有暗箭向他们射来。 南宫碧落身后的两名官差猝不及防,一人当场被射中心脏断了气,另一人也被擦伤,箭矢从正前、左前、右前射来,每一方都三五支一起射来,暗中的埋伏着的人至少三个。 南宫碧落躲过几支飞矢,一跃而起,越过了箭阵,直接朝着破庙跑去,耳朵一动听见身后追来四个脚步声,心头一凛。 当她赶到破庙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曲水一人和动弹不得的玉飞花,另外两个官差已经身首异处,还有四五个黑衣人在围攻曲水。 第61页 她立马要上前帮忙,但是身后的四人已经追来! 南宫碧落耳朵一动,立马弯**去,两柄细直的唐刀从她上方划过,躲过之后,她又飞了起来,两柄同样的长刀又从她身下划过。 南宫碧落飞上了树枝,看清了追上来的人,同样全身黑衣,手握细直长刀,腰间挂着弩箭,见南宫碧落飞上树枝,他们便用弩箭射向她。 南宫碧落身体横过来,蹬着树干,躲过了弩箭,那黑衣人竖起长刀,便一起向她攻击来,武功招数怪异。 再看曲水,五个黑衣人剩下三个与她纠缠,武功不见得比曲水好,但曲水拔剑刺去、挥砍,他们竟然会钻入地下,又突然冒出来,一时之间叫曲水不好对付。 而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已经走向了玉飞花。 玉飞花动弹不得,心下一片慌乱,南宫碧落心里也是一急,却见那黑衣人并没有对玉飞花下杀手,好像还和他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清楚,便以为他们是来救玉飞花的。 但其实玉飞花面前的其中一名黑衣人问道:“把东西交出来!”口音很是奇怪。 玉飞花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你们是谁?” 另外一个黑衣人道:“先把他带走。不然剩下的官差也要来了。”这个却没有什么口音。 他们刚要动手抓玉飞花的时候,却是南宫碧落已经将那四人点住,袖镖绑住了他们的手。 他们一惊,砍向绳索,南宫碧落的袖镖却已经收了回去,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一同向南宫碧落挥刀而来。 南宫碧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暗中留意着他们的武功路数,又一次错开了他们的攻击后,她落在了玉飞花身边,那两个黑衣人落在被点住的四个黑衣人旁。 双方目光一个交汇,南宫碧落目光一凝,当即回身去提玉飞花,那两人一人解穴一人来拦,南宫碧落抓住玉飞花的时候,却是一下要面对六个黑衣人了。 不容她询问,那六人围攻上来,势要夺回玉飞花,南宫碧落一手抓着玉飞花,一手未出鞘的剑迎敌,虽然接连后退,但是那六人就是不能伤了她以及抢走玉飞花。 这时司徒凌霄和陈一刀也赶了回来,他们倒没有遭到埋伏,加入了战圈,缓解了南宫碧落的压力,可是很快林中竟然升起烟雾来,模糊了视线,一阵诡异的乐声响起。 狼嚎声起,突然有人惨叫。 视线模糊中只听得陈一刀大喊:“狼!是狼!” 林中破庙前一片混乱。 南宫碧落提着玉飞花,靠着一棵树站着,小心翼翼注视着周围,还有三个黑衣人盯着她。剩下的曲水应付三个,司徒凌霄应付一个,陈一刀应付一个,带来的官差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无法行动,还有突如其来的狼群,在白雾中攻击着南宫碧落一群人。 白烟成了天然的遮掩,三名黑衣人时不时冒出头来,攻击南宫碧落。饶是她也渐感长时间的拖延只会越来越危险,便是又一次逼退三名黑衣人时,她带着玉飞花后撤。 偏偏那时,乐声停了,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来。白雾里一双双幽幽的绿眼盯着她,狼群把她包围了,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其中还有一名身法很快的人影,是那蒙着白纱的驭狼人手握一把弯刀试图割破她的喉咙。 而且狼群和驭狼人不像黑衣人会顾着玉飞花的死活。 南宫碧落要分心护着玉飞花,渐感吃力,玉飞花便在这时道:“南宫碧落,解开我的穴道。” 南宫碧落不作多想,松手解开了玉飞花穴道,拔剑出鞘,砍断了一只狼爪,又刺破一只狼肚,却不想突然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掌,那玉飞花解了穴竟然攻击了南宫碧落。 “你对我动用私刑,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玉飞花眸含愤怒,还想再添一掌。 南宫碧落目光一厉,却是狼群和那驭狼人也一同在白烟掩盖下发动了攻击。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只是杀人。 玉飞花只顾为难南宫碧落,根本意识不到逼近的危险,驭狼人的弯刀已经砍向他的后颈了。南宫碧落剑一挑一刺,弱化了玉飞花的掌势,剑尖刺到了驭狼人的弯刀,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撞飞了一匹狼,救了玉飞花,逼退了驭狼人。 但她却也被玉飞花的金刚掌击中,手臂也被狼爪抓伤,嘴角流出了鲜血,玉飞花被这突然其来的情况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宫碧落,发神的空档,南宫碧落又是连砍了几匹狼,挥剑刺向了玉飞花。 玉飞花觉得这一次一定死定了,但是剑尖临到胸膛,又调了个头,剑柄点在了他身上,封了穴道,同时又逼退了那暗中偷袭的驭狼人。 “为什么?”玉飞花困惑不已。 南宫碧落懒得废话,已经退到了林子边缘,提着他便冲出了迷雾,听得身后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她吹了一个口哨,又往前奔跑了一阵,便见一匹黄色骏马飞奔而来。 她提着玉飞花骑了上去,往城中奔去,穿过了城门,夜深人静,京城的岗哨并没有想象中严密,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狼群竟然也窜入了城中,追着惊帆而来。 南宫碧落脸色苍白,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有些发黑,她还中了玉飞花两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强撑着,那行尸楼的苍狼对她穷追不舍。 前面通往官府的路也突然有了黑衣人堵住了去路,想来早就埋伏在此,她一个调转马头,立马朝着鸣玉坊奔去。 第62页 鸣玉坊。 惊帆直接带着她狂奔到了风月楼的后门,南宫碧落带着玉飞花飞墙而入,惊帆也继续往前跑去,隔着宽广的后园,风月楼里还有笙歌传来。 她带着玉飞花刚在后园穿行了片刻,瑶红便出现在她面前,一脸惊讶:“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急道:“快,快去官府报信,派人去南郊树林破庙支援。” 瑶红还一头雾水,风飘絮却也闻讯匆匆赶来,刚好听到南宫碧落的话,看清楚她的状况,连忙跑了几步,到了南宫碧落面前,伸手就扶。“南宫!” 南宫碧落一把用握剑的手压住了她的手,目光狠戾,“行尸楼究竟有多少杀手潜伏在京城!” 风飘絮一怔,反手拉住了她已经有些无力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你中毒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说。瑶红直接带人去破庙!” 瑶红得令,立马离开,风飘絮也扶着南宫碧落要往里走。 南宫碧落靠在她身上,仍抓着剑和玉飞花,没有动,“不能去楼里。” 风飘絮轻声道:“你放心,去别院。” 南宫碧落这才由着她搀扶着去了风月楼别院。 别院无人,风飘絮把她带进了一间房里,南宫碧落将玉飞花的听觉也封住,将他扔在了一张凳子上,便由风飘絮把她扶到了床边。 玉飞花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风飘絮抬手擦了擦南宫碧落唇边的血,便急忙端来了凳子药箱坐在了南宫碧落身前,伸手喂了南宫碧落一颗药丸。南宫碧落犹豫了一下便吞了下去,而后眼睛眨了几下,便慢慢阖上了。 第26章 风飘絮小心翼翼解开南宫碧落的护腕,黑色的血已经凝固在伤口上,皮肉向外翻着,伤得不轻。风飘絮目光沉了沉,找来了剪刀剪开了衣袖,黏着在伤口的衣料她也一点一点撕扯下来,其间担忧地抬眸看了南宫碧落一眼。 南宫碧落仍闭着眼,面无血色,呼吸轻缓。 风飘絮迟疑了一下,看着南宫碧落变黑的手臂,还是拿出了一把匕首,点了一盏灯,将匕首在灯焰上烧红,用它挑开了南宫碧落的伤口。 “唔。”南宫碧落闷哼了一声,疼醒过来,锐利的目光在看见是风飘絮在帮她处理伤口后,放松了下来,哑着声音道:“我昏迷了多久?” “还不到一刻。”风飘絮回答着,心里为南宫碧落涌起了一声叹息。不是杀手却也时刻处于警戒小心的状态,但手上却又划了一刀,直到把伤口全都划开,又刺了一点进去刮着腐肉。 “嘶~”南宫碧落倒吸了一口凉气。 风飘絮停下了动作,抬头轻声道:“很疼吗?” 南宫碧落咬着后牙关,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轻摇了一下头。 风飘絮阖了下眼,柔声道:“狼爪有毒,要去肉排血,才能上药,忍着点。” 南宫碧落没出声,风飘絮也不要她回答,动作稳健又小心,干净利落地挖出腐肉,又用纤白的手指挤压黑血,血污染坏了她上好的衣料,她也只是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伤口。 黑血凝固很快,很容易堵塞伤口,她又用刀破开,如此反复,过程中没有手抖,也不曾抬头看南宫碧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怕分心。 倒是满头细汗不吭一声的南宫碧落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她挤完黑血,将药粉敷在伤口上,又娴熟地包扎好。 处理完毕,天已经亮了。 “好了,你的左手最近不可乱动,也不要沾水。”风飘絮将纱布工具放到一边,起身到清水旁,将满是血污的手洗净。 南宫碧落低头看着左手漂亮的包扎,风飘絮又坐回来时,她抬起了头,风飘絮用洗净的手在身上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南宫碧落额上的细汗,这才问道:“你不是抓玉飞花吗,怎的如此狼狈?” 南宫碧落接过了手帕,“怪我大意了。中了黑衣人的埋伏,又遭到苍狼的暗算。” 风飘絮一怔,“黑衣人?”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眼神,猜想她也不知情,便把黑衣人的简略地说了一遍。 风飘絮听罢,沉吟了一下,道:“杀手大都喜欢独行,据我所知苍狼只与狼群为伴,上次会帮助姚付新也仅是接了任务,伺机取而代之。听你描述,黑衣人与苍狼不像是一道人,更像是冲他来的。”风飘絮看了一眼被放置一旁的玉飞花。 南宫碧落也认同风飘絮的说法,同瞄了玉飞花一眼,见他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边,也便将行尸楼的事暂放到一边,起了身。 风飘絮立马要搀她,“你别乱动,多休息一下。” “无碍。”南宫碧落搭了一下她的手示意没事,自己走到了玉飞花面前的圆桌旁坐下,右手放在桌面上,目光将玉飞花扫视了一遍,锁住了玉飞花的眼睛。 玉飞花被盯得不舒服,无奈受制于人,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只能瞪回去。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指尖隔空一弹,内力外放,解了他的听觉和哑穴。 还未曾开口,玉飞花却先道:“内力收放自如,你的武功确实在我之上。我伤了你,你为何还要救我?凭你武功,一剑结果了我专心对敌,再来几个人也断是不会受伤的。” “南宫碧落的剑只会自保和抓人,杀人的剑法只会用在穷凶极恶的狂徒逆贼身上,你还不至于。”南宫碧落神情淡然,“救你只是为了让你受到应有的律法制裁,而不是死于非命。” 第63页 “哼,迂腐!比起律法,江湖不是更痛快。明明可以是自由翱翔的野鹤飞鸟,却自甘堕落为鹰犬,供人差遣,束手束脚,可惜,太可惜!” 南宫碧落只微微一笑,“我只是相信王法公道,律己律人。若都是野鹤,谁来维护安定?可不可惜不是由别人说了算。你的好口才,留待公堂之上再行思辨吧。现在,来谈谈正事。” 玉飞花闭了嘴,不说话就不说话,他倒要看看南宫碧落怎么谈。 南宫碧落:“你是何方人士,师从何人?为何要当一名,恩~采花贼?” 玉飞花哼了一声,不说话。 南宫碧落又问:“晚云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与你是否有关?那些黑衣人你认不认识,可是来救你的?” 玉飞花还是不说话。 南宫碧落皱了眉,看着玉飞花,右手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子,很轻、很慢。 她的眼神让玉飞花心里发毛,她沉默得越久,玉飞花心里就越没底,生怕南宫碧落又想出什么逼供的招数来,但他看了一眼风飘絮,就是死撑着不再开口。 南宫碧落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她停止了敲击,玉飞花也几不可见一颤,她便勾起了嘴角,回头看了一眼风飘絮。 风飘絮与她眼神交汇,瞄了一眼玉飞花,便道:“我去换身衣裳,你继续审问吧。”说完便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玉飞花心里咯噔了一下,看见南宫碧落弯起的嘴角,喉咙动了动略显心慌,现在只剩两个人了,南宫碧落就算动用了什么酷刑也没有人知道。 “那面具姐姐与你真是好默契,看你一眼便自己懂得出去。”玉飞花开始找话说。 这回换南宫碧落不吭声了。 玉飞花心里越发没底,“喂!你别以为把人支走了,就可以严刑逼供,逼急了,我、我、” “你什么,咬舌自尽吗?”南宫碧落接下了玉飞花的话,略带嘲笑,“你以为风老板走后,我就会对你严刑逼供?能让我费心动刑的得是山西食人魔那种级别的凶徒,你还得不到那种待遇。之前点你穴只是为了给楚兄弟出口气,也算给你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任性小姐一点教训。” 玉飞花一听脸色先是煞白,然后又迅速涨红,“你、你怎么知道?我明明藏得很好。” “之前混战中为你解穴,不小心知道了。”南宫碧落神色如常。 玉飞花脸色则又红了几分,“你!” 南宫碧落对她的羞愤视若无睹,冷声道:“玉姑娘,你也应该适可而止了。你的身份你不说,我想查到却也不难。将你的画像送到铁扇门曾舜那里一问或者找到游僧无方喇嘛帮忙,总会知晓。但是晚云的事不能等,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于心何忍?” “你以为找到他们就能查出我的身份?他们不敢。”玉飞花胸口起伏,目光里全是恼羞成怒,但她却也不想晚云有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与晚云确实约好在破庙等,但我回去时已经不见她了。想去找她,那个天外山庄的司徒什么,又跳出来抓我。后来又发生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晚云下落。” 南宫碧落见她不像说谎,沉思。 玉飞花也仔细回想了一下,灵光一闪,“对了!那些黑衣人,我不认识,他们抓我似乎是为了什么东西。他们对我说‘把东西交出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要什么东西,他们一直埋伏在破庙外,见你们抓到我,又散开去找晚云,这才冲出来。我想他们真正要的是晚云身上的东西,说不定晚云也是被他们抓走的。” 南宫碧落心头一凛。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风飘絮打开了房门,瑶红也在她身后,曲水一下从她们身后窜了出来,跑到了南宫碧落面前,手里还拿着几把沾血的唐刀,以及玉飞花的软剑、折扇。 “小姐。” 南宫碧落见她面上有血,先关心道:“有没有受伤?” 曲水摇了摇头,将东西往桌上一放,说道:“小姐,你走之后,那些狼群就退了,我、司徒、陈一刀也很快制服了那些黑衣人,但是、” “但是怎么?” “但是他们竟然自己切腹而死,什么都没有问到。追着你跑的那三个也没了人影,一个活口都没捉到,气死我了。喏,这是他们的刀,还有这个混蛋玉飞花的武器。” 南宫碧落将刀拿起看了看,虽是唐刀但是中原却很少有人用这种兵器,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也怪异。 “小姐,你受伤了!”曲水这时也发现了南宫碧落的手,惊呼一声,伸手就抓。 已经走过来的风飘絮地拉住了曲水,“别碰她的手。” “可是!”曲水一下红了眼眶,她家小姐都好久不曾伤过了。 南宫碧落也回神,看见曲水急红的眼眶,立马放下刀,柔声安慰道:“水儿,我没事,小伤。风老板已经帮我上过药了,乖。”抬手摸了摸曲水的头,又为她擦了下脸上的血迹,微笑。 “真的?”曲水狐疑地看着南宫碧落,又回头看了一眼风飘絮,得到了点头回应,才放了心。 南宫碧落这才又把注意力放在又细又直的唐刀上,“切腹自杀了?这刀、” 风飘絮也看了一眼,“我听说东瀛的人,一旦比武输了或者任务失败就会切腹自杀,这种刀我曾在沿海见到过,那些东瀛的浪人就是佩戴的这种刀。” 第64页 “东瀛人。”南宫碧落也想到的是东瀛人,思忖了一番,问道:“水儿,其他人呢?” “陈一刀和司徒请瑶红姐带去的帮手将殉职的弟兄送回去了,稍后也会过来。至于楚泰宏那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也不见了?”南宫碧落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她担心楚泰宏也被人抓了去。 却是瑶红此时在风飘絮耳边耳语了几句,风飘絮又在南宫碧落耳边低语了一下,南宫碧落眼一瞪,立马起身,头却一阵眩晕。 “小姐!”曲水立马扶住了她,“你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就是被那边那位打了两掌,还没来得及调息。”南宫碧落无奈地向玉飞花歪了下头,这次真的是阴沟里翻船,颜面尽失。 曲水看见玉飞花,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玉飞花出了阴招才伤得了小姐。她立马松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差点一个踉跄,还是风飘絮反应快接了手。 曲水一下来到玉飞花面前,抬手就刮了玉飞花两个耳光,打得玉飞花一阵发蒙,回过神来,怒道:“你作甚打我!” “伤了我家小姐,你就该打!”曲水横了回去,“等着吃牢饭吧,倒时候再让狱卒大哥好好招呼你!” “水儿。”南宫碧落对于护短的水儿很是无奈地唤了一声,再看那玉飞花紧咬嘴唇,眼泪汪汪的,似又要哭出来。 风飘絮也看出了端倪,与南宫碧落眼神交汇,低声道:“这玉飞花、” 南宫碧落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风飘絮只是吃惊了一下就镇定下来,将南宫碧落安置在座位上,道:“我知你心急那两个孩子的安危,但是瑶红也说了,那乱坟岗只有打斗的痕迹,已经没有了人影,你急着去找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南宫碧落想想也是,便定下心思索起办法来,偏偏曲水和玉飞花还吵了起来。 玉飞花吸了吸鼻子,骂道:“你这泼妇,连我爹娘都不曾打过我耳光,你竟然敢打我!” “你爹妈就是没有管教好你,我正好帮他们管教了。好的不学,学别人当采花贼,好好的皮囊,一身的武功,正事不干,就知道招摇,骗人家不谙世事的好姑娘。缺德!”曲水叉腰反骂。 “你、你狗仗人势,有本事解开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玉飞花尖声叫起来。 “解开你,我才没有那么笨。你还想打我,我告诉你,你功夫是不错,但还不定是我对手嘞。” “啊!小丫头,本宫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什么本公?本宫?”曲水忽然一脸惊恐地看着玉飞花,越看越觉得阴盛阳衰,再加上现在她没有刻意改变嗓子,还真的就是个女人! 但是曲水还是叉着腰,眼睛斜下看着玉飞花。“女的,就更可恶了。自大、任性胡闹,拿别人姑娘家的名节开玩笑,欺骗玩弄别人的感情,自以为是,女人做成你这样,真是丢脸。你这花里胡哨的功夫还想和我家小姐比个高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和我家小姐比,你还不够资格。” 玉飞花一口气顶在胸口,差点厥过去,连忙缓了几口气,“你这牙尖嘴利的奴才,你家小姐是有本事,有本事还会伤成这样?她是傻的,你也是个蠢货。” “你!”曲水扬起手来,大有再刮她几耳光的架势。 “你敢!” “水儿!”南宫碧落忽然就叫住了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家丫头还真是剑能砍恶贼,嘴能挑泼妇,把看起来修养也不错的玉飞花生生逼成了泼妇也是厉害。不过她们一吵还吵得她有了主意。 “水儿,你过来。” 曲水不情愿地走过来,“小姐,你干嘛叫住我啊。就让我再收拾她。” “好了,还没解气啊。”南宫碧落嗔了她一眼,“我有事要你去办,你附耳过来。” 曲水知道又有正事做了,便收拾了心情,乖乖附耳过去,听得南宫碧落说完,惊叫了一声,“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南宫碧落敲了曲水脑袋。 “知道啦。”曲水揉了揉脑袋,临走还不忘向风飘絮道:“风老板、瑶红姐,我家小姐就麻烦你们照顾了,看好她别乱来。先行谢过。” 说完便风风火火出去了。 风飘絮和瑶红还愣神了一下,回过神来,哑然一笑,然后一同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简直哭笑不得,真是没大没小欠收拾了。 等她笑过,发现不止风飘絮和瑶红看着她,玉飞花也在盯着她看,眼里尽是好奇。 “喂,南宫碧落。你和你家丫头又打了什么主意?”玉飞花好奇道。 风飘絮也道:“我也很好奇。” 南宫碧落看了风飘絮一眼,笑而不语。 第27章 京城里面炸锅了。 那个万众瞩目的月圆之夜结果竟然是玉飞花同党劫囚,玉飞花和南宫碧落双双失踪。据悉当时南宫碧落已受重伤,死抓着玉飞花逃跑,但是现在还不见归来。 有人猜测她已经死了,有人猜测她带着玉飞花藏起来疗伤了,也有人猜测她被玉飞花看中,伙同同党抓回去了。 反正现在都察院、顺天府的官差在全力搜救。 老百姓中有说玉飞花神通广大,也有说南宫碧落办案从来没有一次失手,定会平安回来,争论的争论,吵的吵。 第65页 也有南宫碧落的死敌听闻消息后在背后偷笑的,比如大太监王瑾,说不定还会暗中落井下石。 当然有死敌就有亲朋,比如苏映月,比如王锐李恒,整日整夜担心。苏映月恨不得将玉飞花抽筋扒骨,又忍不住想破口大骂那个混账女儿。 却说风口浪尖的两位正主现在一个在风月楼饱受煎熬,一个在风月楼被人照顾得很好。 风月楼别院,梅兰竹菊,兰字号房。 玉飞花要喷出火来,瞪着坐在床上闭目调息的南宫碧落。 她从来到这里就一直被定着,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要不是忍受着别人讥讽的目光,要不就是没人搭理。到现在一口饭没吃,甚至一口水都没喝,当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南宫碧落就会点了她的哑穴,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去了。 就像现在。 叩——叩——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风飘絮领着一个貌美的姑娘、司徒、陈一刀,以及那泼辣丫头曲水来了。 南宫碧落也下了床,起身相迎。 那司徒凌霄一来,看见南宫碧落包着的手,就笑了起来,“哟呵,南宫碧落也有受伤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你看,还把流觞姑娘给急坏了。” 流觞过去拉住南宫碧落,就让她坐下,“小姐,我看看你的手。” 南宫碧落没有拒绝,只是瞪了司徒凌霄一眼,“陈伯伯坐。” 陈一刀也没客气,看见流觞拆开的纱布,皱了皱眉,“你的伤势如何?” 南宫碧落:“没有大碍。事情怎么样了?” 陈一刀:“依曲水丫头的话,你在这儿的消息,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现在其他人都在找你的下落。话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宫碧落:“只是想要借刀罢了。有人要除掉我,又有人想要得到玉飞花,既然袭击我们的是两路人马,那便让他们以为我们落入了对方手里好了,乱则有机可乘。何况我们丢了楚兄弟和晚云的下落,要是真的落入他们手里,这样说不定能保住他们的命。” 陈一刀点了点头,“可是就这样把玉飞花放在这里?” 南宫碧落:“陈伯伯稍安勿躁,等这边事了,自然把她交给你们。”南宫碧落还没告诉陈一刀玉飞花是个女人。 陈一刀:“既然如此,那我便继续去外面搜查。你好好养伤。” 南宫碧落:“恩。” 陈一刀看了玉飞花一眼,便离开了。 陈一刀走后,曲水关心道:“觞姐,小姐的伤,怎么样了?” 流觞检查了一遍伤口,抬头看向了风飘絮,“风老板,小姐的伤是你处理的?” 风飘絮点头,“怎么了?难道哪里出了问题?” 流觞摇了摇头,“倒不如说处理得很好,包扎也很熟练妥当,还用上了雪蛤粉,风月楼的药材还真是名贵,伤口恢复得很好。小姐,我探下你的脉。” 南宫碧落又伸出了右手,流觞一探,挑了挑眉,“小姐,你受伤后吃过什么?” 南宫碧落还未说话,却是风飘絮已经答道:“五宝丹。” 就连流觞都没听过,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也是一头雾水。 “唔。”倒是玉飞花的凳子响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他们只当她是故意引起注意,没有理会。 流觞问道:“五宝丹是什么配方?什么作用?” 风飘絮:“一些名贵药材,缓解内伤,固本培元。难道药也不对?” 流觞又摇头,“不是。只是小姐脉搏雄健有力,一点不像受了内伤的人。” 说来南宫碧落自己也觉得,调息了片刻,内力就已经畅通无阻,现在精神也越来越好。 “既然都无碍,那说明一分钱一分货还是有道理的。”风飘絮给了南宫碧落一个眼色,南宫碧落点头,她便道:“你们慢聊,我去忙楼里的事了。” 风飘絮走后,屋子里除了玉飞花就是南宫碧落最熟悉的人。 司徒凌霄没个正行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啃。“我就说南宫一定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曲水也坐下吃起了糕点,“小姐福大命大自然会逢凶化吉,不过还是得谢谢风老板,觞姐你说的药材是不是都很贵啊。” “雪蛤粉,解毒圣药,千金难买,当然名贵。只是这五宝丹,我却从来没有听过,不过看这风老板上次拿出的天山凝心丸和这次的雪蛤粉,我想差不到哪里去。”对于没听过的药材,流觞心里很是好奇。 反倒是玉飞花又呜呜直叫,不安分起来。 南宫碧落想了想,让曲水去解了她的哑穴,曲水不情不愿地过去点了她一下。 “五宝丹何止是名贵!”穴道一解开,玉飞花立马道。 “咦,这位公子你知道吗?”流觞还不知道玉飞花是女人。 “咳,美人姐姐,我又渴又饿,你喂我点吃的喝的吧。”玉飞花可怜兮兮道。 曲水眉一挑,当即就要拍她,但是看到南宫碧落的眼色,便没有把她女人的身份抖出来,她走过去拦下了流觞,自己拿了糕点和水。 玉飞花一看是曲水,哼了一声,别过了头,曲水冷笑了声,“你不要?那就算了。” 玉飞花撇了撇嘴,“不要你喂。” 曲水不耐烦道:“得了,张嘴,不然让司徒公子来喂你。” 第66页 司徒一听,坐正了身子,“开什么玩笑!他不吃,就饿着吧。” 玉飞花无奈,只有听话,看见南宫碧落含笑看着她,哼了一声。 南宫碧落觉得这个玉飞花还是可以调教一番的,“东西吃了,可以说了吧。” 玉飞花几下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这五宝丹是流传在西域的秘药,用的寒玉蜈蚣、赤练王蛇蛇胆、五毒蝎、沼泽朱蟾、斑斓蛛五种珍奇毒物辅以各种珍贵药材去其毒性,保其精华,炼制而成。非但寒玉蜈蚣几近绝种,难以遇到,就连这炼制的方法也是秘传,鲜有人知。这五宝丹不止能治百毒、治内伤,还能提升差不多十年的功力,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灵药。南宫碧落你捡到宝了!” “乖乖!南宫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位慷慨大方的朋友?”司徒凌霄不眼红是假的,那可是十年功力,十年对于武林中人意味着高手到宗师的鸿沟,南宫碧落白捡了十年。 曲水也为自家小姐高兴,但是流觞和南宫碧落的神情却不见得是喜悦。 “小姐?”流觞一个眼神便包含很多疑惑。 南宫碧落自然明白,微微摇了下头,并未对此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司徒和曲水道:“好了,风老板的情谊我自会归还。现在想想怎么找到小楚和晚云。” “好吧。”司徒耸了耸肩,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大份礼,南宫碧落会怎么还? 曲水没多想准备点了玉飞花的穴道。 玉飞花连忙道:“别点、别点行吗?我答应你们不多嘴,保持安静。”眼巴巴地望着南宫碧落,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里就南宫碧落说了算。 南宫碧落点头示意曲水回来,曲水便坐到了桌旁一起讨论。 流觞:“你说黑衣人在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南宫碧落沉思了一会儿,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玉,正是那日她在牢房捡到的林家的玉。“我想是这个。” 司徒一看,成色一般,“这破玉什么说法?” 南宫碧落:“这玉看着普通,可是有了这林家家徽,就能驱动南方武林盟所有英豪,还能自由调用青帮商会挂名的所有商铺物资,甚至出入江浙两地官府。” 司徒惊呼:“我的天,林江栋的势力那么大?” 南宫碧落只瞪了司徒凌霄一眼,道:“我想如果是东瀛浪人,也许就好理解了,他们要的就是这块玉。恐怕连青帮与武林盟这次的矛盾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们怎么能够轻松挑起矛盾呢?” “那还不简单,有内奸了呗。那黑衣人中有个人的汉话比我好。”玉飞花在这时接了话,当被南宫碧落盯住时,她立刻意识到要安静。 南宫碧落看着她笑了,“汉话比你好?” 玉飞花浑身抖了一下,别开了眼。 南宫碧落便不管她,回头对三人道:“不管怎么样,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消息也放了出去。我安心养伤,你们找人在酒楼、破庙、郊区这些能住人的地方搜查,他们如果是东瀛人,总会有线索,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小楚二人在他们手上,设法救出来,剩下按照原定计划,我还要抓一匹狼。到时司徒公子,又得麻烦你陪我冒一回险了。” “唉,要我扮成玉飞花这种阴柔长相,可真是委屈本公子了。南宫,你答应我了,我帮了你这次,你也得帮我一次。那件事、”司徒凌霄嫌弃地看了玉飞花一眼。 “好。你已经啰嗦了很多次了。”南宫碧落白了司徒一眼。 “嘿嘿,还不是怕你反悔。”司徒凌霄得了南宫碧落承诺,坐正了身子。 “喂喂,南宫碧落,你让别人假扮我,还不如我自己来,你们要找人抓人,我可以帮忙啊。”玉飞花全程听到他们的讨论,自告奋勇。 南宫碧落好笑地看着玉飞花,“你认为可能吗?老实听话地待在这儿,以后或许少受点苦。” 玉飞花垮了脸。 南宫碧落对曲水三人道:“水儿、流觞,你们与我最亲近,肯定会被人盯住,流觞最近不要四处走,也不用到这里来,水儿叫陈伯伯派人暗中保护好南宫宅。至于司徒,你最近也最好待在这里,不过不要四处随意走动。” “不能四处走动啊、”司徒想抱怨,但是看见南宫碧落眼神,便立马道:“好好好,听你的。” “小姐,不告诉夫人真的好吗?”流觞担心起苏映月来。 “瞒着吧,知道得越少对她越好。只是辛苦她了。”南宫碧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好了,水儿、流觞,你们走吧。” 两人点头,便从别院出来。 别院外,风飘絮和许久未曾露面的凝烟站在角落里,一起看着那曲水、流觞离开。 “姐姐,玄刚要来查楼了,你留南宫碧落在这儿真的好吗?还把五宝丹都给了她。” “他来就来吧,一切如常。南宫碧落值得我押宝。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苍狼的行踪已掌握,血屠夫出动。” “血屠夫?唉~好吧。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成为枉死鬼。” “姐姐。”凝烟担心地看了风飘絮一眼。 风飘絮摇头示意无事,“嫣然,趁南宫碧落在楼里的这段时间,你与她多接触吧。” 凝烟微微一讶,“姐姐,时机可以了吗?玄刚、” 风飘絮又是摇头,“我知道你总是挂念着那件事,这只是个机会,具体你自己看着办,南宫碧落她——是个好人。玄刚那里你不用管,我来应付。那些东瀛浪人的下落,你找机会透露给南宫碧落,算是卖她个人情。” 第67页 “是,姐姐。” “你且退下吧,叫楼里的人也准备准备,迎接魑鬼玄刚。” 凝烟颔首退下。 风飘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兰字厢房,看见司徒凌霄出来,她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兰字号房。 司徒凌霄被南宫碧落赶去了菊字号房,屋子里安静下来。 南宫碧落右手转了几下林家的玉,将之收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左手上,流觞系的结和风飘絮系结的方法有些差异,她那点内伤哪用得上五宝丹这种药。 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张金面具和风飘絮总是会在案子的空隙钻进脑海。 玉飞花见南宫碧落入了神,眼珠一转,试图冲穴。 趁南宫碧落分神,赶快让身体动起来,终于她的手指能微微动一动了。她高兴坏了。 就是看不到南宫碧落那轻描淡写的抬眸一眼。 第28章 风月楼,别院。 不得不说除了操持的是酒色生意,风月楼的坏境真的是胜于江浙园林景,风光凌傲紫禁城。除了皇宫王府国之重戚的高宅深院,这里景色独好,就连未融的白雪也能变着法儿的成了假山小涧中漂流的一片花儿。 南宫碧落清早起床就在出门在别院里伸展了一下筋骨,这财力堆砌起来的地方,加上风飘絮有心的安排,一夜好眠,她没有理由休息不好,更无可挑剔。 就连那枝头清啼的鸟儿,也似乎懂得讨人欢心,啼声清脆婉转,悦耳动听。轻风、晨露,微凉却又清新的空气,一切都叫人心情舒畅。 南宫碧落行至假山处,山与院墙齐高,更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泉眼,在缝隙里藏着一束清泉,泉水从假山上雕刻的槽印流下来,流入山下迷你的蓄水池,正好半人高齐腰,咕咚地蓄着水,满了之后再继续流下去,一直汇入远处的池塘。 水池有盆的大小,里面漂浮着冰花,清可见底的水下面可以看见池底的浮雕,鱼戏荷花。 冰水浸夏景,就像勾引着你将手伸进去戏弄一番。 南宫碧落自然尊崇内心的想法,伸手进去捧了一把冰凉的水,往脸上一拍。凉,透心的凉,却又是刺激所有感官的痛快,尤其是头脑也经由这凉彻心扉的水彻底清醒过来,她不由多拍了几下,搅乱了池水,也洗了脸。 只是爽快之后,满脸的水珠无从擦拭,她右手湿透,看了看左手,有些无奈。 这时一只手递来了一张手帕,南宫碧落这才发现风飘絮不知何时来了,只顾着玩水,竟然没有发觉,瑶红也在,双手都不得空,拿有衣物铜盆以及一些洗漱物件,站得有些远。 风飘絮眼波婉转,嘴角含笑,看了一眼四溅的池水,难得见到沉稳的女捕这样的一面,“我看你也省去洗脸的功夫了。天凉,最好别这样。” 南宫碧落收回视线,接过了手帕,擦了擦脸,将手帕收在襟口,“多谢。”被人看到这样一面,多少有些抱歉。 风飘絮噙着笑,“怎的起这般早?” 现在不过天刚泛白。 南宫碧落:“习惯了。况且时辰也不早了。” 冬季夜长。 两人一起往兰字号房间走去,瑶红进屋放置了铜盆和衣物,手上不止一套。 “好了,你去司徒公子的门外守着吧。”风飘絮交代瑶红。 瑶红点头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风飘絮和南宫碧落,还有一个还在睡觉的玉飞花。 南宫碧落对于风月楼的周到略感钦佩,司徒凌霄也确是个大少爷,也便没有阻止风飘絮的安排,只是竟然让风月楼的老板娘亲自伺候自己洗漱,这种殊荣着实令人惶恐。 “风老板也不用这么周到吧。这些我自己可以来。”南宫碧落接过了盐水牙刷。 “这些你可以自己来,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南宫捕头是客我是主,何必客气。”风飘絮等待着南宫碧落刷完牙,已经拧好了帕子。 南宫碧落也没有拒绝,帕子还是温热的,连水温都是刚好。南宫碧落收拾完毕,看向了风飘絮,“风老板的好意总是这样自然,让人无法拒绝。可是有些时候,好意难免太过贵重了一些,让人好生惶恐。” 风飘絮一下就明白南宫碧落所指,“你何须惶恐。生意人的求生之道,打通人脉,收买人心。我这也算在贿赂南宫捕头,不涉钱财,无关利益。南宫捕头是聪明人,是要计较吗?” 南宫碧落闻言,不禁失笑,“不涉钱财,无关利益?”南宫碧落靠近了风飘絮,几近耳语,“可是这一收买,恐怕买的就是我的命了。你给我十年功力,正好说明我以后要面临的是九死一生,越强才越有机会活下来。” 风飘絮将南宫碧落襟口的手帕抽出来,抬手为她擦拭浸湿的额头鬓边,低声回道:“你,怕了吗?” 南宫碧落勾起了嘴角,“生死大事,岂能不畏。但路是自己选的,再无回头。只是风老板,以后你送礼能不能让人有些心理准备,我区区一个捕头,两袖清风,家无长物,难道真要我的命才能礼尚往来?” 风飘絮撤了身子,拉开了距离,嘴角的笑意也染上了双眸,“南宫捕头有用之身,你的命还要留着为民请命。你放宽心。” 南宫碧落笑而不言,看着风飘絮的眼睛,这么一双灵动的眼,只能包围在面具的后面,实在太可惜,然而风飘絮的魅力仅靠一张面具是阻挡不了的。 第68页 一如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神秘、美丽,也危险。 很容易就吸引人,也很容易让人望而怯步。 南宫碧落微笑着,风飘絮也微笑着。偏是这时,那一直打着瞌睡的玉飞花,猛地睁开了眼,身上的穴道被她化开,悄无声息就朝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人抓去,身轻矫健,直取风飘絮后心。 眼看就要得逞,南宫碧落长臂绕过风飘絮的身子一抓,扣住了玉飞花的手。风飘絮受惊,顺势就扑进了南宫碧落怀里。 玉飞花见一手被抓,另一手立马打出去,南宫碧落单手相抗,以内力弹开玉飞花双掌,虽不至于让她得了便宜,却也不好再钳制她双手,中间还隔着个风飘絮。玉飞花总是去抓风飘絮,风飘絮被二人夹在中间,形势所迫,越发贴近南宫碧落,亲密无间。 只是几个交手,玉飞花见即使南宫碧落单手还护着个风飘絮,她都占不了便宜,而且南宫碧落那双眼中,分明带着一丝猫抓老鼠的戏谑,对她的突然袭击波澜不惊,她气从中来,一个后撤,顺手端起水盆就朝南宫碧落她们泼去。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抱住风飘絮的腰就地一转,将她护在身后,随后在水还未完全落下之时,以内力一吸,聚拢了流水,反手一甩。反倒是玉飞花猝不及防,被从头到脚淋下,衣发全湿,铜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反观南宫碧落也就衣摆和袖口湿了一点,正淡然自若地看着玉飞花。 水到身上,很快结冰,南宫碧落暗中降低了水温,玉飞花冷得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冲出了门外。 南宫碧落也不追,因为已经听到了隔壁有人飞身而出,她只是回头看向风飘絮,“有没有事?” 风飘絮摇了摇头,看见南宫碧落衣服湿了,便要去拿干净的衣服,哪想地上的水结成了冰,她脚下一滑,要不是南宫碧落护得快,得摔一下。 “风老板当心。”南宫碧落扶正风飘絮,托着她的手腕,问出了一直的疑问,“风老板有钱请武林高手当保镖,教授楼里姑娘武功,怎么不自己学一点,哪怕是有点轻功也好。” “我想我天赋差了点。何况要学也晚了。”风飘絮反手拉住南宫碧落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脚下,“你这是什么功夫,还能聚水成冰?” “一个朋友教的玄阴绵掌罢了,若不是无端多了十年功力,还摸不到他北冥功的门道。”南宫碧落只是用玉飞花再试了试风飘絮,顺便也适应一下她提升的内力,结果都还不错。 “北冥功?”风飘絮轻轻呢喃了一下。 “给我进去,这熊孩子。”门口传来司徒凌霄的声音。 很快他和瑶红就压着玉飞花走进了房间,又是将玉飞花往椅子上一扔,封了他内力和哑穴,他们便走向了南宫碧落她们。 “南宫,你怎么让这小子冲开了穴道?要不是瑶红姑娘反应快,还真让他给跑了。”司徒凌霄换了青衫,没有一点书卷气,仍是玩世不恭风流公子姿态。 南宫碧落懒得理他,看了瑶红一眼,“果然瑶红姑娘也是深藏不露啊。” 瑶红轻声道:“南宫捕头过奖了,只是自保而已。” 司徒凌霄挑了挑眉,和玉飞花能成平手,只是自保?这风月楼有意思,他眼睛一瞥,看见了地上的冰,“啧啧啧,南宫你又玩什么花样?喂,多了十年功力感觉怎么样?这么多年朋友要不传一点给我吧。欸,这冰是萧老头教你的北冥功来的吧。南宫……”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南宫碧落见他聒噪不停,又白了他一眼。 司徒凌霄正欲反驳,瞥见风飘絮在一旁,又立马转移了目标,“风~老板。昨日只是匆匆一见,还没怎么说上话,也没有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咳,司徒天外桃源栖,凌霄云上飞仙临。江湖不作豪杰论,逍遥客存风流衣。小生司徒凌霄,天外山庄的司徒凌霄,一个江湖逍遥客。” 南宫碧落别开了眼,白眼都懒得翻。风飘絮倒笑了起来,“见过司徒公子。天外山庄不是相传隐匿在渤海仙岛、世外桃源,世人无处寻,也从不过问江湖事吗?怎么会和南宫捕头、” 司徒凌霄像被戳中了伤心事,倒苦水般一通说起了他和南宫碧落的渊源。“这说起来就是一段孽缘。我那仙风鹤骨的老爹年轻时追求过苏伯母,无奈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在苏伯母嫁给南宫伯伯后,我爹也娶了我娘。后来南宫碧落三岁,我也出生了。也不知我爹抽什么风,一心想要我们两家结亲,从小有意无意就爱把我和她凑,就连学武,也费尽心机要让我和南宫碧落拜同一个师。好嘛,我武功没怎么学到,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小师弟,矮她一等。我司徒家的武功一点也不差好吧,我爹真是读书读傻了。” 司徒凌霄说得起劲,见南宫碧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咳了一声,展开扇面,挪开了眼,“咳,虽然我现在是打不过她啦,不过以后说不准啊,只要我爹肯把飞仙剑法全部传我。唉~我爹真的是一点也不懂我这做儿子的心。想我玉树临风的飞仙公子,娶一个比我高的女人当老婆,多没面子。你们说是不是?苏伯母那么想把南宫嫁出去,都没见要把她和我凑一对儿,你说我爹怎么就卖儿子卖得那么起劲,就连这庄主之位,都还得我经历千难万险,才肯给我,我现在都还是挂名的庄主勒,没有得到一剑飞仙总纲,庄主当来没意思。” 第69页 “小师弟,差不多得了。”南宫碧落制止司徒凌霄继续聒噪下去,笑容越发明显。 “你们看你们看,她啊看起来大义凛然,是个正直不阿的捕头,其实小时候她可坏了,尤其是她总是笑眯眯的,却一不注意就在哪里挖个坑给你跳,我给你们说她以前——”司徒凌霄还不肯停。 南宫碧落沉了一口气,一脚踩在司徒凌霄的脚上,疼得他声音变了调,“疼疼,南宫,姐,疼。” 南宫碧落却不管,仍踩着他,道:“你可以先出去让我换身衣服吗?” “行、行!” 南宫碧落这才松了脚,司徒凌霄吃亏,当然不服,也想趁南宫碧落手伤,找回点面子。 却是风飘絮一个眼色,瑶红便温声细语地请司徒凌霄先出去,司徒凌霄之前就被瑶红那甜嘴哄得开心,而且瑶红这种体贴型的正是他中意的,自然给了面子。 根本没反应换个衣裳其实不需要出去,屏风一拉就好,何况屋里还有个玉飞花。 门关上之后,屋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风老板,见笑了。”南宫碧落一脸无奈。 风飘絮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再提这茬,去拿了衣服,然后准备帮南宫碧落换。 手刚碰到腰带,南宫碧落往后一缩,“这换衣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吧。” “你现在能行吗?”风飘絮看了她的手一眼。 南宫碧落想说换个衣并无大碍,但风飘絮已经动起手来,腰带随即一松,并说道:“我也就今天还有闲情伺候南宫捕头更衣了。这几日楼里有些事要我处理,我会另行安排人来照顾你。” “既然有事,不用管我。”南宫碧落没再阻止,想了想试探问道:“行尸楼的事?” 风飘絮点了点头,低着头看不见神情,“行尸楼例行公事,小事而已。不照顾你可不行,曲水姑娘可是拜托了我们好好看着她家小姐的。你养好伤也好办事。苍狼还在京城,搜寻你的踪迹。” 南宫碧落沉思,再一看风飘絮给她穿的衣服,“男装?” “这样比你的公服和女装都方便些。包括去主楼里。”风飘絮还帮她梳了髻,还教她怎么改变妆容会更像男人,怎么化才不容易被认出来,看来伪装易容的本事风飘絮也有一点。 南宫碧落对此没有反对,“苍狼的消息你有多少?” 风飘絮:“几乎掌握,可是这也就意味着、” 南宫碧落:“意味着什么?” 风飘絮:“他已经处于被取代的位置。行尸楼的杀手一旦暴露了踪迹目的,基本上就是在生死边缘。行尸楼也许还会派出新的杀手出来。” 南宫碧落:“告诉我这些,没有问题?” 风飘絮:“能告诉你就不要再问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开始合作。”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专心看着风飘絮讲述,她从来到风月楼,几乎听任风飘絮摆弄,或许这代表一种默许。 可怜的玉飞花又一次被人忽略,只能再一次看着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形似亲密地说着密语。然后恨自己不会唇语。 第29章 风飘絮为南宫碧落换好衣服,讲明了她这几日不会再出现在别院后,便带着瑶红离开。而司徒凌霄的纠缠,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 现在司徒凌霄百无聊赖地坐在南宫碧落旁边,看着她老僧入定般想事情。 这种时候,他还是懂得不去打扰南宫碧落,他无所事事,就把注意力放到玉飞花身上去。 这小子真的生得蛮漂亮,比咸阳老鬼养的那些兔儿爷还好看。功夫嘛也不错,上次差点还让他给削断了手指。 想到这儿,他坐不住了,走到玉飞花面前。 玉飞花头发湿透了,散乱了下来,脸色发红,嘴唇发青,看来冻得不轻。也难怪,大冬天的她受了南宫碧落的一盆冰水,还被封了内力无法抵御,肩上还有伤,加上身心俱疲,现在娇弱得像风都能吹倒。 她看见司徒凌霄走过来,只抬眼看了一下,便垂下眸去,一点也没有了那种盛气凌人。 司徒凌霄则是越发的意气风发,折扇搭上她的下巴一挑,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这一抬一看,吓了一跳,这般近看湿漉漉的玉飞花怎么越来越像个女人,他拿出手帕往那脸上一擦,那肤色又白了几分,还有那上挑的剑眉也细条弯曲了去。 柳叶弯眉珠帘睫,明眸琼鼻樱桃嘴。哪里是个男人,分明就是个女人,还是顶漂亮的女人,只是脸上有巴掌印,嘴角有乌青,稍有影响,再一摸额头,好烫! 他立马解开了她的穴道,玉飞花歪倒下去,司徒凌霄下意识一扶,手托着玉飞花的头。 “南、南宫!这个采花贼,她、她是个女人。”司徒凌霄看似风流,其实吧还真纯情得很,没见过多少女人。一来成年后一直关在天外山庄,他爹管得严,天外山庄女眷少,二来他从小到大被他爹洗脑严重,最熟悉最关注的女人只有南宫碧落和她身边的几个。 这次出来才算是见识了一些世面,连只听过没见过的青楼都还是南宫碧落带他进的。 南宫碧落抬眸看了一眼,玉飞花拧着眉别着头,似乎极不喜欢司徒的碰触,“恩,是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摸着人家脸。” “啊。”他一松手,玉飞花就歪下去,他又扶住,“不是,她在发烧。” 第70页 南宫碧落这才走了过去。伸手一探,又搭了一下玉飞花的脉,皱了皱眉头。 南宫碧落接过了玉飞花,玉飞花靠在了她胸腹处,她准备扶玉飞花到床那边去,司徒凌霄却杵在那儿。“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让开。” “哦。”他退了开来,然后反应过来,“南宫,你早就知道她是女人了?” “就比你早了一点。”南宫碧落准备扶起玉飞花,但她倔着性子,不让她碰。 南宫碧落便不动了,站正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平静如水,但就是深不可测,一被看就像被吸了进去。 玉飞花咬了咬唇,移开了眼。 南宫碧落又弯**,让她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司徒凌霄见南宫碧落手不方便,主动要帮忙。 南宫碧落也想,但玉飞花死死抓着她,浑身都像在拒绝,她便叹了一口气,“你出去外面等着,或者去流觞那里抓一副伤寒的药。” “好吧。” “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人盯上。没有我允许,别随便进来。”南宫碧落又交代了几句。 司徒凌霄见玉飞花那娇柔的样子,也暂时放下了成见,“只守在门外太傻,我去流觞那里拿药” 南宫碧落点头他便走了,带上了门。 南宫碧落将玉飞花放在床上,玉飞花虚弱无力地靠在床栏上,终于收起了傲气。 “你还真是不知教训,强行冲穴伤了自己,还要来惹我,这下好了,都不用我想法子,你自己把罪受了。”南宫碧落又摸了下她的额头。 玉飞花虚弱无力地哼了一声,就没声了。 南宫碧落眼睛扫了屋子一眼,又一次感慨风飘絮的细心,连玉飞花的衣裳都早就准备好。她走过去拿来,给了玉飞花。 “来,换上。”一套裙装。 玉飞花看了一眼,“不要。” “别倔。”南宫碧落皱了眉,“不然我来帮你换?” 玉飞花一下拿过了衣服,“你转过身去。” 南宫碧落没有说什么转过了身,只当她真的害羞。 玉飞花拿着裙装,犹豫了好久,才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解开了缠得很紧的束胸,换上了裙装,穿到一半没了力气,身子还向床下倒。 南宫碧落耳朵一动,在她摔跤之前扶住了她,然后动手帮忙。 玉飞花衣襟敞开,露出肚兜羞红了脸,但见南宫碧落右手提着一只袖子,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她也就收起了那种羞耻心和不能言明的纠结。 南宫碧落还为她肩上的伤上了药。 等衣服穿好,她脸上已经不知是发烧的红还是羞愤。 “坐进去。”南宫碧落要玉飞花坐进去一点,似乎也要坐上床。 “你想做什么?”玉飞花一脸惊恐。 “你不想治内伤?”南宫碧落也算有耐心。 玉飞花犹豫了一下,让开了位置。 南宫碧落单手触碰到玉飞花脊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颤了一下,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奇怪,“别分心,专心定气。” 玉飞花听到她那波澜不惊的声音,也就慢慢静下心来。 这一运功打坐,便是月悬树梢。 南宫碧落收了功,玉飞花脸色好了很多。南宫碧落下了床,打开了风飘絮留下的药箱,将手帕倒上消炎去肿的药给了玉飞花。 “敷一下脸,好好休息一下吧。” 南宫碧落将床让给了玉飞花,自己坐到了桌边。 玉飞花擦着脸,微微刺痛,说是休息却是忍不住看着南宫碧落,她腰板挺直,端坐在桌旁,点燃了灯,手里的铁签挑了挑灯芯。 火光摇曳,照着她的脸,那双眼睛映着烛光,尤为漂亮。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玉飞花惹不住问。 南宫碧落思绪被打扰,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吗?大概也是因为你虽然可恶,却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稍加惩罚还能改正,有本事也机灵,以后会成为有用的人。我不至于折磨个孩子。” “哼。别说得你自己辈分很高似的。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种仗着早出生几年就自以为是的人。” “呵,你总说我们自以为是,你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是。”南宫碧落微笑,脸上有着烛光。“你说我们限制晚云自由,可事实是她连自保都做不到。你以为那些官小姐是被困住的金丝雀,心里有烦恼,你便要做一些事来引导她们,想象自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可事实你连自己都顾不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才出江湖多久,就敢招摇过市。我漂泊了十余年,都只能在能力范围内自信,你却狂、却傲?” “我师出名门,身世显赫,虽然有些招摇过市,但有狂傲的资本,想要崭露头角,一鸣惊人不该吗?何况我做的也是一些劫富济贫,解放思想的事。” “将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带出去游玩几圈就叫解放思想?如果你是这样认为,就当你是为了解放思想吧。至于你的狂傲,呵好吧,我以前也曾这样,好像也没资格说你什么。”南宫碧落歪着头。 “你也有过狂傲?”玉飞花好奇起来。 “当然!如果不狂傲,怎么能以女子之身,担任公职。怎么敢千里走单骑,一人擒关中五悍匪,一鸣惊人,然后一步步走下来,才有今天的第一女捕南宫碧落。” 第71页 “我听过你的事迹。”玉飞花眼睛亮起来,“老实说我也挺佩服你的,听了你的事迹之后,我本来已经放弃挑战你的事了,只在京城周围游玩,可是、可是、” “可是后来禁不住晚云的激将,压抑不住好胜心,非要拼个高下?” 玉飞花点了点头。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你这点好胜心啊,惹出了**烦。晚云那丫头也是。我们本来就都会在某个阶段因为不计后果而去做一些事,然后才会慢慢懂得更多。你要计较的输赢,是你追不上我的年岁,何必呢。希望他们会没事,不然代价太大。” 玉飞花不吭声了,沉默了许久后,抬头唤了一声:“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玉飞花避开了南宫碧落的眼睛,声若蚊蝇:“对不起。还有,谢谢。” “不错,有些进步。孺子可教也。”南宫碧落挑眉。 “你少得意。”玉飞花又冷哼了一声,然后道:“你也不计后果过,那么结果呢?” “结果,有好有坏吧。以后也可能还会发生一些不计后果的事。就像我爹说的,人生很长,谁也没办法帮你走,你总要错过、辜负过、后悔过,经历得越多,才会越走越稳,心有所想,乘风破浪。” “心有所想,乘风破浪?”玉飞花呢喃。 “信念。”南宫碧落只说了两个字。 玉飞花记在了心里,歪头看着南宫碧落,“你很听你爹的话吗?” “有些听,有些不会,我是他女儿,又不是他,我爹也从没把我当复制品。他只教会我浩气长存,我一直都记着。” “所以你才会那么相信你的法你的公道。” 南宫碧落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的大明朝看起来国富民强,但是暗潮汹涌,大明皇帝魁柄独持,早年尚且励精图治,现在嘛、”玉飞花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立马呵呵笑了一下,专心敷起脸来。 欲盖弥彰。 南宫碧落神色不变,“还好你没继续说下去,不然就再扣你一个私议朝政的罪。” “不说就不说。”玉飞花不出声了,将手中脏了帕子一扔,扔回了南宫碧落的手里。 南宫碧落对此没有说什么,只要不触碰她底线,她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没许人家?” 玉飞花皱眉,“谁配的上本、小姐。” “你之前说漏了嘴,你的汉话是学的,你不是大明朝的人?” “恩。有一半大明朝的血统。” “血统?你之前还提到本宫,看来真的来头不小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了吗?” “哼,不说。” “这就没有意思了。真要我来猜?”南宫碧落好笑地看着耍无赖的玉飞花,“你应该出身在一个不属于大明朝的显赫家族,娇生惯养,连铁扇门和无方喇嘛也只能听命于你的家族。据我了解他们都从西边来,但又不是藏族,还要更西边一点。而且你的剑法——” 南宫碧落有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又不敢十分肯定。 “继续说啊。”玉飞花还真想和南宫碧落玩猜谜。 “你似乎很怕换上女装,为什么?”南宫碧落忽然又提了个问题,耳朵动了下。 “呜,能不能换一个问题。”玉飞花脸又有些发烫。 “大概是因为玉皇堡玄女宫的小宫主换上男装行走江湖方便一些吧。”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南宫碧落丝毫不惊讶,因为已经察觉到了脚步声。倒是玉飞花看见来人看痴了去。 凝烟端着酒菜,来到了别院,一进门就说出了玉飞花的身份。 “我送来了饭菜。”凝烟看都不看玉飞花,直接将酒菜摆放在了桌上,还放了一包药,“这是那位司徒公子托瑶红带来的药,我也一并带来了。”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然后看着凝烟那张冷艳的脸,道:“劳烦你了,恩,秦姑娘。” 凝烟神情微微松动,“以后,在楼里还是叫我凝烟吧。” 南宫碧落疑惑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了头,“好的,凝烟姑娘。司徒呢?” 凝烟:“躲在主楼的房梁上看戏。” 南宫碧落:“还真是他会做的事。姑娘今晚不在楼里帮忙?” 凝烟:“有凤舞在,用不着我。” 南宫碧落:“凤舞?就是与你齐名的那位红倌魁首。” 她见过凤舞,也是惊为天人,妩媚至极。凝烟的魅冷中带着仙,凤舞则真的像个吸食人精气的妖精一般,媚入骨髓。 都是顶好的相貌,可惜运气不如凝烟,她沦落的风尘的时候没有遇上一个风飘絮。她是风飘絮从别的楼里挖过来的,毕竟这里是青楼,有清倌就有红倌,只能说风月楼里的待遇比其他地方要好。 不用动不动就毒打,也没有其他楼里那么肮脏。 凝烟看见了南宫碧落眸子里的不忍,声音柔了一些。“凤舞撑着台面,她比我更懂讨人欢心,人气不比我低,我这几天都在这边。” “你该不会就是风老板安排来的人吧?”南宫碧落又猜测起风飘絮的心思来。 “姐姐怎么说,便怎么是吧。” 南宫碧落深知凝烟的冷淡,对风飘絮的安排也就认了,“好吧。你刚才说的玉皇堡玄女宫是?” 第72页 “波斯国境内的一座城堡,传言只有女人,城堡的主人是某皇朝后裔,曾与汉人通婚,他们的子孙与汉人没什么太大差别。而这位玉飞花玉姑娘大概就是来自那里。无方喇嘛和铁扇门创派人就是从波斯国来的。”凝烟瞄了一眼玉飞花。 玉飞花也早就回过神来,只是仍好奇地打量着凝烟,眼中还留有惊艳。 南宫碧落:“这也是风月楼探来的情报?” 凝烟点头。 南宫碧落只能在心里再一次佩服,凝烟看着她,却是道:“那些东瀛浪人的下落风月楼也知道了,不过林晚云、楚泰宏并不在他们手上。” “不在?”南宫碧落一惊,看向凝烟。 凝烟只回了四字:“下落不明。” “那苍狼?” “苍狼藏在郊外,随时都在变化位置,可以肯定的是他还没有放弃找你。为什么不来风月楼,大概是、” “恩?” “不敢。” “不敢?”南宫碧落思忖起来,姚付新冲入了风月楼杀人,苍狼却不敢。她盯着凝烟的眼睛,“看来这个苍狼比较聪明,又或者——与风老板要忙的事情有关?” 凝烟得承认南宫碧落的敏锐,南宫的那双眼睛并不是什么人都敢一直直视,加上最近她总是莫名心乱,也便挪开了目光。“都有。” “能说不能说?” “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凝烟又看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看着凝烟的双眸,与风飘絮的重叠在了一起。 “你和风老板不是亲姐妹,却是那么像。” “应该的。” “我很好奇,如果让你评价风老板,你会怎么评价?”南宫碧落对风飘絮的好奇没有停止过,甚至更强烈。 第30章 风飘絮是怎样的人? 凝烟的评价很简单。 强大。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赘述。 南宫碧落却感觉得到那种简单而又深厚的尊崇,风飘絮像一颗长在她心里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生长的枝桠就好像已经触摸到阳光,支撑在天与地之间。 凝烟并不愿意对外人谈及风飘絮,越是在乎越是小心,风月楼上下也不会轻易谈及风飘絮,他们只会做该做的事,因为信任。 或许在风月楼上下的心中,风飘絮就是撑起风月楼的那根脊梁,那株参天大树。 更或许南宫碧落本就不应该去问别人,尤其是问几乎是在风飘絮庇护下的任何人,而是该用自己的眼去看去了解,才能真的认识风飘絮。 月当空,夜色浓。 风从未关闭的窗儿吹进屋里,吹动了没有罩纱的烛火,屋子里的光线轻轻摇晃、明灭,灯熄了。 昏暗中屋子里静悄悄的,饭菜散着热气和香,南宫碧落和凝烟都没有说话,玉飞花睁着她的大眼睛疑惑地想要看清她们的神情,这时却只在安静里,听见了歌声。 曲调悠扬,从风月楼主楼里被风送来,一曲《春江花月夜》,犹带楼里喧嚣漫语。不在楼中也知楼里的轻歌曼舞,笑语欢声,今夜的风月楼也是宾客满座,醉梦笙箫。 楼里或许气氛高涨,在别院寂静处听来却不免唏嘘。冬季酒色歌春,就好比明明是悲剧却要你笑着来演,听者怀着寻欢作乐的心醉里梦春,歌者却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了? 自古青楼女子多悲情,身不由己,颠沛流离,善终少,血泪多。 在誉王查到的资料里,风飘絮也曾是秦淮江上红极一时的青楼红牌…… 南宫碧落心紧了一下,同为女子,无关真假,此时此刻这些曲调和声音就会让人心里压抑。 却是凝烟点了灯,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了,扣上了灯罩,房间一下亮堂起来。 凝烟复又坐下,拿起了筷子,递给了南宫碧落,“饭菜要凉了。”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顺着筷子看向凝烟。 烛光中,凝烟美丽的脸颊渡了一层暖色,神情如常,对于这种情况她们早就习以为常,更淡漠,也藏得更深。 “现在并不是很饿,一会儿吧。”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东瀛浪人的行踪你已掌握?” 凝烟也不勉强,回道:“恩,如果你需要现在就可以派人把消息送往衙门。” “暂时,按兵不动。”南宫碧落说道,然后便思索起事情来。 凝烟不打扰她,准备放下筷子之时,却是玉飞花一下坐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饿了,她不吃,我可以吃吧。”穿回女装的玉飞花多了一些娇柔可爱。 虽然凝烟并没有什么感觉,还是将手中筷子给了她,她开心一笑,接过筷子也不客气,自己拿过饭,吃了起来。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动作是快了一点,但也不是狼吞虎咽,仪态还是好的。 没有人管她,南宫碧落想着事,凝烟也想着事。 玉飞花很快就满足了饕餮之欲,见另外两人,南宫碧落看着别处,凝烟看着南宫都出了神,没有人理她,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眼睛四处溜了一圈,回到了凝烟身上,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就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冰冰的,一双眼睛虽明亮,却好像藏了许多的心事,她好奇起来,咳了一声,“咳,美人姐姐、” 才刚叫了一声,南宫碧落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吃饱了?” 第73页 “唔。”玉飞花被打断了话,被南宫碧落那双眼睛看着的她忍不住就乖乖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无比纠结,奈何现在是没法造次了,索性也就服从了南宫碧落眼睛里的警告,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南宫碧落见玉飞花没有口舌生花去招惹凝烟,轻轻勾了下嘴角,孺子可教。 凝烟看在眼里,觉得南宫碧落就像在带孩子,她对玉皇堡了解太少,留了点心在玉飞花身上,其余心思还是在南宫碧落那里。“你的手,差不多该换药了。”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左手,没有说什么就放在了桌上。 凝烟拆开纱布,那难看得有一点恶心的伤口就露了出来,玉飞花都有些不忍直视,凝烟却很镇定,手法娴熟地换药、上药、包扎,手法和风飘絮一样,干净利落,就是比风飘絮多用了一个瓷瓶,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次好像多了一种药膏?” “生肌活血的药膏,如果你恢复得好,基本上不会留下疤。还痛吗?”凝烟动作很轻。 “没有了。” 玉飞花眼睛在南宫碧落身上和凝烟身上来回转,很是疑惑怎么这美人姐姐也格外青睐南宫碧落?说起来她来京城遇到的人都对南宫碧落欣赏有加,打听来的事也是赞扬南宫碧落的多。 当然也有恶毒诅咒她死的,不过都是在南宫碧落手上吃了官司的恶人或者与南宫碧落有仇的,总之南宫碧落的风评很好,其实嘛她还不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 玉飞花虽是这样想着,自己却也不知不觉看着南宫碧落发起呆来。 南宫碧落任由凝烟帮她换药,可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或许是因为楚泰宏、林晚云下落不明,或许是因为行尸楼,现在她就好像走入了云雾里,看不清藏在雾里的一切,未知的危险刺激着她的本能,难以安下心来。 忽而她又听见了屋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皱了皱眉。 凝烟也有所觉。 房门被推开,却是曲水来了。 现在本不该来的曲水来了此处,南宫碧落料想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曲水神色是有些急,但她还是一眼就被凝烟引去了注意,尤其是看到凝烟还在为自家小姐上药包扎。 “你怎么会在这儿?”曲水还是对那心狠手辣的出浴花魁印象深刻,那一掌的后怕留存于心,对凝烟很是戒备。 凝烟抬头瞄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会看吗?” 曲水:“你!你让开,我来帮小姐上药。” 凝烟不理她,反问:“风月楼无人来通报,你定又是翻墙而入。怎么,那么闲吗?” “我来找我家小姐,要你管!让开。” “这里是风月楼的地方,我怎么管不得。你家小姐在这里好好的,你怕什么?还是你离不得你家小姐,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粘人,见不得别人靠近你家小姐?忍一忍,上好了药,就让你。”凝烟看也不看曲水,语气也是轻描淡写,偏偏最能气人。 曲水一噎,又不能直接掀开凝烟,否则真像粘人争宠的孩子,是进不成退又憋屈,被气堵得慌。 偏偏那玉飞花还在旁边偷笑,火上浇油,“泼皮丫头,还是有人治得了你,该。” 曲水瞪眼过去,冷笑,“你笑什么,阶下囚。也不看看自己,好好一个姑娘,头发散乱,脸上乌青,弄成现在这样,还有心思笑别人。” 玉飞花表情一僵,身子一站,就要骂回去:“你、” “好了!”“好了。” 却是南宫碧落和凝烟异口同声开了口。 南宫碧落是阻止曲水和玉飞花吵闹,而凝烟则是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示意换好了药。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左手,道了谢:“多谢。” 凝烟则什么话也没说,淡然地起了身,轻轻看了曲水一眼,曲水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和凝烟计较,转向南宫碧落,“小姐、” “恩?” 曲水贴近南宫碧落耳语了几句,南宫碧落神情变了变,确认道:“找到了?” “恩,他们自己跑到衙门的。”曲水点头,她看了一眼凝烟和玉飞花,得到南宫碧落点头后,她才没有避着那两人说道:“小楚浑身是伤带着林小姐回来的,到了衙门口就晕了过去,伤得不轻,好在没生命危险,林小姐受了惊吓,也受了些伤昏迷过去。现在觞姐在照顾他们。” 看来楚泰宏的确是个有心人,竟然能躲过那些浪人回来,个中不知多少危险,才会遍体鳞伤,其中详情暂不得知。 南宫碧落眉头虽然皱着,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 曲水:“那我们的抓捕?” “大致不变。现在他们两个回来了,反倒减少了顾虑。浪人那边已被风月楼掌握,现在比较难缠的是苍狼。大批狼群竟然可以让官府毫无所觉地藏匿在郊外,苍狼武功可能不算上乘,但本事并不小。狼是一种敏锐又危险的动物,捕猎是它们的本能,苍狼不除实乃大患。水儿,家里防卫安排好了吗?” 曲水:“你放心吧小姐,都安排好了,一些伪装成小贩却又不经意流露出破绽的官差时刻看着家里,似真似假的陷阱准备着呢。夫人很安全,就是不停地念叨你。” 南宫碧落可以想象得到她娘的神态,心里有愧疚面上仍不显,思量了一下,道:“凝烟姑娘,把你们的人从东瀛浪人身边撤走,只需要知道他们的大致位置就行,以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一定还会想办法再来。水儿,继续让弟兄们佯装搜寻我们的下落。” 第74页 “是,小姐。”曲水应声,就要离开。 “喂。”凝烟却叫住了曲水,“你以后来风月楼找你家小姐,大大方方的来。” 曲水回身疑惑地看着凝烟,凝烟的神情如常。她皱了眉头,然后又看了看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点了点头,曲水也便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曲水走后,凝烟收拾起饭菜来,南宫碧落应是不会再吃了,“我最近几日就住在梅字号房间,有任何需要找我便是。你的手三日后可以活动,若是想完全康复还要养一段时间,如果你有什么行动,最好也在三日后才去做。” “好。” 凝烟见南宫碧落点头应允,也就收拾东西告辞,南宫碧落一直看着她离开,这个凝烟身上也似乎有很多故事。 有意无意的安排,就等着她去探寻。 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玉飞花两人。 “南宫碧落。”玉飞花见南宫碧落又安静地坐在那里,她忍不住又叫了她的名字。等南宫碧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时,她略显犹豫道:“我可以去看看晚云和姓楚的吗?” 南宫碧落一想便知玉飞花可能已有负疚,人确实不坏,她却只淡淡道:“不行。” 玉飞花欲言又止,在南宫碧落的目光下,知道是不能见面的,至少现在是不行的。“好吧。” 两人便不再说话,确切的说是南宫碧落就不再说话。 玉飞花安静了一会儿,又不安分起来,南宫碧落为她治了内伤,烧早就退了,从白天入定到晚上,现在精神还不错。 “南宫碧落,你是怎么认识风月楼的老板娘和刚才那位美人姐姐的?” 南宫碧落没理她。 “那美人姐姐叫恩,凝烟,那就是花魁啰。真的是名不虚传啊。我听人说过她多才多艺,就是还没有见识过。风月楼里是不是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还有风老板为什么带着面具?依我看来她也一定是个大美人,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上次只是匆匆来过一次,都没好好逛一逛风月楼,真的有点可惜。南宫碧落,你和她们熟,和我讲一讲风月楼的事吧。”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南宫碧落好笑地看着这个大小姐。 “那你说话,我不就安静了吗?”玉飞花撇了撇嘴,“你不想说,要不带我去看看吧。” “你现在犯人,不是游客。” “可是我真的好奇嘛。听你们的对话,这个风月楼不简单啊。” “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早点休息吧,床让给你。”南宫碧落起身熄灯,只留下一盏手持灯座,她将灯座拿到了窗边,人也立在窗边,侧靠在窗户上,伸手将窗户推得更开了一些。 窗外,夜月明亮。 比月光更亮的,是灯火通明的风月楼主楼,只有一部分能被别院看到。在夜风中,微微摇着红灯笼。 玉飞花见她再也不想多话的样子,边走向床榻边嘀咕道:“明明自己也在意得很嘛,别人留你在此,如此方便,好奇就该好好利用,带我去玩一下又不会怎样。” 南宫碧落将她的嘀咕全数听在耳里,微带笑意地看着她老老实实缩回床上,乖乖搭好被子躺下。 确实是个聪明的丫头。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习惯双臂环胸,却在看到左手时放下了手,斜望风月楼。 歌声还在,与静夜两极。 风月楼高高屹立在名玉坊中,群楼朝拜般无敢争锋,像一个风姿绰约、装饰华丽的美人在月夜中独立,令群芳低头,也孤单。 她确实在意,并且越来越在意。 风月楼,风飘絮,行尸楼。 风月楼。 在歌舞声中,也有一间寂静的暗室藏在喧嚣浮华里,藏在风月楼的地下。 在风月楼富丽堂皇的高楼下面,是规模不小的地下密室,有精钢围栏、墙不透风的牢房,有刑具齐全的刑室,也有接待重要神秘人物的暗阁。 暗阁不常开,除非真的是干系重大的大人物。 就像现在。 风飘絮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方,在暗阁里主位上的那位人物没开口说话前,她是不敢先开口的。 因为她们的命不在自己手里。 “你楼里好像多了些外人?”主位上的人一开口就是意有所指的话,低缓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第31章 “你楼里好像多了些外人?” 当来人摸不清喜怒的问出这句话后,风飘絮并没有吱声,仍是恭敬地站着,眼眸下垂。 坐在位子上的是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浑身上下除了黑衣,没有任何装饰,总是夜色里来,夜色里走。身形高大,双目阴沉而锐利,眼白上微红的血丝延伸到眼球,瞳孔很深,像一只野兽,而他本也冷血得像一个人间活鬼。 魑魅魍魉,魑鬼玄刚。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手上有多少血腥,却是他出现的地方总会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对玄刚而言似乎兵刃上滚烫的鲜血才是他在人间的食粮,杀人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像是行尸楼主人逍遥侯收纳在身边,为了杀戮而生的工具。不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并定死人,鲜血四溅,四肢分离,他会残忍的虐杀对手,哪怕他也遍体鳞伤,鲜血只会让他越来越狠,越来越强。 行尸楼天字一号楼里的杀手评价玄刚,地狱不可怕,玄刚不在的地方称不上地狱。 第75页 “你的楼里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玄刚又问了一次,仍听不出起伏。“还是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可以瞒天过海?” 风飘絮抬了一下眼又垂下,冷静道:“我只是按照指示办事,并没有坏规矩。” “没有坏规矩?”玄刚的声音里像有了一丝笑意,下一刻猛然就从一丈外的座位,出现在风飘絮面前,并一把捏住了那纤细的脖颈,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让风飘絮香消玉殒。 风飘絮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杀意本能地握住了玄刚掐住她脖子的手,冰冷的双手,或许让玄刚的杀意冷了一些,他松了一些力气。 “姚付新的事不是坏规矩?早在他有意杀你的时候,你就应该上报将他狙杀,何必还要放任他闹出大事才让楼里帮你善后。别以为清颜那贱人死了之后,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管教不当,本就是失职。因为他们,风月楼被南宫碧落盯上,你还妄图以将计就计的说法上报主子想要保清颜。简直可笑。”玄刚眼里涌出杀意。 风飘絮如同砧板之肉被抓着,仍极力维持着镇定,道:“主子不是想要南宫碧落入套吗?或许现在的情况比我们以后主动去接近她效果更好。真真、假假。清颜的事,风月楼上下我已惩罚,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如果觉得我受鞭邢不够的话,逍遥侯还有什么惩罚,我甘愿领受。” 玄刚眯起了眼睛,而后一笑,“你~果然是有些本事的。难怪魅姬会想要拉拢你成为她的拥护者。可是你不要仗着魅姬偏袒风月楼,就一次又一次在主子底线践踏试探。要知道我才是扶持你们风月楼起来的人。没有我,你还在秦淮江上卖身卖笑,我才是你该拥护的那个人。希望你认清楚局势,别站错了队,惹来杀身之祸。你,并非不可取代。” 风飘絮沉默了片刻,“是。” 玄刚轻笑了一声,松开了风飘絮的脖颈,顺势捏住了风飘絮的下巴,“不愧是从烟花地里实实在在摸爬滚打起来的,很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不过别把你哄男人的那套用在我身上,如果被我发现你背叛我,后果、” “不敢。”风飘絮抬眼看向玄刚。 玄刚盯着风飘絮潋滟的双眸,眼里分不清是杀气,还是欲望。“最好是不敢。” 他的拇指开始摩挲风飘絮的唇,“说起来当年你也是美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手段,比魅姬现在看中的那个凝烟好太多,否则我也不会从魅姬手里抢先一步带走你。可是——” 他掀开了风飘絮的面具,那丑陋的伤疤露了出来,玄刚眼里也不禁有了一丝厌恶,捏着面具的手一紧。 风飘絮忽然脸颊一痛,却是玄刚喜怒无常地挥了她一掌,将她摔倒在地。 “当年的事想起来就窝火!”玄刚背转了身去,不再看风飘絮那张毁容的脸,随后他掏出一卷卷轴,扔在了风飘絮旁边,毫无感情道:“你既然已经搭上了南宫碧落这条船,就顺水推舟深入洪流搅上一搅吧。这是名单,该怎么做,知道?” “知道。”风飘絮仍坐在地上。 玄刚回过了身,皱眉看着跌坐地上的风飘絮,将手中变形裂开的面具往她一扔,不偏不倚砸中了风飘絮的脸,划出了一丝血痕,他却毫不在意,只冷冷道:“如有情况,及时汇报。” 说完便如一阵风般掠过风飘絮,离开了暗阁,卷轴上还留下个脚印。 风飘絮捏紧的拳头松开,神情里面一片淡漠,也没在意受伤的脸颊,她拿着卷轴起了身,展开一看,名单上不下百人,王锐、李恒之名也在其列。 她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瑶红也在这时打开石门进来,看见风飘絮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拿出了药和新的面具。“老板娘” 风飘絮只接了面具,戴上后,便问:“走了?” 瑶红想起玄刚也是后怕,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走了。还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滞留三天。” 风飘絮看了瑶红一眼,没有点破,“三天?就是三条人命。以后我不会再让他有这个机会。掌握好东瀛浪人和苍狼的行踪,当南宫碧落开始行动的时候,我要那些东瀛人和苍狼,不留活口。南宫碧落得成为我们的刀。” 瑶红看着风飘絮那个冰冷的眼神,打了个寒颤,不敢多言,随后随着风飘絮一起离开了地下暗阁。 风月楼,别院。 南宫碧落在窗边站到了天亮,一夜未眠。 玉飞花却是一夜好眠,睡饱了起来,看见南宫碧落还站在窗边,略感惊讶。 南宫碧落也察觉她醒了,看着她略微邋遢的样子,轻轻一笑,“睡好了?” “恩。”玉飞花点头,“你不会看了一夜的风景吧?” 南宫碧落微笑算是回答。 玉飞花翻身起来,跳到南宫碧落身边,挨着她朝窗户外面她看的地方望去,看见了风月楼的一半。 “看了一夜,也不主动去楼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个怪人。”玉飞花不清楚南宫碧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宫碧落也没计较玉飞花挤着她了,依然笑着,“怪人才好做怪事啊。你不是想去楼里吗?白天可以去。” “真的?” “恩。不过——” 玉飞花脸垮了下来,“还有不过?” 南宫碧落的笑意更深了,“你得先洗个澡,才好让那个漂亮的花魁姐姐带你去,你身上有味儿了。” 第76页 “啊!”玉飞花窘迫地缩回了身子,自己闻了一下,满脸通红。“你还笑!” 南宫碧落拨开了玉飞花指到面前的手,笑容依旧。 开门声响起,凝烟来了。 她看见玉飞花的一脸窘迫羞赧,不知道她和南宫碧落一大早又在上演什么戏。 南宫碧落也不再逗弄玉飞花,让凝烟叫人帮玉飞花准备一下换洗的衣物,便让玉飞花在房里沐浴了,还配置了两个伺候的丫头。 虽然玉飞花以不习惯让别人看见身子为由拒绝,但是南宫碧落不会如她的意,两个丫头是伺候也是看守。 玉飞花知道与南宫碧落争执没有胜算,也就妥协。 南宫碧落则在梳洗完毕后,和凝烟在别院的庭园,随意走了走,闲聊了几句。 凝烟性子冷淡,南宫碧落问什么她答什么,如果南宫碧落问到了她不方便作答的问题,她就索性沉默不言。 好在南宫碧落也是个通透温和的人,没有让凝烟不愉快,只问了一些花草林果,一些闲谈杂事。而且她幽默博闻,凝烟与之交谈,气氛和谐。 南宫碧落进退有度,有什么事情,她认为问风飘絮更直接,自己查来更真实。 只等玉飞花沐浴完毕,就去主楼里。 等待期间,曲水也来了楼里。 曲水眼下有青紫,看来也没怎么休息,由一个丫鬟领着来的,为的是向南宫碧落汇报情况,顺便告诉她司徒凌霄今天凌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跑到南宫家关在客房里面不出来。 司徒凌霄时常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南宫碧落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在意,只要他不乱跑,不顾正事便行。 反倒是曲水来来回回跑,让南宫碧落有些心疼,正好现在是她修养的间隙,外面也有陈一刀看着,南宫碧落便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 三人去了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凳,凝烟让人放置了些水果糕点,南宫碧落便让曲水坐下睡一会儿。 她将曲水按在了石凳上,手搭着她的肩,“水儿,趴着歇会儿吧,精神好一些。” 曲水反手抓住了南宫碧落的手甜美一笑,与往常一样朝气阳光。“小姐,没关系我不累。” 南宫碧落心下一软,抽出手就摸了摸曲水的头,轻缕发丝。曲水也似习惯了一般,眯起了眼,像只可爱的小猫,丝毫忘了一旁还有个外人。 凝烟被忽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看着她们两主仆的互动,有些羡慕,也有些好笑,尤其是看见曲水的神情,张牙舞爪的小猫也会温顺起来,很细微的牵了嘴角。 “小姐,玉飞花那丫头呢?”曲水拉着南宫碧落坐下,问起了那混丫头。 南宫碧落告诉了她玉飞花现在在干嘛。 “小姐,她是个犯人,待遇这么好?”曲水这下不满起来,她跑来跑去不歇气,玉飞花倒好还有人伺候着,“我觉得我有点可怜了。” 南宫碧落被她委屈的神情逗乐,“现在换主子还来得及。让娘给你找个好人家享福去,以后我一个人来去自由,省得拖着你这个小傻子。” “得。我觉得吧,你也挺傻,我是小傻子,也是因为跟的主子是个大傻子。你就应该带着我才是。”曲水耸了耸鼻子,拿起了糕点吃了起来。 结果太不拘小节,仰头吃着龙须酥,被沐浴完毕的玉飞花一声‘花魁姐姐’喊了一嗓子,一下呛着了,又好巧地将满嘴的粉末喷向了凝烟。 还好凝烟闪得快,不然得被喷一脸,衣服上没能幸免沾上了点沫儿。 凝烟寒着脸看着曲水,怀疑她是故意的。 曲水挥着手想要说声抱歉,嘴里太干,一说话就喷粉,惊得凝烟又退了两步,脸色更加难看,曲水只好随手抓起桌上的水一口灌进去,拍了拍胸口,然后连道:“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可是凝烟脸色非但没有好转,还有越来越黑的迹象,曲水一看,自己喝的水是凝烟的,她和南宫碧落的都是茶,只有凝烟的是白水。 曲水赶紧把杯子放下了,“意外意外。”她可不想现在这种状态和这花魁再打一架。 玉飞花这时也来到了亭子,换了身粉裳,发梢未干,脸颊粉红,好生娇俏。 一来就甜甜地喊道:“花魁姐姐,带我去楼里转一圈吧,上次都还没有好好看过天下第一楼。” 凝烟拍了拍身上,拧眉看着玉飞花,不太习惯这种自来熟的人。 “喂,你是个犯人,有点犯人的自觉好不好?”曲水说道。 玉飞花一见曲水,眉毛一挑,哼了一声,“你家小姐也同意了的,不信你问她。” 曲水一听,看向她家小姐。 南宫碧落笑着,并不回答,只是看向了凝烟,凝烟会意,看了一眼噘嘴的曲水,道:“好啊。反正现在楼里也没什么客人。” 玉飞花如愿以偿,又能气着曲水,自然开心。“有劳花魁姐姐。谢了,南宫、”眼珠一转,改口甜声道:“姐姐~” 曲水一听称呼,就知道玉飞花是故意的,她转向南宫碧落,想要南宫碧落治治玉飞花。“小姐~” 南宫碧落算是服她们两个丫头了,摇头白了她们一眼,对凝烟道:“凝烟姑娘,我们走吧。” 凝烟点头,与南宫碧落并肩走在前面,后面曲水和玉飞花边走边互相推挤着跟了上来。 第77页 风月楼。 等到了主楼的时候,玉飞花早就挤到了凝烟的旁边,这也好奇,那也好奇的问。风月楼里除了名贵的装饰,还有很多名家真迹,也有不少风流才子、多情墨客留下的墨宝。 玉飞花也是出身异域的名门望族,对大明文化十分感兴趣。而且凝烟虽是青楼女子却饱读诗书,见闻广博,看着冷漠讲解起来也是耐心,引人入胜。 就连曲水也被凝烟的讲解吸引了去,觉得新奇。 三人难得和谐共处,凝烟身上的冷清也淡了不少。偶尔遇上楼里的姑娘,看见将玉飞花和曲水引见介绍的凝烟都是一愣,随后也对曲水、玉飞花展露了善意。 四人观光组里,就南宫碧落心不在此处。 遇到了不少人,就是没有看到南宫碧落想见的那个。 上了二楼,凝烟领着曲水、玉飞花走在前面,南宫碧落看了她们一眼,便进了拐角,轻车熟路地往三楼去了。 三楼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人。 南宫碧落到了风飘絮房间的时候,正看到风飘絮要回房。 “风老板。” 风飘絮转身,看见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随即回神,微笑。“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走近了风飘絮,风飘絮却很细微地侧了侧身,看似是给南宫碧落挪位置,实则靠近了光线暗处。 “南宫捕头来找我是凝烟招呼不周?” “风老板安排得很好,凝烟姑娘也招呼得很好,现在正带着玉飞花和水儿参观风月楼。我来这儿只是想问,风老板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风飘絮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说了是小事,自然顺利忙完,南宫捕头挂心了。” 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头,显然这并不能让她满意,还想多问些什么,却是风飘絮突然凑近了她,顺了下她翻起的衣襟,低声道:“屠夫已出,苍狼将死。南宫,你得抓紧行事了。”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风飘絮已经退了回去,“苍狼一直盯着那群东瀛人,只要你出现在东瀛人身边,他也会伺机而动。我想你也应该加快行动了吧。”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也应该早些通知其他人。比如司徒公子。” “你说得对。那我走了。”南宫碧落转身欲走。 风飘絮心底一松,推开了门准备进屋,南宫碧落却回身拉住了她的手腕,风飘絮一惊,光线从她屋子里敞开的窗户照到门外。 风飘絮知道自己的伤,没有瞒过南宫碧落的眼。 光线明亮后。 风飘絮的脸颊有些青肿,下颚处被划了一道很细的红痕,虽然不严重,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还是明显,南宫碧落再一细看,发觉她脖颈上,还有几道红手印,分明是被人掐了脖子留下。 南宫碧落瞳孔一缩,急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受伤?是不是行尸楼的人发现了什么?” 风飘絮手腕被捏得有些痛,面具下的眉微蹙,想要拂下南宫碧落的手,“南宫,我没事。只是行尸楼里例行检查罢了,小事,现在重要的是你的事。” 那点力气拂不开南宫碧落的手,她仍握着风飘絮的手腕,眉头皱得更紧,“例行公事?这么说这种情况时有发生?风老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风飘絮闻言,不再抽回手,任由南宫碧落抓着,轻声一笑,“南宫,我做的事一直都踩在危险里,并不仅仅是从现在开始。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一直都在泥沼中,等着拉我的那个人。现在你出现了,我不会比以前差。这真的是小事,相信我。” 南宫碧落听罢,渐渐松开了手,看着风飘絮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后,平静道:“风老板,我等着你能全部说出来的那天。既然你想有人拉你,也要肯伸出手来才行。我不会毫无原则的因为同情弱者而盲目施以援手,反之如果是我真的觉得应该帮助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我不觉得风老板是弱者,但也请好生小心吧。” 南宫碧落说完,停留了片刻,转过了身,离开。 背后安静了一会儿后,传来风飘絮的声音。 “南宫,希望我们合作无间。” 南宫碧落停下脚步,回头笑了笑,“风老板愿意的话,当然!” 风飘絮也回以一笑,回了房间。 南宫碧落回过头的时候,脸上没了笑容。刚走过拐角,却被不知何时躲在那里的玉飞花惊了一下。 南宫碧落蹙眉,不知玉飞花有没有听到,“你怎么会在这儿?” 玉飞花自然没有听到风飘絮和南宫碧落说什么,只是看到了她们拉拉扯扯靠得很近而已,在她看来她们二人之间有大大的猫腻。“发现你不在了,当然是来找你的。南、宫、碧、落,你——和那面具姐姐究竟什么关系?” 南宫碧落见玉飞花神情不像是听到了什么的样子,却又觉得她有些阴阳怪气,“怪丫头。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凝烟和水儿呢?” 玉飞花没得到答案,撇了撇嘴,干脆也不回答。 南宫碧落不和她一般见识,只道:“走吧。” 玉飞花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后面,心里还在纠结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至于是哪样,她也藏在心底。 没走几步,南宫二人便遇上了寻来的曲水。 第78页 玉飞花被南宫碧落挡在后面,曲水一下没发觉,上来就道:“小姐,玉飞花那丫头不见了,她是不是跑了?要真是,你对她好就是好心错付。” “喂。你别一直认为我一无是处好吗?想诋毁我就诋毁我。是你和凝烟姐姐又有了矛盾,我不想听你们吵。不是,是不想再看你被凝烟姐姐单方面奚落才走的好吗。这是保护你最后的颜面。”玉飞花从南宫碧路身后出来,反击了回去。 “你。” “嘘~”南宫碧落忽然竖起了食指,让她们噤声,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人也在争吵说话。但是听不真切。 曲水、玉飞花也安静了下来,同样听见了动静。 于是三人便顺着动静寻了过去。 声音似乎是从楼梯后面的暗房传来的。 “别闹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声音有些熟悉,像是瑶红。 “魑鬼已经走了,忙什么,还不是一些琐事。老板娘让你顾好楼里,不是要你当牛做马。”另一个也是女声,柔中带媚。 “可是,老板娘她现在与走钢丝无异,我担心、” “收起你的那份担心吧,老板娘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做好分内事就好。我昨天一个人撑台面累死了。差点又被人包了去,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 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随后是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南宫碧落三人轻声轻脚地靠近,三人武功都不错,完全没有惊动那楼梯暗门后的两人。 越来越近。 “嗯~”一声媚入骨髓的嘤咛传来。 就连南宫碧落都浑身一颤,莫名紧张起来。她停下了脚步,似乎觉得不应该继续偷看行为,但她来得及阻止那两个已经越过她走在前面的好奇宝宝。 玉飞花、曲水二人探头一看,瞬间如雷劈中般怔忪当场。 两个女人在门后拥吻在一起,唇齿之间银丝缠绕。 越吻越火热,看得人口干舌燥。 二人愣愣地看了半晌,面红耳赤,互相对视了一眼,才晓得非礼勿视,立马往后退,撞到了后面的南宫碧落。 两人动作几乎相同地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吓得叫出来。 南宫碧落则比她们淡定得多,面上看不出什么,早就听闻了宫中有两女子对食之事,见到这种场景也还算平静。 她看了看那已经吻到墙上纠缠的两人,还都是熟人。 一个是瑶红不假,一个却是那红倌头牌凤舞。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眼神示意两个捂嘴的丫头出去,自己则在后面,轻轻将门关上,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察觉。 等她退了出来,玉飞花扶着墙,曲水弓背叉腰,都在大口大口喘气。 曲水看见南宫碧落出来,立马克制着音调道:“小、小姐,她、她们、两个女人怎么能、” 语无伦次。 南宫碧落还没开口,却是玉飞花直起了身,“两个女人怎么了,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道理,难道只准男人喜欢女人?女人本来就可以喜欢女人。” 曲水一脸惊恐地看着玉飞花,“你这丫头叛逆出毛病了吧?女人怎么能,等等!玉飞花该不会你也是、” 玉飞花瞬间大红脸,看见曲水往后缩了缩,语无伦次:“我、我。” 曲水动作稍大地往后退了下,不曾想撞到了寻来的凝烟。 凝烟不知道她们全缩在这楼梯口干什么,却突然听见了那渐渐放大的嘤咛。身在欢场,那种声音她怎么会陌生,当即脸色有些难看,目光一厉,就要去把人揪出来。 却是南宫碧落拦住了她,并摇了摇头。 曲水和玉飞花也同样摇了摇头,虽然被震撼到了,但是那两个人这样被抓出来也太难堪了。 南宫碧落拉着凝烟,四人很快离开了那个地方。 “呼、呼。”曲水拍着胸口,脸色红红的,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这、” 她看了看另外三人,想要人帮忙捋一捋她混乱的脑袋。 凝烟并不说话,别开了脸,她虽然恼怒那不知轻重的人,但见惯了人情冷暖悲欢,见多了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对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何况风飘絮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 玉飞花却又是道:“都说不要大惊小怪了,都怪你那么惊慌,害得我也被影响了。” 曲水:“看到那样的事怎么不惊慌。对了,玉飞花你扮男人掳走那些小姐,不会真的做了采花贼吧。” 玉飞花:“才没有!我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曲水表情都快扭曲:“发乎情止乎礼,这么说你还真的也是喜欢女人!” 玉飞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索性道:“是又怎么样!喜欢又不是错!你干什么做那种表情,你家小姐不也和风老板不清不楚!” 此话一出,就像又一道霹雳乍响,不止曲水,就连凝烟也被击中,浑身一颤。 南宫碧落也是错愕了一瞬,但是当曲水和凝烟都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神情仍是镇定,平静说了三个字:“别瞎扯。” 曲水松了一口气,凝烟却有些担心起来,盯着南宫碧落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这混丫头,自己疯,还要拉我家小姐下水,故意吓我,看我不治你。” “来啊,谁怕谁,早就想打你了。” 第79页 曲水和玉飞花却是要动起手来。 “好了。别闹了。”南宫碧落微带喝止地喊停了她们,沉了一口气柔声道:“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提。装作没看到。” “为什么?”玉飞花、曲水异口同声道。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地方,她们本就不容易。我不想她们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就当做好事吧。”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水儿?” “知道了小姐。” 南宫碧落又看向玉飞花,玉飞花也点头,“我不会说的。” “好。那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别院吧。”南宫碧落下了令。 “哦。”玉飞花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 “哦什么哦,还不走。”曲水让玉飞花快走。 两人又斗着气,走到前面去了。 南宫碧落这才看向凝烟,“凝烟姑娘,不好意思。” 凝烟回过神来,“该是楼里让你们见笑了。”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 凝烟看着她嘴边一如平常的淡淡笑意,问道:“你当真不吃惊?” “说不惊讶也不全然,只是可以理解。她们并没有伤害别人,我又怎么能随意评价。”南宫碧落轻声道。但是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曲水说突然受了刺激的司徒凌霄,该不会他也发现了吧,南宫碧落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头疼。 “凝烟姑娘,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刚才就如我所说当做一个秘密吧。别为难瑶红姑娘她们。我还有事情要安排,先告辞。” 南宫碧落做了别,然后追上了先行离开的曲水二人,她担心一不注意那两人又闹出什么事来。 凝烟却在南宫碧落走后,向着那暗门方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32章 京城近郊,顺义县。 顺义是皇都京城附近的县城,距离京城三十里,通往京城的路有三条,官道一条,怀柔小道一条,曲峰山路一条,不走官道约两个时辰的路程。其中曲峰山路最为荒僻古旧,在有了怀柔路和官道之后几近荒废,沿途多有树林,偶有樵夫猎户,鲜有行人。 就是这幽静的曲峰山道,今日偏有两人惊林中鸟兽而行,所过之处,山鸟忽而惊飞,散落几片枯叶,飘飘荡荡落在地上,被他们走过碾碎。 本应在风月楼悠哉休养的南宫碧落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偏僻的古道,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左手包扎虽不扎眼但也显而易见,有伤在身持有佩剑,右手中牵着一条缉捕犯人的铁链,拴着一白衣公子的双手,是那肩带血迹,略显狼狈的桃花仙采花贼:玉飞花。 两人相距一个身位,正往京城赶着路,偶尔南宫碧落拖动手中铁链,铁锁链咣当作响,玉飞花便一个踉跄向前快行了两步,始终逃不过南宫碧落两步距离,乍一看就是一个失踪多日的女捕终于擒获了犯人,正回京复命。 玉飞花忽而又走近了一些,手肘撞了撞南宫碧落,低声说话,“喂,这铁索少说有二十斤吧,用不用这样逼真?”行为熟稔,声音微沉,一开口此‘玉飞花’便非彼玉飞花,乃人假扮。 “戏做全套,二十斤对你来说很重吗?”南宫碧落语气平淡,斜眼看向‘玉飞花’,阴柔精致的五官与真的玉飞花几乎一样,唯有熟悉的人才能从一些小动作里知道,这人是那吊儿郎当的天外山庄的挂名庄主司徒凌霄。 “嘁。”司徒凌霄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多是对自己与南宫碧落相识的孽缘,从而导致自己受苦受难的不满。 一直腰板挺直,又风度不凡的司徒公子此刻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了下去,丧气得不行,倒是挺符合现在被捕囚犯的身份。 南宫碧落见状微微勾了嘴角,“要你配合,也不用这么丧吧,司徒公子?” “扮了这么个娘娘腔,还要受苦受累,正主却在风月楼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朋友。”司徒凌霄斜了南宫碧落一个白眼,玉飞花本就是女子身,扮了男装也多属阴柔。司徒凌霄实打实的男儿,一个白眼生生被翻出了几分哀怨娇嗔,不得不说风飘絮的易容术也是十分了得。 “当真只是这样?”南宫碧落不以为意,多年的朋友,她知道司徒有心事。 司徒凌霄又见到南宫碧落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熟悉又让人无所遁形的讨厌,他撇了撇嘴,别开了头去,拉开了距离,外人只当他们这是疏离,却不知他低头时,微带困惑又亲密的问话。 “南宫,是我孤陋寡闻了吗?女人也能喜欢女人?” “嗯?”南宫碧落虽然嗯了一声,但见司徒凌霄垂头丧气的样子,也知自己多半猜对了。 天外山庄的少主人很低落,好不容易有了心动的感觉,却又很快遭遇了晴天霹雳。他看上了瑶红,但瑶红的心上人却是那妖娆美艳的花魁凤舞。 也许他不该好奇心太旺盛,躲在梁上欣赏了花魁的惊艳才艺,还好奇地偷偷跟上了百般推诿了恩客的退场花魁,却听到了别人浓情蜜意的情话。偏偏那柔情无限关怀着花魁的人是他有好感的姑娘。 就一个过场的间隙,两三句话而已,但其中的情意,司徒凌霄不是笨蛋,察觉得到。而花魁流露出的笑容也是舞台上看不到的美丽。 “唉~南宫,我失恋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司徒公子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很难受。 第80页 南宫碧落听到司徒凌霄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嘴边重新有了笑意。“早就和你说过,花花世界并不是那么好玩。当一个世外桃源的大少爷,挺好。” 司徒凌霄又叹了一口气,深呼吸后,抬起头来,对南宫碧落又‘嘁’了一声,“本大少爷要真的窝在我的桃源里,你去找谁帮忙?” “本捕知交天下,倒也不缺帮手。不过嘛真像司徒公子这样身娇腰柔,又长得那么精致的,确实不多。”南宫碧落一本正经的实话实说,顺带挤兑了司徒凌霄,对付他总有很多法子。 “你!”司徒凌霄最在意的就是他的身高体形,他不算矮小,奈何细腰肤白长得帅,在多数五大三粗的男人里面也算‘小巧玲珑’的,否则也不会招惹上咸阳老鬼那个龙阳癖,还要南宫碧落出面帮他出头了。 思及此司徒凌霄一阵恶寒,不过既然男人都有喜欢男人的,女人喜欢女人也就能接受了吧。 “南宫碧落,你就不能积点口德。本公子失恋了,有点同情心好吗?”司徒凌霄从小到大在南宫碧落那里只有吃瘪,深知装可怜才是正确之道。 “是吗?那好吧,我同情你。”南宫碧落没看司徒凌霄敷衍着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林子安静过头了。 “就这样?”司徒凌霄嘴角抽搐了一下,指望南宫碧落安慰他真的是个错误。“喂,南宫,你好歹也二十有七了吧,就没有对谁动过心?爱情,心痛,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你懂吗?你有没有对一个人见之则喜,思之则笑?为一个人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哪怕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南宫碧落停了下来,好笑地看着司徒凌霄,“我,不懂。可我至少知道,你现在的爱情还没深到刻骨铭心让你忘记正事的时候。爱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 司徒凌霄闻言,严肃地看着南宫碧落,“你身为一个捕头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有时候真的很冷酷,很多时候我都挺讨厌的。” 南宫碧落看着司徒凌霄,嘴角一弯,大概司徒凌霄讨厌的样子就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司徒凌霄攻击了她,即使双手束缚着锁链,也有种发狠的趋势,南宫碧落脸色一变,手不松开锁链,左避右闪,将司徒凌霄的招式躲开。 数招过后,南宫碧落左手剑鞘缠着铁索几下一绕,顺势压在了司徒凌霄肩上,压得他半跪在地,才算制住了他,司徒凌霄神情不忿,几下挣扎也没能起身。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虽然并不是太费劲,但是左手白色的纱布上却渗了血。打斗中,一块玉牌也从司徒凌霄身上掉落出来,落在了南宫碧落脚边。 “老实点。”南宫碧落大声呼喝了一声,将铁链在司徒凌霄身上缠了几圈,将双臂和上半身都束缚。 提起了不情不愿的他之后,才弯腰捡起了玉牌,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举起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林家家徽十分醒目。 “不仅偷人,还劫财?”南宫碧落嘲讽了一句后,将玉佩收到了身上。 拉着司徒凌霄没走几步,一阵破风声,数十支箭矢拦住了她的去路,很快十个黑衣人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围成一个圈,包围了他们,手中的刀散发着明晃晃的寒气。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暗道总算是出来了。 双方未曾交谈,那些黑衣人其中五人便竖刀冲向了南宫碧落,剩下五人拿着弓弩一旁看守,防止南宫碧落逃跑。 攻击南宫碧落的五名黑衣人功夫如出一辙,不算上乘,但很古怪,能遁地再出,还会双刀相拼磨出火花,以奇怪的白色粉末,产生类似霹雳弹的爆炸,长长的一条火焰像一条蛇一样射向了南宫碧落,遁地的人又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起攻击。 以五敌一,南宫碧落左手还有伤,一旁观察的人本以为能杀了女捕,却不想这女捕武功高得出奇。 很快,五名黑衣人都落了下风,被南宫碧落点中了穴道。 但是一旁拿着弓弩的五人齐齐放了箭,连弩齐发,不分敌我,不仅杀了自己的同伴,还势要致南宫碧落于死地,南宫碧落左手以剑相抵,对于从四方而来的流星飞矢,也渐感吃力,拔剑出鞘。 同在包围内的司徒凌霄身体被束缚,依靠轻功想要逃出去,但那些黑衣人铁了心要让包围圈里的人一个不留,刷地一声,司徒凌霄身体中箭,倒在了地上,鲜血直流,没有再爬起。 南宫碧落脸色终于大变,横剑向地上一挥,轰隆一声,在地上挥出了一道沟壑,灰尘四溅,将包围圈破开了一条口,她飞身而逃。 黑衣人紧追而上。 也许是慌不择路,逃入了树林深处,没有任何道路,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木,还未曾逃出树林,南宫碧落便又被追上。 又是一阵飞矢射来,南宫碧落借助密麻的树木挡下了大部分的连弩箭,身形灵巧,叫黑衣人找不准目标。 片刻之后,南宫碧落飞上高高的树枝,居高临下,嘴角一勾道:“箭,差不多射完了吧。” 话音一落,飞身而下。 黑衣人立马换弩为刀迎敌,奈何南宫碧落以压倒性的武功,几个回合便将五个黑衣人点住,袖镖绳索一出,将五人一起绑住。 但是其中三个当机立断,咬毒而死,南宫碧落很快卸了另外两人的下巴,才留下了两个活口,扯下了他们面巾、头巾。 第81页 一人东瀛武士发式,一人汉人发式,情况还算不错。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下,牵着他们二人回到了方才发生打斗的地方,去接司徒凌霄。 但是回到刚才的地方,南宫碧落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司徒凌霄,被人倒挂在了树上,身上插着箭矢,紧闭双目,奄奄一息,血,缓缓滴落在地上。 嗷呜—— 那围在司徒凌霄下方的狼群便是一阵高呼。 狼有很多,来不及细数。 其中有一匹异于其他狼群强壮的雪狼,通体雪白,高大威猛,它的周围簇拥着三匹同样毛色的白狼,在它们的上方,一名缠着白色头巾的蒙面人单腿盘坐在上面。 西域装扮,正抚摸着弯刀。 “南宫捕头,恭候多时了。”他的双目有着狼的狡黠冷酷,微微泛绿。 “彼此、彼此。”南宫碧落冷笑着眯了眼。 苍狼目光沉了沉,南宫碧落冷静的反应让他心中警觉起来,暗中观察许久,这女捕的武功竟然比上次交手又强了许多。 不过—— “呵,果然南宫捕头非比寻常,毒也毒不死你,还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苍狼在狼王身上站了起来,弯刀铮亮。 南宫碧落只是笑了笑。 苍狼亦冷笑。“哈,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笑不出来。这个犯人,你要还是不要?” “你都说了是犯人,还能威胁我吗?”南宫碧落清楚苍狼意图。 苍狼眼神果然一变,“既然如此,便让他填我的宝贝们的肚子吧。”苍狼举刀欲砍断绳子。 “等等。” 苍狼笑了,“果然,南宫捕头还是太正直了。” 南宫碧落表情严肃地看着苍狼片刻,但是慢慢地她笑了,“我——是替你头上的那个人说的。司徒凌霄,还不动手。” 苍狼脸色大变,抬头看去时,那被束缚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哪里像是受伤昏迷的,他立刻戒备地看着上方的人,那人却对他眨了眨左眼,仍被倒吊在上方。 便是这时,他的狼群也发出了哀嚎,利箭飞来,射死了他的狼群,狼群四散,南宫碧落也向他飞来,他慌张迎敌,哪能敌过有备而来的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与他交过手,已经知道了他的武功路数,同样的招式对南宫碧落根本不管用,很快南宫碧落的剑压在了苍狼颈上,扯下了他的面纱。 一张冷漠消瘦的中年男子脸,略长,鹰钩鼻、绿眸,一看便是外域人。 而后曲水、陈一刀也带着弓箭手从林中出来,狼群瑟瑟发抖地挤成了一团。 曲水飞身而起,解开了司徒凌霄。 司徒凌霄一个漂亮的落地,抖落了身上的锁链,看着被擒的苍狼,笑道:“抓你,很费功夫呢。” 苍狼却是冷哼,“我有何惧,拉你陪葬便是。” “呀,好吓人。”司徒凌霄夸张的瑟缩了一下,而后呕了两声,从口中吐出来一颗药丸,也不管曲水嫌弃的神情,笑着道:“你指的这颗不知道什么的毒药?” 苍狼的神色终于变了,仍不死心道:“你们为了抓我也是煞费苦心,可是你中了那些东瀛人的箭,上面一样淬了毒。” “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现身。”南宫碧落接了话。 “你放心吧,本少爷自愿中的箭,还能把自己弄死了,岂不是笑话。” 苍狼一下明白过来,“你们有解药?” 曲水得意道:“他们的行踪早就被我们掌握,没动手抓捕,就是为了等你这匹狼自投罗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 “水儿。” 曲水一听南宫碧落叫她立马闭了嘴。 苍狼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大不了鱼死网破,南宫碧落你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话。” 南宫碧落则盯着苍狼眼睛看了一会儿,忽而一笑,“一个处心积虑的杀手,一个小心谨慎还不断试图为自己找后路的人,不会这么不识时务。死、生,在你一念之间。” 南宫碧落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蛊惑,苍狼在心底不停盘算着,看了看局势,似乎有些动摇了。 “你抓我,无非是想查行尸、呃!”楼字还没有出来,苍狼突然眼睛一瞪,七窍流血断了气。 群狼哀嚎,苍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南宫碧落看向丛林深处,竟然不知杀人在哪个方向。 随即眼一眯,飞向了那两个黑衣人,手中长剑一挥,乒乒两声,窄细的剑身上竟然是两根细小的银针,剑身被刺穿,再有半寸便穿剑而过。 所有人戒防起来。 但是很快哀嚎声和狼嚎声就混在了一起,一个上身赤裸,身绑铁链的怪人仿佛凭空出现闯了来,身形异常巨大,足有九尺,肌肉遒劲有力,青筋凸起,头发光秃,上面绣着红色的火纹,像个恶鬼。 一个七尺官差被他像拧小鸡一样提起,扯住一手一脚,举头那么一撕,就成了两半,筋肉撕裂,飞溅空中,落在地上还不停抽搐。 而后他又抓住了就近的一匹狼,掐住狼的脖子,随手一拧,狼头被拧下,他举着狼身,饮下了滚烫又浑浊的鲜血,血顺着他的身体留下,好生可怖。 他仰天大笑,从身后取出一把黑铁的巨大菜刀,杀入了人群和狼群中来,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四飞,鲜血如雨,而他身上也中了好些飞箭,他却如同活尸一般不知疼痛,一味杀伐,饮血蚀骨,口撕活人,手拆活骨。 第82页 突如其来的杀伐与血腥,就连南宫碧落也浑身冰冷,愣怔当场。 随即反应过来,提剑便刺。 一剑刺穿了怪人身体,但是那怪人大吼一声,随即身体一扭,就将南宫碧落的剑折断,也不管那断刃是否留在他身体里,随即一刀砍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就地一退,恍然间看到那怪人以粗壮锁链为项圈的脖颈间,悬挂了一块方形铁牌,上隐约刻着天、楼五几字。 就这一恍惚间,又是无数匹狼身首异处,好些个官差血肉分离,就连陈一刀的钢刀也被那怪人菜刀一刀砍成了两半,要不是司徒凌霄轻功了得,拉着陈一刀退得快,他就殉了职。 狼群四逃,人们败退,那恶鬼一样的巨人,哈哈大笑拦住奔逃的狼群,将人群、狼群赶到一个方向,飞奔而来,享受着鲜血的洗礼,杀人、吃人的快乐。 “小姐!”曲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慌张起来。 南宫碧落眼一眯,手持断剑再度冲了上去,身形灵活,很快又在那怪人身上割了几刀,但是他皮糙肉厚,即使是南宫碧落割了伤口也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而且他力大无比,南宫碧落压根不敢硬接他的招式,随即断剑也陷入了他的肌肉里,无法抽出,那巨大的菜刀又挥向了她,南宫碧落侧身一避,后翻一跳,借着树干跳到了巨人的肩上,用力一坠,使出千斤坠的功夫。 那怪人不由得单膝跪在了地上,暂时无法向前,随即剩下的人,四面八方刺向了他,都是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他大吼一声,痛极之时,南宫碧落差点压不住他,要不是多了十年功力压根无法制住,她凝神屏气,全力压制了怪人,才没有让他起身。 怪人菜刀四周一挥,逼退了围攻他的人,光头上青筋暴起,左手往肩上一按,按住南宫碧落的脚,右手举刀朝着自己头上砍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样子。 “小姐!”曲水一声惊叫,同时扔出了一柄长枪。 南宫碧落吃痛,踢开了怪人左手,又一脚踢中菜刀刀面,这才接住了长枪,不容细想,倒转枪头,笔直朝着怪人头顶刺去。 “啊!!!” 长枪刺入血肉的触感,伴随一声仿佛惊天动地的巨吼,血溅到了南宫碧落脸上、身上,染上了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怪人奋力起身,不停甩动着,乱挥舞着双臂,南宫碧落如脆弱的旗杆一般随着他摆动,双腿扎根般立在他身上,丝毫不敢松懈了双手。 滚烫的血仍不停喷涌着,仿佛灼伤了她的全身,眼睑都被鲜血湿透,她的目光也不曾有丝毫动摇,直到怪人精疲力竭,轰然倒地。 她才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 “小姐。”曲水连忙奔上前,想要察看她的情况。 南宫碧落抬手制止了她,人们围了上来,确定那怪人真的已经死亡,纷纷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平了一口气,顺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蹲**察看那怪人,颈间铁牌写的果然是天字一号楼五。 除此之外只有一条裤子以及缠在身上的粗铁链,以及那把菜刀,南宫碧落忽而神色一变,起身一看,她擒住的那两名黑衣人也早在混乱中断了气。 线索全断了。 一切太突然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抓捕计划,谁才是猎人? 南宫碧落的神情在鲜血的映衬下忽然变得很可怕,这个粗暴不堪的屠夫、野兽,只是一个工具,敌人对他们的计划早有预料。 “南宫、”司徒凌霄有些担心她。 哪知只喊了一个名字,南宫碧落已经转身飞走,忽而林间一声长哨,片刻之后,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远去。 曲水和司徒凌霄追了出去,惊帆黄影早已扬啼而去。 “南宫,你要去哪儿!” 司徒凌霄轻功最好,却也只追到半道,没有追上全速的惊帆。 而那天京城的人们,只看到一匹黄马,驮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奔向了城中。 失踪的南宫碧落现身了,以浴血的狼狈模样。 第33章 鸣玉坊,风月楼。 白天的风月楼像个安静沉睡的美人,到了夜晚才会揭开她神秘的面纱,在魅惑中的歌舞中带来未知的结果,她的身躯里藏着的,究竟是解渴的酒,还是迷幻的毒? 她像一张张开的网,等待着自投罗网的人。 静谧的楼舍,封闭的房间,风月楼老板娘的房间里。 风飘絮身姿端坐,风尘世故的老鸨私下里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端庄,那张精致又诡异的面具挡住了太多的神情,别人判断她的喜怒,只能从唇角的弧度,眼眸的深浅,以及音调的高低来猜测。 或许猜测到的,也不过是她所想表现出来的意愿,浸淫欢场多年的她,早就习惯了将一切都伪装。 黑衣的美人神色恭敬地站在她面前,幽幽的冷香中,似有不协调的味道。 “苍狼、东瀛人、血屠夫全部死亡,任务完成。”黑衣将凝烟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单马尾、夜行衣,干净利落,也更冷清。 风飘絮唇角和双眸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语调都是那样平淡,“南宫碧落呢?” 凝烟神情里有了细微的变化,抬头看了风飘絮一眼,又低下头去,“官府死了十几个人,她——杀了血屠夫后,一路奔往京城,快要进入鸣玉坊的时候,又停马转道回了都察院。现在,不知道。” 第83页 “转道了?”风飘絮疑惑地呢喃了一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凝烟听得她的沉默,又抬起了头,虽然风飘絮闭目端坐在那儿,她却觉得风飘絮并没有看起来那样镇定。“姐姐?” 风飘絮暗自沉了一口气,睁开眼来,仍旧波澜不惊的样子,“叫瑶红带上玉飞花,我们立刻去衙门。” “是,姐姐。那我、” 风飘絮已经站起了身,“你沾了血,休息一下,然后传信玄刚,告诉他血屠夫和苍狼已死,让他小心魅姬和南宫碧落。” 凝烟疑惑地看了风飘絮一眼,随即乖乖退了下去。 瑶红得令后带着护卫轿夫,抬着风飘絮和玉飞花从后门出去,去了都察院。看似低调,也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们进了都察院。 都察院。 风飘絮的护卫被拦在了门外,只有瑶红和玉飞花跟着她进了都察院衙门,从守卫的态度看来,她的到来也是有人早已预料支会过。 守卫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前,“风老板,里面请。”说完便退了下去。 “你候在外面。”风飘絮交代瑶红,也把玉飞花留在了门外。 她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并没有敲门,推门进去,门随后又关上了。 玉飞花一脸好奇地往门上贴,瑶红却拉着她走远了去。 房间不算大,但是风飘絮走进去的时候,并未能第一眼看到南宫碧落。屋内很干净,却有一股不舒服的味道,异常安静。 风飘絮又往里走了两步,南宫碧落才在阴影角落里出了声。 “风老板。” 风飘絮吓了一跳,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南宫碧落也从阴影里走出来,风飘絮看清南宫碧落,不由得身体发凉。 黑白相间的伪装便服上面有大块大块的血迹,早就冷却了炙热的温度,在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铁锈味。平日里温和的女捕面色冷得吓人,那双干净的眼眸里似乎还留有一抹触目惊心的冷酷,像利剑刺来。 风飘絮眼神闪避了一瞬间,看到了角落里殷红的水盆,里面帕子都变成了红色,血迹很多,却不知道南宫碧落擦拭的是哪里。 风飘絮又看回了南宫碧落,看见了她微湿的发鬓和发间的暗红,却看不出她有没有伤到哪里,便直接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受伤?” “我应该受伤吗?”南宫碧落神情没有缓和,逼近了风飘絮。 当南宫碧落走到风飘絮面前,那股腐朽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更加浓烈了,风飘絮在南宫碧落的眼神下退了一步,看起来就像是害怕,又不像。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不希望你受伤。”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认真看着风飘絮的神情。 风飘絮关切的眼神仍时不时扫视着南宫碧落,分辨不出真假,忽然她抓住了南宫碧落的左手,急道:“说了你的左手不能沾水!”作势就要拆发红的纱布。 南宫碧落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风老板!”叫住了风飘絮,她却没了下文。 风飘絮手腕吃痛,感觉到了南宫碧落左手捏得越来越紧,她没有避开南宫碧落的眼睛,忍受着她仿佛要捏碎她手腕的愤怒,然而南宫碧落却又忽然松开了她。 南宫碧落将手背在了身后,闭目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退开了一些,疏离了,也褪去了那种逼人的压迫。 “屠夫已出,苍狼将死。屠夫是谁?” 风飘絮面具下的眉似乎蹙着,“血屠夫,天字一号楼排名第五。你遇到他了?” “风老板,你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血屠夫是那样的怪物?”南宫碧落想要撕下风飘絮的面具,好看清楚她真正的表情。 “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然风飘絮只这样回答。 “好,你想听就告诉你。”南宫碧落保持着冷静,把血屠夫杀出来的事告诉了风飘絮,“我以为我做好了安排,却不想你口中的屠夫那样可怕,杀得我们猝不及防。” 风飘絮听罢,幽幽叹气道:“我们错了,血屠夫一开始就是死棋。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来处理苍狼,没想到是带着线索一起毁灭。南宫,我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急?”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看着她。 风飘絮也看不穿南宫碧落在想什么,“恩。行尸一百八十楼,魑魅魍魉逍遥侯。” “魑魅魍魉逍遥侯?”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后,静待风飘絮下文。 风飘絮试着去拉南宫碧落左手,见她没有拒绝,手上拆开她的包扎,继续道:“对,魑魅魍魉,就算我是行尸楼中人,也从来没有看清过行尸楼错综复杂的管理。行尸楼主人的身份在云雾里从来没有人知道,就连他手下的魑魅魍魉身份也无人得知。这四人轮流接管天地玄三处,魑鬼玄刚武功深不可测,暴虐成性。妖女魅姬千变万化,杀人无形。魍魉二人形影不离,神出鬼没。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四人之间在暗斗,权力、地位,他们都想成为逍遥侯手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溃烂,拉着南宫碧落坐下,从身上摸出匕首做紧急处理,挖掉浸湿的腐肉。 疼痛让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头,“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利用他们这一点,才能慢慢渗入行尸楼最深处,拔掉逍遥侯这颗毒牙。天字号的杀手楼是他们主要战力,现在接连死了三个高手,一定会盯上你。玄刚、魅姬我都有接触,我能做的就是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风飘絮简略处理完南宫碧落的伤口,直视南宫碧落的眼睛。 第84页 “南宫。人,总归是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 “你。”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她深深叹气,“我,该不该信你?” 南宫碧落终归是温和的,否则不会盛怒之下调转马头,只因为怕无端牵累了风月楼,也不会在风飘絮来前洗去脸上的血迹,更不会犹疑不定。 但是风飘絮似乎早就已经有了更深的计划,就连来都察院被人发觉也无所谓,这像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而南宫碧落也隐约察觉到了,这种明知故犯的好心,有些讽刺。 风飘絮双手握住南宫碧落的手,将她受伤的左手轻轻合在了掌心,“你,只要保持你该有的判断。别死,活下去,就知道答案。请你坚持你一直坚持的信念。” 风飘絮的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复杂得叫人看不真切,犹如星海浩瀚深邃,带着毁灭和无畏,让人心悸胆寒。 风飘絮总是让人觉得好像看清了她,又好像没有。 南宫碧落默默抽回了手。 “我不想再有人无辜牺牲,我的底线不容许我拿别人的性命来当问路石。” 风飘絮:“那线索、” “线索断了,总会再有。我已经被行尸楼的人盯上,就没想过会安然无恙。” “可是静观其变始终被动,你就不怕、” “不用可是。南宫碧落要是真的胆怯了,早就已经嫁人生子,安度余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傻事,我做了十余年,现在止步,迟了。”南宫碧落说得云淡风轻,她起身开了门。 站在门边的身影挺拔修长,带着疏离与淡漠。南宫碧落回过头来看着风飘絮,似要送客。 “风老板,南宫碧落还是那句话,我是捕快。” “你若是想要自由,南宫碧落可以成为你的刀,帮你斩断桎梏,仅此而已,仅我而已。” 风飘絮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她那双特别的眼睛又恢复了平静,如一汪清泉,深不可测却始终清澈。 风飘絮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要说些什么,却总觉得多余。 她没有小看过南宫碧落,可是这个人总是,总是一次次让她看到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她忍不住去靠近,去相信,又胆怯。 那种东西叫希望。 南宫碧落真的继承了南宫昊天的遗志。 风飘絮也站起了身,她慢慢走向了门口,停在了南宫碧落面前。 “南宫,我很羡慕你。” 南宫碧落只低眸看着她,“羡慕?” 风飘絮并未回答,而是道:“南宫,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希望这场相识,对风老板和我都好。” “小姐!”曲水的声音,截断了她们的对视。 归来的曲水,狐疑地看着她家小姐和这时出现在都察院的风飘絮。同时来的还有司徒凌霄和陈一刀,他们看着南宫碧落那一身血污脸色凝重,对于风飘絮的出现也都略感疑惑。 曲水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问道:“小姐,这案子现在该怎么办?” “按规矩办。”南宫碧落眼睛瞥到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却被瑶红拉着的玉飞花,又冷面道:“采花贼一案,犯人落网,当予结案。陈捕头,按照当初的约定,犯人你可以压押回去了。” “啊?”陈一刀还对之前的屠杀心有余悸,乍一听南宫碧落的话还没反应过来。 南宫碧落则指着远处的玉飞花说道:“那人便是贼犯玉飞花。你抓住了她,就能交差结案,至于那些牺牲的弟兄,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说完南宫碧落便离开,曲水和司徒凌霄赶忙跟了上去。 陈一刀反应慢了一些,见南宫碧落走了,顺着她刚才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惊未平一惊又起,“这、这玉飞花是个女人!” 风飘絮被他拉回了随着南宫碧落移开的视线,看了看玉飞花又瞥了一眼陈一刀,思忖着南宫碧落的用意。 “这采花贼是女人,我该怎么向上头交代!”陈一刀现在一团乱麻,不由得看向风飘絮想要一个答案。 风飘絮思索完毕,淡淡道:“陈捕头的任务是抓捕采花贼,贼已经抓到,该怎么办是上头的事。你把玉飞花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就是。有功无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完风飘絮招来瑶红,将玉飞花留给了陈一刀,就带着瑶红走了。 剩下玉飞花和陈一刀大眼瞪小眼。 陈一刀在思索‘该送的地方’是哪里。 玉飞花则慌张喊道:“老板娘姐姐、瑶红姐姐,你们怎么都走了?把我扔给这个大胡子是什么意思啊!南宫碧落!!!” 任玉飞花不停叫嚷,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心思都在对方身上,哪里还愿意带着这个胡闹的大小姐。 第34章 南宫府。 南宫碧落回家之时,苏映月看到她那一身血衣差点晕过去,好在及时稳住了情绪,才知道她唯一伤到的只有手。在帮她检查过之后,得知她这段时间并不是外界传闻那样下落不明,苏映月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纵使她心疼女儿受伤,也是一声令下:要罚,必须要罚。她才不管南宫碧落是不是才奔波恶战回来,总之还没死,不惩罚一下,这个不孝女总有一天要气死她。于是在外厉害的南宫捕头沐浴换了身衣就乖乖去小祠堂跪着了。 第85页 流觞不在家,此刻指不定在解剖哪具尸体,家里人也就没人敢去向苏映月求情。从回来跪到半夜,一口水都没沾,苏映月好像也没有让南宫碧落起来的迹象。 “小姐。”曲水一直陪在南宫碧落身边,知道夫人明明也心疼自家小姐就是抹不开面子,而自家小姐也是,也不为自己求求情,跪在那里一副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的样子。曲水已经好几次快睡过去,也强撑着精神陪着她。 南宫碧落回神,对守着自己的曲水柔了目光,“水儿,这段时间辛苦。你去歇息吧,不用陪我了。” “可是、” “娘气消了,就没事了。我多了十年内力,娘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心中都有数。乖,去休息吧。” “那、好吧。”曲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门就看到了躲在门外的苏映月。 “夫、” 苏映月一摇头,曲水便噤了声。二人一起在门外看着孤身一人在祠堂里跪得笔直的南宫碧落,其实都明白她这是有心事,正好借此机会一个人静一静。每当南宫碧落遇到难事,就会在她爹灵位前,待上好些时候。 “唉。”苏映月轻声叹了一口气,爷俩一个样。领着曲水走远了一些,柔声道:“水丫头早些休息,我们家这个混东西比你想的结实得多,你比不得她经折腾,听话去睡吧。她要跪等她跪,让五婶给她备个火炉。” “是,夫人。”曲水又回头看了看祠堂,便和苏映月一起离开了。 南宫碧落一人在祠堂,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已过半。 静悄悄的祠堂里燃着青灯,灵位前的三炷香火,徐徐升着轻烟,南宫碧落目光落在地面上,许久都未曾挪动过了。 “唉~”恍若老僧入定般的她忽然叹息了一口气,而后斜眼动了下眼珠,道:“别躲在那里了,出来吧。” 话音一落,司徒凌霄便端着盘糕点走了进来,没个正行地坐在了椅子上,盯着南宫碧落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后,问道:“什么时候发觉的?” 南宫碧落斜眼见他吊儿郎当地吃糕点,淡淡道:“你来的时候。” “咳、”司徒凌霄当即被呛了一下,连忙喝了一口水,不满地瞪着南宫碧落,“那你为什么不早开口让我进来,害我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 “我以为是你喜欢呢。” “你!我吃饱了没事啊?喜欢吹冷风。”自己要不是关心她,谁受这罪? 南宫碧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副你自作自受的样子。 司徒凌霄真能被南宫碧落气死,好在也是老相识了,打小就知道和南宫碧落计较只会吃瘪,也就自我调整了心态,笑眯眯道:“南宫世姐,长夜漫漫,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受罚寂寞嘛,就来和你说说话、谈谈心。” “哼。”南宫碧落笑起来像一只狐狸,眉眼弯弯地看着司徒凌霄。 司徒凌霄打了个寒颤,坐正了来,正经道:“好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瘆得慌。我不就是看你杀了那个大块头后就心事重重担心嘛。” 南宫碧落语调上扬:“不是好奇?” 司徒凌霄撇嘴,“一半一半。” 南宫碧落见司徒凌霄也老实,微微笑了笑,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没事。” “没事?”司徒凌霄上下扫了南宫碧落一眼,“我们多少年朋友了。虽然我被我老爹关在天外山庄没怎么出来过,但是你南宫碧落的事,我都要比自己亲爹的事清楚了,你还瞒我?” 南宫碧落笑道:“知道我不想说还问?” 司徒凌霄一噎,俊脸差点扭曲,很快又笑眯眯道:“我好奇呗。世姐,你的心事是不是和一下就出现在都察院的那个神秘老板娘有关?”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他,消失的笑意已是答案。 司徒凌霄见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又沉浸到自己思绪的样子,摸了摸下巴,想要询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从南宫碧落的神色观察是无法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的。 “啧,南宫你别不说话啊。你在想那美女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分担一下。” “我在想她、”很多事。 南宫碧落噤了声,她想要相信风飘絮,又不敢完全相信风飘絮。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二十七年从未有过。 旁边的司徒凌霄却忽然鬼叫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我的南宫世姐啊,你不会、不会也、” 司徒凌霄想起了瑶红和凤舞那种令人浑身鸡皮疙瘩的浓情蜜意,然后脑海中的瑶红和凤舞忽然自动变成了南宫碧落和风飘絮,更夸张的是南宫碧落还一脸柔情地搂着风飘絮的腰,眼睛能腻出水来…… 司徒不由得就一脸惊恐起来。 南宫碧落见司徒凌霄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皱起了眉,直觉并不是好事,“你鬼吼鬼叫的,什么完了,我怎么了?” 司徒凌霄从惊吓般的脑补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正直的女捕,甩开了脑海中的想法,气弱道:“没、没什么。” 南宫碧落狐疑地打量了司徒凌霄一下,便收回了视线,平静道:“小师弟,现在夜深了,要么你乖乖回去睡觉,要么就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可好?” “是~”司徒凌霄拖长了声音,乖乖吃起了宵夜,然后观察起南宫碧落来。南宫碧落这种看似谁都能接近,但又比谁都难打动,他单指情爱这一方面。 第86页 南宫碧落的情感是一种大爱,她会为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翻案,不惜得罪权贵。会千里追凶追捕悬赏凶徒,得来的丰厚赏银全数捐出去。也会深入龙潭虎穴缉拿恶匪,只为百姓不再受悍匪迫害,她在一个不是正规编制的职位奉公守法,以一己之力受万人敬仰。 与其说她是深不可测的湖泊,不如说她是广博的大海,而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就好像一颗小石子落进浩瀚深邃的汪洋,掀不起波澜。她内心潜藏的波涛有着属于大海般激情澎湃。 南宫碧落如果动心了,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司徒凌霄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动心?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的时候,司徒凌霄已经熟睡,安安静静地倚在椅子上。南宫碧落起身用五婶准备的方被为他盖上,看他孩子般的睡颜无奈又宠溺的一笑,就好像对曲水那般一样。 而后她不再继续跪在她爹面前,而是倚在了祠堂敞开的门框上。就像在风月楼别院那晚一样,看着茭白的月光,一夜无眠。 为了同一个人,她两度彻夜难眠。 忽然她想起了司徒凌霄问过她有没有喜欢过谁。回头望去,她算是晓得了这个睡梦中的司徒公子刚才的怪异是为什么了。 喜欢上风飘絮? 南宫碧落只当司徒无聊想多了,摇头失笑。 月色清冷,屋内的香火烧了一半。夜风一吹,南宫昊天灵位前的香烛,明灭了一下,继续燃烧。南宫碧落就那样安静地倚门看着夜空…… 天大亮。 司徒凌霄是被五婶叫醒的,他醒来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没了影子。从五婶口中得知,她和曲水已经去了都察院,说是那个受伤的楚泰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司徒凌霄感叹南宫碧落像个铁打的,便也没再去管。 都察院。 南宫碧落为采花贼一案中牺牲的弟兄向王锐作了汇报,被训斥了一顿后,两人就行尸楼的事商量了一番后,正式将追查行尸楼立了案,当然这案子目前还只有王锐和南宫碧落知晓。 从王锐那里出来,她去找了好些日子没有见面的流觞。 不出意外,流觞还是在验尸房。 南宫碧落去的时候,流觞正从验尸房出来。流觞看到南宫碧落,也不等她开口询问,便道:“昨天送来的几具尸体我都验过了,那些倭人没有什么特殊,嘴里都藏了毒,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死士,那个汉人嘴里倒没有藏毒,我只在他身上找到个刺青,喏这是我拓印下来的。” 流觞给了南宫碧落一张纸,南宫碧落一看,皱起眉头来,“这像是漕帮的刺青。” 查案的事流觞不会多过问,她能做的就是把她发现的东西告诉南宫碧落,“还有那个大块头和苍狼我也一并验过了。我发现他们和之前的姚付新一样,全部都服用过药物,而且长期服用,具体是什么作用和成分,现在还没有结果,我得回去翻翻古籍和问一问夫人。姚付新的最为复杂,他本就练得摧心掌,我起初以为是他缓解摧心掌之毒服用的药物,现在看来不是。那个大块头这般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也不正常。” “他们的本事放眼江湖都能独树一帜,听命于行尸楼本就奇怪,除了利益,行尸楼不可能没有约束他们的方法。”南宫碧落分析,见流觞揉了揉眸心,关心道:“验尸不用这么急,何苦这么劳累。” 流觞摇了摇头,“我想尽我所能帮你找到线索,小姐,我知道你有多在意行尸楼。” 南宫碧落心底涌起暖流,但神色却凝重了下来,“也许太在意并不是一件好事,个人情感太重会失了应有的判断。流觞,你如常便是。缓缓吧,我得沉住气。” 流觞叹息点了头,扫了一眼没看见曲水,“水儿呢?” “去顺天府跑腿了。” “恩。对了,楚公子醒了,他的药我还没送过去。”流觞想起了楚泰宏。 “你去歇息,药我来送。” “好吧。”流觞揉了揉肩,离开了。 南宫碧落去厨房取药,药已经被林晚云端走,她走向楚泰宏的房间,她还有事情要问他和林晚云。 到了门口,门半掩着,她正要抬手敲门,却又停住。 从门缝里看去,俊朗的少年经过休养也还是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块不包纱布。右手还夹着夹板,左肩的纱布还有血在渗,脸上一道扭曲的刀疤还泛红发紫,脸色苍白。真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才保住了命。 可是他仍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看见她要喂自己吃药,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云儿,我、我自己来。” 林晚云背对着门外,看不清神情,只听她道:“你坐好,别乱动。” 楚泰宏便真不再乱动了,林晚云手抬起来,他便乖乖喝药,眼神就没从林晚云面上挪开过。 “你看着我干嘛。”林晚云低下了头。 “我怕没看着你,你又丢了。” 林晚云手抖了一下,声音已有些哭腔,“你是不是傻,我为了别人赶你走,对你打对你骂,让你颜面尽失,你干什么为了我命都不要。” “我说了会一直保护你,你怎样对我都没有关系。云儿乖,别哭啊,我现在不能为你擦眼泪。”楚泰宏温和笑着。 第87页 “楚哥哥、”林晚云的声音越发沙哑。 “呵呵,你都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好怀念。”楚泰宏笑得更开心,“云儿,别哭,我们喝药。” 林晚云看着楚泰宏,他的样子和童年那个护她宠她的哥哥已经不太一样,但那种感觉还是一样,或许面前这个人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无论自己怎么对他,无论他们之间变成什么样子,他说的保护便是一辈子。 林晚云吸了吸鼻子,“喝药,啊——” 南宫碧落看着这对年轻人笑了笑,为他们关上了门。 南宫碧落从楚泰宏他们那离开,一路走到了衙门前院,手里摩挲着林家的玉。 “小姐,不好了!”一声惊呼将南宫碧落思绪打断,曲水又咋咋呼呼从大门奔来。 南宫碧落将玉收好,无奈道:“又怎么了?” “你让我去看看玉飞花的情况,但是、但是有人要劫囚!” “怎么回事?”南宫碧落边问边往外走。 曲水立即带路并说道:“我去顺天府看见陈一刀正偷偷摸摸地把五花大绑的玉飞花带出去,我就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一条偏僻的巷子。就是那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八个蒙着轻纱的白衣女子就抬着一顶轿子拦在了陈一刀他们面前,四个拿着玉箫,四个抬着轿子,那轿子以白纱遮掩,里面还坐着个人。陈一刀质问她们是何人,她们却不说话,玉飞花见着轿子却很是欢心的样子。我唯恐出事,去顺天府叫了人手过去,就赶过来找你了。” 南宫碧落没有责怪曲水,曲水没有在那里停留,说明来人的功夫肯定不简单,曲水没有把握。 当曲水带着南宫碧落赶到,陈一刀和一众衙役都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没有伤亡,就是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陈一刀还中了点迷药。 曲水赶忙去帮他们解穴,南宫碧落四下一看,立马追了出去。 一顶白轿招摇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异域装扮的蒙纱女子,吸引了无数人围观,却又自觉地让出了道路,异域的乐曲曲风有种特别的韵味,一路撒过的花瓣清香袭满整条大街,那些白色与屋檐垂下的白霜相得益彰,像神仙下凡的迷幻。 这样的行头,南宫碧落很快便追了上来,拦在了她们面前。 “阁下就这样带走犯人,未免太不把大明律法放在眼里。”南宫碧落看向白纱遮掩的轿中,两道人影,一个是玉飞花,一个便是来带走她的神秘人。 周围百姓见是捕快公服的南宫碧落拦轿,知道不宜久留,报官的报官跑的跑,很快街上便只剩下南宫碧落和那些白衣人。 路很宽,南宫碧落仅一人挡在那里却如同一堵墙,让人前进不得。 “何人,报上名来!”前头一名侍女喝道。 “南宫碧落。” 风轻轻吹着所有人的衣摆,轿中的人影若隐若现。 “你就是抓住舍妹的南宫碧落?”轿子里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第35章 采花贼完 “你就是抓住舍妹的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你是?” “玄女宫,玉轻寒。舍妹多有叨扰得罪,现在我便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 “她是犯人,你这样带走她,不合法度。况且祸已闯下,现在才来管教,不做惩罚她如何能长记性?你是管教她,还是护她?” “那你想如何?” “把她交给我,我让她长长记性。” “南宫碧落你少来这一套,什么长记性,你就是想变着法儿的整我,我不去。本小姐要回家不和你玩了。”轿子里面传来玉飞花的声音。 “由不得你。”南宫碧落以四字回道,从容不迫。 玉飞花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轿中的另一人侧头看了看玉飞花,惊奇了片刻后,青葱玉指一挑,掀开了纱帘。 白衣如雪,长发如瀑。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唯有两个圆月般的耳坠垂在腮边,长过了那尖俏的下巴,肤如凝脂,美若天仙。 就连见多识广的南宫碧落都呼吸一滞。 轿中之人从轿里出来,身形高挑,长发几欲拖地,站在那里如天仙下凡。足尖一点,轻灵地落在地上,一袭长袖拖地广寒衣,似月中仙子,如雪中精灵,姿态端庄地走了几步,来到南宫碧落面前。 身形真的极高,比南宫碧落高出半头有余,却并不觉得高大,而是一种柔美的纤细修长,五官深刻,细眉长睫,一双眼眸竟是带有点点的冰蓝色,忧郁而温柔。 南宫碧落警觉起来,这玉轻寒比玉飞花武功高出许多。 “玉轻寒?”南宫碧落抬眸,露出那淡淡的微笑。 长相普通的女捕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那眼睛和微笑有着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从容。玉轻寒愣了一下,回以一笑,“正是。” “大明律法,我并不需要遵守,你能拦住我吗?” “在大明境内就得守大明的规矩,至于拦不拦得住,不试过怎么知道?”南宫碧落依旧微笑着,曲水也在这时带着人来到了街道,看到她家小姐面对面的大美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玉轻寒眯眼扫了扫那些官差,看着南宫碧落,“你能管好舍妹?” “只是可以让她听话。她要懂得畏惧,才会知道收敛,她害怕我,不是吗?” 第88页 “我凭什么信你?” “我不需要你信我。我若是要留下玉飞花,你带不走。你们教不会她负责,她只能是个任性的孩子。你们不会管,就只好让我这个外人来管。” 玉轻寒的笑意更深了,上下打量着南宫碧落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倒想看看南宫捕头的手段。” 两人说话旁人不得闻,玉飞花看着南宫碧落的样子心里越发没底。 越想越慌的时候,偏偏听到玉轻寒一句:“带小姐下来。” 玉飞花心里咯噔了一下,玉轻寒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点住了玉飞花的哑穴,将她扔给了南宫碧落,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看得曲水等一干旁人云里雾里,玉飞花则一脸惊慌,南宫碧落看着玉轻寒走后,对玉飞花笑道:“你这姐姐有点意思。来人啊,把玉飞花给陈捕头送回去。” “唔唔!”玉飞花只能瞪着眼任由自己被人抬回那个大胡子那里。 “小姐,我还用跟上去看看吗?” “不用了,陈伯伯要把她送到哪里我心中有数,你去看看那玉轻寒她们去了哪里。” 曲水不知她家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只好先去跑腿。 南宫碧落则跟着玉飞花一起去了陈一刀那里。 顺天府衙。 陈一刀送走了玉飞花那个烫手山芋,看着淡定喝着茶的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南宫碧落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把人送到李府去,这把李家小姐迷得五迷三道的可是个女人,你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陈伯伯,采花贼落网了也就结案了,至于把这玉飞花送到李府,就当我们一时好心罢了。陈伯伯放心,你只有功无过。” “好心?”陈一刀困惑地看着南宫碧落叹道:“莫不是只有那风飘絮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要不是她提醒我,我还不知道该把这烫手山芋送到哪儿。” 南宫碧落动作一顿。 曲水也在这时回来,“小姐。” 南宫碧落放下茶杯,“她们去了哪里?” “她们在京城找了一圈住处,那个大美人挑得很,京城最好的客栈她都嫌弃得紧,结果你猜她们最后住到哪里了?” 南宫碧落嗔了她一眼,“别卖关子。” “她们住到风月楼去了,还要把风月楼包下来。笑死我了,瑶红姐还以为她们是去找茬的,差点没动手赶人。还是风老板出面让她们住进别院,才算了了。本以为这个玉轻寒比玉飞花好一点,哪成想也是一大堆怪癖。排场讲究不说,听她侍女对瑶红姐她们的吩咐也是精致得不行。不过讲究还是有讲究的好,那玉轻寒长得确实好,气质也好,我们要不要也试试用什么晨露洗脸,檀香熏衣?” 南宫碧落可没心情和曲水开玩笑,听到风月楼,刚放下的思绪就又闯进来。 “风老板。”她轻声呢喃。 曲水见南宫碧落突然发了呆,有些反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小姐、小姐?” “怎么了?”南宫碧落回过神来,曲水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南宫碧落看见曲水狐疑的眼神,也不解释什么,三人就在顺天府的偏厅喝着茶。 临近黄昏。 有人来报,玉飞花一个人回来了。 陈一刀一脸惊讶地看了南宫碧落一眼便要出门,刚走到门口,那玉飞花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夕阳洒在她身上,她就像一朵失去朝气的绣球花,在夕阳里枯萎了骄傲。 她越过陈一刀,走进了房间,看见南宫碧落时她才停住,瞬间流下泪来。 哭得莫名其妙,哭得曲水和陈一刀手足无措,又哭得真是委屈无助可怜。南宫碧落却不怎么惊讶,只是微微叹了一下气,眼神示意曲水和陈一刀出去。 曲水虽然好奇,但南宫碧落给了眼色,她也只好拉着陈一刀出去,关了门留下南宫碧落和玉飞花在房间里。 南宫碧落眼尖,看见了玉飞花流血的手,走过去拉开她攥起的拳头,看见她掌心横了一道伤痕,南宫碧落便放了一瓶药在桌上,重新坐下看着玉飞花。 “李小姐没事吧?”南宫碧落开口问道,心底是别人察觉不到的余悸。 玉飞花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满意了!” 当李家小姐看着女儿身的她那伤心欲绝又哭又笑的样子才真的让她意识到辜负一个人是多么难受。无论是什么目的,轻视别人的感情,玩弄别人的真心就是错了。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玉飞花在她的眼神下,渐渐失了脾气,目光恍惚起来,“她哭笑过后安静了好久,突然拿起剪刀要自裁,我徒手抓住了剪刀割破了手,她看到血,又是沉默了很久,便让我滚。我错了,真的错了。你罚我吧,我不会再逃。自己犯下错,就要自己承担。” 玉飞花的改变与南宫碧落预料的相差无几,不过李家小姐会过激自裁还是让南宫碧落心有余悸,她欠了那李小姐一声抱歉。不论怎样,她终是要伤一次,这个南宫碧落避免不了。 “承担不是口头说说,辜负是件很伤的事。你虽是女儿身,律法无依据判你,终归做了不好的事,律法律人,道德律己。牢房开着,我不会叫人锁,待多久你自己决定吧。”南宫碧落说完就离开,和陈一刀交代了几句,留下玉飞花在顺天府。 第89页 南宫碧落离开后先去了李府,偷偷看了那李家小姐的情况,见她伤心垂泪,却不再做过激之事,也松了一口气。 李家小姐动了真情,玉飞花则是玩乐,无论玉飞花怎样,真心错付,李家小姐终归要受伤。 那晚雪夜,她把手放进‘他’掌心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个结果。 她们相遇像一场仓促的雪,短暂的美好,注定的结局,空白到无垠的世界。终究只是年轻罢,路还很长。 南宫碧落还是现了身,交代了李家小姐的丫鬟几句,听到丫鬟点头应允才离去。 同时官府发布檄文:飞贼玉飞花,枉顾法纪,招摇过市,引**乱,扰乱治安,采花一罪,经查实乃造谣,与罪行不符,故判杖邢一百,收牢押监…… 走在去风月楼的路上,南宫碧落想起李家小姐那黯然神伤的模样,还是觉得对玉飞花惩罚轻了,可感情的事不是她能做主。 叹息之时,已来到风月楼。 当她随着瑶红去到别院找到玉轻寒的时候,玉轻寒正闭目听琴,风飘絮亲自为玉轻寒弹着曲,轻挑慢按,仙音绕梁。 花魁才艺卓绝,皆出风飘絮之手罢了。 无炫技,无讨好,风飘絮平淡地弹,旁人便平淡地听。惊艳谈不上,但南宫碧落偏生不忍打断,目光静静地落在风飘絮身上。 她在为别人弹琴,又像只弹给自己听,天地空大,独此一人,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直至一曲终了,她的目光也不曾离去,风飘絮也看了来。 南宫碧落还是扬了笑意,风飘絮也回以微微一笑,然后起身领着瑶红离去,留给南宫碧落和玉轻寒谈话的空间。 玉轻寒回味了半晌,才睁开眼来,“这风老板真是个妙人。” 南宫碧落笑了笑,将玉飞花的情况和玉轻寒说了,玉轻寒拧起了秀眉,“杖邢一百?收押?” “她可能不会运功相抵,但以令妹的体魄死不了,同样牢房里待几天也不是大事。牢房未上锁,她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玉轻寒看着南宫碧落端坐着泰然处之的样子,又露出了笑意,“南宫捕头也是个妙人。好,我便再多待些日子又何妨。” 南宫碧落微笑,起身告辞。 她未多停留,风飘絮也未再出现,反倒是玉轻寒望着南宫碧落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一连七日,玉飞花在牢房里都不吃不喝,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其间只有曹雨安、楚泰宏、林晚云去看过她。 而她的亲人玉轻寒则一连七日都缠着南宫碧落,不是邀她去风月楼,就是邀她同游。南宫碧落头两次还答应,但也不可能总是陪着玉轻寒。玉轻寒相邀不成,就到南宫府亲自去请。结果遇上了南宫家优哉游哉的司徒凌霄,司徒公子那被伤的少男心又一次被电击中般,对玉轻寒一见钟情了,主动向南宫碧落接过地主之谊的任务。 可是清净没两天的南宫碧落,在要出门的大清早又被司徒凌霄拦住。 “南宫,你就去吧,轻寒说想和你聊一聊大明文化。” “轻寒?”南宫碧落挑眉看着司徒凌霄,这小子才和玉轻寒出去了两天就这样亲密地叫上名了。“我有公务,不像你这么闲好吗,司徒公子。聊大明文化你也可以,这是个好机会,好好把握。” 南宫碧落掸了掸司徒凌霄的肩膀,然后绕过他,准备去都察院。 “别啊南宫世姐,要是我一个人能拿下就不劳烦你了,轻寒就是想结交你这个闻名天下的女捕,你去帮我说说好话呗。”司徒凌霄又缠上去。 “小师弟,你不是一直很在意自己身高吗?那玉轻寒可比你高很多啊。”南宫碧落继续往都察院走着,曲水在一旁偷偷发笑。 “咳,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姐姐,好姐姐。” “哎呀,司徒公子,喜欢人家就大胆去追求嘛,我家小姐是捕头,不是媒婆。” “一边儿去。”司徒凌霄瞪了曲水一眼,曲水回了一个鬼脸。 南宫碧落懒得理他们,却又是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楚兄弟?” 楚泰宏手还吊着,这样重的伤现在就能起床下地也亏得他底子好。此刻他没有陪在林晚云身边,而是来找南宫碧落,让人感到奇怪。 少年没在意旁人,只看着南宫碧落一脸认真道:“你去牢里看看玉飞花吧,她已经不吃不喝七天,受了杖邢发了烧。” “为什么是你来找小姐?”曲水好奇地看着楚泰宏。 “云儿虽然不说,也是担心玉飞花的,我不想她难过。” “小楚啊,不是哥哥说你,那丫头可是你情敌,现在晚云心向着你就行,你多什么事。”司徒凌霄怕这小兄弟也遭遇自己的境况还傻傻不知道。 南宫碧落瞪了司徒凌霄一眼,冷声道:“胡乱教些什么,那丫头是你心上人妹妹。” 司徒凌霄立马噤声。 楚泰宏听了他们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头道:“玉飞花是什么都没关系,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南宫姐姐,你去劝劝吧。” 说完少年便弯腰一礼离开了。 曲水和司徒凌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怪小子。” 南宫碧落却道:“这少年看似憨直却是最明白的人,担得起后起之秀四字。” 回头发现司徒凌霄和曲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90页 “水儿,你去江南一趟,将小楚和晚云的事告诉楚林两家,顺道探一探江南的情况。” “是,小姐。”曲水得了命令,立马便去办。 司徒凌霄一直羡慕南宫碧落有流觞曲水两个听话又贴心的丫头,摸了摸下巴,“那我们呢?是不是去见轻寒?” 南宫碧落白了他一眼,去了顺天府牢房。到的时候,牢房已经空无一人,就连陈一刀都不知道玉飞花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南宫碧落看着空空的牢房,又看了看司徒凌霄那一副期待的样子,叹气道:“走吧。” 玉飞花伤着病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的也只有玉轻寒了。 南宫碧落又从后门进入了风月楼,看到玉轻寒和玉飞花的时候,玉轻寒正在哄玉飞花喝药,可是玉飞花就是抱着自己缩在床角里什么话也不说,东西不吃,药也不喝。 风飘絮也在场,她最先发现了南宫碧落二人,正如南宫碧落进去最先看到她一样,风飘絮手里帮忙端着食物。 “南宫捕头。”风飘絮唤了一声,提醒了玉轻寒,也顺道走到了南宫碧落身边。 玉轻寒听见南宫碧落来,本来有些高兴,但是见妹妹现在这样子,脸上也多少有了些不悦。 南宫碧落却是瞄了一眼玉飞花,和风飘絮眼神交汇,很自然接过了风飘絮有意递来的食物,越过玉轻寒坐到了床边。 玉飞花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手里的食物,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去。 南宫碧落观察了她一下,比上次被捉还惨。虽不是囚服,但也脏得很,裤腿上还满是血迹,姑娘家家的确有些可怜。 “饭菜不合胃口?”南宫碧落问。 玉飞花摇头。 “疼的不想吃?” 玉飞花也摇头。 “委屈了?” 玉飞花还是摇头。 南宫碧落便叹了一口气,轻声了一些:“那好好吃饭,喝药。” 玉飞花犹豫了一下,仍旧摇头。 “负罪感不是自我折磨就能换来救赎。人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就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乖乖吃饭喝药。”南宫碧落将饭递了过去。 玉飞花抬头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伸出了手接住,看得玉轻寒一阵惊奇。听道理是玉飞花最讨厌的事,听外人的话更是不可能,南宫碧落却做到了。 玉飞花接过了饭菜,手却发抖发虚,还没吃,、饭菜就要打倒。南宫碧落接住,要喂食玉飞花,刚喂了一口,风飘絮看了看南宫碧落仍包着的左手,轻轻拉了拉发呆的玉轻寒,玉轻寒才反应过来。 “南宫捕头,我来吧。”替换了南宫碧落,玉轻寒柔声道:“小玉儿,啊~” 玉飞花不好意思地瞄了在场的其他人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嘴。 南宫碧落、风飘絮见状会心一笑,司徒凌霄则对着温柔喂饭的玉轻寒发起了花痴。 南宫碧落看了乖巧的玉飞花一会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就像对曲水那样。“恢复了就和你姐姐早日回去,你一身本领有用之身,不必靠和别人比来证明什么,以后再闯荡江湖,多留点心,要犯浑也别再遇到我。” 玉飞花摆头,挪开了南宫碧落的手,哼了一声。 南宫碧落轻笑,收回了手,对玉轻寒道:“玉姑娘,令妹既然已经从牢房里失踪,那里也不必回去了。我还有公务,告辞。” 玉飞花却一下拉住她的衣服,“那个、她还好吗?” “已渐渐恢复精神。”南宫碧落想起李家小姐也舒了一口气,不作停留也不管司徒凌霄,对风飘絮点头示意后离开。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背影,回过头时玉轻寒也一脸深意地看着南宫碧落离开的背影,她皱了皱眉。 玉轻寒收回视线,与风飘絮眼神交汇,两人不约而同都微微一笑。 三日后,玉飞花已经恢复了不少,玉轻寒也决定将她带回去。 走的那天,送行的一共五人。风飘絮、司徒凌霄、楚泰宏、林晚云,再加上被司徒凌霄死拖硬拽来的南宫碧落。 楚泰宏、林晚云、玉飞花互相看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玉轻寒和风飘絮互相寒暄着。 “多谢风老板的招待,风老板他日请一定要来玉皇堡做客,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玉宫主客气了。”风飘絮客套地笑着,玉皇堡路途遥遥,玄女宫神秘莫测,能结善缘是好事。 “玉姑娘、”司徒凌霄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玉轻寒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温柔笑意下,没有说出来。 玉轻寒眸里了然,只笑道:“司徒公子也是,有机会就去玉皇堡做客吧。” 司徒凌霄勉强扯了扯嘴角。 玉轻寒看向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察觉,笑道:“一路顺风。” 玉轻寒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兀地走近南宫碧落。距离太近,南宫碧落往后一退,皱起眉头。司徒凌霄呼吸一滞紧张起来,就连玉飞花、林晚云、楚泰宏都察觉出不对来,玉飞花满脸吃惊,继而也皱起了眉头。反倒是风飘絮最为镇定,一旁看戏。 玉轻寒见南宫碧落戒备地看着她,又看到自家小妹那紧张模样,没有再上前,只微微靠近,轻声道:“南宫捕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宫碧落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两人便离得远了一些。剩下好奇的人,盯着她们看,最紧张的莫过于司徒凌霄和玉飞花。 第91页 “小玉儿从来没有这么听过谁的话。离家之前她说过,谁让她乖乖穿上女装,她以后就跟着谁,可惜看来她有意,南宫捕头也未必有心。不过——”玉轻寒用那温柔的声线说出了妹妹的小心思,趁南宫碧落愣神之际,她弯腰凑近南宫碧落耳边,魅声道:“这也无妨,看不上小玉儿,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南宫捕头的眼?” 南宫碧落浑身一抖,拉开了距离,却只见玉轻寒巧笑嫣然的模样。再看其他人,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表情各异,司徒凌霄那喷出火来。 “别开玩笑。”南宫碧落脸色不大好看。 “我可没有开玩笑,这玉赠你。”玉轻寒云淡风轻地拿出一块玉佩,上好紫玉佩,一面是玉字,一面是寒,一看就是贴身之物。 不由分说拉起南宫碧落的手就放了进去,南宫碧落受惊缩手,猛然发觉这柔弱修长的玉手看似无力,实则如磁石般,让她抽不出来。 “你别着急拒绝。”玉轻寒在南宫碧落要用力之际出声制止,见南宫碧落皱眉以待,便接着道:“大明朝暗潮汹涌,你只是个小小的女捕,却得罪了不少人。你的处境并不如表面风光,也许有一天会走投无路。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是玄女宫信物,当有一天你真的无处容身,玄女宫将是你的容身之所,当然我也希望那天不会来到,你意气风发帷幄在胸的样子很好看。” 南宫碧落皱眉,“南宫碧落不受无功之禄。” “你帮我管教了妹妹,是小玉儿的心上人,又是我欣赏的人,受得。南宫捕头,为自己人留条后路。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不收不行。”玉轻寒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非常霸道。 南宫碧落感觉到压在手上的内力又重了几分。 玉轻寒则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瞥见玉飞花有冲过来的样子,兀地松开了南宫碧落,然后长袖一绕,飞身而起,提着玉飞花便坐回了那顶招摇的轿子。 “南宫捕头,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走。” 仙音吹奏,花瓣飞舞,玄女宫的白轿划过空中,远离众人的视线,轻功卓绝,宛如九天玄女。 “南宫!”司徒凌霄最先冲了过来,那又委屈又着急的样子像要哭出来,“君子不、不对,朋友不夺人所爱!你不能横刀夺爱。” “这是什么跟什么!”南宫碧落也是被玉轻寒弄得猝不及防,瞥见风飘絮、林晚云、楚泰宏三人过来,将握着玉佩的手背在了身后。 “什么跟什么?你藏了什么?”司徒凌霄硬生生拽出南宫碧落的手,看见玉佩心碎一地,“你说,轻寒是不是看上你了?” 南宫碧落见玉被司徒凌霄拿去了,他还一脸哀怨的样子也就随他了,只微微叹气道:“我觉得这只是玉姑娘开的玩笑,司徒你别草木皆兵的。这玉就是一个示好,结个善缘。你要喜欢拿去便是。” 司徒哭丧着脸道:“你别骗我了,你就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又输给了女人?如果是你的话,是你的话,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攥着玉,双目紧闭好像真的痛彻心扉的样子,就是少了几滴泪。 听起来悲情的事,硬是让风飘絮三人都笑了起来。 南宫碧落脸一沉,“差不多得了,玉佩你要就拿去。” “真、真的?”司徒凌霄睁开了一只眼,将玉摊开,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不想想是谁拉着她来的,简直是无妄之灾。 司徒凌霄面上一喜,一只手却从他手中将玉拿了去,所有人疑惑地看着风飘絮。风飘絮则将玉佩举起来看了一下,拉起南宫碧落的手,放了回去。 “风老板!”司徒凌霄惊讶地喊了一声。 南宫碧落也困窘地看着风飘絮,但是风飘絮合上她手的时候,她并没有抵触,只是想知道风飘絮是何意。 “玉皇堡远离纷争,固若金汤,玄女宫实力深不可测,自成一国。南宫捕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要辜负了别人的好意。”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意有所指。南宫碧落若有所思,猛然一惊。 另外三人却一头雾水,司徒凌霄直勾勾地着风飘絮双手捧住的手,“什么君子好逑?这玉南宫碧落不会要,还不如给我。” 风飘絮不由无奈叹气,“司徒公子,君子不夺人所好,玉公子对南宫捕头的一片心意,你又何苦执着。” “玉公子!!!” 三道声音,三种惊讶。 司徒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飘絮,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风老板,你说的玉、玉公子是?” “那玉轻寒是个男人。”风飘絮道出了真相,林晚云三人目瞪口呆。 南宫碧落幽幽叹了一口气,连她都想不到美极的玉轻寒是个男人。不过风飘絮这般说了便是了,瞥见司徒凌霄面色苍白,她担忧地喊了两声:“司徒,司徒?” “呵呵呵呵,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司徒凌霄回过神来笑了几声,就神神叨叨地往回走了,那样子吓得楚泰宏和林晚云连忙跟了上去。 南宫碧落担忧地看着接连受打击的司徒凌霄,玉轻寒是个男人这事可比瑶红喜欢女人的事对司徒打击更大。 她抽回了手,对风飘絮道:“你就算想要我留条后路,又何必一下拆穿,回去再告诉他也不迟。再说这玉放在司徒那里也一样。” 第92页 “司徒凌霄毕竟要回天外山庄,这玉留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好。玉轻寒是个人物,你能结识玄女宫是件好事。”风飘絮想的却是南宫碧落以后的处境。 “多交朋友是好,可是只是为了有退路,难免凄惶。这玉佩用不到的好。”南宫碧落将玉收好,看向玉家人离开的方向。 “玉飞花这一家子也真够闹腾,妹妹女扮男装,哥哥男扮女装,都不是省油的灯。” 风飘絮闻言道:“玄女宫历来传女不传男,男的只负责传宗接代,玉飞花扮男装是贪玩,但比玉飞花大十多岁的玉轻寒也许就有苦衷了吧。” “不愧是风老板,这么几日就套出这些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这只是猜测罢了。”风飘絮没有生气。 南宫碧落也收回了视线,轻声道:“走吧,我护送风老板回去。” 风飘絮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随后一喜。这算是上次并不愉快的谈话之后,南宫碧落的主动示好。“那就有劳了。” 不管怎么说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玉飞花传奇落下了帷幕,属于玉飞花的谣言在‘玉飞花伤重病死牢中’后,慢慢被人们淡忘。 偶尔有人想起,也不过是不实的谈资。但是对于李家小姐来说,或许是不会再去轻易触碰的伤疤。 “其实那曹家小姐应是早就知道了玉飞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刻意唱一首《木兰辞》。只是她故意误导我的原因是贪玩试探,还是她也是、” 送风飘絮回去的路上,南宫碧落说起了曹雨安。 “她也是喜欢女人?”风飘絮接了南宫碧落的话,笑着看了南宫碧落一眼,“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也许她只是一时兴起,女人的心思本来就是变化莫测。” “好比风老板?” “南宫捕头的心思也不遑多让。” 已经到了风月楼,风飘絮上了门前的阶梯,回身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不置可否一笑,“到了,再见。” 风飘絮却忽然叫住了她,笑道:“南宫,也许曹雨安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的是你。我说过倾慕南宫捕头的人不少。” 南宫碧落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今天,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想这并不是让我高兴的事。风老板看戏也看得太过镇定了吧。” “这种事,见多就不怪。”风飘絮嫣然一笑,朱唇的弧度诱人,“再见。”转身进了风月楼。 南宫碧落抬头看着眼前的风月楼,又看着风飘絮消失的门扉,呢喃:“见多、不怪。呵。” 摇了摇头,南宫碧落也转身离开。 采花贼,完。 秘宝寻踪 第36章 长弓已拉满,鼙鼓壮志声声存,干戈一动南方定,可恨天不应。 枝头停凉月,竹杆撑舟破浪行,玉石桥上悬孤星,再起东山意。 三秀记丁未年冬月。 …… 城雪初消荠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 柳梢听得黄鹂语,此是春来第一声。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春暖雪消的时节,心情也会跟着好转,好比沉郁了许久的司徒公子也终于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玉飞花的闹剧落幕,玉轻寒也渐渐从脑海中挪移,司徒凌霄收拾了心情,起了个大早。窗外早春黄鹂声,他心情大好,折扇一展,意气风发地出了房门,去找他那尊敬可亲的南宫世姐去了。 天蒙蒙亮,盘着灰白的云,天色并不是太好。 南宫家的人都起得很早,司徒凌霄去到前堂的时候,众人都在吃早饭,他倒成了起得最晚的那个。 包括楚林二人在内所有人都在堂内,就是不见他的南宫世姐。曲水眼尖,第一个看到了司徒凌霄,她咽下了粥,道:“哟,今儿起得挺早啊,司徒公子。” 司徒凌霄白了她一眼,还未开口,苏映月便道:“凌霄,来吃早饭。” 楚泰宏、林晚云两个小的给他让了位置。司徒凌霄入了座,拿起筷子未动,问道:“伯母,南宫呢?” “早就出门了。”苏映月眼也不抬,提到南宫碧落脸色就拉了下来。 “这才多早。”司徒凌霄看了看天色,心里对南宫碧落佩服不已。摇了摇头,准备填饱肚子再说。 “能回家歇一晚都不错了。”苏映月哼了一声。 流觞、曲水对视一眼,暗自为她们家小姐叹了一口气。何五、五婶习以为常不说话。楚林二人也乖乖低头吃着饭。曲水去江南归来,带回了林江栋的信,信中提及异变已定,一切恢复如常,也让两个孩子多在京城游玩一段时间。 原本楚、林二人担心家里准备即刻回程,南宫碧落以楚泰宏大伤初愈,不宜奔波为由让他们多住一些日子,他们二人这才留下,苏映月也挺喜欢两个年轻人。 至于司徒凌霄却是赖在了南宫碧落家里,他可没忘记南宫碧落答应要帮他一个忙。前些日子没心情,现在恢复了也该找他神通广大的世姐谈谈了,司徒凌霄好心情地吃着饭。 “夫人,我们出门了。”流觞、曲水也很快吃过了早饭。流觞要去医馆,曲水则是去都察院。 “恩。”苏映月点头,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忙碌,好在现在有林、楚二人陪着,尤其是林晚云活泼嘴甜,很会讨苏映月欢心。 司徒凌霄见状,两三下咽下了早饭,道:“曲水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出门。”拿了鸡蛋和包子就起了身,站到了曲水身边。 第93页 曲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三人结伴出了门。 出了南宫府,天上飘了些小雨,并没有妨碍到出行,三人也就未曾回去拿伞。到了岔路,流觞去了医馆,剩下曲水和司徒凌霄二人,路上司徒凌霄忍不住逗弄起曲水来。 “水儿你说你体贴听话,怎么就跟了铁血的南宫呢?瞧瞧这天不亮鸡不鸣还飘着雨的,就要去衙门,你还不算衙门的正式编制,属于白干,图什么啊?要不,你以后跟着我吧。” 曲水白了他一眼,“司徒公子没有人逼你出门,你要是嫌弃就回去。我跟着小姐我乐意,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吧,尤其是眼睛,免得以后又看走了眼。”起初她对司徒凌霄还算尊敬,现在已经是明摆着的嫌弃。 “小丫头,牙尖嘴利!” “登徒子,臭不要脸。” 两人斗着嘴到了都察院。进了都察院,曲水就不再理会司徒凌霄,和衙役一道做事去了。做起事来的曲水认真可靠,好些衙役都愿意围在她身边。司徒凌霄却是无聊了,被人晾到一边不说,还不能随意在都察院内走动,渐渐不耐烦起来。 “水儿,你家小姐在哪儿?” 曲水正和别人说着话,被司徒凌霄打断,皱眉看着司徒凌霄,没好气道:“小姐不在都察院。” “不在?你不早说。”司徒凌霄瞪眼。 “你没早问。” 司徒凌霄被噎,知道曲水吃软不吃硬,扬着笑脸道:“好水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逗你了,我找你家小姐有正事。” 曲水上下扫了司徒凌霄一眼,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正事,但他到底是小姐的师弟,曲水也就不为难他了,“衙门里说小姐今天压根儿没来都察院,她穿着公服出的门不会乱走,大概去办事了吧。” “去哪里办事了?” “我怎么知道,总是去了哪个衙门吧。最近我也不知道小姐在忙什么,我从江南回来,小姐也没要我做什么,大多时候我都不见她,也没有什么案子,清闲得很。她除了出门早,回家总是按时的,你要是等得不耐烦就回去。” “问你等于白问。”司徒凌霄翻了个白眼,想了想离开了都察院衙门。 天色已亮,没有再下雨,半是天阴,半是晴。 南宫碧落去了哪儿呢? 誉亲王府。 王府地大宅深,朱洪彦是个没有实权的逍遥王爷,但因为颇受宠爱,消息灵通,是不少人的财神爷,也有不少人为他送上钱财。比起那些在朝堂上忙里忙外,勾心斗角的皇亲国戚,他这里倒是清闲自在。 朱洪彦是个有名的花花王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他就纨绔无知吗? 王府花园的凉亭里,南宫碧落扫完手中的信纸,看向了三五个美人簇拥的朱洪彦。 长长的躺椅里,朱洪彦舒展着全身躺着,慵懒自在。姿色姣好的美人,为他揉肩、捶腿,还有人专门伺候他吃瓜果糕点,而他也全程闭着眼睛,时不时哼一哼曲子。调是好调,就是不知道唱词会不会又是些孟浪之言,难登大雅。 “你现在给我的信息,与之前予我的何异?”南宫碧落放下信纸,开口问道。 朱洪彦睁了眼,“给你的就是我能查到的,真假得由你去验证。老实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查她了,每一次查来都大同小异,每一次多一点点却没有太多亮点。要么是她本来就坦荡无破绽,要么就是她把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给出了准确又无法给她造成致命威胁的信息。南宫,为什么对风飘絮这么感兴趣?” 南宫碧落抬眸看了朱洪彦一眼,并不作答。朱洪彦讨了个没趣,也就再度闭上眼,容南宫碧落自己一人思索去了,手上打着不知名的节拍,没再唱出声。 南宫碧落并没有沉思太久,将关于风飘絮的信纸收到了怀里,看着朱洪彦的样子,笑了:“朝中暗流涌动,边疆再生隐患,你倒好窝在王府里快活自在,让那些上朝面圣的官员情何以堪?” “我就是一虚衔王爷,又不用上朝,又不管朝政,老老实实当我的誉亲王,朝中事自有朝中人管,我操那份心干嘛。”朱洪彦手上的拍子未断。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转了话头:“我让你帮我调的备案,可调出来了?” 朱洪彦手上的动作停了,睁开眼坐起了身,一个眼色使去,他的侍姬就全部退了下去,只剩南宫碧落和朱洪彦二人在凉亭里。 “要命了你,那么大声,给我惹来杀身之祸,我看以后谁再帮你?”朱洪彦横了南宫碧落一眼。他一个闲散王爷,却拥有开朝以来所有大小卷宗备案,属他这一脉秘传。是宝贝,也是烫手山芋,稍有不慎,他别说享福了,命都要没。好在他沉迷酒色玩乐,不问政事,不思进取,安于享受,老实本分。 “我只说了备案罢了,何况在王爷自己府中,太过谨小慎微,反倒异常不是?” “倒也是。”朱洪彦又躺了下去,“你要我查的刘文杰失窃的卷宗我查了,老规矩我会送到南宫家的杏林堂。我还查到一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南宫碧落见朱洪彦那吊梢桃花眼冲她挑眉,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便道:“说,别卖关子。” “啧,你这人真没趣。”朱洪彦最见不得南宫碧落正经的时候,因为他也不得不跟着正经起来,“刘文杰与张文博他们其实早年间在同一地区为官,口碑都还不错,却都不算有大才之人,能相继提升为京官,其实要仰仗同一个案子。” 第94页 “什么案子?” “白社弥勒。”朱洪彦观察着南宫碧落的神情。 南宫碧落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一沉,“看来他们二人之间还要再查一查,一个昏官与一个清官之间并不是毫无联系。” “哼,同在官场,怎会毫无联系。”朱洪彦冷哼呢喃了一句,又立马恢复了吊儿郎当,“你查归查啊,可别把火引到爷这里来。” 南宫碧落见他闭了眼,神情也恢复如常,“好~王爷。”说罢她就起了身。 朱洪彦睁开一只眼,看着南宫碧落离开,又开口道:“南宫,记住啊,老规矩。” 南宫碧落笑了笑,没再理会朱洪彦。什么老规矩?无非就是朱洪彦想出来的花花心机,想要多和流觞接触的借口,碰了那么多次壁还不死心,南宫碧落也懒得和朱洪彦计较什么了。 出了王府。 南宫碧落随意走在街道上,算是闲逛,也当巡街了。以她如今名声,确实不用在做巡街的事,现如今玉飞花一案刚破不久,京城恢复太平,她也得了闲,偶尔这样走一走,也算放松一下。 可是没走多久,她的清闲就被同样闲逛的司徒凌霄给破坏。司徒凌霄恢复了正常,南宫碧落却是头疼了。 眼尖的司徒公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英挺的女捕,双眼发光像发现了宝贝,上前拦住她,便是一声甜甜的“南宫世姐”。 南宫碧落心里一抖,一阵恶寒,上下打量了一下司徒凌霄,“恢复了?” 司徒凌霄脸色一僵,随即鞠躬作揖,态度恭顺,“恢复了恢复了,世姐见笑见笑。” 南宫碧落禁不住摇头一笑,“好了,别在装模作样了,有话直说。” “咳,那我可直说了,世姐你言出必行,答应帮我一个忙,现在可愿意兑现?” 南宫碧落略一思忖,皱了眉,“当真要我请假才能帮你?” “对啊,最好请个一两月。我问过了,你最近都没有要案,而且这些年你积攒下来的休假对于这点要求绰绰有余。” “最近没有要案,案子还能预言不成?何况你还未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非要我去那么久?万一有急事召我,我能及时归来吗?” “你别和我抠字眼,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啊。我帮你捉到了玉飞花,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要求的。”司徒凌霄说这话时其实也没底气,毕竟是他主动找到南宫碧落,也是耍了心机才能帮她忙的。 南宫碧落早就知道司徒凌霄会突然从天外山庄出来找她定是有事,主动帮忙捉贼,也有他的小心思,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细问罢了,现在倒能问上一问了。 “我没想反悔,我是说过在我能力范围内无条件帮你一个忙,可是如果我连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又怎知是不是在我能力范围内,能不能帮到你?” 司徒凌霄信誓旦旦道:“能,一定能,南宫捕头聪明绝顶,武功卓绝,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南宫碧落却只看着他不说话。 司徒凌霄神情一僵,思量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其实,我是要南宫世姐帮我——”他扇子一展遮住嘴,凑近了南宫碧落耳边,鬼鬼祟祟道:“寻宝。” 寻宝? 南宫碧落拉开了身子,看向司徒凌霄,司徒凌霄也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人群来来又去去,女捕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37章 寻宝? 司徒凌霄神神秘秘透露了目的后就不肯再多言,大街上也不是谈话之地。 南宫碧落见他神情认真不像玩笑,天外山庄与世隔绝,司徒凌霄虽二十有四,却是涉世未深,此番出来为了寻宝,看样子势在必得。南宫碧落不欲与他胡闹,却又不能放任他不管,思忖起来。 司徒凌霄久等不到南宫碧落回应,难免有些着急,“怎么样,南宫?” 南宫碧落念及两家是世交,思考片刻,平淡道:“详谈过后,再行商榷。” 司徒凌霄撇了撇嘴,知道南宫碧落不好糊弄,不过她这样说,多半是愿意帮忙了。司徒凌霄又嬉皮笑脸起来,凑到南宫碧落身边并排而立,手中折扇殷勤地为她扇起风来,“好,南宫世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回去详谈。” 南宫碧落对司徒凌霄的讨好颇为无奈又不免觉得好笑,“不急这一时,我还要去刑部,你若无聊,京城这么大可以好好看看,别惹事。” 司徒凌霄听了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应道:“好吧,我就自己四处转转,然后去医馆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南宫碧落本想让司徒凌霄直接回去,转念又想到了那个花心王爷朱洪彦,嘴角一勾,便点了头,“好。” 此刻正出发去医馆的誉亲王爷突然莫名一个激灵,看了看天气,以为早春天寒,但念及又有与佳人相处的机会,还是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一心想着佳人的王爷丝毫不知道被人过河拆桥,司徒凌霄出现在医馆的时候,让他对流觞无赖般的纠缠收敛起来,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再说南宫碧落目送司徒凌霄离开后,转道就去了刑部。 刑部衙门的人和南宫碧落也是老相识了,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出入无阻。 刑部尚书林颜寿是南宫碧落外公苏黎墉多年的老友,二人同时入仕,相交于微末,而且林颜寿还是南宫昊天的伯乐。那时的林颜寿只是个地方知州,慧眼识英雄,看中了初出茅庐的南宫昊天,于南宫昊天有知遇之恩。南宫碧落的父母能结姻缘,林颜寿也起了不小作用。 第95页 南宫碧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对南宫碧落也多有提携。 今日林颜寿休沐,南宫碧落去的时候,他正在偏厅看书。 林颜寿年过花甲却不显老,身材发福,留着山羊须,穿着素色长衫,儒生打扮,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他浸淫官场多年,深知为官之道,与王锐官阶同级却比王锐更圆环老道,是故久居刑部要员而不染是非,多次参与三司会审要案而不惹争议。 “林大人。” 林颜寿抬起头来,锐利的双目在看到是南宫碧落后,弯成了月牙,在圆润的脸盘上,略显滑稽,如同一只胖狐狸。 “丫头,哦,南宫捕头。” 今日休沐,林颜寿随口叫出了私下里的称呼又很快改了过来,和颜悦色道:“这些天,你总往我这儿的卷宗房跑,问你查什么也不说,搞得神神秘秘的。今儿倒跑到偏厅来了,有什么事要问?” 南宫碧落笑了笑,道:“我来是想问关于刘文杰,刘大人的一些事。” 林颜寿一听,神情一顿,仍笑着问:“你想问关于刘文杰的什么事?”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刘大人任职地方知府功绩平平,缘何短短年间就一路平步青云,还升任了侍郎?” “刘文杰为人是有些木讷死板,但做事认真,为官清廉,这样的人升任京官是百姓之福,圣上知人善用实乃圣明,有何奇怪?” 南宫碧落闻言,看着林颜寿,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微妙,“林大人,我听说刘文杰升任的契机是因为白社弥勒?” 林颜寿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皱眉道:“白社弥勒。当年这事牵扯甚广,甚是复杂。整个官场几乎是一次大洗盘,不少位高的丢了官,也有不少人因此出了头,刘文杰升任确实有那么点运气,这又说明什么?白社弥勒三司会审后,朝廷下旨已做结案,你问这个作甚?” “林大人,碧落当然知道白社弥勒里面复杂的政治牵扯,可是刘文杰大人遇害身亡,吏部侍郎张文博也死在同一个杀手手里。二人死因未明,我怀疑要杀他们的是同一个人,一直在查这二位大人之间的联系,慢慢查到白社弥勒上来。大人莫紧张,此事大局已定,碧落胆子再大,也知轻重。” 林颜寿认真地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唉,是就好了。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从各方各面来讲都超过了你爹。可是丫头,官场远比你看起来更复杂,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南宫碧落垂眸眨了眨眼,端正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林颜寿,神色如常,面带微笑。 林颜寿在南宫碧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放下了手的书,“你呀!坐吧。” 南宫碧落入了座。 林颜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才开了口:“白社弥勒是白莲教分支,一群乌合之众总是打着宗教的名义别有企图,但是广泛的民众基础,又难以根绝,朝代更迭,宗教总是一把双刃剑。白社弥勒的案子特殊,记录分散繁杂且潦潦带过,并无专门立卷,而且大部分记录多已销毁,你查卷宗也只能是皮毛。刘文杰与张文博在当年的政治斗争中站对了队伍,这才提升。刘文杰生平我倒略有了解,整理一番给你送去,至于张文博与我不曾共事,你得自己再去追查。张文博这人贪心懦弱,但不得不说他并不蠢。喏,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可是与太监刘福通结了亲戚,这刘福通又是大太监王瑾的心腹,你查他可得小心点,稍有不慎引火烧身。” 南宫碧落听完皱了眉,又是阉党,“这刘、张二位大人之间仅是同为白社弥勒的胜利派吗?当朝官员中还是有不少与白社弥勒有关啊,为何就他二人遇害?” 林颜寿搓了搓手指,“我觉得还是要从刘文杰处失窃的刑部案卷入手。” 南宫碧落点头,“这是一方面,但他二人应还有更深的关联才对。” “哦,他们都是陕西人,翰林院方大人是他二人同乡,你不如去问问他。” “你说的是方忠平方大人?” “恩,就是他。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侍读学士,还脾气古怪,但他颇有才学,不曾参与白社弥勒。不过当年涉案的人中也有些与他有关,时常就这事抨击朝政,得罪了不少人。是个人才,可惜脾性不大适合官场。你去问他,好过你直接去接触张文博身边的人,王瑾的眼睛可时刻盯着王锐和你。” 南宫碧落想想在理,谢过林颜寿,立马就要去翰林院。 “有劳林大人了,多谢。我这就去翰林院。” 林颜寿又叫住了她,“丫头,奉公执法是好事,但你也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你不小了。” 南宫碧落回头看他,林颜寿轻轻抚了抚他的山羊须,神情和蔼,道了八字:“奔波太苦,官场太累。” 奔波太苦,官场太累。 南宫碧落为林颜寿的笑容触动,嘴角柔和地牵动,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了。 林颜寿看着她离去,无奈又宠溺,笑叹一声‘这丫头’便又拿起了书。 翰林院。 南宫碧落去了翰林院。翰林院文学气氛浓重,鸿儒汇集,往来雅行,南宫碧落身为佩剑女捕进入之时,捕快公服与翰林院有些格格不入,问清了方忠平所在,南宫碧落径直找了去。 询问之时已知方忠平为人孤僻,与同事之间鲜有交流。见到方忠平时,他是个精瘦的中年儒生,虽然穿着和别人一样的官服,却总觉得更加一丝不苟,长脸刻板无表情,对南宫碧落的态度也不冷不热。 第96页 南宫碧落去时,方忠平正在整理书籍,南宫碧落说明了来意后,他也不请人坐下谈话,仍将一堆书山,分门别类地放于书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本本无偏差,说话之时,也不看人。 “你问张文博、刘大人?我的确是他们同乡,在地方时也曾与他们有过相交。可是江湖暗杀,朝廷虽震怒,但也无法根治这些绿林草莽以武犯禁。对于江湖的监管,供职官员都无可奈何,你一介捕头又能有何作为?名声再大,你也不过是个没有品阶的差役,所累为何?” “我位卑权轻,分内之事只是找出真相,让死者安息。方大人也不想张、刘二位大人死得不明不白吧?” 方忠平终于正眼看了眼前平平无奇的女捕,“你想问什么?” “你与二位大人是同乡,他们二人都是因为——白社弥勒一事提拔而来,对吗?” 方忠平正要放书的手不禁放得用力了些,书本错落,参差不齐,南宫碧落看在眼里,再观方忠平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 他眼神里仿佛波涛起伏,少顷怒道:“白社弥勒,官场黑暗,人人为了自保颠倒黑白,造成了多少冤假错案!刘大人为官清廉,但因此上位,我为同乡,也为之不耻,张文博就更不用说,提之作呕,营私结党,大明悲哀!” “方大人息怒,事过境迁,尘埃落定,小心隔墙有耳。”南宫碧落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位愤慨的文人。 “方某小小寒窗侍读有何惧之。事过境迁,可当年那些枉死冤魂还未沉冤昭雪,官海浮沉无涯,现今都明哲保身,有谁还记得他们呢!事情虽然已有二十年了,可每次想到同遭厄难的秦恩师,我就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只叹——官场堪笑不胜悲,昨日荣华今日衰。理应为民争功绩,枯骨丛中又有谁?为官之道究竟为何啊?”方忠平摇首叹息。 南宫碧落安静地立在那里,虽不曾言语,也感受到那种悲哀。官场如战场,一将功成万骨枯。默哀之时,她也留意到了一个‘秦’字,不知为何,凝烟那张美丽的脸就浮现了出来。 方忠平从悲愤中回过神来,见南宫碧落一言不发,也知自己失态。他心情欠佳,不想再让南宫碧落打扰了,便道:“你也知白社弥勒,尘埃落定,我不想再说什么,没有什么能提供给你,请吧。” 南宫碧落一听,回过神来,略一沉吟道:“方大人,不谈白社弥勒,总能告诉我一些刘、张二位大人的事吧?” 方忠平想了想,道:“他们不只都是陕西人,还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年在地方为官,名声都不错,看似功绩平平,其实二人也不算等闲之辈,管理办公各有所长。可惜平步青云后,两人行事作风渐行渐远,入京之后便形同陌路了,后来分属两个政派,就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拜把兄弟,曾好得能穿同一条开裆裤。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南宫碧落从翰林院出来后,天上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她想了想,便朝南宫家的医馆而去。 估摸了下时间,愿望落空的誉王爷也该在医馆留下了她要的东西离开了。 杏林堂。 因为下雨的关系,医馆也没有病人来,只有流觞和百无聊赖的司徒凌霄在。流觞磨着药材,司徒凌霄识相地没有打扰,眼睛不停地朝外面看。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更别说摊位了,他也无心赏雨。 忽然他神情一振,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流觞一看,是她家小姐,在雨中走来。 一抹暗红袭风雨,细雨霏霏,女捕的身姿挺拔,朦朦胧胧,别有风情。 但是这个画面很快被人破坏,白衣公子殷勤地打开折扇为她遮挡了雨,那谄媚的样子太煞风景,却又让流觞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家小姐走哪儿都像是在带大小孩,曲水是,司徒凌霄也是。 南宫碧落跨过了门槛,司徒凌霄也乖乖在一旁站好,她径自走向了流觞,走到了柜前。 不用南宫碧落开口,流觞拿出了一个小包袱,还不忘嗔怪南宫碧落,“喏,王爷给你的东西。明明你们关系那么好,为何总是要我在中间交接?” “王爷司马昭之心啊。” “可他总是打扰到我为人诊病。”流觞并非不愿意为南宫碧落做事,只是那朱洪彦每次来医馆总会没话找话,要不就一直坐在那里盯着她,甚至瞪着那些来看病的男子,流觞碍于他王爷身份颇为无奈。 南宫碧落:“今天不是找了个护花使者吗?” 流觞看了一眼司徒凌霄,今天有司徒凌霄在,朱洪彦收敛了许多,但是好像误会了什么,如果能死心倒好。“司徒公子总不会每次都在,真希望王爷绝了这心。” “其实我这小师弟人不错,你可以、”南宫碧落想开口撮合一下司徒凌霄和流觞,但是见流觞神色不悦,念及她心结,立马道:“好了,我不说了。” 流觞嗔了南宫碧落一眼,想到了什么又道:“我听王爷说,你又在调查风飘絮?” 南宫碧落这才想起收在怀里的信纸,抬手摸了摸,“职业使然,她身上的秘密太多。” “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可是这个风飘絮,总让我觉得——很不简单。我不太喜欢她那人。”流觞虽然与风飘絮见面不多,但是总有些不太舒服。 南宫碧落对此未说什么,微垂的目光不知看的什么。司徒凌霄一直竖着耳朵听她们讲话,走了过去,道:“我倒觉得风老板人不错,对南宫也慷慨大方,为人进退有度,相处舒服,可惜她出身不好,还总戴着面具,让人望而却步。” 第97页 司徒凌霄惋惜了一下,立马又道:“别说她了。世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谈谈正事了?” 南宫碧落回神,笑道:“我的事都是正事,你的嘛——”见司徒凌霄紧张了一下,她笑容更深,“好吧,天色越来越暗,雨要下大了,帮流觞关门,我们回去。” “好勒!”司徒凌霄立马动力十足地帮流觞收拾起东西来。 三人结伴而归,都未带伞,早春雨寒,渐渐有下大的趋势。路上行人越来越稀少,来去匆匆,一对擦肩而过的父女,引起了南宫碧落的注意。 南宫碧落瞥了他们一眼,回过头后,片刻之后道:“我落了东西,你们先回去。” 司徒凌霄立马道:“我陪你去。” “不用,你和流觞先回去,我去取了就回。你放心,你的事我尽我所能。”南宫碧落将手上东西给了司徒和流觞,在雨中离去。 司徒凌霄无法,一手提着药箱,一手用扇子为流觞挡着头顶,二人先行回去了。 南宫碧落则在雨中追寻着那一闪而过的父女。 他们衣着褴褛,衣物上补丁很多,只比乞丐多几块布,男子满面风霜,散发着穷困潦倒的凄苦,这样的人京城有很多,不足为奇,但是那个被父亲箍在怀里的瘦小女孩却在哭。 南宫碧落不太放心。 第38章 不知什么时候,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南宫碧落追上了她要找的人,那两人的确是父女,她没有上前,只跟在他们后面。 男人身上破旧的的蓑衣滴着水,那小女孩被她爹遮在怀里,瘦小得可怜。她抬起稚嫩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不知是在擦眼泪,还是雨水,挣扎了两下无果后,随着她爹从大道拐进了小巷。 南宫碧落一直跟着他们,随着他们行进的路线,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里是去鸣玉坊的近路。 古有易子而食,现在也有很多人卖女为娼。妓院给出的价钱总是最高的,当人在困境中不停挣扎的时候,人性总被抛在了欲望之后。为了生存,人们究竟要做多少违背本心的事,才能得到救赎? 雨渐渐小了。 南宫碧落的预感总不是很好,往往越担心的糟糕情况,越容易出现。 那对父女停在了鸣玉坊的花街柳巷前,一片富贵人家寻欢作乐的楼阁屋舍,与他们格格不入。那男子抹了一把黝黑脸上的雨水,低头看了一眼女儿,他翻起袖子用较为干净的那一面擦了擦她稚气未脱的脸,动作谈不上粗鲁,也不温柔。 “别怪爹,你娘的病,还有你两个弟弟、”短短时间内,男人复杂的神情变换着,最后只剩下冰冷绝情。 女孩无声垂泪,低下了头,她爹拉着她走进了鸣玉坊。 风飘絮外出办事回来,一场雨下得鸣玉坊的街更加寂静,正道上只有她和瑶红两个路人。雨丝几点,风飘絮让撑伞的瑶红收起了伞。 “老板娘,各楼老鸨在教坊司抢人越来越厉害了。” 教坊司,美其名曰管理宫廷舞乐的机构,其实就是个官办妓院。里面都是些罪臣家眷,男的当长工,女的有些充为官妓,有的被留下来调教表演礼乐歌舞。毕竟是从属于礼部的组织,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开门嫖娼,便有人暗地里留下些好苗子卖给民坊老鸨。 从教坊司卖出来的女人很受欢迎,若是官阶不小的罪臣之女更是抢手。有些本就是大家闺秀,不用花钱请人教习,本来就多才多艺,养尊处优姿容也好,是以各楼老鸨都愿意出钱在教坊司买人,风月楼也不例外。 “随她们抢吧,楼里暂时不缺新人,争夺出来的女子也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风飘絮神情冷淡,她手底下的红倌有一半也是教坊司出身。 “可是那迎春院的老鸨最近很嚣张,次次都和我们抢人不说,还到处散播谣言诋毁,明摆着针对。”瑶红有些气不过,那些女子被买进风月楼还好些,风飘絮总会有节制地护着楼里人。 “同行如仇敌,我们不用和她计较。” “好吧。”瑶红看了一眼风飘絮平淡的神情,也只好收了暗地里教训迎春院的心。 “哟,这不是风月楼的老板娘吗,今儿这细雨绵绵的,去哪儿消遣了?在楼里待着多好,雨大湿脚。”路旁突然杀出一人,叫住了风飘絮。瑶红当即黑脸,说曹操,曹操到。 来人穿着雍容华贵,姿色上乘,只不过浓妆艳抹反倒让她容貌减了几分,手拿与风飘絮同款的紫绢,姿态妖娆,便是那迎春院老鸨吕三娘,身边还跟着个丫鬟。 风飘絮抬眼看了看吕三娘走出来的楼:飘香阁。柳易枝的地盘。 她嘴角一勾,扬起职业微笑,“吕老板不也出门了吗?你都没有湿脚,我自然也不会。” 吕三娘眸光一厉,又笑道:“我这不是来柳老板这儿串串门吗。最近生意不好做,那些金主大爷们玩几天就腻了,楼里总缺人。教坊司最近的丫头都不太行,我来找柳老板讨教些调教的法子。哪像风老板手底下个个都是人才,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吊着那些老爷们的胃口,一个个失了魂,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仙女下凡,看得着摸不着。风老板经营的手段,我们这些只会教人伺候的俗人学不来。” 风飘絮皱了下眉,面具很好的遮挡了神情,仍笑道:“吕老板过谦了,吕老板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了十个教坊司的新人,怎么会生意不好?迎春院有吕老板这样阅人无数的老手言传身教,我们风月楼不敢比。只是不要太过劳累才好,一会儿我让瑶红送些雪莲、鹿鞭来,聊表心意,也请吕老板留点生意给小妹,好养活楼里的人。” 第98页 吕三娘脸色有刹那间的难看,好在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笑容不变,“好说、好说。”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对视着,楼里忽又出来一个女人,年纪比吕三娘看上去大些,也是衣衫华贵,手拿红娟,“我说楼里的姑娘怎么总往外面看,风老板、吕老板有什么话非要站在我飘香阁门口说,不知道还以为我这里怎么了,要不、进去坐吧。” “哎呀,柳老板见笑了,我这刚出来就遇上风老板,这不闲聊了两句,哪敢再叨扰。”吕三娘皮笑肉不笑,这柳易枝分明是戏看够了才出来。 柳易枝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吕三娘心里不舒服了,笑了笑,“谈什么叨扰,就怕我这小庙入不了天下第一楼的眼,还委屈了风老板,你说是吧风老板。” 吕三娘一听,心情稍霁。风飘絮看她二人眼神交流,分明就是同一阵线。风飘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思索了一下,道:“柳老板说笑了,吕老板都不敢说委屈,我怎么敢。既然柳老板邀请了,我们三个今天就好好聊聊,瑶红去楼里拿几坛寒潭香。” 寒潭香为何物?乃宫廷玉液,甘美香甜,一杯微醺三杯醉,七杯飘然九杯倒,一坛千金。 素闻风飘絮酒量惊人,柳、吕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风飘絮打的什么主意,这女人向来难对付,两人已在思索托辞。 风飘絮看在眼里,瑶红也在这时道:“老板娘,你忘了?今儿还有刘福通刘公公设的饭局,他可是王公公面前的红人,你要推了他的邀请吗?” 风飘絮故作为难道:“可是我也难得和两位姐姐、” 柳、吕二人脸色又是变了几变,虽然对风飘絮恨得牙痒痒,却也借坡下驴,柳易枝道:“风老板既然有约,我们还是下次再聚好了。” 吕三娘也道:“对呀,都是邻里街坊,随时能聚,扫了刘公公的兴致不好,我也该回楼里了。” 风飘絮:“既然如此,好吧。瑶红一会儿送些雪参鹿茸到迎春院、飘香阁,二位姐姐,那我就告辞了。” 吕、柳二人临了还要吃风飘絮一个下马威,敢怒不敢言,暗生闷气,面上假笑相送。风飘絮也不想再和她们纠缠,气定神闲转了身。 那二人怨毒的目光落在了瑶红的眼里,瑶红偷偷看了看风飘絮平淡的侧脸,暗道这种事风飘絮已经习惯得不以为意。 看着风飘絮的背影,吕三娘道:“这个女人刀枪不入,在教坊司几次截她胡都挫不了她锐气,真难对付。” 柳易枝:“她要不难对付,我们几家也不会联合起来。” 吕三娘:“虽然风飘絮没表现出什么来,但是任由风月楼独领风头发展下去,我们不联合,早晚被她吞了去。” 柳易枝:“她楼里清倌多,红倌少。只要想法子截住她红倌来源,风月楼的客源早晚被挣过来。” 吕三娘点了点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幅清高冷淡的模样,开了妓院,还装模作样。一直戴着个金面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博人眼球。” 二人一直看着风飘絮,风飘絮没走多远,却是被人拦住了去路。一名黑脸汉子带着一个女孩拦在了风飘絮面前,好像在说什么,买卖儿女的事,她们早就见怪不怪。见瑶红拦住了那汉子直摇头,她们相视一笑,走了过去。 “老板,你看这丫头资质不错,你就收下她吧。”汉子将女孩推到了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风飘絮和瑶红。 女孩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让风飘絮和瑶红同时皱了眉。瑶红回头看风飘絮,风飘絮的目光冷淡,瑶红也就再度道:“说了我们不要,你把她带走,别挡路。” 吕、柳二人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准备参上一脚。“这话说得,路那么宽,不想要绕路就行。只是听说风老板从不买平民之女,现在看来传言倒是不假。也对,一般货色怎么入得了风老板的眼,不妨给我瞧瞧。” “咦,这丫头当真长得不错。”再一看那女孩,吕三娘一下便相中了那女孩的相貌。虽然头发有些湿乱,穿得也破烂,但那脸确实是个美人坯子,目光尤为灵动,以她出身,算是上好货色了。 柳易枝也有同感,“你这丫头卖多少钱?” 风飘絮看着他们,神情愈发冷漠,一言不发。 暗处,南宫碧落也悄悄注视着他们一群人。 原本想找到时机暗中帮那小女孩的南宫碧落在看到风飘絮的时候选择了静观其变。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风飘絮还是老样子,金面具遮挡下旁人无法猜测到她在想什么。 黑脸汉子目光在她们三个之间来回转,听得有人问价,连忙道:“几位老板,按照行情,给个价吧。” 柳易枝闻言冷笑,“哼,你倒不傻,让我们开价,是想价高者得?你以为你那是金凤凰吗?” “可不是。我看看——这年纪少说七岁了吧,有些大了,皮肤也马马虎虎,手糙了些……”吕三娘随声附和,为的就是压些价钱。 黑脸汉子压在女孩肩膀的手搓了搓女孩的胳膊,看着风飘絮、吕三娘、柳易枝讨好笑道:“她今年才九岁,不算大。平日干农活是糙了点,但是她双手很巧,女红刺绣不用教,还能吹会唱,过目不忘,打小就聪明听话,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要不是——她娘病重,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我也不想、不想、” 第99页 说到后头黑脸汉子也哽咽了。一直低垂着头的女孩,也抬起了头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些光鲜亮丽的人。她死死抓着父亲的手掌,眼神纯净、害怕,又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懂事。 一时所有人默然。 少顷,柳易枝舔了舔嘴唇,道:“光是听你说,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个好苗子,做我们这行,太聪明的要不得,太明白的要不得,只要听话肯学,盘儿靓条儿顺,让她过来我看看。” 女孩没有动,她爹掰开了她抓得紧紧的手,推了她一下,“去,给三位老板看看。” 她踟蹰了一下,上前了两小步,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吕三娘、柳易枝近看她越发觉得模样不错,心里也颇为满意,面上却不显。吕三娘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了个陶埙,“丫头,你看看这个,会吹吗?” 陶埙很普遍,一般放牛的孩童也能吹上一段。 那女孩看了看,怯懦点头。吕三娘将陶埙给她,“吹来听听。” 女孩吸了吸鼻子,接过。 当埙声响起的时候,柳絮般的小雨竟然也有了刺骨的寒。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注视着那个弱小而无助的身影,技艺不算高超,很纯粹质朴的声音,但女孩的确很有天赋。 曲动人心,没有比这更好的评价了。 一曲毕,女孩把埙还给了吕三娘,又回到她爹身边贴着。汉子哽了哽,沙哑道:“几位老板怎么样?她是个好苗子吧,你们出个价吧。” 柳易枝估摸了下,“还行,我看二十两吧。” 像这种贫贱人家卖女儿,一般富贵人家出价才四两,妓院买最高也就十两。 汉子一听心里一喜,但是他还是吞吞吐吐道:“要不再加点吧,她很懂事,她娘病了,家里开销很大,她也确实不错,几位老板,酌情再给点吧。” 吕三娘:“二十三两。” 柳易枝皱了眉,心里也有些想要那丫头,“最高二十五。” 汉子看了看女儿,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风飘絮问道:“这位老板,你看、” 吕三娘、柳易枝立马脸色不大好看。风飘絮看了看那女孩,正好与她目光交汇,风飘絮觉得嘴唇有些干,启开朱唇声音如常道:“瑶红,走吧。” 她绕过了黑脸汉子和女孩,走了。瑶红犹豫了一下,又连忙跟了上了去。吕三娘见状冷哼了一声,柳易枝松了一口气。 暗处的南宫碧落皱了皱眉,仍然静观其变。 “这样三十两,行你就把她卖给我,如果柳老板出价更高我就割爱。”吕三娘出了最后的价钱。 三十两已经很高了,柳易枝不会再出更高的价,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们是生意人,何况还有合作关系。 汉子心里崩了许久的弦,崩断了。他扶着女儿双肩的手,用力又渐渐失了力气。“好吧。” 就在吕三娘准备拿出银子给黑脸大汉的时候,那女孩竟然挣脱跑了出去,所有人都是一惊。 吕三娘:“抓住她!” 汉子回过神来,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神情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本就没有什么人的街道,女孩跑着追上了走得有些远了的风飘絮,瑶红轻轻拦住了她,她挣开瑶红,拉住了风飘絮的衣衫。 仰头就流泪,那眼神看得瑶红于心不忍,也就任由她抓着风飘絮,也希望风飘絮能做些什么,而风飘絮则是默默注视着女孩,目光平静无波。 直到吕三娘他们都走了过来,“这丫头!”上来便扯她。 女孩死死拉着风飘絮,吕三娘更是火冒三丈。女孩父亲也来拉她,还不停道歉,女孩就是不松手,哇的一声哭出来。 “爹!爹……”一声高过一声。 瑶红大喝一声:“够了!” 轻轻一掰就让吕三娘松了手,而黑脸汉子则是自己松了手。孩子仍然抓着风飘絮,风飘絮始终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向了女孩父亲。 黑脸汉子手抽搐了两下,哑着声音,目光中有着恳求,道:“这位老板,你就收下她吧,价钱、” 吕三娘心头不舒服,却没有说什么。 “三十两,你随我去写卖身契吧。”风飘絮终于开了口,也不管女孩父亲悲喜交加的复杂神情,任由女孩拉着她衣,转身就走。 瑶红心头一松,领了黑脸汉子跟了上去。 吕三娘气得想跺脚,柳易枝则轻声安慰道:“算了,那女娃过于聪慧,就留给风飘絮去费心吧。” 吕三娘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便和柳易枝各自回去了。 南宫碧落从暗处走出来,拂了拂身上的雨珠,跟去了风月楼。 风月楼的门口停了一顶轿子,南宫碧落去的时候,那黑脸大汉正好从楼里出来,他小心翼翼将银子揣好,又在风月楼外看了好久,才离开。 南宫碧落躲在角落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堵得慌。她也看了看风月楼,在考虑要不要出面接出那孩子,不管怎么说风月楼也不是那孩子该待的地方。 此时她注意到了门口的轿子,现在刚到酉时,还没有客人,又看到瑶红招来了轿夫,倒像是为楼里的人出行准备的,南宫碧落便多留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她看到风飘絮从楼里出来,身边还跟着才买下的小女孩,女孩还是穿着补丁衣服,却梳了头洗过了脸,和风飘絮一起坐进了轿子。 第100页 瑶红招呼着轿夫,抬着轿子走了,南宫碧落跟了上去。 天放晴了,断断续续下了快一天的雨,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云销雨霁,出了太阳。 南宫碧落一路尾随着风飘絮一行人出了城门,到了西郊的尼姑庵。 这尼姑庵建成已久,随着历代演变,现在带着些收养弃婴、弃儿的慈善性质。里面很多带发修行的女孩,跟着尼姑学些粗浅知识,有的学了一门手艺,长大当了女工,有的则落发出家,留在了尼姑庵。寺院规模还算大,香火也不错,时常有些官家太太、小姐来此礼佛,顺道也带些丫头回去,端茶递水。 南宫碧落多少猜到了风飘絮的打算,有些惊讶,又觉得情理之中。她看着风飘絮和女孩下了轿,并叩响了尼姑奄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尼姑,风飘絮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们便一起进去了。南宫碧落走到墙角轻轻一翻,跃了进去。 寺院里。 风飘絮和寺庙的主持宜静师太会了面。 “师太,那个孩子以后就劳烦你了。这里是一千两香油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风飘絮给出了一张银票。 “阿弥陀佛,出家人本就是与人方便。风施主收起来吧,你已经添了很多香油钱,贫尼替院里的孩子谢谢你。”宜静德高望重,久居寺庙,深居简出,偶尔为信女讲讲经文,平日里都是她徒弟妙惠打点一切。 很少有人知道她师出名门,武功深厚,南宫碧落便是知情者之一,幼年还曾得过宜静指导。只是她没有想到宜静也与风飘絮打过交道,看样子还比较熟悉。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风飘絮便要告辞。 风飘絮找到了玩耍在一起的瑶红和女孩,她一出现,女孩便乖巧站立,风飘絮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喜。”女孩声音很甜。 “春喜,以后你就住在这尼姑庵了,寺院里的师太会照顾你的。” 春喜有些惊慌,又上前拉住了风飘絮,“你也不要我了吗?我要跟着你。” 风飘絮嘴唇微张,她看了一眼瑶红没有出声,瑶红很识趣地先出去等候了。风飘絮这才牵住了春喜的手,拉着她在寺庙里走了走,让她熟悉熟悉环境,也轻声说道:“风月楼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里环境单纯良好更适合你。你很聪明,多学习一些本事,以后就不会再任人摆布。” 春喜还是不大情愿,“你买了我,为什么又把我送来这里?三十两很贵。” 风飘絮忍不住握紧了春喜的手,有些心疼,只是她不会表现出来,“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只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便是了,不乐意吗?” 春喜犹豫了一下,如风飘絮所料她摇了摇头,这孩子太乖巧懂事。“姐姐,我听你的。” 风飘絮摸了摸她的头,看到了妙惠,便将她交给了妙惠,向着寺门走去。 还没到寺庙门口,春喜又追了过来,总是拉着风飘絮衣服。 “怎么了?” “姐姐,你会来看我吗?”那目光说不出的希冀。 风飘絮蹲下了身,与她平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和自己有所牵连,才是对这孩子最好的,可是她现在又懂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就算来了,也不一定是看你。” 春喜神情难过起来,风飘絮将她揽了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春喜,你和这里的人都一样,他们就是你的亲人。你不孤单,你还有以后,不用为即将过去的人和事难过,知道吗?” 春喜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风飘絮是为了她好,“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风飘絮看着她纯净的眼睛,“你就叫我姐姐吧。” “姐姐?” “恩。” “姐姐。” “嗯。”风飘絮揉了揉春喜的头。 风飘絮笑了,春喜笑了,淡淡的夕阳轻轻洒在她们身上,金面具反着光。 南宫碧落站在角落里,双臂环胸,静静地看着她们。也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柔和了神情。 风飘絮,究竟有几面? 第39章 南宫府。 南宫碧落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水声。热气蒸腾,宽大的木桶里很快被蓄满了水,五婶伸手搅了搅。 “小姐,水备好了。”她朝屏风另一面喊道。 “哦,好的,谢谢。”南宫碧落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五婶拿着木桶,走了出去,南宫碧落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刚回来不久,还穿着公服。“那小姐,我下去了,别耽搁太久,当心水凉,一会儿水儿会在门外侯着。” 南宫碧落搁下了笔,温和笑道:“好。” 五婶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南宫碧落也起身准备沐浴更衣,宽衣解带的时候,摸到了怀里的信纸,里面记录着风飘絮的生平。南宫碧落动作停了下来,看了手中的纸一会儿,然后她越过屏风,找来个铜盆,将信纸放进铜盆里烧掉了。火光升起,又熄灭,南宫碧落泼了水在灰烬上,然后才脱掉了外衣,准备入浴。 身穿里衣,长发披散开来,女捕耐心地坐在木桶旁将长发理顺,洗净,才将身上所有衣物褪尽,入了浴。 四肢健美修长,木桶里水波荡漾了一下,南宫碧落已经坐进去,鞠了一捧水,拍在脖颈之上,水珠顺着颈线,流过线条突出的锁骨,重新滑落水中。只有这时,英气勃发的女捕,才露出女性的柔美,认真的擦拭着身体。 第101页 露在外面的肌肤不算特别白皙,健康而有活力,曲线紧致,柔美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匀称美丽。美好的皮囊之上有些伤疤,有些淡,有些深。颀长的左臂上有一条新添的伤疤正在慢慢翻新,很快就会不留痕迹。 “价值千金的药确实厉害。”南宫碧落发出轻声的感慨。 她仰头枕在了木桶的边缘,身子整个沉入了水中,闭目养神。温暖的热水包围着她,她舒服得吐了一口长气,披散的长发搭在木桶之外,水珠轻轻滴落。 “你说风施主?贫尼与她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很少会看到她亲自来普渡庵,交往谈不上什么深浅,皆因有缘。五年前庙里筹资兴建慈幼善堂的时候,她一人匿名捐赠了五千两,后来妙惠多次暗访才晓得了她,因此结识,如水之交。” “风老板的事情吗?贫尼只知道她七年前来的京城,盘下了风月楼后,就此定居。除了建造慈幼善堂那次深交过,与她也见不了几面,和她婢女瑶红还熟悉些。瑶红送来过几个孩子,每次菩萨诞也会来添些香油钱,借着菩萨的名义为庙里的孩子添置些衣物。不过我想多半是风老板在背后指示的。其实京城附近好些慈善风老板都有参与,只是她每次慷慨解囊都不曾亲自出面,下人也是低调行事,便很少有人知道她在默默行善。她是个好人,可惜——大概也是身不由己吧。风老板应该不想别人知道她做的这些,贫尼也只当她是一般信女来看待。师父她老人家也并不知道她是风月楼的老板,却颇为赏识她,我相信师父的眼光。” 南宫碧落回想着宜静师太和妙惠师父的话,风飘絮和风月楼的影像交替着浮现。 身不由己,是个好人吗? 南宫碧落睁开了眼,从水中起了身来,很快便干净利落地换好了常服。贴身白色襦裙,外罩淡色青衫,擦拭半干的长发披肩,俨然一个文静的大家闺秀。 只是普通的文弱女子没有她那轻灵的步伐,南宫碧落越过了屏风,朝着屋外走去,心中想的是风月楼里的那群人,风飘絮、瑶红、凝烟、琳琅、凤舞、清颜…… 凝烟总是冷淡又满腹心事,姓秦,秦、秦…… 南宫碧落在脑海里搜索着什么,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有了什么打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南宫碧落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乖乖守着的曲水。 晚风习习,月色忽明忽暗,仰头望月的曲水在夜色中娇俏乖巧。 南宫碧落微微一笑,唤道:“水儿。” 曲水立马回过了头,“小姐,你洗好了?” 南宫碧落点头,“怎么不进去等?” “屋子里闷,外面舒服些。”曲水看到南宫碧落的穿着又问道:“小姐,还要去哪儿?” “司徒凌霄还等着我,我得去他那里看看,要不要一起去?” 曲水撇了撇嘴,“我才不去,我还是留下来收拾房间吧。收拾完了,就去睡觉。” 南宫碧落笑了笑,也不勉强她,正准备走,曲水又叫住了她。 “欸,小姐等等。”曲水在身上摸出了一支簪子,走到南宫碧落身后,“小姐,你蹲低一点。” 南宫碧落依言照做。曲水掸了掸她半湿的长发,然后随便一挽,盘了个简单的髻。用发簪固定住,略往下坠,发尾向右,垂下来一缕,搭了一些在肩上,简单又有些成熟的韵味。 曲水满意地点了点头,谁说她家小姐不漂亮?她拍了拍手,“好了。别把头发披着,后背都打湿了还不舒服,我不耽误你了,收拾房间去。” 也不等南宫碧落回话,就跳进了南宫碧落的房间。南宫碧落伸手碰了碰头发,只能宠溺地望着房门笑了笑,便去找司徒凌霄。 客房。 司徒凌霄的房间也不远,很快便到了。南宫碧落敲响司徒凌霄房门的时候,五婶和苏映月正好经过。 “夫人,那不是小姐吗?” 苏映月淡淡地瞥了一眼,司徒凌霄也开了门,笑逐颜开地将南宫碧落拉了进去,看样子颇为着急。 苏映月淡淡的‘恩’了一声。 五婶却满脸笑容,目含深意,“你说他们是不是、嗯?” 苏映月嘴角抽了抽,“不可能。凌霄那孩子是不错,却入不了那死丫头的眼。” 五婶:“司徒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家世、武功和小姐也是蛮般配的,能成多好。” 苏映月想了想,连连摇头,“不配,不配。” “是他不配小姐,还是小姐不配他啊,怎么不配?” “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他们不合适。” “又是直觉吗?我的姑奶奶啊~当年你招姑爷也是靠直觉,还死缠烂打,现在你也要靠直觉帮小姐相姑爷吗?” 五婶看着苏映月那张不见衰老的脸,不禁喊出了从前的称呼。倒不是说她觉得南宫昊天不好,就是觉得当年苏映月做的那些事她都没脸回忆,现在还整天听着她念叨抱怨。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苏映月不是那么任性妄为,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你倒说说,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和小姐般配?” “我、”苏映月语塞,她一直催促着南宫碧落成婚,可是现在要她真的仔细想想什么人和她女儿般配,却忽然觉得谁也配不上她那不省心的丫头。 不过如果选择让南宫碧落当差还是嫁人,苏映月还是觉得女儿安定下来好。“啊!不想了,懒得想。总会有人能降住那丫头。我要回屋了!” 第102页 “好好好,夫人你慢点,路黑当心摔。”五婶见苏映月又使了性子,连忙追了上去。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道她娘和五婶的对话。 她被司徒凌霄拉进房间后,就被他按在座位上。一句话都还没得及开口说,司徒凌霄就又是关门,又是倒茶的忙活,弄得不可见人似的。 南宫碧落只好淡定地坐在那里,等司徒凌霄开口。 “嘿嘿。”司徒凌霄坐定之后,看着南宫碧落气定神闲的样子,干笑了两声,“南宫世姐,总算赏脸了。” “别贫,有话快说。” 司徒凌霄搓了搓手,“其实吧,我这次是瞒着我爹偷跑出来的。你先别骂,听我说完!”司徒凌霄见南宫碧落要开口,先堵住了话头。 他清了清喉咙,“咳、世姐你也知道,我爹他总管着我,说起来天外山庄少庄主那么气派,其实就是个被关在屋里的大少爷。说是等我继承了山庄就让我出来,可是他身体那么好,我得何年何月才能继承山庄啊。” “得亏我脸皮厚,死乞白赖地去求他,他才答应让我这个独子,独子!当了名、义、上的庄主。有庄主之名,无庄主之实,还是不能随意出门。说是我要学会飞仙剑法一剑飞仙后,才能随意出入山庄。要学一剑飞仙得学习飞仙剑法总纲,要得到总纲得接下我爹三十招!就我爹的武功,我能接十五招就不错了。你说我是造的什么孽啊?”司徒凌霄不禁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辛酸泪。 “别演了,接着说。”南宫碧落打断了他的自怜,“和你偷跑出来什么关系?” “我想在我三十岁前是没办法接下我爹三十招了,于是便托人在外面四处寻找一些珍奇古玩讨我爹欢心,因此结识了一名海商,得知前钦天监汤怀仁有珍本《卧龙古籍》《易经神篇》。” “你也知我爹疯狂崇拜诸葛武侯,也是个医书狂,我便想求得那两本古籍给我爹。可是那汤怀仁是个怪人,喜好结交江湖异人,且行踪不定,我那海商朋友只打听到他四处网罗英豪,要开一个什么英雄大会,出类拔萃者可得他收藏珍宝,我就偷溜了出来。” “我想让我爹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该出来见见世面,天外山庄也该在江湖中再留下些新的传奇,就这样留下书信,离家出走。和我那海商朋友游玩了一些时候,没见到汤怀仁,倒也得到一些线索,但是、”司徒凌霄嘴角抽搐了几下。 南宫碧落替他说了出来,“但是没有解出来,便想到了我?” “嘿嘿,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我也算是初次闯荡江湖,要是一个人去那英雄大会,没个人陪心里也有点没底。可是有你在就不一样了。”司徒凌霄一脸谄媚。 “少来这一套。”南宫碧落白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还是有哪里不对,“你出来多久了?” “差不多大半年了。”司徒凌霄不作他想老实回答。 南宫碧落眼珠一转,嘴角勾起,“小师弟你应该还有事瞒着我吧?依司徒叔叔的本事,你留书出走也应该能把你捉回去才对,怎么你能顺利来我这里?你出来的时间可不短。” “呃、”司徒凌霄的眼神立刻四处游离,不敢看南宫碧落,只是南宫碧落的目光让他无处遁形。他迟疑了半天,低着头道:“其实我留下的信里还说了会将求得的《易经神篇》给苏伯母送来,还有、” 南宫碧落感慨她娘真是招人之余,又听得司徒凌霄吞吐起来,便道:“还有什么?” 南宫碧落声音如常,司徒凌霄却是身子一抖,随即豁出去了一般,梗着脖子道:“还有顺便向你提亲,把你娶回天外山庄去!” 南宫碧落浑身一抖,随即一阵恶寒,当真是哭笑不得。看着司徒凌霄那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强忍住笑意,才恢复平日里的样子,手指敲击着桌面。 司徒凌霄原本闭着双眼等待被南宫碧落收拾,却听见她敲击桌面的声音,睁开了一只眼偷看,看到南宫碧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我、” “你倒是用心良苦。”南宫碧落却打断了他,“我看我娘也常常催我成婚,想想我年纪也不小了,要不答应算了,也算了了司徒叔叔的心愿。” 司徒凌霄一脸惊恐,“别啊,世姐。你、说笑的吧?” “恩~虽然我是不太满意你,但是嫁入天外山庄,可以学习飞仙剑法、奇门遁甲,也不用担心夫家处处有规矩,不好相处。那里与世无争,娘也可以安享晚年,我也不怕仇家报复。你和我成亲,司徒叔叔也就不会再束缚你,你也不用去那什么不知危险几何的英雄大会求宝,一举多得啊。” 司徒凌霄知道这是南宫碧落怪他鲁莽,可是他也的确不小了,立马求饶道:“姐,世姐,亲姐!我已经很听话了,可是老爹的束缚真的让我喘不过气。你就别逗我了好吗?就算是一只金丝雀,也有权利在天空挥一挥翅膀,才困在笼子里吧。你就当我这是在进入无尽的囚笼之前最后一次的放纵,行吗?” 南宫碧落见他说得可怜,也就不再逗他,“好吧。给我看看究竟是什么难题难住了司徒公子。” “嘿!不是亲姐胜似亲姐!多谢世姐。”司徒凌霄喜上眉梢,立马拿出一张纸给南宫碧落看了看。 只见上写: 长弓已拉满,鼙鼓壮志声声存,干戈一动南方定,可恨天不应。 第103页 枝头停凉月,竹杆撑舟破浪行,玉石桥上悬孤星,再起东山意。 三秀记丁未年冬月。 …… 留于子孙,万代无忧。 …… …… 南宫碧落看了一半,眉头紧皱,“这就是线索?” “啊,我就说那汤怀仁是个怪人了,这是附在英雄帖里的。听我那海商朋友说,像毒禅子谬空,千人一刀赫连霸,岭南双鞭岑如风、许还灵等等黑白两道不少名人都收到了。你说他一个小小钦天监虽然也认识一些江湖人,终究不是武林中人,还想开武林大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除了我这种有求于他的人会去,去的人不会太多。” 黑白两道,行尸楼的谬空、赫连霸? 南宫碧落不动声色,接着看下去。 下半信纸上还有几句:渔家小子钦天监,观得星语浩瀚中。零星纸条意寥寥,若有共识相通者,渔家汤某不才,于七夕求鲤,邀尔等英雄同来。 南宫碧落看完后,将纸压在了桌上,思索起来。 第40章 月色向西,已是深夜。 南宫碧落还停留在司徒凌霄房内,纤长的手指下压着一张纸条,南宫碧落的目光落在上面,旁若无人。 司徒凌霄也在绞尽脑汁思考,但是总没有南宫碧落那么专注,苦思无果后,将希望放在南宫碧落身上。他的目光在纸条和南宫碧落之间游离,夜静悄悄的,火烛的蜡油慢慢在滑落,渐渐凝固堆积。 司徒凌霄不知从何时开始只看着南宫碧落了。烛火中,南宫碧落盘着简单的发髻,墨发微垂披肩,细眉星目,轮廓线条是女性的柔美,神情专注。 司徒凌霄惊讶于她认真的神情灿烂夺目。南宫世姐很耐看啊,如果不是捕快的话,也早该有人提亲了。可是不是捕快的南宫碧落,还是南宫碧落吗? 他的世姐是块宝啊,一定有人喜欢。 不过在他心目中想象不出有谁配得上南宫碧落,谁都不配,包括他自己。他敬重她、钦佩她,也以与她相交熟识而感觉到一种自豪感。 对于南宫碧落的一切,司徒凌霄自小耳濡目染,长大各种听闻,某种意义上,南宫碧落是他的女神。 女神,无所不能。 “怎么样?”他开口小声地询问。 南宫碧落长舒了一口气,“汤怀仁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他差不多半百年纪吧,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原是正七品钦天监正,掌管天文气象勘测,不全是本朝血统,他的父亲是随着船只远渡而来的外国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广闻,不仅在古来传统星象上颇有建树,受其父亲影响,还有其他天文知识,时常能推测出一些命理运数,曾被称为半仙。也许是太有才能了,不修边幅,不受管束,时常做些有失朝廷官员身份的事,因此被撤了职。他官职虽小,本事很大,很多人都会找他观星测象,问些秘事,所交甚广,他家里的钱财虽不是富可敌国,五代不愁吃穿绰绰有余。” “原来他是这样个人物。我原以为他就是个性情古怪、爱好收藏的糟老头。”司徒凌霄挠了挠头,又是嘿嘿一笑。 南宫碧落则继续道:“你也没说错,他的确是这样。传闻他经常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时而惊喜,时而惊吓,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他除了收藏古玩,还有个爱好、” “是什么?” “解谜寻宝。有说他还曾参与过盗墓,被人抓进了牢里,买通了衙门才又放出来。” “哟,还有这种传闻。”司徒凌霄乐了,自动脑补了一个古怪的文弱老头钻人坟头被人抓到拖到牢里的样子,“既然他有这爱好,我看这纸条上面还真就是个谜面。” “你说的没错,这上面不只是谜面,可能还不简单。所谓英雄大会可能是个寻宝大会,我们还真得寻宝。”南宫碧落拿起了纸条,凝眸皱眉。 “不是吧?”司徒凌霄夺过了纸条,仔细看了看,“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仔细看了下这些文不文、诗不诗,像是记叙、又像抒情的字句。联想汤怀仁的为人,他所谓‘零星纸条意寥寥,共识相通者,相邀同聚。’不是说能心意相通的朋友赏脸,而是说能破解出上述谜面的人,一同来共商大计,谜底就是集会的真正目的。” “的确是这样。”司徒凌霄也想到这一点,只是没往寻宝上想,以为只是老头为了开英雄大会耍的花招。“那你破解出来了吗?” 南宫碧落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道:“我们可以一起来推一推。” 司徒凌霄来了兴致,“好!” “不过,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明日再议,如何?”南宫碧落起了身。 “啊?”司徒凌霄垮了脸,却也没有深夜强留,“好吧。世姐,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要不先给我个提示,也好让我有个思考方向。” 这小子反应还挺快。南宫碧落道:“如果是宝藏谜面,毫无头绪,不如先从时间入手。” “丁未年冬月吗?”司徒凌霄陷入了思考。 南宫碧落悄无声息地离开司徒凌霄房间,回了房。 回到房间的南宫碧落并没有如她所说的休息,而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很快她就复刻了一遍和司徒凌霄纸条上一模一样的文字,将之放在了左手边,另外还拿出了另一张白纸放在面前,静坐凝思。她写下了丁未年三字,很快又在下面列出几排文字。 第104页 嘉靖二十六年,成化二十三年,宣德二年,太祖吴元年。 所列都是时间,依次从距离现在最近的丁未羊年倒推回去,列出每个丁未年,直到太祖皇帝止。 南宫碧落又看了一眼左边所写文字,目光落在‘三秀’和‘冬月’上。 三秀,是人名、花草、还是代称?若是关于宝贝,会与什么相关联呢?南宫碧落再度提起笔,笔走龙蛇,下笔如飞,不断罗列着什么。 夜深人静,纱灯如昼,时间悄悄流逝,南宫碧落忘记了睡眠。 风月楼。 今夜凝烟、凤舞两大花魁都未曾出台表演,琳琅、碧霄等一众娇花,无论清倌、红倌也都各自有客。舞台上虽然仍有人表演着歌舞,但是风月楼今夜的生意的确略为寡淡。 风飘絮却不怎么在意,生意不好,难得清闲。遣散手底下的丫鬟们去休息了,连瑶红都没让跟着,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园。 皎月半阴半晴,风吹动着天上的乌云,风飘絮形单影只,闲亭独坐,对影三人。 本来只想在后园透透气,然后就回房休息的。不想一个黑衣人忽然飞入后园,如鬼影一般停在了风飘絮面前。也不吭声,只递来一张镶金的玄色帖子和一封信,帖子上书‘英雄帖’三个金色大字。 风飘絮一并接过,黑衣人立在她身旁,并未离去。 风飘絮先展开了信,里面是上头下来的新命令,与她手中的英雄帖有关,风飘絮随即打开了英雄帖,眼睛眯了起来,目含困惑。 各路英豪敬启: 广发英雄帖,诚邀真英雄。 英雄者,胆大心细,武功盖世,洞世人之先机,明时运之命理,我辈云云,难得人间相聚喜,有心人相邀共襄盛举,出类拔萃者,厚礼相赠。 附书偶得一段: 长弓已拉满,鼙鼓壮志声声存,干戈一动南方定,可恨天不应。 枝头停凉月,竹杆撑舟破浪行,玉石桥上悬孤星,再起东山意。 万三秀记丁未年冬月。 …… 浮浮沉沉,人生一梦,百家姓中十四门。 此言书留于子孙,万代无忧。 …… …… 渔家小子钦天监,观得星语浩瀚中。零星纸条意寥寥,若有共识相通者,渔家汤某不才,拜于七夕求鲤,邀尔等英雄同来。 英雄帖最后的落款是:天机老翁汤怀仁。 一段拍马阿谀的颂词,附加不明不白的文字。 风飘絮所得英雄帖内容却是与南宫碧落从司徒凌霄处所见相差无几,就是文字内容多了一些罢了。 风飘絮一头雾水,看向了旁边站立的黑衣人。 “汤怀仁召开英雄大会,主人察觉出这英雄帖暗藏玄机,命尔等破译,并安排人手出席英雄大会。”黑衣人声音毫无起伏,犹如青铜机械。 “主人?哪个主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风飘絮也不再追问,只道:“我会安排的。” 黑衣人便脚下一点,从后园消失。 这时,瑶红也从楼里飞速奔来,“老板娘?” 风飘絮将信给了瑶红,自己拿着英雄帖往楼里走去,瑶红只看了一眼信的内容,便追上了风飘絮的脚步。 “老板娘,要不要、” “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吗?按规矩做。”风飘絮冷淡道,很快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瑶红也不停留,拿着风飘絮给她的信,立马连夜偷偷出了风月楼,骑马将信送了出去,至于她去通知谁,无从得知。 风飘絮进入房间,直接去了密室,密室里摆设布置与她房间大致相同,只是东西更显得简朴一些,是一间房中房,她外面的房间太过奢华了。 风飘絮坐到了书案前,将英雄帖放在右手边,随后在面前展开白纸,静坐思索。 万三秀、丁未年冬月,百家姓中十四门? 百家姓,十四,那便是‘沈’了?沈万三? 风飘絮提起了笔,不断在白纸上增添笔墨。 长夜将过,在黑夜里,休息二字好像与她无缘。 月落西山,鸡鸣三声。 天际很快亮起了白光,卯时已过半,很快太阳就会出来。 位于南雍巷的南宫家宅里起早的人都在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寂静中霍然响起了一声开门声。 一夜未眠的南宫碧落打开了房门,动作有些大,所以开门声有些响,在她的书案上正中间的白纸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左手边写着谜面的纸条却不见了。 南宫碧落衣服未换,便要出门。还没有走出门口,同样一夜未眠的司徒凌霄一脸憔悴地找到了她。“南宫世姐,你要去哪儿?” “衙门。” “欸?我们不是还要一同商量、啊~”他打了个困倦的哈欠,“你又诓我?” “我诓你作甚。你先去睡一会儿,我去衙门请假。” 一听南宫碧落是去请假,司徒凌霄便笑了,又打了个哈欠,便听话回房去补觉。 南宫碧落立马出了门,她也没有唤来曲水,曲水却自己跟了上来,随着南宫碧落疾步向着都察院走去,她听见了南宫碧落说要去请假。 “小姐,你当真是要去请假?”曲水觉得很奇怪,她家小姐恪尽职守,鞠躬尽瘁,连应有的休假都很少按时休息,更别说请假了。“出了什么事?” 第105页 “我要和司徒凌霄出去一趟,得去和王大人、李大人报备一下。” “因为司徒啊?那我们是要去哪儿?”曲水撇了撇嘴。 南宫碧落从怀里拿出了两张纸条,将写有谜面的那张给了曲水。 “这是什么呀?” “字谜,关于一件宝藏。我答应过司徒会帮他做一件事,我得去当一次保镖,寻一次宝。你乖乖留在京城,听候王大人差遣。” 曲水本来还仔细猜着字谜,听到南宫碧落这样说,纸条也不看了,委屈道:“小姐,你不带我去啊?” “乖了,次次你都和我四处奔波,这次只是去看着司徒,你也很久没有自己的假期了,这次就不带你,况且说不定还有事情让你做。” 曲水知道小姐有自己的安排,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当话痨司徒凌霄的保镖,于是不再多问。 进了都察院,曲水没有陪同南宫碧落去见王锐。 南宫碧落见到王锐,就说了请假的事,并将两张纸条都给了王锐。一张是谜面,王锐起初也是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另一张,才不由瞪了眼。 “这是?”一张是谜面,另一张自然是谜底,王锐确认似的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却只是这般道:“这就是我请假的原因了,于公于私,我都得去一趟,对吧王大人?” “唉,好吧。还以为你这些天是在忙着刘、张二位大人的案子,没想到又弄这么一出来。我该说你什么好?这个暂时收在我这里,准你假了,不过得随时保持联系。”王锐将纸条收在了身上,并不准备上报。 南宫碧落见王锐一本正经,笑了笑。“放心吧王大人,水儿会留下来。多谢王大人慷慨准假,我退下了。” “咳、”能者多劳,南宫碧落在都察院想休息很难。王锐自知理亏,扬袖摆了摆手,示意南宫碧落快走,不去看南宫碧落揶揄的笑脸。 等南宫碧落出去后,王锐才又拿出她给的纸条,看了看呢喃道:“丁未年,至正二十七年,长弓已拉满,弓长张,还有后面这些。呵,这事情一件接一件总往这丫头身上撞一样,南宫家风水不好吗?” 王锐摇了摇头,虽不上报,还是提笔作安排。 早晨的街道,已经有些行人和小摊,南宫碧落和曲水往回走。 “小姐,那些谜底到底是什么宝藏?我留下来是要怎样安排?” “回去再说吧,先吃早饭。”南宫碧落寻了家小摊,便坐下了,“店家,四个素包,两碗粥。” “好嘞~南宫捕头,喝茶。” 南宫碧落点头谢过。曲水也乖乖坐下,她心里还是好奇得不得了,正准备再问,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匹快马从她们面前奔过。早市还没有多少人,街道畅通无阻,马匹扬尘而去,带落几片竹叶在空中乱舞坠落,想来马儿是到过有竹林的地方。 曲水疑惑道:“咦,那不是瑶红姐吗?这么早怎么从外面回来,还骑那么快?” 南宫碧落也很奇怪,但是看到瑶红她忽然想到一事,“水儿,你不是想知道你留在京城做什么吗?我先给你个任务。” “什么?”曲水将耳朵凑了过去。 南宫碧落说完后,她重复道:“查凝烟还不算,还要翻阅有关姓秦的案件?小姐,你想累死我啊,这压根儿就不是休息吧?” 南宫碧落喝了一口粥,“你不要每次都重复一遍我的吩咐。而且你查凝烟,我想不会翻阅太多秦氏有关的案卷。恩,包子不错,店家再打包十个包子。” “好嘞~” 曲水用筷子戳着南宫碧落夹来的包子,嘟嘴看着她家吃得正香的小姐。 “戳烂了。不合胃口?”南宫碧落嘴里嚼着包子。 “明知道不是,每次都这样。”曲水嘀咕道,然后乖乖吃早饭。 南宫碧落笑看着曲水发顶,不管曲水还是司徒凌霄,总是被南宫碧落牵着鼻子走。 第41章 南宫宅。 苏映月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南宫碧落竟然没在衙门,而是一身常服气定神闲地呆在家里,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南宫碧落青衣、淡妆、简饰,手执书卷坐在那里,微风轻轻吹拂起发梢,文静而美好。这应该是苏映月理想中的女儿模样,但是此刻她却像见了鬼一样。 苏映月询问过曲水过后,才知道南宫碧落竟然破天荒地请了两月的假,“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姐,要出远门。”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小姐没告诉我,要和司徒公子一起参加英雄大会。”曲水撇嘴,看了看她家小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都察院回来之后南宫碧落也不去叫醒司徒凌霄,就那样坐在那里看书。 苏映月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从来不指望女儿会为了她请假,白眼狼!她才懒得瞎操心,转头就进了药房,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曲水早就习惯苏映月喜怒无常的性子,耸了耸肩。今日太阳很好,她便去马厩帮着何五刷马,剩下南宫碧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南宫碧落翻着手中的书,享受着难得的闲适时光。 她手里拿的是一本关于历史的传记,记载着元代到本朝英宗皇帝的一些大事件、大人物。她外公出自江南书香世家,南宫家宅里有很多藏书,都是她外公的宝贝,全留给了苏映月。苏映月却除了医书、异闻外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南宫碧落继承了外公爱读书的习惯,可惜她外公走得早,小时候别提多疼爱南宫碧落。 第106页 南宫碧落徐徐翻着书籍,在记载着太祖皇帝那个时代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阅读。读到丁未年更是仔细,那一年是元朝至正二十七年,也是太祖始称吴元年。那一年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李思齐率关中诸将共拒扩廓帖木儿,扩廓帖木儿北渡黄河,屯兵怀庆;常遇春、徐达破苏州,俘获张士诚,张士诚自缢身亡;胡廷瑞取闽州,太祖歼灭陈有定等等大纪事。 那段时期正是元末明初之际,书籍也记载不少名士风流,刘基、宋濂、沈富、叶琛、张简…… 南宫碧落看得细致,正当看着沈富的一些轶事传闻时听到了脚步声,她便抬起头来。 林晚云那鬼祟又调皮的样子就落进了南宫碧落的眼里,显然是要趁她不备吓她,结果还未得逞就被发现,张牙舞爪的定在那里。南宫碧落含笑看着她,林晚云脸上一窘,立马乖巧站好,撒娇道:“碧落姐姐,你不是在看书嘛?” “怪你轻功没练到家。”南宫碧落嗔了她一眼,话音一落,握着书卷反手一抬,从她身后抓来的擒拿手也被她挡了回去,有人在背后偷袭。 南宫碧落头也不回,背对着连接了身后的人五招绵掌,随后反使擒拿手扣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往身前一拽。那人翻过头顶,落在了她面前,便是那对林晚云言听计从的楚泰宏。 “楚兄弟,你也陪着晚云闹。”南宫碧落白了两个年轻人一眼。 楚泰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林晚云立马上前挽住了南宫碧落的手。那么宽的长凳,她非要和南宫碧落挤在一块儿,将南宫碧落的手臂抱在怀里。“碧落姐姐真厉害。我们开个玩笑嘛。” “你这个鬼灵精。”南宫碧落用书敲了敲林晚云的头,对楚泰宏问道:“伤势好得如何?” “流觞姑娘医术高明,我已经无大碍。”楚泰宏端正地站在那里,目光总是跟着林晚云。 “恩。不过你到底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多巩固一下为好,不要什么事情都陪着晚云瞎闹。” “才没有呢。”林晚云立马不乐意了,但立马又笑嘻嘻道:“碧落姐姐,难得你在家,你陪陪我嘛。我来这么久,都没和你出去玩过。” “和我有什么好玩的,你去找水儿玩闹有意思一点。” “不要,曲水姐在马厩,不好玩。你就带我在京城转转嘛,我还没好好看过呢。”林晚云晃悠着南宫碧落的手。 “好、好。我去换身衣服。”南宫碧落面对林晚云的撒娇有些无奈,想了想反正司徒凌霄也还没起,宝藏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答应了林晚云。 林晚云活泼好动,南宫碧落换了一身灰白劲装,陪着林晚云闹腾方便一些,三人一起出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南宫碧落和楚泰宏一起陪着,林晚云像脱缰的野马转悠了大半个京城,还不尽兴。 南宫碧落和楚泰宏也由着她,二人并排跟在林晚云后头。林晚云买了许多无用的杂物,楚泰宏二话不说就帮她拿着,很快就一大堆。 南宫碧落:“你这样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楚泰宏对此只是憨直地笑了笑,南宫碧落也就明白这年轻人早就被晚云吃得死死的。“楚兄弟,你们这次回去应该就会成亲了吧?” 楚泰宏却摇了摇头,“云儿虽然已经不躲着我了,但是就此顺水推舟让她嫁给我,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不高兴?我也不想她后悔。云儿还小,我们的婚事不急。此番回去,我应该先帮父亲肃清了内贼才是要事。南宫姐姐,你要我们多在京城留些时候,无非是害怕我们二人受到江南动荡的牵连,但是楚家的重担早晚也会落在我的身上。再陪云儿几天,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南宫碧落没看错,这个年轻人有韧性、有担当,前途无量,“你是想将云儿留在这里,自己回去?” 楚泰宏点头,南宫碧落则又道:“我想你应该问一问云儿的意见,林家也早晚要交到她手上。你们还年轻,相互扶持着,路还长。” “好。”楚泰宏想了想应道。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点头,前面的林晚云回过头来看他们,放慢步子凑了过来。 林晚云:“你们在说什么?” 南宫碧落:“说你逛了那么久,差不多了吧?” 林晚云:“恩嗯~不要。我还不想回去。”便又跑到了前面去。 楚泰宏:“云儿,慢点。” 南宫碧落不急不慢地跟着两个年轻人,林晚云真的太能闹腾,连流觞的医馆都被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不歇息。 “小祖宗走了一天了,你还不消停吗?”南宫碧落嗔道。 林晚云将买来的东西放在了医馆,想了想道:“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哪儿?” “我想去风姐姐那里玩一玩。”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是很想频繁出入风月楼,“现在又不是风月楼开门的时候,你去打扰她们做什么,再说那里也不是你个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哎呀,就是因为不是开门营业的时候,我们去才好和风姐姐她们说话嘛,不然她们忙起来哪顾得上我们。上次的事情,风姐姐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和楚哥哥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 楚泰宏听了,不禁点了点头。 南宫碧落却一眼看出林晚云的小心思,“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好奇。” 第107页 “好奇不行吗。走吧走吧,要是自己去的话会不好意思的,你与那些姐姐都熟,有你在我们没那么拘谨。”主要是楚泰宏没那么拘谨,林晚云在心里想。 南宫碧落还没答应,已经被林晚云拖着走了。楚泰宏和流觞说了声,也很快跟了上去。 流觞无奈地看着医馆内堆积成山的东西,暗道:真是个疯丫头。 小姐频繁接触风月楼真的没关系吗? 风月楼。 三人来到风月楼的时候,风月楼的大门果然关得严严实实的。南宫碧落想了想,在林晚云大大咧咧准备敲门的时候,将他们带到后门,敲门进去。 接待他们的还是瑶红,看到三人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回过神,将他们迎了进去。 林晚云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风月楼偌大的后园,看到稀奇的雕塑、花朵,不时还跑过去看一看,堂堂林家小姐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异常兴奋。 南宫碧落和瑶红并排走在一起,抱歉道了谢之后,问道:“风老板呢?” “老板娘还在房里休息,我去叫她。” “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南宫碧落阻止了她,她们这一行能好好休息的时候也只有白天,“等晚云在楼里转一转我们就走,让你们见笑了。” “南宫捕头客气。”瑶红领着他们进了楼。 林晚云四下打量了一番,知道风飘絮在休息,就说要见一下花魁。她也机灵,直接找瑶红说,南宫碧落还没说她什么,她先拉着瑶红到前边去,仗着嘴甜哄得瑶红轻笑。 瑶红觉得这活泼的大小姐甚是可爱,想了想便答应了她。见花魁这事,因着私心没去凤舞那里,她将他们领到了凝烟处。进屋和凝烟说了一声后,便将他们三人请到了凝烟房里。 看茶添食后,瑶红留他们坐在凝烟房里就关门退下了。 兴奋的林晚云在看到坐在琴案后一脸冷霜的绝色女子后,拘谨的坐在位子上。那凉薄的目光看得林晚云后脊一股凉意,不过真的很漂亮,大概是她出来后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只是美人姐姐冷若冰霜,看起来不太好说话,一时屋子里面无一点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南宫碧落暗自叹了一口气,开了口:“凝烟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 “南宫捕头是姐姐朋友,无妨。”凝烟和南宫碧落说话神情缓和了一些,她对林晚云也并没有敌意,恼的是瑶红。“既然是朋友,你们也不必拘谨。” 凝烟发话了,林晚云也松了一口气,端着凳子坐到了凝烟身边去,和凝烟闲聊起来。凝烟皱了皱眉,并不是太喜欢别人在她跟前说话,碍于南宫碧落面子,敷衍着林晚云。 林晚云三句话听不到凝烟回一句话,依旧兴致勃勃问东问西,似乎冷美人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想要多去了解。 南宫碧落自然知道凝烟性子冷淡,此刻却装起傻来,并没有阻止林晚云,细细打量着凝烟的房间。 凝烟的房间里是好闻的兰花香气,令人想到了高洁的冰玉兰花,这样的女子与烟花地格格不入,却顶着花魁的称号生长在花街柳巷,令人惋惜。 “林小姐,不如我弹首曲子给你吧。”凝烟实在是不耐烦林晚云的聒噪了。 能欣赏到花魁的琴艺,林晚云自然是高兴,当即点了头,但要她乖乖坐着听曲儿,她还是愿意参观一下花魁的房间,便道:“花魁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房间吗?” “请便。”凝烟指尖挑起了琴弦。 林晚云起身打量起凝烟房间的布置,楚泰宏沉浸到凝烟的琴音中去。技巧卓绝,妙音天籁,凝烟的琴音会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就连林晚云也不知不觉中坐下,细细聆听。 拨动琴弦的凝烟目空一切,冰冷的双眸里没有任何的事物在她眼中。南宫碧落默默地看着那双寂寞的眼,凝烟也似有所觉,无视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望进南宫碧落干净深邃的眼眸里。 闻弦歌而知雅意。凝烟的琴音如她人一般清冽,干净中有着一股寒风般的锐利,她把自己裹在融化不了的坚冰里,犹如冰天雪地里一只张开防御的刺猬。 南宫碧落察觉凝烟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真诚的欣赏,如春风化雪,铁面无私的女捕是个很温和的人。 凝烟的曲调掉了一个音阶,无伤大雅,行家才分辨得出。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悄无声息地起身,欣赏着她房间里的字画,停在了那幅仿效的《春树秋霜图》前。怎么看文天祥的诗也与这副画不搭,可以看出作画的人技巧并不差,可明明是风景画作,线条却显得有些刚硬,藏着满腔的愤慨。 一曲终了,林晚云用力地拍着双掌,楚泰宏也满脸钦佩,凝烟姑娘是老天遗落的珍宝,不小心落在了红尘的泥沼。 话多如林晚云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夸奖凝烟,听完之后心里有些莫名的心酸,也有着对凝烟的钦佩,夸赞不如掌声来得直接。 凝烟将放在琴弦的双手收了回去,坐在那里不发一言,浑身散发的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林晚云也识趣地没再去找她说话。 凝烟的视线已经不在房间里任何一人身上。 楚泰宏觉得不应该再打扰凝烟,小声对林晚云道:“云儿,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林晚云也听话地点了点头,“花魁姐姐,谢谢你的招待,我们也该走了。麻烦你帮我和风姐姐说一声,多谢她前段时间的帮助。” 第108页 林晚云在身上摸了摸,随即将她才买了不久的一块蓝田玉取了下来,走到凝烟跟前,递给她,“我也没带什么信物,姐姐你把这个玉收下,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凭此玉林家全力相助。” 林晚云神情真挚,凝烟却皱了皱眉头,并不想要,但是念及林家势力,还是接过了玉佩,察觉是蓝田玉后,微微一愣。 凝烟收下玉佩后也没有任何回应,林晚云嘟了嘟嘴,不再打扰她,能收下就好。她回身牵了楚泰宏,轻声叫道:“碧落姐姐,我们回去吧。”便拉着楚泰宏先出去了。 南宫碧落则还是站在那幅画前,回头看向凝烟,见她出神地看着手中的蓝田玉,有些疑惑,想了想唤道:“秦姑娘。” 凝烟回过神来,听得南宫碧落的称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都走了。” 南宫碧落装傻点头,问道:“这幅《春树秋霜图》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不是,这是我故去的父亲所画。”凝烟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 “这样啊,令尊是?” 凝烟嘴唇张了张,并没有回答,南宫碧落见她沉默,也就笑了笑,没有追问,而是问道:“说起来上次只知道姑娘名字,敢问祖籍何处?” “长安。” “长安?”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头,自洪武后长安已更名为西安,倒也难怪会看着蓝田玉出神了。“原来姑娘是西安人。” 南宫碧落还想接着询问些什么,凝烟却道:“南宫捕头别让林小姐他们久等了。” 话音刚落,林晚云就探头回来叫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就止了询问。看来有其他人在,凝烟不会多说什么,也就不再多留,对门口探头的林晚云道:“好了,这就来。” 林晚云缩回头,走远了去,南宫碧落道:“告辞。” 凝烟点头,南宫碧落临走之时,却忽然发现了凝烟书桌上压着一张英雄帖,她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记在心里。 出了凝烟房门,还没走出风月楼,就遇上了风飘絮,她正好从楼上下来。同在楼梯处,她们在拐角相逢,一个在楼梯上,一个站在平地,视线不期而遇。 风飘絮明显一愣,“你怎么会在楼里,今日不用当职?”怎么没人来告诉她? “晚云要来感谢你们,不巧你在休息就没让瑶红姑娘打扰你,在凝烟处听了会儿曲子,这就要回去。”南宫碧落笑了笑,想到凝烟房内看到的英雄帖,又道:“至于都察院,我不仅今日不用当职,得有两个月不在。”她观察着风飘絮眼神。 风飘絮又是一怔,问道:“为何?” “帮朋友,去取东西。” 风飘絮狐疑地看着南宫碧落,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你也收到了英雄帖?” “什么英雄帖?”南宫碧落一笑。 风飘絮知道说漏了嘴,目光一凛没好气道:“前钦天监正汤怀仁的英雄帖,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不用当职?” “我没有收到什么英雄帖。是因为司徒凌霄有求于我,才向王大人告假。”南宫碧落见风飘絮瞪着她,又道:“司徒凌霄倒和我提到了英雄大会,你说的英雄帖可否给我一看?” 风飘絮想了想,也就从身上拿出英雄帖给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一扫,除了多了几字,与司徒凌霄给她看的字条基本相同,南宫碧落将它还给了风飘絮。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凝烟那里还有一封一模一样的英雄帖?也不知道风飘絮知不知情,试探道:“风老板这里也是神奇呀,一下就来两封英雄帖。” “你明知道这里不仅是风花雪月的地方何必揶揄。这是楼里新下的任务,让我们楼破译上面玄机。你也应该从司徒公子那里知道此次英雄大会的目的了吧。” “风老板是解出来了?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也很想知道。” 风飘絮没好气道:“明知故问。你告假两月,难道还不知吗?还是你想看看我猜得对不对,取笑一番?” “不敢不敢。”南宫碧落笑脸相对,“那我们不如同时说出汤怀仁开英雄会的目的如何?” 风飘絮没说话,只是将左手摊开了来。南宫碧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也摊开了左手,随后两人分别在对方手掌中写下了几个字。 继而两人相视一笑。 张士诚秘宝。 “哈,果然所见略同啊。”南宫碧落笑得人畜无害。 风飘絮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第42章 “怎么了?”南宫碧落察觉到了风飘絮的心不在焉,轻声询问。 “行尸楼这次很重视这个英雄大会,不知会派出多少人。如果你只是陪司徒公子去凑热闹,我不建议你们去。” 南宫碧落神色如常,“知道大概会是些什么人吗?”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有些无奈,“不会比血屠夫之流差。” 南宫碧落心里有了底,“风月楼在此次任务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只是破译?” “按任务所述,风月楼也会做相应安排。我雇佣了浪里行武飞、剑三啸萧青山,还有曲迎风这三个人去参加这次英雄大会,明日就会通知下去。”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武飞、萧青山、曲迎风?这三人在江湖上独来独往,来去无踪,风老板竟然请了他们三人,也算是为行尸楼尽心尽力了。” 第109页 “有钱能使鬼推磨,风月楼本就隶属行尸楼,自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能用钱财来解决的任务对风月楼来说是最好的,我不想牺牲风月楼里任何一人。” 南宫碧落有一瞬间的无言,红颜多厄,可怜这些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子还要遭受这样的压迫。“可惜行尸楼幕后的黑手还是藏在云雾里,若是能拔掉这个毒瘤,你们也不会再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风飘絮透过南宫碧落清澈的眼睛,看见了眼底的怜惜,不由轻声道:“南宫,你真的非去不可?” “元末时局动荡,生灵涂炭,太祖以文成武功平定江山,建立大明朝,今统一局面来之不易。你也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真是富可敌国的宝藏,被别有用心之人所得,恐有大患。司徒此去也有所求,劝他不去凑这热闹是没用的,于公于私,我都得去这一次。” “可是此行多是江湖各路鬼神聚集,你虽告假以个人名义参与,也会成为众人瞩目提防的目标,处境如履薄冰,以身犯险不是明智之举。”风飘絮眉头紧皱。 南宫碧落领会了风飘絮的关心,温和一笑,放松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行尸楼定会派出重要人物,我此番前去便是让他们投鼠忌器。南宫碧落有用之身,得长命百岁才行,哪有死在老鼠前头的猫,朋友都送我外号九条命。” 风飘絮兀地听得她的玩笑话,愣怔了一下后无奈笑道:“你还真当自己属猫不成?罢了,我也只是给点忠告,你要真的那么容易被劝说,也不会有今天的南宫碧落。此次我会再多请三人,步行空、木易、柳飘飘,你既然不怕,就万事小心吧。” 南宫碧落一听柳飘飘三人的名字,立马明白了风飘絮的用意,这三人正好和曲迎风三人是死对头,到时候仇人见面,还不知道是夺宝,还是夺命。这是在转嫁注意力。 “风老板有心了。” 她又想到了那谜面中她还有一点没想通,想要询问一下风飘絮,偏偏楼下又传来林晚云催促的声音,“碧落姐姐,你怎么这么慢?”南宫碧落只好作罢,立马应道:“来了。” 她对风飘絮点头一礼后,立马下楼,领着林晚云二人离开了风月楼。风飘絮站在楼上看着他们离去,神色里的凝重并没有消失,凝烟也悄无声息出现在她旁边。 “姐姐,他们来得突然,是我失误,让她看到了英雄帖。” 风飘絮头也不回,道:“不怪你,早些知道南宫碧落也会去也好。原定计划有变,你去安排一下。” 风飘絮在凝烟耳边耳语了一番,凝烟听取途中,目光不自觉地注视着南宫碧落离开的方向,眸心有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待风飘絮说完,她将心事藏起,不让风飘絮察觉,告了退。 风飘絮则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纵使已经看不到南宫碧落他们了,她仍是呢喃道:“希望你的朋友说的是对的。” 她也要亲自去见一下竹林那人了。 南宫宅。 陪林晚云几乎疯玩了一天,三人又回医馆接了流觞,回到家的时候,酉时已将过。 司徒凌霄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许久,一看到南宫碧落立马迎了上去,就差拥抱她一下。他已经从曲水那里听说,南宫碧落不仅解出了谜底,还足足请了两个月假,陪他去英雄大会走一遭。 “南宫世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曲水也随着司徒凌霄一起走上去,将司徒凌霄拦在了南宫碧落两步开外,好像真的生怕这小子趁机占她家小姐便宜一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得,就这个距离。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这么思念我们家小姐,说了她只是陪林小姐去街市玩一圈,非得死守在门口。” “一边儿去,我们有正事要谈。”司徒凌霄推开了曲水,嬉皮笑脸地看着南宫碧落。 曲水被推到流觞边上,撞了流觞一下,要不是流觞趁机拉着她,她非得推回去,“你在门口谈个屁事。” 流觞立马扯了扯曲水,嗔道:“水儿,不许说脏话。” 曲水:“觞姐,是司徒凌霄他太讨厌,一醒来就来骚扰我,话多得马都差点尥蹶子。” 司徒凌霄:“什么我讨厌,你怎么不说说你……”两人又吵起来。 楚泰宏和林晚云相视一笑,两人很自觉地提着今天的成果先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两个雇来的送货郎。 南宫碧落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司徒凌霄和曲水,将流觞拉到了身边,“要不你们先打一架,记得分了胜负才进来。” 说完拉着流觞绕过了他们两个,进了屋。 曲水和司徒凌霄立马不吵了,连忙追上了南宫碧落,把流觞挤开。一人站在南宫碧落一边,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南宫碧落。 还真被流觞说中了,她家小姐到哪里都是在带孩子。亏得南宫碧落脾气好,否则非得被司徒凌霄和曲水两个幼稚鬼烦死。流觞摇了摇头,自己提着药箱去了药房。 一进药房却看见苏映月在里面调制着药膏,她颇为惊讶。苏映月已经很少会进药房,除非是为了小姐,可是小姐好好的啊? 她上前还未来得及询问,苏映月就让她帮忙捣药,一直到五婶叫吃晚饭,二人才出去。 晚饭过后,太阳已经落山。 苏映月回了房,何五五婶忙着自己的事,一众小辈就端了板凳、拿了茶点,聚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屋子里的烛火照了出来,天空也是微微亮的绛蓝色,何况也点了灯,不妨碍视线。 第110页 众人以南宫碧落为中心围成了一圈,曲水和林晚云一人占了南宫碧落身边一个位置,司徒凌霄则被挤到对面,现在正不满地瞪着她们。 “碧落姐姐,你和司徒大哥究竟要商量什么大事?你看他急得,一直都不太正常。”林晚云又抱住了南宫碧落胳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南宫碧落则是拍了拍林晚云的手,示意她别抱得那么紧,向司徒凌霄问道:“司徒,你那谜语猜得如何?” 司徒凌霄撇了撇嘴,“我要是猜到就不会被晚云妹妹说不正常了。” 林晚云好奇道:“什么谜语?” 司徒凌霄看了看南宫碧落,见她点头,便将字条拿了出来,给众人传阅。待所有人都看过后,司徒凌霄把字条从林晚云手中又拿了回来,道:“世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 南宫碧落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也就不再为难他们,“这个是汤怀仁发出的英雄帖,上面有他召开英雄大会的目的。司徒得来的文字并不完整的,所以猜起来会更难。我也是将之反复推验过后才得出了结论。” 南宫碧落将今早看的书给了林晚云,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我们先看这上半部分,长弓已拉满,鼙鼓壮志声声存,干戈一动南方定,可恨天不应。枝头停凉月,竹杆撑舟破浪行,玉石桥上悬孤星,再起东山意。这乍一看就是一段抒怀感慨壮志不得愁,还想东山再起的文字,一般人拿到看过就忘了,不会深想。可是结合下面汤怀仁给出的字面意思一看,便知这是谜面,而且是和丁未年冬月有关的事。” 楚泰宏:“可是每六十年就有个丁未年,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它说的是哪个丁未年啊?” “起初我也是一头雾水,还罗列了很多我能想到的丁未年,费时费力,如雾中看花,我想我方向肯定错了。便摒弃了时间,从这词文本身入手,既然是谜面,那便有规律,我就从最简单的字谜入手。组合、象形、意会,你们看第一句长弓已拉满,若是让你们来猜会猜个什么字?” 林晚云:“弓长张。” “鼙鼓壮志声声存呢?” 所有人都在想,楚泰宏道:“是个士字,鼙鼓壮志声声都有个士字。” 南宫碧落赞赏的看了楚泰宏一眼,“再来便是干戈一动南方定。” 这下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点,南宫碧落本想给点提示,却是流觞道:“是不是城楼的城字?” “不错。”南宫碧落对流觞笑着点头,流觞回以一笑。 曲水瘪嘴,“为什么是城字?” “你将干字上面一横移下来,再把戈字斜着添一撇便是成功的成,组合起来就是城楼的城字。张、士、城,这三字出来其实谜底也不远了。” 司徒凌霄将这三字串起来念了一遍,啊了一声,“啊!城楼的城与诚实的诚同音。这段词文说的是吴王张士诚。” 林晚云:“张士诚是谁?” 曲水这次能插上话了,“张士诚,原名张四九,是元末明初的一名起义领袖,得南方民心建立大周王权,也是太祖的结拜义兄。在陈友谅死后,他就是地方割据势力里太祖皇帝最大的对手,后被俘虏,途中自缢而死。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大明朝他是忌讳。小姐,这么说来,这个丁未年冬月,说的就是张士诚死的那一年啰?” “不错,这个丁未年便是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是吴元年,大明王权建立的头一年。张士诚一死,天下大局已定,不过当时还是有很多人对此是满腔愤懑,我想这个三秀就是其中之一。” 司徒凌霄:“啊,那这个三秀是谁?这谜面又是关于张士诚的什么事,为什么你要说英雄大会是寻宝大会?” “这个三秀困扰了我很久,得亏外公留下了很多书,我才想到这人是谁,这个三秀应该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字,词文落款全称应是万三秀记丁未年冬月。” 流觞:“万三秀?万户门中第三秀,巨商沈富,沈万三?” 司徒凌霄拍了拍脑门,“原来如此,谁那么可恶抹去了万字。” 曲水:“就算没有抹去,你就猜得出来了吗?” 司徒凌霄:“你、至少南宫世姐可以吧。” “算你会说话。”拍了南宫碧落马屁,曲水也就没再和司徒凌霄斗嘴。 南宫碧落对此则是摇了摇头,继续道:“传言沈万三与张士诚相交甚好,而太祖皇帝两个大敌陈友谅和张士诚也有‘陈友谅最桀,张士诚最富’的传言。败将抄家是常事,但徐达、常遇春二将抄家所得据野史所记并不多,而且张士诚兵败那天,她的夫人怀抱两个幼子,在齐云楼下积柴薪,与张士诚诸妾登楼,纵火焚楼殉情追随,也无从追查。有传言说是已经转移,也有说是张士诚给了沈万三,沈万三才会有富可敌国的家产,并在明朝建权后,多次帮助太祖大兴土木。” 南宫碧落缓了一下,“姑且不论野史,再看回词文中,把词文下半阙解析开来,枝头停凉月,是个象形字,月形似一撇,木字头上一撇,就是个禾字。竹杆撑舟破浪行,浪是水,水是三点,舟如同一个弯钩,再加个竹杆,是个必字,合起来就是秘字。这玉石桥上悬孤星,就略显粗糙了,星是一点,桥如同盖子,再加上玉石,可以说是宝(寶)字。将词文上下阕连起来,就是张士诚秘宝。” 第111页 林晚云:“那这‘可恨天不应’和‘再起东山意’就是说、” 楚泰宏:“一是替张士诚鸣不平,二是得到宝藏的人、”他看了看南宫碧落没有说下去,他见南宫碧落含笑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南宫碧落毫不吝啬对楚泰宏的欣赏,司徒凌霄却在这时叫道:“我的个乖乖,若真是宝藏,那汤怀仁干嘛要召集英雄大会,不如直接去找到就好,费这功夫干嘛?” 南宫碧落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汤怀仁是什么打算也只有去了英雄大会才知道。这若真是沈万三记录下关于张士诚秘宝的一段,一为鸣不平,二凭再起东山几字,那么不止沈门子孙得到万代无忧,也意味着这笔财富也可以用来——颠覆明朝。” 颠覆明朝? 司徒凌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着南宫碧落的神情,咽了咽口水,“世姐,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及吗?” 南宫碧落笑了,“别啊小师弟。这都只是猜测罢了,不去验证一下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那个古怪老头子耍的花招。况且不去英雄大会,你怎么书写天外山庄的新传奇?” 司徒凌霄垮了脸,懒得理会南宫碧落笑容里的揶揄,“可是就算破解了英雄大会的目的,还是不知道英雄大会的时间地点啊。” 南宫碧落不笑了,“这地点我倒猜出来了,就是这时间我还有疑问,应该是从汤怀仁自己写的那段话里推测,可以肯定的是沿海地区。可是如果是七夕,那时间拖得太久,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早发英雄帖,我猜就是这近一两月。” 司徒凌霄:“近一两月?世姐,这种不确定的说法,有失你名捕威严啊。” 曲水:“你行你来猜啊,话多!” 司徒凌霄面对护主的曲水,识趣闭嘴,流觞无奈道:“水儿,差不多就行了。”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他们,只又自顾自念道:“渔家小子,渔家小子,于七夕求鲤。时间地点当在此。” 林晚云拿着南宫碧落给的书,就翻了几下,见她沉思,又凑了过去,“碧落姐姐,凭这几句你又是怎么解出地点的?” 南宫碧落早就察觉她翻书随意,是个不喜欢看书的人,叹了一口气,道:“汤怀仁反复强调渔家,他父亲又在闽州登陆定居,于七夕求鲤这个鲤,指的应是鲤城泉州,就是这七夕真的是指七夕节吗?” 林晚云却是眼睛一亮,“泉州我去过啊,这七夕,会不会是指城里的鹊桥楼啊?” 南宫碧落一怔,“鹊桥楼?”她想了想,灵光一现,“若真是有鹊桥楼,那应该是了。楚兄弟,你们久居江南,应该知道渔民打渔出海有规律,那可知闽州渔汛?” 楚泰宏想了想,道:“就在下月初九开始,有一次。” “这么说,就还有半月了?再加上路程,司徒看来我们这两天就要出发。” “啊?” “啊什么啊,就后天早上。” 司徒凌霄回过了神,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小兴奋。说打退堂鼓只是玩笑话,英雄大会,张士诚秘宝,无论哪样都让他很感兴趣。 南宫碧落见天色也不早了,发话让众人回去休息,众人收拾了一下,起身回房。 司徒凌霄和南宫碧落走在最后面。 “世姐,要是得到了宝藏,你最想做什么?” “你想多了。” 南宫碧落并没有那么乐观,早点出发,也好去泉州府衙做些安排。 第43章 出发那天,早晨升起了乳白色的雾,轻薄的笼罩着北京城,像一层轻纱,伸出手就穿过了指缝,可望不可即,这在京城也属平常,天气算是不好不坏。 南宫府邸前停着几匹高头大马和一辆马车,马匹中惊帆英挺的身姿吸引着马夫的视线,格外出众,它踏了踏马蹄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很快,南宫府邸里就走出来一群人,分成了两拨,远行的与送行的。 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都是轻装上阵,一人只带了个小包袱。楚泰宏和林晚云则大包小包的行李放上了马车。两个年轻人商量了一下也该回家了,便同南宫碧落二人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曲水看着他们搬行李,再次询问南宫碧落道:“小姐,真的不要我一起去?” 司徒凌霄先接了话,“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家小姐的。” 曲水白了他一眼,“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就是有你才不放心。” 南宫碧落笑道:“水儿,我也不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你安心留在京城,也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西安秦家。” 曲水见已成定局也只好乖乖点头,苏映月一直没有插话,听南宫碧落说完,便向流觞点了点头,流觞领会上前给了南宫碧落一个小木盒,里面有些瓶罐的声音。 “这是?”南宫碧落接过。 流觞小声道:“夫人调制的药。” 南宫碧落看向她娘,苏映月板着脸,“这些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用效都在里面,最好能放一点在身上,不准嫌麻烦。” 南宫碧落也没反驳,老实收好,向苏映月投以的笑脸,被苏映月无视了。 只见她看着将行李放好又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林晚云,和颜悦色道:“云儿,此番回去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写信来报个平安。泰宏照顾好云儿。” 楚泰宏:“欸。” 第112页 林晚云则挽着苏映月依依不舍道:“伯母你保重身体,云儿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我还会来看你的。” 苏映月眉开眼笑,顺势还不忘白南宫碧落一眼,“乖。” 看起来林晚云才更像她女儿,南宫碧落对此但笑不语,转身跨上了惊帆,“该走了,出发吧。” 马蹄声缓缓踏在石板上,马车渐渐离开了南宫府邸的大门前,别人都在和林晚云他们挥手告别。苏映月只静静地看着惊帆上那个英姿勃发的背影,雾气有些遮挡了视线,模糊了她的背影,苏映月显得有些不愉快起来。等他们都看不见了,她又恢复了常态,和其他人一起进屋去了。 骑在惊帆上,南宫碧落打开了木盒,里面都是很小的瓶罐,最大的一瓶放在身上也不显眼,轻巧方便。南宫碧落扬起柔和的笑意,将大的那瓶放在了身上,其余放在了包袱里。 与惊帆齐头并进的马匹上,司徒凌霄兴致很高,身为武林中人,第一次参加英雄大会,还说不定会展开一次寻宝的冒险之旅,这可比他困在天外山庄的闲散日子有趣多了。 南宫碧落则没这么兴奋,倒也没泼司徒凌霄冷水,眼看着就要走到城门,雾也渐渐被阳光散去,城门刚打开不久,行人就只有两三个,人数最多的是他们这一行人。 随着靠近城门,她忽然看到了停在路旁的一顶轿子,那轿子旁边站着的人是瑶红,轿里的人也就不用猜了。南宫碧落眸心中闪过惊讶,让马夫拉着马车继续走,她驱使惊帆向瑶红他们行了过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风飘絮会在这里,是有事?还是做给人看? 在南宫碧落快要靠近的时候,瑶红低声对轿子里道:“老板娘,南宫捕头来了。” 挑开了轿帘,风飘絮从里面,又是一袭紫衣,衬出她本就神秘的气质,她抬头看着随惊帆起伏而来的南宫碧落。今日的她披着雾的轻纱,让风飘絮有一瞬的恍惚。 等她回过神时,南宫碧落已经到了面前,从惊帆上翻身而下,“风老板?” 女捕的眉梢微蹙,眼里有不解的困惑,不管是出于戒备也好,还是保护也好,在这耳目众多的北京城,南宫碧落虽然不会刻意保持距离,却仍会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见面。 风飘絮轻柔一笑,拿出了两张英雄帖,递到南宫碧落面前,“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南宫碧落虽有不解,仍是笑纳了英雄帖,她是需要真的英雄帖,也没有必要此时送来,风飘絮此番应当是有目的,她也就配合了。“有劳风老板。” “你此番离京所去良久,王锐少了你这一大帮手,京城很多双眼睛都一直盯着,我来此多少能分走些注意力,同时也为朋友送行。”风飘絮拿出一只紫玉珠坠,圆润饱满不加修饰,只刻了一个风字,“这是我的信物,不涉行尸楼,你去泉州若需要帮助,凭此物去霓裳布庄可获人力物力。你此行万事小心。” 南宫碧落收下了玉坠,承了风飘絮的心意,轻声嘱咐:“风老板一直是运筹帷幄的人,但总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也请不要做危险的事,曲水就在南雍巷。” 她眼睛里的关心不加掩饰,风飘絮弯了面具下的眉眼,颔首。南宫碧落翻身上马,轻轻点头便策马而去。 风飘絮目送着她离去,眼眸里是很复杂的情绪。瑶红恭敬地守在身边,抬眼看了眼风飘絮专注的侧颜,低声唤了一声:“老板娘?” “没事,这段时间做好你分内的事。” 南宫碧落追上了司徒凌霄,司徒凌霄也早就猜到了轿子中的人是风飘絮了,目光一直好奇地往南宫碧路身上看。南宫碧落将一张英雄帖给了司徒凌霄,看了掌心很小的紫\玉\珠项链一会儿,将它收了起来。 司徒凌霄翻了翻英雄帖,脸上全是笑容,“哈,风老板真贴心,这下倒省下了我们找英雄帖的功夫。” 他见南宫碧落没有理会,也瞄到了她收在怀里的紫**,按捺不住好奇的心问道:“风飘絮为什么会对你那么照顾?你们该不会真的是、嗯?” 南宫碧落皱眉,冷冷地看了司徒凌霄一眼,“风老板为人仗义善良,是女中豪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们相交,始于欣赏。她虽然出身风尘,但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是沉溺情爱就示好的一般女子,别在背后亵渎别人的好心,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 司徒凌霄很少被南宫碧落这么认真训斥,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他相信南宫碧落,喜欢这种感情一旦到了一个人的心里,就像沙粒里落下的珍珠一眼就能看出,藏不住的。 可他忘了,任何感情都是从萌芽开始。 一连七天,南宫碧落一行人在路上没有做多余的停留,终于到了江南地区,也是时候和楚泰宏他们分道扬镳。 “碧落姐姐,得空了,你要来看我啊。”马车上林晚云很舍不得南宫碧落,若是再见她,一定要她骑着惊帆载着她好好跑上一回。 “恩,回去了别在忤逆你爹,乖一点。”南宫碧落在车窗边摸了摸她的头,又策动惊帆到了马车头,对楚泰宏道:“你们虽已离家不远,还是小心为上,我这里有林大人给林员外的一封信,晚云不够细致,你代为转交。” “是。”楚泰宏郑重将信收好。 南宫碧落微笑点头,“你根基扎实,再在楚家霸王枪上多加变化,前途无量。” 第113页 “是!”稳重的少年也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与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二人拜别后,马车扬尘而去。 “恭喜南宫世姐又虏获一个仰慕者,那小子听到你表扬,笑得和二傻子一样。”司徒凌霄话虽如此,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只有损。 南宫碧落将他所想看个分明,嘴角一勾,手中缰绳一甩,惊帆扬起前蹄,向着另外一条路,飞奔而去,不消片刻就消失在司徒凌霄眼前。 “欸!你等等我啊世姐!我追不上惊帆啊!” 路上回荡着司徒凌霄的大喊。 福建。 策马飞奔,南宫碧落二人花了一天时间到了福建,司徒凌霄去置办了一身行头,南宫碧落则去了福建按察使司,拜见了当地的按察使吴诚。 吴诚是个武夫,听说了都察院的南宫碧落来访,还不胜惶恐,虽然南宫碧落只是区区一介捕头,但到底是京城里面来的人,而且她向来稽查要案,名声在外。吴诚心里泛起了嘀咕,而南宫碧落则只是给了吴诚一道王锐的手谕,指明此番只是出来办私事,但人生地不熟,若有事需要他的帮助时候,希望他能慷慨相助,并未有言明所做何事。 吴诚也连番表示,一旦南宫碧落发话全力相助,还要为南宫碧落接风洗尘。 南宫碧落则婉拒了好意,“我此番为私,大人何必铺张?低调为好。” “好好好,那南宫捕头住哪儿,若是没找到地方,不如到我府上。”吴诚有心巴结南宫碧落。 “不用了吴大人,我去泉州鹊桥楼,有朋友在那儿等我。” “鹊桥楼?”吴诚皱了眉。 “去鹊桥楼住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只是最近那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人,时不时发生些打斗,不太平。江湖人桀骜难管,我派了一些人去,也没有什么作用,南宫捕头要不另外挑个地方好了?” “那没关系,我现在脱下公服,也是一名江湖人,我倒要看看这些犯禁闹事的人有多大本事,这个热闹我还得去凑一凑了。” 吴诚是个没有城府的武夫,听她这样说,也就大笑几声,没再阻止。 出了按察使司衙门,南宫碧落依照约定,在霓裳布坊找到了司徒凌霄。 她去时,司徒凌霄已经是一身白衣,一纸折扇,朱玉环配,头束玉冠,收拾得很是体面,放在人堆里就是十分扎眼那种,风流已经不足以形容,当是风骚。 “南宫,你看我这一身怎么样,是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不是没有来过吗,怎么知道这么个风格样式齐全的布庄?” 南宫碧落难得理他,这种人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枪打出头鸟,这种打扮不招事都不可能,南宫碧落则挑了一身很素的男装,进去换衣裳了。 出来之时,只是一般武人打扮,不会太粗犷也不是很文艺,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司徒凌霄很不满意。 南宫碧落则自顾自去结账了,掌柜是个姿色稍好的女子,二十五上下比较年轻。南宫碧落将紫**坠给她看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免了单,还给了南宫碧落一个信封,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多说。 还真是风飘絮调教出来的人,做事干净利落。 置办了行头,南宫碧落二人将行李安置在信封里安排里的客栈里,也没有急着去鹊桥楼。信封里有泉州的地图,现在去鹊桥楼也太早,他们便在街道上随意闲逛,如果司徒凌霄打扮得更低调点,可能会更好。 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可人,怎么现在一点都不符合,看见了帅哥,就时不时地凑上来借故聊上几句。司徒凌霄也是来者不拒,不时还卖弄些文采武功,很快身边就拥护了一大群人,把南宫碧落都挤到了一边。 对此南宫碧落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很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女人堆里笑成花的司徒凌霄,随他吧。 她的余光则是落在了街道四角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不动声色。 从他们进入晋江起,已经有好几拨人盯上了他们。 第44章 热闹的街市,南宫碧落将暗处鬼祟的人瞄了个大概,便也自己看起了街边的小摊。南方多巧匠,手工制品闻名于世,即使是小摊位诸如丝织锦绣首饰都格外精致讨喜,目之所及琳琅满目。 南宫碧落作男装打扮,不能如同街上女子般围在摊位前挑挑选选,却无碍于视线浏览,欣赏工艺匠心之余,让她一眼相中的物件却还没有。那些暗处的尾巴也亦步亦趋跟随,南宫碧落既是闲逛,在那些立场不明的影子们有所行动前,不变应万变。 一条长街走过半,犹如闲庭信步的南宫碧落忽而加快了脚步,惊得跟踪的数人也紧迈了几步,却只见她停在了一个摊位前,拿起了一支蝶恋花金步摇在细细打量。 金蝶、幽兰、紫流苏,细碎的紫琉璃石打磨得圆润,点缀在流苏上,紫色偏似于银河繁星的微蓝,高贵而神秘,在众多饰品中一下抓住了南宫碧落的眼球,细看之下,喜在眉目。 摊主将她神情看得仔细,立即道:“爷,挑礼物啊?您眼光真好,这支步摇是鎏金穿花戏珠中的上等货。蝶恋花,即是鹊踏枝,又有寓之鱼水同欢,送意中人再好不过,只要十两银子,十全十美,中意就买下吧。” 南宫碧落抬眼看了小贩一眼,但笑不语。 第114页 此时却是一只手从旁伸来,拿走了南宫碧落手中金步摇。司徒凌霄终于从热情女子的包围中想起了他的南宫世姐,夺过了金步摇打量了一番,道:“南宫别听他的,就这哪用得着十两银子,老板欺负爷们儿不懂货啊?” 小贩脸色一僵,司徒凌霄又继续道:“这金步摇工艺也就是普通,也就造型和琉璃石颜色还凑合,我看最高也就五两。也不废话了,五两银子,行,本少爷就拿下了。”说着就拿出了五两银子。 南宫碧落却避开了司徒凌霄,重新拿起了那支金步摇,二话不说留下了十两银子,便走了。 司徒凌霄脸色一变,立马跟了上去,在南宫碧落身旁小声嘀咕:“世姐,你要是喜欢这支步摇我买给你就是,可你不用这么急啊,明明花不了那么多钱的。” 南宫碧落将步摇收好,调笑道:“司徒公子还会在意这点小钱?” “这不是缺不缺钱的事,十两银子买个小摊货这么铺张,不是你惯有作风。一会儿,你看中什么,我来给钱。”司徒凌霄头一昂,扇子一展,财大气粗的样子。 南宫碧落并没有阻止司徒凌霄的慷慨,别看她是都察院总捕,那十两银子差不多是她一年的俸禄。至于要犯悬赏、朝廷赏赐,不是添补了家用,就是被她捐了出去,她身上从来没有多少银两。只是不知为何一眼相中这步摇就不愿意讨价还价。 司徒凌霄也是知道南宫碧落两袖清风才异常大方,何况南宫碧落买的不多,多是些女儿家的小物件,携带也方便,多半是为南宫家的女眷挑选的。 也因得这采买原本络绎不绝搭讪的女子见司徒凌霄对着另一个‘男子’献殷勤,便也望而却步,南宫碧落二人的前行顺畅了许多,也更加轻松起来。 南宫碧落挑了又挑,终于选中了流觞的礼物,二人便打算去此地著名的安平桥一看。刚离开摊位,司徒凌霄转身就差点撞上了一堵阴影,有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三个彪形壮汉,一个身形瘦小、面容阴沉的中年人。 中年人衣着光鲜,脸长削瘦,四十上下,面部光洁,鹰一般的双目一来就死死盯着南宫二人并不友好,行人也纷纷避开了他们。 司徒凌霄看着眼前俯视着他的拦路人眉头一皱,暗道莫不是自己太招摇,引来了地头蛇。可那挡在他面前的壮汉却隔开了他,几个人围住了不起眼的南宫碧落,显然是冲着南宫碧落来的。 中年人作揖道:“我家主人请南宫捕头,过门一聚。” 南宫碧落被人点破了身份也不慌,问道:“你家主人是?” “南宫捕头,去了便知。”中年人显然不想过多透露。 南宫碧落听他呼吸,观他面相、双手便知道这中年人不仅内功深厚,还是个用剑高手,而且有些面善。再则她发现这几人出现过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就悄悄离开了,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中年人作请,带着他们二人穿过了几条街,越走越往僻静的地方去,行至郊外。 司徒凌霄警惕起来,对这几人感觉很不舒服,但见南宫碧落从容的样子,他也便静下心来泰然处之。 南宫碧落暗中观察着这四人,武功最深厚是这矮瘦的中年人,“敢问先生主人贵姓?” 中年人看也不看她,仍是不冷不淡的四字,“去了便知。” 南宫碧落也不恼,又问道:“那先生可认识华山派的清风道人?” 中年人终于回过头来,似剑一般的眸子盯着南宫碧落,又随着南宫碧落嘴角胸有成竹般的笑容收敛了杀气,“他是我师兄。” 南宫碧落已知此人身份,“如此说来,先生便是剑宗伍放鸣伍前辈啰。” “伍放鸣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府里的管家易五。南宫捕头,里面请。”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郊外一处幽静的山庄。 山庄背靠树林,门匾上并无一字,门前装饰朴素,只有一副对联:日月经天,藏古今中外玄机。江河纬地,含东南西北奥妙。 在山庄门外看不出来什么,整体透着一股隐世清幽。 随行壮汉推开了大门,易五便带着南宫二人进了山庄。 进去的一瞬间,犹如误闯桃源之感,入门见桃树,对立成荫,山庄内部园景优美,似融合了五行八卦,暗含玄妙。主宅就在正前方,与朴素的大门不同,十分气派,屋檐坠着日月星辰铃铛,正中挂着一只很大的铁八卦,易五嘱咐南宫二人务必紧跟他,便在前头引路,门口到主宅是一条花纹像棋盘的直通石径,不长却走了许久一般。 司徒凌霄一直盯着前方主宅的铁八卦看,忽而一阵眩晕,他猛地回过神来小声对着南宫碧落嘀咕:“这大院是按《太白阴经》里的奇门遁甲来建的,主杀伐。这管家说得对,紧跟着他才安全,我还以为只有我爹喜欢搞这些。世姐,这宅子主人不会是你仇家吧?” 南宫碧落一听心里对山庄的主人身份猜了个大概,瞄了前头带路的易五一眼,对司徒凌霄一笑,“见了便知。” 主宅封闭的门已在眼前。 “南宫捕头,我家主子就在里面,两位请。”易五推开了门,南宫碧落二人进去之后,随即就被关上。 屋子里采光不是很好,看起来很暗,但是很快屋子里的烛火就被点燃,十几盏琉璃灯几乎同时亮起,但是屋子里似乎就只有易五和他们。南宫碧落耳朵一动,听见了机械扣动的声音。易五进了里屋,留下了南宫碧落他们。 第115页 屋内可谓金碧辉煌,比之财大气粗的风月楼也不遑多让,名家真迹,秦汉古董、唐三彩十分讲究地布置在屋内。 纵使家世如司徒凌霄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眼尖的他一下看到挂在墙上的一副经络图,立马走过去并叫道:“南宫你看,这是《易经神篇》里的奇经八脉拓印图。” “哈哈,现在很少有年轻人知道《易经神篇》了。”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易五推着一名坐在金轮椅上的老者从帷幔后行了出来,不难看出那人便是这间宅子的主人。 老人头发花白,嘴部周围留着长长的白须,面部上布满皱纹,饱经风霜,五官比一般人深刻。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有着诡异的蓝色,看上去很有神。他坐着金轮椅,却穿着青布衣,腿部搭着薄衾遮住了膝盖和脚。轮椅花纹精细,扶手雕的是一只像猿猴般的凶兽,双目镶嵌红宝石,头部镀银,与传说中的朱厌极为相似。 南宫碧落视线在老人身上和轮椅上扫了一遍,抱拳一礼道:“南宫碧落见过汤大人。” 汤怀仁哈哈大笑了一番,对南宫碧落识破他身份在意料之中,“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已经不是大人了。贵客到访,原谅我行动不便不能亲自相迎,我已备酒菜以尽地主之谊,还望南宫捕头给个薄面。小五,上菜吧。” 易五得令,很快客厅里就摆上了圆桌,盛上的佳肴美酒也是听过没见过。汤怀仁坐在主位,笑容满面,“南宫捕头,还有司徒公子请坐,薄酒小菜为二位接风。” 司徒凌霄皱了眉头,看不出这主办英雄大会的老头是什么用意,见南宫碧落坐下了,他也随之坐下。易五为汤怀仁、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倒上了第一杯酒,然后放下酒壶,恭敬地站在汤怀仁身后。 酒香四溢,带着一种中药味,闻起来很舒服,琉璃盏里烛光烘得屋子里一阵暖意,香烛燃烧,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南宫碧落看了面前的酒一眼,将易五对汤怀仁的恭敬看在眼里。汤怀仁举杯道:“这是清酒天门冬,久服除五劳七伤、延年泽肤。像南宫捕头常年习武奔波饮之再好不过,请。”说罢先饮为尽。 南宫二人见之也举杯饮下,一杯酒下肚,暖意顿时涌上了心头,清酒不醉人,润五脏,和血脉,很是舒服。 汤怀仁又是一阵大笑,“自古英雄出少年,二位的名号我早有耳闻,尤其南宫捕头巾帼不让须眉,可惜你入朝之时,我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然也不会现在才结识。不过——” 他的眼神忽而锐利了几分,“我素闻南宫捕头克忠职守,突然造访这泉州小镇,莫不是为了公干而来?” “非也。穿久了公服也有累的时候,我此番就是休假玩乐,瞻仰一下英雄大会的风光。没想到还没去鹊桥楼,先见着了天机先生。”南宫碧落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汤怀仁微微眯了眼,脸上复又带上了笑意,“哈哈,说得也是,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南宫捕头也是江湖儿女,我这英雄大会欢迎天下英雄,来来,吃菜。”他招呼着南宫碧落二人。 司徒凌霄心有防备,看到南宫碧落动筷他才动筷,南宫碧落没有客气,对汤怀仁的试探心知肚明。 玉盘珍馐,推杯换盏,汤怀仁每每举杯都在留意南宫二人的神情,见她二人吃得坦然,放下了酒杯,笑道:“素闻南宫捕头见多识广,你觉得我这庄子怎么样?” “既然在外,先生唤我南宫即可。”南宫碧落吞下了夹在筷上的雪蛤肉,作势看了屋子四周一眼,“先生这外在朴素无华,内含乾坤万物,院里用的是奇门五行,屋檐挂的是天文星象,屋子里更是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我区区一介捕头,恐怕劳其此生都不能得到先生屋里的一件花瓶啊。”叹息着,南宫碧落又饮下一杯酒,酒壶也见了底。 “哈哈,南宫过谦了。”汤怀仁示意易五为南宫碧落送酒,自己也举起了酒杯,蓝色的眼瞳又深了几分,“只要你想,富贵有何难。” 南宫碧落添了酒,举杯未饮,笑容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是吗?”她又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际,她与汤怀仁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汤怀仁再度哈哈大笑:“当然!” 南宫碧落也大笑起来,司徒凌霄与易五都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大笑的人。司徒凌霄见南宫碧落抬起酒杯又敬了汤怀仁一杯,他皱了皱眉,酒是好酒,但是喝多总会误事。喝了第一杯酒后,便不再饮酒。 极少沾酒的南宫碧落却一反常态的豪饮,敬酒之后,她神情里突然多了几分复杂和为难,“说来先生办英雄大会,我二人不请自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实不相瞒我这司徒兄弟一直都在找先生,有求于先生。可惜先生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偶得先生所发英雄帖上的只言片语,便去请我寻找先生踪迹,我二人这才来英雄大会滥竽充数,凑个热闹。” 南宫碧落话音一落,司徒凌霄便感觉到脚下被她一踢,立马反应过来道:“是啊,家父十分钦仰诸葛武侯,又酷爱收集医书古籍。我听说先生这有《卧龙古籍》《易经神篇》便想找先生割爱,就是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当然我也不是要先生白送,我以司徒家《河图六壬术数》与半部《皇极经世书》珍本交换,如何?” 汤怀仁微怔之后,将南宫碧落二人各异的神情看在眼里,再次爽朗大笑,“素闻令尊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奇门遁甲更是出神入化,比起交换两部书,老夫更想当面与他切磋。公子孝心可嘉,只是两部书罢了,小老儿就赠送给公子了,算是与天外山庄交个朋友。易五带司徒公子去取那两部书。” 第116页 易五看了南宫碧落一眼,上前作请,“司徒公子请。” “这怎么好意思?礼尚往来,我还是回客栈将河图、” “司徒,既然这是天机先生好意,你就大方收下吧,能结识先生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南宫碧落打断了司徒凌霄。 司徒凌霄见汤怀仁也对他点头,也便抱拳谢道:“既然如此,多谢先生。”便与易五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南宫碧落和汤怀仁。 “我替得尝所愿的司徒再度谢谢先生的慷慨,此番目的也达到了一半。”南宫碧落的笑容又变了,变了几分试探,“就是不知道慷慨的先生还愿不愿意我这个半道截下英雄帖的人凑这个热闹?” 汤怀仁闻言冷笑了一声,“南宫捕头,既然只有你我二人,也就摊开来说吧。破了鹊桥楼谜底,你二人当真只是求书而来?” “我那弟兄为的是求书与出名,但是我嘛——身为捕头,无意中知道了英雄大会的真意,不来有些说不过去。” 汤怀仁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么说你还真是为公而来?”他的手从桌面收了回去,放在了轮椅扶手上,眼里透着警惕,“或者,这只是威胁?” “哈,先生何必紧张。我一入泉州境内,就被好些人盯上了行踪,其中不乏先生的人。现在你又设下这接风宴,我若是为公而来,落得个因公殉职岂不是太委屈,还搭上个司徒凌霄。何况这些年我也累了,仇家也积下不少,最近还被行尸楼给盯上,我也想同先生一样,带着钱财归隐山田,建一个自己的世外桃源,可惜以我为朝廷卖命那点血汗钱可办不到。先生也说了富贵,只要我想就可得。我这可不是威胁,只是想要用本事,与先生分一杯羹。明人也就不说暗话了,张士诚宝藏,十成我要其二。” 汤怀仁紧盯着南宫碧落双眼,渐渐放松了扶手,眼里仍有猜忌,“南宫捕头真的好本事,不仅猜到我的目的,还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份,先人一步,与我谈条件。比那些江湖莽夫聪明得多,可是你为什么认为我就一定会与你合作?” 南宫碧落倒满了酒,“这可是张士诚宝藏,以我所见先生见多识广,财大气粗,也是家财万贯了,竟然不惜召集天下英雄一同寻宝,可见那宝藏的价值远远超出想象。当世能人异士无非两处,一朝廷一江湖。可惜先生也深知江湖人野性难驯难以统御,又不能惊动官府,才会从英雄帖开始费心费力作局。先生主动现身请我这朝廷里的江湖人来,不仅仅是为试探吧,我主动帮忙,焉有拒绝?” 汤怀仁没了笑意,沉默着,似乎在考量着南宫碧落话里的真实性。 南宫碧落将方才倒好的酒饮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目光斜向汤怀仁,“据古方药经记载天门冬无视物境的变化四季常开,极富药用价值,药王孙思邈也说久服延年轻身,齿落更生,发白更黑,可以返老还童,以之入酒,自然滋补培元,是为大补。但是——” 砰的一声,南宫碧落手中玉杯突地被她捏碎,白玉粉末在她指尖碾落,“配上这益州白蛊玉,可就成了毒了,见多识广有时并不只是一句客套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的诚意已经摆在先生面前了,先生还要怀疑吗?” 汤怀仁被戳穿了下毒伎俩不怒反笑,“哈哈,南宫碧落果然胆识过人。我也不瞒你,张士诚宝藏我势在必得,朝廷我不会给,江湖人我更不会给。若你真能帮我取得宝藏,别说两成,平分也无妨。” 南宫碧落弯了眉眼,“看来这个宝藏真的很大,能让先生得到一半就满足了。” “我也不瞒你。宝藏可不只包含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至今未曾破解的传说。前朝大元虽历时只有九十八载,疆域却是空前绝后的大,承袭了发达的宋朝经济,财富自是不必说,还有不同国家在铁蹄踏过下的交融。这个强大的蒙古帝国虽然陨落了,但是关于它的传言并没有结束。其中就有元朝皇陵之谜,张士诚富有、沈万三富有,但真能称得上千秋万世无忧的宝藏,除了秦始皇外也只有成吉思汗能与之相提并论。钱,我已经足够了,我要的是破解未知的探秘,挖掘比钱财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好比有人寻找秦始皇墓看不上金银财宝,看中的只是那缥缈的长生不老药一样。只有亲眼证实过,才能判定一样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汤怀仁面部的皱纹以奇怪力度紧绷而狰狞,诡异的蓝眼里闪着一丝疯狂。 “若无神佛,何来神佛?若有神佛,何有神佛?天文易学,理何载?” 他的人仿佛是衰败了的大鸡冠花,在岁月里渐渐枯萎,被抽干了躯体的血液,但是他的眼中却仿佛汹涌着惊涛骇浪,翻滚着张牙舞爪的灵魂。 风烛残年的老人竟让南宫碧落心里升起一阵阵寒意。 但她仍然保持着狐狸般的笑,“还涉及了元朝密藏吗?那还真的是值得疯狂。不过我想做人不能太贪,说了两成就只要两成。剩下的,向先生买我和司徒凌霄两条命,可足够?” 汤怀仁已经镇定下来,听得南宫碧落的话,神情里终于有了前钦天监正、现天机老翁应有的高深莫测来。“识时务者,当然可以。而且——你虽然印堂含朱红,命里常伴血光,但双目有乾坤,总能化险为夷。五行偏水,天地人外总格成双之数,星宫位牛宿天区,一生清荣。你注定灾劫不断,但你命里的生死大劫,不在此时。” 第117页 批命之说,听起来更像故弄玄虚,南宫碧落很从容,比起天运宿命,她更相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此时屋外也响起了司徒凌霄的脚步声,易五带着司徒凌霄回来了,他手里抱了个精致木盒,脸上神情看来十分高兴,南宫碧落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今日多谢先生款待,我想我二人也是时候告辞了。”南宫碧落起了身,司徒凌霄并没有意见,只是重复了感谢。 汤怀仁也不作挽留,“二位别再客气,今日相谈甚欢,也希望二位心愿得偿,请便吧。” 易五站在门口准备带路,南宫碧落二人抱拳之后,向门外走去,身后却又传来汤怀仁的声音:“南宫,我期待二位在英雄大会上的表现。” 南宫碧落仅是回头一笑,便离开了。 汤怀仁在他们走后,转动了轮椅扶手,屋内的琉璃盏全数熄灭,阴沉得像个冰窖。 南宫碧落二人出了汤怀仁大宅大门,拜别了易五后,疾步离开了山庄范围,南宫碧落越走越快,司徒凌霄几乎小跑跟上。待已经离山庄很远,南宫碧落立马停在树旁,运气狂吐起来,今日吃进去的酒水食物全部都呕了出来,直到只吐得出清水,才作罢。 司徒凌霄被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脸色有些发白,还未来得及询问,南宫碧落来到他跟前,在他身上连点几下,他手中木盒掉在了地上,他也到一旁吐了起来,没有南宫碧落夸张,却也不太好受。 吐完之后,南宫碧落递给他几颗药丸,“把这吃了,先别废话,离开再说。” 摔落的书卷散落一些在木盒旁,檀香木盒散发着阵阵幽香,南宫碧落蹲下为司徒凌霄捡起了书卷。当她碰到书卷时,檀香味入鼻让她脸色一变动作微滞,随即麻利地将书盒整理好,与司徒凌霄快速离开了树林。 他二人走后,一个黑影从树林闪过。 山庄,汤怀仁处。 易五回到屋子的时候,屋内的残羹冷炙已经撤下,漆黑一片。 汤怀仁坐在阴影里,与黑暗成一色,只有轮椅上扶手凶兽的眼睛有着红色似血的光。 易五低下了头,不去看汤怀仁的影子,“如主子所料,她出去后不久就催了吐,天冬蛊毒对她没用。” “只是催了吐?”汤怀仁的声音听不出异常。 “是的。” “那便行了,留个机灵点的继续盯着他们,其余的都撤了吧,不用再管另外几拨跟着他们的人,现在去准备英雄大会的事,时间近了。” “是。”易五退了下去,为汤怀仁关上了门。 “南宫碧落。我虽然不想要你的命,可你自己送上了门也就怨不得我了,唉~” 屋里碾过轮椅的滚轮声,汤怀仁越过帷幔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第45章 南宫碧落二人匆匆回到歇脚的客栈,路上已经知道汤怀仁下毒的司徒凌霄一进屋将手中的木盒一放,免不了几句抱怨。 “南宫你既然知道那小老头心怀不轨,干嘛还要遭这份罪?如果不是你对天冬蛊毒有把握再加上苏伯母的药,我们不是要栽在那老头手上?”司徒凌霄说到这儿,嫌弃地推开了桌上的木盒,从心怀叵测之人那儿得来的东西他觉得不舒服。 “毕竟是这种江湖聚会,我虽然作了些伪装,但身为朝廷捕头的身份并不算秘密,对我心有戒备的大有人在。与其四面受敌,不如找棵大树荫庇一下,没有谁比主办方更合适。”南宫碧落坐下后倒了两杯茶,“让汤怀仁以为我们中了毒,受制于他,反而更安全。” 司徒凌霄瞥了茶一眼,没有南宫碧落那么淡定,“我有些后悔找你来这里了。好奇归好奇,为了名利丢了性命可不划算。反正我要的东西都得到了,要不,我们撤吧。” “好啊,我十分乐意恭送司徒公子回天外山庄。现在知道桃源外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好玩了吧?” “你少来!我要走了,你不就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反正有你陪着,就算是刀山火海闯一闯又何妨。说不定真弄出些名堂,我倒要看看这英雄大会能有些什么花招。”司徒凌霄重新抱起了木盒,准备回房,“再者我要真留你一个人回去,非得被我爹打断腿。现在养精蓄锐,到时好好会一会各路牛鬼蛇神。” “呵,司徒公子的命金贵得很,我既然答应你来这儿,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到时候你就放开膀子好好表现你天外山庄的本事吧。” 司徒凌霄昂头哼了一声,回了房。 司徒凌霄走后,南宫碧落脸上渐渐没了笑容。她抬手一挥关上了门,寒着脸解开了左手护腕,掀开了袖子,一条细长的红痕出现在手腕内侧,像一道闪电似的红线,从手颈延伸出来一寸。 还是中毒了! 不是天冬蛊毒,而是一种名叫'百香烬'的剧毒。 没有解药她最多活不过两月,庆幸的是她已经检查过司徒凌霄,他并没有中任何毒。 当南宫碧落在树林里捡起那个檀香木盒时,不仅只是发现了跟踪的易五,还反应过来天冬蛊毒就是个障眼法。 那个老狐狸!她算是被他摆了一道。 聪明反被聪明误,南宫碧落将袖子放了下来,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罢了,权当安了那老狐狸的心,减少些戒备和阻碍,只是不能让司徒凌霄知道。 第118页 英雄大会,好像越来越有意思。 南宫碧落起身坐到了床边,看了一眼随身行李,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说明风飘絮安排的地方至少可以放心休息。 她嘴角恢复了笑意,打开包袱将采买来的礼物放好,又从苏映月给她的药盒里换了一瓶新药放在身上,便躺下小憩了。 既来之则安之,汤怀仁费了心思拉拢她,那些窥探她的尾巴也由他们去吧。如她所说,中了毒反而更安全,也省了很多事。 同日黄昏,守在鹊桥楼多时的各路人马终于见到了一直没有现身的汤怀仁,并得知英雄大会将于两日后在紫云山试剑台正式召开,不过要参与的人先得过五关六将才能到达比武会场,以武会友。 至于是怎么样的五关六将,鹊桥楼里会有相关说明,如果连这点考验都通过不了,确实也不必参与英雄大会。 而南宫碧落二人则不用去探听任何消息,作为汤怀仁的特殊客人,在英雄大会的消息放出来的当晚,他们便收到汤怀仁派人传来的口信,两日后直接随他在试剑台共襄盛举,根本不用参与什么考验。 两日后,紫云山。 这紫云山是当地的名山,山中苍郁紫翠十余里,层峦叠嶂十二峰。日出之时,紫云覆顶,若螺黛浅画,奇险瑰丽。山里曾有多处寺庙、道观,留有很多先贤的佛摩崖石刻,形体各异的百处'心'字石刻,也遍布山中。试剑台在山腹最里面,地势开阔,前有十一道山峰屏障,背靠最高耸的紫幕峰。 十一道山峰,正好设五关六将,若能通过就能抵达试剑台,汤怀仁这英雄大会也算是开得别开生面。 这老头性子古怪不说,设的关卡也古怪,手底下守关之人的来头也不小。 第一关名为刀山火海,不用人守,以一道断崖阻隔前路。崖壁光滑如镜,难以着力,只有锋利无比的一片片刀刃可踏,还有不知什么地方会突然喷出的火油和火柱,仅第一关就让很多人望而怯步。 第二峰则是由山上灵台观设下的七星剑阵,观主白云道人一手迎松送柳的拂尘功也曾称霸南方武林。 第三关一苇渡江,以宽广的紫湖设关卡,湖面空无一物,也无船只锁链引渡,要求以轻功横渡,沾水过脚踝为失败。 第四峰由霹雳堂火麒麟守关,这人是个火药狂人,手中有改良的突火枪威力巨大不说,还不知何处何时会有雷火炸弹突然投掷引爆。 第五关暗夜回廊,以金粟回环洞建造的天然隧道里面不仅九曲十八弯,还被人改造了很多诡异的机关,在昏暗中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命丧黄泉。 第六峰的人是漠北刀客关天山,这人十年前以一把斩背刀名声大噪,连杀八十一名刀法武林高手后归隐,刀法上未有一败。 第七关漫话语林,这关虽然无惊无险,却是江湖人最痛恨的猜谜解谜,能难倒不少莽夫。有人欲蛮闯,不用动用汤怀仁的人,参与者中自然有人会出手,还未完全通关先打了一架,又能折去不少人。 第八峰百步穿杨连羽,这人武功不见得很高强,但轻功好、擅弓弩,百发百中,也精通机关术,虽只有一人,却能操纵百只连弩,效果堪比万箭齐发的箭雨。 第九关竹林幻影,这是汤怀仁比较得意的奇门遁甲了,以竹林施展障眼法,藏十人于其中,设下杀伐之阵,以一当十。 第十峰木木哈尔,他是塞外人,绰号武痴,武功很杂,喜爱找人比武,曾连挫大内高手十二名,遭锦衣卫围捕被判关押十年,却无端从牢里逃出消失,最后这件事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看来是汤怀仁搞的鬼。 这最后一关守关人则是易五了,也就是华山剑宗传人伍放鸣,二十岁就单挑遍华山剑、气两宗高手并完胜的人。 他是华山掌门继承人,是耀眼辉煌的新星,却陨落得令人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继承发扬华山,就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华山派找了他二十年,都以为他死了。 一共十一道关卡,只要通过这五关六将的考验就能到达试剑台。 这样的考验与其说是参加英雄大会比武切磋,还不如说是玩命。 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陪同汤怀仁早就坐在试剑台等候。 不时有人来传递消息,说每关的情况,汤怀仁每次听完都是一样的表情,意料之中一般。 南宫碧落注意了一下比武的会场,场地不大不小,但只有十五把椅子,这说明什么? 从参加的百号人来看,能通过的人肯定不止十五个,但却只有十五个是受重视的,这十五人里并不包括她和司徒凌霄。 是要挑选十五人出来? 南宫碧落在猜测汤怀仁的想法,但老狐狸只是坐在他的金轮椅上,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在每次听完结果后闭目养神,也不管她和司徒凌霄,只差了两个丫头在他们旁边遮阳和递水。 今日日头确实很晒,试剑台四四方方,周围只有砂石无一株植被,地上的石头都被晒得滚烫。紫幕峰苍翠欲滴,笔直地耸入天际,从远处望来,就像插在这四方平台上的一柄剑,岩壁上长满青草,绿草中间空出了一块岩壁,上写了一个'心'字,传言是肉身成佛的李姓祖师所刻,正对试剑台。 临近晌午,有人来报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马已经闯到了第六关,死伤无数,还坚持的只剩下了五十人。 第119页 司徒凌霄扇着扇子,“乖乖,还真是玩命。还好我们拿到了特权,不然被这这么折腾,也不用比武了,累都累死。南宫要是我们去参加能不能过关?” “不好说。”南宫碧落笑着端起了茶,喝茶之际瞥见汤怀仁睁眼看来。 司徒凌霄撇了撇嘴,“什么不好说,虽然这些关卡是很难缠,但你也不用谦虚啊。凭你我二人肯定能在申时之前就到这儿。” 南宫碧落看见汤怀仁露出了笑意,如同赞赏自家孩子的和蔼长辈,她放下了茶,笑道:“有时候还要谦虚点好,别的我不敢说,你不可能在易前辈手底下走完二十招。” 司徒凌霄一愣,“他那么强?” 南宫碧落用微笑作答,司徒凌霄虽不服气,但也能感觉得到,这老头身边那个奴才很不简单。“这么说,能顺利到达这里的没几个啰?”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故意看了汤怀仁一眼,汤怀仁也正好看着她,她便笑道:“守关的高手毕竟只有一人,其中好几关只要一人破关,随后的人都能过。何况这最后一关,易前辈真正的任务是恭候贵客,而非守关。” 司徒凌霄冷哼了一声,“真爱折腾。” 南宫碧落看了汤怀仁一眼,“我也很好奇结果,更好奇谁最出彩?” 汤怀仁点头一笑,与南宫碧落所想相同。 他暗中观察的手下做好了一切记录。 午时刚过,当易五带着五十人来的时候,南宫碧落和汤怀仁都是一惊。 剩下的几关竟然无一人淘汰,而且通关速度比想象中快。 出乎意料的结果却让汤怀仁开怀大笑。 “诸位能通过我的考验当是文武双全的英雄。到了试剑台都是江湖人自然是以武会友,这里的比试没有规矩,只要胜利即可。我将选出十五名英雄中的英雄,与之探讨本次英雄大会的真意。” 汤怀仁说此话时注意着过关者的表情,猜出迷底的狂喜,只为名气的茫然,还有些冷漠淡然。 “比武可以,五十个人里面挑十五人,怎么个比法?”有人提出了疑问。 “哪儿那么多废话,爷爷我先上台,能把我打趴下的就坐上那椅子,不能的就滚蛋!正好我也拿你们再祭一祭我的刀,那个叫关天山的家伙还不够我热身的。”说话的是个高个男人,左脸有刀疤,嘴边有胡渣,浓眉大眼长得还算端正,就是眼神里闪烁着野兽捕猎的凶光。穿一件简单的开襟背心,肌肉很发达,彰显着粗旷的力与美,黑长的头发梳着成高马尾束在发顶,手中是一柄朴素的镶环钢刀,刀柄尾端拴着铁链,缠在他手腕上,刀身上面还淌着血。 旁人纷纷噤若寒蝉,似乎很是忌惮这刀疤胡子。 汤怀仁一听,询问道:“阁下是?” “千人一刀赫连霸。”他说着就飞上了试剑台正中,将刀往肩上一抗,手臂上的锁链随即哐啷作响,他喊道:“哪个不要命先上来!” 易五皱眉动了动,想要阻止赫连霸胡闹,却看到汤怀仁对他摇了摇头,他便回到了汤怀仁身边只保护他。 南宫碧落则打量起赫连霸来,行尸楼果然派的是赫连霸这样的高手来。单那一嗓子,行家就能听出那是二十年修为的狮吼功。 她立马朝人群再望去,果然又看到一个光头和尚,白袍秀面,有些英俊,但是嘴唇发青,凭添几分阴沉。他手中拿着一串一百零八颗菩提子的念珠,手上青筋突起,指甲很长,黑中透红。但是南宫碧落的注意却很快被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引去。 那人浑身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看不清样貌,在大太阳下十分显眼,从身段上看是个女子。 同时只听那和尚朝台上喊道:“刀疤胡子,你又出风头,和尚我向你讨两个位子怎么样?” “毒和尚,要位子,她行,你不行。你得打过我才有位子坐,不然就只能蹲着。”赫连霸回道。 谬空撇了撇嘴,回身对身边的人温声细语道:“娘娘,刀疤胡子既然这样说,您就先上去坐着,让那个老头也安排个丫环先伺候。” 那个黑衣人却没有动,她只是向台上早早就坐在那里的南宫碧落二人投去了目光。 谬空也朝台上看了过去,所有人的目光也就都看向了南宫碧落二人。 赫连霸扛着钢刀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似乎有些不满有人比他先坐在凳子上。 司徒凌霄扇扇子的动作慢了几分,这赫连霸看起来粗枝大叶,浑身破绽,但每走近一步,他都觉得身子紧一分,这个人的眼神像野兽,还是很迅猛的那种捕猎者。 “咳咳,诸位!”汤怀仁却又突然开口了,“今天经过了考验,已经很辛苦了,不如先去山上的灵犀寺歇上一晚,明日再行比试如何?” 赫连霸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衣人,黑衣人点了点头,赫连霸也便从台上跳了下去,站回她身边。 其余众人也没有异议,易五便安排人手将他们带去了灵犀寺。 人群临走之时,南宫碧落仍看着那黑衣人,也感觉黑衣人转身之时也还在看着她。 能让行尸楼天字一号楼的杀手这样恭敬的女人,是否就是魑魅魍魉中的魅姬?。 “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说这话的人是汤怀仁,他眼里还留有着兴奋,很满意这个结果。 但南宫碧落却不安起来。 第120页 第46章 灵犀寺,汤怀仁禅房。 这是寺庙最僻静深幽的地方,房间在一片茂密的竹林深处。天色还未暗下来,屋子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屋里有三个人,汤怀仁、易五和负责在考验中记录的头目。 “你是说从第六关开始,考验的节奏就被赫连霸他们掌握?”汤怀仁问道。 “是,准确的说是被那黑衣女人掌控。从第一道关卡开始那个黑衣女人就表现非同一般,前三关对她而言很轻松,而且她似乎有意控制过关的人和数量。主子你之前预料能通关的人连一半都通过,我们挑选安插进去的人也几乎全军覆没。最后通关的人数却远超了主子你的预料。”记录的人机械地汇报结果。 汤怀仁听后默不作声,易五挥手示意报告的人下去,屋子里只剩他和汤怀仁后,他小声道:“主子,行尸楼这次出动了不少人,他们有意操控英雄大会是为了报复主子之前拒绝被收编耍的威风?还是为了最后独吞宝藏?” “我看是都有。连魅姬都派出来了,逍遥侯那老东西还真看得起我。不过我该谢谢他送了那么多行尸楼的精英来当我的探路石、替死鬼。”汤怀仁拿竹签挑了面前唯一一盏烛灯的灯芯,那张异国人脸在火烛下像个活鬼。 易五服侍他多年已经习惯,他垂眼不去直视汤怀仁,担心道:“可是任由行尸楼的人肆意安插进来,那之后的行程主子你的安全、” 汤怀仁抬眼,“你是没有信心保护好我?” “在泉州这个地方我敢保证没人敢动主子分毫,但是到了那个地方,主子恐有危险。”易五抬头看了汤怀仁一眼,又立马低头,道:“不过就算我拼上这条命也会护主子周全。” 汤怀仁对易五的表忠心无动于衷,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任由行尸楼反客为主也不是我的作风。去,把南宫碧落给我叫来。” 易五正视汤怀仁,“主子是想让南宫碧落当一个靶子,制衡行尸楼。可她会乖乖听话吗?” “由不得她,我花心思在她身上就是要她为我所用,何况行尸楼本来就是她的敌人。” 蓝色的眼珠闪烁着烛火,易五不再多话,恭敬地退了下去。 少顷,通往汤怀仁禅房的路上。 南宫碧落被请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落日,残阳如血。不多时,就走进一片严密的竹林,夕阳的余晖被吞没,被风吹过的沙沙声,激起几分凉意。 当南宫碧落独自进入禅房后,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就涌上来。朴素的禅房里只有她和汤怀仁两人,昏暗中显得特别空旷。汤怀仁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像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一样虚弱,又像一只年迈的狮子,虽然无力地趴在洞穴里,可一旦有人进入,照样成为他腹中的猎物。 这房间就像狮子巢穴,而南宫碧落就像是汤怀仁的猎物。 那双外国人特有的蓝眼睛在她进去房间后,就在火烛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汤怀仁面前的桌上,多了一纸卷轴。 南宫碧落瞥了一眼,皱眉直视回去。汤怀仁笑了:“南宫,今天还没来得及单独说话,这两日过得如何?” 南宫碧落冷笑道:“呵,中了百香烬,汤先生告诉我我该回答过得好,还是不好?” 汤怀仁似乎笑得更开心了,“哈哈,看样子你知道百香烬是何物,也晓得是怎么入套啰?” 南宫碧落解开袖子,亮出了手臂上的红线,比两日前,红线又长了一些。 “那日琉璃灯盏里无毒的百香鸢尾与檀香混合就诱发了无形无色的百香烬。这毒由呼吸入体,中毒者就会出现这样的红线,每日增长。当红线长到整条手臂,便会五脏迅速衰竭紧缩,并伴随烈火般的灼烧感,七窍流血,痛极而死。” 南宫碧落放下了手,整理着袖口的同时,继续道:“那天屋子里最初只有百香鸢尾,我当然不能警觉,你又在酒桌上设下了天冬蛊毒,当我注意力放在天冬蛊毒上时,我就中了你的套。因为天冬蛊毒正好与百香烬药性相克,两相抵消。你知道我一离开就会催出天冬蛊毒,才故意让司徒和易五一起去拿你早准备好的檀香木盒。那时司徒就已经没事,但我却因为催出了天冬蛊毒,后接触到檀香而中了百香烬。从司徒打听你下落时,你就知道司徒找你的目的,却并不把这事放心上,因此他怎么也找不到你。直到后来我和司徒出现在泉州,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却反把一切都利用起来,设下了百香烬的套,无论我目的是什么,中了毒就不得不受制于人。如此煞费苦心,先生是不是太看得起我?” “能如此迅速反应出前因后果,并如此沉得住气,当然值得我看重你。”汤怀仁笑得皱纹又深几分。 南宫碧落正了脸色,“先生明天要我怎么做,明说吧。” “好!我就喜欢招揽你这样的人才。你也看到今日的情形,赫连霸来自行尸楼想必你也知道,照通过考验的人数来看,大部分都是行尸楼的人。观察过今日考验,能随我去找寻秘宝的人,我已有数。你要做的就是让我的打算不被行尸楼反客为主。”汤怀仁将面前的卷轴给了南宫碧落。 “这是今日通关者的名单,红线所圈为我选中之人。明日的比武我希望是这个结果,最好给我挫一挫行尸楼的威风,让他们知道我才是掌控这次英雄大会的人。” 第121页 南宫碧落展开卷轴看了一眼,看到魅姬之名皱了皱眉头。五十人中选十五人,魅姬、赫连霸、谬空为首,看来汤怀仁虽然对行尸楼戒备,却很满意他们的能力。 另外风飘絮提到过的曲迎风、柳飘飘等六人也在其中,这些也算是行尸楼的爪牙,就是不知道行尸楼、汤怀仁双方是否清楚?剩下的也都是武功高强各有所长的人物。 南宫碧落分析着名册,汤怀仁见她眉头深锁沉思,道:“怎么,办不到?” 南宫碧落收好了卷轴,抬起头来,直视汤怀仁眼睛,“我不能办不到,不是吗?” “哈哈,你比小五更合我心意。”汤怀仁拿出一颗药丸扔给了南宫碧落,“关于百香烬还有一点你忘了说了。中毒的人第三日起,每隔三个时辰就会出现持续半柱香的疼痛,犹如烈火焚心。这是清凉丹专门抑制百香烬的灼烧。今日子夜,正好第三日。” 南宫碧落接住药丸后,听罢脸色难看,她看了药丸一眼,目光注视着汤怀仁将药丸吞了下去。 汤怀仁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看你表现,你退下吧。” 南宫碧落铁青着脸,退出了汤怀仁的房间。 出来后,遮天的竹林掩盖了夜色,冷风抖动着竹叶。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死气沉沉的禅房一眼,转了转手中的卷轴,朝司徒凌霄的房间走去。 走出竹林后,繁星点点,南宫碧落的心情也似乎好了一些。 灵犀寺僧侣很少,来此住宿的人也都默契地窝在房间里,一路上都只有南宫碧落一人。她思索着明日的比武,放慢了脚步。 忽然一阵异风吹起,寺庙里观赏的翠竹,一阵摇曳。 南宫碧落猛地反手往身后一抓,一只被抓住的手停在南宫碧落的屁股前。她使劲一带,一个带面具的灰衣人被她拉到了前面,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她。 “嘿嘿,好个南宫,许久不见,武功见长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声在面具后响起。 南宫碧落眉梢一蹙,抬手拿下了那面具,一张童颜鹤发的脸出现在面前。这人发丝青白相间,脸却保养得很好,只有眼角几丝皱纹,虽然嬉皮笑脸,整个人却成熟而潇洒。 “老鬼?”南宫碧落慢慢松开了手。 被叫做'老鬼'的人揉了揉手腕笑道:“哈,你没想到是我吧。我化名来凑热闹,今天在台上看到你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你这官家的人也来这个英雄大会,莫非~也是为了那英雄帖上的谜底?” 南宫碧落瞥了瞥四周,将他拉到僻静一点的地方,“这说来话长。你从咸阳来这里,难道不也是为了谜底?” “嘿嘿,本来是,但现在看到你,我就不想了。” “哦?为何?”南宫碧落笑眯眯的,那双清透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咸阳老鬼。 “你可别这样看我,有你南宫碧落在的地方哪有好事,我也就是来随便玩玩,明日什么比武的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还是回我的咸阳和我那些宝贝儿们快活的好。临走之前来和老朋友打声招呼。”咸阳老鬼两指风流地缕了下鬓发。 “还是这么为老不尊。”南宫碧落骂道,咸阳老鬼的宝贝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咸阳老鬼不以为意,从身后拿出个布包。“别说我不仗义,不管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可都不轻松,那赫连霸、谬空都是狠角色。我虽不陪你一起闹了,但是这金蚕宝甲,倒是可以送你。这玩意儿刀枪不入,我够朋友吧?” 南宫碧落一怔,皱眉看着咸阳老鬼,“这——我不能收。” 咸阳老鬼抓住南宫碧落的手将包裹一放,一下飞上了墙,“你客气什么,我老鬼要给的东西哪次没给出去,我看得起你,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以后只有架打没话说。南宫碧落,收下吧,你天天都走在刀尖上,说不定能救你一命。这次英雄大会,小心行尸楼,别信汤怀仁,注意唐刚和陆建这两人,他们打听过你。” 话音一落,他就跳下了墙头,翻墙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性情乖戾,半百风流,说的就是咸阳老鬼。 南宫碧落站在原地,只能无奈地收下了那古怪老头的好意,打开布包,一件色泽黯淡无光的金丝轻甲放在里面。 南宫碧落看着看着,却又皱起眉来。 金丝宝甲可以救命,她该给司徒凌霄还是自己? 明日的比武,希望司徒凌霄不会丢天外山庄的脸。 她将宝甲收好,继续朝司徒凌霄房间走去。说起来那老鬼竟然没去见司徒凌霄吗? 翌日,紫幕峰试剑台。 阳光普照,又是一个大晴天。 汤怀仁一手策划的英雄大会今日也将迎来尾声,五十个通关者早就等候在试剑台下,汤怀仁坐在高台正中,左右空出十五个座位,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也早就坐在台上。 “喂老头,你挖空心思搞了这个英雄大会,无非是要选一些人和你去干一场大事。磨磨唧唧又过了一天,今天该出个结果了吧。这武怎么比?”赫连霸先开了腔,气贯四方。 汤怀仁捂了耳朵,看向南宫碧落二人。南宫碧落会意,向司徒凌霄使了个眼色,司徒凌霄手中折扇一收,飞身而起,落在了试剑台中央,剑眉星目,长身如玉,白衣倜傥。 “诸位,江湖比武,胜者为王,但是刀剑无眼,一来二去难免见血,不吉利。既是为了争一席英雄位,在下不才,想了个既能以武定高下,又不见血的法子。”司徒凌霄朗声道,随即击掌三声。 第122页 便看见易五领着人,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抬上了试剑台。 那台子底座长宽两丈,上面插着拇指粗细的翠竹杆,每根竹竿相隔一臂距离,稀稀拉拉的竖立着。每一根翠竹高丈余,有一半翠竹被刷了未干透的白漆,青色、白色相间安插。 那竹竿搭的小方台一放好,司徒凌霄便脚下一点落在了小方台上,双脚分开,仅以两根根又细又脆的竹子立脚。 翠竹杆轻轻摇晃。 底下的人不明所以,赫连霸刀一抗,喝道:“白面小子,你这玩的什么花样?” “兄台莫急,你昨日说赢了你就能坐上那些英雄位,要你一人打数十人,难免有失公允,今日则由我——天外山庄司徒凌霄来代劳,不过是在这竹竿上。”司徒凌霄扇着扇子,脚下竹竿也在晃动。 赫连霸冷笑:“天外山庄,好大的来头!不过凭你就能一个打十个?还是有其他规矩?不要啰嗦,一并说来吧。” “好!承蒙汤先生厚爱,我与我小兄长得以在今日比武会一会各路英雄,担任最后的英雄选拔人。不过我们人只有两个,这比试自然由我们来定。规矩也简单,在这竹竿搭的高台上,与我能不落台拆上三十招为胜。当然这其中还有几个条件,一自然是三十招内落地为输;二双方只能踩自己颜色方的竹竿,踏错也为输;三不能损坏对方的竹竿,违者为输;四双方在腰间系上铃铛,三十招内铃铛被夺,也为输。除此之外就是各凭本事比武了,如何?” “花里胡哨,倒也有点意思。好,就由爷爷我先来会会你这小白脸。”赫连霸作势就要上台。 “且慢!”司徒凌霄却喝止了他。 “又有什么废话?”赫连霸被叫停,不耐烦起来。 “兄台,我们人少,这比武的顺序由我们来定,你没意见吧?” 赫连霸回头看了一眼魅姬,见她点头,也便放了刀,“好。免得你一下被我砍死,我没意见。” “其余诸位呢?”司徒凌霄问道。 其他人也摇头,纷纷表示快点开始比武,有些口头上还嘲讽了司徒凌霄几句,并不觉得司徒凌霄有威胁。 “小子,还是快开始吧。还是你还有话没说完?”谬空也顺势开了口。 司徒凌霄笑对嘲讽,听了谬空的话,回头对南宫碧落一笑,道:“兄长,你还有没有补充?” 南宫碧落分明看到了司徒凌霄眼中跃跃欲试的暗火,道:“不能打死人,违者失去资格。” 话音一落就是一片冷嘘,也没人注意她的声音。虽没有人提出异议,江湖比武真动起手来,谁管那么多。 “快点开始吧!”人群里又传来催促声。 司徒凌霄折扇一合,面色冷峻,“既然如此,这位兄台,你先请吧。” 第一个比武者也便跃上了竹台,司徒凌霄问了他名号,比试开始。 第47章 能通过一苇渡江的人,轻功都不弱,但真的上了竹台才知道竹竿比想象中软。看着司徒凌霄很轻松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些竹竿都是拇指大小的新竹所搭,而且不能踏错,还要比武,根本没有那么容易,第一个上去的人才不过五招就被司徒凌霄打了下来。 司徒凌霄站在软竹上,竹竿弯曲了几分,他老神在在扇着风,顺着昨夜南宫碧落让他背下顺序的名单念了下一个名字。 接连五人都在十五招以内败下阵来,或是被打落,或是被夺去铃铛,或是踏错了竹竿,而司徒凌霄还很轻松的样子。 在场的人不敢再轻视司徒凌霄,单是轻功能赶上司徒凌霄的就没有几人,何况他现在还是只用一把折扇在使剑招。 司徒凌霄又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汤怀仁由始自终都不曾说话,全看南宫碧落二人如何从虎视眈眈的五十人中得到他要的结果。不过从目前看来,那竹竿擂台有趣的规则和出场的顺序,有效地清理着不必要的人员,还让司徒凌霄出尽了风头,似乎一切都在南宫碧落的掌握之中。 “小五,如果你上去比试,你能多少招拿下那个轻灵矫健的年轻人?”汤怀仁向回到他身边护卫的易五问道。 易五今天带了剑,他双目看着比试的司徒凌霄回道:“如果在平地,不出二十招就能拿下他,但是在那竹台上,再加上遵循那些规矩的话,嗯——百招以内吧。” 汤怀仁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就刷去了二十人,司徒凌霄接连获胜,一鸣惊人。 他又将一人踢下竹台后,叫了唐刚的名字。 这人是被汤怀仁圈中的人,在十五人之列,南宫碧落也想起了咸阳老鬼的话,不由仔细观察起唐刚。 他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手拿一柄长剑,上台之后言行正派,彬彬有礼,对年纪小的司徒凌霄也很和善。 互相行礼后才动手,唐刚使的是武当剑法,练的是正统道家内功,轻功不及司徒凌霄,内力却强于司徒,也是第一个与司徒凌霄堂堂正正过满三十一招的人。 三十一招满,两人同时收招。 “恭喜唐兄。”司徒凌霄抱拳施礼。 唐刚回礼道:“司徒公子年纪轻轻武功不凡,他日有机会我们抛开这些条条框框,好好切磋切磋。” “当然可以。唐兄,请坐上你的英雄席。” 第123页 唐刚收了剑,跃上了试剑台,成了第一个入座之人,期间他的目光与南宫碧落交汇,他也点头一礼。 南宫碧落点头回礼,却觉得那目光里还有其他的意思,印象中没有见过这号人物,这个唐刚打听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但下一场比武紧接着开始,南宫碧落暂时收回了放在唐刚身上的思绪。 司徒凌霄凭借出色的轻功和规则取巧再胜几场,一切都顺着汤怀仁要的结果而去,他叫到了柳飘飘的名字。 本来这次英雄大会来的女人就少,柳飘飘是其中之一,还是被汤怀仁选中的人。 只见她三十来岁,容貌上佳,衣着大胆,一条艳色裙装,从旁开叉,直开露到快到大腿根,上半身也露着双肩,胸前酥胸半露,波涛汹涌,手中拿着一把如弯月的苗刀。 柳飘飘一上竹台,胸前就好像随着竹竿的弯曲晃动不已。她轻启烈焰般的红唇,对司徒凌霄笑道:“小弟弟,你长得真好看,是姐姐我喜欢的类型。动起手来,你也要怜香惜玉哦~” 她话是这样说,手中的苗刀却毫不留情地朝着司徒凌霄挥去,脚下轻功也不输司徒,弯刀夺命,灵动危诡,不过十招司徒凌霄就被逼得节节败退,手中折扇也被弯刀缴成了渣。 南宫碧落并不担心司徒,万一打不过认输就是,她看向却是人群里的曲迎风。 果然长相斯文英俊的曲迎风在柳飘飘上台后,粗鲁地啐了一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柳飘飘满是怨毒。 该谢谢风飘絮为行尸楼请来了三对死敌,还都被汤怀仁看中,这样盯在她身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南宫碧落看向了人群里真正在意的三人。太阳下,黑衣女人的装束实在显眼,而黑斗笠下的人似乎也在看着她。 魅姬、谬空、赫连霸。 不出意外,柳飘飘赢了,还出言调戏了司徒凌霄一番。接着武飞、萧青山、曲迎风、木易、步行空也相继胜出,顺利坐上了英雄位。目前为止,行尸楼和汤怀仁都还比较满意这个结果,魅姬三人也还稳得住。 但接下来,司徒凌霄单人一剑使着传闻中的飞仙剑法,身法又矫健了几分,连挫几人,赫连霸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一名叫陆建的独眼寡言男人拿下第八个席位后,再无一人胜出。赫连霸有些沉不住气了,但魅姬的沉默让他乖乖等待着。 司徒凌霄大放异彩,虽败了几场,但都是为了顺汤怀仁的意,五十人他一人刷掉大半,还剩下十四人,他也并不打算下场换人,他天外山庄的武功远不止这点水平,接下来才是好戏。 司徒凌霄战上了瘾。 一个叫无常鬼的男人上了台。 他面黄肌瘦,像个骷髅架子,双手套着一对银钩,上面泛着青光,淬着剧毒,而他一上台,二话不说就直取司徒命门。说是比武,更像要司徒凌霄的命,铁划银钩,招招致命。 南宫碧落皱眉,往人群一看,便看到以谬空为首的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冷笑,巴不得司徒凌霄丧命的样子。 司徒凌霄倒也争气,那无常鬼爪爪搏命,他凌云踏虚,一剑飞仙的飞仙剑法也略占上风,但无常鬼明显经验比司徒丰富。在司徒凌霄一剑刺来之际,用腋下夹住剑锋,虽破皮见血,但并无大碍,反是司徒凌霄剑被无常鬼双钩钳住,一个用力断成了几截。司徒凌霄赤手空拳,凭着轻功躲过几招夺命钩,无常鬼步步紧逼。司徒使出了幻影步,身法如幻,人过留影,诱使无常过踩错了竹竿,按理说无常鬼已经输了,但是他铁了心要杀司徒凌霄,哪管输赢,随着他的动作,他脖子上的铁牌也露出来。 南宫碧落眼尖,认出是行尸楼牌子,见势不对起身就近缴了易五手中的剑,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拔剑掷向司徒凌霄。 “凌霄,接剑!” 司徒凌霄接剑一挡,也看清了无常鬼牌子上写着天字一号楼七。“朋友你来头不小,不过英雄位没有你的位置。” 他又刺出几剑被无常鬼化解,二人一起双双坠下了竹台,无常鬼朝司徒落下的地面洒了一把毒蒺藜,又掷出几枚暗器。暗器被南宫碧落用石子所挡,眼看司徒凌霄要踩上毒蒺藜,他反手用剑在地上一挑又一插,挑起蒺藜回敬了无常鬼一个,踩在剑柄上又飞回了竹台,无常鬼挡开了自己的暗器却落在地上。 他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还欲上台与司徒拼个死活,却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了双肩,双膝一跪,地面裂了几条缝,痛得他叫出来。 南宫碧落和易五对他的痛呼无动于衷,仍按着无常鬼双肩,任凭他怎么挣扎也只能跪着。 南宫碧落:“朋友,你已经输了。” 易五:“谁敢在这里撒野!”手下一用力,清脆的骨裂声震摄了所有人。 “无常鬼,回来!”谬空开口,话里藏劲冲着易五震去。 南宫碧落感觉无常鬼卸了力,便松了手。易五却提起无常鬼朝谬空三人扔去,挑衅明显。 赫连霸出手抓住了无常鬼的脚停住了他,却又泄愤似的捏碎了他的脚骨,把他扔在了地上。 无常鬼痛得满头大汗,仍然忍痛站起身致谢:“多谢赫连大人不杀之恩。” “没用的东西退下,你的账我会讨回来。”他举起钢刀指了指南宫碧落和易五,最后指向司徒凌霄,“小子,还剩十三人,你什么时候才敢叫爷爷上台?” 第124页 “我这兄弟打了这么多场也累了,剩下的英雄让我来会一会。”南宫碧落这时上了竹台。 已经选了八人,咸阳老鬼昨夜离去又带走一人,空出两个席位。剩下的岭南双鞭岑如风、许还灵为汤怀仁内定之人,余下的十一人就只能让谬空三人胜出,其他全得打败。 这剩下的人可全是在之前的考验中被认定为凶残的狠角色,由南宫碧落出马应付更合适,司徒凌霄识趣地退到了汤怀仁右边坐下。 赫连霸见司徒退下,而面无三两肉的瘦高个终于上台,喝道:“你又算什么来头,报上名来!” “我是谁,不重要。天色已晚,还是不要耽搁比武,剩下的诸位谁想先来赐教,请吧。”南宫碧落不再叫名字,而是观察着剩下的人神情。 鉴于之前司徒凌霄的表现和南宫碧落同易五一起制服无常鬼的身手没有一人上场,除去岑、许二人,剩下的人竟然全部看着谬空三人的脸色。 行尸楼势力渗入之多,难怪汤怀仁会想挫他们威风。 易五拔起了被司徒插在地上的剑,眼里还有被南宫碧落缴剑的惊讶,但现在让南宫碧落好好满足汤怀仁的计划才是要事,他把剑扔给了南宫碧落。 “南宫,接着。” 南宫碧落横剑一笑,左手将铃铛挂在腰间,便负手而立,再度朗声道:“剩下诸位,谁先赐教?” 夕阳下黄昏,洒在负手横剑居高临下的南宫碧落身上,让她的模样都看不太真切,气定神闲而又锐不可当。 赫连霸蠢蠢欲动,魅姬却摇了头,赫连霸窝火地沉了气。 只见岑许二人往前一站也没上台,同时抱拳,许还灵道:“岭南双鞭,向来同进同退,生死相依,比武也是如此,但以二敌一不免占便宜,如果坏了规矩,我二人就此离开。” “两位前辈二位一体早有耳闻,岭南双鞭,只赢了一位也胜之不武,请吧。”南宫碧落并不打算与这二人纠缠,她更多心思还是在魅姬三人身上。 但这二人却有意试探她武功深浅,上来便使出了虎鹤双形,对她步步紧逼。 岭南双鞭一人使钢鞭,一人使长鞭,刚柔并济,南宫碧落不能输得太显眼,只好与他们拆了二十九招,她打掉了岑如风的钢鞭,却被许还灵的软鞭卷去了腰间的铃铛。 虽然输了,但在场之人都晓得她身兼百家所长,就算以一敌二也并未使出全力,她手中的剑只用了防守剑招。 “恭喜二位,请上英雄座。” 南宫碧落说得轻松,许岑二人神情却有些难堪,但看见汤怀仁使的眼色,他们便不发一言,谢礼入了座。 南宫碧落抬起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向台下,道:“下一位,请。” 话音落下却无一人上台,所有人似乎都看着一个人,连南宫碧落也看着她。 魅姬。 “娘娘,让我上去砍了她,灭一灭他们的威风。我们的人已经被他们刷去太多,不要再浪费时间,让汤老头随心所欲。”赫连霸小声道。 魅姬并不回话,却是飞身上了竹台,与南宫碧落面对而立。 “最后一局,你赢了我们行尸楼离开。我胜了,就要最后五席,如何?”声音有些沉,却也好听。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年纪,但南宫碧落直觉这黑衣都遮掩不了的曼妙身姿应是一个妙龄女子。 她没有回话,却是汤怀仁道:“好,一局定胜负。南宫好好会一会行尸楼的魅姬娘娘。” 南宫碧落明白这是要她全力与魅姬一战,哪怕两败俱伤,甚至生死相搏。 汤怀仁看戏的兴趣高涨,无论谁输谁赢,他才是最后操局的人。 南宫碧落皱眉,虽然她想要试探魅姬的底细,却并不打算在这里就与她同归于尽。 “请。”她将剑背在了身后,用了令旁人诧异的背剑式。 魅姬却一招劲力十足的摧心掌向南宫碧落打去,打得南宫碧落猝不及防,凭借本能躲过,身后的竹竿却断了好些根,但魅姬并没有违规,她断的是自己颜色方的白色竹竿。 南宫碧落惊讶地看着魅姬,但下一掌的掌风已在耳畔,鼻息间一阵幽兰花香,她惊讶中抬手挡住了魅姬的摧心掌,冰寒刺骨。 她并没有一直惊讶,反手挽了个剑花逼退了魅姬。 “西域瑶姬的寒玉功?”南宫碧落想揭开魅姬的斗笠。 魅姬并不说话,立在根竹竿上,青黑的掌风再断数根白竹,断掉的竹子被她吸起,围绕着她,如同利剑直指南宫碧落。 “内力外放,万物归一。她的内力竟然深厚到隔空取物,万物为我所用的境界,她得多大年纪啊?真可怕。”司徒凌霄自言自语着打了个冷颤。 南宫碧落也察觉到魅姬内力的深厚,她眼睛一瞥,看见台下有人带着酒壶,她便用内力一吸,将飞来的酒壶挥剑砍碎,酒水四溅,但散落的酒水并没有落下。 只见南宫碧落左手两指并拢,将散落的酒水凝聚成了冰刃,悬在她的四周,正对魅姬竹剑阵。 台下谬空惊道:“北冥功,凝水为冰,聚气为刃,看她年龄不应该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啊?” 连以内力雄浑的赫连霸都沉默不语。 容不得他们过多惊讶,魅姬的竹刃冲向了南宫碧落的冰晶,两两相撞,碎屑满地。 第125页 她们的身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魅姬并不停顿,她变掌为爪,指甲漆黑,燕山老妪的夺命追魂爪,令阴风四起,强劲的内力形成风穴,飞沙走石,迷人眼睛,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南宫碧落挥爪抓去。 南宫碧落双眼微眯,在阴风中将剑竖在了身前,看起来平淡无奇,毫无杀气,就连剑的剑气都感觉不到,甚至她自身的气息都淡去。 但是台下的赫连霸也变了脸色,“她剑招起式是俞点苍的神剑三式!” 看起平淡无奇的剑招在南宫碧落挥剑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日轮般的残影,如同万剑齐发,肉眼不及。 她向魅姬刺出了剑,剑象万千,锐不可当,就连以削金断铁著称的夺命追魂爪也不敢正面迎击,魅姬连忙避开了剑锋,凭空轰出三掌,飞尘四起,遮天蔽日一样乱舞。 人们看不清台上的情形,只听见断竹声阵阵。 当烟尘散去,魅姬的身影高高飞离了竹台,缓缓落下,而南宫碧落则一剑刺中了魅姬方才所站竹竿,以剑悬空。 好好的竹台,只剩下南宫碧落剑下那一根白色竹子。 魅姬再无一竹可立,缓缓落向竹台外,在她快要落地之时,啪的一声南宫碧落剑下的白竹断了,她稳稳站在两根青竹上,魅姬却落在地上,看来胜负已分。 又是啪的一声,魅姬头上的斗笠也裂开,却还有黑巾遮住了她的面容。 露出了她高束的马尾,白皙光洁的额头,细柳般的弯眉和一双秋水般美丽的眼睛,深邃又冰冷。 那双眼睛与南宫碧落的目光交汇,有着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又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魅姬:“你输了。按照规矩,没有说明不能毁坏自己颜色方的竹竿,你却不能毁坏我的竹竿。”无悲无喜。 南宫碧落:“我输了。剩下的五个席位由前辈安排处置。”她的规则被魅姬反利用,或者该说魅姬早就洞察汤怀仁看戏的意图,故意用了最省力的方法。 南宫碧落从台上退了下去,停在汤怀仁旁边的时候,手中的剑也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易前辈,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剑。” 易五接过断剑,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瞥了一眼魅姬,抬头看着南宫碧落,半晌才摇头道:“没事,一把破剑而已。” 魅姬带着谬空、赫连霸和另外两人上了试剑台,落日似血,映照着试剑台。 汤怀仁开怀大笑,“哈哈哈,精彩精彩。” 易五在他的眼色下将其余人都送走,只剩下选出的十五人和南宫二人。到此为止,英雄大火落下帷幕,新的舞台正式拉开序幕。 太阳落山,天色暗下,微蓝。 汤怀仁坐在轮椅里的轮廓佝偻着,“你们都是被选拔出来的英雄,走到现在应该很清楚我举办英雄大会的真正目的——张士诚秘宝。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后天早上,我们出海。” 留下的人闻言面面相觑。 出海? 第48章 古月港,渡口。 泉州海港,海风吹过海面带来海水特有的咸味,海鸟盘旋着传来几声啼叫,日出将海面映成了金黄色。因为朝廷海禁,曾经海舶鳞集、商贾咸聚的码头停泊的船只并不多,正逢早春渔汛,也有些早起的渔民摆弄着小船。 南宫碧落二人连同英雄大会选出的十五人被易五请到了渡口,七八条小船早已备好,在众人的疑惑中,他请众人上了小船,小船载着他们一行人驶出了港口。 每支小船上站两三人,易五独占一条领头船带着他们颠簸在海上,海水的咸腥味越来越重,早潮的波浪摇晃着船只荡开去。和南宫碧落二人同船的正好是连番挑逗司徒凌霄的柳飘飘,只不过现在她显然没有心思勾引司徒凌霄,她脸色并不算好,看样子有些晕船。 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对于初次乘船出海的人来说也许只是不适应。 “海腥味真不舒服,坐这小破船出什么海!早知道要受这份罪就不来了。”柳飘飘已经适应了船簸,只是海风仍让从大山来的她有些不舒服。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泊的几艘小船,她与南宫二人说起话来,“喂,就这几艘破船,汤老头又搞什么名堂?” “真要远航不会是小船,很快就知道他们的打算,喏、前面不是看见岛了。”只有南宫碧落理会柳飘飘,她扔给柳飘飘一片药丸。“有些人初次出海是不太适应海洋,这个含在嘴里,会舒服些。” 柳飘飘接住后,迟疑了一下便吞了下去,顿时神清气爽,神情也恢复了轻佻笑靥,她挪向南宫碧落旁边。司徒凌霄对她避而远之,她见状反心情大好,看着前面出现的山影,对南宫碧落道:“你人还不错,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过这英俊小子好了。” 她指引诱司徒凌霄的事。 南宫碧落嘴角一翘,“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柳飘飘被她语气逗乐,侧目看她。目不斜视的南宫碧落挺如松柏,稳如泰山,一身正气,虽着男装,细看不难看出是个女子。柳飘飘试探问道:“我说妹子,你不像是趋炎附势,贪财好斗的人,为何听命于汤怀仁那怪老头子?” 南宫碧落回头看她,反问道:“那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柳姑娘又因何来此?” “哼,当然是——”柳飘飘避开了南宫碧落的眼睛,“为了宝藏啰。人总是为了欲望争斗,谁不想富可敌国。” 第126页 南宫碧落也收回了视线,“哦,是吗?” 说话间,船队已经靠近了刚才看到的岛。 说是岛,不如说是海面上一座贫瘠的孤山。山壁鲜有植被,连海滩都没有,山底浸泡在海里。易五的船领着船队沿着山脚绕了一圈,到达一个山口,众人这才发现这石山还是海上一个巨大的山窟,入口就有数十丈。 这山洞似乎很深,一眼望不到底,里面闪烁着火光,幽幽摇晃着蔓延到更黑暗的地方去,易五带着船队驶入山体。 天然的巨大洞窟回旋着风和船桨划动海面的声音,头上黑漆漆的看不到顶,顺着火光行驶,很快他们便来到洞窟最深处。一艘巨型楼船停泊在那里,豪华庞大,上面旗幡洋洋洒洒印着‘天机’二字。 众人为之惊叹。 “喏,我就说远航必定不是小船。”饶是南宫碧落也在心底惊讶了一番,与其他人一样从小船上了岸,打量着眼前巨型舰船。 “这也太大了!”柳飘飘感叹。 海船大如城堡,底尖面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船舱为水密隔舱结构。甲板上建有三层高楼,以汉代楼船规格建,一层为庐,二层飞庐,三层雀室,每层周围设有半人高防护墙。第一层四周密布战格,开有若干箭孔、矛穴,规格不输军舰,其容量容纳个两、三千人绰绰有余。 朝廷严禁私造船只,这样招摇的舰船,难怪不敢停在港口,亏汤怀仁找到这么个藏船的海上山洞。 易五领着众人靠近了楼船,伸缩的登船板慢慢伸了下来,咔嚓一声巨响,像迎接客人的礼炮。 “诸位这是主子的天机号,他已经在上面恭候各位。请各位登船,出海寻宝。”易五说完就走在了前头。 只有岑如风、许还灵立马跟了上去,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相继登船。 南宫三人落在最后还站在原地。 柳飘飘问南宫碧落:“你怎么不走?难不成这是贼船?” 南宫碧落闻言一笑,“就算是贼船,现在也只能上了。” 柳飘飘咯咯直笑,“你有点儿意思。”她先登了船。 司徒凌霄重新回到南宫旁边,“世姐,你和那虎狼女子聊得挺好啊。” “是你见识太少,随随便便就被她调戏了去。”南宫碧落也上了船,司徒凌霄一脸严肃地跟了上去。 船,了。 登船之后,才晓得汤怀仁的财大气粗。这楼船好似宫殿,大气磅礴,吃住玩乐齐全,有排场又实用,南宫碧落还注意到船上还有几门大炮。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主厅。 更准确说像个宫殿,用金碧辉煌、琳琅满目形容不为过,于汤怀仁的住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汤怀仁早就等候在大殿,他的身边还带着之前见过的火麒麟和连羽当其护卫。主位在一高台,下手是宾客席,早备好宴席,金轮椅上的汤怀仁就像一个皇帝,而来此众人就像他的臣民。 待众人被易五请入座,汤怀仁高声道:“欢迎来到天机号,这里应有尽有,各位的房间也早就安排好。到了这里,我也就开诚布公的说了,英雄大会只是开胃菜,我真正的目的是吴王张士诚宝藏,或者可能是成吉思汗帝王墓。” 殿里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汤怀仁满意地接着道:“有传言成吉思汗墓其实百寻不到是因为葬在了欧罗巴等外邦国境,可从没有想过,也会如秦皇墓的传说一样藏在比陆地更宽广的海域。我机缘之下钻了一个外邦陵墓,得到一份以奇门玄术掩藏的藏宝图,英雄帖上附上的谜题其实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我曾百般查证那陵墓主人,他是元朝氏族后裔,还与沈万三相交,但这些行迹都被人刻意掩盖,张士诚秘宝可能只是个幌子,背后藏着的是一座传奇帝王墓,都知道帝王陪葬除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还有很多珍奇异宝。铁木真以武定天下,崇尚武力,少不了会有武功秘籍或灵丹妙药,其探寻价值不可估量。先前诸多考验刁难各位也是为了选出能和我一同寻宝的队伍,诸位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届时找到宝藏,从此富贵荣华,或者称霸天下!” “呵,有这等好事你还告诉别人,不是蠢蛋吗?”赫连霸喝了口酒,扯着嗓子嘲讽汤怀仁。 众人都不敢动的宴席酒菜,只有行尸楼和南宫二人没有忌讳。 “我不是蠢,是力所不及,如赫连兄所见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老头,真正能为我卖命的也就那么几个,没有你们这些出类拔萃的人才我怎么找得到宝藏?”汤怀仁手扶着轮椅把手的朱厌。 “哈哈,你倒有自知之明。可是这样的好东西还要与人分享,不能独吞,你们心里难道不会很不痛快吗?”谬空在一旁阴测测的笑看众人。 其他人纷纷握紧了武器,南宫碧落也停了杯,皱眉看着行尸楼一行人,气氛忽然的紧张。 赫连霸刀上的锁链忽然发出了声响,有几人忍不住拔出了剑,赫连霸却只是冷笑着将刀换了一方放好。但殿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众人互相敌视着,尤其是本就有大仇的柳飘飘等六人,他们目光如炬,紧紧焦灼在一起,眼中似乎已经将对方千刀万剐。 其他人也各自有各自的戒备。 一条船上一盘散沙。 汤怀仁此时笑道:“哈哈,没有志气野心终身都将碌碌无为。欲望,不是坏事。不过诸位紧张得太早了。” 第127页 众人看向汤怀仁,只见他笑吟吟道:“在没有找到宝藏之前,所以的争斗都是愚蠢的。你们现在在我的船上,禁止私斗这点要求不为过吧。我不管你们是有私仇,还是想独吞,船已经启航,藏宝图也只在我的脑海里,在找到宝藏之前,一切听我的,找到之后,再各凭本事,如何?” 一时并没有人说话。 汤怀仁又道:“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难道你们来了这里,是提心吊胆的?还是忌讳我这糟老头子?大海是无情的,充满宝藏也充满危险,不能齐心合作,就一同埋葬吧。这不是威胁是忠告。” 汤怀仁看着不断挑事的行尸楼。 魅姬一直不出声,谬空、赫连霸互相对视一眼,谬空道:“合作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虽然是个残了的糟老头,但却不得不让人忌惮。请了天外山庄的少主人当你的打手不说,江湖聚会,寻宝远航,你却还带着个朝廷鹰犬是几个意思?” 谬空黑色的指甲指向了南宫碧落,目光也聚集到她身上。 江湖人总是反感朝廷爪牙的,而且现在还是谋划着不能为朝廷所知的大事。何况南宫碧落在比武中显露的武功不得不让人戒备,在各有所图的时候,强大的人意味着威胁。 赫连霸也用刀指向南宫碧落,“喂,你说你是谁不重要,可是总不能让我们和遮遮掩掩的人一起做有性命威胁的事吧?” 南宫碧落特意看了一眼汤怀仁,汤怀仁点头示意,她便放下了酒杯,起身解开了发带,披散着头发,道:“南宫碧落,我是都察院捕快,也是江湖人。换装不过是为了减少一些好事之徒的挑衅,虽然看起来作用并不大。” “南宫碧落?”人群里呢喃细语,也有人狐疑地看着这传闻中的女神捕。 “传闻南宫碧落刚正不阿,视金钱为粪土,怎么会出现在这条船上?”谬空眯眼扫视着南宫,“朝廷断不了江湖事,该不会这本来就是个局,为了你南宫捕头的丰功伟绩?” 南宫碧落能感觉到道道刺背的目光,从容地用一支木钗挽了散发后道:“传闻是传闻,南宫碧落一贫如洗,这样气派的局做不来,是吧,汤先生?” “哈哈哈,南宫是我请来的帮手,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诸位,再说这会儿早就远离了陆地,没有什么朝廷、皇帝,她也不在都察院,只是我的朋友。”汤怀仁笑着说道,他抬手示意南宫碧落坐下。 这番话已经算大不敬,但在这里没有人在意,南宫碧落也听话地坐下,其余人虽然戒备南宫碧落,也没再受谬空挑拨。 “哼,看来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传言总是言过其实。”谬空冷笑着重新端起了酒。 “谁说不是呢?”汤怀仁笑着举杯敬众人,“来来来,此行寻宝,要在船上渡过十天半月,目的地在死亡海域。不吃好喝好,怎么有精力找宝藏。我敬大家一杯。” 人们脸上神情微妙,带着伪笑,说开了后,开始陆陆续续动筷举杯。 南宫碧落将杯送到唇边,目光落在行尸楼一行人方向,发现魅姬仍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巾,像尊无悲无喜的佛像。 她嘴角一勾,挪开了酒杯道:“既然是在一条船上一同去死生未知的地方,那是不是也该坦诚一点合作,为何行尸楼的诸位只晓得让我亮明身份,却还自己蒙着面,连这样的饭局都无动于衷?” 南宫碧落话音一落,人们自然看向了魅姬,好些人表情骤变,有护主动怒的谬空等行尸楼的人,也有神情忽然复杂的易五、萧青山,还有看热闹的。 当然魅姬冰冷的目光也望向了南宫碧落,并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只有一汪深潭般的死寂。 南宫碧落唇边的笑意在那目光下消失,神情也变得严肃,有似曾相识的错觉,是——错觉?她无法确定。 她没见过魅姬,那样冷漠又潋滟的目光,是一种她形容不出的感觉。但凡被魅姬那样的眼神看一眼的人都会被那双眼睛摄魂般吸引去。 “你想让我揭下面巾?”魅姬的声音毫无起伏。 “当然!”南宫碧落认真严肃。 旁人蠢蠢欲动,奇怪的是不止谬空等人,连易五都欲言又止。他看了下汤怀仁闭了嘴,目光停在魅姬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赫连霸破口大骂,“魅姬娘娘的真容岂是你这小丫头可以窥探?”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理由只有你们的人——遮遮掩掩。”南宫碧落故意加重了'遮掩'。 “你!”赫连霸提刀起身,就欲动手。 “赫连,坐下。”魅姬阻止了他。 “可是娘娘,她、” “这条船上的人生死掌握在谁手里,又或者无人生还,都不确定。她会好奇无可厚非。”魅姬说着便取下了黑巾。 一代佳人,风华倾城。 即使是黑衣也是遗世独立的特别气质。 不知怎么好几人似乎都发出了叹息,有怀念,也有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世间难得的美人,但也留下了岁月走过的痕迹。她保养得很好,眼角还是有了细纹,又正好是那份犹存的风韵经过沧桑岁月洗礼依然如发醇的美酒般蛊惑着世人。 风华正茂的柳飘飘都不免自惭形秽又心生神往。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最先回过神来,也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却又皱起了眉。 第128页 易五眼里的复杂,萧青山的痴迷,其他人的惊讶疑惑,以及行尸楼众人的冷笑和汤怀仁如同意料之中的微妙神情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你满意了?”魅姬低沉的嗓音问道。 南宫碧落并不回话,揭下了魅姬的面巾,她疑惑反而更多了。 “喂,小丫头,魅姬娘娘问你话呢?”赫连霸虽然粗旷,但感觉到魅姬对南宫碧落有些不同。 南宫碧落盯着魅姬的脸,她看起来和苏映月差不多大,比苏映月感觉更年轻貌美一点,这样的人见过一定有印象,可是她并不认识她,却又觉得熟悉。 “喂!”连谬空都忍不住喊了南宫一声。 “哈哈,魅姬,小辈不懂事,你也不用这样来唬人家啊,还说什么同归于尽的话来霍乱人心。只要你们行尸楼能高抬贵手别挑事,此行就简单得多。好了,我看你们起得也早,干脆先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吧,饭菜也送到你们房里。小五。” “是。”易五回了神,“诸位请。” 大殿渐渐空了,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留了下来。 汤怀仁让连羽、火麒麟二人将他推到南宫前面,便让他们也下去,“南宫,别愣着了。你让行尸楼的千面魅姬摘下了面巾也该满足了。呵呵,虽然可能也是那女人的面具。” “此话怎讲?” “魅姬娘娘,千面色相,在二十年前就是迷尽天下英雄的妖女,那些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人恐怕连她真面目都没见过。被那女人几句话一哄,迷魂汤一灌,再软床上一躺,命都能为她豁出去。就拿萧青山来说,也曾痴迷她,不过那老小子虽痴却又守礼,没小五陷得深。要不然当年志得意满的伍放鸣也不会突然销声匿迹,最后成为我这老头子的随从。可是十年多前也不知她怎么转性了,带起了面纱,挂着色相千面的名头,却不以面目示人了,但也丝毫不影响那女人迷惑男人的本事。男人有时候单纯得可怜,对吧,司徒小友?” 司徒凌霄突然被点名,茫然中差点点头。汤怀仁开怀大笑,扔给南宫碧落一个瓶子,“你们也好好休息,里面的药丸一天一粒。在船上还不用担心其他人闹事,我不能有任何闪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南宫碧落收好药瓶点头,汤怀仁便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司徒凌霄朝那背影冷哼了一声,他以为药瓶是天冬蛊毒的临时解药没在意,只是问南宫碧落:“男人很单纯,那老头故意点我名干嘛?” 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笑道:“意思是在这船上你得关好门,免得被人趁虚而入吃干抹净。” 司徒凌霄想起了柳飘飘,心里一抖,“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吗?” “我们现在是贼船难下啊。还是好好逛一逛这里,享受一下这豪华楼船上的待遇吧,我们可是朝着死亡海域行驶。”南宫碧落离开了大殿。 “喂,你等等我啊。” 海浪翻滚着,天机号迎着浪潮前行。船舱里,指挥着船员的船长一脸严肃。 第49章 船楼大如城,金漆翠阁,雕鹤纹游凤。船外海风阵阵,水势连天,雪浪吼青霄,楼船海景可谓悦目娱心。 南宫碧落二人站在甲板上举目远眺,这汪洋海远,万迭烟波滔白昼的波澜壮阔固然叫人心旷神怡,但所思所想却不见得如这碧波青天豁达。两人皆叹息一般呼出一口浊气,继而相视一笑。 “哈哈,时光匆匆几春秋,上次和南宫你一同乘船观海已经是十年前的光景。”司徒凌霄感慨起来,少了吊儿郎当,他真的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凡。 南宫碧落歪头看着正经起来的世弟,“当年的黄毛小子也长成翩翩儿郎了。树立了威名的司徒公子作何叹气?” “所求得偿,扬名立万,知己、美景,此番若仅是游玩当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惜我们要去那劳什子的死亡海域。听我那行船经验丰富的海商朋友说,死亡海域是一片海匪猖獗,漩涡暗潮四伏,活鱼难入,生人勿近的地方,连海底鱼虾都难以生存,我们此去前途茫茫啊,我叹气应一下心境。世姐又因何叹气?” 南宫碧落笑道:“我也想不到汤怀仁把会我们带上了这汪洋大海,我该写信和我娘报一下平安的,也不知能不能准时回衙门复职?” “怕苏伯母担心无可厚非,但能不能按时回衙门你也担心世姐你也太尽忠职守了吧?”司徒凌霄看怪物一样看南宫碧落。 “怎么说我也是都察院第一女捕,王大人的得力干将,他少了我肯定会很不方便,不按时回去一定也会担心,说不定还会派人来找我。” “王锐有那么好?”司徒凌霄瘪嘴,倒不是说他看不上王锐,王锐是个好官他知道,他只是不信远在京城的左都御史会为了区区一个告假捕头兴师动众。 何况现在他们是在海上,前不见岛,后不靠岸,就算出了事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指望不上谁,船上他能靠得住的也只有南宫碧落,想到这儿司徒凌霄又叹了一口气。 “世姐,还好有你陪我来了。” 南宫碧落摇头失笑,还没发话调侃就听见从旁传来一道声音:“年轻真好。” 唐刚和陆建一同走来,唐刚一脸揶揄笑道:“我们两个老粗没有打扰二位吧?” 司徒凌霄嘴角一抽不回话。南宫碧落则含笑打量着不请自来的两人,道:“临海观景而已,二人对谈,不如众赏,谈何打扰。何况二位早就在打探我南宫碧落,何不亲自聊聊?” 第129页 “哈哈,南宫捕头洞察秋毫,连我二人打探之事也知,厉害厉害。”唐刚又道,将剑怀胸而抱笑眼如月。反观陆建则沉默寡言,表情也一副死气沉沉毫无变化的冷淡样子。 南宫碧落:“二位来,是为了阿谀拍马?” “也不尽然。南宫捕头威名远播,比武大会上又展露了令人惊叹的深厚内力,我等佩服不假,再则嘛、”唐刚兀地放下手,规矩地抱拳施礼,正经道:“南方武林盟奔雷剑唐刚、” 寡言的陆建也是抱拳施礼,“独眼蛇手陆建、” 继而异口同声道:“奉盟主之令打探南宫捕头消息,跟随南宫捕头,听候捕头差遣。” “盟主?”南宫碧落思量了一下,“楚兄弟已经平安到家?” 唐刚:“是的,少盟主已经平安回去,还对盟主百般赞扬南宫捕头。此番归来少盟主不只武功长进,还沉稳了许多,盟主听闻南宫捕头二位要参加武林大会派我二人来协助。” “楚盟主有心了,我何德何能能差遣二位前辈,使不得。” 唐刚道:“南宫捕头谦虚,你与司徒公子在英雄大会上表现不凡,我二人也只是年纪占了便宜,有什么使不得。现在在这远航海船上,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何况汤怀仁所谋不小,我二人是武夫粗人难以猜度他心思,没个主心骨就似无头苍蝇,有南宫捕头就不一样了,至少能定个心。” 唐刚话一说完,司徒凌霄竟和陆建一起在旁点头,南宫碧落哭笑不得道:“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大海孤船,我也只能听船主人的话。” “这、”唐刚一时语塞。 陆建却道:“你听谁的我管不了,盟主之令是让我听你指示,你若没有指示我便安分跟着你,直到此行结束。” 南宫碧落笑对陆建:“目的地可是帝王宝藏。” 陆建仍无甚表情:“那也不关我事。” 唐刚看着陆建,沉默了一下后扯了嘴角,道:“说得没错,我们的任务是护你们安全。” 南宫碧落眉峰微聚,笑容不改,“二位真是忠肝义胆,南宫碧落佩服。这样吧,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停船之后再做打算,在船上一切正常交往,如何?” 唐刚:“没问题。我也想和司徒公子好好切磋武功消磨时间。” “哈,好说好说。”司徒凌霄颔首摆扇,笑容灿烂。 然后四人便站在一起同观海景,说起各自见闻所识来。 这边相谈甚欢,唐刚和司徒凌霄话题不断,意欲结为异姓兄弟,斜上方却忽然响起一声娇笑。 四人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船桅上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她手持美酒,桅杆斜倚,裙边半开,春光微露,媚眼如丝,正是那放浪形骸的柳飘飘。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坐在那上面的,双颊红润,透着几分醉态迷朦。 唐刚喝道:“好你个柳飘飘,作甚偷听我们讲话!” “呵,怎么你们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吗?”柳飘飘昂首倒了酒,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酒香四溢,顺着白皙修长的颈线滑落一缕,未饮先醉人。 唐刚皱眉欲跃起拉她下来,南宫碧落拦住了他,微微摇头。一点也不意外柳飘飘的出现,似早就察觉柳飘飘什么时候出现在桅杆上。 美人饮酒倒是赏心悦目,柳飘飘一口酒饮罢,见下面四人神情各异的都望着她,她便把玩着酒坛,笑道:“我在船上搜罗出几坛好酒,想要找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人一起喝一杯。” 话音一落,一坛新揭盖儿的酒从空中破风而来,葡萄红的酒沿着宽阔的坛口在空中旋转,似洒非洒,醇香先至,眼看着就朝司徒凌霄飞去。 高空疾坠,酒坛滴酒不洒,司徒凌霄却极度恐慌般躲开了酒坛,就好像那酒洒出一滴沾上了都炙热烫人一般。眼看一坛好酒错开司徒凌霄就要坛碎酒毁,站在司徒凌霄身旁的南宫碧落伸手接住了酒坛。 葡萄美酒在坛口晃动了几圈,稳稳当当地躺在酒坛里,司徒凌霄大松一口气,南宫碧落看着手中的美酒无奈一笑。 非是她要掺和,是这力道非比寻常的酒坛如果她不出手接住就要砸向她的脸,柳飘飘是冲她来的。 南宫碧落将酒坛凑近,低头轻嗅了一口,冲桅杆上挑眉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佳酿配好杯,就这么吹坛饮,煞风景。” 柳飘飘嫣然一笑,从桅杆上跃下,落了地。 她身姿摇曳的朝司徒四人走去,无视司徒对她的退缩,走到了他们面前,看着南宫碧落道:“葡萄酒当然配夜光杯,喝酒当然也得和对胃口的人喝。” 柳飘飘拿出两只夜光杯,正准备递出一只时,眼睛扫到司徒三人,哼道:“女人喝酒,你们几个臭男人还不快点滚?” 司徒凌霄愣住,唐刚怒道:“柳飘飘你是来找茬的!” 柳飘飘细眉一挑,“欸~别那么大火气,真要动起手来,你指不定讨不了好。” “呸!我会输给你这个荡妇?”唐刚修养不复,拔剑出鞘。 柳飘飘瞥了一眼,“江湖俗话,老人、和尚、女人见了最好绕道走,不然没有好事,现在这条船上都齐了。你要打,我倒不介意奉陪~” 话虽这样说,柳飘飘连柳叶刀都没露,南宫碧落也在唐刚压抑不住怒火时道:“唐大哥,息怒。让我和她单独喝喝酒,聊会儿姑娘家的话吧。” 第130页 “哼!看在南宫捕头的份上。司徒兄、独眼,我们走。”唐刚收剑,和陆建一起带着还有些困惑的司徒离开。 “哼,装模作样,蠢男人、伪君子。”柳飘飘低声冷哼。 三人走远后,她恢复笑容,递了一只夜光杯给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笑着将两人杯中满上,然后二人便碰杯一饮而尽。 “嗯~果然好酒。”南宫碧落举着空杯回味。 “再好的酒也要看和什么人喝。”柳飘飘道,“来,满上。” 南宫碧落再度为她斟酒,自己却只喝了一杯,“柳姑娘,现在就你我二人,有话直说吧。” 柳飘飘将杯中酒喝下,道:“好,我也就明说了。汤怀仁所说的宝藏形单影只可啃不下,从大殿出来,这条船上的人都开始拉朋结友,寻找阵营。萧青山、武飞、曲迎风现在已经去当行尸楼的狗,和谬空、赫连霸接头示好,我也只好找个值得信赖的伙伴一起度过这段旅程了。” “所以你找上了我?” “嗯。”柳飘飘点头,“你内力深厚,能与魅姬抗衡,武功路数变化多端,见多识广,观察入微,而且还很得汤老头信任,再说——” 南宫碧落为她和自己倒了酒,轻碰她的杯子干了一杯,柳飘飘继续道:“我看你顺眼,万一客死海上,也想找个人帮我收尸。南宫碧落你能为素未蒙面的凌霜行千里追凶手刃月还雪,替我这个举杯共饮的人把骨灰送回家乡应该不算难事吧?” “说得和交代后事一样,难道你早就知道此行死路一条?”南宫碧落看着她。 柳飘飘笑,笑得灿烂,“当然不是。暂且不论闷葫芦步行空,我可不想像木易那蠢货一样看不清形势,只想着报仇和财宝。我虽然也是仇也想报,宝也想要,但总觉得我们三对死敌刚好凑到英雄会有些太巧了,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我可不能孤军奋战,那么多人当然找你啰。最坏的打算也让在江湖飘泊了多年的我能落叶归根,同为女人,你又好歹'曾'是充满正义感的捕头,不会连这点要求也不答应吧。我武功头脑也不差,有我结盟组队,稳赚不赔~” 南宫碧落摇头失笑,“柳姑娘确实头脑聪明,武功也高强,这买卖的确值。”她又举起杯,示意柳飘飘干杯同饮。 柳飘飘欣然接受,“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比你大,叫我一声柳姐如何?” “柳姐。” 柳飘飘挑眉,笑容里忽然少了几分媚意,拿过了酒坛为自己和南宫倒起酒来,“你倒得太慢,我来。和对的人喝酒就是痛快。南宫妹子,之后你可得罩着我,最好能保我心想事成,平安回去。” “呵,这不太好说。我倒想知道你和曲迎风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飘飘的笑容兀地消失,却没介意南宫碧落的问题,大概是有点醉了,“做人贪嗔痴欲,江湖争斗要么是情仇,要么名利。我和曲迎风一男一女,你说是什么?柳寨苗女,一生只爱一人,也只恨一人。我柳飘飘要斩断魂结,恣意江湖,他曲迎风犹如一根刺让我不舒服,我就要亲手拔了他!呵呵,妹妹,你要动情,可得看清人啊,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痴心错付。” 南宫碧落没再说话,只是让柳飘飘继续倒着酒,继续陪她喝。 不知喝了多久,天色渐晚。 “世姐,不好了!木易死了!”司徒凌霄突然冲来叫道。 南宫碧落迷朦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柳飘飘亦如此,二人当即跟着司徒凌霄返回船舱,去到了住房区域。 木易的尸体躺在他自己的房里,被人一掌拍碎了天灵盖,据说木易中午去饭堂用饭时与萧青山有过争吵,当时萧青山正与行尸楼的人谈笑风生,他和萧青山亦是死敌,头号嫌疑人自然成了萧青山。 汤怀仁闻讯赶到的时候,南宫碧落正半蹲着在检查木易的尸首,汤怀仁见状勃然大怒,刚说过不能私斗就有人死,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南宫碧落,给我废了萧青山!然后剁碎扔到海里喂鲨鱼!”汤怀仁瞪着萧青山,他要杀一儆百。 南宫碧落从死者的额头回过神来,看到易五拍扶着汤怀仁胸口让他息怒。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尤其是一脸铁青咬牙切齿的萧青山平静道:“凶手从后偷袭,一掌毙命,时间很短,木易去的时候不算痛苦。这船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止萧青山一人。” 汤怀仁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毫无感情地说道:“除了先生、火麒麟、连羽和一众船员婢女,每个人都有可能杀了木易。而且——凶手可能就是想要扰乱人心,先生请冷静。” 汤怀仁冷静一想,平复了心情后,仍余怒未消道:“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南宫碧落若有人再敢触犯船上的规定,你给我杀了他,哪怕同归于尽,否则就是你死!” “你!”司徒凌霄被柳飘飘拦住。 “是。”南宫碧落平淡的声音平息了司徒凌霄闹事的怒气。 但看到旁人对南宫碧落蔑视的眼神,他心里又不痛快起来,尤其是被行尸楼的人嘲笑,南宫碧落心里一定很难受! 易五疏散了人群,叫人来抬走了木易的尸体,旁人陆陆续续离开,只留下南宫碧落、司徒、柳飘飘、陆建和唐刚。 “南宫,你竟然会对杀人凶手让步!”司徒凌霄挣脱了柳飘飘,他还想质问她为什么对汤怀仁那么毕恭毕敬,哪怕那是演戏,也太像一个狗奴才了! 第131页 南宫碧落冷面未理会,对唐刚和陆建道:“陆大哥、唐大哥,请你们多和步行空接触,如若可能最好在人前形影不离。” 唐刚思忖着原因,陆建却没多想多问,二人点头应允,便走了。 司徒凌霄不解,柳飘飘道:“傻小子,想一想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木易。” “为什么?” 南宫碧落向屋外走去,柳飘飘翻了个白眼,和他讲道:“因为木易在这不和谁沾亲带故,独行独往,他死了其实对谁都没有太大损失,甚至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 柳飘飘的声音越来越小,南宫碧落独自一人出了船舱,夕阳西下,黄昏将殁。 海风渐渐寒冷,外面空荡荡。 南宫碧落独自走上了甲板,还有一人早已在那,静静眺望落下的夕阳。 余晖熹微,孤影独绝。 魅姬。 南宫碧落看了一会儿,冷着脸朝着她走了过去。 魅姬似乎是察觉到杀气,回头看来。看到朝她走去的南宫碧落,她的眼神细微而多变,最后依然死寂。 第50章 南宫碧落走向魅姬。落日海风冷,海浪涛涛,每多走一步,就觉得海风冷上一分,直到她走到魅姬面前,也就无法再去感观那些寒意,会在意的只有魅姬太过平静的表象。 魅姬看向南宫碧落,问道:“有事?” 南宫碧落将魅姬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不愿错过一丝变化。“请管好你的手下,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一切排除异己的举动操之过急,未免愚蠢。别再寻衅滋事,否则我就只好按汤先生的指示,让挑事的人在这船上消失。” “口气真不小,做得到的话请便。不过奉劝你一句,和行尸楼作对,不会有好下场。”魅姬神情语气里全是轻描淡写的不在意。 “这里不是行尸楼,不听告诫,同样没有好下场。”南宫碧落神情严肃认真,“在别人的船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魅姬嘴角竟浮起了轻微的笑意,“多谢你的忠告。” 她的目光从南宫碧落的身上移开了,去追捕海平线上夕阳最后的光辉。 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头,注视着魅姬的侧颜,嘴唇动了动又紧抿。 魑魅魍魉逍遥侯,她现在离行尸楼前所未有的近。 魅姬又回过头来,侧目看着还未离开的南宫碧落,“还有事?” 南宫碧落既不点头也未摇头,恰逢桅杆上船帆拉了起来,她便道:“入夜了,最好早点回房。希望我的忠告你真的听进去了。” 魅姬也看了一眼船桅,“彼此彼此。虽然你似乎对行尸楼有很大的敌意,我却觉得你讨好汤怀仁不如和我们合作。这只是个提议,也许你加入行尸楼会得到你想要的。” 南宫碧落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微微上扬着,笑不及眼里。“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知道。不过南宫家的人,会听令于朝廷之外的人,本来就很奇怪了,加入行尸楼又何妨?”魅姬嘴边弯曲的弧度与南宫碧落极其相似。 “听你这话对我南宫家很熟悉?”南宫碧落表情不变,眸光又锐利几分。 “谈不上,不过这个提议也对你爹说过罢了,他没同意,你又如何?” 南宫碧落将右手背在了身后,微微握拳,“他没同意所以没有好下场?” 魅姬似乎听出了南宫碧落的用意,轻轻一笑,“你在套我话?虽然不清楚你的真实目的,但我魅姬不想和'外人'再浪费口舌。” 南宫碧落笑容不再,眯眼看着眼前笼络意味明显的魅姬,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魅姬的面容尚且明晰,可南宫碧落却分辨不出她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幻。 落日后,天是绛蓝色,黑衣的魅姬即将融入黑夜。 南宫碧落沉默了半晌后平淡道:“犬牙鹰爪,折颈可悲。都是奴才选哪个主子都一样,自然选个顺眼一点的。”说完她便准备离开。 却是魅姬忽然出手,在南宫碧落的惊诧中抓向了她,南宫碧落慌忙抬手,两人缠着手腕过了几招,魅姬擒拿手功夫不容小觑又先发制人,很快南宫碧落就被魅姬一把抓住了左手,扣住了命脉。 被魅姬握住的手腕,有透过衣衫的冰凉沁入,南宫碧落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她就发现魅姬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纤细的指尖按在她的脉搏上,魅姬的眉梢也慢慢蹙起。 南宫碧落疑惑地看着魅姬,正准备询问,魅姬却已经松开了她,道:“百香烬?难怪你会那么听汤怀仁话。确实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走吧。” 南宫碧落越发觉得奇怪,只见魅姬已经别开了眼,不想再多理会她的样子,她耳朵微动听见了声响,回头一看竟是易五已经走到近处,正狐疑地盯着她们。 南宫碧落暗自叹了一口气,太在意行尸楼的人失去了警惕,平常早就该察觉有人来。 她看了魅姬一眼,转身离开,经过易五的时候点头示意。原本就习惯板着脸的易五在暗色的天幕下似乎更加阴沉。 易五目送南宫碧落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他走向了仍站在船边的魅姬,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神情却不自觉的柔和。 南宫碧落并未走远,返身躲进了离魅姬不远处的木箱背后,看着易五站在了魅姬面前。屏息侧耳听去,海浪的声音更急了,她没放过任何微小的声音,那围栏边站着的两人却沉默着。 第132页 他们都背对着南宫碧落,魅姬连正眼都没看易五一眼。 易五看了魅姬的背影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魅姬回过了身来,看陌生人一样的冷淡神情像是刺了易五话,冷笑道:“怎么当年的‘清风雪鹤’老了就不认识了?” 魅姬眼珠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漠道:“伍放鸣?你不是死了吗?竟然会在汤怀仁身边当起了管家。” “当年的伍放鸣的确死了,感情用事被人利用而不知,志得意满的大好青年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万念俱灰最后跳崖自尽,如今世上只有奴才易五。”易五的目光说不出是憎恨还是留恋,死死地看着魅姬,像要把她看穿。 魅姬冷笑道:“你是要把你的失败算在我的头上?可惜我没有心情与你回忆当年。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更想知道你主子会怎么利用船上这些人?” “无关紧要?”易五呢喃了一遍,自嘲的笑了笑,而后正色道:“主子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透,只需要听令就是了。奉劝你一句,即使你的背后是行尸楼也别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他不仅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更像个疯子,激怒一个疯狂的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现在还真像一个忠心听话的奴才,难道也有把柄在他手中?” 易五愣怔了一下,以为魅姬在关心他,心里有一丝欣喜,“没有,只是我发了誓会至死效忠他。魅姬,我不想与你为敌,也不想你有事,你不如弃暗投明吧,效命于汤先生,比你待在杀手组织好太多。与先生作对不会有好结果,他目的达成后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们无法想象。” “我想你形容错了,汤怀仁那里不是'明',他能有什么手段?无非是些收买或下毒威胁的伎俩,也只能威胁南宫碧落这种孩子。有谬空在,任何毒都威胁不了我,即使有南宫碧落这些人站在你们那边也不可能与我们抗衡,该掂量一下的是汤怀仁。” 魅姬背转了身,“你,不用再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之间只是旧识从没有旧情,别用你的一厢情愿来介入我的行为。你回去告诉汤怀仁,我会让赫连霸他们遵守天机号上的规矩,不会再有人意外死亡。他也应该换一些新招了,用百香烬操控别人,并不算高明的手段,要解轻而易举。” “哈哈哈。”易五听完后,却是突然大笑起来,“魅姬我当你真是铁石心肠,可是面对旧情人的徒弟,你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百香烬威胁不到你,能威胁到南宫碧落就够了!你的话我会转告主子的。” 易五站在原地期待着魅姬回过头来,就算是愤怒也好,但魅姬并没有,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一般,留给他清冷如夜的背影。 易五嘴唇动了动,没再说出什么,转身离开。 天已经暗下,暗中偷听的南宫碧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汤府的总管大人身影凄凉。 南宫碧落又看向魅姬,她依然看着漆黑又广袤的大海,是融进黑夜里都无法忽视的存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伍放鸣算不算英雄暂不论,魅姬是美人,是让人可望不可及的美人。 南宫碧落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不想偷听别人的情史,却又不得不去在意。 旧情人的徒弟?她想起了她仙风道骨、逍遥潇洒的师父俞点苍。 白羽神剑,点苍仙。 他师父当年也是武林中的万人迷,桃花无数。 莫非她就是给了师父寒玉功的西域瑶姬,也是师父心里念念不忘的人? 所以魅姬会对她有些不一样? 南宫碧落悄悄离开了。 船颠簸着继续在黑暗里前行,魅姬回头看了一眼暗处的杂物堆…… 天机号又在海上颠簸了七天。 除了大海越来越宽广无际,船上的人也算相安无事,汤怀仁很满意,不怎么露面,只有船长、易五出入他的房间,具体商量什么无人得知。 说起这次天机号的船长,竟是司徒凌霄旧识,是他那个号称'海王'的海商朋友,航海经验丰富,整个船队为汤怀仁雇佣驾驶天机号。南宫碧落与他交谈过一次,海王干练沉着,为人豪爽喜结友,却对南宫碧落敬而远之,只是因为她是朝廷的人,而海王是海上走私的商人,总归避讳官差,南宫碧落也因此套不出汤怀仁的意向来。 仅仅知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海王频繁出入汤怀仁房间原因在此,他的船员都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前进。 越是平静越让人不安,南宫碧落有时会希望自己只是太敏感。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打坐冥思,敲门声将她唤了出去。柳飘飘几人一起叫她去饭厅,这几日他们总是一起行动,与行尸楼以及汤怀仁手下的火麒麟、连羽、岭南双鞭分成了三个小团体。 就像到了饭厅,也是三方各自占一桌,谁也不搭理谁,维持稳定的表象。所有人都清楚,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没必要在这里耗费精力。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魅姬,她安静地听着赫连霸等人的细语,自从那次单独交谈过后,她就没再和任何行尸楼以外的人有过交谈,就连嚣张的赫连霸几人也不和外人多话,低调安分起来。 南宫碧落几次想要找机会潜入行尸楼几人的领域打探些消息都没有找到机会,她有些烦躁,好在常年的捕快生涯让她很快调节过来,现在静心养精蓄锐比较好。 第133页 柳飘飘又去酒窖摸出来好几坛好酒,为桌上几人满上后,自己先一饮而尽,抱怨道:“海上颠簸死了,睡都睡不舒服,而且又闷又无聊,真受罪。” 几人早就习惯了柳飘飘的牢骚,唐刚哈哈笑了几声,和司徒干杯对饮,陆建和步行空也是一个自己饮酒,一个闷坐着不理她。柳飘飘翻了一个白眼,和南宫碧落碰了一杯,道:“无趣,白瞎我和南宫妹子的貌美如花。” 司徒翻了白眼,唐刚仍旧哈哈笑。南宫碧落两指将又满上的酒杯推回面前,道:“晕船不舒服,就少喝点。” “啧,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杯中物是万灵丹,一醉解千愁。你还不陪姐姐再喝点儿?”柳飘飘没个正形地搭住南宫的肩,大姐大一样揽着她。南宫碧落无奈笑了笑,端起酒杯又和她碰了一杯,就不再举杯了。 柳飘飘连饮几杯后觉得无趣,又把目光挪向了滴酒未沾的步行空,“我说闷葫芦,你别一直像个木头一样坐着啊。” 步行空三十几岁,硬朗端正,他瞥了一眼柳飘飘,便继续死盯着行尸楼那边,嗓音低沉:“喝酒误事。” 柳飘飘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武飞,也看到了狠狠瞪着她的曲迎风,柳飘飘哼了一声,凑近了步行空,低语:“闷葫芦你可别闹事让南宫妹子为难啊。我也恨不得把姓曲的千刀万剐,但现在还是好好喝酒吧。” 步行空却无动于衷,眼里只有仇恨,若不是南宫碧落让唐刚二人随时看着他,他或许就是第二个牺牲者。 柳飘飘硬塞了一杯酒在步行空手里,端着酒杯没骨头似的将南宫碧落当成了靠背,问道:“闷葫芦,看在南宫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动投靠了行尸楼的曲姓哈巴狗,那姓武的狗与你又是什么仇?” “夺妻之仇,杀妻之恨!”砰地一声,步行空手里的酒杯被捏个粉碎,指缝也流出鲜血。 闹出来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其他两拨人的注意,武飞冷笑了一下,继续和曲迎风喝酒。 “步大哥,你这是何苦。”司徒凌霄立马起身将步行空手里的碎屑取出来,又包扎。 柳飘飘等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她扔下酒杯道:“闷葫芦你看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仇——不是不报,未到时候。”柳飘飘眼里哪有一丝醉意,只有冷酷罢了。 “唉,柳姐。”南宫碧落叹息呢喃了一声,江湖恩怨最难解。 便是这时,天机号的船身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船舱外传来巨响,接着饭厅里桌摇碗碎,甲板外传来了号角。 赫连霸提刀大喝:“怎么回事!” 人人运功才稳住了身形,司徒凌霄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火麒麟高呼:“是火炮!”随之又是几声炮火声和晃动。 南宫碧落扶住踉跄了一下唐刚,“出事了。”立马朝外面跑。 比她更快的是魅姬的身影,冲在了所有人前面,紧跟着南宫碧落和谬空,随后所有人鱼贯而出。 争先恐后中,步行空与武飞打了起来。柳飘飘阴了曲迎风几道暗镖。唐刚、陆建拦住了帮武飞出头的赫连霸,拉出了步行空。萧青山帮曲迎风挡了暗镖,司徒凌霄又替柳飘飘拦下了曲迎风还击的玉箫,拉着她往外冲。 乱中还乱,一路交手不断,汤怀仁一方的人也参与其间调停,直到快冲出了舱外,听得外面高呼:“海盗!是海盗!” 所有人才停止互斗,全力冲出船舱,只见朗朗晴天硝烟四起,浪吼汪洋炮火阵阵。 数十条海盗船包围了天机号,不停有火炮轰来,船身激荡,一片混乱。 第51章 京城,鸣玉坊。 午后的风月楼祥和安宁。 最近生意寡淡,为了揽客迎宾,瑶红领着人在庭园搭建着新的舞台,只是楼里的人都显得无精打采,并不是那么卖力。瑶红也并没有呵斥他们,倒有些纵容他们的懒散,尤其是那些装饰的姑娘丫头慢腾腾拿不来挂不上一件东西,惟有一人动作麻利,干活勤快。 此人还不是楼里的人,是热心肠的曲水姑娘。最近的风月楼里经常看得到她的身影,因性格直率热情,与楼里的人是越开越熟络了。 瑶红随意催促了两声,便为自己到了一杯茶,刚递到嘴边就被人夺去。熟悉的香味让瑶红无奈地转过头去,只见凤舞将茶喝了个干净,递回空杯亲昵地挨着瑶红,看向忙活的曲水,酸溜溜地道:“这漂亮丫头三天两头就往楼里跑,帮你忙打下手,任劳任怨,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香饽饽。”瑶红又倒了一杯茶给凤舞,凤舞端着茶'哼'了一声。 瑶红嗔了她一眼,望向曲水笑道:“就算水儿是要献殷勤,那目标也不在我。” “哦?” “她呀,没事就打听凝烟的事儿,吃了好几回闭门羹还总往冰山上撞,我看八成是看上人凝烟了。” “嫣然?”凤舞想到另一个花魁的脸,顿时觉得天气都凉快了,她看曲水同情起来,“那有的这丫头受了,要想融化冰山可是任重道远。” “咳。”就在瑶红二人亲密说话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咳嗽声,她们一回头就看到了风飘絮,二人对视一眼一起喊了声“老板娘”。 风飘絮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仔细,瞥了干活儿的曲水一眼,看着挨在一起的瑶红二人道:“你们两呀就会闲扯,可别被凝烟听去。” 第134页 瑶凤二人偷笑了一下,凤舞挽住风飘絮道:“放心吧,凝烟窝在房里,又不是顺风耳。我们也只是看曲水开朗可人,喜欢她才玩笑几句,再说她们要成了也挺好,正好互补。” 换做往常,她们谁敢这样亲昵!风飘絮拂开凤舞,瞪她一眼,“你呀巴不得好看的女人都喜欢女人才好,那天下不得大乱。” 凤舞又腻在瑶红身上,“乱就乱呗,反正现在也不太平。” 瑶红却在这时轻轻推开了凤舞,曲水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处,插了话:“什么乱啊太平的?你们在说什么?” 凤舞不自然笑了笑。风飘絮道:“就是碎嘴闲话,水儿最近都察院可忙?” 曲水:“有什么可忙,京城最近太平着呢。要忙我也没时间来这里看你们。” 凤舞揶揄:“是看我们?” 瑶红扯了凤舞一下,她就安分了。风飘絮道:“南宫捕头不在,王大人不是缺少帮手吗?” “我是小姐的丫头,又不是他的丫头。再说小姐一人出去潇洒,我干嘛还要在都察院当牛做马,还不如来这儿。”曲水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真假参半,不想听王锐差遣是真,来这儿却也不是自愿。 瑶红笑了:“对,愿意来这儿当牛做马。看你这哀怨劲儿,那么离不开你家小姐啊?” 曲水哼了一声,“她和司徒去英雄大会,司徒凌霄都能去,带上我又不会怎样。” 风飘絮被曲水撅嘴逗笑,“这小嘴翘得。南宫捕头本领高强,定能事事顺遂,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我们陪你聊天解闷不好吗?” 曲水想想也是,点了点头,喝着风飘絮倒的茶,看着搭建了一半的舞台,又起了话头:“舞台看来这两天就能搭好,不过最近上头风头很紧,那些官老爷恐怕不敢顶风犯事。” 风飘絮:“哦?为何?” “说是李清波联合一些官员要搞一个禁娼令,都察院的王、李二位大人也十分赞同,难得王大人与李清波政见一致,所以上面风声紧,你们最近才没有什么客人。对了,怎么这几天没怎么看到凝烟……”曲水喝着茶聊着天,有意无意提到凝烟,忠心耿耿的丫环心里还想着等自家小姐回来邀功。 风月楼庭园飘着几个女人闲聊的声音,京城一片风平浪静。 却说南宫碧落那头,在茫茫大海上,大浪滚滚掀船板,火炮阵阵压海啸。 众人口中本事不小的南宫捕头遭遇了海盗,正逢一片翻江倒海的混乱。 天机号虽雄伟庞大,论火力物资都压海盗一头,但架不住海盗船轻便灵活,以多打少,围而攻之。 十几艘海盗船包围了天机号,还有不少轻巧快捷的小船,或以火炮轰之,或以火箭射之,辅以火油乱石不断,海盗主炮舰集火炮击掩护,牵制天机号火力,轻船载悍匪强盗伺机登船抢掠。在海上这帮子乌合之众恶霸蛮人就是活鬼,烧杀抢掠蛮横无阻,他们水战经验丰富,又是亡命之徒。发起狠来不要命,杀起人来不留情,反击越激烈,他们越他们进攻紧密又攻防有序的样子是早就盯上了天机号这一肥羊,有备而来,势在必得,不遗余力。 天机号左侧甲板很快被打穿,船身颠簸,伤员无数。 天机号上大都是些绿林武夫,单挑斗狠多,哪经历过这样的蜂巢围剿,除了海王手下船员也都没有海战经验,乱成一团被动挨打。 汤怀仁和海王也被惊动出舱查看敌情,眼见自己船员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一气,汤怀仁勃然大怒:“海王,这就是你的精英船员,这就是你行船多年的经验!” “报——敌人攻势太猛,左侧甲板不能补救,他们已快登船!”船员来报。 海王顾不上回汤怀仁,观察了风向天色令道:“调遣人手去左翼,拉起所有船帆,通知所有桨力全速前进,先撤离包围。” 海王吩咐完毕回头道:“这些流寇海贼多年与戚家军对抗,都是奸刁之辈,绝非莽夫,以往多是黄昏凌晨发难,这次午后迫近,又恰逢船哨交替松懈之际,实乃蹊跷。现下脱困要紧,我亲自掌舵,外面战事你们负责。你们都是武林高手,即使不会海战也比我的船员厉害,想办法拖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登船。”海王匆匆说完,翻身跳下围栏,穿过人群,朝着掌舵室奔去。 汤怀仁也顾不得与他计较,见岭南双鞭此时回到他身边保护,问道:“南宫碧落他们呢?” 岑如风大声回道:“其他人在四周护卫,敌人火力太强,左翼大炮被毁了三门,他们护着火麒麟反击。”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颤动,甲板又破一个洞。汤怀仁紧紧抓住扶手才没摔下轮椅,船上黑烟直冒硝烟四起,他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滚!都给我滚去帮忙!小五,你也去!” 易五点头,叫来两名船员,“先生,这外面危险,你先回船舱,剩下交给我们。”说完立刻带着岭南双鞭赶去左侧甲板。 汤怀仁吩咐船员:“带我去掌舵室。” 左翼浓烟密布,船上十二门大炮,左右各四门,左侧被毁三门,而且船上几台投石机多在右侧,左侧防御薄弱,如今左侧被破,敌人更是火力猛攻。 易五赶到的时候,火麒麟掌握火力,南宫碧落等人扑火,行尸楼几人以内力击破隔绝飞矢火油,保护这边最后一门大炮。海盗的轻船也密密麻麻往天机号靠,不少小船都靠近了天机号,向船板射来飞索,被船员砍断后又后继补上,情况焦灼。 第135页 南宫碧落内力大涨,以北冥功扑火,虽很快将火势压下,但敌人后继不断。数个油桶越过头顶又朝着别处落去,好几个瞄准了船桅。南宫碧落深知船桅不能断,否则船速下降,更难脱困,当即她与司徒、柳飘飘、步行空飞向船桅拦下了火油桶,每人面上无不灰头土脸。 南宫碧落又连发三掌推开飞来乱石,刚一落地,便有暗箭射来。她握住飞箭一看,竟是海盗已经登船,她顺手掷出手中箭矢,先杀当头一人,立马飞过去阻击后续登船海盗。 但双拳难敌四手,海盗火力不小,她能阻止五股飞索,阻止不了更多,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恶匪阴险狡诈,专搞偷袭,她前后受敌,实在难分身,好在易五带人赶到,一起将登船的海盗推了下去,斩断了飞索。 南宫碧落脸上沾血也顾不上擦一下,向易五大声问道:“汤怀仁呢!” “主子在内舱,先退敌,争取时间脱困。”易五拔剑而起,'清风雪鹤'华山剑法一使出来,立即大开杀戒。 南宫碧落也不再指望他们拿出对策,只能自己想办法,她见船上武林人士已从最初惊诧中回神,以一当十,船员也稍微镇定,她便立刻去到火麒麟、连羽那边。 火麒麟善火药,连羽精弓弩,正是对付大批敌人的好手,行尸楼也深知这点,都在他们身边充当护卫,南宫碧落来到他们身边,问火麒麟道:“怎么样,火力还够吗?” 火麒麟头上大汗直冒,“撑不了多久,仓库火枪竟然受潮了,我霹雳弹快要用完,能保住这门大炮还能撑一会儿。” 南宫碧落看向魅姬,“连羽呢?” 赫连霸、谬空合力打回轰来的飞矢油桶,魅姬得空回道:“他在箭格槽,飞箭对近处敌人还好,他们远处的火力还源源不断,起不了多大作用,况且他们还有火枪。” 南宫碧落暗咬牙关,靠近船栏,观察敌人动向,心下更是一凉。已近黄昏,追击了许久了,这些海盗看似疯狂莽撞,实则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不亚于一支正规军队。 魅姬也在这时来到她旁边,“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也发现了?从他们的船队规模、进攻方式与进攻时机来看我们船上有他们的内应。” 魅姬没有接话,仔细观察了敌情后,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想办法反击,敌人舰队轻便,船队灵活,但队伍相对分散,主火力舰守卫较弱,你去把他们都叫来。” 南宫碧落一下便明白魅姬口中的他们指谁,也不废话,立马在混乱中将英雄大会选出来的所有高手集中到了左翼。 “你想怎么做?”南宫碧落问魅姬。 “敌人四艘主炮舰,三艘在左边进攻,我、你还有轻功好的柳飘飘、司徒凌霄、步行空、武飞、谬空、陆建一起到敌人船上毁了他们火炮。剩下的人留在船上一部分配合火麒麟反击,一部分和连羽一起组织防御,你们知道三才阵吧?” 除了司徒、曲迎风、萧青山、南宫碧落外皆摇头,魅姬便道:“萧青山、曲迎风你们指挥船员布三才阵配合连羽,敌人火枪数量有限,以少打多不难。易五带人看住右侧甲板,岭南双鞭看住船尾,船首唐刚看守并随时告诉掌舵室情况。赫连你负责看好船桅,护好船帆。而我们就去敌船能杀便杀能毁就毁,不行就牵制住敌人,为天机号争取突围机会。” 魅姬安排完毕,赫连霸却立即道:“娘娘,你留在船上,让我去敌船。” 魅姬知道赫连霸护她,却果断道:“我比你灵巧,打不了还能退,你守在这儿。南宫碧落,我们走。” “好!”危机关头,谁也没有再废话。 唐刚去掌舵室,让船速先降一些,魅姬等人便趁机踏往敌船。临出击之前,魅姬又将人安排为两两一组四个小队,她与柳飘飘,步行空与司徒,武飞与南宫,陆建与谬空。 “登敌船并定被群起攻之,切记互助合作,心无旁骛毁掉敌人火力,无论成败不可恋战,两刻钟即回天机号。我负责左边那艘,谬空你右边,南宫你们当中,步行空你轻功最好,你二人负责牵扯敌人舰队打掩护。”果断又冷静。 当海盗的快船再度靠近天机号,魅姬等八人便将敌人的快船当成了踏板,海上飞渡,朝着敌人的主舰攻了过去! 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遭遇海盗围攻也是浴血而战,顿时海面上晕开了血色,在残阳下,炮火中,刀光、杀伐混作一团震响。 司徒和步行空轻功卓绝,且步行空本就是五海龙王门徒,水性非凡,一个猛子扎入海中,又突然窜出,如同海里蛟龙,翻海倒浪轻而易举。他在海盗整个舰队之间来去自由,杀得海盗傻了眼,扰得他们阵型大乱,魅姬等人趁机一船踏一船朝着海盗主舰飞去。 最先登主船的是陆建、谬空,这二人一人善用毒,一人会暗器,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杀人无数的好手,一船海盗围上来,还没动手先被谬空药翻了一大半,剩下的刚靠近陆建就被一阵牛毛细针射成了筛子,死状惨烈。 谬空看那些脸上都是细孔的海盗尸体,不禁对这不起眼的独眼儿留心起来,“暴雨梨花针可是唐门的暗器。” “唐门暗器很难仿造吗?”陆建平淡地看了谬空一杀到大炮面前,一脚将大炮踢进了海里。 第136页 谬空笑了笑,两人毫不恋战,夺了条小船返回天机号。 此时天机号的速度已经提上来,不多时魅姬、柳飘飘二人也得手,返回了天机号上,天机号右侧敌人已经被压制,左翼的压力也大大减少,火势与破掉的甲板也有机会粗略补救,很快两刻钟过去,司徒和步行空也回到了天机号,他们二人要在海盗船上不停游走,着实累得不轻。 司徒凌霄气都没喘匀,一看船上没有南宫碧落身影,立马问道:“南宫呢?” 众人一同看向敌舰中央,一声炮响,敌人的火炮又轰了过来,虽然打偏了,但本就伤痕累累的左侧甲板再添重创,天机号船身开始倾斜。 “赫连叫人补船!你快去叫船长再加快速度!”魅姬指着她另一个手下。 “那南宫怎么办!”司徒当下急了。 魅姬凝眸看着远处,夕阳西下,海盗船队已被硝烟模糊不太好看清,她冷淡道:“现在是突围的好时机,二刻钟已过,南宫碧落自求多福吧。” 敌人的攻击没有之前凶猛,天机号的速度一下猛提,司徒凌霄心底一凉。 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柳飘飘,扶栏支着身子向海盗船队望去,大喊了一声:“南宫!” 回应他的是敌人的一声火炮,火麒麟也回击了一炮,震耳欲聋。司徒凌霄手足发冷,便是这时,浓雾一般的硝烟卷了起来,兀地破了一个洞,南宫碧落的身影从硝烟火光中飞了过来。她带着武飞落在了甲板上,身上有血,衣服也有口子,都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受伤,武飞却是捂着左臂,刀伤明显。 南宫碧落搀着武飞来到众人面前,便道:“对不起,我没能毁掉敌人大炮。” 魅姬皱了眉,看了眼武飞。谬空等人冷笑,让人扶回了武飞,司徒却大松一口气:“那你有没有受伤?” 南宫碧落抹了一把脸,摇头:“没有。但现在天色暗下来了,虽然他们火力也减弱,但天机号毕竟受了重创,形势还是很危险。” 此时易五也从右侧过来,“他们的炮击停了,船队好像撤了。” 南宫碧落却脸色一变,“不对,他们是要集火左翼!” 话音刚落,就是两声炮响,黄昏浓烟中,只听到海盗的高呼传来,好像有成千上万般,要从浓烟里冲上天机号。 “他们发动总攻了!”魅姬走到船栏观察,所有人也都走到船边观察。 偏生这时火麒麟叫道:“不好,弹药用完了!” 轰隆隆几声巨响,盘旋在天机号顶上的浓烟出现了漩涡,南宫碧落大喝一声:“快躲开!” 她便冲到了萧青山几人前面,聚集全身内力,将双掌高举头顶,推了出去。轰隆一声,一颗炮弹在众人头顶很近的地方爆炸开来,船身都晃了一晃。南宫碧落整个人倒飞出去,双腿划破了厚实的甲板,撞到中央的楼阁墙壁才停下,当即口吐鲜血,双膝跪地。 “世姐!”“南宫妹子!” 众人立马上前察看她伤势,就连赫连霸与谬空都暂时放下成见,担心了一下,尤其萧青山更是拿出了本门伤药急道:“南宫捕头,这是本门大还丹,你快服下。” “咳咳。”南宫碧落咳嗽了两声,二话不说,闭目盘腿调息,她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亏得她内力深厚,徒手接火炮,没当场死亡都是万幸。 “世姐,你怎么样?快把伤药吃下啊。”司徒凌霄关心则乱,惊魂未定。 却是魅姬一下将他扯开,坐到南宫碧落身后盘腿运功,双掌贴住南宫碧落后背,传输内力,为她疗起伤来。 节骨眼上,倒没有人说什么,谬空、赫连霸两人对视一眼,也坐到魅姬身后,一人伸出一掌,合三人之力帮南宫碧落治伤。 柳飘飘、司徒、萧青山本来也打算加入,但南宫碧落却在这时道:“我没事,先护船。” 众人想想也是,但弹药用尽,那些海盗仍穷追不舍,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魅姬道:“合众人之力,以内力鼓动船帆,加上天黑风大又是顺风,虽不能甩掉海盗船,也尽可能避开火力射程。” “好!” 众人无异议,留几人防卫,就合力吹动船帆。 天机号在摇摇晃晃中破浪前行,虽然仍听得到炮火声,但很少有打中天机号的,渐渐海盗船上也只是间歇射着飞矢。 掌舵室,汤怀仁和海王松了一口气,但前面却忽然大雾弥漫,遮挡了前路视线。 汤怀仁眼睛发亮,海王却眉头紧锁:“不能再向前了。” “为何?” “按照我们的计划,理应在天亮才往那里开,否则——”海王神情严肃异常。 汤怀仁不为所动,“计划及不上变化,何况后面有海盗,你只管照定下的航线开!” 海王想了想,咬了咬牙,驾驶着天机号冲进了大雾里。 武飞站在船尾,细细听着后面的动静,海盗船好像停止攻击了,敌方没有了动静。他眼珠动了动,皱眉回到了人堆里,高呼道:“海盗好像撤了!” 众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实海盗走了,大战余生,船员高呼起来,一干武林人士都有些脱力地坐在甲板上,每人脸上却是喜悦的。 欢呼的众人忽略了周围的雾,极可能是习惯了硝烟,还没有反应过来。 “世姐,我们甩掉那些海盗了。”司徒凌霄歇过了气,就跑到南宫碧落旁边。 第137页 南宫碧落也在此时收功睁眼,起了身,她对司徒笑了笑,回身看向魅姬三人:“多谢三位前辈。” 魅姬瞥了她一眼,“南宫昊天就你一个女儿,权当做了一件好事。” 赫连霸、谬空没有多话,南宫碧落却又心生疑惑。虽然她也救了几个行尸楼的人,但没必要行尸楼三大高手都耗费不少内力来替她疗伤。 她奇怪地盯着魅姬,却忽然见魅姬一下飞出去,出手为爪,一下抓到了一众人最后面的武飞勃颈。 武飞当即满脸通红,惊恐地双手抓住魅姬手背,说不出话来,一眨眼就断了气。 “娘娘!”谬空、赫连霸俱是一惊。 南宫碧落也惊道:“魅姬你做甚!”同伴性命竟然这么轻易突然地葬送。 魅姬没有理会,松了手。武飞的尸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的手背被抓出了红痕,她也不在意,背手冷淡地看着武飞尸体,此时步行空突然向魅姬发难。 “武飞只有我能杀!” 魅姬眉梢一挑,与步行空过了几招,很快就如同掐武飞一样,以阴风指掐住了步行空的喉咙,当即船上的气氛紧张起来。 易五等人静观其变,司徒等人欲出手救人,赫连霸等人要护主,南宫碧落阻止了司徒他们,不让他们妄动。 “魅姬说好不无故杀人。”南宫并没有感觉到魅姬对步行空的杀意。 “只要他不动手,我就不会杀他。”他指步行空。“至于武飞,我只是处理叛徒,你要过问到底吗?” 南宫碧落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你放开步大哥。” 魅姬把步行空推向了南宫,步行空还想动手,魅姬看都不看他一眼,南宫碧落赶紧拦住步行空,“步大哥,你不是她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冲动。” 可步行空不听,还是司徒和柳飘飘两人上来,一人架了一只胳膊,将步行空拉了回去。 南宫碧落松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到了周围的迷雾,她还没有开口,魅姬已经道:“易五,带我们去见汤怀仁。” 说完先朝船舱走去,行尸楼众人紧随其后,岑、许二人虽不满意魅姬态度,但易五没说什么,又顾及汤怀仁安全,便和易五一起跟上去了。 连羽、火麒麟处理海战善后,船员各司其位,武飞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甲板上,死不瞑目。 南宫碧落不忍,蹲下将他双目合上,司徒等人围过来,柳飘飘明显感觉步行空浑身颤抖,双拳紧握,不忍道:“那魅姬凭什么不动声色就杀了武飞?” 南宫碧落抬头看着他们几人,叹了一口气。 大雾似深渊一样吞没了天机号。 第52章 迷雾混杂着腥冷的海风呼啸着,天机号漂泊在黑暗的大海上,甲板上飘着硝烟留下的味道,血迹斑驳狼藉。抢修甲板和转移伤员的人不断走过船板发出吱呀的脚步声,在缄默中一具具尸体被抬走,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对死亡的敬畏,是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沉尸茫茫大海是一件悲哀的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船员都会将尸体搬到专门停尸的地方,等靠了岸好安葬。 南宫碧落一行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虽然从海盗围剿下逃生,但面对此时情景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们为前来收拾残局的船员让开了道,准备进船舱里去,只有步行空还直挺挺站在原地不动,挡住了想要抬走武飞尸体的船员。 海风刺着这个沧桑寡言的男人的脸,只有刻骨的仇恨才能让人面对一具死尸也无法释怀。 柳飘飘就在步行空旁边,能看到他握拳太过用力暴起的青筋,轻声叹息道:“闷葫芦,走吧。” 人已经死了,多看无益。 司徒凌霄拉着步行空退开了一些,让船员抬走武飞的尸体,步行空像木偶般站着,并没有阻止,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南宫碧落看了看周围的浓雾,道:“我们先进去吧。” 他们往船舱里走去,与外面的狼藉不同,天机号里面并没有损坏,但很长的一段路,他们都没有说话,连通道里面的火光都显得压抑,直到走到最后面的柳飘飘突然出声,才打破了安静。 “诶,那闷葫芦不见了!” 唐刚皱眉,冲柳飘飘和司徒问道:“他不是和你们走在一起吗?” 司徒回道:“我们进来后,他跟在最后,我就没怎么注意,他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南宫碧落想了想,道:“我大概知道他去哪里了。现在行尸楼的人都在汤怀仁那儿,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危险。算了,随他吧。” 既然南宫碧落这样说,其他人便继续往大殿那里走去。 不过本来沉闷的氛围,现在却好转了一些,先前顾及着步行空,都把疑问憋着,现在他不在,自然就没那么拘谨。尤其是柳飘飘,两步跨到南宫碧落身边,挤开了陆建,问道:“我一直好奇闷葫芦说的夺妻之仇杀妻之恨是怎么回事,还有魅姬为什么突然就出手杀了武飞,武飞不是他们那一边的吗?” 南宫碧落见柳飘飘一副‘你不说我不罢休’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对于步大哥和武飞之间的仇恨恩怨我只是略有耳闻。他与武飞是同门师兄弟,师出五海龙王,二人幼年相识,个性迥异,步行空木讷但勤学苦练,武飞聪敏但为人激进,关系甚笃。早年间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步大哥为了年少气盛的武飞丢过半条命,理应是武飞的恩人,待他亲如手足,可武飞却在他闭关的时候,引诱步大哥的新婚妻子,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嫂子——当年江湖上有名的凌波仙子孙秀萍,被捉奸在床。步大哥遭到兄弟妻子的双重背叛大受打击,自此消失,浪迹江湖,武飞顺理成章成了门派继承人,还吞并了步孙两家家业,孙秀萍也改嫁武飞,三年后逝世。” 第138页 柳飘飘听罢,立即啐了一口:“呸!好一对臭不要脸的狗男女,换作是我当场就宰了他们,千刀万剐。闷葫芦这呆瓜竟然自己跑了,白白便宜了武飞。” 南宫碧落瞥了柳飘飘一眼,接着道:“我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步大哥受辱流浪,却不杀他们应是顾及旧情,下不了手,选择成全孙秀萍、武飞。但自从孙秀萍过世,消失已久的步大哥却突然间杀入师门,势要杀了武飞。武飞地位已经不同往日,步大哥自然遭到阻止,便疯了一样大开杀戒,武飞没有杀成,反倒落下个欺师灭祖的骂名。经此一闹,他们师门也元气大伤,渐渐没落,武飞另谋出路,步大哥却豁出一切一心报仇,从他的言行看来,当年的捉奸在床怕是另有隐情,孙秀萍改嫁三年过世也蹊跷。” 柳飘飘追问:“什么蹊跷?”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恐怕只有步大哥才知道。” 柳飘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指望闷葫芦告诉我们来龙去脉,想都不要想。大概孙秀萍也是身不由己吧,从步行空还念着他那改嫁妻,一定是武飞干了什么龌龊事,死了也活该。他那狗腿子又到底做了什么魅姬要杀他?” 南宫碧落道:“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次海盗突袭的时机掌握得太好了吗?深夜凌晨不挑,刚好是换岗换哨的大白天,主攻防御薄弱的左侧,船上储存的火药还受了潮。汤怀仁那么重视这次出海,会这么不谨慎?而且他们出动了那么多船队,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大批船队轻而易举避开了眺望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恐怕是船上有他们的内应。” 唐刚问道:“那人是武飞?” 南宫碧落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继续道:“步大哥他们的师父号称五海龙王,龟息闭气功独步天下,四海不足以停蛟龙,要雄霸五海,虽狂妄却实至名归。步大哥和武飞是他的得意弟子,自然也是一身出神入化的泅水功夫,并且当年的孙秀萍被称为凌波仙子,是因为他们家祖传轻功秘笈独步天下,你看步大哥在海盗船之间使出的蛟龙游海的功夫,就知道他水性了得,轻功了得,能在枪林箭雨中游刃有余。而武飞与他水性相当,与孙秀萍相处时间也比步大哥长,可是在他与我一起登船破敌的时候,没几下便受了伤,我二人非但陷于海盗船上苦战,还让海盗保留了火力,有机会组织最后的火拼,确实让人起疑,但并没有实际证据,也许是他浪得虚名而已。” 柳飘飘冷哼了一声,“浪得虚名?当人眼瞎啊,闷葫芦追杀他那么久都没得逞,比武也赢了司徒,轻功武功都好得很。我看八成就是他勾结了海盗,想发横财,贪了步孙两家财产还不够,又盯上了汤怀仁和宝藏。我说妹妹,你可是差点被他连累回不来了,还管什么证不证据。反正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留着也是祸害,死得好!魅姬,杀得好!” 南宫碧落被柳飘飘豪迈的两声‘好’喊得无言以对,无奈地摇了摇头,魅姬毫无征兆又干脆利落的杀人还是让她不敢苟同,有种宁错杀不放过的狠戾,人命在她手中轻薄如纸。 司徒凌霄问道:“那海盗为什么突然就撤退了?当时他们仍然占据上风,难道是武飞给了他们暗号?” 南宫碧落摇头,眉梢渐蹙,“不像。可能是因为浓雾的关系吧。” 柳飘飘:“雾?” 众人这才回忆起他们的确是被浓雾包围了,因为是晚上刚玩命打了一场仗,没怎么留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主殿,行尸楼、汤怀仁一行人以及海王等都在,只是不知为何显得很是压抑,静悄悄的。 南宫一行人进去,易五推着汤怀仁来到他们面前,汤怀仁抬起那双鹰一样的蓝眼,问南宫碧落:“听说你受伤了?” 南宫碧落看了魅姬他们一眼,摇头:“没有大碍。” “那便好,这是治内伤的。我们进入死亡海域,你们都回房去歇息吧,调整好状态,要不了多久,就能靠岸。”汤怀仁给了南宫碧落一瓶药后,就让易五把自己推回房,身后跟着岭南双鞭等人。 南宫碧落注意到随行海王难看的脸色,魅姬却出声叫住了汤怀仁:“汤怀仁,你还没有告诉我前面究竟还有什么危险?” 汤怀仁停下来,回头看来的目光冷酷骇人,缓缓道:“魅姬娘娘,问了又如何,既然想要贪,胆子就再放大一点,到时自然会知道,既来之则安之。”说完就出了大厅。 赫连霸低声问道:“娘娘,要不要让和尚——” 魅姬摇头,“先好好休息,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说完便带着他们朝客房走去,经过南宫一行人的时候,赫连霸和谬空还看了他们一群人一眼,魅姬则直接无视了他们,很快就只剩南宫他们。 司徒凌霄道:“嘿,什么情况?怎么一溜烟儿的就都走了?那我们来这里干嘛?接下来怎么做?” 柳飘飘白司徒一眼后,道:“妹妹,你说我们该干什么,我们听你的。”唐刚、陆建也点头。 南宫碧落道:“我们都耗费了不少力气先休息,别睡太死,别单独行动,我看海王脸色有些不太对,都留心一点,明早去司徒房里集合。” 南宫碧落说完,他们便各自回房。 回到房间,南宫碧落轻轻捂了捂发疼的胸口,摸了摸身上衣物,松了一口气,还好经脉没断。还没坐下,萧青山便送来了伤药,交谈了几句,南宫碧落送走萧青山,拿着萧青山的伤药笑了笑。萧青山为人还算不错,偏偏和行尸楼为伍,当真是情关难过。 第139页 她将药都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天机号恢复了平稳,继续航行,船在海面上的微漾,海浪声让人慢慢放松了下来。 南宫碧落打开汤怀仁的药闻了闻,倒了一颗吃下,解开护腕,百香烬的红线分了枝,像纹了一株红色枯木在手臂上,蔓延了不少,颜色倒变浅了,她眯起了双眼,想起魅姬为她疗伤后说的话。 比起她那师父,魅姬提及她爹的次数反而多些。 南宫碧落闭目调息了一会儿,便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出了房间。 叫别人不要单独行动,她自己却一个人出了船舱,甲板上只有些船员还在巩固船板,四周的浓雾没有散去,越来越重的样子,视线严重受阻,南宫碧落找了个船员问了几句话,便回了船舱。 往天机号深处走,通道两侧的火光减少,阴森森的,只有浪拍着木板的声音。 南宫碧落来到船员说的停尸的地方,储藏着冰块的船底部,很冷也让人很不舒服,不会有人想要在这里多待片刻,但南宫碧落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步行空杵在停尸舱内,像一具站得笔直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背对着门口,对南宫碧落的到来无动于衷,武飞的尸体在他面前,躺在沾有冰棱的木板上,歪着脖子、青着脸。他的周围也都是些尸体,有的完整,有的残破,些微的火光下令人毛骨悚然。 南宫碧落走到步行空旁边,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冰室不适合多待,早点回房休息吧,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见步行空没有反应,南宫碧落轻轻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开。 步行空却忽然开了口:“秀萍是被他折磨死的。” 南宫碧落停下了脚步,静待他的下文。 步行空用他那沙哑的嗓子道:“秀萍当年追求者无数,看上了我,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我一直都比较木讷不懂风情,虽然是新婚,师父有意让我继承掌门,我便专心练功,时常闭关,忽略了她。当我知道她与武飞的事,我羞愤恼怒,却又自责,以为出走就是成全。却不想捉奸在床根本就是武飞这个畜生设下的圈套,秀萍是被他强行霸占的,用奸计污辱了她后,又用我和她家人的性命威胁,设计逼走我,武飞得到了权力、金钱和秀萍。可是他并不满足,他还要孙家的家传秘笈,秀萍不愿意给,他就把她和她的家人囚禁起来用非人的手段整整折磨了三年。人彘,你可曾听说过?” 南宫碧落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开始发冷。 步行空接着道:“那是秀萍死时的样子。呵呵呵,若不是秀萍丫鬟冒死逃出,找到了我,我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他是我当作亲兄弟看待的人啊!秀萍最初被折磨的时候,肚子里还有那畜生的孩子,但武飞依旧虐待着她和她的父母,秀萍知道武飞是个畜生,不愿孩子生下来受苦,那畜生就好好养着秀萍,用孩子逼问出了秘笈,然后他竟然将自己的骨肉活活摔死,对秀萍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施虐……” 步行空没有再说下去,南宫碧落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拳头手臂上都是青筋,大有走火入魔的趋势,立即大喊了一声:“步大哥。” 步行空放松了躯体,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回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喃喃道:“他不能死得那么简单,不能死得那么简单……”仿佛魔障。 南宫碧落想要安慰,无从开口,只能搭住步行空的肩渡了点内力过去,柔声道:“你还活着,嫂子、” 南宫碧落没有继续说下去,连宽慰都不忍心。她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收回了手,转身离开。 步行空紊乱的内力被调节,眼神清明了些,他看着南宫碧落离开,依然没有从停尸舱出去。 有些仇恨并不能随着死亡消失。 南宫碧落回到了房间,闭上眼睛冥思休息,天机号轻轻摇晃到天亮。 一大早,柳飘飘就来叫她,二人一同去了司徒凌霄那里,唐、陆二人早就在房中,步行空却依然不见人影。 陆建倚着房柱。唐刚坐在桌边,剑不离手,道:“外面雾好大,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道船长是怎么辨别方向的,说是在海上,更像在云雾里,天上。到时会不会整个翻掉?” 柳飘飘啐道:“呸,乌鸦嘴。还上天?做梦吧。难得天机号行驶得平稳,你盼点好的吧。对不对,司徒弟弟?” 司徒凌霄没有理会柳飘飘,而是问道:“步大哥还是不见人影,没有问题吧?” 陆建:“他也不在房里,我去看过。” 南宫碧落:“他在停尸舱,武飞尸体那里。” 柳飘飘:“也是头倔牛。唉~如果曲迎风被人宰了,我做梦都笑醒。” 唐刚:“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们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 柳飘飘风情万种地斜靠在司徒凌霄床上,道:“能怎么办,就像汤老头说的,既然要贪,胆子就得大。前面究竟还有什么到时就知道了,我们可得提防着魅姬和汤老头那两拨人使阴招,对吧南宫妹子。” 南宫碧落笑了笑,没有应话。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下行尸楼那群人的房间,全部都安安分分待在房里。去见海王,汤怀仁派人守在那里不让见,汤怀仁也对她避而不见,南宫碧落觉得有些古怪。 浓雾让人觉得压抑,在死亡海域天机号行进得太过顺利,反而让人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140页 因为汤怀仁说快要靠岸,几人窝在房里,哪里也没去,陆建涂抹着一对钢爪,唐刚和司徒凌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柳飘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弯刀,南宫碧落则安静地坐着。 柳飘飘实在无趣,就凑到南宫碧落边上,问道:“你的伤真的没事?那可是火炮啊。” 南宫碧落笑着摇头,柳飘飘上下打量着南宫碧落,小小声道:“你内功真的厉害。换做别人不死,也得半残吧,你竟然只需要魅姬他们帮忙调息了那么些时候,就没事人一样走动,是他们厉害,还是你南宫碧落有什么秘密?” 南宫碧落笑的人畜无害,“柳姐,我好端端的不好吗?怎么我没事,你还要探究上一番?” “哼,不说算了。你没事我当然高兴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靠山嘛。到时候夺了宝,我们五五分。” “柳姐你还真大方。”南宫调笑。 “去,姐姐我这是无聊说说而已,但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还没适应船上的生活?” 柳飘飘摇头,“不,海上暗流虽然多,天机号好歹那么大,也不算那么颠簸,往日就是随口抱怨几句。可是从今早开始,我觉得天机号是不是晃动的幅度大了些,好像每前行一段距离,就晃动大一点,现在我又有点晕。” 经柳飘飘这么一说,南宫碧落才发觉,偌大的天机号,像小船一样随着海浪飘摇,他们都早就习惯船的晃动,让他们忽视了渐变的海浪。南宫碧落起身准备出去看一下,偏巧刚一站起,船身就猛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弹起来,让她撑在桌上才站稳,屋里的人都惊站起来。 天机号只剧烈抖动了一下就又平静,只是大家都开始注意到变大的海浪声隔着厚重的船板传进舱里来,南宫碧落叫上众人,道:“走,出去看看!” 魅姬他们也纷纷从房间里出来,正好与南宫碧落一行碰上,魅姬立马问道:“怎么回事?” 南宫碧落摇头,所有人便一起冲出船舱,冲到了甲板,外面没有上次的炮火声,迷雾似乎疏散了一些,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人一个激灵,海浪的咆哮声轰隆作响,船员忙着拉住船帆的绳索,没有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南宫碧落他们朝着船沿跑去,想要看清楚海面的情况,一个大浪掀起,重重拍击了天机号,天机号整个朝右方偏斜了过去,仿佛要翻过去。 赫连霸把刀插进甲板稳住身形,还没站稳破口大骂:“去他奶奶的,又作什么妖!不是快靠岸了吗?还没个完了!汤怀仁那一伙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赫连、谬空、曲迎风,你们去帮船员拉帆绳。”魅姬吩咐到,又对另外两个手下道:“梁英、炽焰去看看汤怀仁那里什么情况。” 说完魅姬便继续朝船栏靠,萧青山紧跟着她,南宫碧落也让司徒、唐刚去帮忙,身边跟着柳、陆二人,他们抓住了船栏,探身望去,海浪翻起数丈,溅到他们脸上。 “是海啸,还是风暴?”陆建问道,脸色发青,显然知道这其中厉害。 南宫碧落摇头,举目望去,疑惑道:“奇怪,这风浪来得古怪,风这么大怎么这雾还是没散?” “你也觉得奇怪?”旁边传来魅姬的声音,南宫碧落回头就看到魅姬也紧紧抓着船栏,眉头紧蹙,魅姬回头看了一下越来越吃力的船员道:“南宫碧落我去船头看看,你们去帮忙。” “好!” 南宫碧落三人立马朝船桅跑去,柳飘飘却死死抓着船栏不放。海浪声越来越响,船也越摇越厉害,比被火炮打中还晃得凶猛,柳飘飘从来没这么胆颤过,连轻功都不好用,船好像要被浪掀翻一样,天机号如果翻了船,柳飘飘简直不敢想象。 却是南宫碧落去而复返,手握一条长绳、长剑,将长绳绑住船栏,把柳飘飘拉住往船舱那边带,边用剑当拐杖前行,边说道:“柳姐,你去船舱看看汤怀仁他们,怕就找根柱子牢牢抱住,知不知道?” 大海如同突然暴怒的天神,大发神威咆哮,南宫碧落几乎是喊出来的,柳飘飘在一阵晕眩浑噩中被带到了船舱口,连忙点头,扶着墙进了船舱。 南宫碧落送走柳飘飘,将手中长绳的另一头牢牢系在船舱口,便拉着绳子回到船桅下,用长绳充当扶手,免得站不住脚,飞出去。 这时厚重的迷雾也在狂风中慢慢褪去,像被天机号刺破般落到后面,但是南宫碧落的心却沉了下去。 失去迷雾遮掩的海域出现在面前,乌云蔽日,天空像是要倒下浑浊的污泥来,海风卷着白浪,飞到天上去。 大自然的神威让人心惊胆战,无论是风暴还是海啸都不是一艘天机号能够抵抗,哪怕这艘船雄伟巨大,可是面对盛怒的大海依旧不堪一击,一旦被大海吞噬,这船上的所有人将无人生还。 魅姬从前面踉踉跄跄回来,看到南宫碧落在甲板上拉了绳子,二话不说也抓住绳子,道:“前面有漩涡!” 南宫碧落往船尾看去,船尾后是那一片厚重的迷雾,不停翻转着,如同无底的深渊,此时天机号也如同迷失了方向般,在原地打转,一会船头偏左,一会儿偏右,停滞不前。 船停了,海浪却没有停歇,一阵阵击打天机号受创的船身,每一次的摇晃都像要把船翻过去,轻功好如魅姬都一时不慎,绳索脱了手,直接扑到了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扔了剑双手死死抓住绳子,才稳住两人。 第141页 那些抓着帆绳的船员更惨,好几个随着帆绳飞到天上去,因为抓不住绳子而被甩出去,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就连赫连霸这些江湖人士,想要拉住帆绳都困难,好在陆建用自制的机关射了几片圆盘锯齿出去,将帆绳切断,他们才收好了帆,连忙各自找了个地方抱住。 一个大浪翻上了天机号,南宫碧落只觉腰上一紧,后背一痛,整个世界翻天覆地般。魅姬死死抱住了南宫,整个人依在南宫身前。南宫碧落也低头靠住魅姬,双臂绕了圈绳索,承受海浪的冲击。 大浪过后,南宫碧落耳鸣眼花,除了身前,全身都痛,幸好她提前拉了绳索,否则她与魅姬站在中间没有抱住的东西非得被浪掀走。 他们在甲板上的人浑身都湿透了,南宫碧落双手不敢松开绳索,甩了甩脸上的海水,低头看向魅姬,眯眼笑道:“你的人情,我还了。” 魅姬微怔,松开了南宫碧落,自己抓住绳索,与南宫碧落拉开了一些距离,发觉她还在盯着自己看,像捕猎的猫。海风吹过,魅姬立马感觉到了异样,她脖颈的皮肤掀起了一点,南宫碧落自然没有错过。 魅姬娘娘,美丽的皮囊下不止藏着魅惑,也藏着更深的秘密。 南宫碧落为这个感到高兴,她觉得离挖掘魅姬,不,是行尸楼,又近了一步。 魅姬似乎看出了南宫碧落的心思,唇角微勾,淡然道:“你父亲和师父没教过你,一直盯着前辈看是不礼貌的吗?” 南宫碧落收起了笑容,魅姬抬手抹平掀起的皮肤,从她身前两侧扯着绳索离开,留下清香,像挑衅也像嘲笑,轻易打消了南宫碧落的沾沾自喜。 南宫碧落皱眉收拾了心情,平静下来,察觉天机号依旧停在原处,进退摇摆不定,承受着海浪摧残,便跟在魅姬后面,朝船舱走去。 还没走到船舱口,柳飘飘就晃悠悠地从船舱冲了出来,一把扑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拉住她,她便急道:“海王和汤怀仁吵起来了!” “为什么?” 柳飘飘还没回答,魅姬的两个手下也出来回报,梁英道:“海王想要回头退回迷雾,汤怀仁不准他后退,双方僵持在那里,刀架在脖子上,海王也不再向前。娘娘,前面恐怕不止漩涡那么危险,我们——” 话还没说完,船身又是一抖,柳飘飘直接从南宫碧落身边倒向魅姬,顺势就抱住魅姬胳膊,而魅姬那两个可怜的手下被她一挤,不敢冒犯魅姬,滚了几圈,撞到了墙,摔得不轻。 南宫碧落以为又是海浪,可却不是海浪,而是咚咚咚的不同于海浪的撞击声接二连三响起,南宫碧落听到在船栏边的司徒凌霄大喊:“南宫,有鲨鱼!” 陆建也喊道:“是鲨鱼群!” 死亡海域并非没有海洋生物,而是一群饥饿凶猛的鲨鱼占领了这里,前有漩涡,后是迷雾,还有随时泛滥的风暴、海啸,难怪这里被称为死亡海域。 “停在这里不是办法。”魅姬说了一句,扯开柳飘飘将她推向南宫碧落就往船舱走。 南宫碧落要安置柳飘飘自然落下了一些,可是魅姬没走几步,天机号便重新行驶起来,朝着漩涡海域冲了过去,看来海王还是屈服于汤怀仁那个疯老头,鲨鱼群的冲击也更加迅猛。 柳飘飘抓着绳索,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想喂鲨鱼啊。” “我也不想。”南宫碧落说着又在手上缠了一圈绳索。 随即一阵大浪翻涌,船上的人惊恐地看见一条条鲨鱼跃出海面,从他们的上空,天机号的左边越向右边,又从右边越向左边,轻而易举用血盆大口,叼走了几名船员,撞毁了船栏。 锋利的牙齿,矫健有力的身躯,以及庞大的数量,让所有人恐惧起这凶猛的海洋生物来,虽然天机号朝着漩涡行驶了,但它们也更加猖獗,就像戏谑猎物般,撞击着天机号,又越出海面将冰冷的海水洒向甲板上的人们。 陆建用放了几道暗器,但鲨鱼的皮竟然厚实坚固得像钢铁,连冷淡的陆建都不禁道:“这些不是鲨鱼,是怪物!” “谬空,用毒毒死它们。”魅姬朝着谬空下达了命令。 谬空依言照办,但谬空的剧毒只是让鲨鱼的攻击消停了一会儿,随后是更加疯狂的反扑,一条体型庞大的鲨鱼飞出海面,巨尾一甩,直接摔断了天机号一条桅杆,所有人全都趴在了甲板上,心头大骇。 “怎么办!没有被海盗杀死,反倒要死在这些畜生嘴里了。”柳飘飘抓着绳索站起来,弯刀都飞了出去,随着船的晃动,越来越远。 南宫碧落和魅姬也在想办法,一两只还能合力杀死,可是那么多鲨鱼要怎么办? 这时一个人却从床舱里扛着一具尸体慢慢走出来。 “步大哥?”南宫碧落疑惑地看着扛着武飞尸体的步行空。 柳飘飘也喊道:“闷葫芦你有病吧,站都站不住了,你还抗着死尸干什么?” 步行空却没有理会柳飘飘,抓着绳子来到南宫碧落面前,将一块玉和一卷羊皮包裹交到了南宫碧落手里。人人勉强才能站稳,步行空抗着一具尸体,单手抓着绳索就站得稳稳当当。 “羊皮包着本门秘籍,玉佩是我与秀萍的定情信物。你把秘籍交到我师弟涂大海手上,让他选个适当的人传承下去,玉佩你帮我带回洛阳埋在秀萍坟前。多谢了,南宫捕头。”步行空行尸走肉般说完了话,便抗着武飞朝着船边走去。 第142页 南宫碧落只觉得手上的东西沉重又炙热,连忙喊道:“步大哥,你要做什么?” 步行空并未回答,在船沿边捡到了柳飘飘的弯刀,将武飞的尸体往天上一抛,连挥几刀将武飞的尸体削成了人棍,把他的一只断手扔进海里,只留个人头在身体上,其余断肢都绑在了身上。步行空随后提着武飞的头发,提拎着武飞的身体,将手伸在海面上,海浪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沸腾,鲨鱼似乎都兴奋起来,有些期待步行空的喂食。等不及了,就更猛烈的撞击船身,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以为他这是在残忍的报复武飞,还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只有南宫碧落明白了步行空的意图,默默将羊皮和玉佩收在怀中放好,面色凝重。 “步行空你疯了!”唐刚大吼着,想要阻止他疯魔一样的行为。 但还没有靠拢,步行空却一下跳下了船,跳入了沸腾的鲨鱼群,惊得唐刚一个趔趄滑倒。赫连等靠得近的人回过神来后,连忙冲过去。朝海里望去,竟然看到步行空用他那神乎其神的轻功和泅水功夫,骑上了一头白鲨,用武飞的尸体和自己的鲜血当诱饵,将鲨鱼群朝远处的迷雾引去。 海浪舀白鲨,凌波踏碧霄,五海游蛟龙,便是断肠人。 步行空抱着必死的心,为天机号上的人引走了凶猛彪悍的鲨鱼,很快消失在大海中。 鲨鱼群的危机似乎解除了,人们却只木讷地望着步行空消失的方向。 “你们愣着干嘛,离开船边,找地方抓稳!”南宫碧落将他们从震撼中喊回了神。 天机号闯入了漩涡海域,乾坤颠倒一样的摇晃,人们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反应,凭借着本能抓住结实的东西,闭上了眼睛,内心祈祷着渡过风暴和海啸,除了海浪咆哮,什么都听不到,也来不及回到船舱,海水冷冰冰地打在身上,折磨着精神和肉体。 “南宫!”柳飘飘的惊叫让人们强撑着睁开了眼。 模糊中看到南宫碧落、柳飘飘、魅姬拉着的绳索断了,她们都飞了起来。南宫碧落与柳飘飘这头的断绳较短,两人很快拉着绳子回到了船上,抓住了甲板,魅姬却像风筝一样被吹在空中,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脱了一只手。南宫碧落想都没想,就松手飞了出去,让看到的人都心惊胆战。好在她飞出去之际,用袖镖将绳索套在了柳飘飘身上,才在抓住魅姬的时候,没有一起被风浪卷走。 南宫碧落背住魅姬,让她勒住自己,双手拉着袖镖往船上拉,喊道:“抓紧啊!” 也不知道是喊魅姬还是柳飘飘,只知道三个女人都拼了命地用力,求生欲望战胜了一切。 柳飘飘死死拽住腰上的绳索,一阵阵大喊:“啊——腰快断了——快断了——啊——”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尖锐,刺破了海啸。 到底是坚持到了把南宫碧落和魅姬二人给喊回来,三人重新回到船上,抓稳桅柱,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冲走了多少人,天机号终于奇迹般地挺过了漩涡和风暴区。 人们几近昏厥。 当天机号穿过黑得仿佛要发臭的天空重新看到阳光那刻,所有人连欢呼都发不出来,瘫软在甲板上,只看着天上飘过的云朵,露出笑容。 过了许久,体力充足的江湖人一个个都坐了起来,柳飘飘直接给了身边的南宫碧落一个拥抱,豪爽笑道:“妹子,我就知道姐姐我是富贵命。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南宫碧落扶住柳飘飘压向她的身体,哑然失笑。 旁边却传来凉飕飕的一道声音,“话不要说得太早,富贵也要有命享才行,你的福气能不能再保你一命还不知道。”魅姬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柳飘飘二人。 “喂,你会不会说话,好歹我也救了你,不说声谢谢,总、”柳飘飘仰头看着魅姬,话说到一半,被魅姬逆光的轮廓震慑,没了脾气。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阳光也遮不住魅姬的冷漠,现在精疲力竭还是不要招惹魅姬的好。 南宫碧落也被魅姬看着,她笑了笑站了起来,拉起柳飘飘对魅姬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是不是反倒欠了我一个人情,前辈?” 魅姬冷面上慢慢弯起了嘴角,并没有回答南宫碧落,转身朝行尸楼的人走去了。 柳飘飘看着魅姬背影,道:“我们是不是不该救她?” 南宫碧落收起了笑意,平淡道:“救人哪想得到那么多。” 柳飘飘撇了撇嘴,“希望之后她能高抬贵手,少使点绊子吧。你看前面,我们是不是快要找到宝藏了?” 天机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岛,披着翠衣,云雾为带,飞鸟围绕,叫人心旷神怡。 南宫碧落被柳飘飘的雀跃感染,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大概吧。” 没过多久易五出来传达汤怀仁指令,修养准备一日,次日靠岸登岛。 “船上漂泊了好些天,终于能脚踏实地地踩在土地上了,那些惊险总算没有白受。”赫连霸长舒了一口气,他连钢刀都掉了。 魅姬并不为眼前的岛屿所动,一如既往的冷淡,吩咐道:“赫连、谬空、梁英、炽焰准备一下。” “是,娘娘。”行尸楼的人振奋了精神,宝藏他们势在必得。 第53章 礁石、沙滩、海鸟、陆地,在大海上漂泊了近半月,没有比脚踏实地更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眼前的海岛,广大无际,远远望去宛如仙境。而天机号靠岸的沙滩呈月牙状,被蔚蓝的海水包围,树梗郁郁葱葱,阳光投下晕开彩色的光晕,海风和煦。 第143页 柳飘飘挽着裤腿,赤足踩在沙滩上,潮汐涌来带走她脚趾间的细沙,随即她便抬腿踢起了海浪,笑容灿烂。 “南宫妹子快来,海水好舒服。”说着她又踢起了海水和细沙,乐此不疲。 南宫碧落和司徒他们就在不远处,唐刚看着柳飘飘那样,笑道:“一大把年纪的女人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唐大哥你这话可别让那女人听见。”司徒提醒,浑身应景一般抖了抖。这让唐刚和南宫碧落都忍不住发笑。陆建仍然是话不多,自己在沙滩上挖着奇怪的坑,海浪一过,就有很多蛤蜊出现在沙坑里,看得几人连连称奇。 柳飘飘在另一头又喊道:“老唐、司徒、独眼,你们也过来呀。” “怎么样司徒兄弟,去不去?”唐刚笑得揶揄。 司徒凌霄叹了一口气,“去吧,顺着她还好点。” 柳飘飘俨然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团宠。 唐刚三人朝前走去,南宫碧落也准备跟在后面,刚要迈步察觉到天机号上有人在看着他们。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曲迎风站在天机号围栏处,一动不动地看着海滩,顺着曲迎风的视线方向看去,柳飘飘正笑靥如花,海风拂动她的衣发,撩动本就成熟的风韵。 曲迎风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离开了围栏。 南宫碧落记在了心里,现在木易死了,武飞死了,步行空生死不明,多半凶多吉少,三对公认死敌就只剩柳飘飘和曲迎风。在这个陌生的岛屿即将开始找寻未知的宝藏,她不想再节外生枝,而且她答应了柳飘飘尽力护她周全。 南宫碧落仰头看了看蓝天,想到步行空轻轻叹息,天空飘着的白云掠过太阳,在南宫碧落身上投下一束阴影。 天机号上,在围栏的另一处。魅姬三人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沙滩上落单的南宫碧落。高挑的女捕在云翳处有一丝不搭的忧郁。赫连、谬空默契地偷看了一眼魅姬,然而在魅姬冷淡的脸上他们并没有看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谬空试探地说道:“娘娘,这座岛看来就是宝藏所在。以我们的实力,会成为我们阻碍的只有南宫碧落那一群人,南宫碧落是他们的主心骨,我们要不要先除掉她?” 魅姬收回视线,盯着谬空的脸,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是第一天跟着我?还要我教你怎么做?”说完魅姬转身就离开了甲板。 谬空脸色不太好看,赫连霸叹了一口气,搭着谬空的肩说道:“毒和尚,你不该窥探娘娘的内心。” “那刀疤你告诉我,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谬空阴沉着脸,在行尸楼那个鬼地方,他们二人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魅姬。 赫连霸沉默了一会儿,舔了舔干燥的唇,脸上浮现出一抹嗜血的微笑,刀疤狰狞,带着粗旷的邪魅。“呵,毒和尚,其实有时候问题并不复杂。无论是什么情况,只要有一丝对娘娘不利,就不该存在。宝藏我们势在必得!南宫家的那个丫头,就让她多活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有用。” 谬空脸色好转了起来,嘴角浮现与赫连相似的笑容,二人相视而笑。 海浪打击岩石,溅起白色的浪花,迷人的海滩并没有让柳飘飘享受太久,汤怀仁一声令下,将海滩上的人全部召回了天机号上,一直被他藏起来的藏宝图,也终于出现在他手上。 天机号的大殿内,所有人都注视着汤怀仁手里那个机关卷轴,那是一卷由《古物·博志》记载的机关锁保护的藏宝图,解锁之法设有专属暗号。随意开启只会毁坏卷轴中的藏宝图,即使有人意欲争夺也无从开启,汤怀仁满意地笑起来,并没有打开卷轴的青铜机关的打算。 他咳嗽了两声,将机关卷轴放在膝盖上,道:“根据藏宝图记载,死亡海域包围的双生岛上有一古墓,藏于紫微地宫,里面藏有千秋帝业的宝藏。更甚者,若有缘人找到紫晶七星棺所在,便足以倒乾坤,穿阴阳,预知未来。如果真的成功找到宝藏所在,你们的抱负和贪妄都可以轻松实现。双生岛阴阳双生,阳玄岛主生多灵芝仙草、奇珍异兽,阴虚岛赋死多毒物凶兽,险象环生。古墓在阴虚岛上,我已经派人在海岸附近查探过,这里应是阳玄岛。” “现在我要你们分成四组去岛上查探,找到阴虚岛所在。南宫你和谬空、梁英一组,魅姬和司徒、萧青山,柳飘飘和曲迎风、炽焰,赫连霸和唐刚、陆建,你们四组从不同方向去找,其余人留在船上准备,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找到阴虚岛。”汤怀仁这般吩咐道。 话音刚落,就有反对的声音。 “不行!”这声音来自两人,一是南宫碧落,另外一人则是赫连霸。 “为何不行!”汤怀仁阴着脸,很是不满反对他的南宫碧落和赫连霸。 南宫碧落道:“我觉得分组不妥。”她担心有人会暗中下杀手,消减夺宝的对手。 赫连霸则是冷笑道:“汤老头,你似乎忘了我们是你请来的帮手,不是你手下的奴才,探路这种事,让你手底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把我们分成这样的四组,而你手底下的人却舒舒服服的留在船上?” “哈哈哈,赫连霸!”汤怀仁大笑起来,“从你们参加我汤某人举办的英雄大会开始,你就已经是奴才了,被逍遥侯派出来的狗奴才。” “老不休!”赫连霸顿时怒火中烧,倾身冲向了汤怀仁。 第144页 岭南双鞭上前阻挡,被赫连霸的擎天掌镇开。最终挡在汤怀仁前面接住赫连霸气势汹汹的双掌的是南宫和易五。这二人一左一右与赫连霸对接了一掌,让赫连霸难进分毫,赫连霸双掌与他二人相触,便知内力刚劲雄浑如他,也难敌南宫、易五联手。 “赫连,回来。”魅姬适时叫回赫连霸。赫连霸虽然窝火,还是收了掌,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汤怀仁、南宫、易五三人,一边退回魅姬身边。 汤怀仁安坐在轮椅上,并没有计较赫连霸的突然发难,他目光扫过殿内所有人,笑道:“别以为到了岸上,你们就可以无视天机号上的规矩为所欲为。在天机号上我可以给你们面子,施予礼遇,已经到了这里,你们就得绝对的服从我,除非还有第二个步行空能保你们活着离开这里。你们都不是蠢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别忘了我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听了汤怀仁的话,殿内除了他的人,全都憋了火,但无一人再发难,这个轮椅上的老头得意的笑着,继而轻声唤道:“南宫,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既然这样安排,就是不怕这些人打打杀杀。” 他挥手让南宫碧落和易五退下,看向众人继续道:“所谓豪杰英雄的朋友,我一直都有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包括现在。是老老实实和我寻宝,还是拼个鱼死网破,嗯?呵呵呵……” 蓝色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奇异的精光,是无所畏惧的自信,还是带着毁灭的疯狂?让人辩驳不清,笑起来的老人像一只鬼魅的千年树妖,连脸上的皱纹都让人战栗。 大殿内一度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魅姬清冷低沉的声音:“不是要去找阴虚岛?粗略的地图和提示总有吧?” 汤怀仁收起了笑容,摆手让易五给魅姬、南宫、柳飘飘、陆建一人发了一张草图后,道:“这是关于阳玄岛上大概的提示,藏宝图上也记载得不是很详细,虽然上面说这里并不像阴虚岛上危险,但毕竟是未知的地方,你们也小心一点。找到拓印下来的草图上画的那处断崖,便立刻回来,到时我会让火麒麟放信号烟花召你们回来集合。” 汤怀仁说完后,魅姬合上草图,带上萧青山转身就走,察觉司徒凌霄还杵在原地,她皱眉停了下来,看向停在南宫碧落身边的司徒凌霄,道:“你没听到天机先生的吩咐,还是要跟在你世姐身边才有安全感?” 司徒凌霄冷了俊脸,忍住怒火没有发作,得到南宫碧落微微点头,他才走向魅姬他们,随后柳飘飘等人也得到南宫碧落示意,各自带着小组的人,出了大殿。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对着她笑得诡异的谬空,还有站在谬空身边恭敬的梁英,道:“我们也出发吧。” 谬空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他用拿着念珠的手作了个请,让南宫碧落走在前面。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汤怀仁,不再做多想,带着谬空和梁英也下了天机号。 海鸟盘旋在天机号上方的天空,阳光驱散了阳玄岛的云雾,四组三人小队踏过了沙滩,进入陌生的丛林找寻通往阴虚岛的路。 谬空阴测测的笑着,“没想到会和你一道寻路,请多指教,南宫——捕头。” 一旁梁英也是阴森的神情,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南宫碧落却只笑了笑,在前头专心带路。 他们三人居中深入,阳光很烈,古老的丛林郁郁葱葱,倒也凉爽。起先都是成片的椰树林,随着深入便是各种各样奇珍宝树。偶尔一个抬头,还能看见斗大的血灵芝,南宫碧落从流觞的医经上看过,这种血灵芝极其珍贵,千金难求,但在这岛上,就他们走来的距离已经看到了两三株,阳玄岛上的一切都在颠覆着南宫碧落等人对岛屿的认知。 五人不能合抱的巨大榕树、如帘幕一般的柳枝、翅膀近乎透明的彩蝶、珊瑚角麋鹿、瀑布、莲花塘……南宫碧落走南闯北多年,行走在阳玄岛上,如同闯入幻境的小姑娘,所见皆是惊奇。 这里山峰高耸,顶透虚空,风摇宝树,日映金莲,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随时可见隐没丛林的珍奇走兽。 “难道这里真的是海外仙山?连鬼吹箫都随处可见。”谬空在一株青斑古树上扒下了几块树皮,一边放入随身带的布袋,一边说道。 “鬼吹箫是什么?”南宫碧落出于好奇问道。 “一种比较罕见的药材。对了,南宫捕头不妨多摘点,这玩意儿名字不好听,对女人倒是有益。”谬空笑得人畜无害,但略带青乌的嘴唇,让俊秀的面容都显得阴森。 南宫碧落直觉谬空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便不再多问,小心摘了一株,准备带回去给流觞研究,一路走来比起谬空,南宫碧落摘取的花叶还更多一些。 谬空看着南宫碧落踏过莲塘摘下了一朵三瓣金莲后,瞥了一眼前方丛林里受惊的白鹿,幽幽道:“林深时见鹿。对走医道的人来说,这里真的算是宝山了,可是已经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到什么断崖,也许阴虚岛不在这个方向。” 南宫碧落看了看手中的草图,“路还没有走到头,怎么知道不是这个方向,走吧。” 谬空跟在她后面,冷笑:“就怕有些路走到头,是深渊。” 南宫碧落瞥了这阴沉的和尚一眼,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顺着中路直走,树木更加高大葱郁,几乎遮住了天空,视野也变得昏暗,隐隐约约有一阵花香,闻起来很舒服,但谬空却道:“这香味可别闻多了,虽然无毒却能让人昏昏欲睡。” 第145页 南宫碧落点头,她点起了火把,火光照亮前路,他们才继续小心翼翼朝前走,所幸原始古林虽然昏暗,还是能听到水声、鸟叫虫鸣,以及窸窸窣窣的走兽脚步声,如果寂静一片反而更让人担心。 越走越深,花香也越浓,南宫碧落和谬空功力都很深厚,尚能抵御这浓郁花香,但是梁英走着走着,忽然摔倒在地,狠狠晃了几下头,还是没站起来。 谬空冷眼看着,反倒是南宫碧落蹲下来,询问了几句,还帮他搭了脉,“是死亡海域上撞出内伤了吗?如果不行,你就先回天机号上吧,这花香一点都没淡,可能对内伤有害。” 梁英看了一眼眼神冷酷的谬空,摇了摇头。南宫碧落皱眉,为他输了一些内力,他借着南宫碧落的搀扶站起了身后,低着头走到谬空身边,喊了声‘谬空大人’准备和他们继续往前。 谬空冷哼道:“没用的东西。”拿了颗药丸给梁英后,就没再理会他。 一路再无话,森林也变得潮湿,老榕树枝桠连着枝桠,搭成了一个树洞通道出现在南宫碧落他们面前,整个通道都是由巨大榕树的树枝天然生成,很深。他们走进去,踩在枝桠上,还算坚固,有透心凉的露水从他们头顶的枝桠落下,将火把的火焰压得越来越暗,通道时高时低,但整体都是在向上延伸,满眼的暗绿色和滴水声,虽然清新自然,长长的树洞却看不到边。 安静,让他们都越发小心起来。 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前面就没有路了,一面青色的木墙挡在了树洞通道的尽头,谬空用身上匕首砸了半天,也砸不穿这木墙,木墙上布满青苔和菌类,更像是巨木的主干,看来这树洞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啊!” 突然的一声惊叫,却是梁英忽然踩空了枝桠,老榕树的枝桠破了一个洞,随即梁英半个身子就掉入了破洞,透过缝隙一看,他们竟然走到了半空之中,脚下是不知深浅的白雾。 南宫碧落、谬空连忙回身拉梁英,还没拉住梁英,那个破洞一下垮掉,他整个人便掉了下去,连带着谬空、南宫脚下的枝干都破掉。谬空连忙双手抓住岌岌可危的破洞边缘,南宫碧落与他同样反应,却是一手抓着树洞边缘,一手拉住了梁英。 他们三人都悬在半空,脚底下是不知深浅的迷雾,头顶有咔嚓咔嚓的声响,是树枝一点一点裂开的迹象,看来这裂开的破洞边缘,只够撑住两人。 谬空惊奇地看着还紧紧抓着梁英的南宫碧落,喊道:“南宫碧落,不放手就得一起掉下去。” 梁英白了脸,但到底没有喊出什么,也许他知道在谬空他们的眼里他的命并不算什么,只是他仍是望着上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眼底还有着一丝希望。 南宫碧落皱眉没有理会谬空,她眼睛四处扫视了一下,整个身体像荡秋千一样荡起来。谬空因为惊诧,本能保命向她踢出一脚,南宫碧落双脚蹬住谬空踢来的一脚,借助谬空的力道,松开了手,提着梁英飞向了树洞通道侧下方,在浓雾中抓住了树洞下方若隐若现的粗壮藤蔓。 待南宫碧落抓稳藤蔓,带着梁英慢慢往浓雾里下滑,不一会儿她便踩到了地,她这才发现,原来浓雾下面不深,是陆地。 南宫碧落将梁英小心安放在地上,朝上方喊道。“谬空和尚,路在下面。” 很快,谬空也抓着藤蔓下来了,落地的他松了一口气。 树洞的枝桠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还在想办法逃离险境,就听见南宫碧落的声音,还算幸运。还没说什么,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梁英,站了起来。 梁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南宫碧落抱拳小声道:“多谢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谬空那阴沉的声音又传来:“呵,你们当差的是不是都擅长收买人心?” 南宫碧落沉了脸,正色道:“换了是你失足,我也会救,而且我知道你并不会心存感激。” 说完这话南宫碧落就朝前走,谬空看了一眼不敢正视他的梁英,沉着脸没说什么,跟在南宫碧落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南宫碧落却忽然停下来了,她惊讶地看着眼前巨大无比的参天榕树,原来他们方才走过的树洞通道连接的是两株对立生长、奇大无比的榕树,树干宽数丈,高不见顶,并非人间能看到。 连谬空都忍不住再次低叹:“这里真是仙山?”否则怎么会出现只有传说中才有的巨树? 他们在原地惊奇大自然的神奇,忘了前进。 再说另外三组,也是一路所见惊奇,为之震撼。 赫连他们经历了河道漂流,用枯木作船,顺着青碧的水,漂流前行,所行伴着飞鱼围绕他们跳跃…… 柳飘飘三人则在曲迎风和柳飘飘诡异的氛围中,穿越不知名的紫色花海,绝地攀岩而上…… 而魅姬则带着萧青山、司徒凌霄往海岛西面找阴虚岛,竟然闯入了各种兽类飞禽的栖息地。浑身火红的烈焰鸟,罕见的白虎、白鹿,以及白狮等等。仙鹤更是多不胜数,只是这面太多沼泽地,稍不注意就要陷进去,好在他们三人轻功都数一数二,还算安全。 可是越走,土地就越松软,到了后面,几乎就是一大片无际的沼泽地,根据草图上面指示,他们这个方向,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 第146页 “怎么过去?”司徒凌霄问,就算他们有步行空那样的轻功,也不可能越过这片如海一样的黑泥沼。 魅姬站在沼泽旁边思索着,沼气让她蹙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鹬类在黑泥沼里掠过,魅姬眼前一亮,那种鹬类身体通红,身体椭圆,腿颀长,脚有三趾,有脚蹼,能轻松在黑泥沼中滑过。 魅姬当即拔出萧青山的佩剑,削起了木块。 司徒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魅姬没有理会他,司徒凌霄对这目中无人的老女人窝了一肚子的火,却是萧青山手掌按住了他的肩,温和笑道:“年轻人莫急,我们不会吃了你的,一定会平安把你带回南宫捕头身边。”他说完这话时看向魅姬,像是特意说给魅姬听,也似乎误会了南宫碧落和司徒是一对情侣。 魅姬抬头看了萧青山一眼,没说什么。 这萧青山好像有些担心她会动司徒凌霄,有心护着南宫碧落的人。魅姬并没有在意,很快削了六块木板,她将木板绑在了脚上,将其余四块扔给了司徒、萧青山。 “这是?” 魅姬对再度询问的司徒倒也耐心,“照我这样做,像滑雪一样,我们滑过去。”说着就率先滑入了黑泥沼泽。 司徒、萧青山连忙跟上,有了木板支撑,三人在黑泥沼泽中畅行无阻,而且滑行听风的滋味也叫人舒畅愉悦。司徒凌霄不免露出了笑容,还不到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遭到袭击。 只见一只庞大的白犀牛突然从沼泽里冒出来,一下顶翻了司徒凌霄,冲散了魅姬、萧青山。犀牛大如怪兽,非但颜色罕见,还是见所未见的三角犀,鼻子前端有三支利角,宛如利剑,当中那支粗如碗大,角尖锋利无比。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沼泽中行走的,逮着司徒凌霄攻击,很快司徒脚下的木板就被撞了个粉碎,要不是他身手矫健,借着沼泽中零星的芦苇踏脚,非得伤在这怪物一般的白犀牛上,但没了木板支撑,他便没了落脚点,陷入沼泽更是死路一条。 当他借以站立的芦苇再度被白犀牛冲过后,他已无处可接力,而白犀牛的动作却越来越迅捷,眼看那如利剑的犀牛角就要刺到身前,一阵幽香袭来,却是黑衣飞到身前,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躲过了犀牛的冲击。 司徒凌霄愣神地看着魅姬的侧脸,下一刻就被她扔给了萧青山。那只犀牛也冲向了魅姬,魅姬奋力从犀牛头顶翻过,踩着犀牛背飞向萧青山他们。犀牛被她激怒,在沼泽中激起了一层层的波浪,再度冲向魅姬三人,魅姬目光一凛,拔出萧青山的剑,就飞向了犀牛,只听剑气长啸,犀牛发出一声惨叫,伴随扑通一声巨物落水的声音,倒在了沼泽地中,翻滚不已,再度站起身时,三支犀牛角,只剩下一支左边的短角。 这白犀不知道是什么变异品种就算是短小的角也比寻常犀牛大,不死心地继续朝着魅姬冲撞,剑光闪过,又是一声惨叫,犀牛最后的角也被魅姬削断,握在了手中,只见她将手中的利剑随手一掷,把剑还回了萧青山剑鞘中,提掌运气,一掌拍在了白犀的脑门上,庞大如怪物的犀牛竟然被她一掌怕晕过去,哀嚎一声,躺在了沼泽地中,浮在沼泽上。 魅姬见白犀不再动弹,吐出一口浊气,把手中的犀牛角别在腰后收好,慢慢靠近白犀,伸手推了推晕过去的白犀,见它在沼泽上如圆木一般悬浮,推起来毫不费力,一下跃上了它侧翻的腹部,用掌风推动沼泽面,把它当船一样驶向司徒二人。 司徒凌霄看得目瞪口呆,魅姬却只在犀牛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冷声道:“上来。” 他们便站在晕过去的巨兽上,向着沼泽深处前行,一直都没有看到尽头。 “前辈,还看不到边,再往前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司徒凌霄对魅姬说话的口气弱气了许多,“这只犀牛要是醒了也很麻烦。” 魅姬皱眉看着前方,没有再往前,天色越来越晚,沼泽里面有很多他们没见过的生物,司徒凌霄说得不无道理。 正当魅姬犹豫的时候,黄昏的海岛上空突然绽放了几束烟花,正是天机号方向。 萧青山笑着道:“看来我们不用找了。” 魅姬没多说什么,示意司徒二人和她一起运气,推动犀牛回去。 天机号。 在晚霞满天的时候,魅姬他们回到了天机号,赫连霸三人已经在船上,想来是他们找到了汤怀仁所说的断崖,不多时,南宫碧落三人也随着云霞的暗淡回到了天机号。 汤怀仁显得很兴奋,“好,好,明日辰时三刻出发去阴虚岛。” 南宫碧落扫过众人,却变了脸色,“等等,柳姐他们呢?” “怎么,他们还没回来?”沉浸在找到阴虚岛喜悦中的汤怀仁才发觉柳飘飘、曲迎风、炽焰三人没回来。 南宫碧落阴了脸,“我去找他们。” 司徒凌霄、陆、唐三人自然要跟着。 “慢着。”汤怀仁却叫住了他们,对殿内所有人道:“你们都去,小五带上一些船员,让他们也帮忙去找,但是——” 他看着南宫碧落,“如果在戌时还没找到他们,你们就必须在亥时一刻回到天机号上,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登陆阴虚岛的事。” “可是、”南宫碧落想要说什么。 汤怀仁打断了她,“没什么可是,他们回不来,是他们命该如此,要知道我不在乎有多少人牺牲,我只想要尽快找到地宫入口,不想再等。” 第147页 南宫碧落咬牙与汤怀仁对峙,但固执的老头已经豁出了一切,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宝藏。 司徒凌霄轻声劝南宫碧落道:“先去找柳飘飘。” 南宫碧落长沉了一口气,没再和汤怀仁争执,走出了天机号大殿。 行尸楼一行人还站在原地,谬空轻声询问没有表态的魅姬,“娘娘,我们、” “梁英留下。” 魅姬让受伤的梁英留下来,便慢慢跟上了找寻柳飘飘三人的队伍。 第54章 海岛的天色越来越暗。 还是没有发现柳飘飘的踪迹,南宫碧落有些担心,夜间的阳玄岛又是另一番景象,万籁俱静。白天所见的奇珍走兽,都不见了踪迹,只有风吹动树林的声音。 “不行,太暗了,点火把吧。”易五眺望远处过后,从青苔巨石上跳了下来。 很快出来找寻的人都点起了火把,在古老的丛林里亮着长长的火光,可是队伍没走多久,一阵妖风将石油火把生生吹灭,然后是莫名其妙的怪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怎么回事?”队伍骚动起来,南宫碧落等人也试图再度点燃火把,明明易燃的火油棉布却很难燃烧起来。 “这里太古怪了,不会是撞邪吧。”船员里也有胆小的。 “冷静一点,别乱。”南宫碧落喊道,她发现火把一燃就灭,火折子的火还是能燃起来。 她用手中的火折子照了照周围,那些白天见过的灵芝异草、古树青枝竟然像有意识的活物一样,轻轻摇晃。有的枝叶还细微张合着,仿佛在吐息,南宫碧落的火折子靠近之后,它们还会避着火光。 “万物皆有灵,也许这里的夜晚是禁止明火的,它们在害怕,把火灭了吧。”魅姬让南宫碧落把火折子熄了。 南宫碧落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唐刚却道:“没有火怎么找人?这地方白天就够玄的,夜里更邪门儿。” 南宫碧落也在担心,但人不能不找,“摸黑去找吧,都小心一点,让船员都退回去。” 船员被遣退回去,剩下都是些武功高强的人,他们正准备出发,林间便又发生异象,夜风吹过,发出风铃般的声响。一点点幽光在林间亮起,起先还把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路边的灯笼状小花发出的微光,整片林中都是,点点微光让林中夜路不再那么昏暗。 “这么神奇!”司徒凌霄禁不住发出了感叹。 “嘘——”南宫碧落却示意他不要出声。 司徒凌霄以为有什么危险,可安静的环境中竟然是萤火虫飞了出来,不算多。星星点点的突然出现,闪烁的微弱光晕里有着洗涤心灵的宁静。 萤火虫和灯笼小花的光辉交相辉映着,在南宫碧落他们的注视下,飞向了魅姬的身边,停靠在她黑色的衣上,阴沉冷硬的夜行紧身衣顿时也变得柔和,光晕描绘出魅姬婀娜的曲线。她忍不住伸出手,发着光辉的小生命就轻轻停在她的指尖,似乎这些有灵性的生物在感谢魅姬之前的行为,亲近着她。 男人们都看痴了去,无关乎年龄阅历,魅姬不经意的举动在奇特的意外中散发着别样的魅力,他们都不再说话,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飞舞的光晕,又担心惊扰了这里的生灵,破环了眼前美丽的人与景。突然生出的柔情让这些习惯了刀尖舔血、打打杀杀的男人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咳、”南宫碧落看在眼里,不得不让这些走神的人回过神来,她看着前路道:“趁现在还有亮光,我们快找人。” 男人们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魅姬轻柔地拂开了身边的萤火虫,跟上了南宫碧落的脚步,随即其他人也继续往前。唯有易五和萧青山二人还杵在原地,不约而同都叹息了一声,相视一眼,泛起苦笑。 顺着柳飘飘他们白天的路线,很快他们找到一处山壁,四周看了看,只有攀上这嶙峋陡峭的山壁才能继续往前,时辰已经不早了,离汤怀仁规定的时间也没剩多少。 易五仰头看着山顶道:“我看上面一点光都没有,现在都没见曲迎风他们返回的迹象,多半凶多吉少。太暗了,山壁又陡,我看还是不要冒险上去吧。” 南宫碧落皱眉,二话不说抓着山岩就往上爬,其他人也跟了上去。虽然很暗,但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这个山壁攀爬起来还是比较简单,而且除了陡,并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很快他们就爬上了顶,也穿过了柳飘飘他们经过的花海,因为是晚上,他们并没有看清花海的美丽。 已经没有了灯笼花和萤火虫,南宫碧落尝试点起火把,这一次顺利点燃,她拿着火把走入了花海尽头的丛林,火把没有熄灭让她松了一口气,这里的树木坚实很多,花草却少了不少,反倒是灌木较多,一会儿一簇的,杂乱繁多,更前头还有荆棘丛拦路。 荆棘丛有很细微的被砍过的痕迹,像是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南宫碧落尝试喊道:“柳姐——”但无一人回应。 “曲迎风——炽焰——”“柳飘飘——”其他人也举着火把四处喊起来,边喊边砍着荆棘向前找去。 “我、我在这儿。” 找了很久,喊了半天,终于在丛林深处得到了微弱的回应。 南宫碧落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走过去,陆建用手上的钢爪劈开几块荆棘壁,喊道:“找到了,在这儿。” 第148页 南宫碧落连忙过去一看,柳飘飘三人都在。柳飘飘、曲迎风二人各自找了一棵树靠坐着,样子有气无力,就像是动手打了一架,闹得两败俱伤。炽焰则躺在他们二人不远处,一动不动死了一样,在炽焰前面还有一大片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花,形似彼岸花,颜色似乎为白色。 南宫碧落一行人连忙越过荆棘丛去到那三人身边,司徒三人去扶柳飘飘,谬空三人去搀曲迎风,南宫碧落和魅姬一起去到炽焰身边,南宫立马蹲**查探炽焰情况,搭着颈脉探了探,松了一口气,对魅姬道:“还有气。” 柳飘飘靠在司徒凌霄怀里,虚弱道:“还好你们来了。” 易五并未上前,看着柳、曲二人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会蠢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拼个你死我活吧,宝藏可近在咫尺了。” 兴许是看到南宫他们来了,柳飘飘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曲迎风只摇了摇头,也只有勉强睁着眼睛的力气,司徒凌霄道:“他们会不会中毒了?” 谬空看了曲迎风的情况摇头,“不像中毒,只是他们的内力好像消失了一样,如同病来山倒的无力。” “谬空,来看看炽焰。”魅姬让谬空过来查看炽焰情形。 南宫碧落起身为他让开了位置,她扫视的周围,不仅发现陆建劈开的荆棘壁已经长好,复原速度超乎常理,那些发着绿光的花也让她觉得奇怪。 她走近那片花丛,蹲**准备摘取一朵查看,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抬头一看是谬空也走了过来,他冷声道:“别碰。” 南宫碧落收回了手,问道:“怎么,这花有毒?” 谬空摇头,皱眉看着眼前发着绿光的白花,“这花像是古物上记载的‘冥蕊’,十年一花期,花香馥郁,常开在无人的荆棘中央,很少见到。它本身不具有毒性,但一旦经外物触碰就会发散细若微尘的晶状花粉,这花粉有强烈的麻痹作用,一朵就能让两三个人昏昏欲睡,并封闭奇经八脉,暂时失去内力和痛觉,我看炽焰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中了这花的招,柳飘飘、曲迎风能坚持到现在没像炽焰一样昏过去,也算本事。” 南宫:“那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 “一般会睡上个七天左右,在这冥蕊丛边如果没人发现,估计会一直睡死过去。我看看、”谬空眼睛扫视着花丛,大片白花中只有一处暗淡,谬空眼睛一亮,“算他们运气好,这里长成了母蕊,现在就把它捣碎了兑水喂下去还能赶上明天去阴虚岛。刀疤,把你衣服脱下来,你们退开离远点。” 谬空将赫连霸的衣服包住头,留条缝看路,脱下了外面的僧袍反穿在身前,包住手,不露一点肉出来,才小心翼翼飞进冥蕊群,取出了那朵母蕊。 谬空拿到母蕊后,也不靠近其他人,找了一颗离他们很远的树,脱掉包裹的衣服才走到南宫碧落他们面前,“给,去找水给他们喂下去。快走、快走,这花不直接接触就能采摘,但这么一大片还不知道会喷散多少花粉。” 一行人连忙重新破开荆棘壁,离开了冥蕊所在,柳、曲二人已经晕了过去,依谬空所言最好现在就喂他们吃母蕊,正好附近也听得见水声,他们便分开在附近找水源,以哨声为信号。 同心协力,很快就找到水,捣碎了母蕊,给柳飘飘三人喂了下去,片刻之后,就见效果,柳飘飘、曲迎风醒了过来,炽焰还没醒,但脉息也有恢复的迹象。 “我、没事了?”柳飘飘醒来就问,柔弱得我见犹怜。 “没事没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没事了。”司徒凌霄回道,在南宫碧落的示意下,司徒凌霄将她抱了起来,一行人准备回去。 曲迎风被萧青山扶着,目光阴沉地看着乖巧靠在司徒凌霄肩上的柳飘飘,一行人开始往回走。 火把的光芒飘忽着,海岛的夜晚有点冷,南宫碧落走在前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又走了一段距离,她停了下来。 “路不对,我们来的时候,从山壁到这里,没走那么久。”她用火光照着周围。 魅姬蹲**来看了看,“我们在原地打转,你看这鞋印。” 司徒凌霄将柳飘飘递给了陆建,蹲**来看了看,“阴符六仪?这天然生长的植物怎么会有奇门遁甲术数?”他嘀咕着,从身上摸出六个铜钱。 司徒凌霄手执铜钱,像扔暗器一样把铜钱分两次扔出去,头三枚分别削断一花、击中一石、打中一树,后三枚叮乓三声,嵌入泥土,六枚铜钱正好连成正六边形,他拍了拍手,道:“好了,巽宫走壬位开开门,现在走,不会原地打转了。” 司徒凌霄一脸得意,冲南宫碧落眨眼,像讨要表扬,南宫碧落无奈摇了摇头,继续带着人往前走,虽然没在原地打转了,但好像还是走岔了路,走着走着,又看到一片冥蕊花,他们暂时停了下来。 “该不会迷路了吧?”易五沉脸问道。 赫连霸赤着个身子像野人一样越上一棵树去查看,一会儿就跳了下来,“不会,虽然没按原路返回,但天机号就在那个方向,海滩上也点了很多篝火,像是在给我们指路。” “那就好,免得带着他们三个还要攀岩,别耽搁了快走。”易五说着就走在了前面。 赫连霸啐了他一口后,一行人跟在后面就往天机号走,南宫碧落却落在了最后面,她看着眼前的冥蕊皱起了眉,冥蕊都一朵挨一朵长得很整齐,生长紧密呈菱形分布,这里的和刚才见到的冥蕊丛好像有细微的不一样。 第149页 这冥蕊虽然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但却是一味很好的迷药,连柳飘飘、曲迎风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迷倒,明日就要去似乎更危险的阴虚岛,行尸楼的实力仍然远远压制着他们,南宫碧落盯着冥蕊,思虑起来。 “怎么了?”魅姬察觉南宫碧落掉了队,去而复返,刚好看到南宫碧落从冥蕊丛边站起身,负手而立。 “你在做什么?”魅姬眯眼看着南宫碧落。 “没什么。”南宫碧落左手背着,摇了摇头,越过了魅姬,走到了她的前面,魅姬狐疑地看了一眼冥蕊丛,没看出什么来,也便追上了队伍。 天机号。 顺利在亥时将柳飘飘带了回来,所有人也可以安心准备明天登陆阴虚岛的事宜,汤怀仁显得异常亢奋,说了一大堆鼓动人心的话,对明日寻宝不遗余力。 从大殿出来之后,唐刚、陆建都回了房,行尸楼的人也回房去做准备,南宫碧落和司徒凌霄一起去柳飘飘的房里,看一看她的情况。 去的路上他们说起了今天各自探路的情形,惊叹这海岛的神奇之余,还对魅姬一行人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你是说魅姬出手救了你?”南宫碧落问道。 “嗯,在萧青山都还惊愣着的时候,她果断出手救了我,否则我还不一定能从那变异白犀那儿全身而退。”司徒凌霄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暗自感叹魅姬的强悍,也越来越困惑,“我是越来越搞不懂行尸楼那一群人了。他们不安好心是明摆着的事,你聚拢了唐、陆二位大哥和柳飘飘,又处处维护汤怀仁听他命令,他们对你的捕头身份也颇有微词,你是他们的眼中钉,如果能除去你的帮手,消减你的实力,他们应该是很乐意。可是他们的行为让我觉得奇怪,那魅姬不仅帮你,好像对你还有些与众不同,连带着谬空、赫连霸对你的态度也变得微妙。他们像是南宫伯父的旧识,显得对你们南宫家很熟悉的样子,会不会是故弄玄虚?”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不想在这时谈及父亲,“凌霄,寻宝这一路过来危险重重,明日去阴虚岛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若再发生什么混乱,我可能顾及不到你,你得更加小心谨慎,有什么情况就迅速和柳姐他们撤退,知道吗?” “那你呢?我觉得你比我危险多了。” 南宫碧落笑了笑,“娘还在等我回去,都察院还等我述职。” 司徒凌霄叹了口气,“好吧,我顾好自己就是帮你。说来这汤老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那死亡海域也应该难不住他,为什么当时他不做点什么,白白牺牲了步大哥?” 南宫碧落蹙眉,“可能是海盗的事让他的计划有变,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让我们来当踏脚石,只要对他有利,我们的生死对他不重要。” 他只要找到地宫古墓就足够了。 南宫碧落没把后面这话说出来,“总之,别太指望汤怀仁。”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柳飘飘的房间,柳飘飘还没睡,开口询问了几句明天的事宜,司徒凌霄见她没什么大碍,也回房去休息了,留南宫碧落照顾她,两个女人也方便点。 南宫碧落为她把了脉,柳飘飘轻声问道:“妹妹,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舒服多了,内力也在恢复。我还以为我会和曲迎风那混账东西一起长眠在荒郊野外。” “你不会甘心的。” “是啊,我怎么会甘心,没把他千刀万剐,我不会轻易的死。”柳飘飘幽幽说道,神情里的恨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一闪即逝,她对南宫碧落微笑,“还好你没食言,来找我了,你这盟友拉得值。” 南宫碧落笑着为她盖上被子,“力所能及护你周全,这是我们说好的,我不会食言。好好休息,明天才是正戏。” 南宫碧落吹熄了蜡烛,准备回房,但柳飘飘的声音却在幽暗中传来:“约定吗?呵呵。妹妹,你要是个男子,姐姐我一定会收了你。” “能被柳姐看上,那是我的荣幸。”察觉到柳飘飘言语里的阴郁,南宫碧落没有立刻离开,在黑暗中和她说着话。“像柳姐这样的人,不会缺少惜花人的。” “呵呵。”柳飘飘轻笑了几声,沉默了一下后,又道:“但在女人最好的花期,大都只会遇上让你受伤的摘花人,后来再盛开的鲜花会生出恶毒的刺,以保护自己。” “柳姐,你太累了,别想太多。”南宫碧落猜想一定是今天和曲迎风一起太久,才会让柳飘飘变得多愁善感。 “或许吧。脆弱来得太突然,就想要找个人依靠了。别怪姐姐矫情啊。” “不会。” “嗯,你去休息吧。”柳飘飘让南宫碧落回房,却又在南宫碧落告辞准备出门之后,叫住了她,说道:“南宫妹子,你有时也该放下承诺,肩上的担子担太久了,会累。” 南宫碧落皱眉,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关上了门。 站在柳飘飘房门外,南宫碧落长长地吞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柳飘飘情绪不太对,希望她期待的宝藏能让她明天就好转起来。 南宫碧落回了房,闭目、一夜天亮。 阳玄岛,辰时三刻,晴。 汤怀仁坐在他的金轮椅上,精神抖擞,船员吹起了号角,要为寻宝的队伍壮行。 经过一夜的休整,汤怀仁、易五、岭南双鞭、连羽、火麒麟、魅姬、谬空、赫连霸、梁英、炽焰、萧青山、曲迎风以及南宫碧落、司徒凌霄、柳飘飘、唐刚、陆建一十八人全部都整装待发,另外还有二十名随从,拿着绳索、铁链、锹、镐、铲、斧和火把、蜡烛、火药等众多工具,准备出发去阴虚岛。 第150页 其余人都在天机号上待命。 司徒凌霄拿着佩剑,一身紧身白衣,手掌缠着护带防滑,干练简单,看着汤怀仁那群人憋嘴嘀咕:“汤怀仁真的是准备充分,连盗墓专用的铁锥都有。” “可不是,也不嫌累赘得慌。”柳飘飘也附和,她换了身简练的衣裳,拿着弯刀,腰侧别着一卷长鞭。 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几乎都是一身方便简洁的衣裳,拿着惯用的武器,再带个小包袱装点火源、伤药就好,连行尸楼东西准备得最多的谬空也只是多了几个小竹篓别在腰上,其他人与之前所见也没多大变化。魅姬空手,曲迎风用的玉箫,其他皆是刀剑,只是赫连霸的钢刀丢了,他扛了个擂鼓瓮金锤当武器,那锤少说也有百斤,赫连霸提起来轻而易举,也不算累赘。 南宫碧落作平日查案的便衣打扮,灰色的简练衣裳,上身罩着棕色皮甲,缠黑色腰封,拿着佩剑的手习惯背在身后,扫了扫众人后,笑道:“也不止汤怀仁他们准备充分,陆大哥这奇奇怪怪的器械和大包袱也不遑多让啊。” 陆建的确拿着很多奇形怪状的器械,还背着比常人都大一倍的包袱。唐刚笑道:“我倒是忘了,老陆绰号‘独眼蛇手’可不只是那变化多端的钢爪功夫,还有对各种器械都精通的巧手,又喜欢研究那些机关,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个鲁班门的工匠叻。老陆,该不会你答应公子前来凑这个热闹,是为了那些保护宝藏的机关吧?” “就你话多,闭上你的臭嘴。”陆建冷冷地回了唐刚一句,唐刚也不计较哈哈大笑。 就在他们低语的时候,汤怀仁大喝了一声:“出发!” 号角的声响一波强过一波,鼓声雷动,震耳欲聋,连海岛上林中的飞鸟都被惊扰,飞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上战场呢。”司徒凌霄揉着耳朵。 伴随着丝毫不减的擂鼓声,岭南双鞭在汤怀仁身边跪**,随后用力一抬,就把汤怀仁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了起来,步履稳健地走下了天机号,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做足了排场气势。 “我就说他个残废,还跟着我们去翻山越岭也不怕折腾,原来是有专门的轿夫。唉~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岭南双鞭混成这样。有钱有势,确实让人不得不低头啊。”唐刚抱着剑感慨。 南宫碧落见魅姬他们也跟上了队伍,便对身边的四人道:“我们也走吧。” 三十几人的寻宝队循着昨日找到的断崖方向,深入阳玄岛,昨天的路没有白探,在这奇妙的岛屿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行进很迅速,阳玄岛上凶猛的兽类也并没有在这个方向出没的迹象。 汤怀仁被岭南双鞭抬着,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都有护卫。他双手抓着轮椅上的朱厌,有些迫不及待,筹备得太久了,这支队伍一定能帮助他到达阴虚岛,找到那能预知未来的东西,谁也不能阻止他。 可无论汤怀仁多么急迫,还算平安无事穿越了阳玄岛的寻宝队,首要面对的就是一处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眼前的断崖,在阳玄岛西北面边缘的一座山峰上,断崖边枯木成林,迷雾阵阵。 虽然有很多树,但都没有叶子,只有枯枝,长在高达数丈的笔直树干上,这树秃楞楞的高得异常。断崖前面,也只有浓雾,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影子,是个无底深渊,它的断切面很宽,海拔也很高,只有咆哮在深渊的风,在白茫茫的浓雾中翻滚,很是凶猛。偶尔吹几股到悬崖边,像刀割在身上,也许这里的树木就是因为这风才长不了叶子。 如果不是藏宝图指示,根本不会相信断崖对面还会有座岛屿,至于距离阴虚岛有多远,也无从得知。 “阴虚岛就在断崖对面。”汤怀仁略带兴奋的说道。 其他人却都面露难色。 第55章 “阴虚岛就在对面了!”汤怀仁又强调了一遍,坐在轮椅上的他,需要有人做点什么,就像漂泊的苦行僧终于找到了彼岸,他迫切地想要过去。 易五抿了抿唇,让连羽给了把弓箭给他,走上了前去。他拉弓引箭,五箭齐发,想用箭矢带出的烈风破开迷雾,好看清对面的情况,但是那五支箭劲道十足的飞出去,却只在墙一般的白雾上射出了几个黑洞就被吞没,有两支还被风倒吹回来,不只易五脸色骤变,观看的人都略显惊讶。 易五怎么说也是武林高手,以他的腕力,和那把弓的分量,射出去的箭,怎么也不至于被吹回来。 易五退了回来,对汤怀仁道:“主子,这断崖恐怕不好过啊。”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汤怀仁阴测测的看着易五,易五只能恭敬地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汤怀仁用力捏着朱厌扶手,对众人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从英雄大会脱颖而出,该使出真本事了。南宫,半个时辰内,我要度过断崖!” 南宫碧落被点名,皱眉走向了悬崖边,大风刮着她的脸,悬崖峭壁光秃秃的,能见的地方几乎垂直,浓雾里的旋风也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如果是走到崖底,迂回过去,还不知道会花费多少时间,显然行不通。 她从悬崖边退了回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走到悬崖边生长的那些笔挺的枯木处,这里树都差不多十几丈高,树干一个成年人不能合抱。她挑了棵离悬崖最近的树,然后对拿着各种工具的随从喊道:“拿斧子的那位兄弟,把斧子给我。” 第151页 南宫碧落拿过了斧子,用力砍了几下,在快要把树砍断的时候,她一掌将树推向悬崖,想要将这树当成过断崖的桥,不行也可以借助它倒下的力度打散浓雾,且试一试与对面的距离。 这树不倒不要紧,一倒下去汤怀仁的神情更加阴沉,十几丈高的树破开了浓雾,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对岸的影子,随即一头栽进了悬崖,什么东西都没碰到。更让人脸色难看的,是树木落下后,就不停传来断裂声,在迷雾尚未合拢时,人们看见的是悬崖下面无形的风刃,劈砍在树干上,留下又深又宽的切痕,随后浓雾又聚拢,断木声越来越远,最后只有呼呼风声,断崖深不可测。 “这人掉下去还得了,就算步行空那闷葫芦在,要凭空飞过那么远的悬崖都不可能,更不要说这风大雾浓的情况,一跳就是送死!”柳飘飘当即惊诧道,她可不想还没过去先摔死了。 “闭嘴!”汤怀仁怒喝了一声,黑着脸瞪着她,柳飘飘冷哼了一声,所有人都沉默着。 南宫碧落皱眉想了一会儿,走到队伍中拿过了所有绳索,喊道:“司徒,你过来。” 司徒凌霄走了过去,张口就道:“要我怎么做?” 南宫碧落笑起来,在他身上摸了摸,看得旁人表情各异,这动作亲昵得像一对儿,又不太合时宜。魅姬皱了下眉看着南宫碧落手中的绳索沉思。南宫碧落则对司徒低语道:“里面穿着护甲?” “嗯,穿了一层。” “那好。你听我说……”南宫碧落又在司徒凌霄耳边低语了几句,司徒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随即二人将所有绳子连接在一起,一起走到另一棵树木前,南宫碧落动手砍树,司徒凌霄将绳子一端绑在腰上,很快树就要被砍倒,南宫碧落出掌一拍,立马令道:“司徒上!” 一声令下,司徒凌霄就纵身踏上了那棵倒下的巨树,快速朝着它的树顶奔去,随着树身一起冲向了迷雾中,在树木快要与悬崖平行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树顶,一跃而起,树木与先前一样,掉下了悬崖,司徒凌霄却冲过了茫茫白雾,身后的长绳被带了过去,雾气又聚拢。 长绳的另一端,卷成一圈圈的盘在南宫碧落手里,她像放风筝一样任由绳子不断放出去,神情严肃,绳子终于在放了三十余丈的时候停了下来,浓雾那头传来轻微的拉扯,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 “干得漂亮,南宫妹子!”柳飘飘当即走到了南宫碧落身边。 南宫碧落笑了笑后,对柳飘飘道:“柳姐,接下来要、” 她话还没说完,却是魅姬来到了她面前,说道:“让我来。” 柳飘飘不明所以,魅姬看着南宫碧落,接着道:“一条绳索桥不够,从绳子放出的长度来看,在场能做到你那个方法的,除了司徒凌霄只有我。” “娘娘、”赫连霸叫了一声,却被谬空摇头示意无需担心。 南宫碧落见状,看了一会儿魅姬的脸,便将手中的绳子绑在了三棵树上后裁断,重新测量了五条与先前差不多等量的绳索,将绳头拿在手中,并没有直接给魅姬,“一条绳子不够牢固,你得拉五条过去,与凌霄一起将三股麻绳并作一股,才能保证更安全。可是绳子的重量就会重很多,前辈你,有没有、” 魅姬又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从 她手中拿过了绳头,将五股粗重的麻绳绑在纤细的腰上后,神情淡淡,对南宫碧落道:“你还有什么要嘱咐?” 南宫碧落冷着脸,摇了摇头,拿着斧子去砍树,如法炮制,在树倒下的同时,魅姬也拖着五股绳子朝着迷雾里冲过去,美人身轻如燕,腾挪似仙。 只不过却是黑衣冷面的蛇蝎美人。 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在断崖上搭起了绳索桥,即使是要抬着汤怀仁的岭南双鞭,也能够在两股紧实牢靠的绳子上走过去,那些随从也是练家子,断崖已经不算难题。 找到了上阴虚岛的方法,寻宝队伍也陆陆续续穿过了迷雾断崖,踏上了阴虚岛。 双生岛,阴阳双生,对立共存。 来到阴虚岛的寻宝队,刚度过悬崖的好心情,在看到阴虚岛的情况时又沉了下去。 还站在阴虚岛的边缘地带,阳光已经黯淡,被乌云遮盖,一片阴郁,光是看着前面一片死气沉沉的丛林就能感觉到里面的危险,丛林里有飘浮的薄雾,虽然不浓,但颜色却不太正常。在丛林边缘能见到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老树,树干像脊柱错位的人,枝桠也扭扭曲曲好似乱舞的妖魔,林子的颜色暗淡阴沉,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魅姬和司徒凌霄先行过来,看到人都到齐了,他们回到了队伍中,司徒凌霄一张俊脸异常严肃。 “我进林子的边缘看了一下,一群五彩斑斓的蜘蛛在那里结了网,我用剑戳破蜘蛛网,你们看。”司徒凌霄将佩剑拔了出来,只见上好的宝剑,前端断了一截,被腐蚀得锈迹斑斑,上面那些青紫一样的颜色,一看就是剧毒。 “这还只是蛛丝,那些蜘蛛更夸张,一只只巴掌大个不说,在我破坏蛛丝的时候,还朝我吐丝,动作敏捷,要不是魅姬前辈扔了块木头去挡,及时拉我出来,我非得被蛛丝缠上,之后我远远的去偷瞄了一眼,它们结网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现在那些蛛网又好端端的拦在那里,看着都渗人。我们怎么进去?” 第152页 这时汤怀仁开口道:“不怕,毒物多怕火。来人,用火把开路。” 五名随从在前面点起了火把,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一阵阴风吹来,虽然没有把火吹灭,却让人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谬空在魅姬身边轻轻说道:“娘娘,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服一颗血芝丸。” 魅姬点头,行尸楼的人便都服下了血芝丸以防止毒气瘴气。汤怀仁的开路小队已经踏进了丛林,其他人也缓缓跟在后面,进入丛林没多远就看到了司徒凌霄说的毒蜘蛛,巴掌大个,鬼面獠牙,在蛛网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入侵它们领地的人类,七彩斑斓的蜘蛛脚上有细密的绒毛,让看见的人身上渗出了鸡皮疙瘩。 开路小队的人咽了咽口水,试着用火把去点燃蛛网,那些蜘蛛慢慢退到了树上,确实怕火,但当蛛网快要烧完的时候,那些蜘蛛突然张大了嘴,发出一个怪声后,扑向了靠得最近的人。 “啊!啊!”反应快的躲了过去,没躲过去的一声惨叫过后当场倒地,脸色瞬间铁青。 “退、快退!”队伍一下有些慌乱。 “不准退!”汤怀仁喝道。 魅姬伸手拦住了要出手的谬空,南宫碧落从柳飘飘的背囊里摸了一把,冲上前去夺过火把,口里含着什么东西,对着火把一喷,变戏法一样,喷出一大团火焰,那些扑向他们的蜘蛛,瞬间被火焰吞噬,一只只烧成黑色的一团,落在了地上,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柳飘飘看到南宫碧落手里的葫芦瓶,才知道她把自己带在身上的药酒摸了去。南宫碧落吐出口中剩余的酒,擦了擦嘴角,将酒葫芦还给了柳飘飘,就拿着火把走在了队伍前面。 魅姬看着身先士卒的南宫碧落,微微皱眉,缓缓跟上了队伍。谬空和赫连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魅姬在想什么。 深入了丛林,天色灰蒙蒙的,每个人脸上都蒙上了面巾,以隔绝林中的青雾,南宫碧落一行人拿着火把走在最前头,不时停下来,让汤怀仁停下看一看藏宝图,好找寻那个地宫古墓所在。 藏宝图并不是很详细,找起来很费劲,所幸一路上虽然总见着些蛇虫鼠蚁和各种毒物,都没有之前的彩色蜘蛛那么凶。越往林子深处走,林子里的青雾也慢慢变淡,天上依旧像蒙着一层灰,虽然不是夜晚,但寻宝队却不敢把火熄灭。阴虚岛上,像一直处在秋冬两季,多是枯木、荆棘、灌木,萧瑟得让人感觉很冷的样子,但渐渐的,寻宝队开始感觉到一阵潮热。 那是让人觉得有些窒息的闷热,毒气、瘴气在这里已经变淡,他们纷纷忍不住拉下了脸上面巾,才又继续前行,周围静悄悄没有声音,踩过一根枯枝发出来的声响都能让人紧张一下。 司徒凌霄走近南宫碧落,扯下还挂在脖子上的面巾,擦了擦脸,道:“怎么那么热?热得不太正常。” 南宫碧落也拉着颈子上的面巾擦了下汗珠,慢下脚步朝汤怀仁靠去,队伍继续向前,南宫碧落看了看大汗淋漓的岭南双鞭,问道:“汤先生,通向紫微地宫的路还有什么特征?阴虚岛到处都差不多,也没有像样的路,这里热得不寻常,停下来休息又有些危险,如果前面还是这样的话,我想队伍的体力撑不了多久,得想想法子。” 汤怀仁嘴唇有些发白,毕竟上了岁数有些虚弱,他的膝盖上摊着藏宝图,枯枝一样的手指摩挲着藏宝图,查看了一下,道:“这里应该是所谓的火石林,大致方向是对了,离开火石林就不会这么热了。我看看,火石林过后要经过荆棘岭,荆棘岭在火石林西面,往西走。” 唐刚听到他们的对话,对陆建道:“老陆看看罗盘,往西走。” “不行,罗盘坏了。”陆建晃着手中的罗盘。 柳飘飘微微拉开了衣襟散热,也没计较肌肤有些暴露,“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易五对随从问道:“其他的罗盘呢?” 结果所有罗盘全部坏掉,他们迷失了方向。 司徒凌霄蹲**,看了看岩石,对众人摇了摇头,“这里石头发烫,没有草,也没有青苔,辨别不了方向。” 陆建砍断了一棵树,看了看年轮,也摇头:“林子里没长叶子,常年不见阳光,看不出来。” 寻宝队一时在火石林里停顿了下来。 汤怀仁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唤道:“咳,南宫,你们找找有没有蚂蚁窝,不行——就退回去,辨清方向再进来。” 南宫碧落点头,便带着人找起了蚂蚁窝。 “啊!蛇、蛇!”突然有人大叫倒退着摔在地上。 南宫碧落连忙冲过去查看,刚一走近,一条细长红影就从那跌倒在地的人前面飞跃冲向了她,她连样子都看不清本能躲开,那赤红色的蛇像闪电一样在队伍里乱窜,其他人拿着武器要把蛇打死,却都没有碰到它的皮。 蛇只有一条,身形细长矫健,不算太大,但速度奇快,在队伍里惊得人一阵慌乱,南宫碧落眼一眯,手中的剑连着剑鞘就掷了出去,本以为会插住那条蛇,却只是拦在了蛇头前面,仅些微的距离,是那蛇自己停了下来,躲了过去,十分的机敏,但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这赤红色的蛇长约三尺,通体黑红横纹相间,红斑红得像发光,颊鳞入眶,头有角鳞似龙,看起来神圣、诡秘又剧毒无比,过处留有淡香。它似乎被南宫碧落的剑吓到了,停滞在原地,曲着身子,半直起吐着信子,呈攻击状。 第153页 其他人从蛇的样子的震慑中回过神来,纷纷刺向了它,却是谬空大喝一声:“别动它!” 毒禅子僧袍长袖一卷,刮起一阵大风,卷飞了不少刀剑,人已经飞向那条红蛇,也不顾被那蛇咬住的疼痛,徒手擒住了赤红色的蛇。 “谬空和尚你做什么?”南宫碧落不解地看着他被咬的手,准备摸出伤药。 “毒和尚!”赫连霸也担忧叫道。 谬空却大笑道:“哈,和尚我没事。这可是赤练蛇中极为罕见的龙角血三更,被你们打死可不值得!” 他像捡到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蛇,等它松口后,拿了颗药丸出来,如同哄着情人般,对着蛇道:“乖乖,吃下去,吃下去好好休息一下,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他们不敢伤你。” 那蛇竟然真的张口了,吃下药丸后,对着谬空吐了吐信子。 柳飘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略显诡异的场面,让身为苗女见惯了毒蛇的她也感到不适。谬空又抚摸了几下血三更,就把它放进了自己腰上的小竹篓里。 经那小小的赤练蛇一闹,所有人面面相觑,个个古怪的盯着谬空,也不见他拿药涂抹解毒,却是魅姬冷声道:“该找蚂蚁窝了。” 众人才又搜索起蚂蚁窝来,但都有些心有余悸,生怕再钻出个什么古怪的东西。谬空回到魅姬他们身旁,有些担心魅姬责怪。魅姬却没有说他什么,很快发现了一个蚂蚁窝,那些蚂蚁也是红色,与火石林岩石的颜色很像。 她对众人道:“找到了。” 汤怀仁让岭南双鞭抬着他过去看了看,虽然对蚂蚁的颜色有些迟疑,还是道:“蚂蚁洞口所在应是南面,西面在这里,走。” 虽然对于汤怀仁并不确定的说法有些质疑,但柳飘飘、赫连霸他们都热得受不了了,也没有人反对什么,只想快点离开火石林,队伍继续前进。 忍着闷热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终于出了火石林,看到了汤怀仁说的荆棘岭。 荆棘岭是由荆棘缠绕生长的山岭,边缘是灌木,再向里面一点有些墨绿色的植被,更多是盘绕得奇形怪状的荆棘条,那些荆棘条很像阳玄岛上南宫碧落他们去找柳飘飘时看过的荆棘,但当他们用刀剑去砍的时候,才发觉这些荆棘比阳玄岛上的荆棘坚硬多了。 在汤怀仁的催促下他们进入了荆棘岭。 司徒凌霄用斧子又劈开了挡路的荆棘后,道:“这些荆棘怎么长的?长得这么强壮,手都麻了,比火石林还难走。” 南宫碧落剑别在身后的腰带上,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也拿着斧子,她用拿斧子的手,蹲**快速捡起了什么,递到了司徒面前,“可能是这个。” 第56章 司徒凌霄朝南宫碧落看去,她手里是半个羚羊头骨,风化严重,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瘆人得很,他一下推开,“什么玩意儿!你想说这里荆棘是吃肉喝血长大的吗?” 南宫碧落扔开了头骨,用斧子砍掉身旁的一根荆棘条,边走边道:“你要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我们脚下有很多骨头风化后的白渣,我想这些植被周围和泥土下面也有不少骸骨。这些荆棘长得不仅坚硬,复原能力又惊人,也许真是被血肉喂大的。阴虚岛上虽然没什么走兽飞禽,但毒物总有吧,你在这里可曾见到一只?你呀还是少说话,专心看路吧。” 司徒凌霄咽了咽口水,顿时没了和南宫碧落边走边聊的欲望。 汤怀仁被人抬着,专心地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荆棘岭,这里有个红色的标记用的是欧罗巴那边的符号标记。汤怀仁一直对这个符号惴惴不安,但却不能让南宫碧落、魅姬他们察觉,他抬眼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这群人。 小五、南宫碧落、司徒凌霄、魅姬、谬空、陆建、火麒麟这几个是必须和他一起进入地宫的人,至于其他人——是他完成所愿的踏脚石,活下来算运气,死,也是死得其所。 快了,他很快就可以得到令他神往的东西。 “嘶!”身边护卫发出了声音,让汤怀仁回过了神,他皱眉看过去,就见那个随从手臂被周围的荆棘拉了条口子,正小声谩骂着缠绷带,他不耐烦地收回了视线,不以为意。 偏偏是这时,他的轮椅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岭南双鞭东倒西歪,站都快站不稳。 “怎么回事!地震吗!”唐刚大喊。 “啊——啊!”却是汤怀仁身边的护卫发出惊恐的大叫,一条条粗壮的藤蔓忽然像活过来了一样,一下刺穿了尖叫的那人的胸膛,死的就是那个手被划伤的随从,荆棘藤蔓带着尸体高高地扬到了半空,鲜血淋漓。 只见那鲜血顺着荆棘藤蔓又粗又壮的枝条流淌,它墨绿色的表面开始变亮,绿芒闪烁,枝干也开始膨胀又收缩,像跳动的心脏,吸食着尸体流出来的血浆,很快就将尸体吸干。 无数藤蔓缠绕上去拉扯着他的四肢,将尸体撕扯得支离破碎后,抛向了空中,地壳开始剧烈的抖动,然后裂开,轰隆隆的响声中,扬起无数灰尘,这些藤蔓的本体也露出了真面目。 一朵圆滚滚且巨大的食人花挥舞着它数不清的荆棘藤蔓从地底钻了出来,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吞没了空中的灰尘和尸体碎屑,它深渊一般的巨口腥臭无比,所有的荆棘藤蔓都舞动起来,像妖娆扭动躯干的蛇,闪烁着、鼓动着、兴奋着! 第154页 血腥味让这个沉寂的荆棘岭活了过来,寻宝队遭遇到突如其来的屠杀。 “妖怪啊!”队伍中有人发出了恐惧的呐喊。 在长着利刺的荆棘藤蔓挥动下,南宫碧落等人也纷纷运功提气,左劈右砍起来,谁也不敢被它缠上,哪怕擦破一点儿皮都不敢,鲜血是它的琼浆,骨肉是它的食粮,它是这片死寂山岭的主宰,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 地震使得岭南双鞭不得不放下了汤怀仁,和护卫一起将他护在了中间,可是他们处在食人妖花捕猎的正当中,无数飞起的藤蔓像幕布一样包围了他们,遮住了天空,向他们压了下来,汤怀仁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惊恐,藏宝图上那个红色的标记,是恶魔存在的告诫。 轰隆—— 一声爆破! 包围着汤怀仁的荆棘墙被炸出了一个破洞,火麒麟与连羽合作,用弓弩发射着火油弹,将那些妖怪藤蔓点燃起来,南宫碧落等人拿着火把和利刃冲到了汤怀仁身边,逼退了藤蔓。 “它怕火,怕火!”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个个开始用火与食人妖花周旋起来。 可是它力大无比、枝条无数、通体坚硬锋利,很快寻宝队就死了七八个人,通通被吸血、拆骨,死无全尸,食人妖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大快朵颐了,兴奋地发出了如同飞禽般的刺耳尖叫。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赫连霸抡着手中的大锤,将缠向他的藤蔓砸了个稀巴烂,大口喘着气,显然也比较吃力。更别说那些随从,一个个心惊胆颤地全缩到了汤怀仁身边,躲在了易五这些武林高手的后面。 “连羽!”火麒麟突然大喊,他眼睁睁看着在他身边的连羽被斗碗大的藤蔓穿透了身体,带向了空中,下一刻他的尸体碎屑就飘洒了下来。 一滴、两滴,鲜血滴到了他的脸上,他木然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他的上方,柔软地扭动,火麒麟浑身发冷,妖蔓落了下来! 一个人很快地扑了过去,火麒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柳飘飘抱着飞在空中。 柳飘飘长鞭甩在了扬在高空的妖蔓上,揽着火麒麟的腰,像荡秋千一样荡过了妖蔓的荆棘刺。她面上带着灰尘,神色冷峻,烈焰般的红唇开合,对吓呆的火麒麟喝道:“小子愣什么,下次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落地,松开了火麒麟反手甩出长鞭,躲着藤蔓跳到了另一边去。火麒麟也翻滚着,躲避起来,投放炸药,但是在无数的藤蔓遮掩下,不能对食人妖花本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南宫碧落和易五护着汤怀仁、岭南双鞭以及那些随从,远离了那怪物一些,其他人还在苦战。火麒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找到帮他背着另一个包袱的人,在他那些霹雳弹制品中翻找着什么。魅姬等人也被逼得节节败退,与南宫碧落他们分隔了开来,炽焰已经受伤,梁英搀着他,被魅姬护在后面。司徒他们也被四分五裂地隔开,越来越吃力。 唐刚、陆建、赫连霸、谬空被逼到了南宫碧落他们附近。唐刚的奔雷宝剑已经满是缺口,陆建的钢爪也断裂了一只。陆建后退中,不慎摔倒,南宫碧落立马提剑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扶起,挡在了他面前,唐刚也靠近了她。 “撑不住了!”唐刚脸上有血,抹了又流出来。 “后退!”南宫碧落喝了一声,就向前几步与赫连霸二人一起,阻止藤蔓逼近。 唐陆二人退到汤怀仁身边。被重重护在中间的汤怀仁,看着陷入苦战的队伍,捏紧了手中的藏宝图,突然几条妖蔓绕过了南宫他们,挥向汤怀仁他们。虽然易五、岭南双鞭及时防御住了,但仍将汤怀仁、火麒麟等人吓得不轻。 “我们退、再退!”唐刚咽了咽口水吼道,后背推着那些瑟瑟发抖的随从一起向后面挪。但没几步,那些妖蔓又从地底下钻出来,吓得随从们大叫、乱吼,好几个摔倒在唐刚脚下。 妖蔓又卷走两人,极度逼近唐刚,唐刚用剑刺退了一支妖蔓,伸手去抓他脚边那个摔倒的人,刚把他拉扯到身前,妖蔓就穿透了那人的后背,那个年轻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唐刚面上滚烫,他一松手那个年轻人带着藤蔓就倒了下去。 南宫碧落飞身来帮唐刚,一斧子斩断了那条吸血妖蔓,推开了唐刚,她的剑早就卷刃断裂,反手又一斧子劈向仍不断挥舞过来的藤蔓,虎口处都出了血,她喊道:“唐大哥,让火麒麟把火药给我!” 唐刚立马去找火麒麟,这时魅姬也提着梁英、炽焰过来,看见是陆建冲过来把数个火药包送到南宫碧落手上,她捡起地上的一支火把,立马过去拿了几个。 南宫碧落看着浑身上下尚且完好的魅姬,没说什么,冲着更前面还在与妖蔓纠缠的司徒喊道:“司徒,开路!” 发小的默契,让司徒凌霄立即明白南宫碧落的用意,他使出飞仙剑法,一根根削断那些妖藤,手掌上磨得全是血。柳飘飘、萧青山、曲迎风也开始帮他劈出一条道,南宫碧落、魅姬立马拿着火药包和火把冲向了那只巨大无比的食人妖花,谬空、赫连霸立马跟上了魅姬,守护在她身边,连带梁英、陆建也追随其后。 经由众人合力,劈出了一个可以靠近妖花本体的机会。南宫、魅姬二人全速冲了过去,魅姬比南宫碧落灵巧,后来居上冲到了前面,在一根根妖蔓中间腾挪飞转,远远甩下众人,越来越靠近妖花本体。 第155页 “娘娘。”赫连霸咬着牙,低喊着魅姬,却追不上她的速度。 但魅姬并没有如愿靠近妖花本体,她的入侵激起了妖花自保的本能,无数藤蔓化作城墙一般的障碍阻挡着她的靠近,对她为而攻之,黑衣上旋即破了口子,情势危急。反倒是南宫碧落趁着魅姬吸引了妖蔓所有注意力的时候,越过层层阻碍,靠近了那巨口食人妖花。 谬空等人几乎都去帮魅姬了,司徒他们也劈砍着藤蔓自顾不上。 机会只有一次,南宫碧落只身登上了妖花本体,踏着它圆滚的身躯高高跃起,看似笨重的妖花却借助藤蔓像弹簧般弹射起来,撞飞了南宫碧落。她失去了平衡,火把也被打飞,被藤蔓绑住向下坠去,食人妖花仿佛胜利一般张开大口,吐着腥臭的绿色烟雾。那漆黑的深渊巨口中伸出了数条带着青绿脓液的血红花蕊,它们缠绕在一起卷成了一支粗壮的利剑,等待着刺穿南宫碧落的身体,把她吞噬入腹。 “世姐——”司徒凌霄大喊,却根本做不了什么,眼看着南宫碧落落向了那尖利的藤蔓。 南宫碧落牢牢抓着火药包,不停砸着身上的妖蔓,离花蕊利剑越来越近,明朗清澈的眼睛里映出了死亡,突然惊愕瞪大,一阵鲜血四溅! “世姐!”司徒凌霄又惊呼了一声,这一次恐惧中还有着惊诧。 南宫碧落的身前一片鲜红,却不是她的血,那近在咫尺的花蕊利剑上,穿透的是一直紧跟在她和魅姬身后的梁英! 梁英并没有去魅姬那里,他在紧要关头冲了出来挡在了南宫碧落前面,被食人妖花的花蕊刺穿了脊背,穿在了那怪物恶心的舌蕊上。他一只手里紧握着南宫碧落掉落的火把,另一只手紧握着长刀在绑住南宫碧落的藤蔓上划了一刀。 鲜血不停从他嘴里面吞出来,他的面容在颤抖,他看着上方的人,勉强说着两人才听得到的话。 “南宫捕头,命、还你了!” 刀,从他的手中落进了深渊巨口。 食人妖花发出了兴奋的长啸,舌蕊串着梁英缩回去。南宫碧落的瞳孔在颤抖,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梁英,却只扯到他脖子上飞起来的项链,梁英张着满是血的嘴,露着血齿笑了下,用最后的力气举起火把点燃了南宫碧落抓在手中的火药包,大喊道:“放手啊!” 项链一点声音都没有、断裂。 火药包落了,绑着南宫碧落的藤蔓也因为先前那一刀松开了,她也往下落去。 火药包落在了梁英身上,被他抱住,南宫碧落握着从梁英身上扯下来的断链,有一瞬间头脑空白。 “梁英。”魅姬被谬空他们护在身后看着食人妖花方向低声呢喃。谬空他们也望着那里,在看着同伴死去不为所动的冷漠里静默着。 “南宫妹子!”柳飘飘大喊着,向空中的南宫甩去了长鞭。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立刻射出袖镖,与柳飘飘长鞭绑在一起,被柳飘飘从妖花的巨口上方拉了过去。南宫碧落刚一落地,拉着柳飘飘就跑,并朝妖花周围的众人大喊着:“快跑!” 司徒他们连忙远离妖花本体,行尸楼的人回过神,也全力奔跑起来。食人妖花合上了嘴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从体内爆炸开来,熊熊的火焰带着恶心的臭味瞬间蔓延,在南宫碧落她们的身后追逐。 他们全都奋力奔跑着,火势顺着藤蔓蔓延,这些枝条也产生了自爆,整个荆棘岭颤动不已,南宫碧落他们不停跑着,快要远离妖花藤蔓的时候,这可怕的食人妖花整个爆炸粉碎,吹起了青色的妖雾,强烈的冲击力,把他们吹倒在地。 南宫碧落压住柳飘飘的头,就地匍匐在地上,任由飞尘、碎屑、火星落在她们身上,将她们掩埋,地震在持续,火也在烧,妖花死亡产生的妖雾喷涌到了天上,下起了雨。 渐渐的,雨停了,地不摇了,火也灭了,荆棘岭被破坏了大半,在一层厚厚的灰烬下,他们一个个都慢慢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都保住了性命。 南宫碧落也从灰烬里爬了出来,拉着柳飘飘站了起来,放眼望去,是一片烧焦的空地,荒凉、潮湿、阴冷,天还是灰蒙蒙的。那妖怪食人花、吸血荆棘藤蔓像是梦一样,但手中的项链告诉她不是的。 天字一号楼十三。 南宫碧落拿着行尸楼的令牌,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她看见了不远处的魅姬他们,走了过去,将令牌递了出去,“这是梁英的东西。” 魅姬扫了南宫碧落一眼没说什么,拿了一块手帕接住令牌,包裹起来放在了身上。 南宫碧落也转身去司徒凌霄那边,被司徒凌霄拉着一阵询问。 “你真的没事?被那些藤蔓荆棘缠在身上没伤到?”司徒凌霄上下打量着南宫碧落,心有余悸,手几乎要去摸一摸她身上确认一下才放心。 “没事。”南宫碧落避开了司徒凌霄的触碰,她身上的护甲破了皮,袖子也有些血迹,身上的衣服倒还完好。 “真想不到梁英会拼死救你。”司徒凌霄低声叹息,然后被柳飘飘踢了一脚。他顺着柳飘飘眼色看向神色黯然的南宫碧落,闭上了嘴,陆建安静地站在他们旁边。 这时唐刚也走了过来,“你们都没事吧?” 南宫碧落也平复了心情,摇头示意无事,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刚,见他安然无恙,便将目光落向了远处的汤怀仁他们。数了数人数,寻宝队还剩下十八个人,那批跟来的随从还剩下两个,正和岭南双鞭、火麒麟一起在四处搜寻着掉落的工具、背囊。 第156页 汤怀仁坐在轮椅上,在易五的护卫下查看着宝图,他手指在上面比划着,然后收了起来,向众人道:“好了,该继续走了。” “歇口气不行吗,急着去投胎!”赫连霸赤着的膀子上有好几条血痕,他扛着瓮金锤,心情很差。他们一番恶战,死里逃生,汤怀仁被人好好保护着,对他们的死活冷漠到了极致,一心只想着早点找到墓穴入口,赫连霸怒从中来,不想顺着他。 南宫碧落他们也没有动作,全都盯着汤怀仁。 汤怀仁冷笑:“怎么,还要留在这里办一场法事超度吗?我说,该走了。”他又强调了一遍出发。 南宫碧落冷着脸,看了看周围,便对司徒他们道:“走吧,荆棘岭植物生长过快,不安全。” 司徒凌霄他们虽然窝火却也听从南宫的话,汤怀仁满意地笑了笑,让岭南双鞭抬着他,继续往前走,易五为他开道,南宫碧落他们跟在后面。 赫连霸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一群狗奴才,南宫碧落真丢她爹和师父的脸。” 魅姬擦掉脸上的污迹,对此没有说什么,让谬空给萧青山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带着他们跟了上去。 经过荆棘岭后寻宝队人数折去大半,之后越发小心起来,他们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了一会儿后,便继续找寻紫薇地宫的入口。那里有一尊欧罗巴风格的飞狮雕塑,应该比较显眼,但他们走了很久都好像在林子里转圈一样。 天都黑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地宫入口,按藏宝图记载,出了荆棘林再行十里就是地宫所在森林,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雕塑。 阴虚岛的夜晚是真的暗,无月无星,无风无声。 只有寻宝队的火把不停在深山老林里移动着,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汤怀仁让他们停下来,易五为他照着亮解读宝图。 “喂,汤老头你到底行不行啊?”赫连霸有些不耐烦。 “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古墓修葺多选风水宝地,我按墓经风水术数选择风水宝地方向走,怎么会一直找不到?”汤怀仁看着宝图困惑不已,宝图显示地宫入口应该就在此林中,他转头向司徒凌霄问道:“司徒小友,你有何高见?” 司徒凌霄看了看周围,沉思了一下,“你的确找的都是风水宝地,不过我想了想,这墓穴修在阴虚岛这个鬼地方,本身就是个极阴妖邪之地,那墓穴会不会也是反道行之,找的极凶之地安葬?” “有道理!”汤怀仁经他一提醒,顿觉得可能,立刻推演这林中的凶煞之地,他这一推演不打紧,竟发觉这林子的方位、自然布局竟全是逆五形、阻气穴来长的,难怪这林子贫瘠得几近荒凉,比阴虚岛一路上看过的地方都贫乏。 汤怀仁有些困惑,但想到那个宝藏是能通晓过去未来,预知命运的宝贝,那么所藏之处自然不同寻常,他便没再考虑这些,带着队伍找起了凶煞地。 南宫碧落不太放心汤怀仁,低声问司徒凌霄:“对于盗墓风水相学,你懂多少?” 司徒摇头,“只是略有涉猎,君子不近鬼神,这种涉及邪门的东西,我爹不会让我多碰。” “会有多邪?邪得过遇见的那只怪物食人花吗?”柳飘飘也加入了低语。 司徒凌霄耸肩,说些神神鬼鬼的传言,南宫碧落自然不会全信,但一路所见太超乎她的认知,汤怀仁想要找的宝贝难道不是他疯狂的臆想,而是却有其物? 还有——她把目光放在她身边的同伴身上,一个个看过他们,唐刚、陆建变得异常沉默,柳飘飘和司徒凌霄在低语,南宫碧落心里却藏了另一件让她有些在意的事。 又走了许久,汤怀仁大喜道:“找到了!” 那座飞狮雕塑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空地里,它嘴巴张开露着利齿,眼珠发着绿光,前爪抬起一只,坐在一座石台上,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像引诱猎物过去的诱饵。 第57章 “快!快抬我过去!”汤怀仁激动地命令岭南双鞭。 岑许二人将他抬过去放下,易五推着他靠近石狮。汤怀仁双手在石狮的坐台上摸索着什么,绕着石台几个来回终于找到块暗板敲了下来。那里藏着拼图机关,是一幅凌乱的图案,共八八六十四块,可以移动,无法取下,汤怀仁立即看向宝图,“火!” 易五将火把靠近,汤怀仁就照着藏宝图移动着机关,只有将图案按顺序组成完整的一幅图才能得到地宫入口的提示。他专注于移动石块,其他人不去打扰他,唐、陆、萧、曲四人在四周查看一下,柳飘飘、火麒麟和两名随从则就地休息。 行尸楼几人站在一起,阴恻恻的看着其他人。赫连霸低声对魅姬道:“娘娘,古墓近在眼前,我们要不要杀其不备现在就动手?” 谬空却道:“我倒觉得再忍一忍,萧青山那老小子念着南宫那丫头的恩,曲迎风也动不动就看柳飘飘,对她在意得很,都不一定靠得住。等进了古墓找到宝贝再动手也不迟,万一古墓里还有什么危险,也好多几个人垫脚。” 魅姬看着另一边不知在谈论什么的南宫碧落和司徒,道:“依谬空所言,进入地宫后别再轻易出手,留待力气最后夺宝。” “是。” 第157页 另一边南宫碧落则扫过其他众人问司徒凌霄:“我们去找柳姐那天,不是分开找水源了吗?我记得你和唐陆二位大哥还有谬空、易五所去方向相同,有没有什么异样?” 司徒回想了一下,“我们几个开始是走的同一方向,后来就散开了,对了就是之后我们经过的那片冥蕊丛附近,我们就分开找水源了。现在想想估计是那时我们中间有人不小心触动了林中的奇门五行,后来我们集合后才会在那里转了不少圈。我还奇怪呢,阴符六仪本来就是得人为触动的迷阵,我爹怕他那些花花草草被仆人不小心弄坏就用的这个来保护。” “人为触动?”南宫碧落陷入沉思。 司徒凌霄见她神情有异,“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你们见到冥蕊的时候,靠近过没有?” 司徒摇头,“没有,都知道那花粉的厉害,我们怎么会过去。那时候陆大哥提议我们分散来找水源。” “陆大哥?”南宫碧落呢喃着看了一眼陆建,“这么说当时你们是单独行动的?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我们单独行动的,其他人有没有见到别人我不知道,我走着走着一晃眼还看到了与我们不同方向的易五、萧青山的身影,到底怎么了?” 南宫碧落蹙眉道:“那天我看过后来遇到的冥蕊丛,有几束被折断的痕迹,我担心有人刻意摘取,不怀好意。” 司徒凌霄一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这些花草折断有很多原因,要不然就是行尸楼那伙人偷偷摘了好看准时机迷翻我们,谬空熟悉这些东西得很。总不会是、”他一下断声,迟疑地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低语:“我特意留下来看过,应该就是有人采折了那里的冥蕊才会触动阴符六仪。当时我和魅姬原地守着柳姐他们,谬空如果有这个心思,早在他取母蕊的时候就可以不知不觉地采摘,至于其他人——总之,进入地宫后加倍小心,别信任何人,包括柳姐!” 司徒凌霄不太愿认同南宫碧落的疑心,沉声道:“汤怀仁和行尸楼不值得信任就算了,他们可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凌霄。”南宫碧落严肃地看着他,“人性复杂,如果真的是难以估摸的宝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经历了这一路的惊险神奇,心里也对那宝藏好奇无比。” 司徒凌霄咬牙片刻,然后沉重点头,低头不语。 南宫碧落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打气,司徒凌霄抬头看着南宫碧落道:“世姐,我们会平安无事吧?我们!” 南宫碧落看着司徒凌霄清俊的脸和坚定的眸子,明朗一笑,神采飞扬。 “会的!我可是南宫碧落。” 至少,会依言护你平安。 司徒凌霄如释重负的恢复了心情,好在有南宫碧落。如果连南宫碧落都不可信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江湖行将毫无意义,他或许就只配做一只天外山庄的笼中鸟。 南宫碧落看他重新打起了精神,微微笑了笑,这时汤怀仁那边也大叫了一声:“成了!” 随即听到咔嚓一声,飞狮石像周围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易五、岭南双鞭连忙推着汤怀仁远离了石像。 只见那石像周围的空地突然从土里钻出八座高大的青铜人像,包围住了飞狮,并在地面拱起了裂痕,将埋在地底下许久的无数枯骨、残骸震了出来。八座铜像周围、中间活脱脱成了乱葬岗,飞狮雕塑在成堆的人骨尸骸中屹立。 那铜人像有男有女奴仆样,全都一手高举铜镜对着飞狮,另一手拿着硕大的夜明珠,明珠光芒似明月照在铜镜上,将光芒汇集到飞狮双翅上,翅膀羽毛缝隙出现磷光一样的纹路后,飞狮座下石台也飞速转动起来。片刻之后豁然停止,飞狮双眼的绿宝石缓缓退回了眼眶,取而代之是一对血红的宝石出现在石狮的眼睛处,放射出一道猩红的光,红光在两座人像的空隙中笔直朝前射去,那前面是一片不算宽广的荒地,荒地的尽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像一颗巨大无比的蛋,红光就照在那块石头上。 这时飞狮张开的口已经闭合,弹出一把钥匙,衔在利齿中间。 “终于找到了!”汤怀仁大喜,所有人看了看远处的巨石,又看向飞狮口中的钥匙,都走入了八座巨大铜人像中间,小心翼翼踩在枯骨上。没走多远,除汤怀仁、易五、岭南双鞭外都停了下来,这些骸骨让他们心生警惕。 汤怀仁察觉他们的畏惧也停下来,冷着脸对身旁的许还灵道:“你,去把钥匙取下来。” 许还灵得令,犹豫了一下,便在众人瞩目下走向那飞狮石像。 只有南宫碧落习惯使然,趁此时蹲**检查脚边的枯骨,找到了一些残破的衣服,她眸光一颤,这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她不由得起身,看了看周围的骸骨,发现不只有锦衣卫,还有军队的残甲,此时许还灵已经走到飞狮前,南宫碧落皱眉看向他。 石像不算太高,狮子口刚好在许还灵的脸前面,抬手就可以拿到钥匙,他伸手去取,钥匙似乎卡得有点紧,他扯了几下,最后大力才让钥匙从狮子口中出来。 也就是那时,狮子口大张,一根长枪嗤的一声,迎面刺穿了许还灵的头颅,又快速收回去,狮子口垂涎鲜血,许还灵手握钥匙直挺挺地站着,脑袋上留下个血窟窿,站了一会儿才倒下去。 第158页 所有人大骇! “师哥!”岑如风凄厉大喊,冲了过去。 南宫碧落耳朵一动,又听见咔嚓声,忽见八座人像全变作夜叉脸,大叫着追上了岑如风,“小心!” 岑如风被南宫碧落扑倒在地,几支锋利的钢钉射在了岑如风刚才踩的地方,是一座夜叉张口吐出的钢钉,下一刻它手中铜镜也转了个面,背刻‘死’字,全身出现许多小孔,从小孔中也射来钢钉。南宫碧落推开岑如风,两人就地一滚站起来,躲了过去,随后其余铜像全部张口,手中铜镜也都转面,顷刻之间,在人像包围中下起了钢钉雨。 “躲开!” 魅姬反应极快推了炽焰一把,汤怀仁丝毫不会武功,却是他的那张轮椅张开了一把铁伞,护住了他和易五,全部人慌慌张张躲闪起钢钉,朝着铜像包围圈外面跑去。 但钢钉一阵一阵源源不断射来,根本不给他们出去的机会,越靠近那些铜像,钢钉也就越密集,反而是飞狮雕塑周围少有钢钉,像是要把他们全部逼到石狮周围,困在中间永远不能出去一样。 “嘶!”谬空不小心被钢钉擦到,他看了一眼,对魅姬他们喊道:“钢钉上有毒。” “去石狮那里!”南宫碧落护着两名随从,把他们往飞狮像带,其他人也朝那里暂时退去,连张着铁伞的汤怀仁也不敢贸然闯包围,待他们全部退到飞狮周围,钢钉不一会儿就停了。 陆建看着铜像镜面后面写着的‘休、生、伤、杜、景、惊、 死、开’八字,惊叹道:“木石走路,青铜开口,公输八门钉!这机关鬼斧神工,鬼斧神工!”难得看见他笑。 岑如风沉痛地看过许还灵的惨状,在他面上盖上面巾后,骂道:“说这些有个屁用!怎么出去?” 陆建阴测测看他一眼后,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怎么办?”谬空抹掉破皮的血,也问。 “让汤老头把铁伞拆下来,挡着去把铜像毁掉!”柳飘飘出了个主意。 赫连霸冷哼一声,将手中铁锤扔在了地上,“可以的话就好了!” 众人一看,只见赫连霸的瓮金锤瘪了一半,**了钢钉,早就试过毁掉铜像。 “南宫碧落你干什么?”却是汤怀仁大喝一声,让众人看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半蹲着,刚好从死去的许还灵手中拿出了那把开启机关的钥匙,她站了起来,“当然是把钥匙放回去,解除机关。” “不准!”汤怀仁喝道,“谁都不知道钥匙放回去还会不会再出现,不可以!” 司徒驳斥回去,“不这样等死吗!”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陆建,没有说话。汤怀仁沉吟了一会儿道:“陆建既然连唐门的暗器机关都能仿造,那这样简单的钥匙也难不倒他。” “对呀,独眼!”柳飘飘拍了陆建一把,所有人也看向陆建。 陆建却看了岑如风一眼,冷笑了一下,无动于衷。阴沉记仇的样子,让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汤怀仁喝令道:“岑如风,向陆大侠道歉!” 岑如风双手握拳,脸色铁青,但在汤怀仁威逼的眼神下和易五的瞪视中,他只能咬牙切齿道了歉:“陆大侠大人大量,别和小人计较!” 陆建冷漠道:“担不起,我也不是大侠。”显然不想接受,也不愿意动手仿造。 汤怀仁眼中闪过杀意,但又无可奈何,他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却还是一言不发,他焦躁起来,倒是唐刚对陆建好言劝道:“好了老陆。你鲁班在世,和他计较什么,都到这里了,眼看就是古墓,你也别牛脾气了。” “是呀,独眼,我如花似玉可不想饿死。” “陆大哥。”柳飘飘和司徒也劝。 陆建皱了皱眉,走向南宫碧落,“南宫捕头,给我吧。” 他拿过了钥匙,看了看、掂量了几下,又去狮子口那里小心看了看,就打开了他那个大包袱摸索起来,拿出了一些工具,他就地找了块差不多重量的人骨,很快就磨出了一把极度相似的钥匙。 陆建拿着仿的钥匙准备去放入狮子口,南宫碧落拦着他道:“让我来吧,陆大哥。” 陆建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让她代劳,自己放了上去,飞狮像吞下了钥匙,几声机关启动的声响后,铜人像、飞狮雕塑都像时光倒流一样慢慢回转。空地颤抖着带动残骸翻起尘土,铜人像退回地下,留下八个空洞。飞狮如初见一样屹立在那里,傲视着遍地尸骸,许久之后会重新盖上黄土。 危机算是解除,易五在汤怀仁的眼色下,走向陆建,伸出了手,道:“辛苦了,陆大侠。” 陆建冷笑着,拿着钥匙把玩了下,放入易五手中,“说了我不是大侠。” “是是是,你老陆不屑当大侠,更想当工匠。”唐刚抱剑取笑了他一下,斜视汤怀仁:“我们可以走了吗?” “小五,推我到那块石头那里去。”汤怀仁命令,易五领着两个随从推着他便先行朝着前面的荒野走去。 岑如风挖土准备简单埋一下他师兄,南宫碧落带着司徒三人帮他,谬空嘲讽了一句:“南宫捕头真会做人。” 行尸楼那帮人便在魅姬的带领下,跟上了汤怀仁。 “呸,别理他们。”唐刚啐了一口后,专注挖着土,几人合力很快就葬了许还灵,得了岑如风一声谢,便朝汤怀仁他们那里走去。 第159页 南宫看陆建还不走,也停了一下。陆建犹带不舍地摸了摸飞狮,呢喃道:“可惜这样的机关遗落在这里,在岁月风蚀下,等待着下一个见证,直到消亡殆尽。” 南宫碧落闻言,觉得陆建这人值得琢磨,问道:“见证什么?” “贪欲。”陆建带上了包袱,不再留恋此处。 南宫碧落落在最后,看着石像和周围的残骸、泥土却是道:“这不是见证,是告诫。可惜人总是被表象蒙蔽,看不到。” 当南宫碧落回到队伍中时,汤怀仁已经在巨石上找到了钥匙孔,并已经把钥匙插在上面。 他费力地转动了钥匙,激动得微微颤抖。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阴虚岛的夜,众人赶忙离远了些,巨蛋一样的石头,龟裂开来,分开成两半,里面光滑如镜。不知怎么的,风呼呼吹了起来,阴虚岛的天空出现了月亮,分开的巨石中间,有一道石门镶嵌在地面,上面雕刻的花纹五龙盘踞,云缠雾绕,日照天宫,书写着‘紫微’二字。 茭白的月光照射下来,经由巨石的反射,分裂成了四束白光。左右各一束倒射刺向了天上,剩下两束也一左一右照在石门上,仿佛一点一点地流入石门上的纹路闪烁着,龙像活了过来,云雾也仿佛在飘动,穿过巨石中间的风,吹奏起龙吟之声,震耳欲聋,持续了一会儿。当月亮再度被乌云遮盖,风声渐渐微弱,那声音才慢慢小了下去,却久久回旋在耳边。 龙的眼睛变红、变亮,直勾勾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人们。 耳畔回旋的风声,仿佛龙的吐息,又似鬼的低语。 一阵寒意逼上了众人心头,方才的月光是冷的,风是冷的,连身体也是冷的,这不是神奇,是诡异! 石门发出了声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就停止了。 里面吹出来一股风,呼啸得像凄厉的尖啸,激荡起周围的粉尘,就如同亡灵的怨气,关押得太久,在人间释放。石门的那条缝,只有一点点,漆黑而深邃,要把人引诱过去吞噬,地宫古墓比想象得要瘆人。 至少两名随从已经心生胆怯,死了太多人,下一个也许就是他们,其中一人颤抖着道:“主子,我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汤怀仁一记冷眼,就让他噤声,汤怀仁的声音像催命符般响起:“还不拿工具去撬开石门?” 那两人浑身一个激灵,面如死灰,颤巍巍拿起了铁锹,迟迟走不到石门。 “快点!”汤怀仁呼喝了一声。 南宫碧落叹息了一声,走过去拿过了一人手中的铁锹,“石门看起来又重又沉,我来吧。” 司徒凌霄不等南宫碧落开口,上前接手了另一人,两名随从像看救星一样看着他们,南宫他们则相视一笑,便走到石门处,将铁锹放入缝隙,肩膀顶着柄一齐用力撬动。 可是用了半天力,石门只是微微颤了颤,缝隙毫无变化,司徒凌霄甚至还痛呼了一声:“啊,不行!” 他一下退了开来,将肩膀从铁锹下解放开来,扯开衿口一看,肩膀上已有瘀痕,他揉捏着肩膀,道:“推不动,骨头都快碎了。” 南宫碧落也暂时泄了力,甩了甩胳膊,“司徒你内力不够,易前辈你和我一起撬。” 汤怀仁却道:“用不着小五。魅姬、谬空、赫连霸、唐刚、萧青山你们去帮忙!” “去你的王八羔子!”赫连霸怒喝一声就动粗,擎天掌当头就给汤怀仁劈去,易五提气就迎了上来。 “住手!”汤怀仁和魅姬一同喝道,那两人错过了身,各自轰了一掌在地上,隔空按了个入地三寸的掌印,仇视着对方。 而在赫连霸、易五敌对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得到柳飘飘、萧青山、火麒麟三人的帮助,将石门撬动,易五、赫连霸当即各自回到主子身边。 石门的缝隙越来越开,当足有一人宽的时候,便自动开启,太过用力的几人都往前扑了一下,火麒麟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掉进去,南宫拉住了他。 当石门完全打开后,一直急迫的汤怀仁却不慌着进去了,他正了正衣冠,煞有其事道:“你们先退后,所谓掘地进墓香三炷,天地庇佑鬼让路,小五点三炷香插在地宫入口里面。” 他命易五在地宫入口点了三炷香,便耐着性子看着香燃烧。 赫连霸不耐道:“怎么还要等香烧完?” 汤怀仁摇头,“香能燃,说明里面不至于闷死,等香烧一半,我们就进去。香一半,邪不缠,这里是阴玄之地,有悖风水命理,有些规矩还是做的好。” “哈哈哈,都拿人命做祭,现在倒搞起这些名堂。”赫连霸大笑起来,“这就好比对毒和尚念阿弥陀佛,善哉~不如认栽!”他装模作样双手合十,对着谬空一拜。 “呸,滚!”谬空冷脸啐了赫连霸一口,瞪了憋笑的炽焰一眼。 汤怀仁对赫连霸的讥讽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我不否认这行为看起来很可笑,但越是靠近目标就越要小心谨慎,死鬼有法对付,活人防不胜防。我只是向天祈卦,保佑我这糟老头子能笑到最后,呵呵呵。小五,点灯。” “是。”易五拿出了个琉璃灯盏,点燃了里面的蜡烛,既能防风,又能照明。他命岑如风和他一起抬着汤怀仁先进入了石门。 赫连霸看着他们主仆气得不轻,魅姬安抚道:“赫连,无谓与半截入土的人置气。我们也下去。” 第160页 行尸楼的人诺了一声,便跟着魅姬下了地宫,萧青山、曲迎风紧随其后。 火麒麟和那两名随从都没有跟着汤怀仁下去,看样子是想跟在南宫碧落身边,南宫碧落迟迟没有下去的打算,柳飘飘等人不由得都看着她,“南宫妹子?” 南宫碧落似刚回过神来笑了笑,“都检查一下,准备好了我们就下去。” 唐刚:“好!” 每个人就都确认了一下随身行囊和武器,由唐刚带头,相继下了地宫,南宫碧落和司徒殿后,临进入石门之前,南宫碧落看着前面的人又对司徒道:“凌霄,记住我和你说的。” 得到司徒慎重点头,他们便一起下了地宫。 进入地宫是阴冷昏暗的**,不石壁上面有烛台,但先行进来的汤怀仁他们并没有点燃壁火,后来下来的他们也就没有点火,因着汤怀仁进来神神叨叨说的那通话,唐刚提议连火折子都别点,摸黑前进。**不算窄,但没有人并排行走,唐刚在头、柳飘飘随后,之后是陆建、火麒麟、两名随从、司徒和南宫。 “老唐,路黑,你慢点。” “欸,好!”带路的唐刚回道。 南宫碧落耳聪目明,虽然走在最后面,她似乎还听到了唐刚微弱的嘀咕。 “人哪儿去了?得快点。” “哈,唐大哥别急,路只有一条,朝前走能追上。” 唐刚听到南宫碧落带笑的回答时惊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说得也是,你们注意看路啊,有些暗。” 然南宫碧落实际没有笑意,黑暗中她严肃地看着前方。 虽然南宫碧落说不急了,但几人还是越走越快,路是往下走的,在进入地宫更深处的时候,南宫碧落还是让唐刚点了一支火把。 尘封的地宫回旋着阴森的微风,比起将火把熄灭,在幽长的**里,火焰被吹拂得忽明忽暗更让人瘆得慌,点起火把后才看清两方墙壁画满牛鬼蛇神,色彩斑斓迷幻,各种各样的眼睛全似盯着**里的人,火焰的每一次明灭,都能让人身体紧绷一下。 唐刚速度慢了下来,“怎么没有头似的,感觉一直在打转,鬼打墙一样。” “老唐别胡诌诌,天亮不着鬼,夜半墓里邪。”柳飘飘紧了紧衣襟,“口业才招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在这里还是少说这些,胆子再大都吃不消。南宫妹子,你在哪儿?” “柳姐,我在。”南宫碧落走上了前,让柳飘飘能看到她,她借着唐刚手里的火停下来摸了摸通道的墙壁,触感凹凸不平,故意错位修葺。 “我们并没有在原地打转,只是这墙和图案构建特殊,再加上古墓中的气氛压抑,造成了错觉,继续走吧。” 她拿过唐刚手中的火把,走在了前头,南宫碧落一开口总能让人平静不少。 柳飘飘看着前面的南宫碧落,也不再缩手缩脚,“还是你有安全感。” 唐刚笑道:“你这话倒糊了我一脸。哈,柳飘飘你也会怕这些?” “去,我这是敬畏心。我心里慌得很,或许不该贪这里的宝藏。”柳飘飘偷偷拉拽了南宫碧落一点衣服,要攥着她才安心。 “哈哈。”唐刚干笑了两声,“现在才说这些?” 南宫碧落虽然专注地带着路,却也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任由柳飘飘拉拽着,眸光却利了几分,贪,是人的劣性,任何人都有。 便是这时,幽深的地宫中忽然响起一阵清亮的箫声,暗藏内劲,教人心慌神荡。 “扶摇万壑曲,曲迎风的箫声!”柳飘飘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说不清这是更深的心慌,还是忘记了害怕,她松开了南宫碧落,竟不由自主向前去。 南宫碧落扯住了她,警惕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腥臭味?” “嗯,好臭!”最后的司徒回道。 柳飘飘这才察觉到腥臭味,这味道她不陌生,冷面道:“是蛇。这般浓郁,前面有蛇窝。” 柳飘飘明知前面出了事,还是挣开南宫碧落的手,往前跑去,南宫碧落带着其他人连忙跟上,她张口想要让前面的柳飘飘谨慎一点,却在那个消瘦惊惶的背影下默然。 柳飘飘的情感来得复杂,也真切。 他们循着箫声一路冲出了**,来到了一个宽阔明亮的石室,腥臭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柳飘飘一眼看到的是吹奏着独门乐曲的曲迎风。 他长身而立,指按玉箫。白衣墨发随风扬,面容冷峻目凝光,翩翩江湖浪客,不羁浊世公子,就如当年一样,无形的气刃经由玉箫释放,万物不可近身般神圣。 扶摇万壑千仞空,天地一萧曲迎风。 柳飘飘霎那的恍惚,瞬间的安定,继而无止的身体发凉。她俏丽的面容在察觉到自己因为曲迎风心绪不宁的时候扭曲,以至于她看不见其他事物。 是后来追上来的南宫碧落一把将她拉到了身边,她才看到一条毒蛇已经爬到了脚边,被南宫碧落手中的火把挑回了石室中间。 这是一间八角石室,周围壁火全都点亮,雕刻着壁画,正对**有一面紧封的石门,地板上刻着一个圆环包围的六角星图案,图案铺满整个地面。地面爬满了乌金色的毒蛇,颊鳞宽扁,背纹像圆睁的眼睛,大厅的正中央摆放了一副同是乌金颜色的棺椁,肃穆而庄严。 蛇交叠着密密麻麻占据了大厅,汤怀仁、魅姬等人被蛇逼得分散到各个角落,易五、岑如风护着汤怀仁,炽焰、魅姬、萧青山、赫连霸、缪空全都不在一处,或拿着火把阻止蛇的靠近,或刀剑砍杀。 第161页 血腥味并没有让满室的蛇疯狂,它们只是一起分食掉同伴的尸体,再又慢慢靠近,吞吐着信子,回荡着嘶嘶声,周而复始的重复,数量庞大的它们,仿佛享受着把入侵者折磨吞噬的快感。 而后来的南宫碧落他们显然也引起了毒蛇的注意,它们分散了一拨朝着南宫碧落他们逼近。 第58章 南宫碧落将柳飘飘护在了身后,火把在前防着爬来的蛇,“司徒,退。” 蛇群盯着挥动的火把确定了南宫他们是敌对生物,看见他们后撤,提速逼近,蛇走直线迅捷无比。当头数条毒蛇身子离地朝南宫飞扑而去,南宫碧落挥舞火把砸飞一拨,后续的毒蛇不给喘息机会又补上,前排的扑咬,后面的支起身子吐毒液。南宫碧落手中火把没挥一会儿就灭了,棒子上面也全是咬痕。 她将棒子往身前一横又挡住了几条人扑咬的蛇,蛇的毒牙卡在了木棍上,甩不掉了,她连棍带蛇砸向了蛇群,赤手空拳使出了劈空掌,额上有细汗,汗毛倒竖,蛇群一直盯着他们,只要他们脚步停顿,蛇群的攻击也变缓。 “慢慢挪!”挡在前头的南宫碧落对身后的人道,他们倒退速度不由减慢。 但蛇的攻击减缓了,却依然朝他们爬来,一拨压着一拨交替起伏着不断爬来,像一层又一层乌金腥臭的浪潮。 束手无策中,柳飘飘躲靠在南宫碧落身后,不停在背囊中摸找着什么,半天摸出了她的酒葫芦。葫芦还没坏,她摇了摇里头还有酒,她便朝里面又倒了一包粉末,摇匀一口喝光,反手将南宫挡在身后,朝蛇群一喷,前排一大片毒蛇当即痛极翻滚起来,蛇躯也腐蚀溃烂,没挣扎几下就痛苦死去,成了一滩烂肉。其后的蛇群立即忌惮不敢再靠近,如临大敌般不停嘶声吐着信子。 柳飘飘将空葫芦一扔嘴巴一抹,对毒蛇喝道:“姑奶奶不发火,倒被畜生骑上头,苗疆的驱蛇酒滋味怎么样!” 蛇群全部朝向了柳飘飘他们,对着昂首挺胸的柳飘飘示威性的伸缩着身躯。 全部人都暂时得以歇气,各自服药克毒、运功恢复。 唐刚骂柳飘飘:“你这女人!能对付毒蛇早点出手啊,非要搞得这么惊险,死盯着曲迎风也盯不穿他的肚肠,没命一切都白搭!” “闭嘴!”柳飘飘阴沉的回了一句,视线一直与蛇群对峙着,不敢偏移退缩分毫,“你个蠢货招子再放亮一点。” 她要是能对付这么多毒蛇还等唐刚废话个屁,刚才那一点药酒就只是暂时的缓兵震慑罢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只能看着柳飘飘与蛇群互瞪,不敢轻举妄动。 可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柳飘飘与无数蛇群相比总会有松懈的时候,一旦被敏锐的蛇察觉柳飘飘只能凶那一下,只怕会被激烈反扑。 南宫碧落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在蛇群注视下走到柳飘飘身侧,一来为她助威,二则观察石室想对策。 整间石室构造独特,八角八面墙,内有石案、石灯架、石屏风简饰,像一间卧室分布,八面墙上除了**和石门的两面墙,其他墙面都刻着有名的字画碑刻,字体不一、风格各异,尚看不出什么玄机。然后便是中央最打眼的棺椁,通体乌金、群蛇围绕,上面雕刻着奇异的纹路,有些地方像麒麟异兽,有的像龙爪滕蛇,似部族图腾,又如玄门符咒,以南宫碧落阅历也看不出名堂。 棺椁底座高于地面一寸,与地面有道缝隙,似悬空。 满室的蛇好像就是从那底座爬出来的。这些蛇在石室每一处盘距,石灯、屏风上都有,四处喷洒毒液,唯独棺椁周围干干净净,蛇就是保护棺椁的守卫。 南宫碧落在四周看不出玄机,将视线移向了石室上方,石室上方呈弧形,上面雕刻的图形正是这间石室的景物,上方八卦与地面相对应连蛇群也刻画其间,唯有中央空白,正对下方棺椁的地方镶嵌着一块紫晶宝石,虽不明亮夺目,却也有不同寻常的沉敛光泽,南望碧落眼一眯,果见棺椁上有一处不显眼的凹槽正对那宝石。 可石室天顶很高,满室毒蛇又没个着力地方,她又扫过石室,见魅姬恰好在一石灯架附近,石壁上也有火架,凭魅姬轻功借此飞上天顶取下宝石尚可以一试,她便冒着惊动毒蛇的风险对魅姬道:“魅姬,上面!” 毒蛇果然被她惊动朝她逼近了一些,柳飘飘心头一紧,身体下意识就一缩,南宫碧落却已经握住她手腕,不动如山的模样让柳飘飘又定下心挺住了蛇群的压力。魅姬此时也发现了天顶宝石与棺椁的联系以及南宫碧落用意,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观察过环境过后小心地从长靴里摸出一把匕首,等待一举成功的时机。 柳飘飘咬着牙,从牙缝里对南宫碧落低声道:“撑不了多久了,蛇已经察觉我是纸老虎。” “别怕,再一会儿。” 南宫冷静地注视着毒蛇,也从大腿外侧摸出一把匕首,毒蛇开始朝他们挪动身躯,见他们没有动作,当先一条毒蛇扑咬而起,以身试探他们虚实,寒光一过,南宫碧落手中匕首一划就斩断了毒蛇。这一下蛇群不再畏惧他们,一涌而上,柳飘飘、唐刚等人吓得蹬蹬连退,南宫碧落连挥动几下匕首,又一次斩断数条毒蛇后,竟然将手中匕首朝石室内掷去。 只见匕首穿过蛇群,往天顶上面飞去,而魅姬也踏过灯架,踩过壁火飞身直上,南宫碧落的匕首以破壁的力道嵌入上方紫水晶附近,留个把手在上面,腾空的魅姬也恰好抓住那把手停滞在上方,用手中匕首撬挖那块水晶。 第162页 等蛇群察觉到魅姬那方动静的时候,魅姬已经两三下破开紫水晶周围的石壁,将之抠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踩在棺椁上面。蛇群兀地躁动不已,比起敌视更像是恐慌,从上方紫水晶脱落的空洞里喷涌出褐黄色的烟雾,所有人连忙以手遮面,屏住呼吸,褐黄烟雾很快充斥石室,所有毒蛇全都惊慌失措起来,扭动着身躯,顾不上入侵的寻宝队一溜烟的从南宫碧落他们身边沿着**逃蹿而去。 蛇群铺天盖地逃窜过身边,柳飘飘禁不住浑身发颤,恶心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唐刚、陆建、火麒麟、两名随从以及司徒凌霄全都朝南宫碧落靠拢,几人缩成一团,南宫碧落被他们和蛇群推挤着巍然不动。 一刻钟后,所有毒蛇才逃蹿得干干净净,魅姬将紫水晶放入棺椁面上的凹槽后,那褐黄的烟雾也停止了喷涌,又过了一会儿,从**散去,石室里面似乎安全了。 南宫碧落道:“看来没事了,有没有人受伤?” 所有人都有些被蛇毒毒气侵体的迹象,好在没有直接中毒,除了汤、易、岑三人便都朝着棺椁聚拢。 魅姬从棺椁上翻了下来,谬空连忙上前,给了魅姬一瓶药,“娘娘,祛蛇毒。” 魅姬倒了一颗服下,看了眼南宫碧落,将药瓶扔给了她。南宫碧落接住药瓶迟疑了一下,还是倒出药丸服下,见只是祛毒没有异样后,分给了众人。待都排除了异常,他们全都打量起眼前的棺椁来。 唐刚道:“这棺椁价值不菲,但这里就是我们费尽心思找的藏宝室未免太寒酸。” 陆建试着打开棺椁,无果后道:“这棺椁严丝合缝打不开,那紫水晶虽然放入凹槽了,但和这棺上的纹路看起来一点都不协调,怪怪的。” 曲迎风看了一眼已经去到石门前的汤怀仁三人,给众人使眼色道:“也许石门后面才是真的宝藏。” 所有人便都看向了汤怀仁,只见他看了看手中的宝图,突然将藏宝图扔在了地上,便在石门上摸索着什么,看来藏宝图已经没用了。 他们全都走向了汤怀仁,看着他摸着石门上面的图形。 石门上全是突起的圆润石子,汤怀仁阴沉着脸,唐刚蹲**将藏宝图拿起来看了看,瘪了瘪嘴看不出所以然,便听到司徒凌霄道:“这是紫微斗数。” 柳飘飘:“什么是紫微斗数?” 司徒凌霄走上前,与汤怀仁一起观摩起石门上的图案,边看边道:“也就是素有帝王学之称的星象命理术数,汤老头的老本行。” “星象十四星?”南宫碧落呢喃着也看了看石门。上面远不止十四个石点,更像是一幅包罗万象的星辰图,每个凸起的石子代表一颗星辰,密麻凌乱让人头晕目眩。她对此只懂皮毛,在柳飘飘询问的眼神下,只能摇摇头。 汤怀仁和司徒凌霄则越来越专注,不时在石门上摸画着,所有人不懂此中玄机只能耐心等待,上面凸起的石子可以按下去,汤怀仁和司徒都在不停试探着按压,按压了有一会儿,门上凸出的石子还和繁星一样多。 汤怀仁按着按着,突然念道:“寅正顺数生月逢。” 司徒则接道:“生月起子两头通。” 两人按压的节奏合到了一起,好像已经找到玄机。 汤怀仁又道:“天府顺行有太阴,贪狼而后巨门临。” 司徒又接:“随来天相天梁继,七杀空三是破军。” 汤:“天府南斗令,常对紫微君,丑卯相更迭,未酉互为根。” 司徒:“往来午和戌,蹀躞子和辰,巳亥交驰骋,同位在寅申。” …… 这两人交互着一人一句,你方按下几颗星石,他方又按几颗星石的配合起来,动作也越来越顺畅。起初一人占据一半各自按压自己面前的石子,继而交替错位,你来我这边,我去你那边。汤怀仁坐在轮椅里不方便按上方图案,司徒凌霄就代劳,司徒凌霄不便弯腰时,汤怀仁就代劳,很快一扇巨大的石门星辰图就被这两人按压成了别人看不懂的观星图。 汤怀仁与司徒同时按住同一颗星石时,石门传来了一声机关开启的声响,汤怀仁大笑道:“十二星宫镶寰宇,紫微盘龙居当中。奇哉奇哉!” 司徒亦道:“续道藏经南北分,墓中星石合一门。妙哉妙哉!”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小友不愧天外山庄传人,年少有为。” “果然是前钦天监证半仙老人,佩服!” 这二人互相吹嘘起来,看得旁人一头雾水。赫连霸嗤之以鼻,南宫碧落微微含笑,柳飘飘轻轻在南宫碧落耳边道:“司徒真是一副好皮囊,认真起来就更英俊可人,看得姐姐心里怪痒痒的,真想疼爱他一番。” 南宫碧落无奈瞥了柳飘飘一眼,换来她嫣然低笑。与她们并不算远的曲、萧二人将柳飘飘的话听了个全,曲迎风握紧了玉箫,俊脸阴沉不已。 “怎么你吃醋了?”萧青山对曲迎风低语。 曲迎风冷哼了一声,不回话。 萧青山老大哥一般摇了摇头,叹息:“你既然抛弃了她,却又为她所扰,情字害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看开点。” “你少来,你不过是怕我临阵倒戈,会伤害魅姬。萧青山,你也不过如此。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和她也轮不到你多嘴。”曲迎风冷声道。 第163页 萧青山脸一沉,不再多话。 恰好石门也慢慢升了起来,开了另一条通道。 “小五。”汤怀仁对易五使了个眼色,易五便提着灯,走在前面进入了通道,岑如风推着汤怀仁跟在了后面。 行尸楼和萧、曲二人也相继进入,司徒、火麒麟和两名随从紧随其后。柳飘飘和唐陆二人也走进新开启的通道,南宫碧落还想去查看一下那副棺椁,却是柳飘飘去而复返,叫道:“南宫妹子走啊,他们走得好快,再不来要被落下了。” 南宫碧落只好作罢,和柳飘飘一起进入了新通道。 新的通道比之前的**更深,按理说应该更为黑暗才对,但走过最初的一段后,通道两侧和上方的石壁就有微微点点的光芒,如银河星辰一样闪烁,寻宝队不敢贸然前进,就拿着火把靠近墙面看了一下。 “主子,墙上嵌了夜明珠。”易五回报。 “这里全都是?”萧青山惊讶了一番,这些星光一样的碎片一直延伸到前面很深,如果这条通道里的墙全部是由夜明珠镶嵌,那也是不得了的财力。 唐刚挖了几下墙壁,夜明珠嵌得很紧,“这建墓的人吃饱了撑的,这么浪费!还是说前头还有更多的财宝?” 没人回答他,汤怀仁对易五道:“小五,继续走。” 队伍就朝着前面继续前进,即使只有易五手中的一盏灯,在这星辰隧道里也能看得清路。 柳飘飘感叹道:“真漂亮。” 南宫碧落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继续前行,两侧的亮光消失不见,只有头顶上还有光点,随着灯盏的微光闪烁,离得也比之前更近。 “是通道变矮了吗?把火把点上吧。”汤怀仁令道。 炽焰、火麒麟、唐刚一人点了一支火把,通道亮堂了许多,他们这时也看清通道两侧有壁火槽,只要点燃一个,就可以将通道两侧的壁火全点燃,唐刚走去点燃了壁火,片刻之后整个通道两侧的火把都亮了起来,一直往前延伸,通道渐亮。 南宫碧落耳朵却一动,似乎听到了很轻微的声响。 “啊!”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仅剩的两名随从中的一名,倒在了地上,胸前插着一支响尾利箭,随后顷刻被上方射下的利箭射成了筛子。 众人都来不及吃惊,通道就刷刷下起了箭雨,上面那些根本不是夜明珠,是锋利无比的利箭,在通道亮起的时候,就朝着寻宝队射来。 汤怀仁铁伞张得极快,还是漏挡了几支,其中一支扎穿了他的腿,换来他的大叫及冷汗涔涔。 “主子!”易五、岑如风都躲在了铁伞下,护卫汤怀仁。 另一随从手臂被扎穿,唐刚、火麒麟、萧青山、陆建都中了箭,南宫碧落的手臂也被划伤,所有人在毫无征兆的箭雨中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唐刚挥剑边挡边吼道:“快退,快退!” “退不了!”另一随从略带颤抖的声音令众人发现刚才他们走过的路从地面冒起了熊熊烈火,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快走!”陆建拿出小型投石机朝着上面的机关投放了几块火麒麟的霹雳弹,毁坏了一部分机关,众人冒着箭雨往前跑。 箭雨阵很长,就算是魅姬和司徒凌霄这种身法轻灵的人都堪堪能躲过飞箭,柳飘飘轻功算是好的也被擦伤不少,更别说其他人,全都有中箭。只是他们都有内力护体也都懂得避开要害,头上的机关也需要填充箭矢,他们赶在利箭重新上膛的间隙尚能全速超前面冲。 “前面,前面就要安全了。”前方的司徒喊了一句,在魅姬后面冲出了机关,随后汤怀仁等人都惊险通过箭雨机关。 南宫碧落拉着火麒麟也快要冲出机关,她已经听到了上方利箭上好膛的响声,用力先把火麒麟甩出了机关,全力奔跑起来。在快要冲出机关阵的时候,一声呼喊让她回过了头。 “南宫捕头,救我!” 仅剩的那名随从,口吐鲜血,背顶数支利箭,凭着强大的求生欲一直跟在他们这些高手的身后。南宫碧落想都没想回身就要去救他,可是无数的响尾飞箭成片射了下来,南宫碧落只觉后背一紧,被人拉了回去。魅姬身手反应极快拉住南宫碧落,把她带出了机关,而那随从一下扑在了地上,瞬间被射成刺猬,体无完肤,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 南宫碧落看着他仍伸向她的手心里一紧,却是魅姬松了手,出声让南宫碧落看向了她,她的眼神毫无波动,声音还是那么冷。 “没有人是天生的救世主,在救人之前,应该先顾好自己。” 南宫碧落无话可说,道了句‘谢谢’就走到了司徒他们身边。抹掉脸上被划伤的血,帮着陆、唐二人拔出了身上的箭包扎。 汤怀仁也简单绑好了受伤的腿,道:“走。” 队伍又朝前走,很快又来到一处石门,这扇石门比先前更大,仰望几丈到顶,上面的图案可以用气势滂沱来形容,是千军万马黄沙飞舞之象,像极了铁木真的军队,横枪引弓,势如破竹。 “这难道就是成吉思汗墓?”陆建摸着巨大的石门呢喃,似乎在找着上面的机关。 然而与先前一样,这石门又是依循一些奇门术数、五行遁甲的旁门左道来设置,又是司徒和汤怀仁找到了开启机关的法门,石门轰然开启。 第164页 还未全部打开,缝隙中已经射出刺目的万丈金光,待全部开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宽如广场,金雕玉柱,满目琳琅,里面全是由夜明珠照明,四周是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麒麟角、血珊瑚等为装饰,宝剑名刀多不胜数,黄金书架堆砌许多失传秘籍,最远处的高台之上安放着金棺。 宫殿内金山、银山,俗!俗不可耐,却富可敌国! 寻宝队众人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入了里面,各自找寻着吸引着自己的事物。 “娘娘,这口是虎口鏊金刀!”“涂山蟾蜍、凤羽胶、火工头陀的毒经!”“天香豆蔻?传说能青春永驻的天香豆蔻?”“万剑归宗剑谱!”“世姐,这是九龙金鼎,还有西汉透光镜、怀素手抄……” ……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的宝物中,发出兴奋的呼喊,分散到了各处抚摸着心仪宝物。汤怀仁让易、岑二人将他推往金棺,南宫碧落、魅姬也在四处打量,为这个地宫的富饶惊叹,她们不约而同停在了一面雕刻着诸葛《马前课》的墙面前。 马前十四课,一卦一乾坤。 第一课,中下。无力回天,鞠躬尽瘁;阴居阳拂,八千女鬼。证曰:阳阴阴阴阴阳在卦为颐。 第二课…… 南宫和魅姬都为马前课内容所吸引,回过神时互相注视,尚未有所交流,却察觉汤怀仁已经到达那副金棺之前,而其他人全部沉浸在宝藏中间。她二人眉头一皱,连忙也去到那金棺前,穿过这地宫长长的大殿,赶到金棺的时候,汤怀仁已经开启了金棺。 棺材金盖缓缓打开,隆隆声响在地宫回荡,依旧唤不醒被宝物所迷的众人。 棺材内有一具栩栩如生的死尸,看起来已经死去很久,仍然面容饱满、死而不腐叫人称奇,然而并不是所谓的成吉思汗,而是穿着洪武、永乐年间蟒袍样式的男人。 他面相阴柔,五官清秀,肤白如玉,身形高大,全身除头部手掌都包裹在锦衣丧服中,手指颀长,指甲长而尖利,置于身侧,腰部佩戴有玉佩、香囊等事物,棺内陪葬的有各种玉石、匕首、金银珠宝,还有三个木匣子。 汤怀仁眼睛发亮,面部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抬手伸进棺材内,想要去拿里面陪葬的东西却够不到,只有命令易五去取,“小五,去把那三个木匣子拿出来。” 易五上前,汤怀仁却感觉一阵凉意贴近了脖颈,明晃晃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架在了脖子上,岑如风也被人所控制动弹不得,汤怀仁眼一斜,迎上了魅姬冷魅的双眼。 “魅姬你这是做什么?”易五回身问道。 “明知故问,你们别轻举妄动。”魅姬轻启朱唇,一手抓着岑如风脖子,一手挟持着汤怀仁,眼睛则看向了南宫碧落和易五。 “魅姬,别伤害主子。”易五虽然紧张汤怀仁,却仍旧没有对魅姬说重话。 南宫碧落则偷偷挪动位置,被魅姬喝道:“南宫碧落,别动。”她的匕首朝汤怀仁颈部动脉又贴近了几分。 南宫安分地定住,魅姬弯了嘴角,“你把易五的双手绑起来,然后把棺材里面的木匣子全部打开。” 南宫碧落皱眉,这魅姬不让她点易五的穴也真是心思缜密,难以捉摸,却也听从魅姬的指示照办。绑好易五双手后,她谨慎地打开了棺材里的木匣,三个木匣放着三种不一样的东西,一块黑金石刻着古怪纹路,一块翠玉晶莹剔透,玉身内含血丝价值连城,还有一件则是一块玄铁令牌,花纹独特,刻着一个马字,南宫碧落见之眸光闪烁。 魅姬则眉头微皱,目中闪过疑惑,她问汤怀仁:“棺中人穿蟒袍带永乐年间锦衣卫玄铁令牌,他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吧?” “依藏宝图推断猜的是成吉思汗,但显然不是,我又怎么知道。” “少给我来这一套。”魅姬划破了汤怀仁的皮。 汤怀仁不怒反笑,“那我又要问一问魅姬娘娘了,你们逍遥侯舍得派你出来听我汤某人调遣又是为了什么?” 魅姬不说话,与汤怀仁对视着,南宫碧落则耐心等待着,她期望能听到一些关于行尸楼、关于逍遥侯的秘密,然而魅姬、汤怀仁只是对视不语。 许久,魅姬道:“天机老人神机妙算,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 汤怀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蓝眼睛闪着诡异的光,魅姬见他不肯就范,便又道:“既然汤先生金口难开,我也只好想其他办法了。南宫碧落,将木匣里的东西都拿过来给我。” 汤怀仁脸色变了变,正落入魅姬眼中,但下一刻这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却转动了一下他的朱厌扶手。几支暗器射向了魅姬面上,轮椅也转动起来,伸出几把刀割她的下盘,魅姬脸色一变,还不能杀汤怀仁就只能松开了他,却也在退开时拧断了岑如风脖子。 汤怀仁凭借他的轮椅得以脱身,立即对易五道:“小五,夺下令牌和玉佩。” 易五立即飞向了棺材,哪怕双手被绑,也听从汤怀仁号令,却是南宫碧落拦下了他,阻止他争夺玉佩和铁令。 “南宫碧落你敢背叛我!”汤怀仁喝令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拿铁令和玉佩做什么。” 汤怀仁眼一沉,易五就和南宫碧落交手起来,魅姬也趁机去拿铁令和玉佩,汤怀仁操纵他的机关轮椅,仗着魅姬还不敢轻易杀他,竟然与魅姬平分秋色。 第165页 易五毕竟成名多年,又一直保存着实力,虽然双手被束缚,却仍然逼得南宫碧落出掌将他手上绳子震碎,这下金棺处围绕着铁令、玉佩斗作一团。 而原本各自拿取着心头所爱的其余众人,也在这时停顿下来,互相看了看,不管是为了贪欲还是为了帮忙,各自都亮出了武器,一直留存的力气全部都使了出来,飞身拔地,挥鞭舞剑,地宫宝殿,顷刻大乱斗起来。 炽焰挥刀砍向陆建。萧青山剑啸三声战上了唐刚。谬空二人赤手空拳,锁定了身法快捷,使出飞仙剑法的司徒凌霄。柳飘飘则长鞭一甩,绑在了大殿金柱上一拽,人飞了起来,想要脱离战圈,坐观虎斗,却在还没落地的时候,脸色一变,腰侧弯刀一亮,半空中挡下了挥来的玉箫。 “贼婆娘,想坐收渔人之利!”曲迎风将柳飘飘用力压了下来。 “贱男人!”柳飘飘长鞭脱手,挥起弯刀就和曲迎风打得不可开交,刀刀都往曲迎风命门削。 火麒麟也躲闪着暗中扔着威力巨大的霹雳弹,让乱斗更加混乱,地宫藏宝殿也颤动起来。金棺台上,南宫碧落也与易五交手数十回合,难分上下,被魅姬从中取巧拿走了铁令和玉佩。南宫碧落连忙转向魅姬,与魅姬拆卸起招式来,两人从高台上打到了台下。 玉佩和铁令也在两人手中几度易手,汤怀仁和易五停滞了片刻也从台上追了下来。 魅姬指如利剪刺向南宫双眼,南宫竖掌挡在她两指中,反手擒住她的另一只手掌。魅姬手臂一摆,滑如泥鳅,挣脱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掌势一变打向了魅姬面门,魅姬反身一避,踢出一脚,南宫出掌为爪握住她的腿,一擒一拉,魅姬劈叉下地,双手交叉挡在了头顶,玉佩、铁令不慎又被南宫碧落缴去。她顺势双掌一抬,在南宫碧落还没握紧铁令、玉佩的时候,将两样东西打了出去,她也就地一滚,身卷旋风倒踢而起,踢得南宫碧落只能招架,不能再去抓玉佩、铁令。 玉佩、铁令远离了南宫碧落和魅姬,飞向乱斗的人群,易五早已经寻得空隙等候在那里,南宫和魅姬同时出声喊道。 “司徒,拿下玉佩。” “谬空、赫连拦住易五。” 便看见一直躲避乱窜的司徒飞向了易五方向,追着他的谬空和赫连霸也冲了过去,赫连霸挥掌与易五对接,谬空和司徒两人几个交手,一人拿下了铁令,一个夺得了玉佩。 “哈哈哈。”一阵大笑让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争斗。 汤怀仁坐在轮椅上,狂笑不已,待笑够之后,冷眼看着所有人,“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争食的狗。” “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赫连霸浑身一用力,推开了易五,“你想要的东西可在我们手上。” 汤怀仁冷笑,看了一眼司徒凌霄,“是吗?” 唐刚将剑从萧青山剑上挪开,挽了个剑花,风啸剑鸣,收剑入鞘道:“汤怀仁,你也该收敛一点了。” “收敛?怎么,找到了宝藏就想翻脸不认人,骑在汤某人头上来了?”汤怀仁转动轮椅朝着众人靠近,“我告诉你们,这地宫大殿里所有的宝藏在我眼里屁都不是,你们要争要抢随你们的便,我要的——”他的蓝眼一一扫过所有人。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司徒,后面!” 司徒凌霄立即回头,可惜还是被靠得很近的易五几招挟持住了。 “汤先生,这是何意!”南宫碧落喝道,却因为司徒凌霄在他们手上,不敢妄动。 易五挟持着司徒靠近了汤怀仁,汤怀仁对南宫碧落笑道:“南宫,我不想伤他,我只是想你帮我看着这些会阻碍我的人。” 他说完,笑着带着易五和司徒凌霄往大殿外面退去。 魅姬细想了一下,察觉不对,对行尸楼的人令道:“别让他们离开这里。” 炽焰、谬空、赫连霸一起扑向了汤怀仁,却被南宫碧落一一挡了下来。魅姬也出手了,却是南宫碧落以身为盾,不顾被伤的危险,扑向了魅姬。魅姬眼神一变,下意识就撤回了掌,冷眼看着挡在汤怀仁他们前面准备以一敌众的南宫碧落。 她沉声道:“南宫碧落,别中了汤怀仁的计,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在玉佩和铁令而是那块黑金石。现在他已经得到,让他们带着司徒凌霄平安离开这里,我们全都得死。” 南宫碧落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但现在司徒在他们手上,她不能拿司徒的安危冒险试探汤怀仁,只能暂时听他的。 “谁阻碍汤先生,就是与我为敌。”南宫碧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世姐、”司徒刚叫了一声就被易五点了哑穴。 好在南宫碧落一路为人仗义,萧青山、火麒麟都很给她面子顾及着司徒凌霄安危,没阻挠汤怀仁。唐刚、陆建、柳飘飘本就是向着南宫碧落,曲迎风则被柳飘飘牵制,剩下的只有魅姬他们四人。 “南宫碧落,你做的很好,很好。”汤怀仁他们已经接近了宫殿门口。 魅姬稍微一动,南宫碧落则一动,魅姬蹙眉:“让开。”南宫碧落摇头,此时她已经隐隐察觉到另一处异样。 “娘娘,他们要关宫殿石门!”谬空的大喊让所有人都不能再不作为。 他们纷纷冲向了石门,南宫碧落皱眉挡下了行尸楼四人,萧青山、唐刚冲在最前面,柳、陆、曲、火四人随后。眼看石门轰然而落,越关越拢,却只有唐刚和萧青山从石门的缝隙里扑了出去,其余人全部被关在了宫殿内。 第166页 陆、曲、火麒麟三人不由得砸了砸石门,柳飘飘也寒着脸看向缠斗在一起的南宫碧落和行尸楼四人。 南宫碧落以一敌四,一脚踹开了炽焰,却因魅姬的干扰,被谬空和赫连霸一人打了一掌,倒飞倒地,谬空二人还要乘胜追击,却听得魅姬道:“停手。” 谬空二人停了下来,却冷脸皱眉,谬空道:“娘娘?” 魅姬看了一眼地上嘴角流出血的南宫碧落,便看向石门处。“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出去,而且——”魅姬伸出手掌,开合了几下,眉头紧锁。 南宫碧落慢慢爬起,抹掉嘴边的血,微微扯起了嘴角。 “你终于也发觉了吗?” 第59章 “南宫碧落你又搞什么鬼?”赫连霸喝道,“想死我成全你。” 南宫碧落轻笑,“你现在如果能一掌拍死我,我绝对不躲。” “狂妄的丫头!”赫连霸怒火中烧,提掌拍去,却在冲到南宫碧落面前时停了下来,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掌。 “刀疤你怎么了?”不止谬空,柳飘飘他们也很奇怪。 “毒和尚,我的内力好像消失了?” 赫连霸此话一出,其他几人也运气查看,结果全部人的内力都像堵塞一样,身子有些发虚,柳飘飘脸色一变,“这怎么像中了冥蕊?” “不是像,根本就是中了冥蕊,花粉的量不大,没有立即发作,也不易让我们察觉。虽然我们没有昏迷过去,但没有内力,更不可能出这地宫。”谬空沉着脸将随身布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在那些瓶瓶罐罐里挑了半天,摔碎了好几个瓶子。他对魅姬摇了摇头,魅姬眉梢微蹙。 谬空:“早知道当时拿到母蕊就该留一点。”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又困惑,却在这时见到南宫碧落手中拿了一朵母蕊。 她当初发现冥蕊丛有异样的时候就仔细察看过,幸好那里母蕊长得隐秘不易被人发现,她便留了个心眼暗中收取。 “母蕊我这里有,但是没水源。” 众人微怔之后,谬空骂道:“好你个南宫碧落,真卑鄙!” 赫连霸也道:“原来你早就和汤怀仁串通好,要把我们困在这里。那你一定知道怎么出去,快说!” 连柳飘飘、陆建等人都怀疑地看着南宫碧落,柳飘飘道:“南宫妹子,你要是知道怎么出去,就快点打开这石门,我们去找水源。” 南宫碧落摇头苦笑,“我并不知道。” 曲迎风:“谁信!” 柳飘飘看着南宫碧落,银牙微咬,“我信!” 她走到了南宫碧落的身边,微微一笑。“我相信不是你下的黑手。” 曲迎风冷笑,“你信她有何用?出不去我们都得困死在这里。” 柳飘飘亦冷笑,“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怎么知道情义可贵。有朋友作伴,还有你这狗东西垫背陪葬,死就死吧。” 曲迎风和柳飘飘争吵起来,“呵,你还装起大义凛然了。之前乱斗你想坐收渔利时,怎么没见你想去帮你的朋友。” “我怎么做由我喜欢,你算什么东西。” “你喜欢?呵呵,也对。对于不甘寂寞的你来说,只要有利可图有色可贪,什么做不出来,恐怕到时连是男是女你都不会计较,说不定就是你暗中下的黑手。” “够了!”魅姬一声冷喝喝断了柳、曲二人的争吵,“要出去就闭上你们的嘴想办法。” 她朝着石门走去,摸索找寻起来,石门材质是传闻中的断龙石,一旦放下来任由你刀劈火烧都无法毁坏,哪怕是火麒麟的炸药也不一定能炸开,何况还不知道炸掉石门会不会引起地宫的塌陷。 炽焰走到魅姬身边提议:“娘娘,要不然我们从地底挖出去?” 魅姬夺过他手里的刀,往地上刺了几下,地面只扬了一层土,反倒是精钢制造的刀砰的一声断成两截,魅姬神色凝重。 赫连霸道:“地宫里多的是无坚不摧的传说兵器,用那些试一试?” “没用的,这里全是金刚石地岩,里面固若金汤。”魅姬摇了摇头,她看向了一直沉思不语的南宫碧落,“你有什么想法?” 南宫碧落仔细想了想后道:“我一直很奇怪,这里面的空气很清新。” 火麒麟:“这有什么奇怪?” “空气是流通的,就一定有其他出口。” 南宫碧落这样一说,所有人便四处搜索起来,但是找了半天也只看到很多气孔而已,没有找到其他机关,更别说出口。 火麒麟用炸药在气孔附近试了试,众人躲了起来,轰然一声巨响,地宫也就颤了颤,连灰尘都没扬多少,声音倒是在宫殿里回荡着,久久不歇。 他们复又聚拢在气孔处,赫连霸道:“这些气孔小得拇指都塞不进去,炸都炸不动,南宫碧落真的有出口?” 南宫碧落皱眉,她朝着高台上的金棺走去,众人也跟了过去,岑如风还横尸在上面,南宫碧落将他挪开安放好,又在棺材周围摸索了一番无果后,便打量起来棺内的人来。 炽焰道:“喂,你对着个死人能看出什么东西?快点找出口。” 南宫碧落看了他一眼,没在意他的无礼,“地宫既是陵墓,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完全可以全部封死。而且以这宫殿的材质,大可以用在地宫入口就能阻止别人进来盗墓,更不用在里面耗费那么多心力建造重重机关,可是为什么造墓者不这样做呢?” 第167页 “为了将别有用心的人困死在这里。”魅姬幽幽道,她的冷眸扫过沉默的众人,“这造墓者将藏宝图流传于世,吸引一拨又一拨寻宝者为墓室里的人陪葬。” 柳飘飘身子抖了抖,“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不然怎么解释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些骷髅,可惜他们还没有进入地宫就已经死了,而我们虽然渡过了重重关卡,不至于抛尸荒野或葬身蛇腹,却更像被造墓者挑选出来的祭品。” 魅姬的说法让众人感到不适,也无人反驳她,行尸楼几人恭敬地守着她。陆建、曲迎风默默地摸索着金棺周围,火麒麟为自己重新包扎着伤口。柳飘飘觉得胸口被堵得慌,她扯了扯南宫碧落的衣服,“南宫妹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一声不吭,我心里没个底。” 南宫碧落回过神,她看了眼魅姬他们,道:“或许这个说法不无道理,不过比起造墓者的目的,我更好奇的是这个人的身份以及汤怀仁拿走那块黑金石的目的。谬空和尚,你夺过的铁令可否借我一看?” 谬空戒备地看着南宫碧落,见魅姬对他点头,谬空便将争夺过的铁令扔了过去、魅姬则是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南宫碧落仔细观摩了铁令神色凝重,她将铁令还给了魅姬后道:“我只是猜测这个人会不会是——三宝太监,御赐郑公。” 魅姬一怔,“你是说郑和?怎么可能。他七下西洋,在第七次客死古里,由同为正使的王景弘带回了骨灰安葬,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向棺中人,“这肉身不腐的人的确像是宦官,郑公也本姓马,可是这牌子是锦衣卫的玄铁令,不太像有联系。” 南宫碧落双手合十对棺中人默念了几句敬语,便以白布小心翼翼地检查起棺材里面来,她一边摸索着尸身及陪葬物,一边道:“传闻郑和下西洋时船队上几乎都是锦衣卫,他有锦衣卫玄铁令也有可能,我会猜测他是郑公源于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她打开尸体嘴巴,看见里面含着一颗**。她没去动,又举起尸体的一只胳膊,敲了敲手臂下方的棺材板,耳朵微微动了动。 柳飘飘急道:“别卖关子。” 南宫碧落放下了尸体的胳膊,拿出装黑金石的木匣,直起身来,吐露三字:“建文帝。” 所有人为之一振,魅姬等人的神情更是难以名状,全部都将目光集中在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深深沉了一口气,将木匣示与众人。“你们看这放黑金石的凹槽有没有印象?” 魅姬神色微变,“与之前那颗紫水晶形状相似。”她似乎有些眉目了。 曲迎风:“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那块黑金石与之前那间石室的黑金棺有关,也说明汤怀仁真正的目的在那里,这里只是一个幌子。”柳飘飘眼带轻蔑的回答了他,复又问道:“这和建文帝有什么关系?” 南宫碧落将匣子合了起来,看向棺中人,“关于郑公出使海外,一说扬国威,一说寻找建文帝。假设我的猜测是可能的话,这个人是郑公或者是与他有关的人,那么这座地宫古墓真正的主人可能就是建文帝。” 谬空、赫连霸神色都变了变,欲向魅姬表达什么。魅姬眼神示意他们冷静,便盯着南宫碧落又问两字:“理由?” 南宫碧落凝眉敛眸,眉宇中有一道摄人的利芒,“会让我做出大胆猜测有几点,一不合常理的通风,说明这里并不是尽头,还有路。二这里的机关及构建,说是引诱也行,说是保护也行,或者从墓穴风水来说看作镇压亦可,极有可能有墓中墓。” “三最主要的是汤怀仁的举动,从寻宝以来都是他说的张士诚宝藏、铁木真墓,我们从没看过藏宝图的真相,而他口中最在意的珍宝是能预知未来、穿梭时空阴阳的玄物。在洪武时期一直有一个传闻是当时的懿文太子、也就是建文帝之父将一件仙家宝物据为己有,才会英年早逝,那件宝物名‘游梦仙枕’传于建文帝。建文帝也素来和僧道相交甚笃,有玄门背景,会从大火中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本就是一个玄乎其玄之谜。” “再加上这里号紫微地宫,紫微是帝星,以及那些锦衣卫的尸骨、军队的残骸,比起所谓的铁木真墓,这里更像是建文帝葬身之处。汤怀仁会抓走司徒,可以威胁我,也可能之后还需要司徒帮他破解什么。” 魅姬听罢眉头紧锁,“这些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的确。”南宫碧落嘴角微翘,神情柔和了不少,但看着魅姬的目光却深了几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宫殿下面还有东西。对了,提及建文帝,前辈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玄机啊?” 赫连霸、谬空一左一右忽地上前将魅姬遮在了身后,隔开了南宫碧落的视线,赫连喝道:“小丫头,少自作聪明!说了一大堆,你要是真有本事,先带我们出去再说。” 南宫碧落眉梢跳了下,不与赫连霸计较争论一句,只是将双手置于棺材上后,对火、陆、柳三人道:“陆大哥、火麒麟、柳姐,你们帮我一起推这金棺。” 柳飘飘三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和她一起用力推动金棺,金棺少说也有千把斤重,他们又都没了内力,使出全力只是觉得金棺微微挪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细缝,里面漆黑不可见,但也说明这金棺下有文章。 第168页 柳飘飘脸通红,对一旁的魅姬、曲迎风等人吃力道:“你们看什么戏,来帮忙啊。” 魅姬对赫连霸三人点头,他们三个和曲迎风也就一起去帮忙,一共八人使出吃奶的劲推了差不多一盏茶功夫才终于将金棺推动了一些,勉强可以钻个头下去。 柳飘飘顺着棺身就滑到地上瘫坐着,“不行了,实在推不动了,这太重了。”她抬起双手,双手都在发抖,这棺材就算有内力推起来都够呛。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都靠坐在金棺周围歇气,魅姬在殿内拿了颗夜明珠扔到金棺下方那黑漆漆的地方,夜明珠很快就传来落地的声音。魅姬谨慎的在边缘处看了看,拧眉道:“下面就是个不到两尺深的方井,没有出口。” 南宫碧落顾不上手的颤抖,拉开魅姬,探头进去看了看,摸到了很多铁木、铁珠和一个结构复杂的槽,四面也是凹凸不平。她敲了敲地面,确定下面还有空间后,缩回来道:“下面有个机关,再推开一点,陆大哥你去看一看。” 魅姬也帮手一起推金棺,方才又推开了一些,以陆建瘦削的身材勉强可以探半个身子进去,南宫碧落去拿了颗更大的夜明珠让陆建照明,陆建便探身进去,他看了看周围又拿手摸索了一番,钻出来道:“是孔明锁,结构有些复杂,要费些时间。” 说完他就卡在金棺下面的缝隙操作起来,火麒麟、柳飘飘当其帮手递着工具。 南宫碧落与魅姬等人耐心等候着,魅姬目不斜视注视着陆建他们,南宫碧落则察觉到赫连霸、谬空不时瞄过来的目光,她想了想,拿出母蕊将之分成了两半。 “赫连霸,接着。” 赫连霸接住了南宫碧落扔的半边母蕊,迟疑地看着她,听见她说:“多一个人多一点力量,要不要随你们。”他便将母蕊收了起来。 谬空冷言低语:“假惺惺。” 南宫碧落轻轻笑了笑,不再管他们,她比较在意的是魅姬,可是魅姬太让人难以捉摸。 等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听见陆建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成了!” 随之听见机关的咔嚓声,金棺有自行挪动的迹象,陆建也赶忙从下面先退出来。 他们推了半天才挪动一点的金棺在机关齿轮地作用下,缓缓露出了下面的方井,等金棺停止移动,那方井里面卡在凹槽里的孔明锁自行变换了形状,方井里的沟壑伸缩变化,全部填平后,地面又震动了一下,方井里有着孔明锁凹槽的地面就缓缓收入墙面,露出了一座石梯,通往更深的地下。 陆建跳进方井里抚摸四周,边摸边呢喃,“要是能拆开这墙就好了,就能好好研究这机关。” 柳飘飘翻了个白眼,看向南宫碧落,“南宫妹子,我们是不是要下去?” “废话,除了下去还有别的路吗?”曲迎风阴沉着俊脸,嗤了柳飘飘后,便下了高台去拿宫殿里的财宝秘籍。 柳飘飘、火麒麟见状自然不甘于后,去拿心仪的宝物,陆建也反应过来,去拿他看中的机关古籍,这地宫珍奇异宝众多,说不动心不可能。但谬空、赫连霸、炽焰碍于魅姬不为所动也都安分地守在她身边,除他们之外还留在高台上的就只有南宫碧落了。 谬空:“南宫碧落你怎么不去拿点什么,我不信你对这满室珍宝没有动心。” “我当然动心,可是能不能拿出去还是未知数,我更在乎我这条命。”南宫碧落平静地看着想要多带一些东西走的曲迎风他们,“手只有一双,还是用来保命的好。” 她说完便跳下高台,去兵器堆那边挑了几把小刀别在了身上,除此之外还挑了些轻便实用的东西带上。 魅姬对赫连三人下了令:“你们也去挑件趁手的兵器防身。” 一番搜刮过后,众人回到了高台,人手一颗夜明珠,准备从石梯下去,但都看着南宫碧落,没一人愿意走在前面。南宫碧落看着大包小包在身的柳飘飘四人,叹了口气,走到金棺边,准备将金棺合上再走。 火麒麟却在南宫碧落将尸身复原的时候,阻止道:“等一等,这尸身栩栩如生,死而不腐,是不是因为他嘴里的**?”说着就要去拿那**。 南宫碧落眉一皱,拦住了他,“麒麟兄,死者为大,我们已经不敬了,他身上之物就别再动吧。” 火麒麟瘪嘴收了手,南宫碧落将棺盖合上后,带头下了石梯,走在最后面的炽焰刚踩上石梯不久,头上的入口就关上了。 炽焰连忙猛砸了几下,方井已经封死。 南宫碧落:“别费力气了,往前走吧。” 一行人在她的带领下在新的通道里前行,这里比上面简陋了很多,没有雕纹的石壁,也没有壁火,更像是风化了多年的地下空洞,人为的痕迹很少,阴暗潮湿,而且有岔道。 他们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三个洞口,每个洞口都差不多,看不出太大区别,更不敢贸然进入。 赫连霸问道:“怎么办?要分开来走吗?” 魅姬:“最好不要。” 南宫碧落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嘘——” 她仔细听着,众人安静的看着她,呼吸都放得很轻,过了一会儿,她指着左边的洞口道:“走这边。” 谬空:“为什么!” “我听到了水声。”她率先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条地下暗河。 第169页 柳飘飘喜道:“太好了,有水,我们就能恢复内力。”她朝水边跑去。 南宫碧落拉住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喝,等他们看看再说。”他们指行尸楼等人。 谬空走到水边试探了下水的毒性,除了冰凉彻骨外,并没有威胁,他将赫连霸给他的半边母蕊和水捣碎,分给了魅姬、赫连霸、炽焰和曲迎风。 南宫碧落也将另一半母蕊如法炮制给了剩下的人,众人在此处稍适调息,分散而坐,柳飘飘挨着南宫碧落,不停打量着其他人。南宫碧落灌满了几个小竹筒,分了柳飘飘一半,趁着南宫碧落递水的时候,柳飘飘悄悄问她:“妹子,你老实告诉我冥蕊花粉是不是你撒的?”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摇头,柳飘飘又问:“那是谁?” “我大概知道是谁。”南宫碧落眼睛危险的眯起来,看着眼前这些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整个地下竟是剧烈晃动起来,她赶忙拉起了柳飘飘,顺带帮她背了一个包袱,便是这时,他们头顶上方有土松落。 魅姬脸色一变,“快走,这像要塌了。” 一行九人也顾不上前方有什么,顺着暗河就往前走,他们前脚刚离开,刚才待过的地方瞬间就被土石埋了个严实,好在他们都恢复了内力,脚程也跟着提上来,不作停留往深处走,跑了很远,地宫的晃动才停止,塌方也随之停下。 柳飘飘牢牢跟在南宫碧落身后,抖了抖头上厚厚的一层灰,“我们会不会被埋在地下。” “这暗河是流动的,顺着走一定会有出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担心司徒。”南宫碧落皱着眉,算起来他们和汤怀仁他们已经分开有两个多时辰,刚才的塌方会不会是他们触动了什么机关? “你对他倒是真心。”柳飘飘呢喃,南宫碧落也懒得解释什么。 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暗河往地下流,在他们行走的隧道里已经看不见,不过能听见水声。不多时又遇到了岔路,路有五条,一条有水声,一条有很细微的机关声响,其他三条没有什么动静,南宫碧落停了下来。 柳飘飘:“怎么了?” 南宫碧落将包袱还给了她,“柳姐、陆大哥、麒麟兄,你们顺着水声走,应该可以找到出路,我要去找司徒。” 柳飘飘三人互相看了看,柳飘飘银牙一咬,扔了几个又重又沉的包袱,“你这是什么话,你要去救司徒兄弟,我陪你去了,也不枉你这一路护我。” 陆建也道:“你有事我不能向盟主交代。” 火麒麟犹豫了一下,“我、我和你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南宫碧落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好吧。”便往有机关声那边走。 魅姬他们四人也跟在后面,南宫碧落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曲迎风也跟在后面,是不是怕落单没有支援,就不得而知了。 这更深层的地宫,老旧而荒凉,石壁和隧道也不太稳固,很多地方有破损和凹陷,南宫碧落他们走的那条路,有地下断崖和蛇窟。断崖很深,有热气冒出,似乎下面是岩浆,而蛇窟虽然很大又有很多蛇皮,却已经没有蛇类,连腥味都没有,显然空置了很久,一路还算安全。 路的走势是往上延伸的,只是并没有上升太高,越往前走四周人为打磨的痕迹渐渐明显了很多,不多时前面就没路了。 南宫碧落敲了敲石壁,对面是空的,陆建道:“让我来。” 他在石壁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岩石机关,他一掰,一道石门就打开了,他们进入了一间石室,石室很简陋,黄土黄砖空无一物,只有很多个通道,除了他们开启的这个机关,都没有封闭,四通八达。 南宫碧落在地上发现了蛇皮,从一条通道里飘来蛇的腥臭味,南宫碧落朝那里走去,没多时走到了一个山洞。从山洞里传来的腥味足以将人熏晕过去,南宫碧落不得不带上面巾才敢靠近,她扔了颗夜明珠进去,里面并没有东西爬出来,她便壮着胆子走进去。 这是个石窟,她看到了许多还未孵化的蛇卵和很多蛇的残骸,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石窟很大,里面有奇怪的图腾,顶上有个长方形的缝,有火光从上面照下来,她想了想,顶上的缝隙和黑金棺材底座的大小刚好吻合。 柳飘飘等人也跟着进来,“这里是哪里?好恶心。” “看来我们是走到黑金棺石室的下面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南宫碧落带着他们重新回到那间黄土石室。 她扯下了面巾呼吸了几下,“没猜错的话,我们在第二个陵墓。” 陆建问道:“这里通道那么多,该往哪里走?” 南宫碧落拿了几颗珠子,在剩下的每条通道里都扔了一颗,仔细听着回声,准备来一个投石问路,可惜每个回声都差不多,都没有什么特别。 这下连南宫碧落都只能摇头,“说不定还有暗道,只能一个个找了。” 火麒麟:“这样太费功夫,听这声音也不深,不然我们分开来找吧,总不会每条道尽头都有密道吧,以霹雳弹为信号。” 陆建:“分开?还剩下六条道,一共九人,你想和谁一起?” 火麒麟看着阴测测冷笑的谬空几人不说话了,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询问魅姬:“我们一起挨个找,没有意见吧?” 第170页 魅姬摇头,南宫碧落便看着剩下的通道,始终没看出多大区别,只能靠运气了,便决定从最左边一条开始,“希望运气好一点。” 她带头走在前面,身后依次跟着柳飘飘、陆建、火麒麟、曲迎风。魅姬四人在石室停顿,谬空对魅姬道:“娘娘,南宫家那个丫头太精,竟然推论出了建文帝。汤怀仁那个老东西竟然想过河拆桥,这两个人都留不得。” “我们来此主要目的是拿到主子想要的那件东西,见机行事就好。”魅姬随着前面的人往通道里走去。 谬空叹了一口气,赫连霸拍了拍他的肩,二人带着炽焰跟了上去。 通道如预料的一样并不深,尽头是一间阴冷的石室,不是很大,九个人走进去就显得有点挤,简陋得只有空荡荡的四壁和一口石棺。走几步就走到中央的石棺,石棺也很普通,什么纹饰也没有,只是在棺头刻了‘程济’二字。 曲迎风:“这个程济,是不是建文帝传说中那个茅山道士程济?” 火麒麟惊道:“怎么这里还真是建文帝墓?没想到成吉思汗墓没找到,找到的是个流亡皇帝墓。” 陆建在四周敲敲打打一番,“周围墙面很厚实,没有机关,地面较薄,不知道会不会有机关藏在石棺上。” 赫连霸拿出新挑中的宝刀‘龙泣血’往石棺口一嵌,道:“管他呢,先撬开来看,来帮忙。” 炽焰、谬空便一起去撬棺,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开了石棺,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件道袍样式的衣服,像一个人躺在里面躺开,袖子合在身前,略显诡异。 柳飘飘:“这只是衣冠冢?” “很明显是,先看看有没有机关。”赫连霸用手中那把阔口龙柄、刀刃半红的宝刀挑开了棺内衣物,一阵骨灰似的灰尘飞扬起来。 “咳、咳。”柳飘飘哼了两声,和其他人一样用手在面前挥了挥。 赫连霸已经将石棺敲了个遍,“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还不用陆建出手,石棺内部就因为赫连霸太过用力而破了一个洞,下面是黑漆漆的空洞。 不等他们高兴,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那里面传来,伴随着一阵恶臭,一群黑压压的甲虫从里面爬了出来。赫连霸跳得快,一跃而起远离了石棺,可惜炽焰却不小心被一只甲虫粘上,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那只甲虫钻入了炽焰左臂的皮肤。 “啊!”在炽焰的痛呼中甲虫似乎啃咬起他的血肉,不等他把它抠出来,又是几只飞到他左肩。在众目睽睽下,炽焰的左臂像腐烂的肉断裂开来,左臂掉在了地上,留下血淋淋的伤口,掉在地上的手臂里瞬间钻出十几只甲虫,眨眼就把断臂啃得只剩白骨,连衣服都不剩,繁衍速度与咬噬速度惊骇众人。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了,就连炽焰都在看到地上的白骨时,才痛呼着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的手,我的手……” “什么鬼东西!”柳飘飘脸色刷白。 石棺里的空洞还在不断涌出甲虫,许多甲虫都飞扑到地上的鲜血处,更多的则是朝地上的炽焰和众人扑来。 魅姬一把提起了炽焰,挥动摧心掌,刮起一阵强风,将扑来的甲虫吹飞,仍有许多不断扑上来,她便不停挥掌,其他人亦如是。 不一会儿,几乎整间墓室都爬满了黑色的甲虫,它们通体黝黑,头部有个红点。 “快走!”南宫碧落也挥出掌风,让柳飘飘他们先退出去。 魅姬也对身后扶着炽焰的谬空、赫连霸道:“你们先走,走!” 所有人不敢耽误,纷纷退出了石室,黑漆漆的甲虫铺天盖地地追了出来,所有人慌不择路,在有岔道的那间石室走散,等会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甲虫分散围困在了三间墓室里。 魅姬四人跑到了一间墓室,陆建、曲迎风被逼进了一间墓室,南宫碧落、柳飘飘护着火麒麟也躲进了一间墓室。三间墓室,三口石棺,几乎一样。 照明的夜明珠早就不知道落在哪里,魅姬摸出火油倒在门口点燃,暂时让无数甲虫停在了石门外。 魅姬走向了他们三人,向缪空问道:“炽焰怎么样?” “血暂时止住了,伤口也没有腐蚀,但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很痛。”谬空为炽焰包扎着,炽焰靠坐在石棺旁,脸色苍白如纸,冷汗直冒,他咬着牙极力忍着痛楚,呼吸都是颤抖的。 魅姬拧着眉,看向门外的甲虫,“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糟了,它们在灭火!” 那些甲虫开始往火里面扑,就算是火油也禁不住甲虫不怕死的冲上来,火焰看样子撑不了多久,魅姬、谬空、赫连霸慌忙在武器抹上火油点了火,用武器当火把。 炽焰痛苦地哼着,颤抖着从牙缝里,轻声呼唤:“娘、娘娘、” 魅姬蹲下了身,“什么?” “别、管我了,和两位大人走、走、走吧。” 魅姬看着他的脸,没有反应。炽焰又道:“我、我有办法让你们离开,娘娘,你还有要完成的事,不能犹豫,不应该犹豫!” “炽焰,别说了。”赫连霸捏住了炽焰的肩,用力又不敢太用力的克制着。 炽焰颤抖着唇,从脖子上扯下他的令牌递到了魅姬面前。在魅姬接过的那一瞬间,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了起来,呢喃道:“它们喜欢血。” 第171页 他忽然冲向了墙角,一刀破开了肚皮和胸膛,霎时间门口的火灭了,黑压压的甲虫越过魅姬他们涌向了炽焰。赫连霸和谬空护住魅姬,一人在前开路,一人拉着她头也不回就往外冲。 炽焰被黑甲虫钻进了肚子、胸口,看着他们离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娘娘,炽焰不能再为你效力了!” 魅姬浑身一颤,她随着赫连二人奔跑着,火光在眼前后退着,墓室里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在甲虫群的压迫下,散落在地上,地上血和着泥。 与此同时,南宫碧落他们三人也被甲虫围困,火麒麟扔了颗霹雳弹炸掉了石门,将三人封在墓室里,从石缝里钻进来的甲虫并不算多,被他们烧的烧死,砍的砍死,三人才暂时得以喘气。 “这虫子好恐怖。”柳飘飘喘息着,想起炽焰被啃噬断裂的手臂就头皮发麻。 火麒麟照了照墓室里的石棺,颤声道:“这里面会不会也有那些甲虫?” 南宫碧落看了眼石棺,石棺上刻着‘郑三合’,除此之外与之前无异,三合为洽,又与建文帝有关,她倒了一瓶火油在封门的土堆上点燃,阻止甲虫再钻进来,趁此机会想着办法。 他们三人坐在了石棺旁,灰头土脸,满身的狼狈。突然炽焰的大叫透过了墙面传来,三个人都是一颤,继而沉默。 火焰照着他们,不时传来噼啪的响声和烧焦味。 “我们真的还出得去吗?”火麒麟喃喃低语,有些失去了求生的斗志。 柳飘飘张嘴想要说他,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柔声问道:“少年郎,你多大?” “二十。” “呵,才二十啊,那么想死?” “谁他娘想死。只是我武功最差,活到现在都是托了南宫捕头的福。” “那你担心什么,南宫妹子不会见死不救,对吗?” 南宫碧落听见他们的对话,看向了问话的柳飘飘,安慰着火麒麟的她,其实脸上也是一片惨淡,南宫碧落心头一颤,坚定道:“对。我不会见死不救,我会想到办法出去,我们一定会出去。”她对他们说,更是对自己说。 “哈哈,你呀。”柳飘飘面上的阴云散去了大半,“说了肩上责任太多会累,怎么就不听。不过还好此时在旁边的是你这种人。” 话音才落,封门土堆上的火却黯淡了下去,甲虫从土堆石块里钻了进来,火麒麟大叫:“它们进来了。” 南宫碧落三人来不及再点火,只能拿出夜明珠,在夜明珠冰冷的光线中,飞舞的甲虫扑向了他们,三人只能凭着感觉挥掌。 “啊!啊!”火麒麟害怕得乱吼乱叫,让另外两人平添了几分心乱。 “我们背靠在一起。”南宫碧落喝道,三人靠背而战,也好保护后背。 柳飘飘背靠着南宫碧落的背,在弯刀上点燃了火挥舞着道:“南宫妹子,我不要求你一定护我平安了,不过要是我被这甲虫粘上了,一定要杀了我。我不想活活被它们咬死,那样太痛苦也太难看!把我的骨灰带回苗疆,我就谢谢你了。”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南宫碧落冷了脸,反手将有些远离的火麒麟拉了回来。 柳飘飘笑了笑,还想调笑两句舒缓她的心慌,可是手上一痛,她连火刀都握不住,瞬间心如死灰。南宫碧落听见刀落地的声音,回过头想都没想,匕首一挥就斩断了柳飘飘的手腕,手落在地上还在动,南宫碧落又一匕首将之刺穿。 “你!”痛彻心扉的感觉让柳飘飘的血脉又开始剧烈跳动,她握住断裂的手腕被南宫碧落按在了怀里。 南宫碧落手上的匕首上穿刺着她的断掌,一只甲虫在穿透的刀尖上被刺死,手掌还算完好,吸引着更多的甲虫,南宫碧落将手掌扔到了角落里当诱饵将甲虫引了过去,然后立马为柳飘飘快速包扎止血。 柳飘飘看着她道:“你不守信。” “我又没答应你!”南宫碧落微喝,手上动作不停,“我说了会尽力护你就一定会护你,你和火麒麟都不准再轻言赴死。” 她将受伤的柳飘飘推到了火麒麟怀里,“柳姐交给你了,我有办法出去了,相信我。” 火麒麟为她眼里的坚定所摄,点头将柳飘飘背在身上,拿了支点火的剑防身,只见南宫碧落将一个水竹筒里的水倒了出来,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放进去,放满一瓶,血腥味浓郁。 她嘴唇苍白,单手缠紧伤口问道:“火麒麟还有多少霹雳弹?” “七颗。” “给我三颗。” “好。” 她接过了霹雳弹,将血慢慢倒出来,“你去另外一边,当我炸开门的时候,你就往外面跑。” 火麒麟就位后,她朝着封门的土石堆扔了一颗霹雳弹,墓室的门被炸开,甲虫冲了进来,早就被血腥味勾引的它们笔直地涌向南宫碧落。火麒麟趁机跑了出去,南宫碧落也将手里的血筒扔了出去,就地一滚,捡起了柳飘飘掉的火刀,跟在了火麒麟后面。她跑出来后,头也不回地朝背后又扔了个霹雳弹。 “别回头,快跑。” 她护着火麒麟和柳飘飘往前冲,中途遇上了魅姬他们。甲虫的速度不算太快,也并不慢,或许是因为墓室里有诱饵,追击他们的不算太多,但他们也不敢停留,重新跑到了岔道的石室,正犹豫往哪条道跑时,一阵轻柔的箫声响起,如泣如诉。 第172页 “风拂柳。”火麒麟背上的柳飘飘忽然跳了下来,她眸光闪烁了几许,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南宫碧落等人也追了上去。 第60章 箫声低诉风拂柳,点滴往事在心头。 在这个昏暗阴冷,险象环生的地宫墓穴,熟悉的箫声吹奏着熟悉的曲,勾起多年前的记忆,一个不谙世事、野性不羁的山野苗女遇上了误入深山的翩翩公子。 柳絮绵绵,群山环翠,他弄箫,她起舞…… 柳飘飘银牙几欲咬碎,甚至忘记手腕的疼痛,世事变迁,情消怨起,箫声一遍遍循环。曾经曲中熟悉的柔情似水,如今却是摧心的魔咒,她循着箫声魔怔一样奔走在地宫,冲入陌生的通道。 突然到了尽头,一扇石门挡在面前,她回过身缴下追来的南宫碧落手中的刀就往石门上砍,“曲迎风,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不习惯握刀的左手不停挥舞,很快磨破了皮,右手断掉的手腕也流出了血,箫声在石门后停了,她却更加疯狂的尖叫着,挥砍纹丝不动的石门,“啊——我要杀了你!” “柳姐!”南宫碧落回过神后立即夺回了刀,拉回有些发狂的柳飘飘,“柳姐,你冷静点!” 柳飘飘喘息着,脸色苍白的望着眼前的南宫碧落,一下软倒在她身上,被南宫碧落抓着双臂扶住,在南宫碧落双眼的注视下平静了一些,南宫碧落忙帮她止血。 魅姬打量了下四周,“奇怪,那些甲虫怎么没追过来?” 谬空小心地往回走了走,查看过后回来道:“它们还跟在后面,不过在拐角停了下来,似乎不敢轻易过来。” 此时他腰间的竹篓也传来了震动,他疑惑地打开竹篓,里面那条血三更很不安分地探出了头,对着石门吐信子很是躁动,“怎么回事,药效应该没有过啊?”他抚摸着血三更的头安抚它,又喂了它一颗药丸,才让它又安定地睡过去。 南宫碧落正好也处理好柳飘飘的伤口,看着面前的石门道:“答案在石门后面。”她摸索着墙面,摸到了机关,能转动。 魅姬阻止了她,“等等,万一门后又出现什么怪物、” “现在除了这扇门也没有路了,在这里干等不是办法。”南宫碧落按着机关,将柳、火二人护在身后,“你们往后面躲一点。” 她小心翼翼旋转起机关,其他人都保持着万分的警惕,赫连霸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 石门缓缓升起来,里面很暗,是一间比之前要大很多的石室,南宫碧落等人手里只剩下两瓶火油、一支火折子,明火还要留着急用,能照明的只有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芒不能照亮整间石室,只能大概看得见一些暗影,比如中间被推开棺盖的石棺,又比如倒在不同角落的曲迎风和陆建。 “陆大哥。”南宫碧落连忙去查看陆建的情况,只见他满面乌黑,连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全是青紫色的,气若游丝,失去了意识。 谬空也走向了曲迎风,柳飘飘推开火麒麟的搀扶,跟在谬空后面,慢慢靠近了曲迎风。 “他们这是中毒了。”谬空皱眉,手搭在曲迎风的脉搏上想要探究这究竟是何种毒。 柳飘飘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曲迎风就躺在地上,脸色青紫,嘴唇发黑,变了样子,嘴角渗出的血是黑色的。玉箫落在他手边,上面沾着他吐出的黑血,柳飘飘握紧拳头,她不明白曲迎风为什么要在中毒后吹《风拂柳》,他凭什么还有脸吹《风拂柳》! 南宫碧落将陆建也抱到了曲迎风旁边,他二人的症状是一样的,只是陆建没有吐血,她询问谬空道:“有救吗?” “我没见过这种毒,他们、”谬空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南宫碧落心情沉重,陆建虽然寡言阴沉,但一路上好几次解众人之围,何况还是武林盟派来协助她的人,不能保住他,南宫碧落有愧。 而柳飘飘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不知道这是何种心情,是高兴、还是失落?她分不清,曲迎风要死了,她却突然恍惚了。 魅姬无心去在意南宫碧落和柳飘飘的感受,她走到那副打开的石棺查看,陆建的工具全散落在那里,石棺里有条暗道已经露出了一条缝,看来是陆建打开了机关,但是机关开到一半,他们就遇袭了。 念及此,魅姬猛然警惕起来,赫连霸在这时找到了陆建开到一半的机关,是石棺另一侧下面的一处暗格,石板被敲开露出了齿轮,还有一个不协调的把手安在上面,像是陆建安上去的。 “娘娘,机关在这里。” “赫连,离开那里!”魅姬却突然惊呼道,掌心聚气朝着赫连霸打了出去,摧心掌掌风带煞,隔空打在赫连霸身上,将个八尺高的汉子震飞出去,摔得很远才落地。 赫连霸忍着痛惊慌地站起来,看到他刚才站的地方有个巴掌大的黑影,正与魅姬僵持在石棺处。 “娘娘!”他气血翻涌,受了点内伤。 南宫碧落拿着光一照,便看到魅姬面前,站在石棺上那只不同寻常的毒蝎。 毒蝎足足有手掌大,尾巴异常长、翘且粗壮,前爪的螯更是锋利无比,是蝎子身体的两倍大,极度不协调也极度危险的样子,它的皮黑得发亮,像一层坚硬的盔甲。 魅姬眉头紧皱,手里紧握匕首,蝎子的尾巴上下微微抖动,螯钳张合了两下,没和魅姬僵持多久,一下就从石棺上跃起扑向了魅姬,魅姬连忙用手中的匕首挥砍。 第173页 只听一声脆响,竟然是魅姬手中那削铁如泥的匕首断成了两截,蝎子则没了影子,南宫碧落等人赶忙用光四处照着。在离魅姬不远的地上,蝎子完好无损的抖动着它的蝎子尾,张合着前螯,下一瞬就前螯撑地,倒竖蝎尾,一下从地上跃向了魅姬。 魅姬丢出断裂的匕首砸中了蝎子,蝎子空中以尾部夹住断匕,轻松夹断,仍然扑向魅姬,魅姬旋转身体躲过,蝎子落到了另一侧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迹,墓室里只听到蝎子尾部发出的响声,如同从四面八方包围。 地上断成几截的匕首也变得锈迹斑斑,魅姬眼神一变,突然感觉有东西又扑了过来,她仗着身法灵敏再度躲过,与蝎子如同斗牛般周旋在墓室里,速度过快,其他人光是照明就已经有些吃力,毒蝎速度快如闪电,在墓室里神出鬼没,要是丢失了蝎子的踪迹,更危险。 “毒和尚,快想办法!” “我在想!”谬空和赫连霸在一旁打着光干着急,曲迎风和陆建的毒看来就是这毒蝎造成的,谬空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对付毒蝎。 南宫碧落看准了时机,握着匕首加入了魅姬与毒蝎的死斗,魅姬得以喘息,她二人背对背,一同吸引着毒蝎的注意,不让它将目标放到其他人身上。 “南宫捕头,那些甲虫在墓室门口了!”火麒麟的一句话让形势变得更加焦灼。 之前那些黑甲虫不知何时都到了墓室门口,虽然还没进入墓室,但是退路已经被堵死,南宫碧落和魅姬要应付毒蝎已经很吃力,要是那些黑甲虫再进来,他们一群人命休矣! 南宫碧落的匕首也很快被毒蝎夹断,但那只毒蝎却没再隐匿踪迹,而是爬到了墓室门口,示威地挥舞前螯。那些黑甲虫受惊的退了一些,很是忌惮这毒蝎的样子,两种奇特的物种在石门处对峙。不消一会儿,它们就打了起来,蝎子单枪匹马被包围却杀得那些黑压压一片的甲虫节节败退,压根儿进不来墓室。 “这蝎子的皮甲坚固如金刚,砍都砍不动,连那些噬咬强悍的黑甲虫都不是它对手。”南宫碧落喘着气丢掉了手中的断匕。 谬空、赫连霸:“娘娘,你没事吧?” 魅姬摇头,一行人警惕地看着石门,火麒麟咽了咽口水,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赫连霸:“趁此机会,我们从石棺的暗道离开。” 南宫碧落和魅姬对视了一眼,思虑了一下,便都点了点头,南宫碧落探了探陆建的气息,将他扛了起来,谬空皱眉:“将死之人,你带他干嘛?”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没理会他,看见异常沉默的柳飘飘,对火麒麟道:“火麒麟你帮忙带曲迎风。”火麒麟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柳飘飘,叹了口气就背上了曲迎风。 此时毒蝎已经如同战神一样杀入了黑甲虫群,所过之处全是甲虫的尸体,它冲出了石门,似乎越杀越兴奋,南宫碧落他们看着那些黑甲虫的尸骸身体都不禁抖了抖,见毒蝎没了影子,朝着石棺走去。 赫连霸握着陆建安好的把手转了几下,石棺里的暗道就全部打开,他伸手感觉了一下,有风可以下去。 赫连霸跳入了石棺,“娘娘,我走前面,毒和尚你在娘娘后面。” “小心!”他话刚说完,一股大力就把他拉出了石棺,他看向拉他的南宫碧落,顺着她的视线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又爬回来的毒蝎。 毒蝎身上全是甲虫残肢,浑身有湿漉漉的液体,像浴血奋战归来的将军站在石棺上,看见南宫碧落他们已经靠近石棺,它激动地挥舞前螯和蝎子尾,逼得他们不得不退开一些。 “看来那里是它的领地。”南宫碧落拉着柳飘飘又往后面退了一些。 “可新的暗道在石棺里啊,不过去一直在这里纠缠吗?呸。”赫连霸吐了一口唾沫,“我来引开他们,毒和尚你带着娘娘趁此机会下暗道。” “不行!”魅姬和谬空异口同声阻止。 “没什么行不行的,毒和尚别忘了我说的。”赫连霸没看魅姬,而是盯着谬空。 谬空在赫连霸的眼神下纠结了一下,继而坚定道:“要去也是我去,我对毒还有抗性。刀疤,娘娘就交给你保护了。” 赫连霸咬了咬牙,没再反驳。 “你们、”魅姬才刚开口,谬空却已经冲向了毒蝎,魅姬连忙追上去要拉回他,但是赫连霸却趁其不备一下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扛在了肩上。 他们果断又坚决,连南宫碧落都阻止不了什么,看到谬空眨眼扑向毒蝎,她叫道:“谬空和尚、” 声音嘎然而止。 南宫碧落吃惊地看着一条红影从谬空身上飞跃而出,先他一步扑咬向毒蝎,谬空也愕然地顿住了脚步。 那条昏睡过去的血三更又诡异地醒了过来,此刻与那毒蝎纠缠在一起,两三下就咬住毒蝎将之甩了出去,高傲地半直起蛇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毒蝎,吞吐着蛇信。毒蝎翻着肚皮落在地上,慌忙翻过身,向血三更抖动蝎尾,想要上前一战又有些畏缩,而石门处那些黑甲虫也再度包围住墓室门口,似乎在静观其变。 “所谓一物降一物,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南宫碧落拉着柳飘飘就往石棺走。 那蝎子想要去阻止他们,却被血三更拦住,赫连霸扛着魅姬也跟了过去,看见南宫碧落他们先下了石棺,他回头喊了一声还愣在原地的谬空,“毒和尚,快走啊。” 第174页 “你和娘娘先下去,我不放心它。”谬空紧张的看着血三更,不想将它留在这里。 “那你快点。”赫连霸也没再说什么,扛着魅姬就下了石棺。 石棺下面是一条幽长的通道,他们从石棺下来既不是头也不是尾,不知道在哪里,只见通道一头有壁火的光芒。另一头是条很长的楼梯不知道通往哪里,赫连霸见南宫碧落寻了个位置暂时将陆建、曲迎风放下,试图为他们逼毒。他也将魅姬扛过去暂时放下,返身朝着石棺上面喊道:“毒和尚,你墨迹什么,快下来!” 上面的墓室里,血三更已经和毒蝎又打在一起,黑甲虫也有些蠢蠢欲动,血三更身上被毒蝎掀翻了好几块皮,却仍然占据上风。谬空焦急地看着它,对赫连霸的催促置若未闻,大有要和血三更同生共死的样子。 “小红,把它扔到门外去!” 谬空突然对血三更喊道,扯断缠在手腕的念珠扔了一颗砸中了毒蝎。血三更也有灵性,听从缪空的话一口咬住毒蝎,朝着石门外的甲虫群甩了过去,谬空冲过去抓起血三更就往石棺跳去,临下石棺之前,将棺盖翻了起来,盖住了石棺。 赫连霸见他平安下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毒和尚,你搞什么?” “少废话,让开。”谬空理都没理他,挤开赫连霸将手中的血三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在身上四处摸着药,又担心又着急,“小红,你怎么样?小红,没事的……” 小红?赫连霸浑身抖了抖,伸出手搭住谬空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一点,却是地上的血三更翻了**子,扭动着朝南宫碧落他们爬去,一口咬在了陆建手上。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它身上的红斑有些反光,似乎在吸陆建的血,不一会儿又咬住了曲迎风。 南宫碧落收回了内力,正要去拿开它,却是谬空拦了过来,不准南宫碧落碰他的蛇。陆建此时哼了一声,南宫碧落也就没再管血三更,兴许是它让陆建有了反应也不一定。 “陆大哥、陆大哥?”南宫碧落喊了两声,陆建除了哼了那一下外没有丝毫起色,南宫碧落搭住他的脉,脸色凝重。 火麒麟:“兴许这蛇不能完全克制毒蝎的毒。” 血三更此时已经吸好了曲迎风的血,扭着身体爬回了谬空的身上。不用谬空帮它,自己就钻入了谬空腰上的竹篓。谬空轻柔地盖上了竹篓,道:“不是,小红应该就是那毒蝎的克星,可是它太年幼,这两个人又中毒太深了。这里是化尸水,我看还是把他们化了,带把骨灰走,也不至于累赘。”他扔给南宫碧落一个葫芦,回到了赫连霸、魅姬的身边。 南宫碧落也觉得陆建的脉相越来越弱,几乎要探不到了,却是这时从谬空他们那里传来了两声巴掌声。 魅姬冲开了穴道,二话不说给了赫连霸、谬空一人一耳光,他二人毫无怨言地低着头,魅姬胸口起伏了几下,什么话也没再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朝四周看了看,道:“我们朝有火光那边走,兴许汤怀仁他们就在前面。” 说完也没去管南宫碧落他们,径直往前走了,谬空二人跟在她后面,将南宫碧落他们留在了这里。 “南宫捕头、”火麒麟似乎不想在此处久留,但是他又不知道南宫碧落打算怎么处理曲、陆二人,私心里他觉得谬空的建议是对的。 南宫碧落岂能不知火麒麟在想什么,她看着陆建,眸光闪烁,就是犹豫这一会儿,陆建突然睁开了眼,狂叫着翻身而起。 “啊!”他撞开了南宫碧落,没跑几步就跪在地上,双手在脸上和身体上乱抓,抓得自己血肉模糊,有极大的痛苦。 “陆大哥!”南宫碧落扑过去抓住了他的双臂,不让他发狂伤害自己,陆建就反过来攻击南宫碧落,被她反钳双臂死死压在地上,但是他好像力大无比,南宫碧落丝毫不敢放松,另一边曲迎风也发狂起来,不止伤害自己,还要咬人。 “火麒麟,绑住他!” 可是火麒麟哪里是曲迎风的对手,更别说曲迎风现在发了狂,没两下就抓住了火麒麟,将他整个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地上,狂叫着咬去要他。火麒麟心底一凉忍不住闭上了眼,曲迎风却没有咬下来。 从曲迎风身后当胸穿透了一把弯刀,他直愣愣地停在火麒麟面前,在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柳飘飘,火麒麟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南宫碧落处。 “啊!”曲迎风忽然咆哮了一声,浑身气劲散发出来,将柳飘飘连刀带人震飞了出去。 南宫碧落三人大惊,却只见他双膝一跪,不再发狂,他低垂着头,头发披散,白衣带血,像死了,又不像,一动也不动。 此时南宫碧落也感觉陆建的挣扎越来越弱,她低头一看,陆建七窍开始流血,南宫碧落赶忙松开他,让他平躺在了地上了,面目全非的陆建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用仅剩的那只眼看着南宫碧落。 “南、南宫捕头、”嘴一张开,黑血就往外冒。 南宫碧落握住他的手,“陆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陆建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说话艰难,“你、你有什么错?怪只怪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虽然是盟主有令,我也、也并非没有私心,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我一生没有什么朋友,能在此行结识你,够了!命该如此,怨不得、” 第175页 “陆大哥!”南宫碧落握紧了陆建的手,但那手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啊!”曲迎风一声长啸,让南宫碧落不能继续替陆建惋惜伤心。 曲迎风又站了起来,胸口淌着血,朝着倒在地上虚弱的柳飘飘走去。南宫碧落连忙赶在他前面扶起了柳飘飘,将她护在了身后。此时整个地下又开始晃动,在南宫碧落她们头顶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南宫碧落推开了柳飘飘,挥掌顶开了巨石。 柳飘飘还处在发蒙的状态,偏偏又一块巨石朝她落下,她有些认命的想要闭眼了。可是下一瞬她不由得双目圆睁,愕然地看着扑到她身上,为她顶住了巨石的曲迎风。石头砸弯了曲迎风脊背,他口中的血喷涌而出,喷在了柳飘飘头顶的地面,他也倒在了柳飘飘身边。 地底震动只一下就停了。 柳飘飘翻身坐起,看着身旁的曲迎风不知道该说什么。曲迎风却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志,呕完了血,缓缓道:“我还是、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柳飘飘声音很轻。 “呵呵,我也不知道。就像当年明知道你是贼女还被你吸引一样。我恨你,恨你的天真烂漫,你的无拘无束,你的不安定,也恨你誓死要杀我,对我纠缠不休。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总在不经间《风拂柳》就会吹起,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曲迎风仰面躺着,眼神已有些迷离。 “呵呵,呵呵呵。”柳飘飘开始低笑,笑中有泪,“我不会感激你救我,这是你欠我的。你私吞了我的秘笈,让我成为罪人漂泊无定。你自己心胸狭隘,还要怪我不安定,你捏造我水性杨花根本就是你胆小,你怕!怕我会变心,所以先抛弃我。可你不知道,我一生只会委身一人。曲迎风你该死,该死!” “哈哈哈、”曲迎风大笑了三声,他看向了身旁的人,有怨毒、有不舍,仿佛要用最后的力气去铭记,“柳飘飘、呃!” 气,断得突然。 谁也不知道他未完的话是什么。 柳飘飘发过誓不会再为男人流一滴眼泪,但是曲迎风断气的时候,她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就落在自己手背上,她抓紧了地上的土,沉默了很久。 南宫碧落和火麒麟没有去打扰她。 南宫碧落将陆建的尸体用化尸水化去,将剩下的一点骨灰装进了一个小瓶子,准备带走,看见柳飘飘还坐在曲迎风的尸体旁,轻轻呼唤了一声:“柳姐。” 柳飘飘深呼吸,擦去了眼泪,“妹子,把化尸水给我。” 南宫碧落将葫芦给了柳飘飘,柳飘飘将化尸水倒在了曲迎风尸体上,冒起了浓烈的白烟,曲迎风的尸体在白烟中慢慢腐蚀、消散。 柳飘飘冷眼看着,“人,真的很可笑。活得好好的,要打打杀杀,要死了才又说真心话。” 南宫碧落没说话,柳飘飘看着曲迎风的尸体被腐化完,对南宫二人道:“走吧。” 火麒麟过去背她,问道:“不把化完的尸粉带走吗?” “不用了,我自由了。”柳飘飘伏在火麒麟背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也带着他们往有火光的方向走,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除了地底时不时会晃动一下。走了很久,突然他们看到了一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先行逃出藏宝宫殿的萧青山。 南宫碧落连忙蹲**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他的剑掉在他身边,天灵盖被人震碎了,这死法竟然和他的死对头木易有几分相似,也是业债。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略一思索,在天机号上杀死木易的人是谁,她也猜到大概了。 没有过多停留,南宫碧落三人继续往前走,又是一大段路,突然听见了前面有打斗声,南宫碧落朝前跑去,她看见了通道的尽头,打斗声就是从尽头前面传来的,她加快速度冲了出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地下空洞,顶上是山岩、很高,出口的地界不大,呈半圆往外延伸,没多远是地底断崖,断崖斜下方一点是平地,距离不算太远,也不近,断崖两边都有断柱向外延伸,可以借此过崖,但很窄,断崖下面深不见底。 南宫碧落一冲出去就看到了缠斗在一起的谬空、赫连霸、魅姬和易五、唐刚,而汤怀仁和司徒凌霄却已经到了断崖的对面。对面地面平坦,不远处有一扇朴素的石门,司徒凌霄被汤怀仁轮椅里伸出的铁链拴着挣扎不开,还有刀架在他脖子上,看到南宫碧落他明显喜上眉梢。 “世姐!” 南宫碧落对他点了点头,准备先飞跃过去,偏偏汤怀仁从轮椅里射出三支铁钉,阻断了南宫碧落前行。 汤怀仁在对面高声道:“想不到你们从另外一条路也能到这里,那些尸甲虫和幽灵蝎居然没能难倒你们,真不愧是我挑选出来的人。南宫,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这小师弟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汤先生,你想怎么样?” “前面就是最后的墓室了,你去帮忙杀掉行尸楼那三个人,我就不动司徒凌霄。” 魅姬一掌震开唐刚的剑,抽身飞向对面,可是南宫碧落的袖镖却缠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南宫碧落,汤怀仁言而无信,心思叵测,你还信他?” 汤怀仁在对面笑道:“魅姬,难道她会信你吗?南宫别忘了,你身上的百香烬还没解。” 第176页 司徒一惊,“什么百香烬?”可是没人理会他。 南宫碧落和魅姬僵持着,另外四人斗得不可开交,火麒麟、柳飘飘一个弱一个残也做不了什么。 汤怀仁看着对面所有人,冷笑了一声,他转动轮椅准备带着司徒凌霄去那扇石门,开启他心心念念的最后一间墓室。 魅姬见汤怀仁有了动作,但南宫碧落还杵在这里,她身体凌空一旋,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抬掌就打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抓住她打来的手,另一只手也被魅姬扣住,两人手臂缠在一起。 魅姬低语:“南宫碧落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是建文帝墓室,还不作为?” “前辈,你都只说我只是猜测了,何况——” 魅姬没让南宫碧落把话说完,她双手一退,退开了与南宫碧落的纠缠,想要去对面,偏偏南宫碧落又阻碍了她。她神色一冷,聚起十足的力道朝她拍去,南宫碧落脸色一变不敢硬接她十成的摧心掌,从腰间抽出了一直藏着的软剑,软剑在她手中如蛇抖动,缠上了魅姬双手,魅姬眸心不由一凝。 南宫碧落以软剑暂时拉扯住了魅姬,低声道:“前辈先别急着动手,其实我、” 话还没有说完,地下又开始震动,断崖上方开始掉落石块,感觉这里快要塌陷了一样。谬空和赫连霸见情势不对,从唐刚、易五处撤离,一左一右一起攻向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眉头一皱,软剑又被魅姬牵扯,她只好赤手空拳与赫连霸二人交起手来。 她以一敌二很快就被赫连霸二人逼到了延伸出去的石柱处,那二人一同挥出一掌,被南宫碧落双掌接住,三人的内力顷刻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地面依旧在震动,南宫碧落被赫连霸二人朝断崖推,用尽全力才停在了边缘,与他二人僵持在过崖处。易五却在此时踏过他们三人飞到了对面,石柱猛然震动了一下,有断裂的征兆,南宫碧落他们三个动都不敢动。 司徒凌霄在对面见状,紧张大喊:“唐大哥,你帮帮世姐啊!” 唐刚飞身而起,可是他不是帮南宫碧落,而是像易五一样踩着南宫碧落他们三人,飞到了对面,在司徒、柳飘飘、火麒麟三人惊讶的眼神中,在汤怀仁身边收剑而立。 柳飘飘:“老唐你!” “哈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罢了。”唐刚笑道。 司徒:“唐刚我真是瞎了眼,与你称兄道弟!” “少庄主,只有权利和金钱才是绝对的朋友。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当人上人的,你出身好体会不到我的苦。这可是宝藏,我没有什么大义凛然,也不懂更高的追求,既然用命搏到现在,我得拿到应有的回报。武功好又怎么样?汤先生丝毫不会武功还不是有一大帮武林人士为他卖命。重情义又怎么样?通常重情义的人下场都比较惨,步行空、梁英、萧青山,光是眼前的就有一堆。”唐刚依旧笑着,还是那豪迈爽朗的笑脸,他朝对面喊道:“南宫捕头,对不住了。” 南宫碧落背对他们,丝毫没有吃惊,扯着嘴角笑了下,“人各有志,你有你的选择。我只是有些气我自己,一心扑在行尸楼上,却忽视了身边的细节。早在木易死的时候,我就该多想一下,他的死最有利的是汤先生。汤先生为建文帝墓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司徒又是一愣,连唐刚都有些惊讶。汤怀仁哈哈笑起来,收回了架在司徒脖子上的刀,“我没有看错你,连这座墓宫真正的主人都被你猜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唐刚的选择我觉得很明智,他早就被我收买。至于你——我有些可惜。” “不可惜!”司徒凌霄突然驳斥了汤怀仁,“世姐的坚持岂是你们这些混蛋能看透!” 他突然震开了身上的锁链,在汤怀仁、唐刚、易五的讶然中,夺过唐刚手里的剑,一剑削断了他的手臂。唐刚痛呼,属于他的剑已经架在了汤怀仁颈子上。 易五:“司徒凌霄!” 唐刚捂住断臂,“不、不可能,你应该在金棺宫殿时就中冥蕊了啊。” “哼,要不是世姐早就让我留个心眼儿,还不被你们坑死在这里?”司徒凌霄泄愤似的将剑压深了几分,让汤怀仁见了点血,“汤老头,我世姐要我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安全回去的方法?要是知道劳烦你告诉我,都到这里了,小爷我不奉陪了。” 南宫碧落听到司徒凌霄的话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看来她这小师弟还是聪明的。难为他忍了一路终于让他找到合适的机会,连她都不禁为他提心吊胆那么久,这小子! 汤怀仁却丝毫没有慌张,“哈哈哈,司徒小友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啊,比想象中有用多了,可惜你似乎忘了,南宫身上还有毒没解。” 百香烬?司徒凌霄谨慎起来,“把解药交出来!” 汤怀仁笑着不说话,老神在在地任由他的剑架着。 南宫碧落不由皱眉,司徒对付那个老狐狸还是太嫩了点,她对还不撤力的赫连二人低语:“二位与其僵持在这里,不如一起撤力先离开这个危险地再说怎么样?” 赫连霸二人眼带犹疑的看着她,偏偏这时汤怀仁座下轮椅又射出了暗器,司徒凌霄心神不宁中了他的道,半个身子发麻,被易五一招拿下,封了内力和哑穴。 南宫碧落背对着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听见汤怀仁道:“魅姬,你们侯爷要的东西可就在里面了,要是让南宫碧落知道,可就不好办啰。该怎么做,你们想想吧。” 第177页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赫连、谬空二人听的。 果然赫连二人非但没有撤力,还更加用力,谬空说道:“娘娘,你快过去,拿到侯爷要的东西要紧,别管我们了。”大有与南宫碧落同归于尽的打算。 这个老狐狸! 南宫碧落暗骂了一句,吃力顶住谬空二人的推动,必须全神贯注,连口都不能再张开,感觉脚下的石柱似乎撑不了多久,可惜却不能说话让他二人明白汤怀仁的险恶用意。 赫连二人不明白,可是魅姬明白,她知道如果谬空、赫连霸和南宫碧落同归于尽了,那么汤怀仁要进入建文墓宫几乎就不需要再担忧什么,凭她一人之力恐怕不好对付汤怀仁。 赫连霸:“娘娘,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在侯爷面前立了死令啊!” 谬空:“娘娘,快过去啊,我们所做一切心甘情愿!” 赫连霸:“所有阻碍你的,都应该被清除,哪怕这是故人之后!” 谬空:“娘娘,你不能再心软了,你不能在这里止步!” 赫连霸:“完成这个任务,你就压过魑鬼、魍魉一筹!” 谬空:“娘娘,想想梁英、炽焰为什么跟你来这里,他们的铁牌还在你身上!” 谬空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劝导着魅姬,同时不忘加大力气,甚至脚下的力道也加大,要把石柱震断。 “你这丫头,真的厉害,将我二人逼到这地步。”赫连霸对南宫碧落道。 “南宫碧落,有我二人陪葬,你不会亏的。”谬空也邪肆地笑起来,就想逼得南宫碧落说话泄气。 南宫碧落额上青筋凸起,心思直转,却突然看到魅姬旋身而起,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她抖动软剑的姿势与南宫碧落相似,又与之前玉飞花使的架势很像。没有踏着过崖石柱上的三人飞过断崖,而是冲着他们刺去。 除赫连、谬空二人外,所有人脸色大变。 “呜呜!”司徒凌霄挣扎着。 “快走!”汤怀仁下了令。 南宫碧落睁大了瞳孔,对上了魅姬冷如寒霜的眼,她心底升起了一阵凉意。 那双眼——似曾相识。 魅姬的身影混合着剑刃的寒光,像黑夜中的冷月,利剑穿过赫连霸和谬空中间,毫不留情地刺中了南宫碧落的身躯! “呜!”司徒凌霄只觉得眼前发黑,被断臂的唐刚拖拽着,眼睁睁看见南宫碧落被魅姬一剑刺中,向断崖下面掉下去。 汤怀仁等人已经远离了断崖,并不忘炸掉了那侧的石柱,这一侧的石柱也断了。赫连霸、谬空被魅姬拉回了地面刚松了一口气,还没低头看一眼掉下去的南宫碧落,就听见魅姬对他们道:“送我过去!” 他二人立马再度聚气,魅姬飞了起来,他二人就对着她的脚底送了一掌,将她送过了断崖,随后魅姬回身解开腰带甩出来,赫连霸、谬空也相继跳了过去,三人立马追向汤怀仁。 无人去看落下悬崖的南宫碧落。 悬崖又深又黑。 娘! 南宫碧落胸口发痛迅速地往下坠落着,无处可依,无人可喊。 坠入孤单的绝境。 都说人在绝境会想到最重要的人,南宫碧落最先想到了她娘,无可厚非,但是在她娘之后浮现在脑海里那个人影又说明了什么? 心有所思才有所念吗? 风老板…… 南宫碧落闭上了眼。 第61章 秘宝寻踪完 南宫碧落掉下了断崖。 汤怀仁打开了建文墓宫石门,魅姬三人追击了进去,都不见了踪影,地下断崖边就只剩下柳飘飘和火麒麟两个人。 “南宫捕头——”火麒麟趴在崖边朝下边呼喊,对眼前的情况,他头脑不太清醒。南宫碧落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刺落悬崖,可是漆黑一片的断崖什么都看不见。 “喊有什么用!”柳飘飘在扫视了周围后,颓然坐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火麒麟不解地看着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柳飘飘苍白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断崖边,“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完,也没有绳子可以下去,凭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也过不去对面,我不相信南宫妹子这么容易就出事,等!” 火麒麟嘴张了张,最后却只能叹了一口气,也学柳飘飘一样就地而坐,等待只是一个借口,也许还有希望能够离开这里。 可是真的能平安离开吗?被留下来的两人都不确定。 悬崖下。 一声从头顶传来的‘南宫捕头’让南宫碧落从急坠失重的状态清醒过来。 将身上最后一颗夜明珠扔出去,在珠子落入深渊的短短时间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袖中绳镖飞出嵌入了不远的崖壁,南宫碧落亦随之摔在了墙上,嘶了一声。镖头承受不住重量脱落,她连忙将身上带的匕首用力砸进崖壁,又往下滑坠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手掌胳膊都磨破了皮,滴了几滴热乎的血在自己脸上。 南宫碧落往脚下深渊看了一眼,又抬头,“呼,幸好多带了几把匕首。” 她摸出仅剩的火折子吹燃咬在嘴上,崖壁凹凸不平,却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她又往下面看了看,眼微眯眉紧皱,耳朵随之一动听见了水声。随后她另一只手也拿出一把匕首,仅以两把匕首攀爬起断崖来,浑身都疼,手臂也抖,好在还有体力。 第178页 爹,你可得保佑我平安回到娘的身边,不然做鬼都不得安宁啊。 她仰头看着上方,眼里闪烁着火光,在黑暗里亮若星辰,双手中的匕首,每一下都将岩壁砸刺一个洞,一步、一步往上爬。 建文帝墓宫。 开启这最后一间墓宫的石门并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心思,汤怀仁一行进入石门后,经过一段不算太长的**就进入了地下最后一间宫殿,可眼前的情形让他们觉得有些诧异。 很大的空间,石柱、土砖、四壁徒,怎么说也是帝陵,竟然寒酸得不如一个普通的富商,值钱的可能只有周围墙壁上安放的十八座等人高罗汉金象,放置罗汉像的凹槽内有光亮照射而出,既显得罗汉宝相庄严,又让墓宫视野通明,除此之外只剩下一处高台,有一石棺,一石案,石案上贡奉着一个小的青铜箱子,这里的情况根本不像有宝贝,更及不上珍宝无数的金棺墓宫万分之一。 “喂,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唐刚推开了司徒凌霄,捂着断臂质问汤怀仁二人。 可是没有人理他,司徒神情恍惚呆滞,汤怀仁一心都扑在了高台上,迫不及待让易五将他推过去,“快,小五,推我上去。” 易五得令推着汤怀仁往高台上走,还不忘把司徒凌霄拉上,唐刚狠咬牙,只能默默跟上去。高台在阶梯之上,汤怀仁那张金轮椅,轮子变化成了履带竟然轻松登梯。来到高台上后,上面光线较暗,比想象要宽,地面雕刻莲花,石棺朴素无华,石案雕刻莲台,青铜箱子就放在莲台中间。 易五点亮了高台两边的两座火台后询问:“主子,要不要开棺?” 汤怀仁摇头,他盯着那个青铜箱子挪不开眼,“石棺自然有人会开,我的夙愿终于、终于要达成了。小五,我就要达成夙愿了!” 他转动轮椅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缓实急的靠近了石案,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既兴奋又敬畏的光,慢慢的、慢慢的抬手,靠近。 “主子,等等。”易五却在这时制止了他,在汤怀仁动怒前,他解开了封锁司徒凌霄的穴道,将他推向了石案,“你,来打开青铜箱。” 司徒凌霄狼狈地磕在桌上,半晌才冷笑了两声,对易五的命令无动于衷。易五皱眉在司徒凌霄身上点了几下,只见他脸色顿时苍白,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细汗,似乎很是痛苦。 “呵呵。”司徒凌霄再度冷笑,从牙缝里面挤出了声音,“有本事就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易五目光冷若寒铁,杀意骤现,掌中聚力正要往司徒凌霄天灵盖上拍去的时候,汤怀仁却道:“算了,我自己来,南宫碧落中剑坠崖对他打击太大,求死之人无用身,让他滚远点,别妨碍我才是。小五,无论是谁,不可以打扰我开青铜箱。” “是。”易五扯开了司徒凌霄。他撞在石棺上,滑坐下去,易五冷目一瞥不再理会,全神贯注为汤怀仁护起法来,背上的宝剑在剑鞘里静默。他闭上了眼看似假寐,司徒和唐刚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他提防的是很快应该就会追来的魅姬三人。 唐刚断去一臂自然不敢招惹易五,他不甘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跳下高台,将看门罗汉手中权杖用力拔了下来,回到高台打起了石棺的主意来。他用金权杖当撬棍,以仅有的一臂扛住权杖支撑,不惜折断了金杖,终于将石棺打开,唐刚着急地趴在了石棺边缘往里看去。 棺内,一个光头的英俊男子栩栩如生般躺在里面,双目紧闭,宁静祥和,面带微笑,身穿破布僧袍,盖着经书为被,以佛珠金钵随葬,头部两侧左边放的木鱼,右边有一锦盒。 唐刚脸色一变,胡乱扒开铺在棺内的经书,没有看到中意之物后,伸手要去拿那锦盒,可惜在还没触碰到锦盒时,一阵风掠过,他人已经飞离石棺一丈远,重重摔在了地上。等他半爬起来往石棺旁一看时,赫连霸那野兽般的眼正盯着他,而赫连霸则对着唐刚森然一笑,将右手举在眼前,五指上的鲜血滴落下来。 唐刚下意识往断臂一看,伤口的烂肉上正好有五个血洞,“啊!”他又躺在地上,捂着断臂,钻心的痛。 而另一侧谬空也举起了失魂的司徒凌霄将他摔在了唐刚旁边,见司徒没有什么反应,他冷嗤了一声,占据了石棺的另一边,他二人中间,踩在石棺边沿上的便是魅姬。 魅姬一进来就没正眼看过唐刚、司徒,甚至背对着他们,她微微瞥了一眼脚下石棺,看向前面早就利剑出鞘的易五,以及他背后,专注在石案上的汤怀仁。 汤怀仁全然沉浸在破解青铜箱的机关上,石案上的莲台前有个可以转动的星盘密码,合斗转星移、八卦易学所成。在他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事也似乎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星盘密码,而易五则定定的看着魅姬,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手中的剑却纹丝不动,稳若磐石。 “瑶姬够了,停手吧,别妨碍主子。你们一路上消耗太多,就算三个一起上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易五阴鸷的目光忽的柔情似水,他对眼前的女人有太多不甘心、不舍得,铭记在他的前半生里。 魅姬对此毫无反应,双目无波,声无起伏,仅几字:“言而无信者,死。” 她从石棺上旋身而起,手握软剑朝着易五如旋风般刺去。易五神色微变,手中寒剑接住了魅姬的软铁,以一种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妒忌的心情与她交锋,赫连霸和谬空没有贸然出手,他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另有打算,他们的目光落在棺内的锦盒上。 第179页 易五并没有如他所说完全压制住魅姬,每一次剑气划伤魅姬,他就收了剑势,不肯最后变攻为守。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据我千里之外?” “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俞点苍?” 易五边和魅姬交手边质问,魅姬却一直不发一言,每一剑都直逼易五要命的地方。 “为什么你连正眼都不看我?”易五以左肋接住了魅姬一剑,在魅姬略显错愕的空档,直接以血肉之躯缴掉了魅姬手中的软剑。他手中剑气四荡开来,刮起了气刃,不仅波及到了谬空四人,每人还都被剑气划了几道血口子,甚至气刃还劈开了两侧照明的火台。 啪的一声响,火台从中炸裂开来,残火四溅,而后归于黑暗。 高台之上光线暗了下来,华山剑气二宗第一人伍放鸣大发神威,却仍然不舍得伤害魅姬分毫。魅姬的动作停下了,她皱眉看着前面轮廓有些模糊的男人。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只有利用,不会有感情。”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无情。 易五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浸着他走过的沧桑,“可惜我却越陷越深啊。” 打斗停止,换做了高台之上的沉默以对。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唐刚已经不耐烦了,偏偏汤怀仁那里有了变化。一阵青铜开启的声响,高台之上忽然有七彩流光闪烁,如走马花灯般闪过每个人的脸,一个玉枕从青铜箱子里被机关托起,高高升了起来,正好高过汤怀仁的头顶。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游梦仙枕!”汤怀仁抑制不住脸上的神情,笑得瞪大了眼,蓝色的眼睛里流露的是痴狂。 在流光闪烁下,有些似密码似文字的图案出现在玉枕的上面,汤怀仁立马收起了笑容,边看边用手指在大腿上写着什么,像是在演算,也像是在解码,再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魅姬回头看了一眼赫连霸二人,不知他们三人来此之前商量了什么对策,那二人对魅姬点了点头,魅姬便飞身而退,不再与易五纠缠,静观汤怀仁处还会有什么变化。 唐刚也从流光溢彩的游梦仙枕中回过神,那是传闻中的神仙之物啊,是此行最值得争夺的宝藏,可是他现在已经成为汤怀仁的弃子,势单力薄还废了一只手,要想从这些人手中争夺游梦仙枕根本不可能。于是他把目标放在颓然如木偶的司徒凌霄身上,虽然有断臂之仇,但眼下他更想得到他应有的宝物,既然得不到游梦仙枕,那么其他的东西他就要想办法弄到手。 唐刚蹲**,轻声对司徒凌霄道:“司徒兄弟,南宫捕头凶多吉少,你可要振作起来,否则怎么对得起她。” 司徒凌霄有了一丝反应,唐刚便挪到司徒凌霄身后,在他耳边如蛊惑般幽幽道:“司徒兄弟,你抬头看看,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害死南宫捕头的凶手,你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他们是害死南宫捕头的凶手,害死南宫捕头的凶手……” 司徒凌霄木然地抬起头,眼瞳被游梦仙枕的光芒刺到,他看到了汤怀仁、易五、谬空、赫连霸,以及魅姬! 魅姬,就是她一剑将南宫碧落刺落悬崖! “我要杀了你!”司徒凌霄发疯似的扑向了魅姬。 还没有靠近魅姬被谬空拦住,但是司徒凌霄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脚下步伐一变,一下就绕过了谬空。在赫连霸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爪抓向了魅姬。魅姬眸光一凝,以追魂爪相迎,将司徒凌霄逼退了回去,赫连霸一下把他抓住。 但是司徒凌霄的力气似乎也变大了,赫连霸不得已变换了擒拿招式,一下把司徒凌霄按在了地上,膝盖骨抵在司徒背心,才把他压制住,司徒凌霄却嘶吼着,双手乱挥。 “我要杀了你!” 魅姬皱眉,抬手一看,手背指关节附近血淋淋,是接下司徒凌霄那招时,被他抓伤了。谬空脸色一冷,看着被赫连霸压在地上还要不断要翻身而起的司徒凌霄,提气运功手掌变黑,狠道:“既然你那么想为南宫碧落报仇,我送你去见她吧!”说着毒煞掌就落了下去。 魅姬嘴张了张,没有阻止谬空,但是谬空手臂一痛,一只带着细绳的铁镖刺进了他的手臂,将他的掌力停顿了下来。 一个声音传来,让除汤怀仁外的众人一震。 “还是不劳烦行尸楼的诸位,我来接他了。” “南宫碧落!” 谬空顺着绳镖看去,细绳的另一头正是在那个棘手难缠的女捕手里。她面含微笑,目映流光,中剑掉落悬崖,浑身上下除了一些摩擦的皮外伤外,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连魅姬当胸刺去的一剑,只见衣服上破损,不见血流出来。 难道这女捕还能飞天遁地,是金刚不坏之体不成! 南宫碧落一会儿功夫,就将墓宫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汤怀仁沉醉于游梦仙枕的异象,易五守护左右,坐观虎斗。唐刚一脸惊讶地停驻在石棺旁看着她,手里拿着个空锦盒,棺内有个尸身不腐的和尚应该是建文帝。谬空被她拉扯住,魅姬神色如常地注视着她,不知是惊讶去得太快,还是心静如水,不起波澜,总之依旧镇定。 最后是压着司徒凌霄的赫连霸,以及那个被按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世交师弟。 “世姐,你没死。”司徒凌霄笑着又像要哭似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第180页 南宫碧落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对赫连霸道:“喂,朋友,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察觉谬空要拔出镖头,南宫碧落手中绳索一动,将谬空的手缠了一圈不说,还将他人也绑住,扯近了自己。虽然没有完全近身,但是魅姬要救他却也不太容易,还有风险。铁镖移位,打在筋骨上,痛得谬空咬紧了牙关,也关不住哼声,正要去拔,却是魅姬喝止:“谬空,不准动!” 她冷面盯着南宫碧落,对谬空道:“你的手会废掉的。” “你还真是命大。”赫连霸冷笑着将司徒凌霄提了起来。他在估量用司徒凌霄的命换谬空一条手臂值不值,答案是司徒凌霄的命不及毒和尚的手重要!“南宫碧落,想要这小子活命,放开毒和尚。” 南宫碧落眉梢微挑,扯着绳子的手用力了几分,谬空脸色也跟着变白,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像极了挑衅,“那怎么行,要放也是一起放。” 同时她的余光也注意着其他人,唐刚将空锦盒丢开,翻找起了石棺,易五还是看戏,汤怀仁则越写手指越快,有了些许的异样。 他们似乎僵住,而唐刚将棺内经书全部翻出来,全都是些没用的废纸,他已经撬开了建文帝的嘴巴,看见了定颜珠。 魅姬似乎不耐烦了,眉梢一拧,走到赫连霸身边,抓出司徒凌霄一推,就把他推向了南宫碧落。赫连霸愕然,魅姬却只道:“放人。” 南宫碧落暗叹一声,直接放开了绳索。谬空自己取出了镖头,恶狠狠地将绳镖扔回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禁不住笑了一下,暗道:还会还回来。 “你笑什么!”谬空却还问道,觉得南宫碧落笑容刺眼。 南宫碧落不再理会他们,轻声询问来到身边的司徒,“没事吧。” 司徒傻笑着摇头,上下打量着南宫,问道:“世姐,你真的会神通?”见她笑而不语,司徒也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便又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南宫碧落正要回答,整个墓宫却颤动起来。 众人脸色一变,不明就里,慌忙四下张望起来,唯有二人不受影响,一是汤怀仁,二则是拿着一颗珠子痴笑的唐刚。 南宫碧落往石棺里一看,建文帝的尸身已经化作了一堆土灰。 “怎么回事?”司徒凌霄摇晃着,尚能站稳。 “人心不足,大概是报应来了吧。走,我们离开这里,天知道这样晃动这里会不会塌。司徒你先走,出去后延着悬崖对面的山壁下去,下面有路,柳姐、火麒麟已经先下去了,照顾好他们。”南宫碧落让司徒先走,她看着其他人似乎在思虑什么。 司徒凌霄知道自己如果执意要和南宫碧落一起,也许会拖累她,便咬牙点头,往来时的路跑去。 赫连霸:“娘娘,我们?” “再等等。”魅姬看着南宫碧落,还有汤怀仁,汤怀仁在腿上越写越快,游梦仙枕的彩光也流转得越快,奇异非常。 南宫碧落皱眉看了一会儿,觉得彩光刺眼,便走向唐刚,“唐刚,这里可能要塌了,离开这里。” 偏偏唐刚得到了定颜珠还不满足,他回过神来,将珠子牢牢藏在怀里,看了一下已经有碎石落下来的墓宫,恶狠狠地推开南宫碧落,跑向了那些金罗汉。 “金棺墓宫宝藏已经没有了,这金像纯金打造,也值不少钱!”他财迷心窍竟然想要搬走金像。 南宫碧落追去,阻止道:“你清醒一点,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纯金像沉重非常,带着它你怎么离开?” 唐刚却一掌推开南宫碧落,虽不至于伤到她,也把她逼退,“滚开!这些都是我的,你别想和我抢!别想!” 南宫碧落看见唐刚一只手臂还在不断想要背起金像,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可是她还是想把他带回去,让武林盟处置。偏是这时唐刚竟然鬼使神差般背动了罗汉金像,南宫碧落愕然。 却是地宫晃动更加厉害,似乎因为罗汉金像的挪位,另外十七座金像一座接一座倒下,而天谴轰然降临,原本只是震动的地宫,猛然大块大块地脱落巨石,一块当头砸向唐刚和南宫。 南宫碧落反应迅速,一下子躲开,可是巨石不偏不倚砸中了唐刚,连同他背上的看门罗汉金身将唐刚压在了地上。他被巨石和罗汉金身活活压死,临死前因为疼痛,还将自己舌头咬断,死相惨烈。 南宫碧落瞳孔一缩,继而在心底轻叹:执迷不悟! 该说是报应,还是命中注定?亵渎了看门罗汉金身的唐刚,也死在看门罗汉金身下,陪着它永远看守他执迷的财宝。 地宫真的要塌了,地面、四壁、头顶有种分崩离析的崩坏感,会和建文帝的尸身一样,化为尘土。 “还不快走!”南宫碧落叫着高台上的人。 魅姬不再犹豫,放弃对游梦仙枕的期待和争夺,当即对赫连二人道:“走!”三人很快就撤出了地宫。 易五见此情形,不得不打扰汤怀仁,“主子,这里快塌了,我们快走吧!” 汤怀仁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易五,像是又苍老了十几岁,连蓝色的眼睛都变得暗淡无光,他木然地看了看四周,无谓于纷落的碎石和土灰,对易五道:“小五,你走吧,我还有预言没解开。时空穿梭,过去未来,看清这个世道的本相,众生、神佛、万物!小五,你能做的已经够了,走吧。” 第181页 他双目中的光芒明暗交叠,说完后又回过头去,继续手指下别人看不见的书写。 “主子,走吧!” 汤怀仁却再也没有理会他,易五犹豫着,却是南宫碧落又跑上了高台,喝道:“你们还不快走!” 易五单膝跪下给汤怀仁低头拜了一下后,不再犹豫离开。 南宫碧落想了想,过去直接推动汤怀仁的轮椅,可是他竟然将轮椅钉在了地面,动也不动。南宫碧落暗骂了一句粗话,要搬这个魔怔了的老头,可是汤怀仁却停住了书写,死死抓住轮椅。 他反问南宫碧落,“你为何还不走?” 南宫碧落没说话,掰着他的手指,甚至不惜狠心掰断他的手骨,可是这老头偏执得可怕,轮椅机关逼退了南宫,还把自己和轮椅锁在了一起,除非肢解他,否则不可能带他离开。 “汤怀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汤怀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却是道:“你怕我死了,你没有百香烬的解药?其实,你的毒早就解了,手臂上的红色树纹,是你后来吃的药的作用,那药只会慢慢解毒。” “我早就知道。”南宫碧落再度靠近轮椅,砸没有用后,只能摸索着机关。 汤怀仁看着执着的南宫碧落,眼神恢复了几丝清明,“哦?你既然早就知道,何必要做戏无知?哦,我懂了。”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又懂什么了!”南宫碧落哭笑不得,“快把机关解开,我背你离开,不然我们都死在这里。” 她抬手推开落石,好在高台上,落石并不算多,可能是因为游梦仙枕的原因,彩光照射下,头顶的石块似乎不太容易被震落。 汤怀仁问道:“你为什么坚持要带走我?因为我触犯了王法,因为我可能知道行尸楼的秘密?而你身为捕快,要调查行尸楼,也要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不可否认,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南宫碧落坦然,“但都要在平安离开这里之后。” “不可能的,从一开始藏宝图就是一个死局,没有出路,但是死里藏生,游梦仙枕就是解局的关键。我号天机老人,有半仙尊称,可是也只是窥探到命数的一点儿而已。我相信你看到马前课了,上面的卦象你懂吗?你所忠于的大明朝不过也只能走十六代了,而你区区一个捕快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你晓得我刚才推演了那么久,知道了什么吗?未来,预知未来。这是多么令人兴奋!假如这个游梦仙枕可以穿梭时空!我们就可以改变过去,我们可以窥探未来,你不觉得很美妙吗?我们可以做自己的神!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名垂千古。”汤怀仁阴测测的笑着,既疯如狂。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太能懂先生的意思。只是觉得正是因为过去不可变,未来不可期,活着才更有意义。时空是无限的,生命是有限的,不珍惜就会失去会消失,也无法再继续追寻。你能保证,预知的未来就是真的未来?改变了过去,就真的不会再发生?既然预知都可以改变了,那预知是正确的,还是错的?为什么要去迷信一个既定的结局,而不去相信无限的可能?何况你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否能穿梭时空对吧,就像我们不知道死后会是怎样,因为谁也没有死去再回来过。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但继承我父遗志,做我认为对的事就好。” 汤怀仁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看着南宫碧落,笑道:“有些意思。可是你也不能保证和你走就是出路啊,对吧?”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后,笑道:“的确。不过有时生命就是一场豪赌,有没有神我不知道,但我们能选择,我信奉真相,真相是我对自己比较自信,而不是飘渺的神!” 她看了眼岌岌可危的头顶,“快走吧,我害怕你还没有找出游梦仙枕的秘密,就先死了,有时候也要看清楚现状啊,拿上游梦仙枕,先和我走。” 这下换汤怀仁一愣,忽而他哈哈大笑,眼神重焕光彩:“哈哈哈,南宫——好,拿上游梦仙枕,我们走!出去之后,我可以让你抓我,也可以告诉你行尸楼的秘密。” 南宫碧落翻了个白眼,看着他解开了轮椅机关才松了一口气,她便去拿游梦仙枕,可是却无法拿动游梦仙枕,反而仙枕的光芒越来越暗,“怎么回事,拿不动?” 汤怀仁脸色一变,推开了南宫碧落,自己查看了一番,面如死灰,“这种机关除非连同仙枕一起毁掉,否则、”他摇着头。 南宫碧落抿了抿唇,劝道:“还是放弃吧。”她趁汤怀仁失神将他背了起来。 汤怀仁挣扎了一下,只能叹气,可是头顶的石块忽然一下如雪崩般盖了下来,将他们二人逼退回石案旁,南宫碧落将汤怀仁放回轮椅上,交代了一句‘开铁伞’后,便以内力震碎推开了一波砂石,可惜没有让她喘气的机会,石块沙土接连不断滑落。 汤怀仁在铁伞下看着那个灰头土脸的背影,在心底叹息:还真是跟她爹一样蠢啊。 正在南宫碧落吃力无助时,突然被腰部被机械爪抓住往后拉,她被汤怀仁拉到铁伞下,铁伞弹了出来,汤怀仁令道:“把铁伞拔出来。” 见她照做,汤怀仁微微一笑,“南宫碧落,你总是想着救别人,谁又可以救你?我们都有执着,执着的不同而已,去追逐你信奉的真相吧。” 第182页 南宫碧落皱眉,觉得不对,“你、” 刚一张开口,轮椅上弹出一只机关手击中她腹部将她用力弹了出去,力道之大直接让她弹出了高台,而汤怀仁却留在了高台之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抱着那只游梦仙枕被土石埋葬。 南宫碧落捂住剧痛的腹部,嘴巴流出了鲜血,眸光闪烁地看着高台,随即抗着铁伞走了。 整个地下都在坍塌。 南宫碧落从建文帝墓宫出来的时候,断崖都扭曲变形了,万幸的是路没被封死,而且凭借铁伞,可以用轻功快速跳下去。她没跳几下就有一条暗河破开了松散的石壁,将她卷入了水流中,她来不及反应救随着水流被冲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被冰冷彻骨的水淹没,快速冲走。 呛了好些水,五脏六腑都在痛,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顺着水流被冲出了地下。天好蓝,可是她却从一个瀑布摔了下去,她想要自救,水不停从五官七窍灌入,呼吸好困难,没有力气了,真的没有力气,她觉得自己在往下沉,意识也在飘远。 南宫碧落,你总想着救别人,谁又可以救你? 脑海又回响汤怀仁的声音,谁能救我?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像人鱼一般潜入了水下,朝着她快速游来,长发散开,随波飘摇,光影凌乱。 风?又是风老板? 随即嘴上有异样,有空气从嘴里渡来,胸口的沉重减轻了一些,嘴上的压力就离开。 她得救了。 魅姬仰头浮出水面,她抬着南宫碧落的下巴把她提出了水面。随着水流漂流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南宫碧落被拖到了河流浅滩。这时候南宫碧落也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猛然咳出好些水后,跟在魅姬身后一起往岸上走。 就算从地下逃脱出来,地震也没有停止,好在她们还认得这里,便朝着来时的路迅速撤退。 “另外的人呢?”南宫碧落询问。 魅姬往脚下看了看,“半路就被卷入暗河冲散,他们应该先出来,地上有脚印,新的,在前面。” 除此之外两人就没在说话,节省体力,很快就追上了等待他们的司徒等人,一行八人互相扶持着,在地震中花了一天时间离开了阴虚岛。然而到了阳玄岛时,阳玄岛上的一切也都乱了套,各种动物往海边奔走像在逃亡,名草珍花闭合枯萎。他们八人见动物都在往天机号方向逃,就势坐上林鹿背上,很快到达海边,那些异兽珍兽不管会不会水都往海里跑。 他们八人也顾不上惊奇,当他们发现海边早就不见天机号庞大的船影时,他们顿时有些绝望,能站着的只剩下易五和火麒麟,南宫碧落跪在沙滩上双手撑在身前,浑身上下破破烂烂,伤口翻着皮,十分狼狈,勉强剩个人样。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连魅姬都乌发散乱,面如土灰,但南宫碧落眼尖发现了沙滩上的斧子,她撑着站起来,拿着斧子往林子走。 “南宫捕头,你怎么往回走?”火麒麟拦住了她。 “砍几棵树,绑不绑无所谓,带些水果,离开。”南宫碧落越过了火麒麟。 易五从她手中拿走了斧头,“让我来,你们休息。” 很快八个人,砍了两棵岛上的巨树当船,摘了些水果就立马离开,划得比较远了,突然听到双生岛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翻雾绕,岛屿明显在颤抖,隔得老远,都感觉海面在晃动。他们加紧划入了来时的迷雾中,也不管那里有没有漩涡还是鲨鱼了,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三十几个人只有八人生存。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划入迷雾没多久,看到了天机号雄伟的船影。原来海王并没有驾驶天机号离开,只是他发觉了一些不详的征兆,为了船上更多的人命,不得不让天机号远离岛屿。 回到天机号上,劫后余生的状况就是八个生还者全部窝在房间里,睡死过去。当他们走出房门,都已经行驶过了漩涡区、鲨鱼区,说来也奇怪,来时困难重重,走时却是平平安安,危险海域停息了杀戮。 在天机号上这八人都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招惹谁,各自好好休养,也没怎么碰面,又是颠簸了好几日,全力返航的天机号终于快要回到大明国土,据海王所说,再行驶个大半天,就能回到港口。 南宫碧落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思索着事情,一艘船队靠近了他们,上面打着朝廷的旗帜,地方按察使吴诚逼停了天机号,登上船就找南宫碧落。 “南宫捕头,我总算找到了你,否则怎么向王大人交代。” 南宫碧落暗道自己超出了假期一月有余,难怪王大人会派人来找她了,好在之前王锐就给吴诚安排了任务,让他找人模仿南宫碧落字迹按时给京城送信,才没让南宫家那几个人担惊受怕,冲到泉州来。 “南宫捕头,这艘船是怎么回事?只听说你要出海,却不知道是这么艘船,朝廷可是下了令的,严禁私造军舰。” “说来话长,之后详谈。”南宫碧落扫了一眼吴诚带来的人马,足足有三千多人,这阵仗足见王锐对她的重视,但南宫碧落却突然叫了一声:“不好!” 她连忙往船舱客房跑去,可是行尸楼三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机号上丢失了一条小船,什么时候丢失却无人得知了。 第183页 南宫碧落面对吴诚热心的询问关心,默默叹了一口气。 五日后,泉州,汤府。 南宫碧落一身便装,站在汤府内,看着一队官兵,将汤府抄家封院。曾经的地方霸主,如今只剩孤宅而无人,仆人四散而逃,名下产业封铺查办,管家易五下落不明。 “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前钦天监竟然有如此势力财力,南宫捕头明察,来泉州一趟就铲除了这个地方毒瘤。”吴诚恭维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笑着没接话,看着一件件物品从她眼皮底下被抬走,她负责监督,临近黄昏终于盘查完毕,一个汤府花了三天时间,可惜却没有南宫碧落想要的线索。 南宫碧落先官兵离开了汤府,刚走入林中没多远,树上传来一个声音:“哟,南宫捕头在烦恼什么,劫后余生又办了一个朝廷逆贼该高兴才对啊。” 司徒凌霄从树上落了下来,恢复了白衣折扇的公子样,背着个小包袱。南宫碧落没理他,越过他走了。司徒凌霄连忙收敛,追上了南宫碧落,边走边道:“我这不是要走了来和你道别吗?这么冷淡?”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你想要我怎么个热烈送行?” 司徒凌霄浑身一抖,连连摇头,“别、别,好吧说正经的。或许你说得对,天外山庄是个世外桃源,在桃源里没什么不好,不过经历过这次寻宝,我也算成长了一些,也得到了送给我爹的礼物,该回去了。等老老实实达到了我爹的要求再出来祸害吧。喏,这是给你的谢礼,还有带给苏伯母的礼物。”他将包袱解下来给了南宫碧落。 南宫也没和他客气,也没问包袱里面的东西,只柔声道:“好,路上小心,到了写信报平安,司徒伯父问好。” 司徒凌霄撇嘴嘀咕‘又不是小孩子’但还是笑着应诺。 “那我回客栈收拾东西就走啰,海王送我回去。南宫世姐,虽然我还差点火候,但是天外山庄随时为你两肋插刀。”他用折扇打着挺起的胸膛。 “好。” 司徒凌霄笑得像个无邪的少年,也不再废话,转身离开。南宫碧落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少了他的聒噪,会不会有些无趣呢? 她笑着摇头,将包袱背好,刚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对林中道:“藏了那么久,出来吧。” 柳飘飘从林中走出来,虽然右手包着黑布,失去了手掌,但不影响她摇曳生姿,笑意嫣然,一开口就调笑:“司徒那小子算是没戏了,你就是把他当弟弟看。” “他本来就是我师弟。” “啧,没趣。像他那样纯情可爱的人逗弄起来多有趣啊。你不要,我要啊。”柳飘飘将手搭在南宫碧落身上。见南宫碧落只是微笑看着她,那双透亮的眼睛里传递着‘你去啊,我不拦着’的信息,柳飘飘不免撇嘴,“好吧,老实说吧,我喜欢的不是那一类型。” 南宫碧落:“我们要探讨这个话题?没有酒?” 柳飘飘又笑出声来,“好啦。火麒麟两天前去过武林盟后就离开泉州了。” “我知道,他要回霹雳堂。”南宫碧落看着柳飘飘的手,眼里有着抱歉,“柳姐,你的手、” 柳飘飘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别放在心上,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那个岛上的经历是我这么多年经历过最刺激的事。我听说吴诚派人让海王领航又去找双生岛,可双生岛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不见了?” “嗯,连死亡海域的漩涡都没了,鲨鱼也少了,只有浓雾不散。或许双生岛注定是个传说,那里本来就充满神奇,找不到也好,谁知道汤先生说的预言和穿梭时空会不会成真,就让它神秘下去吧。” “你还叫那老东西汤先生,就是这家伙害得我们差点回不来。啊~难得历经艰险找到了宝藏,结果我们连颗夜明珠都没带出来,反而是丢了不少东西在那岛上,亏死了。”柳飘飘想起汤怀仁就来气,但也是因为他才发生了不少事。她的命运轨迹发生了转折也说不定,柳飘飘看向夕阳黄昏,感慨:“晚霞真美。” 南宫碧落也看向天边红云,微风吹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去岛上没带什么东西,回来自然也不带什么。太贪总归有教训,来也是空,去也是空,人生在世,不如碧落舞清风,朗朗乾坤,清白一生。” “呵呵,碧落舞清风,我看你呀是两袖清风囊中空空。”柳飘飘又笑起来,她摸出了一把匕首,“喏,别说姐姐不关心你,这是你爬上悬崖后给我防身的那把匕首,在那地宫古墓,这匕首也算救了你不少次了,削铁如泥,精致又实用,还有宝石,也值几个钱。本来还打算当个慰问品带走呢,还是你自己拿着吧,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将匕首收回,笑道:“两袖虽空能买酒,囊中一壶有知音,既然能交到朋友,我这捕头就是当得恰到好处。” “是,南宫捕头,知交天下。”柳飘飘嗔了她一眼,忽而柔声细语,“妹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该走了。你秉性刚直,重诺重义,有时也可以无赖一些。你追着汤怀仁名下产业盘查,无非是想要找到行尸楼的线索,但一个魅姬就已经难对付了,更别说那个魑鬼玄刚,那可是杀人机器,你遇到千万不要硬碰啊,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好,下次碰面我们再一起喝酒。” “你每次都喝那么点儿,你的酒量啊,肯定不如我。” 第184页 南宫碧落眉梢微挑,“柳姐英明。” “好了,不和你贫了。我走了,保重。” “保重。” 柳飘飘随着落日离开了南宫碧落的视线,寻宝落下了帷幕,她也该返京归职。 此行经历颇多,感慨、唏嘘皆有,对她而言最宝贵的是关于行尸楼的一些线索,她可不觉得线索只有汤怀仁。魅姬、赫连霸、谬空、魑鬼玄刚…… 寻宝此行,她离行尸楼又稍微近了一些。 秘宝寻踪完。 人皮纸扎 第62章 入夜,上弦月。 柳巷歌舞声声歇,冷夜微风蹙娥眉。 独身走夜路,总是会有些心惊胆战,何况鸣玉坊的夜路总有些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晃,过于安静的巷子又总会有些奇怪的声响时不时的来一次惊吓,她不由得拉紧了有些暴露的衣裳,加快了脚步。 对于她这种风尘女子来说,黑夜伴随的是芙蓉帐、龙凤床,红烛翠屏。像这样走在室外还是头一次,可是没有办法,她得生存,也怀揣着一丝小小的憧憬,在这样的夜晚才会瞒着楼里的人偷偷跑出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姣好的面容上绽放了一抹微笑,很浅、很淡,却也是久违的真。 忽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她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蜷缩着靠在了巷子的墙上,我见犹怜的柔弱。 她咬着牙没有惊叫出来,借着红灯笼诡异的光看清楚了让她受惊的黑影,立马换了姿态,拿出平日里的娇蛮,微喝道:“泼皮子的,作甚一言不坑跟着我,大晚上吓…” 话还没说完,一阵有别于她身上的香味袭来,她便感觉到一阵头晕,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些意识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也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眼睛被罩着黑布、四肢无力,如同身处云端飘浮着踩不到地,似梦似醒。 忽然耳边有了喘息声,一下重过一下,急促而烫人,像野兽一样。 身处欢场,她对这种喘息声很熟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似乎也预料到了。 衣服一件件从她身上剥落,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却异样的炙热,陌生的指尖带着一丝令人战栗的冰凉缓缓滑过凝脂的肌肤,她本能的嘤咛了一声,即而挣扎起来。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唔唔不得语,那人在她口上绑了布条,甚至在她舌头上刺了麻药,抚摸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 她不由得有些丧气,放弃了挣扎,反正多一次少一次也没什么区别,她早就麻木,被蒙住的双眼也早就没有眼泪,只希望结束后这个人就会放她走。 她任由黑暗中的那人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抚摸,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她怀疑还有口水从那人嘴巴滴落,忽然的,她有些害怕。 被蒙住了双眼,其他感官就在扩大,黑暗里的那双手流连着她年轻的肌肤,带着爱恋和欲望,恩客里喜欢这种游戏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像现在这样让她不寒而栗。 这个人,有种令人胆寒的危险。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当黑暗中一件冰冷的刀刃贴近她的脊梁时,她才知道这个人要的不是肉体上的欢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除了身体本能的颤抖,她只能听着耳旁宛如恶魔般的低语,眼罩慢慢,慢慢、滑落。 “乖乖,看看你美丽的样子,我会让她……” 刀,亲吻了她如玉的肌肤,鲜红的血珠渗透、凝聚、坠落…… …… 京城,风月楼。 谷雨已过,春去夏将至,京城的天气也越发舒适宜人。 早上,鸣玉坊基本没什么人走动,一个人已经穿过小巷扣开了风月楼后院的门。在瑶红揶揄的眼神下,曲水手拿两个食盒风风火火地进入了风月楼,一进去就塞了个食盒给瑶红。 “瑶红姐,食味轩的早点,清早排来的,趁热。” “我的好水儿,你也来得太勤快了。” “瑶红姐不欢迎我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瑶红。 “哎哟,你可别用这种神情看我,你一露这种神情啊,楼里没几个人抗拒得了,同我撒娇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对凝烟用这招去。”瑶红忍不住点了下曲水的额头,随后打开食盒看了看,眼露欣喜,这丫头真能讨人欢喜。 曲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她要吃这一套倒也好了。”她为了和那怪脾气的花魁拉近距离也是挖空了心思。 “好啦,去楼里注意点,别吵到别人。”瑶红低笑着提着食盒走了,没把曲水当外人。 曲水收拾了心情,轻车熟路地往凝烟的房间走去。 风月楼是凝烟熟悉的地方,可也难得睡得安稳,睡意正甜,一阵敲门声却惊扰了她的晨梦。 “秦嫣然、秦嫣然,开门啦,我买了早点来。” 凝烟自然晓得这恼人的声音是谁,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但是那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和一声声‘秦嫣然’如同催命一般。凝烟一下掀开了被子,披了件纱衣、赤着脚就去把门打开,将那个烦人精放了进来。 曲水已经做好了挨打的防备,见凝烟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打来,笑嘻嘻的走进了房间,一下就看到凝烟打着赤脚。“你怎么不穿鞋子?寒从脚起。” 凝烟懒得说话,拖着半梦半醒的身子,坐到了桌子旁,撑着脑袋小寐,不知道今天曲水又有什么花样? 第185页 曲水也不指望凝烟会热情,能让她进屋已经很不错了,她返身关了门,也走到桌旁,“喏,这是你提过的三色蒸糕,还有绿豆糕、芙蓉酥、玲珑花卷、云吞面、红豆薏米粥。你说你怎么那么挑,食味轩的早点很难排的,还限量。那些官家丫鬟、财主小厮也是彪悍,可挤死我了,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会武功,就被那些嬷嬷吃人的眼神吓唬住了。”曲水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糕点都摆了出来。“喂,秦嫣然,我都这么拼了,你好歹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啊。这些闻着可香了。” “你真的好烦。”凝烟闭着眼皱起了眉头。 “你!”曲水嘴角抽搐了一下,“哼,我算是好心没好报,要不是你说食味轩的东西好吃,我才不会一大清早就去排队。” “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比起吃东西我更想好好休息。” 曲水气鼓鼓地坐了下来,“不吃算了,你不吃我自己吃。” 凝烟轻轻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之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听到曲水叽叽喳喳的声音,凝烟不由得睁开了一只眼瞥了一眼,只见曲水津津有味的往嘴里塞着糕点,小脸都鼓成了包子,那吃相算不得好看,倒是为难她克制着不发出声音来了。 “我说、你这么闲的吗?三天两头就来找我晦气。”凝烟想不明白这泼皮丫头怎么突然就缠上了她。 “咳咳。”曲水被呛到了,拍了两下胸口,灌了一口红豆粥,没好气道:“什么叫找你晦气,我是大发善心好不好。最近风月楼也处于半歇业了,瑶红姐、凤舞姐,还有琳琅她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安排,就你整天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也没个朋友什么的。我怕你闷出病来,好心来陪你,你还不乐意?说真的秦嫣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野炊吧,还能赶个晚春,你总窝在房里会坏的,你要是担心风老板那里不好说话,那大可放心,她早就被我说服了,我们去野炊还可以把她也叫上,还有瑶红姐她们。” “姐姐?”凝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你倒会钻空子,趁着朝廷下了禁令和你家小姐不在,把楼里的人全都买通了。你家小姐也离开三个多月了,你那么粘她,居然不担心?”见曲水吃得满脸都是糕屑,凝烟抽出贴身的手绢,随意一抬手就帮曲水擦了擦嘴。 曲水微微出神,此时的凝烟不再那么拒人于外,不着粉黛、长发披散,靠在桌边半支着下巴,慵懒、又带着一点点的温柔,花魁之名当之无愧。曲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凝烟的侧脸,趁着凝烟没注意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要是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 “嗯?你嘀咕什么?”凝烟收回了手,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 “没、没什么。我是说小姐一直有来信,而且最近一次她说她已启程返京,按时间来看,还有个四五天就回来了。倒是你,快点梳洗一下,我们一起郊游去吧。” “你还真执着。” 曲水嘿嘿一笑,“那可不是。你还是乖乖从了我吧,今天赖也要赖着你出门,时间我多的是。” “就算南宫碧落不在,这都察院也不知道多给你派点儿任务,让你来扰我清梦。”凝烟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少,她起身开了房门,唤了丫头打来了清水,梳洗收拾起来,会不会和曲水一起出去另说,她也不想赖床。 曲水双臂交叠乖巧地趴在桌上,看着凝烟收拾,同时也说道:“说起来都察院最近也不太安生。李恒摊上了事,王大人焦头烂额,哪有空管我。小姐不在,那些个命案、盗匪是消停了,可是啊官场上的风风雨雨却不会停歇。” 凝烟洗脸的动作一顿,回眸瞥了曲水一眼,“说得你家小姐像个瘟神似的。好像她在,就会发生命案、要案一样。” 曲水额角一抽,“额、虽然由我说不太好,但是小姐的八字吧,真是特别硬。但凡她在,悍匪倒霉、凶徒遭殃,她还总遇上。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小姐是煞星,瘟神太难听了。” 凝烟坐在梳妆台前,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和你家小姐亲如姐妹,原来她在你心里是煞星?” “关系好就是随便怎么说都行,小姐才不会和我计较。”曲水歪着头,目光始终落在凝烟身上不曾移开,“小姐她啊,有时候就是太过温和了,要是真能像个冷面煞星,当个像陈一刀那样的捕头也挺好,起码不会什么人都来找她帮忙,她也能清净一些,省得夫人总是为她牵肠挂肚。” 凝烟对镜梳妆只简单的描了下眉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花魁的资本是天生丽质,说出的话却带着寂寥。“有为她牵肠挂肚的人,她才会成为传奇女捕,在刀尖血口上惜命。若无人牵挂,在乎的只会越来越凉薄。” 曲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连说话声音都放轻了,“秦嫣然,你、” 并不是一个人啊。 曲水想要开口询问凝烟的身世,但是又有些害怕,和凝烟拉近距离并不容易,她的心思太重了,重得拒绝任何人涉足,拒绝关心,拒绝朋友。 “你,还要赖在这里?”在曲水组织好语言之前,凝烟已经收拾完毕,又是平日里冷艳的模样,眉目间画尽冷淡,“去找你那些瑶红姐、凤舞姐陪你去野炊吧,我没那个兴致。” “别呀!你都打扮好了。” “打扮是工作成习惯,我可没答应你。”凝烟自顾自出了房间。 第186页 曲水连忙跟上,还不忘端了一盘三色蒸糕,“秦嫣然,吃一点,早餐不能不吃。你就别死性子了,和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就是一个人待太久了,才会成天都板着个脸不会笑,这样子再美也会腻的,别人要是腻了,你花魁地位就不保了,你呀……” 曲水迈着小碎步牢牢跟着凝烟,小嘴说个不停。凝烟一下停了下来,端过曲水手中盘子,竟是嫣然一笑,曲水一下没了声音,略显呆滞的看着凝烟的面容。 古人言:美人倾城,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诚不欺人。 凝烟见曲水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变了味道,七分冷三分邪,犹有捉弄,“事实证明,不是我不会笑,是我不想。花魁之名,本来我也就不在乎。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最近你似乎玩心太重,一门心思都放在风月楼里,等你家小姐回来,你还有心思陪她查案吗?”说完端着盘子转身就走。 “谁说我没有心思,我明明就是挖空了心思,还不讨好。”曲水委屈的嘀咕着,收拾了心情又厚脸皮的追上了凝烟,二人已到后园,“秦嫣然、” “来人啊,杀人了——” 一声尖锐无比的惊叫穿过后园,直刺入风月楼里,也打断了曲水的死缠烂打。 曲水眉梢一皱,身体本能的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就翻出了风月楼高高的围墙。循着惊叫传来的方向,很快来到一所大院子的后巷,有不少人已经围在那里,个个神色异常,掩着口鼻窃窃私语,气氛诡异。 曲水拨开人群,就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一辆推车放在角落里,上面放着个洗澡用的木桶,有盖子,半开着,却看不清里面,木桶表面渗着血,地上痕迹凌乱。除了车辙印和脚印,还有拖行的痕迹,是一个瘫坐在地上的人被拖离推车留下的印记,此刻那个人还坐在地上,起不了身,旁边的人还不断安慰他。 曲水走到了推车旁,现场已经被破坏,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她一下掀开了推车上的木桶盖子,饶是见惯了死尸的她,也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木桶里是一具红彤彤、血淋淋的尸体,浑身上下的皮都被剥干净,只剩下秃楞的血肉,双目圆睁,悬在眼眶里,没有眼皮包裹,有一只有些脱落,嘴也大张着,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尸体蜷缩在木桶里,只传达出叫人发寒的无助和惊恐。 曲水咽了咽口水,心有不忍的重新靠近推车,将木桶的盖子合上,旁边冷不防的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看来是你家小姐要回来了,案子都主动迎接起来。”凝烟跟在曲水后面来,自然也看到了木桶里的情形,心悸之余倒也有些关心脸色煞白的曲水。 曲水神色一正,责怪道:“人命关天,别拿这事开玩笑。” 凝烟挑眉,非但没有计较,竟又翘了嘴角,“好~现在这事,怎么处理?”她的目光扫了扫周围又落在沉思的曲水身上,认真起来的无赖丫头,倒有几分捕快的架势。 “嗯——天子脚下,这杀人剥皮的手段极其残忍,凶手不伏法,百姓难安。从装运尸体的木桶和推车来看,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样,你先找人把尸体运回都察院去,再派个人去杏林堂找觞姐去验尸。” “那你呢?” “我在这附近再查探一下兴许能多发现些线索,你去都察院记得叫上一队弟兄来,排查走访需要人手。”说着曲水就走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人。 凝烟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了一声,“你还真不客气。”最后看了一眼飘香阁的后院和人群中的飘香阁老鸨柳易枝,凝烟便回楼叫人了。 曲水询问完了那个发现尸体的人和周围群众,便避过人群朝巷口走去,人群里有个相识的线头跟上了她,忍不住询问:“曲水姑娘,发生了这么狠的案子,南宫捕头人呢?” “放心吧,有案子召唤,小姐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谁叫她是称职的捕头呢。你帮我盯着这片儿,我去办点事。”曲水拍了拍线头的肩,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 京城里走了吸血妖,又出了个剥皮怪,人心惶惶之际,就盼着南宫碧落早日归来。 却说南宫捕头离开了泉州城,又往金陵城跑了一趟,这才打马回京。 前些日子受尽了海上的颠簸,如今踏踏实实行进在陆地上,她也没有急着扬鞭策马赶路,而是骑在惊帆背上,执剑牵缰,慢慢悠悠地晃在偏僻的小路上。这走小路要近一些,人就少了些,驿馆茶棚就更没有,好在南宫捕头早有准备,切了上好的牛肉,打满了一壶酒,披着林间的日光,闻着马蹄踏起的泥土草香,倒也惬意。 南宫碧落揭开酒壶,仰头畅饮一大口,继而吟道:“晴空当头酒一壶,陌上走马,一人微醺、一人微醺,执剑两袖轻,山河一步遥,哈哈。” 酒,当职之后就很少无故而沾了,莫不是被柳飘飘传染,勾起了沉睡已久的酒虫?女捕的自制力不该那么差。 “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自言自语道。 座下的马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在南宫碧落正疑惑的时候,惊帆又迈开蹄子,却朝着林中幽深的地方走去。 “嘿,老伙计,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们走错路了。” 可是惊帆并没有调头,一直带着南宫碧落穿过幽深树林,来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山湖边,花树参差,日照碧波,林间小鸟啾鸣,水中涟漪微漾,微风拂面,叫人心摇神驰。 第187页 惊帆驻足了,点了几下马头,用鼻息哼哧了一下,南宫碧落哈哈大笑,“哈哈,好~老伙计,我们就在这儿歇会儿脚。” 她翻身下马,将佩剑挂在马上,面对湖光山色,抻了抻筋骨,松了松肩膀,惊帆踩着青草低头进食。南宫碧落环顾四周,嘴角一弯,解开了腰带。 外衣内衬随意的散放在岸边,只剩下贴身的布,南宫碧落裹着裤腿就下了水,肚兜什么的,是没有的,出门在外她一直都缠的裹胸布,现在也是。裹胸布只遮住了胸前的风光,光着臂膀和线条明朗的腰腹,**就一条亵裤,卷上了膝盖,矫健的小腿也露在外面,豪放而健美,反正这里也没人。 水,清可见底,引人入胜,女捕索性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如鱼潜水,出水的瞬间墨发就散开了,她甩了甩头,抬手一抓将散乱额前的发梳于脑后,粲然一笑,又甩开双臂,泅水浮浪,受够海水的咸味,还是湖泊舒服,沁人心脾。 “灵动兮,矫若游龙,顾盼兮,婉若芙蓉,山野兮,湖中仙,无拘无束兮,见人前。”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南宫碧落从水中一惊而起,如蛟龙出海,激荡起一束水花,在日光下晕出彩虹,却吓得来人一下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还没反应过来,一匹高头大马踏至身前,低头瞪眼,吓得他不敢移开视线。少顷,方才还在水中嬉戏的人已经穿好衣物走到了骏马身旁,轻轻抚摸马颈。 “老伙计,不过是一书生,别吓坏了人。”南宫碧落笑着安抚了吓唬人的惊帆,然后看向瘫坐在地上的书生。补丁青衫,面如冠玉,斯斯文文,倒是一表人才,就是直愣愣的看着她,有些迟钝。“兄台,可有受伤?” “额,没、我、你,这、”看着头发还在滴水的女子,书生回过神来语无伦次了一番,从地上爬了起来,弯腰曲背躬得极低,拱手道:“小生秦致远,是上京参加秋闱的秀才,迷路至此,无意冒犯姑娘,作出有辱斯文的行径,该死,该死!姑娘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只是意外罢了,死太严重,别太在意。”南宫碧落含笑看着惶恐的秀才,直到他试探着肯抬起头,才又道:“你要上京也不算走偏太远,不过你是要徒步进京?” “不不不,我本有一头毛驴,只是凡才没注意跑丢了,我就是找它才走到这里来的。” 南宫碧落见他行李上还有些毛驴毛发,知他没有说谎,正想开口欲帮他一把,一只白鸽却飞来,落在了惊帆头上。南宫碧落取下鸽腿上的信筒,打开一看,皱起了眉,随即翻身上马。 惊帆浑身一振,南宫碧落拉了下缰绳,它便高扬前蹄而未飞奔,原地踏了下,秦致远又被惊帆气势所震慑,只听马上之人道:“秀才,本来想载你一程,但有急事在身,你沿着这条小径走出去,看到路往北走,日落之前就能看到一个小镇,到时重新买匹马吧。山野危险,最好不要夜宿,这点钱是惊帆吓到你的赔礼道歉,收下就当萍水相逢结个善缘。后会有期。” 接着一锭银子就落进秦致远衣服夹缝中,惊帆扬蹄而去。 这秦致远也不是笨蛋,他破布青衫,一看就没钱买马,这豪爽的女子分明是想帮他,秦致远摸出银子,高声呼喊道:“姑娘敢问芳名!” 却只见远去的马匹上,那个背对着他扬手告别的飒爽英姿。 南宫碧落心系曲水传来的剥皮案,信上还说迎春院的吕三娘拿了只诡异的红灯笼报了案,经初步判断是人皮灯笼,这个回京途中的小插曲南宫碧落根本没放在心上,却不想这个秦致远之后会在她捕快生涯中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63章 京城出了个剥皮魔,绑了人后把人的皮整个剥下来不说,还喜欢扎成各种各样的纸扎。经捕快排查,在鸣玉坊附近已经搜出来七八个形状各异,刷成五颜六色的怪异纸扎,除了吕三娘拿到衙门报案的红灯笼,其他或人、或风筝、或花灯的纸扎制品经初步判定皆是用皮制造,至于是不是人皮衙门没透露,但谣言却早就传了出去,闹得是人心惶惶。 都察院衙门、顺天府衙门被上头勒令尽快破案。迫于朝廷压力,两家衙门不仅加大了搜捕队伍,还抓了好些纸扎手艺人挨个审问,连卖花灯、纸偶的小贩都没幸免,缴了摊子,入了牢房,弄得两大衙门牢房怨声载道不说,这清明才过去没多久,又是临近端午灯宴,京城里有很多纸偶、纸扎也都堆在了衙门里。 这儿走几步看个祭祀的纸偶觉得瘆人,那儿看见个只兔子灯又觉得是人皮的,审查又一点进展没有,还遭了老百姓的抗议。王锐最近是一个头两个大,各种不顺心,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是日夜不休,加紧破案。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发现从鸣玉坊搜出来的几个纸扎还真都是人皮,但与发现的尸体一比对,竟没有一个和死者配的上号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除了发现的这具尸体还有其他受害人,曲水带着人又连夜走遍鸣玉坊,却没能再发现其他尸体,不得不挨个儿敲门入户,逐一排查,可是这鸣玉坊都是些花楼淫窝,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问了什么也不说。你要搜楼、搜院,脾气上来了还赏你几个白眼,从头到尾瞪得你浑身不自在。 这不敲开了迎春院的门,曲水还没问,吕三娘迎面先来了一声‘哟~’,柳眉一挑,就道:“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来封楼不成?一个禁娼令已经让我们没有活路了,都察院的官爷们还想怎么着?” 第188页 曲水皱了眉头,耐着性子问道:“吕老板,除了你送到衙门去的灯笼,迎春院还有没有什么异样?” “能有什么异样,不是告诉过顺天府衙的徐大人了吗?那灯笼比一般灯笼都要红,质地也奇怪,感觉红得血淋淋的看着瘆人。我以为有人对我不利,就去衙门报案了,要说其他奇怪的地方,就是我院里的一姑娘失踪了,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儿,你们要不顺带管管找人?”吕三娘半靠在门沿上,双臂环胸,本来就只开了半扇的门扉,几乎就被她堵了。自从禁娼令一下,鸣玉坊的好些场子基本都歇业了,连迎春院也是,只接些老爷点名上府作陪的单子,艰难维生,看到帮忙推动禁娼令的都察院自然没好脸色。 “你这儿也有姑娘失踪了?”曲水倒没有在意吕三娘的态度,呢喃了一句后,问道:“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失踪的?把她的详细情况告诉我。” 吕三娘还在琢磨曲水口中那个‘也’一下听见这么些个问题,又见这带头的丫头一脸正经严肃,一时也顺着她的气势配合起来,将失踪姑娘的情况都告诉了曲水。 “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还出院子干什么?你们都没察觉?按理说她也是名倌儿,总会配个丫鬟什么的才对。”曲水听完后,有些疑惑。 吕三娘的神情有一瞬变得不太自然,“我哪儿知道,兴许是瞒着我们去会情郎了呗。名倌勾搭上个风流才子书生富商什么的,一点儿不奇怪。这位嗯~大人,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要是能找到柳絮,我也谢谢你。” 那神情里可没一点有想感谢的意思,失踪了也不报官,还不及一盏灯笼让她上心,指不定有什么隐情。曲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旁边捕快低声询问:“水姑娘,那还进去搜吗?” 曲水见吕三娘那模样,估计进去也是像之前那些楼院一样,没什么结果,便微微摇了摇头,对吕三娘道:“多谢吕老板配合,若之后还有什么情况,请及时告知。毕竟剥皮魔扔了个红灯笼在你院里,为了你和你楼里姑娘的生命安全,小心点好。” 吕三娘变了脸色,身子也站正了,对曲水的态度也倏尔好转了一些,“嗯,大人的话我记住了,诸位官爷辛苦了,这鸣玉坊的安全呀巡逻什么的还得仰仗各位爷。” 曲水暗自翻了个白眼,道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走!”便领着手底下的弟兄走了,没再理会那势利的老鸨。 离开迎春院没几步,旁边人指着迎春院旁边那座高楼大院道:“水姑娘,那里还有家呢。” 曲水一看,他指的是风月楼的地盘,她想了想,带着人就朝风月楼走去了,也是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小厮,一看眼前阵仗,就问:“各位差爷什么事儿?” 曲水还没开口,旁边的捕快就喝道:“去把你主事的人喊出来,官差问话!” “你吼什么呢,这一耳朵的。”曲水揉着耳朵不由得怨了旁边捕快一句,她知道这些捕快心里都憋着气,脾气大不痛快,但也不看看风月楼是他们能开罪得起的吗?唉~ 曲水暗自叹了一口气,对小厮道:“别慌,就是官差例行公事问些问题,你叫瑶红姑娘出来就行。” 见小厮点头缩了回去,曲水又对带来的捕快道:“张大哥,兄弟们也累了,你带大家先回去,这里我来问话。” “可、”张捕快有些犹豫。 “没事,就问几句话而已,你带着弟兄先去垫点东西,之后还得奔波劳碌呢。” “那好,我就先带兄弟们先回衙门复命了。有什么事,你指示人叫一声。”张捕快当捕快有些资历了,但对曲水还是很尊重。 张捕快带人前脚刚走,风月楼后脚就开了门。瑶红被小厮领着来,开门并没有看到他说的许多官差。只有个曲水,一脸憔悴又乖巧的站在门口想事。瑶红一个眼神支走了守门小厮,对曲水心疼道:“这是怎么了?瞧瞧这眼下的青紫,你是几天没睡了?怎么剥皮的案子很难办吗?” 曲水没透露案子的事,对瑶红笑了笑,“没什么,我都习惯了。瑶红姐,我来就是提醒你们,让楼里的姐姐妹妹们最近出入都小心些,那剥皮魔像是围绕着鸣玉坊来做的案。” “就这些?不是要问话吗?” “除了最近这几天,我都在往你们这里跑,问话就免了吧,我先走了。” “诶~等等。”瑶红一下拉住了曲水,“我去给你拿点醒神露、点心和补品,醒神露可以让你精神点,补品能护你身体,点心你就边走边吃吧,免得你一忙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不用了、” “什么不用,你给我站住,不准跑,一会儿就来。”瑶红瞪了曲水一眼,返身就不见了踪影。 “唉~怪我太乖。”曲水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不嫌臊得慌。”凝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门口,正好将曲水自言自语的叹气听了去。 “秦嫣然,你今天居然起那么早?” 凝烟拧眉,“别说得我像是很懒的样子。你不来烦我,我作息很规律。怎么样,你案子查得如何了?” 曲水摇了摇头,也没心情和凝烟闲扯了,低垂着头在思索着事情。凝烟见她确实一脸憔悴,便问:“你家小姐呢?按理应该回来了。” “对啊!小姐收到飞鸽传书,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按惊帆脚程早该到了。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曲水又来了精神。 第189页 “放心,南宫捕头她好得很。”忽而从旁又传来一道声音。 凝烟和曲水一同望了去,凝烟神色恭敬了许多,跟在来人身后的瑶红也是。曲水笑眯眯的打了招呼,“风老板。” 风飘絮一袭紫衣,袭香而来,面上还是那熟悉的金面具,一如既往的气度雍容,对曲水弯了弯嘴角,眼神示意瑶红把该给曲水的东西给曲水。 曲水接过她们的心意,扫了一眼风飘絮,看到她右手上的纱布,道:“风老板,前几天的伤还没好呀,要不要叫觞姐来帮你看看?” “没事,已经擦了药,好多了。”风飘絮瞄了一眼右手,“你们查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可别客气。” “有风老板帮忙当然好了。”曲水肚饿疲乏,禁不住点心的诱惑,打开纸包当着风飘絮三人的面吞了一个,反正她们也早就对她贪吃的样子见惯不怪了,也没觉得失礼,边吃还不忘问:“对了,风老板你刚才说我家小姐什么?” “你咽下,别急。”风飘絮宠溺地看着曲水,“我说南宫捕头一向运筹帷幄,什么事到了她那里都会解决的。” 曲水一头雾水,但向外面瞄了一眼后,立即将东西收好,道:“我该回衙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一下子就下了风月楼门前台阶,走远了还不忘交代,“记住最近出入小心点。” 很快曲水就没了影。 “还真是个毛躁的丫头。”风飘絮呢喃了一句,就领着瑶红、凝烟转身回了楼。 走在楼里走廊,凝烟轻声询问:“姐姐,你说南宫碧落好得很,又说她运筹帷幄,是不是掌握到了什么消息?” 风飘絮只是轻轻瞄了凝烟一眼,并没有回她,脸上带着很轻微的笑意。凝烟的心思她还是清楚的,她在关心那主仆二人。 南宫碧落离京三月派了曲水随时走访风月楼,费心费力与凝烟拉近关系,其实风飘絮心里也有底,凝烟自然也有察觉,否则也不会任由曲水大咧咧叫她本名。 凝烟得不到风飘絮回话,也就不再多问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反倒是瑶红说道:“老板娘,听曲水的意思,剥皮魔是围绕着鸣玉坊犯的事,会不会是上面又有什么行动?” 风飘絮神情淡了,眼神也犀利起来,思索了一下,摇头:“不像。上面最近重心放在其他地方,会消停一阵,否则也不会让风月楼停止一些行动。对了,玄刚给下来名单的事、” 不等风飘絮把话说完,瑶红就呈上了一份卷轴,正是玄刚巡楼时扔给风飘絮那份。她将卷轴展开,上面已经划去很多名字,包括李恒的名字也被朱砂勾去,风飘絮扫了一眼后合上,“嗯,让我们的人都停止动作,有这个成绩已经可以了。南宫碧落一回来,大太监王瑾那里也会有异动,我们的人没必要去参这浑水,自保为要。风月楼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至于上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老板娘(姐姐)。” “嫣然,你随我回房,我有话对你说。”风飘絮又单独留下了凝烟。 都察院。 曲水赶回都察院,王锐正火冒三丈地数落手底下的人,曲水见事情不对,正想要偷偷溜走,避一避王锐火气,偏偏王锐叫住了她,“站住。你把人都支走,现在才回来,又想去哪儿?” “王大人,我这不是要去验尸房问问觞姐有什么线索吗?”曲水眼睛一转,反应倒快。 “你、”王锐气顶在胸口克制着,“好,那你把流觞也叫来,看看有什么进展。” 曲水暗自腹诽王锐没人性就会使唤她们,却也体谅王锐现在的处境,“唉~算了,王大人为人还是可以的。”曲水一边嘀咕着一边去叫流觞。 流觞、曲水二人一同回到偏厅,王锐立即问道:“说吧,你们分别查到什么了?” 曲水撇了撇嘴,却也老实上报道:“鸣玉坊二十四家大的青楼,八家有姑娘失踪,从后巷、暗角搜出人皮纸扎制品的几家青楼也在其列,不排除那些姑娘都遭了毒手。周边还有些民房,暂未收到报案,稍后会将名单上报,目前尸体身份还不确定,新的尸体也并没有发现,需要加大搜索范围。” 流觞也回报道:“尸体是女性,年龄在二十岁上下,身份不确定,死因是惊吓过度猝死,生前被剥皮,死后失血。有被吊起四肢的痕迹,未受侵犯。目前搜出来的人皮制品都不能与之匹配,那些人皮也不属于同一人,初步断定至少是四个人。现在还在拆装那些人皮制品,但因为上色和加工制作过,有用信息不太乐观。唯一我觉得奇怪的是尸体上的切口,凶手剥皮既不从头,也不从脚,而是从脊柱下的刀,手法娴熟,干脆利落,那切口还有齿痕印,我暂时判断不出是什么样的工具,至少大人抓回来的那些人里的工具没有一样能对上尸体切口,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屠夫或猎户?” 王锐脸色铁青,“你还要我再把屠夫猎户也都抓来不成,那不真成了滥抓无辜。” 曲水、流觞都没说话。王锐背着手踱来踱去,定下来背转过身又思索了许久,道:“水丫头、老张加派人手挨个去寻访屠夫猎户。人就别带回衙门了,搜集一下屠刀和猎刀。流觞你加紧排查尸体和人皮,如果能确定身份最好。还有,把可能的工具描绘出来。” “大张旗鼓反而打草惊蛇,助长谣言。尸体的身份和作案工具我都知道了!”一道声音从外传来,让偏厅里的所有人为之一振。 第190页 “小姐!”流觞、曲水喜形于色。 他们全都看着身穿便衣、头戴斗笠的南宫碧落跨过门槛进了大厅,熟悉的身姿挺拔高挑。摘下了斗笠后,那微笑的神情也是那般叫人安心,王锐暗自松了一口气。 曲水一下就蹦到南宫碧落身边,欢喜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流觞也高兴,却没有曲水那般激动,站在原地与南宫碧落目光交汇,笑了一笑后,便问:“小姐,你说你知道死者身份和作案工具了?” 南宫碧落本来还顺着曲水的秀发,安抚着曲水,一听流觞问话,就正色起来,“死者是飘香阁的流莺,二十岁,在尸体出现前两天偷出门失踪,在出事之前脚底踩中长钉受过伤,至于凶手剥皮的工具,是流传于南方的一种刑具,刀尖翘而细,刀身宽而刃深,水滴形,整体狭长,刀背尾端有锯齿,是专门剥皮的刑刀,快而轻便,不伤皮质,还能削骨剔肉,就像这样子。我记得在十五年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件,便找工匠打了一把。” 南宫碧落拿出了一把剥皮刀。流觞接过一看,“不错,尸体脚底有被刺穿过的伤疤,这把刀的样子也与尸体上的大致吻合,还需要当场详加比对才行。” 曲水:“咦,我也问过飘香阁啊,可是柳老板并没提过她家姑娘失踪了。小姐你可真厉害。” “她之所以不告诉你,这又涉及禁娼令了。”南宫碧落将斗笠放在了曲水头上。 曲水嘟着嘴扶住斗笠,还没接着问,王锐发话了:“南宫碧落逾假而归,懈公怠职,扣三月俸银,本有脊杖二十,念其带回剥皮案线索,免去杖刑。南宫碧落,本官命你即刻述职,次日查办剥皮案。好了,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南宫,你随我来。” 王锐进了偏厅内堂,曲水本来想抱怨几句,被南宫碧落微笑着摇头示意,就咽下去了。南宫碧落对还守在大堂里的人说道:“张大哥,牢里那些人留个底问过话就放回去吧。你让弟兄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说案子的事。流觞、水儿你们也先回家休息一下。” 南宫碧落发话了,那些捕快才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流觞也知道南宫碧落要她先回去无非是先给家里那位支个气,安抚住那位的脾气。曲水却还不想离开她家小姐,她有好多话想和南宫碧落说,也知道南宫碧落有话要问她。 “小姐,让觞姐先回去,我等你一起走。” 南宫碧落宠溺地刮了刮曲水鼻子,“乖啊,你不是还有补品要炖,别浪费别人心意。我和王大人说完离京这三月的事就回家。” “原来你看见了呀。”曲水也不笨,她家小姐一回来就对一些事清楚非常,想来已经回来有一两天在暗访。 “嗯。对了,惊帆还在东郊茶棚,记着去把它带回家。” 南宫碧落交代完就去了王锐书房。 王锐一方面为得力干将的回归感到高兴,一方面又心事重重,不过当南宫碧落进入他书房的时候,他还是喜大于忧的。 “丫头,你离京还给我弄出件大事,要不是早有准备,汤怀仁的事可得被好些人参给圣上几本。我这乌纱非但不保,你也得出事。李恒已经出事了,我可不想再失去你。” “我还正想问李大人的事,他怎么会被罢官?” 李恒被罢官,这是南宫碧落回京暗访后最为震惊的事。 第64章 李恒会被罢官,因为什么? “李恒这人太刚直,性子又急,别人有心给他使个绊子,他就中了计。城里有个叫薛丁的漕商,名不见经传,走南闯北四处奔波知道他的人很少,但有消息称他是太监刘福通的干儿子,为他做些不干净的买卖。你也知李恒有些急功近利,又痛恨这些阉党,接到一封匿名检举信,带人蹲守了薛丁一段日子,在没有深一步搜证的情况下就要把薛丁抓捕审问,却被刘福通反告诬陷。李恒的蹲点根本是有人故意做局,他当然拿不出薛丁的罪证,更牵扯不出他与刘福通的勾结,诬告罪名落实。那些李恒以往得罪过的官员也不约而同上本弹劾,加上大太监王瑾在圣上耳旁煽风点火,李恒处境一下难堪。我要保他也被上面挡得纹丝不漏,是有人铁了心要李恒死啊。只是被摘了乌纱、遣返原籍已经是最好的情况,可惜他正当壮年的大好前程就、唉~”王锐叹着气,同朝为官、同处共事,他与李恒亦师亦友,如今李恒出事,他心力交瘁、百感交集。 南宫碧落听罢,眉梢紧皱,许久未曾说话。王锐平复了心情,又对她道:“不知怎的,最近朝堂总给我一种血雨腥风的感觉,官员调动频繁,朝中大员又各自心怀鬼胎。李恒一事虽事出突然,有些让人猝不及防,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都察院身居朝政要位,本就处在洪流中心,我这位子也早就有人虎视眈眈。南宫,你是我心腹,虽然只是个捕头,但京城里盯着你的人也不少。今后我们做事更要步步小心,尤其是你查案要是有什么想法,和我商量着来,别再给我惊吓。像独自与汤怀仁出海这种事不可再有下次,你书信中上报的情况也得压着点儿。建文帝——说白了就是作古了的主儿,可到底牵扯到帝王家,祸从口出,能不提则不提,知道了吗?以后你再弄出什么事来,我不一定还兜得住。你闷声不出,在想什么?” 第191页 “王大人,什么事该说不该说我心里还是有数。我不做声是在想李大人那封匿名信是谁给的?”南宫碧落思索着那封匿名信,若是刘福通那边设的套,那就是阉党除眼中钉,若不是,那又会是谁? 王锐摇了摇头,“查了没什么结果,有人存心使绊子,还会让你摸出苗头来吗?”他再度叹气,“这事得暗着来,我自有安排。你也刚回来,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接手剥人皮的案子了。对了,李恒三天后返乡,作为同僚,抽空去看看吧。” 南宫碧落点头,不再多话,与王锐完成寻宝事件的交代补漏,便离开了都察院。 她从返京还没沾过家门,现在也不急,带回来的包袱都在惊帆那儿,她两手空空,独自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一身便服认出她来的人少,偶尔会有一两个小摊小贩或过路行人和她打招呼,耳边是街上的叫卖声。 虽说出了剥人皮的疑案,老百姓该过活还得过活。青天白日,京城的街上繁荣昌盛,直到一阵不和谐的马蹄声打破了大街祥和的秩序,这才惊扰了思索中的南宫碧落。 只听街上突然喧闹起来,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一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冲撞起来,马上坐了个青衫粉面的小公子,努力的扯着缰绳却停不下失控的马匹,一边颠还一边叫:“让开,快让开!” 这情景看着有些眼熟,在马匹还没撞到人和摊位之前,南宫碧落轻身一纵,坐到了那小公子的身后,抓住那缰绳,一扯一停,“吁~”就把那马停了下来。 她提着那纵马人的后颈衣服,就把人提到了马下,喝道:“何人,胆敢闹市纵马?” “诶~轻点儿。你快放开我,有人追我!”那人身量不到南宫碧落胸口,被南宫碧落提着像只兔子似的直扑腾,就是挣不开身后的南宫碧落,只能朝后抓着南宫碧落腕子,语气不善道:“放开小爷,不然有你好受!” 南宫碧落闻言笑了,“个头不大,口气到不小,是没吃过牢饭吧。”她手腕一翻一转,就把人翻转身来,那小公子也从被提着后颈变为被抓着胸襟。“把你关进衙门牢里,看你还横不横。” 他一个趔趄再度双手握住南宫碧落手腕,惊魂未定的抬头看着眼前其貌不扬、身形高挑的女子,低声呢喃道:“衙门?” 南宫碧落同样打量他,只见他十一二岁的年龄,生的是唇红肤白,相貌不凡,如同粉雕玉琢的俏仙童,煞是好看。此刻那灿若星辰的眼正狐疑地盯着她,像只戒备的猫。南宫碧落嘴角一弯,道:“对,衙门。扰乱了京城治安,牢狱之灾少不了,走。” 说着南宫碧落就拖着那小公子要往衙门走,那少年一下子慌张起来,惊慌失措下就大喊了一声:“救命啊,拐卖了!” 南宫碧落还来不及笑,突然一阵风穿梭过重重人群冲她而来。一个身法奇快的灰影,一下子就按住了她抓着少年的手,欲要从她手下夺走那少年。南宫碧落目光一凛,抬手成爪就抓了出去,一招游龙携腕的擒拿功,就扣住了来人压在她手上的手腕。一看是个带着狰狞鬼面的灰衣人,行人纷纷退散开去,胆小的没了影,胆大的躲远了看。 一阵澎湃汹涌的内力从灰影身上涌上来,直逼南宫碧落掌心。南宫碧落气沉丹田运气相抵,硬生生压下了来人的内力,那人影空出的另一手出掌为刃,使了招聚气为刃的手刀朝南宫碧落脖子刺去。南宫碧落侧头一撇,毫厘之间躲了过去,连忙撤了内力,却不忘在那人手上穴位一弹。那人抬起一脚就朝南宫碧落胸口踢去,一脚踢在了南宫碧落手臂上,踢得南宫碧落倒飞出去丈余远,整条手臂发麻,但那小公子却还是稳稳当当被她抓在手中,似乎有些被勒着了,脸色通红,神情恍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那灰衣人突然大笑起来,“想要从你南宫碧落手上抢人还真是困难!” 南宫碧落微微一笑,将麻掉的手背在了身后,也认出了来人。“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是那么不友好。”感觉到手中的少年又有了挣扎,南宫碧落松了一点力道,又加了一句:“口味也还是那么重,老鬼。” “哈哈。”灰衣人大笑着取下了面具,露出温文儒雅、风姿隽爽的本来面目,正是那风流倜傥的咸阳老鬼。“南宫碧落,好久不见,你功夫越来越好了啊。” “你也比上次见面更年轻了。”这咸阳老鬼本名卓云梦,每当见面,一次比一次年轻,让人很难从外表看出他的年龄。南宫碧落却知道他已经年逾五十,且喜好独特、行为乖僻,故经常骂他老不正经,两人关系却好,属于忘年之交。 “这是我独门武功,别人羡慕不来,你要想学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收你当徒弟。”老鬼两指缕过鬓发,一脸骄傲。 南宫碧落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少年却不干了,骂道:“你们聊天倒是把我放开啊!” “现在我说了可不算,你得问问大名鼎鼎的南宫捕头。” “老不正经臭流氓!”少年张口就骂。“女捕大人,你该抓他,他拐卖人口,养娈童。” “咳、”南宫碧落扫了一眼周围,“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少年被南宫碧落拉着走,又惊道:“诶!还真要去衙门?” 只是这次没有人再理会他,老鬼跟在南宫碧落后面,街市上也恢复了原样。 第192页 当三人来到一间偏僻的小酒馆,少年独自一人占了一桌生起了闷气,那灵动的双眼瞪着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咸阳老鬼恨不得咬人。 小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对老两口经营。除了少年,剩下的就只有点好了酒菜的南宫碧落和老鬼。 “南宫行呀。这里巷子深,地方偏,但酒是真的好呀。”老鬼一会儿功夫已经去了半壶酒了。 “可不是,南宫捕头以前经常带人来我这儿喝酒,后来贵人事忙酒就喝得少了。她那帮衙门弟兄和一些朋友倒每天都会来照顾我生意,一天不喝就不痛快。当时南宫还是个未佩刀的衙役,但喝起酒来可虎了。”老板和老鬼聊起了以前南宫碧落带人喝酒的场面,直到老板娘把菜上齐,店主二人就回了里屋,留下南宫碧落三人。 南宫碧落斟满酒,举杯敬向咸阳老鬼,“上次匆匆一别,来不及道谢,这杯酒我敬你。” “道什么谢?”老鬼嘀咕道,有些疑惑,手中酒杯却与南宫碧落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又斟满,南宫碧落笑道:“当然是谢你送的金蚕宝甲。” “刀枪不入的金蚕宝甲?有那东西我还送你?”老鬼越发糊涂了,又喝下一杯,眼睛却瞄到要偷跑的少年。 “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放心,我知道你老鬼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理,我不会找借口还你的。只是想感谢你,要不是金蚕宝甲,这次英雄大会我可就得把命交代在那儿了。”南宫碧落正说着话,老鬼中途却突然起身,一下把往后门缩去的少年提回自己的座位,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老鬼坐下之后,才回南宫碧落的话,“哦,你说的是汤怀仁举办的英雄大会啊。怎么,一个文弱老头举办的英雄大会还会有人能为难你南宫碧落?我刚才可试过你武功,你现在的内力,可差不了你师父多少了。说起来才一年时间,你进步如此神速,着实让我惊讶。” 南宫碧落却是一愣,“一年?” 老鬼没注意南宫碧落神情,对身旁的少年道:“嘿小子,你不能仗着我宠你就一而再的胡闹,我说了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还是省了逃跑的心,安分待在我身边吧,来吃菜。” 少年倔强的撇开了头,老鬼却哈哈笑起来,看起来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取悦了他,南宫碧落见老鬼心思都在少年身上,不由问道:“你不会真的要驯服他吧?” “嗯~说不定呢。顶好的相貌,够野的性子,驯服起来才有成就感。”老鬼轻抬少年下巴,却被少年咬了一口,他也不怒依旧笑眯眯的,任由少年咬着他。“除了司徒凌霄,还只有他能让我宠成这样。” “呸,不要脸!”少年松开口起身怒骂,却一下软了身子,晕倒在老鬼怀里。 老鬼脸色立马一变,抱起少年放在空桌上,手掌抵住他背心就把内力输了过去。少顷,少年脸色好转,他又拿出药丸给他喂下,少年昏睡过去,老鬼怜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头。 南宫碧落看在眼里,已知老鬼说的驯服是玩笑话,南宫碧落也起身为少年搭了下脉,“天阴脉,天生体弱。这孩子是谁?” “故人遗孤。他父亲你也应该知道,应天府府尹宋擎天。要不是为了这小子,我也不会离开我那温柔乡,你知道我早就没了云游四海的心,更愿意隐居在我那破地方,逍遥快活。不然你怎么会看到我。” “宋擎天不是好好当着府尹吗?我从金陵归来时倒是听说他抱恙在床,暂时无法处理公务,怎么这就成了遗孤了?”南宫碧落有些吃惊。 “呵,若是如此他就不会在一月半前捎来书信言辞恳切的请我出山了。宋擎天被人偷偷举家带往京城,美其名曰秘旨宣召,还没进京城就出了事。当我赶到的时候,只留下这么一个被追杀着的种。南宫,宋擎天的事没点底可做不出来,指不定是京城里某位大人物,我和他今天在街上这么一闹,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可不要为了自保出卖我们。” “呵,这可说不定。”南宫碧落似笑非笑的看了咸阳老鬼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少年,“宋大人的事你有线索吗?” 老鬼摇头,“带宋擎天进京的那一拨人已经全被杀死了,身份藏得很好,只看得出来是长年累月的练家子。那些杀手做事干净利落,从他们造成的伤口来看武功都不弱。这小子倒是聪明懂得藏在井里,被我找到了。可惜他不太信我,一路想着逃跑,稍不注意就窜到京城来,接下来我会把他带回桃李山庄。南宫,他父母的事,力所能及就帮忙查查吧,如果没头绪就算了,免得你也被殃及。从今以后他会安心的生活在桃李山庄,我会让他忘了仇恨和痛苦,好好生活。” “宋大人出事的地方在哪里?” “五福村,那个村很小很隐蔽,离顺义不算太远。我倒忘了,你南宫碧落这么多年查案办案早就惹了一身骚。”老鬼看着南宫碧落笑出了声,“哈好吧,这孩子的事就劳你这女捕多费心,有消息托人传来桃李山庄。我也该走了,还得帮他祛病除伤。” 老鬼抱起了少年,“对了,我虽然不会再轻易出庄,但司徒凌霄出了天外山庄,我再远也会来看他,记着告诉他啊。”说着老鬼就带着少年飞出了酒馆。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赶忙喊着问了一个问题,并追了出去。“老鬼,你什么时候从桃李山庄出来的。” 第193页 老鬼人影已经没了,却还是留下了一句:“三月十九。” 南宫碧落面对空荡的巷子陷入了沉思,那时候她已经随着汤怀仁出海,还有宋擎天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手捂了下左胸口,抬头一看,突然脸色微变,叫道:“遭了!”她返身给了店家银两,就火速往家赶。 南雍巷,南宫府。 当南宫碧落火急火燎地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虽然一敲门,何五就把她迎进了屋子,但屋子里的氛围对她却不够友好。 当家主母苏映月端坐正位,闭目养着神,好像还没察觉她进了屋。五婶在她旁边一脸担忧,曲水、流觞坐在下手。前者乖巧的低着头,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样子,后者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何五更好,给她开了门,连大堂都不进,不见了人影,估计在马厩喂马。 南宫碧落咽了咽口水,柔着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苏映月好像没听到,南宫碧落笑脸有些僵,又唤了一声:“娘,女儿回来了。” “嗯。”苏映月不温不火的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南宫碧落给曲水、流觞使眼色,结果两人都不理她,她只好腆着脸笑道:“娘,我给你带了礼物,苏锦、步摇、水晶坠。水儿,我的包袱呢?快去拿来,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特产,还有一些珍奇的药材,什么三瓣金莲、鬼吹箫……” 苏映月终于睁开了眼,却是叫住了曲水,“水儿坐下。一回来就支使你,她凭什么呀!凭她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的第一女捕大人吗?” 曲水只觉得浑身一抖,乖乖坐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南宫碧落一听她娘那语气,就只能赔笑,“娘,我哪是大人,只是个害娘操心,诚惶诚恐来谢罪赔礼的不孝女罢了。”说着她就走向了苏映月,带着殷情的笑。 “娘,我帮你捶腿。” “别,我怕累着辛苦的南宫捕头。人家多尽职啊,一出去就是三个月,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要找人代笔,回来了也不回家先去都察院,一述职就是日落西山。南宫捕头你怎么不连睡都在外边儿呢,还回来干什么?”苏映月拍桌一按,将几封信纸压在了桌案上,怒瞪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心里一抖,扯着笑,“娘,你认出来了。” “哎呀,原来我认出亲生女儿的字迹是件奇怪的事。怎么、我不该拆穿南宫捕头的聪明,要装作被骗到才好?” 南宫碧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舔了舔嘴唇,挨着苏映月脚边,就蹲下了身。双手摸着双耳耳垂,仰头看着苏映月,嘴唇微撅,有些委屈。“娘,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不该,您说什么,女儿都洗耳恭听,再不行跪着听也行。” 小时候,她犯错就是这样抓着双耳跪着听她娘数落的,而她爹则是举着荆条面壁罚站,经常能看到祠堂内,两父女一人跪着,一人罚站,苏映月就当着祖上灵牌诉苦念叨。 现在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场景了,当南宫碧落一作出这样的动作,那双明晃晃的眼睛一盯着苏映月,苏映月就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这次她硬是绷住了脸。 “娘,你不说话,那女儿真的跪下了。”说着南宫捕头的脸还微微鼓起了一边。 哎哟喂,我英明神武、英姿飒爽的小姐啊! 曲水低着头,斜眼看了一眼她家小姐,恨不得捂住眼睛,没脸看。流觞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家小姐和夫人过招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小姐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 每次小姐因公外出归来,都要来上那么一回,这两人是乐此不疲呀。 “你倒是跪呀。”苏映月又发话了。 “啊,还真跪啊娘?” “可不就是真跪吗,乖女儿。”苏映月冷笑。 “唉好吧,谁让我是孝顺女儿呢,真跪就真跪吧。”南宫碧落站起了身,夸张的抖了抖衣摆,作势要跪。 苏映月嫌弃的在面前挥了挥不可见的灰尘,“你可和孝顺扯不上边,自己说的真跪。” 还是五婶看不下去这两母女,“得了夫人,真跪真跪,小姐当然珍贵,她是你整日整夜想着的那个珍贵的宝贝女儿。你看小姐风尘仆仆回来,不得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你要下厨也该准备了不是。” “巧姐你!”苏映月被拆了台,又没舍得凶五婶,登的一下起了身,白了南宫碧落一眼,“走开,别挡道碍眼。”说着就出了客厅。 “娘、” “小姐,别叫了,夫人就是这么一脾气。我热水都烧好了,让水儿服侍你,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夫人今天亲自下厨叻。”五婶笑着跟着苏映月后头出去了。 南宫碧落长长舒了一口气,流觞、曲水也起了身,还不等南宫碧落开口抱怨她们,流觞笑道:“我去拿你说的那些珍贵药材和礼物。” 曲水也紧跟着道:“小姐,我去帮你打热水,伺候你沐浴、更衣~” 两人也走了,留下南宫捕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自己摇头失笑,叹自己在家地位连惊帆都不如。 南宫碧落闺房。 热腾腾的水洗去一身的风尘,舒缓了奔波与疲乏。南宫碧落靠在木桶的边缘,享受着水汽的蒸腾。一双温柔的手抚上了她刚刚洗净的发,拢了拢水珠,继而按住她的双肩,力道适中的揉按。 第194页 “小姐,水温合适吗?” “舒服!还是家里好啊。” “呵呵,你怎么不说给夫人听。” “她得愿意听才行。” 曲水嘟了嘟嘴,接着看到南宫碧落搭在了木桶边的双臂,有些心疼,“小姐,你又添了新伤了。我就说让你带着我吧,司徒凌霄根本靠不住。” “没事,用了娘的药,再过段时间就淡了。” “小姐,和我说说你出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呗。” 南宫碧落沉默了,似乎在回想,等再开口时却是道:“我想先听水儿最近发生的事。” “哎呀,小姐!”曲水音调一下高了起来,“你留下的任务可苦了我了。秦嫣然根本是捂不热融不化的冰山,我脸皮厚得就只差抱着她大腿哭了,可是她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肯多提几句她的事。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查了,还真让我查到一些。秦嫣然本是官家小姐,也是名门世家,她父亲是才子秦倪,祖父是陕西知府秦宏虚,因受额、白社弥勒一案牵连,被罢官削籍。家族男丁入奴籍,女眷入娼籍,自此秦家没落,她也流落烟花地,那时她不过七岁吧。对于她家出事后的情形,秦嫣然不肯多说,问瑶红姐、风老板她们也是避而不谈,让我自己问秦嫣然,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曲水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怕稍不注意会触碰到秦嫣然敏感的刺。小姐,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但是秦嫣然她、唉~我呀真的是没事就往风月楼跑,楼里的姐姐妹妹都熟络了,秦嫣然还是不冷不热。要不是禁娼令下来,风月楼半歇业了,被别人看到我频繁出入风月楼,保不定认为我另投他门了。小姐,我、我委屈。” 南宫碧落笑了,这丫头一口一个秦嫣然,还不算成果吗?“乖了,不委屈,水儿最厉害了。嗯——我问你,你出入风月楼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都挺正常啊。小姐你指哪方面?”曲水想到了爱逗她的凤舞和她几个姐妹。 “没什么。”南宫碧落将水捧到了脖颈,任它滑过肌肤,过了一会儿,又道:“就是——风老板,还有秦姑娘她们两个都没离开过风月楼吗?” “风老板有时会出入风月楼啦,但都没离开过京城。秦嫣然就更不怎么出门了,拉都拉不动,有时我、风老板还有楼里的姐妹聚在后园一起玩牌九、马吊,她要么就窝在房里弹琴、画画,要么就坐在我们一旁的亭子里看书,不参与我们,孤僻得很。” “是吗?”南宫碧落便不再说话了。 “小姐,你还没说你出去遇到的事呢。”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放松身体往水里沉了沉,闭着眼睛,缓缓道:“我啊……”跳着给曲水讲起她遇上的事,虽然隐去了一些经历,曲水也听得津津有味。 等南宫碧落洗完、说完,苏映月已经做好了满桌的菜,一家六口人其乐融融的入了桌,边吃边说着这分别期间的事,连马厩里的惊帆面前都是吃不完的上好草料。 一眨眼,就入了夜。 流觞、曲水、五婶各自拿着心仪的礼物回屋了,何五做着一天收尾的事,而苏映月和南宫碧落两母女则来到了小祠堂。 祠堂里,飘着香火的轻烟味。 苏映月拿些元宝纸钱和供品出来,她摆好了供品,点了三炷香返身给了南宫碧落,“跪下吧。” 南宫碧落拿着香,听话的跪在了中间的蒲团上,乖巧的拜了三拜。苏映月看着先人的灵位,道:“清明没赶上上香,这也算补上了。好了,起来吧。” 南宫碧落起身,和她娘一起到边上坐了下来,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茶,南宫碧落为她娘倒好了茶,双手奉上。 苏映月白了她一眼,倒也端过,优雅的喝了一口,放下后,不紧不慢道:“好了,现在来算算你找人仿冒你字迹回家书的账。” “娘,你还惦记着呢。”南宫碧落瞥着她娘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只能温柔一笑,和她娘讲起了这三月里发生的事。 南宫碧落这次讲得更简洁,那些危险的地方也是能跳过就跳过,苏映月听完却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南宫昊天的灵牌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娘?” “嗯。”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你又生气啦?” “气倒不生了,就是心里吧、唉~你这次是平安回来了,我也知道你故意挑着说给我听。知女莫如母,你呀和你爹一模一样。”苏映月抿了抿唇,对着南宫昊天的灵牌轻声骂道:“南宫昊天你看看你,什么不教女儿,就教她那些你的笨道理。你倒好只留下个衣冠冢,连尸骨都没见着,就离开我了。你个天杀的,要是不好好保佑我们女儿,你以后就别想好香好供品伺候了,我把你的破牌子扔出去,吃你的风雨尘土去吧。” 南宫碧落有些不敢看她娘的眼神,却又被她娘的神情吸引。南宫昊天走后,苏映月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好、一句想,但南宫碧落知道她爹那个大老粗能娶到她娘是福气,她娘嫁给她爹也幸福过,到现在也不后悔。 南宫碧落也将目光移向南宫昊天的灵位,两母女一起看着。 看着、看着,南宫碧落轻声问道:“娘,你有没有听说过魅姬,嗯或者是西域瑶姬这号人?” “嗯?谁呀,你爹认识的人,还是你认识的人?听名字像是江湖中人。” 第195页 “好像是爹认识的,师父也认识吧。” “你爹狐朋狗友那么多,我哪能记得住。你师父就更不用说了,神剑点苍傲视群雄,认识他的人比他认识的人多,他那人又只会记得些才俊。若是魅姬出类拔萃,也许会入你师父的眼。怎么你对这个魅姬有什么疑问?” “咳就是我这次出去吧,她也在同行人里面,看她的样子对我并不陌生。虽然立场不同,对我还隐隐有些照顾,对我爹和师父好像也很熟悉,听说她是师父的旧情人,但我觉得、” “有话就直说,怎么吞吞吐吐起来。” “我觉得那个魅姬好像更关心我爹一些。” 苏映月一愣,反应很快,“你想说她听着是你师父的老情人,其实看上的是你爹?” 南宫碧落没接话。 “她长什么模样?” “她呀,漂亮。人称千面妖女,年纪应该和爹、师父同辈,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反正同行的男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有被她勾住魂过。” “你就说我和她谁更漂亮吧。” “额,在我眼里,不可能有人比得上娘。” “少来,我要听实话。” “嗯——这么说吧,魅姬冷魅,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总是吸引着人去接近,有些危险,又情不自禁。额、”南宫碧落见她娘神色不对,话头立即一转,“娘,你要是不生气,肯定和她平分秋色。” 苏映月沉默了一下,继而笑了,“呵,听你这么一说是一位绝色佳人了,那就更不可能看上你爹了。你爹什么模样你不清楚吗?我老苏家的人,谁人不是好相貌,偏偏最天生丽质的我,生了个女儿,被南宫昊天拖累,勉强算了个清秀。” 南宫碧落有一瞬间无言以对,好在习惯了,“我也知道我爹、不太好看,嗯还凑合,但也是高大威猛、品行端正吧,你看你不就看上我爹了嘛,好像还是你追求的他。” “呸,谁说我追求的他。他南宫昊天有什么好,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什么高大威猛,站起来就是头熊,品行端正说白了就是傻。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啊,我学医济世救人菩萨心肠,外加眼光不太好,才会善心大发嫁给你爹,不然凭南宫昊天那榆木脑袋,能娶到媳妇才怪。你真要说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长得就不像有女人缘那种,他成天在外办案,不用担心他受诱惑,也没人看得上他,他只能专一对我,感激我大发慈悲嫁给他,就是优点。” “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上了我爹的专情和傻,江湖上人那么多,总有眼光也不好的,单恋我爹。” “放屁!”苏映月突然拍了桌子,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怎么可能。魅姬要真是和我平分秋色,我眼瞎,她怎么会眼瞎?当初看上南宫昊天的其中一点,就是觉得他人丑不会给我惹桃花。不可能的,铁定不可能……” 苏映月边走边念叨,最后走到南宫昊天灵牌前,指着就骂:“南宫昊天,你要是在外面真的给我招惹了什么女人,我就烧了你的破木牌,让你连尘土都没得吃!” “娘、娘,你还是息怒吧,我爷爷他们也在呢。”南宫碧落赶紧上去将苏映月拉了回来,“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爹确实长得挺朴素,要招惹上桃花债也不容易。” 苏映月坐下喝了口茶,平了一口气。 南宫碧落这才又道:“这么说娘你不知道魅姬啰。” “没听过。你还是找到你师父,问他吧。” “师父行踪飘忽不定、”南宫碧落呢喃,不再提魅姬。 苏映月缓过了气,“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最近那个剥人皮的案子,是不是又落到你身上了?” “嗯,明天就开始接手查办。” “唉~就不能多歇一天吗,王锐也真是,爱使唤人的毛病现在也没改。” “娘,我都告假三个月了。” “你也知道三个月了,有一天是给你娘和你自己的吗?什么德行!” “我爹的德行。” “去!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精神才好一些,办案注意安全。”苏映月说完就起身出了祠堂,临了还不忘往里面瞪一眼。就是不知道横的是南宫碧落,还是那块灵牌。 南宫碧落在她娘走后,笑出了声,随即也回房了。 躺在床上,南宫碧落才梳理脑子里面的思绪。 金蚕宝甲不是咸阳老鬼之物,那当时在泉州那个咸阳老鬼是谁?魅姬究竟是何方神圣?李恒被罢官,幕后黑手是谁?应天府府尹宋擎天被杀,又是何故,何人所为,有多少人知道?还有…… 脑海里面缠着的线搅成了一团,南宫碧落侧了个身,没一会儿又翻了回来,仰面躺着,望着床顶。 爹,你也不说帮帮女儿。 她又想起她娘骂她爹了,笑了起来。 南宫碧落笑过之后,也稍微冷静了一些,现在还是处理手头上有些线索的人皮纸扎案要紧。明天接手,这么说又要再去顺天府衙拜会拜会同样脾气冲的陈伯伯。 南宫碧落入了眠,近些日,总有个人影入梦同眠。 第65章 这天才亮了微白,鸡鸣乍起,犬吠巷深。 起了个大早的南宫碧落已经穿上她那身捕头公服和曲水出了门,二人缓缓走在去都察院的路上,路过早市的时候,曲水在烧饼铺买了几个烧饼。 第196页 “小姐,给。” 穿上公服的南宫捕头虽不能形容是气宇轩昂,却也是英姿挺拔。独有的细窄佩剑握在右手,右手也习惯背在了身后,左手接过热腾腾的烧饼,嗔了曲水一眼,“小馋猫,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我就买了四个,多的是卖烧饼的老伯送的,再说就这几个烧饼吃完绰绰有余,我还怕少呢。” “你的肚子是无底洞啊,填都填不满。”南宫碧落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嗯,味道不错。” “那当然,要说京城胡同四百六,长街纵横上千条哪里的东西最好吃,我清楚得很。就说这早点,什么地儿的面,哪里的饼,还有糕、粉、馒头、馕等等我都知道在哪里买最好吃,什么时候去买最合适。”曲水一脸骄傲的啃着饼。 “看把你骄傲的,嘴角沾上饼渣了。” 曲水笑眯眯的抹掉,“我还不是为了讨好秦嫣然摸出来的门道。” “分明是你自己也贪吃。” 曲水不否认,转了话头,“小姐,你要我查的秦嫣然的事也算有了些苗头,下一步我们怎么做呢,还是从她那里入手吗?秦嫣然那人戒备心很重,不会轻易和别人说心事,有时就算知道别人是好心,她也会习惯性拒绝,又倔又别扭。” “白社弥勒。这是政斗事件,早已尘埃落定,非我们之力能作为,秦家不过也只是当年洪流里牺牲的众多家族中的一个,急不得。要想了解秦家的事,我倒想到个人,翰林院方忠平,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至于能不能帮到秦姑娘、”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并不确定。 曲水送到嘴边的饼,放了下来,她抿了抿唇,不一会儿又兴致勃勃问南宫碧落,“小姐,那这次剥人皮的案子,是不是从流莺身上查起?你说飘香阁故意不说有人失踪了,又关禁娼令什么事儿?” “禁娼令取缔官妓,限制私妓,旨在我大明朝明风正气,改善淫奢之风,不算坏事。但一个政策的实行,必然不会那么简单,教坊司暗沟阴渠买卖户中人由来已久,取缔了乐籍对它影响不大。禁娼令一下,少了私院老鸨这一买主,还有达官贵人、财主富商,有的是买家。问题出在私院这儿,鸣玉坊二十四家大青楼,上百家勾栏院,怎么说也是有上千口人,禁娼令让她们歇了业,她们吃什么喝什么?先不说青楼女子转行改业难,一时半会儿只能靠这一行养活,那些大大小小的楼背后还有些布坊、胭脂铺、酒楼饭馆等等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禁娼令已经下达,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她们肯定就会有些办法来养活自己。” “什么办法?” “接酒宴舞乐,为权贵作陪等等,楼院里生意歇了,暗地里照样可以接生意。鸣玉坊周围空出来那么些民宿,你以为是谁买下来了,还不是那些青楼老板。为的是避开官家,暗里营生,不算多大秘密,但毕竟不能上明面,都悠着来,因为官家好面儿。这种暗里生意也只是勉强撑着过活。飘香阁那么大养的人也多,从柳易枝的反应来看,她的买卖或许并不那么简单、”南宫碧落勾着嘴角,“当然得好好查查。” 曲水见她家小姐的模样习惯抖了**子,莫名先同情起被她家小姐盯上的飘香阁来。 主仆二人说着话就进了都察院,不一会儿又从都察院出来,还跟着一拨衙役。衙役又在门口分散开来,匆匆而去。因为南宫碧落回来,府下衙役的干劲也提升了不少,都喜欢跟着南宫碧落办案,但和南宫碧落一起行动的依旧只剩下个曲水,也是惯例。 主仆二人等衙役都走完,南宫碧落便带着曲水也离开了都察院大门口。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顺天府衙。” 顺天府衙门。 南宫碧落畅通无阻的进了衙门口,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陈一刀。陈一刀正在捕房里面训斥手底下的衙役,听情况还和人皮纸扎案有关。南宫碧落就没进去,躲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陈一刀浑厚的声音。 “都多少天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出来,别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一进妓院眼珠子就盯着胸脯和腿,德性!也不掂量一下你们什么模样,丢了捕快差事,想怎么混?穿着这身捕服,就要对得起这份差事!再找不出线索,你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头儿,说是这样说,查起来不容易,那些老鸨背后都有人,我们得罪不起。再说也不是我们要盯着看,是那些妞儿真漂亮。那南宫碧落不是回来了吗?她是个女人,和女人沟通方便,也向来不怕得罪权贵,出了事儿王锐王大人会护着她,这案子双府合办,让她这底气硬的捕头多费点心呗。” 陈一刀脸一沉,抬手就想呼说话的那人一巴掌被躲过去了。陈一刀喝道:“瞧你们那点儿出息!好歹也是大老爷们儿,屈于女人之后,让她在前面扛着,丢不丢人?有贫嘴的功夫,不如把心思放在查案上。两府合办的案子,总让都察院查出来,我们顺天府衙门脸面往哪里放?你们穿着捕服出去喝个酒都没底气。再不拿点本事出来,你们这月的俸银就别想要了。” “头儿,你不能这样啊,捕快俸银本来就少,还克扣还让不让人活了!” “哼!活?你好歹有血有肉,有皮有脸站在这儿,那被扒了皮的姑娘还躺在停尸房,等着找到真凶好安息。再说,徐大人才是担这件案子的人,也是给我们发俸银的正主,他没有政绩上报,你们还想好过?” 第197页 底下的人不吭声了,陈一刀虎眼瞪着他们,一个个都抬不起头来。一来是案子没进展,心里有怨气,二来也是为找不出凶手愧疚。他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捕快,看过那具被剥皮的女尸,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头儿,其实弟兄们也不是毫无线索。”突然有个小捕快发了话,背对门外,站在一众捕快中并不打眼。 陈一刀瞄过去,发现是才来的新人,年纪很小,他目光柔和了一些。 “新来的,你发现了什么快说。”旁边的捕快都来了精神。 “前段时间下了道禁娼令,让鸣玉坊青楼生意断了一大半,却让鸣玉坊周围空置的民宿活跃了起来,那些地方突然人多起来,人多起来,就传了些消息。我听到那么一两个,那些民宿本来就是那些老鸨子买下来,让手底下姑娘接暗活儿的,暗活儿不比楼里,接待的人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发生过嫖客殴打虐待那些姑娘的事,起过纠纷,好像还死了人,但是最后却不了了之。我顺着这个查,查到了那些民宿后面最大的几家青楼,她们几家都有人失踪,其中传出死了人是迎春院,但迎春院的吕三娘好像并没有太大异常,只是收敛了最近在民宿的行当,还有那个飘香阁也有些可疑。” “什么可疑?” 小捕快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蹲了几天飘香阁,总觉得那位柳老板有事隐瞒,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而且我怀疑被剥皮的女尸就是飘香阁里的人,我看到她在陈尸的地方夜祭亡灵,可惜隔得有些远,我并不十分确定她是否知道女尸身份。” 门外偷听的南宫碧落挑了挑眉,她往房里看了一眼,想要看看说话的捕快,却只看到个瘦小的背影,这时陈一刀又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除了这些外,其实还有一家青楼可以查一查,在禁娼令下所有青楼老板都在想办法谋营生,就只有这家青楼事不关己的样子,什么也不做,一切如常反而让人起疑,她们的老板也神神秘秘。” “哪家?” “就是风、” “陈伯伯。”那小捕快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南宫碧落不再躲在门外。她走进屋子的那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主仆二人身上。 “南宫碧落。”陈一刀眯起了眼,他不知道她在门外停了多久,那模样和她爹一样碍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听到了陈伯伯在说剥人皮的案子就没直接进来。” “别伯伯前伯伯后,我们分属同级,穿着公服只谈公事。”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好。陈捕头,刚才听了你手下弟兄的汇报,我这里也有些线索,双府共办此案,我们得好好合作对吧?” “哼,说!” “女尸身份是飘香阁的流莺,还有八名失踪的女子也派人去找。剥皮魔使用的凶器是刑用剥皮刀。在十五年前,定远县出过剥皮填草的大案,当时死了四人,也全是女子,都被剥皮填草,高悬示众,影响不小。当时找到了凶器,却没抓到犯人,我已经叫人打造了一把一样的刑具并比对过,吻合度极高,不排除两件案子有联系,我已让人去调卷宗。还有,鸣玉坊出的人命案,既然有传闻涉及到迎春院,那不妨从一名叫柳絮的女子查起。陈捕头,现在我们两府差役应分配开来,从不同方向侦查此案,汇总零碎线索,找出凶手犯案的蛛丝马迹,你看如何?” 陈一刀默默听完南宫碧落的话,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神色严肃,眉头紧皱,等开口时却是道:“你才回来?” “三天前抵京。” 陈一刀沉了口气,神情不再像要吃人,“就听你的吧。都察院不止这一要案,人手不足。主力人手还在顺天府,我负责带人扩大搜索范围,找出失踪的人,你负责青楼这一块。” “好。”南宫碧落笑容不变。 陈一刀又无端叹了一口气,“人手调配,你来指挥,他们全听你的,别只带曲水一人,我手底下还是有几个不错的。” 南宫碧落笑而不语,陈一刀皱眉,“陈虎,你跟着南宫捕头,听她差遣。” “陈伯伯、”南宫碧落轻声唤道。 陈一刀抬手,“少废话,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多个跑腿,也让年轻人跟你学学。” 南宫碧落不再多言,只目含笑意看着陈一刀。陈一刀被她眼神看得不自在,挪开目光,又喊了声,“陈虎,听到没有,发什么愣!” “是!”名唤陈虎的年轻人回过了神,大声的回了句,震得所有人都看向他。“保证好好听候南宫捕头差遣!” 南宫碧落一听就是刚才打听了不少消息出来的少年,这一看不免愣了一下,“小虎?” 曲水也惊讶了一下,“还真是虎子,一穿上捕快服差点没认出来。” 陈虎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声‘姐姐’咽在嘴边没叫出来,站得笔直,看着南宫碧落和曲水傻笑。 陈一刀:“怎么你们认识?” “是南宫捕头举荐我到大兴当的差。” “原来如此。”陈一刀点头,又转头对南宫碧落道:“你眼光不错,这小子机灵,当差没多久就被大兴县老孙引荐到我手底下来,比这些个不来事儿的老油条强多了,你好好带带。” 南宫碧落含笑点头,不多时她带着曲水和陈虎就出了顺天府衙。 第198页 走在街上,陈虎才没有了拘谨,一脸灿烂。 “南宫姐姐、曲水姐,你们看我穿上这身捕服精神吗?” “精神、精神。虎子你行呀,才多久就调到顺天府衙了,连陈一刀都对你青睐有加。在那大胡子手底下不好过吧,要不然来小姐这里吧,你曲水姐罩着你。” “水儿。”南宫碧落嗔了曲水一眼。 “嘿嘿。曲水姐,陈捕头挺好的,我跟着他也学到不少东西,他还说等破了人皮纸扎案就教我刀法。” “好吧。陈一刀刀法还是很厉害的,好好学。” 陈虎点头,南宫碧落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当初刚当差的自己,含笑问道:“小虎,你姐姐还好吗?” “姐姐很好,她还让我谢谢你介绍我去当差。我当差有了固定俸银,虽然不多,但总有个住的地方了,也能好好照顾姐姐。那些地痞流氓也不敢再欺负我俩姐弟,小贩看着我穿的捕服也不会再赶我,殷勤得很,很威风呢。” “谢就不用了。其实当差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也不是什么威风的差事。捕快的名声不一定全是好的。” “南宫姐姐你不用多说,我知道捕快是个什么差事。但穿着这身衣服,我才找到我人生的志向,为民除害,除暴安良,做一个像你一样受人爱戴的好捕头。” “小子,有眼光!”曲水大咧咧地揽住了陈虎的肩,男孩的个子还不及曲水高。 “小虎,你还年轻,不能光靠一腔热血查案办案。捕快一职,正气不能丢,却要比很多人更世故圆滑,甚至、总之好好学。当然,对于人皮纸扎案,你查出的线索还是很不错的。” 陈虎重重点头,对南宫碧落的话听得格外认真,收起了心里的激动,他正色道:“南宫捕头,那我们现在是去鸣玉坊吗?” 南宫碧落点头,“自然是要去会一会柳老板、吕老板。” “其实还可以去查一查风月楼,刚才我没说完,这个风月楼感觉不简单,从吸血妖一案我就注意到这家青楼了,最近太监刘福通的人和她们走得很近。刘福通这人横行霸道,草菅人命,连李恒大人都栽在他手里,就算不是为了吸血案,要是能找到刘福通欺下瞒上犯法的证据,也算除了一大害。” 听了陈虎的话,曲水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神色如常,进了人少的巷子才道:“小虎,你才当差没多久,首要学学审时度势,量力而为。刘福通不是你能撼动的人,至于风月楼,既然不简单,你一小小的捕快就别淌混水。” “难道放任不管?那个风飘絮给我的感觉可和吕三娘、柳易枝这样的老鸨很不一样。前些时候,每当晚上我可看到好些黑影飞进飞出那座楼,个个身手不凡,神秘莫测。” 南宫碧落微微皱了皱眉,轻轻呢喃:“管,自然会管。” 说着说着,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鸣玉坊地界,还没去到迎春院、飘香阁,现在街道口遇上了刘福通家的轿子。 抬轿的是四人,随行的是刘府护卫,瑶红却跟在轿边,轿子里面是谁,也就不用猜测。 “才说着人,这人就来了。”陈虎嘀咕了一句,曲水瞪了他一眼,两人规规矩矩站在南宫碧落身后。南宫碧落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迎面而来的队伍。 瑶红看到南宫碧落,让轿夫停了下来,向着轿子里面说了几句,轿子门帘便慢慢挑开来。 南宫碧落的目光随之落在轿门,注视着轿中人,慢慢走出来。紫衣、银面,一双潋滟的眼,她对上了风飘絮的眼睛,牵起了嘴角,看着她缓缓走来。 风飘絮带着瑶红走到了南宫碧落面前,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微微歪头,仰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轻声道:“风老板,好久不见。” 风飘絮含笑点头,细细看着一身公服的南宫碧落,回道:“来查案?” “嗯。”南宫碧落看到了风飘絮手上的伤,“你的手怎么了?” 风飘絮摸着手上的纱布,神色如常。“前些天被烫到了。” “要紧吗?” “快好了。” 南宫碧落不再追问,看了一眼那些轿夫、护卫又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风飘絮眼神闪烁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开口,那个护卫头领却走了过来,一来就对南宫碧落道:“我当风老板遇上了哪位熟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宫捕头,幸会幸会。” 南宫碧落皱眉打量来人,他方脸八字胡,中等年纪,说着幸会的话,却不正眼看南宫碧落三人,目中无人。南宫碧落抱拳行礼,“原来是韩千户韩大人。不知韩大人来这花街柳巷有何贵干,虽然知道东厂刘公公兴趣广泛,什么都要参一脚,玩一玩,没想到还有这心思?” “哼,刘公公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小捕头过问,顾好你自己吧。别以为有个第一女捕的封号就了不起,不过是个担着都察院牙牌的差役。可别学你的顶头上司,丢了官事小,要是丢了命可就不好了。” 这个韩业看来也是刘福通狗腿心腹,提及李恒,南宫碧落心里也来了气,却藏得很好,察觉到风飘絮的目光,南宫碧落并没有说话。 韩业嗤笑了一声,道:“风老板走吧。让刘公公等急了可不好,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吧风老板。像这种人,风老板还是少接触的好,免得让刘公公知道,掉了风月楼的身价。” 第199页 瑶红、曲水同时皱眉,风飘絮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在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笑了笑,很细微的点了点头,风飘絮这才放心坐进了轿子。韩业立即让人抬轿,经过了南宫碧落等人,瑶红留在了后面。 “南宫捕头,刘福通派人到楼里来请的人,老板娘也没有办法,之后再向你请酒赔礼吧,我先告辞了。” 南宫碧落刚点头,瑶红便走了。 南宫碧落并没有介意,反而有些担心,担心去刘福通府上的风飘絮。见瑶红也跟上轿子,不见了踪影,她这才叹了口气,对曲水、陈虎道:“走吧。” 第66章 鸣玉坊,飘香阁。 作为鸣玉坊二十四家大青楼之一,飘香阁气派也不小。环廊翠阁,白栓楼梯,处处讲究细致,格调与风月楼有些许差别。底楼中央舞台上方,悬挂着琉璃彩灯,比风月楼天顶更加辉煌夺目。 南宫碧落三人站在飘香阁里,打量着四周,只觉人小楼大,仰望方知渺小。尤其陈虎从没有进过勾栏院,青涩拘谨,成了楼里那些孟浪女子低语轻笑、眉眼挑逗的对象,害他直往南宫碧落和曲水身边靠。 “虎子,你出息点儿,她们吃不了你。”曲水小声嘀咕,二人站在南宫碧落身后交换着眼神。 南宫碧落耳聪目明,就算不看他们也清楚他们的小动作。素来温和的女捕,这次收敛了笑容,抬眸一扫,明亮锐利的目光将围观的人震慑得瑟缩了一下,倚靠在楼梯、扶栏边的那些姑娘一下离开不少。 “这柳老板这么些时候还不出来,怎么,要我亲自去请一次?”南宫碧落看向柳易枝身边管事的红姑。那红姑也有年纪,见过不少世面,但被南宫碧落一看,竟然也有些害怕。 “我再去叫一声,南宫捕头稍等。”红姑皮笑肉不笑鞠了一礼,连忙从南宫碧落眼皮底下匆匆离开。那些好奇打量的青楼姑娘这下又去了一些,生怕被南宫碧落那双眼睛盯上,留下的也只是躲着偷偷看。 陈虎顿时轻松了不少,抖了抖肩膀,挺起了胸膛,曲水嘲笑了他一声:“我就说不用怕,南宫捕头来访,该怕的是她们。” 陈虎看着南宫碧落挺拔的背影,点了点头。曲水又惹不住笑了声,南宫碧落回头瞄了她一眼,曲水便收敛了笑容,严肃站好。 不一会儿,久不肯露面的柳易枝带着红姑出来了,手中的红娟子擦了擦嘴角,立刻带上了笑容。 “哟~这不是南宫捕头吗。什么风把您这大名鼎鼎的女神捕吹到飘香阁来了?” 南宫碧落并不接话,柳易枝见她盯着自己,神情似笑非笑,摸不准南宫碧落心思,又道:“我知道最近人皮纸扎闹得凶,我院子后巷还陈了一具女尸,可这官差来来回回都来过好几次,该问的话也应该问完了吧,怎么南宫捕头是不放心手底下的弟兄,还要再来问一遍?” “例行公事,柳老板难道不配合?” “怎么敢。” 南宫碧落笑了笑,“飘香阁后巷是女尸发现的第一现场,柳老板对此有什么看法?” “哼!还能怎么看,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作怪,偏偏找了我飘香阁的晦气。” “那柳老板可认识女尸?” “那女尸皮都被剥没了,我看都不敢看,血淋呼啦的,哪认得出。” “那飘香阁最近可有怪事发生?” “这些话你们衙差都问过好几遍了,我也说了好几遍。最怪的事就是先有禁娼令断我活路,后有女尸停放后巷,飘香阁今年流年不利。” 南宫碧落见柳易枝说话时神色如常,也知这些老鸨都是人精,便又问:“那流莺是不是你家院里的姑娘?” 柳易枝眉梢一皱,用手绢擦了擦人中,“流莺是我院里的人,但前些日子失踪了。” “既然有人失踪,为何上次问话不报?” “最近为了飘香阁的活计忙得焦头烂额,疏于楼里管教,她失踪我也是才知道罢了,并不是要隐瞒。不会因为延缓上报,就要治罪吧,大明律可没有这一条。又不是只有我一家青楼丢了人,我们可是上了牌的正经商户,和刑案沾不上边。” “女尸身份正是流莺,柳老板还说没有关系吗?” 柳易枝神色微变,很快又镇定,喃喃道:“流莺。我当那作死的丫头背着我偷偷和野汉子跑了,原来是遭了不幸。”忽而话锋又一转,“可是这不能说明我飘香阁就有了什么。那么多家青楼都搜出来了人皮制品,也都有人失踪,不能因为尸体停在我家后巷,又刚巧是我家的人,南宫捕头就盯上我飘香阁。” “柳老板既然是正经生意人,又何必怕。”南宫碧落目光如炬,“我说了只是例行公事,自然不会针对谁。我问什么,柳老板如实答便是,除非、柳老板想和我绕圈子。” 柳易枝抿唇,南宫碧落并不好糊弄,她泄了气,“南宫捕头这边请。来人,看茶。” 南宫碧落随柳易枝去了她的房间,一番询问才知道柳易枝在民宿的生意做得最大,她手下的姑娘还不止一个出了事。为了赚钱,她手底下的红倌接的什么人都有,姑娘被人打残了一个,毁容了一个,连流莺脚底的伤都是在接客时被弄伤的。生意做大,纠纷也就越多,柳易枝怕事情越闹越大,惊动官府,阻断财路,才瞒着没有告知流莺失踪的事情。另外两个出事的人,也被她送走,做她们这一行有时候会做些残忍的事。 第200页 但消息还是走漏了,柳易枝更没想到失踪的流莺会成为一具女尸停放在后院,她也是听闻女尸脚底板有伤,才和流莺联系起来,又是因为怕惹麻烦才选择沉默,直到南宫碧落找上门。 “既然南宫捕头已经查到女尸是流莺,想必是从我送走的那两个丫头口中得知流莺的特征。我也不是想要隐瞒,只是钻了些空子,想捞钱养活飘香阁这一大帮子人罢了,和你们要抓的那个剥皮凶手真的没有太大联系。” “有没有联系我自会判断。柳老板明知道官府下了禁娼令,还大肆教唆手下姑娘揽客接私活,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呵。”柳易枝冷笑了一声,“南宫捕头,明人也不说暗话,就是给官府面子我们才接私活,总要都给条活路吧。私妓也要吃饭,不是谁都像风月楼一样树大不怕风。再说这鸣玉坊上百家勾栏院,哪家手底下真的干净?南宫捕头和风月楼走得近,也要小心别被有些人蒙了眼。” 南宫碧落并没有反驳柳易枝,只道:“看来柳老板的消息网比我想象的广。今天就问到这儿,如果还有什么进展,需要叨扰柳老板,希望柳老板依旧配合。” “自然。来人,送客。” 南宫碧落三人出了飘香阁,又去了迎春院,吕三娘与柳易枝如出一辙,说配合倒也配合,但态度冷淡。吕三娘对柳絮失踪的事虽然没有隐瞒,却对柳絮的死活并不是那么关心,三两句一扯,又将矛头转向风月楼。 “南宫捕头,我都撤回民宿里面的生意了,就不要再拿禁娼令来说事吧。柳絮我真的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你想知道的事,我也老老实实回答了。说起来,我们那么多青楼都出了事,每家院里的老鸨都愁眉苦脸,只有风老板那儿如常,我反倒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去多查查风月楼,说不定收获比我们这儿大。” 南宫碧落三人离开了迎春院,吕三娘那阴阳怪气的模样还留在他们脑海。 陈虎忿然道:“什么玩意儿,都拿鼻孔看人。我们还不是为了她们安全查案,她们倒见不得我们。” 曲水也有些生气,“这些青楼老鸨心真黑,让手底下姑娘卖笑卖身供人玩乐捞钱,姑娘毁了容断了腿,就把她们赶出楼院,对手底下姑娘死活不管不顾,罔视人命,还总针对风月楼。对比她们,风老板真是好太多。小姐,她们都触犯了禁娼令,你怎么不抓她们啊,就算关几天也好。”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抓了又能怎样?她们背后都有权贵支撑,再则她们手底下的姑娘卖身契都在她们手里,怎么处置全凭老鸨做主。” “可是问了半天,只问了一肚子火。柳易枝、吕三娘都不是善茬儿,精明着呢。”曲水有些烦躁。 “其实也不算毫无所获,起码知道流莺更为详细的情况,也更加清楚失踪人口的信息。柳易枝比吕三娘老道,她嘴里的事不会松完。水儿、小虎,你们二人分别去深追流莺、柳絮这两条线,附耳过来。” 南宫碧落在陈虎、曲水耳边交代了一番,他二人便匆匆离开,剩下南宫碧落一人站在巷子里,她抬眼扫了扫鸣玉坊的花街柳巷,目光停在风月楼处,背在身后的手晃了晃手里的剑,然后离开了鸣玉坊。 南宫碧落独自一人穿行在京城的街道,她将手上的案子暂时放下,前往崇文巷。 崇文巷盛产酒坊,一路都有酒香,也是李恒家宅所在,她打了一坛酒,去到了李恒家门前,一家不大不小的庭院,黑门锡环,挂了块李府的匾,南宫碧落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三十上下,身量小巧,面相清秀,南宫碧落一见她,就叫了声:“嫂子,我来看看李大人。” 妇人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南宫碧落一进院子,只觉一阵萧条之感,院子里的花圃、植物萎了一半,没人打理,院子还算大,走了一半都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屋子里跑出来,乖巧地牵住了妇人的手,连叫人都不会了。 妇人将南宫碧落引到了客厅里,指着左边,“家里下人都辞退了,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夫君在书房,你去找他吧,我去给你们炒个菜。” 南宫碧落点头,妇人便牵着孩子出了客厅。南宫碧落不是第一次来李府,很快找到房门是开的,但南宫碧落还是敲了敲门。屋内纸张散乱,全是练字写废的纸,李恒站在书案前,挥动的毛笔,力透纸背,动作充满愤懑。 他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来,意气风发的李大人,变得胡子邋遢,很是憔悴。 “是你呀,进来坐吧。”李恒放下了笔,坐到了圆桌旁,翻起了两个空杯子。 南宫碧落进去坐下,揭开了酒坛,就将空杯满上了酒,李恒抬起面前那杯,一口饮尽,不等开口,酒又满了。 李恒笑了一声,“哈,南宫,你终于不用再烦我这死板笨拙的左副都御史。” 南宫碧落微笑,“少了你和我争吵,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哈哈哈,你呀、”李恒笑了几声,就没声了,端起酒又喝了一杯,叹气。“十年寒窗,求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却不想正是壮年大展宏图之时,落了个罢官遣返。这么些年,图了什么?” “南宫,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人生不止一条路,不以成败论英雄。”南宫碧落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举着未放,“不过,你确实很失败,失败在不够对手奸。刑部林大人说过,贪官要奸,好官要比他们更奸,否则斗不过他们。千年狐狸成了精,李大人你只是道行不够罢了,消沉才真的完了。” 第201页 “还叫什么李大人,我现在就是平头百姓。南宫,我不想消沉,我只是——唉!”李恒和南宫碧落碰了杯,“我心里有气啊,政绩未曾有,输给了阉党,我恨呐!” “辜负了王大人,辜负了百姓,辜负了列祖列宗。一想到王瑾和刘福通的嘴脸,我恨不得血书上荐皇上,让他看清这些欺下瞒上的人的嘴脸。” “你这人的脾气更适合学武,偏生弄了笔墨。你会被下套,一半都要怪这臭脾气。”南宫碧落又说了李恒一句。 李恒摆了摆手,拿过酒坛自己倒酒,李恒妻端来了下酒菜,又离开。李恒灌了几杯后,道:“南宫谢谢你来看我,我明天就要走了,别来送我,免得落人话柄。以后,王大人就劳烦你劳心帮衬了。” 南宫碧落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对局势是明白的,说到底是太急了。王大人要我抽空来看看你,其实也想让你告诉我更多细节,说说吧。” “刘福通和王瑾不用我多说,是多年老对手了。王瑾老谋深算,滴水不露,多年受圣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专权独断,只手遮天,想扳倒他堪比登天。刘福通受王瑾赏识,虽然也是阴险狡诈之徒,却少了王瑾的内敛严谨,嚣张跋扈,漏洞百出。要不是王瑾护着,暗地里销毁他犯法的证据,早就除掉他了。所以我想他手下干儿子众多,总会有突破口,让他逃无可逃,于是……”李恒说起了暗地里跟踪查探刘福通干儿子的事。 一开始他就进行得很隐秘,并没有人察觉,连王锐都不知道,慢慢将刘福通明里暗里收的干儿子都摸了个清,搜集证据的事情也算顺利,却不知道怎么泄漏了风声,被刘福通将计就计,反将了一军。 “你是说,暗中还有个势力,在等待我们和王瑾斗得更激烈?”南宫碧落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这才一会儿,却是衙门有人找来了。 李恒妻子领着一名衙役进了屋,一来就惊呼道:“南宫捕头,出事了!” “怎么了?” “又出现了剥皮的尸体,但是——”衙役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南宫碧落皱起眉头,并没有急着催促。 衙役咽了咽口水,“尸体是在刘公公处发现的,不过是因为今天有人行刺刘公公,追捕刺客的时候,发现了新的尸体。” 南宫碧落瞳孔一缩,“刘福通?” 衙役点头,南宫碧落连和李恒告辞都没有,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衙役从李府追出来,南宫碧落已经朝着刘府赶去。 刘府被官差围得水泄不通,还有锦衣卫高手在其中。刘府大厅人来人往,风飘絮带着瑶红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大发雷霆的刘府主人。客厅里站满了人高马大的官差,将刘福通围住看不见人,只听见尖锐的细嗓吊着喉咙吼着:“好大的胆子!” 风飘絮和瑶红安安分分站在原地,在官差脚下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客厅里还摆着两具尸体。 第67章 西长安街,刘府。 刘福通受宠于王瑾得以出宫建府,刘府辉煌气派不亚于二品正官府邸。高门大户,连门上的怪兽衔环都用的绿油兽面锡环,高调不避嫌,足见地位。 风飘絮被韩业带人请进了刘府,经过偌大的庭院,才见到刘福通。 刘福通四十来岁,天生一对白眉,身形不高显富态,脸似圆盘,面若粉玉,童颜不出老。进宫没几年就成了王瑾心腹,一直受宠到现在。他直属王瑾,不用进宫服侍,势力如日中天,在宫外嚣张跋扈,吃喝玩乐样样都来,会叫人请来风飘絮,也是为了之后的一次晚宴。 韩业小不了刘福通几岁,一进屋却是谄媚叫道:“干爹,人给您请来了。” 刘福通手里正好端着茶,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子,抬起眸来,瞥了屋里的人一眼,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后,才‘嗯’了一声,道:“这抬轿的腿脚是不利索了,鸣玉坊到这儿,走了那么些个时候。” 韩业知道刘福通对于时间掐得很准,这是嫌弃他带人来慢了,立马赔笑道:“干爹,晚点是有原因的……”他凑近刘福通耳边低语了一番,刘福通眼神变了变。 一直被忽略的风飘絮看着韩业低语的模样,皱了皱眉。刘福通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她身上,等韩业说完话,刘福通也笑道:“原来风老板也被都察院那帮子蛮人缠上,他们就是些无事生非的东西,风老板别怕他们,有咱家在你背后撑腰,以后遇到他们轰走就是,不用客气。坐吧。” “谢刘公公。”风飘絮欠身入了座,瑶红站在身后,下人上了茶。 刘福通抬起茶杯,“尝尝,这是贡茶。” 风飘絮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刘福通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样?” “龙舌印雪,香气温和,回味甘爽,齿颊留香,自然是顶好的茶,最妙的是煮茶的技艺与茗具恰到好处迎合了茶的特性,只有行家才懂。公公是懂生活的人,一壶茶都是好品味。” “嗯!还是你懂我。”刘福通眉开眼笑,“只有风老板才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妙人儿,一朵解语花。” “公公谬赞,不知风月楼有什么能为公公效劳?” 刘福通挑了挑眉,“你还真是会说话,咱家听说你家最近不接单子不接宴,要休整,谢绝了所有请宴?” 第202页 “那是对外,趁着禁娼令也让姑娘们休息一段时间,如果是公公有需要,自然另当别论。” “呵呵,这鸣玉坊那么多家坊乐青楼就你最合我心意。我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最近快要过寿,收的那些干儿子都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要为我尽一点孝心,我也想摆个寿宴热闹热闹。我知道风月楼里姑娘技艺无双,清红双魁更是艳冠群芳。场子我来出,这操办就想让风老板来费点心。”刘福通盯着风飘絮,他知道凝烟从不接外单,与凤舞也从不同台,但他偏偏就要她二人一同来助兴,就看风飘絮给不给他面子。 风飘絮目光如常,“风月楼又何止凝烟、凤舞才能出得了台面。十二花解语,诗词舞书琴,才是大排面。既然是公公寿辰,我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刘福通皱了皱眉,看起来风飘絮并不会破双魁不接外单、不同台的规矩,但他也并没有生气,只道:“好吧,风老板都放了话,咱家就拭目以待。不过说起舞,恐怕没人比得上凤舞姑娘,咱家把话说在前头,咱家的画楼上必须让凤舞来跳舞。” 此话一出,瑶红先变了脸,风飘絮的一句‘没有问题’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杀气压在胸腹,极力压制。 “公公发了话,凤舞一定出台。”风飘絮让刘福通重新展颜。 “好。这天也不早了,让下人准备准备,今儿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吧。” “好的,多谢公公。” 刘福通咯咯笑起来,和风飘絮闲扯起古玩来。瑶红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看着刘福通的嘴脸,悄悄握紧了拳头。风飘絮趁这间隙,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她就低了头,不再直视刘福通。 不消一会儿,下人来请他们去偏厅用饭,一阵推杯换盏,夜色渐浓。 刘福通心情看起来很好,喝了不少酒,可惜一个下人一不小心将酒洒到了他手上,刘福通神色微变,吓得那人当即跪下来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刘福通并不言语,目光里闪过一丝狠色,却是风飘絮拿起了酒壶,为刘福通满上,“公公海量,飘絮再敬公公一杯。” 刘福通转颜为笑,饮下了杯中酒,看得那个下人还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责令道:“一个个的没点儿规矩,都退下吧,别扫了咱家和风老板的雅兴。” 一句话让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由风飘絮为他斟酒比下人为他斟酒更能取悦他,须臾就又喝了一壶,他也有了些醉意,拉着风飘絮的手不放。 “风老板为人明理,路子广,生意一定会兴隆,和你吃酒咱家胃口都好点。”他拍着风飘絮的手背,又揉了揉,“这皮肤真好,都说你们楼里养的珍珠粉,咱家这手最近干燥得很。” “公公要是不嫌弃,我那儿有上好的几斤珍珠给公公送来,入手上面儿,随公公喜欢。”风飘絮表情不变,轻轻搭了下刘福通手背,不动声色就缩回了手。 刘福通翘着兰花指,指了下风飘絮,就笑了起来,“你呀真能讨咱家欢心。瑶红,为你家老板把酒满上。” 瑶红接过了倒酒的工作,刘福通正在兴头上,吃了饭也还不打算放她们回去,醉醺醺起身,对风飘絮道:“咱家得了个珊瑚雕,风老板随我去看看。” 风飘絮被刘福通拉着也不好多说什么,随着他出了偏厅。月亮挂在高空,在竹影处投下光荫,刘府里有护卫,却都懂得不打扰主子,在这处看不到人影,走廊上很安静。 刘福通脚步有些虚浮,想来醉意朦胧,忽然一个黑影从房檐上飞坠而下,一点寒芒在月色中刺来。瑶红神色一变,还没冲上前,却是刘福通抬手一夹,仅以两指就夹住了刺来的利剑。 他身后还牵着风飘絮,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哪里还有醉意,阴测测的笑了一下,两指一用力就让黑衣刺客的剑弯成了半月。刺客的眼神变了变,正要脱手,剑刃砰的一声断裂,刺客由于惯性往前,刘福通两指顺势就点中刺客肩膀,传来骨裂的声音。 刺客闷哼了一声,倒飞出去摔在了地上。刘福通已经松开了风飘絮,袖摆一收,手一背,出手制敌,一气呵成。一双丹凤眼瞪着刺客,嗤笑道:“谁给你的胆子,刺杀咱家?” 刺客翻身而起,半跪在地,捂着肩膀,就方才那一下就知道他敌不过刘福通,不发一言,点地而起,飞身就走。此时四面的护卫也纷纷赶来,刘福通一个眼神,他们便都追过去,刘福通站在原地,眼睛一眯,跟了上去。 瑶红走到风飘絮旁边,低声询问:“老板娘,刚才是不是上面来的人?” 风飘絮摇了摇头,“不太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天字楼里的杀手接了单,跟上去看看。” 等风飘絮二人跟上刘福通,刘府护卫已经将刺客围住。刺客被围在刘府后院的一处废园,站在废园的一株歪脖老树上。老树下面对着一口井,靠近围墙,围墙上有铁卫,四周有弓箭手,他无处可逃。 “咱家奉劝你还是老实投降,交代幕后主使是谁,还能少受皮肉之苦。”刘福通冷笑看着刺客,仿佛那人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 刺客四周扫了扫,冷声道:“阉狗草菅人命,人人得而诛之,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想杀你的人多如牛毛!” 刘福通眼神一变,躲过旁边人手里的弓箭,拉弓引箭一下就刺穿了刺客胸膛,“来人啊,把他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第203页 刺客捂住胸口,看着冲来的护卫,哈哈笑道:“刘福通,我不过是亡命之徒,死不足惜,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的寿诞就是你的忌辰!”说完就一头栽下了老树,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刘福通气得双目圆睁,声音尖锐道:“反了反了,下去捞上来,剥皮断骨!” 这是口老井,井深水寒,布满青苔。一名护卫脱了护甲,几个人拉着绳子,小心翼翼下了井,半天都不上来。正在刘福通不耐烦的时候,绳子下有了动静,那个护卫被拉了上来,脸色发青道:“下面不只一个人,还有个、有个没皮的死尸!” 刘福通惊了一下,回过神后,让人把两具尸体都捞了起来。 大堂。 两具尸体摆在中央,一具是刺客,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写着天字一号楼十六的项链。另一具则是全身被剥了皮,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股恶臭,让人作呕。 刘福通握着那条项链,手微微颤抖,面容阴沉,牙咬切齿道:“行尸楼!来人把韩业叫来!” 偏巧有人通报道:“王公公到~” 刘福通又是一惊,连忙迎了出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锦衣太监手握拂尘,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进了门。他童颜鹤发,面容清雍,与刘福通正好相反,一头白发,眉毛却是乌黑,面色红润,颧骨高耸,肌肤饱满,只有眼角周围有皱纹,不怒而威。 “拜见公公。” “起来吧。”王瑾也是小嗓,说话时语调婉转,底气要沉一点。眼皮微显耷拉,不苟言笑,目光却是柔和的,“福通啊,刚才吼什么呢,老远就听到,气大,伤身。” 刘福通尴尬地笑了一下,躬着身到王瑾身边,抬起胳膊,扶着他往屋里走,道:“公公,您来屋里看。” 王瑾进屋一看,眼皮抬了一下,见了两具尸体,其中还有具恶心诡异的女尸,却面不改色,只缓缓道:“咱家这刚收到一些风声,有人买凶要杀你,来让你注意一点,没想到你这儿已经出事了。” “公公,你看这链子,这是行尸楼盯上了我。那个杀手楼,我也有耳闻,不好对付,您说我该怎么办?” “你呀,让你平日里低调些,非不听。”王瑾嗔了一句,目光又扫了一下尸体,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长着长指甲的小指一翘,食指勾了勾让刘福通凑近,便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刘福通一听,神色变了几变,等王瑾说完,他苦兮兮道:“公公啊,你要我去求助都察院,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他们是最巴不得我死的啊。” “福通,你还信不过咱家吗?去请吧,让都察院来负责,之后进宫来见我。咱家啊就不多留了。”王瑾说完,拂尘一晃,就带着人走了,连板凳都没沾。 刘福通又不敢多说什么,恭敬送走了王瑾,忿然道:“来人啊,去都察院报案!” 看见下人跑了出去,韩业带来的铁卫又涌进了屋子,各种关心询问,刘福通不耐烦的摆摆手,让韩业干站在屋子里,他坐在椅子上,摸着行尸楼的项链,看着地上的尸体越想越气,“好大的胆子!” 角落里,风飘絮和瑶红一直都没有离开,也没有人在意她们。 “老板娘,是龙继。”瑶红看清了牌子,在风飘絮身后低语。 风飘絮不动声色,心里在猜测来去匆匆的王瑾在刘福通耳边说了什么,听情况像是要都察院参与其中,又有何用意? 过了半个时辰后,下人前来通报,“公公,南宫捕头来了。” 刘福通并不太乐意,哼了一声,“请吧~” 女捕带着佩剑进了屋子,身姿挺拔地行了一礼,目光如炬,形似泰山,神色淡然中就将屋里男人的气势压过。 “礼就免了吧,先听听现在的情况,把这两具晦气的尸体抬回你们都察院去。”刘福通斜眼看着南宫碧落,就算站起来也只能仰望她,坐着看她就更觉碍眼。 南宫碧落抬眸,目光先扫了一下角落里的风飘絮二人后,才走到尸体旁看了一眼,“刘公公让我们把尸体抬走是什么意思?刘府的事,都察院可不敢插手。” 刘福通冷笑,“咱家也不废话,李恒不够聪明没有眼力见,你南宫碧落可是上认识权贵,下结交草莽,在三教九流里混得风生水起,不会这么不上道。这刺客是行尸楼的人,至于这具泡涨的女尸,和之前被剥了皮的女尸倒是如出一辙,难道不归你们管?” “原来如此。自然是管,而且还是我管。有些话我想先告诉刘公公,我这人一查案就不管不顾,容易冲动上头,到时候要是有得罪的地方,希望刘公公不要介意并配合。”南宫碧落倒也微笑依旧。 刘福通拉平了唇线,虽然有些气恼却也道:“好说。” “那请刘公公先说说情况。” 刘福通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讲述了情况。南宫碧落听罢,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刘公公,刺客不会无故杀人,行尸楼更是拿钱办事,公公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哦,还是先说说最近吧。” 韩业喝道:“南宫碧落注意你的言词!” 刘福通抬手示意韩业退回,阴沉道:“南宫捕头,诬告是要有证据的。在你眼里什么算是得罪?扒了你的公服,封了你的家算不算?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接下来怎么查就是你的事,为了好好履行你的职责,还是先把人抬回去吧。” 第204页 南宫碧落皮笑肉不笑,并未被刘福通激怒,“我人单力薄,这刺客又是行尸楼的人,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不太好,不如麻烦韩大人,帮我把尸体护送回都察院,否则我只能先去叫人,再回来。” “南宫碧落你算什么、”韩业显然不愿意,但刘福通却道:“韩业,听南宫捕头的,你带人把尸体抬到都察院,快点。” 刘福通拿粉色手绢捂住口鼻,一脸不耐烦。韩业瞪了眼南宫碧落,只能让手下人把尸体抬出刘府。刘福通见南宫碧落还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皱眉:“你还不走?” “那我告辞了。刘公公,如果你想知道谁那么大的心行刺你,随时欢迎来都察院。”南宫碧落不卑不亢转身离开。 刘福通见她离开了,才气得拍了桌子,一掌就把桌子震得四分五裂,吓得屋里的人哆嗦了一下,等他平静了一些,立刻道:“来人,备轿,进宫。”带着人出了大堂。 风飘絮和瑶红一直站在角落里,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她们二人才慢慢离开刘府。来时有轿子抬,去时没有人在意,刘府里的人谁也顾不上她们,门卫开门将两个女流之辈请出了门外,就关了门。 夜色已深,从刘府到风月楼,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 瑶红轻声道:“老板娘,我去要个灯笼。” 风飘絮示意不用,“走吧。” 两人走在夜色里,刚走了几个拐角,前头的角落里亮着一盏灯光。高挑的女捕提着一盏灯笼,已经等在那里。见到风飘絮和瑶红,慢慢从角落里走到她们面前。 “我送你们回去。” 风飘絮:“不回都察院?” “不用急,已经交代下去了,韩业到了那里,自然有人会接手。走吧。” 风飘絮点头,与南宫碧落并排往风月楼走,瑶红识趣慢了两步,不去打扰她们谈话。 “你怎么知道打着灯笼在等那里我们?”风飘絮有些好奇。 “我只是不放心,那里是你们回去必经之路,我想等你们出来才走,没想到刘府不仅不送你们回去,连个光都不给你们。” “有瑶红在。” “我知道,但最近夜里不太平。” “不太平,要是刘府送,会出事还是会出事。我信得过瑶红,没关系的。” “你心态倒好。”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我原本还想要是刘府只安排了轿夫,就偷偷跟在后面送你们回去,最近真的不太安全,小心为好。” “呵,南宫捕头真有心。”风飘絮低笑了一声,继而又问道:“你这次离开有什么收获?” 南宫碧落向右侧目,借着灯笼的光,看着风飘絮的侧颜。面具挡去了大半的容颜,她微抬眼眸望来的目光似秋水潋滟,南宫碧落细微的牵了嘴角,“说来话长。” “路还长,你说,我听着。”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好,我与司徒离开京城后……” 月亮挂在了钟楼的檐角,纵横的小巷里,一盏灯笼的光缓缓前行,稳稳当当握在女捕的左手。她右手拿剑负在腰后,似乎是怕不小心打到了身旁的人,比平时倾斜的角度更平了一些。 夜里,三人为伴,轻轻飘着女捕说话的声音。 第68章 “汤怀仁把我推下了高台,抱着他的宝藏一起埋入了石堆。整个地宫乃至阴虚海岛都在塌陷,我们幸存的人奔逃回了天机号纷纷昏睡过去。醒来后听海王说双生海岛发生了海啸,之后我们乘船一路返回,遇上了出海寻找的吴大人。行尸楼的人早就下了船,不见了踪影,上岸后汤怀仁被抄家,易五失踪,吴大人派人去寻找双生岛再也没有找到,文书上报了朝廷。双生海岛成了传说,英雄大会、海上寻宝事件至此平息。或许只有海王还会继续在神秘的大海上找寻、探索。” 南宫碧落说起参加英雄大会寻宝一事,还是不免有几分唏嘘,隐去了建文帝地宫、郑和墓,所有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恩怨情仇、贪婪执着,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甚至行尸楼里的人和她想象中也不太一样,梁英、炽焰,先是有血有肉的人,才是杀手。 诸葛马前课,明朝十六帝。想起汤怀仁说的一些话,芸芸众生太渺小,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一个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的小小女捕。 女捕的眼眸略微低垂着,在灯笼夜色里柔和。风飘絮收回了视线,轻声道:“若如汤怀仁所说他找到的宝藏能穿梭时空,说不定他还没有死,活在某个时空里,继续追寻他要的真相。也许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找寻,找寻归途,只是我们大多数人都被生存弄得精疲力竭,无暇去想那么多了。能把眼前过好,过去不值一提,未来不会那么可怕,已经很好。” “风老板倒活得明白。” 风飘絮微微摇了摇头,“我可不敢说活得明白,和你一样在摸爬滚打着,你莫取笑。” 都只是还希望着什么,不肯轻易低头认输罢了。 “怎么会是取笑,是——”南宫碧落抬眼看着前面,灯笼的影子在摇晃,“欣赏。” 风飘絮愣了一下,轻笑出声,“连大名鼎鼎的第一女神捕都欣赏我,荣幸之至。” “是你莫取笑我才是。”南宫碧落也笑出了声,笑过之后询问道:“我这次见到了魑魅魍魉中的魅姬。她好像对我、应该说是我父辈很熟悉。你说行尸楼魑魅魍魉各自暗斗,魑鬼、魅姬都在拉拢你,关于他们你知道多少?” 第205页 “我也不想你这次去遇上魅姬。”风飘絮垂眸后抬起,“我说过魑魅魍魉四人身份成谜,我也在暗中调查。魅姬,于我有恩。” 南宫碧落脚步停顿了下来,看向风飘絮。风飘絮回头望来,眸色如常,声音冷淡:“她色相千面,来自西域,本被称为西域瑶姬,后在行尸楼里尊为魅姬娘娘,有传是逍遥侯最宠爱的女人。早前负责暗杀高官贵胄和声名显赫的江湖侠客,是最早主管行尸楼情报网的人。后来逍遥侯怕手下人集权生变,才让魑魅魍魉轮流管理行尸一百八十楼。魅姬,就是从秦淮画船上带我走的那个人,她扶我坐上了玄字一号楼的位置,她是我的恩人,我是她的棋子。” 风飘絮说话时没有一丝起伏,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南宫碧落有些惊讶,她一度只是看着忽然冷如寒冰的风飘絮沉默,又看了一眼身后一直关切风飘絮却又不支声的瑶红,微微叹息,“难怪我觉得魅姬有些地方与你相似,曾有一度怀疑魅姬是你。她与你的关系,就像你与风月楼里的姑娘们一样,你爱护她们,却也、利用她们,对吗?” 身后的瑶红欲言又止。风飘絮眸心闪了闪,她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往前走。南宫碧落也追随着她,继续并肩前行。 南宫碧落的视线又跑到旁边人的身上。气氛不如先前,南宫碧落喉头滚了滚,忽而轻笑道:“呵,说来魅姬真是个怪人。此番接触,我能感觉到她的善意,却不清楚她的意图,她对人好却总想瞒着一样。” “何出此言?”风飘絮侧目望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嘴角一翘,微笑如常。 “我不是说过此行险象环生,无论是徒手接火炮、或是被妖蔓缠住,亦或是被魅姬刺落悬崖,都足以要了我的小命,多亏了金蚕宝甲才屡次脱险。本来以为宝甲是朋友所赠,现在想来却是某个有心人送的。” “你就怀疑魅姬?” “嗯~”南宫碧落声音略微拉长,煞有其事点头,复又道:“赠送宝甲的人对我行迹了如指掌,我一进泉州城不止一拨人盯上我,除去汤怀仁、武林盟,会遮遮掩掩送我如此珍贵之物的人不是你,那只能是魅姬了。是她假扮了咸阳老鬼赠送我刀枪不入的金蚕宝甲。” 风飘絮似乎被南宫碧落神情逗笑,“你就这么确信?” 南宫碧落眨了眨眼,故意清了清嗓子,“本捕不是无故怀疑。一来已经经由咸阳老鬼本尊证实,他根本没有时间出现在泉州自然不能赠送宝甲。二来回想泉州那个咸阳老鬼,便觉出不妥了。首先咸阳老鬼好龙阳,与我虽然相交甚笃,却不会做出轻薄之举。其次他与司徒凌霄颇有渊源,决计不会不去见他,有金蚕宝甲这等好宝贝一定也是先想到司徒,才会是我。魅姬号千面妖女,我也得闻她易容术极高,艺高人胆大,也只有她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伪装赠宝。会选择咸阳老鬼,也是因为咸阳老鬼足够怪,怪得江湖闻名,不易让人起疑。” “但你没有证据。”风飘絮一语中的。 南宫碧落顿时泄了气,“是了,我没有证据。” 女捕的神色恢复如常,“但送个护甲如此拐弯抹角的只剩她了。魅姬做事滴水不露,干脆利落,若不是她言行矛盾,几次对我或司徒手下留情,我也不会这样想。她一定有什么理由,或许和我父亲有关、或许和师父有关,以后遇上她,该怎么应对她倒叫我好生思索。” “她可是一剑就刺你掉下悬崖,你能逃生是你运气好罢了,她与你终归立场不同。”风飘絮轻声道。 南宫碧落摇头,“她恐怕是几次三番确认宝甲在我身上后,才会毫不犹豫刺出那一剑。魅姬这人,不太好轻易界定评价。她的手下对她忠心耿耿,以命相护,又是你的恩人,若是能为谋,倒也可信。” 风飘絮垂眸,幽幽道:“魑魅魍魉,谁都别信。” 南宫碧落侧目,“你信得她,我当信得。” 风飘絮一时哑口,触及南宫碧落视线,错开了,“你是捕头,能信的只有你自己的判断。” 南宫碧落皱眉,风飘絮却是又道:“画人画虎难画骨,皮相可惑人,她是易容高手,自然很会骗人。人皮,是最好的伪装。这里的人都深谙此道,懂得不轻信于人。” 南宫碧落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她们已经走到了鸣玉坊。零零碎碎的灯笼挂在鸣玉坊的巷子里,没有之前明亮。楼阁林立,风月楼就在当间,楼高灯明,一枝独秀。 “要到了。”南宫碧落心想:原来横穿京城也挺快。 不知不觉中,风月楼近在眼前,三人没再出声,脚步也不曾加快,没走多久,也就到了风月楼前。 “到了。”风飘絮看着自家门匾,回头正要道谢。 “说来风老板也略通易容。”南宫碧落望着风月楼,却不知怎么呢喃了这么一句。 风飘絮不明所以,“你是说我也很会骗人?”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顿时语塞,哭笑不得。看着风飘絮的眼睛,赔笑道:“是我嘴拙。风老板说过言必不会骗我,我记着。我只是走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正在办的人皮纸扎案,风老板会易容,我耳闻易容会用人皮面具,可是如此?” “传言不尽然,或许有人会用,但我所知的只是仿人皮施彩绘乱真假。”风飘絮略一思量,就明白南宫碧落所指,“你是想问我是否有关于此案的线索?” 第206页 南宫碧落点头。风飘絮摇头,却在沉思。南宫碧落也不急着催她,就站在风月楼前,安静地看着她。瑶红正要开口,风飘絮先说了话:“现在案子僵住了吗?” “也不算,只是进度缓慢。已经找到第二具尸体,或许会有新的线索,但我看过那女尸,已经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流觞有没有办法。手头上的线索有几条,只有那些人皮制品还毫无进展。” 瑶红又欲张口,风飘絮却又道:“我倒有个朋友可能会知道人皮彩绘、纸扎工艺,可以带你去见她。” 瑶红却是一惊,惊疑地看着风飘絮。南宫碧落又插入话来:“多谢风老板。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是谁?” 风飘絮全然未觉瑶红异样,与南宫碧落交谈起来。 “你见了自会知道,只是她脾气有些古怪,可能有些麻烦。” “无妨,只要对案件有帮助,我倒不怕麻烦。” “那好,明日过晌午,我便带你去吧,上午她不见人,到时让瑶红去叫你,我手头上也正好有事要安排。” “什么事,方便透露吗?”南宫碧落恐是行尸楼的事。 “不是行尸楼的事。”风飘絮像知道南宫碧落所想一般,“是刘府要办寿宴,着了风月楼操办,我得安排一下。南宫,我知道李大人的事。今日匆匆而过,来不及多说什么,刘福通我不好得罪,希望你不会介意。还有今日那刺客是行尸楼的人,天字一号楼排行十六,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我明白。你也有难处。”南宫碧落只关心道:“今日在刘府可有受委屈?行尸楼的刺客行刺,看来事出突然,你会不会被波及?案子始终要查,你的安全也很重要。” 风飘絮见她真心关切,心头一暖,“我好歹也与刘福通这种人打过不少交道,能应付得了。行尸楼方面的事,我更是小心谨慎,你大可放心。今**来之前,王瑾曾去过刘府,是他让刘福通通知的都察院。王瑾素来心思缜密,杀人不见血,他让刘福通找来都察院后进宫去见他,恐怕不简单,你当小心才是。” “王瑾?”提及王瑾,南宫碧落脸色冷了下来,“是他让都察院介入刘府的案子?刘福通会被行尸楼行刺本来就不简单,还牵扯了一件人皮纸扎案,他不遮掩,反倒让我们介入,的确很可疑。”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沉思,便不去打扰,同时也在思索着什么,倒是瑶红终于能插上话了:“老板娘、南宫捕头,夜深风大,不如进楼里坐着谈吧。” 都到楼门口了,非要站在这里干什么?瑶红腹诽,这两人聊着聊着,就忘了她,旁若无人一般。 瑶红一开口,两人抬头看了下夜色,都已二更天,都不是闲散身,显然也不再适合夜谈。 “算了。”南宫碧落叹息,“夜深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她似乎还想嘱咐一些什么,但想到风月楼不是普通青楼,也就不再啰嗦,“风老板,明日再见,告辞。” 风飘絮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话,目送她离开,南宫碧落同样也不需要多嘱咐什么,提着灯笼,没入夜色。 直到女捕挺拔的背影走远了,目已不及,瑶红才对风飘絮道:“老板娘,南宫捕头已经走了。” “我知道。”风飘絮不需要瑶红提醒,瑶红这一多嘴,反倒让她察觉出瑶红是有什么想说,“你想说什么?” 瑶红迟疑了一下,问道:“老板娘,真要带南宫捕头去见那个人?” “反正以后她们也会打交道,早见面晚见面都一样。南宫碧落她、”风飘絮知道瑶红总爱操心,可惜她的心思很少能被他人猜到,“你去查一查龙继,我记得天字一楼停了单,何况还是刺杀刘福通。还有人皮纸扎一案,你让手下人去探探消息,能帮多少帮多少。” “是。” 风飘絮转身回楼,在小厮开门后正进楼的时候又停下,她看着身旁恭顺的瑶红,抿了抿唇,又嘱咐道:“刘福通的寿宴,交给琳琅来办。” 瑶红脸色一白,“老板娘,不用、” “这是命令。”风飘絮打断了她,“你专心办我交代你的事。” 说完就回了楼,留下瑶红杵在原地半晌,五味杂陈。 都察院。 却说南宫碧落送完风飘絮后,就加紧去了都察院,还没来得及去见流觞,就被王锐叫去。询问完刘福通处情况后,王锐沉思后道:“王瑾那只老狐狸看来又要使绊子,你当心他对付你。” “我会当心的。现在我只想快点破了人皮纸扎案。尸体送到流觞那里去了吗?” “你呀。那具尸体我见了都要吐,你也真是舍得觞丫头面对,她本来是要验尸,但我见天色已晚,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验,免得晦气,再说她也连着没有休息了。这是十五年前的人皮案卷宗,林大人派人送来的,你今天就先别管尸体,先回家看看卷宗。免得下次见到你娘又在背后骂我。以前你爹在她骂,现在还骂,连我夫人都被她影响,以为我总是劳役你们。”王锐给了南宫碧落案卷,就赶她回去,自己却住在了都察院书房。 南宫碧落随了他的话,回了家。 南宫宅。 南宫碧落回了家,不敢直奔书房,索性回屋脱下公服,打算就在屋子里看卷宗。翻着衣服,倒看到了之前在泉州带回来的包袱,她贴身的东西,家里人从来都不会帮她收拾的,她从里面摸了套青衫,还摸到个簪子。 第207页 她看着那支花了她十两银子的簪子笑了笑,想了想放进了公服,便坐在桌案前,翻阅起案卷了。 可怜的曲水天一亮刚一着家,就看到她家小姐已经换好公服,准备出门。 第69章 天蒙蒙亮。 曲水刚进家门,就看到了一起出门南宫碧落和流觞。 “小姐,我才刚进门,你就要出去,就算是陀螺也要歇口气吧。”曲水叹了一口气,准备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去都察院。 南宫碧落抬手点中曲水眉心,一下就把萎靡的丫头推了回去,“你先回去小睡一会儿,午时之前来都察院。今早才回来,应该有消息汇报,精神点再来。” 曲水搓了搓眉心,撅嘴哼了声,也不和她家小姐废话,转身回了屋。她已经知道第二具尸体的事,她家小姐和觞姐一起出门,想必会去验尸,她才不想去。 南宫碧落与流觞相视一笑,就往都察院走。 路上,南宫碧落询问道:“流莺尸体上还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流觞摇了摇头,眉梢紧蹙。“我今日再看看昨天搬回来那具女尸,但我昨晚已经粗略看了一下,尸体泡了太久,浑身脂化,能尽量完整捞起来已经不易,可能上面有用的线索也不太乐观。那些人皮制品,拆卸完了,也试着拼装,但破损严重,我还在叫人翻阅古籍有没有甄别的办法。这些人皮都风干了一段时间,与流莺合不上号,之前断定是四个人,但昨儿又搜出来一些,受害人数不定。” “又搜出来了?”南宫碧落皱眉,“什么地方?” “鸣玉坊,张大哥他听你的交代,拿了地图做了标记,回衙门去问他吧。”流觞揉了揉额角,“你呢,昨夜见你在看卷宗,有没有进展。” “十五年前,死了四个人,虽然没有人皮纸扎,但人皮里填了稻草,也像扎了个人偶,而且那四名死者,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 “她们虽然是民妇,却也做皮肉生意。” “你是说凶手专门针对烟花女子,并且十五年前的凶手极有可能也是此案的凶手?”流觞见南宫碧落点头,她紧抿嘴唇,沉默了稍许后,坚毅道:“我会尽量刨验新的女尸,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复原她的相貌。失踪的八名女子都有画像,如果能大致临摹出她的模样,就多了一条线索可查。可是那些人皮制品,就只能、” “那个我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 南宫碧落并未回答,流觞也不再追问,只又道:“昨日刘福通派人来都察院报案,他又打什么主意?” “不知。他那大肚子里都是坏水,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了。不过送的两具尸体倒也对我们有用,你之前不是说过行尸楼的尸体里都有某种特殊药物,这次也是行尸楼的刺客,你也多费费心。” “嗯。”流觞点头,想了一下又道:“凶手一直围绕烟花地、烟花女子犯案,怎么又会有具尸体从刘府枯井里捞出来,会不会与刘福通有什么关系?他性子残暴,拿人命当草芥,做出什么,我想都不会太吃惊。总之,小姐,不管案子怎么查,你的安全最重要。” “我晓得。” 说话间二人进了都察院,一起进了验尸房。 不到两个时辰,曲水便休息好来到都察院。她知道南宫碧落和流觞进了验尸房,不愿进去,就抓了个小衙役,威逼利诱将他推进验尸房,帮她叫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不消一会儿出来了,那个衙役却也跑到一边呕吐不止。 曲水见状抖了抖,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小姐,我是真的佩服你和觞姐。尤其是觞姐,文静柔弱的一个大美人,却总是和尸体为伍。” “少贫了。”南宫碧落脱下进入验尸房罩的布衣,散了散味后,道:“说吧,你查流莺查到了什么?” “嘿嘿,查到不少呢。”曲水一脸骄傲。 “流莺二十岁,十五岁就当了红倌,虽然姿色上佳,在飘香阁里却也是个老人了。妓院一般有品级,她近年在楼里的行情越来越差,品级也越来越低。禁娼令下了后,也被柳易枝安排接些低等的嫖客,出事之前和一个屠夫起了争执,被扎穿了脚板。她早就生了叛离之心,只是苦于赎身钱财过大以及离开飘香阁后没有依靠,才继续留在柳易枝手下。她与楼里关系还行,既不得罪谁也不与谁亲近,对柳易枝也是讨好顺从,知晓世故,心肠也还可以。偶尔遇上街角讨饭的,还会打发花子,不过在她死前一段时间,她与柳易枝的关系突然僵硬,发生过几次争吵,听说是在民宿认识了个世家公子,与那公子情投意合。她向柳易枝提了赎身,但柳易枝不同意,还骂她鬼迷心窍,流莺与楼里也渐渐疏离起来,她曾经偷跑出院,私会那个公子,被柳易枝发现后挨了打关了禁闭,但屡次不改。她品级不高,柳易枝的精力不会在她身上,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与那公子继续交往,想来她会出事多半也是背着飘香阁去见她情郎吧。”曲水一口气说完了查来的事。 “那个屠夫和那个公子,你查了吗?” “自然查啰。”曲水乖巧点头,“屠夫名叫朱大富,在东街菜市卖猪肉,住址也在东街。有趣的是那个公子,我多番打听才晓得流莺情郎名字,叫周木杉。说是富户周良才府上公子,我又打听到周府,去那府上一问,那家只有个女儿,根本没有公子。我再继续追问,才知道他们下人里有个叫周彬的,听形容与流莺情郎极为相似,我才又去打听那个周彬,你猜怎么样?” 第208页 “怎么样?”南宫碧落倒也配合曲水。 “那周彬根本不是公子,充其量就是个梁上君子,在许多富人家打散工,手脚也不干净,只是生得白净俊俏,仗着相貌穿得人模狗样骗了不少人。他住在东郊,进城离东街不远,我们正好可以一并去会会这两人。” 南宫碧落听罢后,点了点头,她看了看时辰,离晌午还有点时间,“水儿,随我去东街。” “好嘞。”曲水两步一跳就跟上了她家小姐的脚步,去东街路上,曲水问道:“小姐,虎子不是去查柳絮了吗?我们去了东街,是不是要去顺天府?” 南宫碧落摇头,“不去顺天府,今天下午要随风老板去个地方,小虎那里有消息自然会来找我,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好。”曲水笑得很甜,她就是喜欢跟着南宫碧落查案。 东街。 东街人声鼎沸,小贩云集,是京城最热闹的几条街之一,吆喝声不绝于耳。 来此多是些平头百姓,当然也有富人家千金、公子。这里多是小摊,也有好几家老字号的商铺,摩肩接踵,自然小偷小摸也多。南宫碧落一身捕服,尤为打眼,震慑了不少人,不过倒没有发生避而远之的事。老百姓里有打招呼的,好几个流氓地痞看见她,也是主动迎上前,点头哈腰献殷勤,想来以前在南宫碧落手上吃过亏。 有了这些流氓混子帮忙,不费吹灰之力她们就找到了朱大富。朱大富是个满面油光的屠夫,满脸横肉,她们去时正光着膀子给人切肉,手起刀落,摊子都抖了三抖。几下就把猪骨剁得匀匀称称,说话粗鲁不讨喜,摊子前的客人倒没少。 “南宫捕头,这猪头富老几辈儿都在这里卖猪肉,价格公道,从不缺斤短两,他虽然有狂病,伤过人进过牢子,但平日里人还是不错,他不会犯什么事儿吧?”说话的是个出了名的混混儿,名猴三儿,尖嘴猴腮,留了两撇小胡子,是东街一霸。曾经还找过刚当差没多久的南宫碧落麻烦,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是南宫碧落手下线头。 南宫碧落笑了笑,拍了拍线头的肩,就去找朱大富问话了。朱大富见南宫碧落打扮,脸色不太好看,又听她来意,一刀劈在菜板上,菜板一下就裂成了两半。 “猪头富你发什么疯!”猴三儿当即喝了朱大富一句,生怕南宫碧落生气。 南宫碧落倒不在意,看了一下他的屠刀,弯唇笑道:“庖丁十三式,你是练家子。” “练过又怎么样,你要问那妓子的事,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别挡着我做生意。” “猪头福,你个混东西。”猴三儿一下子攀上朱大富的肩,他人不算高,像挂在朱大富身上,在朱大富耳边低声道:“你看见她那身衣服了吗?她是南宫碧落,是衙门里的人。你得罪了她,我在这条街上还混不混,你丫的还混不混。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别犯病。” 朱大富一抖,像抖虱子一样就把猴三儿震了下来,“衙门里的人又怎么样,我朱大富在这里做生意就没怕过谁,我要是犯了事,她拿我便是,问那个妓子,我就是不想说。”他脸甚至脖子都涨得通红,梗着脖子瞪着周围的每个人。 曲水眉头一皱,就要动手。南宫碧落看了看周围看热闹又碎嘴的人,制止了曲水,她剑鞘尾端一挑,就在挂钩上挑了块猪背肉,扔在案板上,“我买块肉,要瘦不要肥,去筋膜,你给我剃干净,今天这事儿就算了。” 朱大富皱眉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重新拿起刀,就将南宫碧落挑的肉处理干净,并用油纸打包,动作麻利,绳线一搭一结,就包裹妥当。 “几钱?” 猴三儿立马上前道:“怎么敢让您给,南宫捕头,我来结。” 朱大富却道:“这包,五十铜。” 南宫碧落没带铜钱,就放下了半两碎银,朱大富却不碰,“找不匀。” “不用找了,当赔砧板。水儿,我们走。”南宫碧落拿过了猪肉,便带着曲水离开猪肉摊。 猴三儿给了朱大富后脑勺一下,就赶忙追上了南宫碧落,“南宫捕头,猪头福他以前犯过病,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不过猪头福从来不沾女色,一直打光棍儿,平日里又抠得很,怎么可能去鸣玉坊。” 南宫碧落没接猴三儿话,只是道:“你知道周彬吗?” “知道。” “带我去找他。” 他们一起去了周彬家,一间破草房,家徒四壁不闭户,进屋却没有见到周彬人。问了邻居,邻居也不知道周彬去了哪里,他们又回到街上。 “没关系,南宫捕头,这小子喜欢给人打散工,手脚又不干净,说不定又去哪户人家做活去了,或者去偷鸡摸狗了。我去帮您打听,保证帮你找到他。”猴三儿说着,南宫碧落一句话没说,他就自顾自叫上街边几个弟兄去找人了。 “呵呵,小姐,当初猴三儿嚣张得对你又是指,又是调戏的,现在就和耗子见了猫一样,又怂又狗腿。当时你留他腿,现在还真省事。”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曲水的调笑,当初这片是她在管辖,什么人都有,地头蛇最多。见她是个女流,没少找她麻烦,结果反倒被她收拾了不少。她已经很久没有巡过街,遂在东街走了走,也顺便看一看那个周彬是不是在市集里扒窃,却无所获。 第209页 “现在治安是好多了。走吧,水儿。” “诶?那个屠夫不管了?周彬不管了?” “不是有猴三儿吗,让他找人盯着朱大富、找周彬就是。”南宫碧落将包着猪肉油纸包放进曲水手里。 曲水抱着猪肉一头雾水,“那我们来这里干嘛,就买了块猪肉?小姐,你等等我啊。” 南宫碧落听得曲水叫唤,摇了摇头,她只是看了下天色,与风飘絮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急着回去而已。 “小姐,这猪肉带回家吗?” “送都察院。” “咦?”难道她家小姐买猪肉是另有所图? 曲水正准备询问时,南宫碧落却停了下来。曲水顺着南宫碧落视线看去,看到一堆人围在一个摊子前,摊子边栓着只灰不溜秋的毛驴,他们正在围观一个书生写字。 那书生双手执笔,两手同时运笔,笔走龙蛇,白纸刷刷就上了墨,笔势苍劲有力,一手狂草,一手颜书,都是好字。书生露了个侧脸,十分俊朗,整个人虽着破布青衫,却是意气风发,举止风流。 “是他。”南宫碧落认出了书生,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秀才,秦致远。 “小姐,你认识他啊?”曲水问了话,又向那生已经写好了字,正在叫卖他的字画,卖得还不错。他长得俊俏,自然有些逛街的小姐对他青睐,借着买卖之际,和他搭话,他倒也应对自如,不过却是遇上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找他麻烦。 “哟,听说你是来参加秋闱的秀才,不去书院住着,倒来这里摆摊,秀才卖字,有辱斯文。你这样是当不了官的,收摊回家吧,在这里现什么现。”一蓝衣公子,拿着折扇挑翻秦致远刚写的字。 秦致远倒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当官靠的是真才实学,与我卖字画有什么关系,再说我食不果腹,衣还尚且能蔽体,如果不卖字画赚点钱,流落街头更不体面。现在我还是斯文,并未有辱啊,也不是现,是求伯乐。伯乐、博乐,用写字画画的雕虫小技,博诸位一乐。” 旁边有几个小姐掩面笑了起来,那蓝衣公子便不乐意了,扯着他的一副字丢在地上,“啧,你怎么不上道呢。你看看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看都看不懂。” 秦致远真是好脾气,弯腰捡起来,将字翻了过来,“这是反写柳公《冯宿碑》,反过来就看得懂了。” 岂料那蓝衣公子更是窝火,扯过纸张两下就撕碎了画纸,并将围观的人都轰走,“反过来看个屁,什么破碑。哗众取宠的白面鬼,风骚娘气的兔儿爷,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小爷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假道学、伪君子。再让我见着你摆摊,见一次掀你一次!谁要买他字画,就是和我许登文作对。”他一脚踢开了用以支撑摊子的一条长凳,砰的一声,摊子落了地,吓得旁人散了不少。 蓝衣公子冷笑了一声,对身边的朋友,道:“走。”便大摇大摆离开。 秦致远再好的脾气都气得青了脸,蹲**捡起被打翻的字画,只有一个好心的老人帮他抬摊子。 “年轻人,他是许大人家的二世祖,父子都一个德行,没文化,官啊——”老者凑近秦致远耳边道:“是买来的。” 秦致远皱眉,老者帮他扶正了摊子,捡好了字画,“你呀,别放在心上。不过以后你还是小心再遇上他,他那人不讲理的,今天也别再摆了。”说完老者便走了。 剩下秦致远站在毛驴边抱着自己的心血,叹息道:“流氓当官,秀才卖字,真是世风日下。小灰,情势人势我们都不强,换个地方吧。草料,要多欠一会儿了。”他自嘲地笑了声,摸了摸毛驴,将东西一件件收好。 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南宫碧落也没漏掉秦致远的叹息,不禁笑了笑。倒是曲水愤愤不平道:“真是欺负人,亏得秀才好脾气,换了是我,非得扒那二世祖层皮,管他老子官不官。小姐,你既然认识他,怎么不去帮他?” 南宫碧落瞥了曲水一眼,无奈摇了摇头,看着秦致远道:“那秀才有些意思,非池中物。水儿,你附耳过来。” 曲水当即凑了过去,听了南宫碧落交代,当即点了点头,“好的小姐,这简单,我这就去办。” 曲水穿过人群就朝那秀才走去,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立刻离开了东街。 不带曲水去赴风老板的约也不错,免得她那小嘴得啵不停。 南宫碧落飞速回到都察院后不久,非但是瑶红准时来请人,风飘絮还亲自来接人了。她的轿子就在街角等着,旁边还有一顶空轿子是为南宫碧落准备的。 南宫碧落被瑶红请到不太显眼的街角,看着掀开轿帘的风飘絮,暗道:还好用了轻功。 只是看着另一顶轿子,她皱了皱眉。怎么是坐轿子?走路、骑马都好啊,还能说话聊天。 但看着风飘絮,她说不出来,只好坐进了轿子。 不过在坐进轿子之前,她将怀里的簪子摸了出来,递给了风飘絮,免得之后忙忘了。“从泉州带回来的礼物,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风老板。” 风飘絮拿着簪子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打量了一下簪子,轻轻笑了笑。是挺好看,她便收好,放下了帘子。 “瑶红,走吧。” 瑶红便让轿夫抬起轿子,一路出了城门,南宫碧落在轿子里闭目养着神,可是出了城门没有走多久,她就被放下,还听见了马的喘息声。 第210页 风飘絮揭开了轿帘,请她出去,果不其然见到两匹马,他们停在一个林子里。 “那里有段距离,我们骑马过去,轿子只是掩人耳目。”风飘絮说着就上了马。 南宫碧落也不含糊,翻身上马,风飘絮便策动缰绳,奔了出去。南宫碧落紧随其后,而瑶红则带着轿夫,抬着轿子出了林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骑飞奔,并驾齐驱,溅起尘土。 “风老板原来会骑马。” “我可没说我不会。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会骑得这么好,有些新奇。” “有什么新奇。我的身姿可及不上英姿勃发的南宫捕头,尤其是跨上惊帆,叫人挪不开目光。” “有吗?”南宫碧落呢喃了一声,不以为意,反倒是目光落在策马飞驰的风飘絮身上,都不怎么看前面。 差不多奔了半个时辰,走进了一片竹林,风飘絮停下下了马,南宫碧落也随着她下了马,将马儿栓在竹林外。 “我们得走着进去,穿过这片竹林,就能见到我说的那位朋友。” 南宫碧落打量着周围,“我倒不知道,京城附近还有这么个地方。” 竹林青翠,清静幽深,偶有微风,沙沙作响,南宫碧落随着风飘絮往前走,只觉心情恬静,平复了打马而来的奔波。突然满目绿意里闪过了一条红影,南宫碧落不免愣了一下,可再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有轻飘飘落下的竹叶。 “怎么了?”风飘絮回头发现她停下。 “眼花了。”南宫碧落笑着回道,重新跟上风飘絮,还不忘往回看一看,还是竹林竹影。 第70章 竹林很深,走了许久,周围景色一致,落叶成堆铺满地,第一次来的人不太容易分辨方向,南宫碧落紧跟着风飘絮,才不至于迷路。 “风老板对这里很熟悉了吧?这种没有路的竹林最难走,到处看起来都一样。” “只是偶尔会来罢了。这里的林子是我那位朋友种的,使了些奇门障眼的路数,只要认了门路,有熟人领着,尚且好走。她那人喜欢清静。”风飘絮提着裙摆,专注地看着路。 “原来如此。风老板那位朋友,莫非是哪位隐世的高人?” “高人不高人,倒不好说,脾气古怪是真的,也总懂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到了那里,看到什么,不要惊讶。” 南宫碧落眉梢一动,笑道:“我应该还算见过世面吧?会被吓到吗?” 风飘絮忍不住看了南宫一眼,亦笑言:“嗯——这个也不好说。” “哈,是吗?我的好奇心是越来越重了。” 风飘絮听她这一句,眼底滑过一丝异样,维持着唇角的弧度,近似呢喃般低语:“我倒忘了南宫捕头的脾性。” 却不想这一分神,脚腕处突然滑过一丝异样,她受惊一个趔趄。南宫碧落,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 “风老板当心。”南宫碧落握紧风飘絮的手掌,并未注意到其他,以为她只是脚下一滑,只道:“我是什么脾性?” 却见风飘絮用脚拨开脚边的落叶堆,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扭到了吗?”南宫碧落凑近了几分,关切道。 风飘絮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蹭过我脚踝,绊了一下。” 南宫碧落闻言,也用脚踢开了落叶,什么也没发觉,“若是活物肯定跑了,也可能是刮到竹叶堆里的竹枝梗了吧。” 风飘絮点头,见她还握着自己手,便道:“那继续走吧。”手也准备顺势收回,南宫碧落却就势牵着她,没打算松开,拉着她往前走,快她半步距离。 “地上全是落叶堆,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就怕万一碰上蛇,竹林里的毒蛇毒性很强,就这样走吧。”南宫碧落折了节细长的竹竿,杵着前面前行。 风飘絮也没有意见,刚才的触感的确像是蛇,不过却有些暖和。她不确定是什么东西,就怕这里的主人又弄来了什么怪东西。 就这么牵着又走了一会儿,竹子没有刚才那么密了。南宫碧落闻到一丝丝有别于风飘絮身上的幽香,亦不是竹香。不多时前面就看到了一角屋檐,再往前就看到了一座竹屋。 竹屋的院落很大,周围开垦了一片十丈方圆空地,篱笆围绕,前面花圃,后面看不到,被竹屋的墙挡住了,竹屋也很大,不止一个屋顶,恐怕有好几间房子。造型别致,正当前的屋顶搭建八角屋檐似塔,通向竹屋的路用鹅暖石铺就,门前挂风铃,风铃的穗子很长,微风一吹就发出微响。 “到了。” 风飘絮轻轻说了声,两人的手便自然松开。南宫碧落想不出这样如同竹林隐士般的屋子里会有什么令她惊讶的东西,但光天白日竹屋紧闭的门窗和四周婆娑竹影,还是让她感觉一丝莫名的异样。 “南宫,把这个吃下去。”风飘絮拿出了两颗药丸,给南宫碧落一颗,自己吞了一颗。南宫碧落接过也不多问便吞了下去。 “随我来吧。”风飘絮领着南宫碧落踩过了鹅暖石铺的路。 这前院的花圃里盛开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花,许多南宫碧落都叫不出名字。风飘絮走至门前,有节奏的敲响了门,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暗号,但是却没有人来开门。风飘絮便走到门前那风铃下面,扯了其中几根穗子,屋子的大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第211页 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在风飘絮的带领下,南宫碧落进入了竹屋,刚进屋子,门扉立即合上。本以为里面也会是符合外观的雅致格局,却不想一进里面如同走入了黑夜,四面都蒙着黑布,视野模糊不清。大概看到屋子内似乎有许多摆放的饰品,用桌子或木架摆放在屋里的各个角落。 昏暗中,南宫碧落感觉手腕被风飘絮牵住,风飘絮拉着她往里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架子旁,摸索着什么,只听得一声异响,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光,蜡烛在蒙纱的灯架里点亮,屋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楚了一些。 可是南宫碧落却猛地瑟缩了一下,浑身一抖,她的面前摆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盯着她,睁开的眼睛是纯黑色,还是个雌雄莫辨的光头。仔细一看是一块椭圆光滑的石头,但却敷上了一层人的脸皮。 “这是、”南宫碧落浑身发凉,眼前就像一颗真的人头,她忍不住想要抬手去确认一下,却感觉风飘絮轻轻扯了扯她。 “这是雕出来又敷的一层画。”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的感觉。 “画的?”南宫碧落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是雕刻的工艺和画工都几乎以假乱真。 她再往四周一看,断手、断指、半张脸的人脸画、满脸刀疤的脸皮,还有人脸上的嘴鼻口舌等等应有尽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摆在周围,就好比一个分尸现场,让人不寒而栗。 窗檐房梁挂着各种动物风干的尸体,房梁底下就是青绿色的蛇,铁钩吊着蛇尾挂了一排倒垂着,信子翻在外面,肚子被破开,腹内空空。屋子的正中还摆了张搭上血红色桌布的方桌,桌上放着一个香炉,炉子里飘着青烟,南宫碧落觉得头有些晕。屋子里太压抑,也太诡异,饶是她也觉得很不舒服。 “你没事吧?”风飘絮察觉出了南宫碧落的异样,“这屋子里燃的香是去除异味的,可是带有些许迷幻作用,刚才吃下的药,就是防止不适。” 南宫碧落定了定神,已经从惊讶里恢复,哭笑不得道:“看来风老板的顾虑是对的,这屋子里的东西真是吓我一跳。” “少见多怪!” 突然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自屋内响起,一名老妇从屋子侧面掀起黑色的帘布,走了出来。 只见她走到当间的红布桌旁,手拿着香炉转了转,整间屋子的黑布就升了起来。屋子外面的阳光也照了进来,让阴森森的房间亮堂了许多,而她则坐在了桌旁,手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玉锉磨着指甲,五指修长,是双很好看的手。 南宫碧落注意力一下就被来人吸引了去,打量起来。 坐在桌边的人发丝白得泛银,脸上皱纹倒不多,仍见年轻时的风韵。身板挺直,身量修长,穿着绛红衣衫,气质雍容,有些慵懒地靠在桌边,细心地打理着指甲。不经意的抬头一瞥,有种高贵而冷漠的睥睨,给人以她并不是个老人的错觉。 “青竹苑不欢迎陌生人,你忘了吗?”老妇说话时耷拉着眼皮,很随意又不容置疑。 “不敢忘。只是有事想请您帮忙,希望破例一次,下不为例。”风飘絮回道,很是敬畏的样子。 老妇不再摆弄指甲,盯着风飘絮低垂温顺的眼看了一会儿后,道:“知道我这里的规矩,还让你明知故犯的事,可以听听。” “是这样的,最近京城里发生了扒人皮做纸扎的凶案,凶手似乎故意针对娼门女子,各种人皮纸扎围绕着鸣玉坊抛弃,那些人皮经过加工制作不太好拼接,便想来请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尽快抓住凶手。” “我记得查案是衙门的事,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个心思了?”老妇听完没说答不答应,问了话后,就把目光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一直没有擅自插话,当老妇看来,她才道:“南宫碧落见过前辈,晚辈是都察院的捕头,查案遇到困难,才叫风老板帮忙。听闻前辈博学多识,希望前辈赐教,给陷入迷境的凶杀案点个明灯。” “南宫碧落。”老妇端详着南宫,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你倒会扣高帽,花言巧语。” 她见南宫碧落端正站着,神情恭敬柔和,并不反驳,便又道:“这个忙,倒也可以帮,不过——你得给我一样东西,我才帮你查案,就怕你不肯给~” “前辈尽管开口,我有的东西,一定不会吝啬。” 老妇冷笑了声,“有的,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只是没有一个人会对它慷慨,何况只是为了查案。”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什么东西?” “你的命!” 原本坐着的老妇,一下子出现在南宫碧落跟前。 南宫碧落惊了一下,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老妇的身法很快,不亚于司徒和之前见过的魅姬,猝不及防就出现在咫尺之距,抬手就能用手中的玉锉抹了她的脖子。但南宫碧落并没有慌乱,直视着老妇深邃的双眼,不曾退缩,这双眼睛、 似曾相识。 老妇缓缓抬起了手,见南宫碧落气稳神定,丝毫不慌,她弯了嘴角,冰冷的指背轻轻触碰到南宫碧落的脸,缓缓滑下,“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真相吗?” 南宫碧落微微偏开了头,让陌生的手指离开了面庞,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我的命能让一个杀人如麻的凶徒伏法,那么、我愿意。” 第212页 老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拉开了和南宫碧落的距离。她笑了一声,转身坐回了座位,对南宫碧落道:“你的皮肤入不了我的眼,亏你还是药王传人苏映月的女儿,连保养都不会。你的命也还是留着吧,毕竟我也不能保证帮了忙就一定找得到凶手。” “这么说前辈是愿意帮忙了?”南宫碧落笑问道,心里倒好奇她为何会提到她娘亲。 “别高兴太早。”老妇斜眼看着南宫碧落的笑容,从宽大的云袖里摸出了一份四四方方叠好的羊皮卷,扔给了南宫碧落。“这上面记载着人皮的特性,以及皮质工艺的一些见解。你拿回去给看得懂的人看,如果能自己解决最好,不能你再来请我吧,我不想离开青竹苑。” 南宫碧落拿着羊皮卷,沉吟了一下,觉得暂且不宜得寸进尺,便道了谢。“多谢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竹无心。” “竹前辈深明大义,那些枉死的姑娘会感激你的。” 竹无心似笑非笑地盯着南宫碧落,“大义?别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我只是心血来潮,卖风老板的面子,可没有为谁伸张正义的心思。况且那凶手扒了人皮却做纸扎太低级了,早死了好。” 竹无心说话的时候,神情阴测测的。南宫碧落扫了扫周围以假乱真的人体残肢、面皮以及各种动物干尸,咽了咽口水,行礼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前辈愿意帮忙。人命关天,既然这份羊皮卷能帮助破案,我便不打扰前辈,先告辞了。” “还算机灵,你不走,我也该赶你走了。”竹无心又转了下桌上的香炉,周围的黑布便又垂了下来,屋内恢复了昏暗,她如同入定老僧闭目坐在红布桌旁,像一具不腐活尸与环境融为一体。 南宫碧落暗道隐世高手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与风飘絮对视了一眼,风飘絮便点头,二人一同对竹无心行了个礼,离开了竹屋。 待南宫碧落和风飘絮走后,竹无心方睁开了眼。 她盯着房门,不知在想什么,身侧的布帘后却有了动静。从她出来的那个地方,有个人影站在那里。竹无心不曾回头便已察觉,再度开口,声音却变了,变得更年轻清亮,冷道:“为何去而复返,我这里的规矩,难道你忘了?” 来人恭敬道:“我不敢忘了青竹苑的规矩,只是我看到了南宫碧落,难道、” “她会来此,我早就知道。” “如此、那便是我多虑了。”那人准备离开。 “对了。”竹无心却又叫住他,“你以后尽量少出入我这里,青竹苑需要清静,我不想有人来打扰。” “娘娘放心,我即刻就走,也不会让人打扰到娘娘。”那人的气息没了。 竹无心听那人走后,冷冷瞥了一眼黑布帘,似乎不太喜欢那人,她再度转了转香炉,这一次将黑布及门窗全部打开,她看着大门,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风铃响了响,风飘絮的身影从大门进来,去而复返。 竹无心微微一笑,开口便问:“把人送走了?” “嗯。送出了竹林,她便绕道回衙门了。”风飘絮走到桌旁坐下,见茶都没有一杯,就打量起四周来,看着屋内的布置,皱眉。“你还真是恶趣味,将作坊的东西摆到了这里,故意要吓她吗?” “我可不是故意的,是这几天正好要打扫,才把东西搬到这里。这就能把她吓到?那她也不过如此。”竹无心不以为意。“你就是因为她,才临时改变了之前瑶红送来的英雄大会计划?” 风飘絮不与她作多争辩,轻声道:“你不该过多引她注意,一旦她好奇起来,不会轻易罢休的。” 竹无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捕快的天性,她爹也是一样。分明是你把她带来这里的。” 风飘絮不说话,低垂着眼,心思莫测。竹无心又是一叹,“算了,你想怎样做,随你吧。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风飘絮将受伤的手放在了桌上。竹无心把纱布拆开,就看到因烫伤狰狞的伤疤,整个手背面目全非。竹无心眉头皱得更深,为风飘絮上药,“你说你,多好的纤纤玉手本来就伤得不轻,还非要二度烫伤成这样,是信不过我?” “不敢。”风飘絮平淡道,任竹无心为她处理着伤口,哪怕撕扯着肉皮,风飘絮也只是眉梢微蹙,哼都不哼一声。 竹无心为风飘絮上好了药,实在看不惯她的伤口,便摸出一瓶肉色的泥浆为风飘絮涂抹,她的手抹过风飘絮面目全非的伤口,竟然不消一会儿就将伤口抹平,完好如初。 风飘絮瞥了一眼,“何必呢,反正都要缠纱布。” “要缠纱布也要等药渗透后才缠,我只是眼不见为净。你看再深的伤口,我都能让它消失。” 风飘絮知道她指什么,摸了摸伤口处,那层伪装便塌陷了一个窝,伤口还是会疼,“可假的就是假的,瞒不过有心人。只有真真假假,才能混淆视听。” “我教你的东西,你倒学得青出于蓝,我说不过你。你这次带南宫碧落过来,不只是为了让我帮她吧?” “我还想知道上面是不是下了新的指令?为什么龙继会去行刺刘福通?” “龙继刺杀刘福通?”竹无心一怔,“上面没有那么傻,英雄大会一行目的达到,逍遥侯下了令暂停天字楼接单,许是龙继以个人名义接了活吧,本来杀手就以此为生,杀了刘福通也算为民除害。” 第213页 “可是龙继挂着行尸楼的牌子去行的刺,死在刘福通手下,矛头便指向的行尸楼。若不是上头的指令,那就是管理出了问题,万一玄刚又被派来,便对我们不利。” “玄刚?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竹无心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倒是你,和南宫碧落走得这么近,我不认为是好事。” “当初不是你提议借南宫碧落的刀吗?现在倒来反对。”风飘絮神色冷淡,“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查清楚龙继的目的为要,别让这样的插曲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竹无心点头,为风飘絮缠上了纱布,随后风飘絮便起了身。 “好了,我该回去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你孤居于此,照顾好自己。” 竹无心冷笑,“呵,我还轮不到你来为我操心。” 风飘絮不置可否,神色依旧平淡,又道:“人皮纸扎案,你若能多帮她一些就多帮一些吧,她在王锐手底下做事,王瑾不会放过她。”说完转身便走。 南宫家的人啊。 竹无心在心底轻叹,神色复杂,看着风飘絮离开的背影,她问道:“你究竟是希望南宫碧落好?还是不好?” 风飘絮脚步一顿。 “她是你的朋友?还是棋子?” 然而并没有得到风飘絮的回答,风飘絮停顿了一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飘絮出了竹林,走到马匹的身边,停下。 她并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摸出了之前南宫碧落送她的簪子,看了一会儿后,好好收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回到了先前下轿的林子,轿子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只不过来接她的人不是瑶红,是琳琅。 风飘絮并不意外,下马将缰绳递给了琳琅带来的随从,琳琅上前道:“老板娘,刘福通的寿宴已经做好安排。” “那便好,做好了安排,你随我上刘府去禀报一声,也好趁此再打探些什么。”风飘絮坐上了轿子。 琳琅拂了拂轿帘,便让轿夫起轿,回了城。 第71章 南宫碧落从青竹苑离开,绕道回了京城,她拿着从竹无心处得来的羊皮卷,本想返回都察院给流觞,但想到流觞现在手头上最主要的任务是验尸,她思索了一番便回了南雍巷。 当她叩开自己家门,何五看到她不免愣了一下,“小姐,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五叔,我娘在家吧。” “在呢,夫人这些天都没往外走。” 南宫碧落点头跨过门槛往里走,去找苏映月。见到苏映月的时候,苏映月正在喝莲子羹,看到南宫碧落送到嘴边的汤匙都忘了放嘴里,一脸错愕。 她没看错吧,她那不到夜深不回家的女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南宫碧落嘴角抽了一下,走过去也坐到了桌子旁。五婶为她也盛了一碗莲子羹,南宫碧落却挪了下碗,将莲子羹暂时放到一边,专注地看着她娘吃东西的样子,有些可爱啊。 苏映月本来又舀了一勺汤羹,但送到嘴边又停住,抬头看着她女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花。吃莲羹,巧姐的手艺,别浪费。”她说完还拿勺子从南宫碧落碗里舀了许多银耳和莲子走。 “姑奶奶,羹还有,非要抢小姐的。”五婶忍不住嗔怪苏映月。 苏映月哼了一声,没理会。南宫碧落嘴角含笑,将自己那碗直接推到了苏映月面前,苏映月却白了她一眼,并没有感谢的意思,心安理得换了她的碗。 “小姐,厨房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五婶。” 苏巧便没有勉强,南宫碧落则安静看着她娘享受完两碗莲子羹,还细心递上了自己的手绢。苏映月抬眸斜了一眼,满意却没用,而是拿自己的手绢擦了嘴。南宫碧落只好又乖乖收起了手绢。 “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苏映月见南宫碧落还坐在那里,不去书房,不去祠堂,也不去后院马厩便知道她有事相求。 南宫碧落笑容更深,拿出羊皮卷给了她娘,“娘,你先看看这个,流觞忙不过来,我想请你去帮查案。” “我就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早回来不会是为了我。”苏映月翻了个白眼,却接过了羊皮卷打开,不过刚看了一眼,一下把羊皮卷扔了出去,“这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南宫碧落知道苏映月为何这么大反应,她看第一眼的时候也惊了一下。这羊皮卷一打开就是血淋淋的剥皮恶鬼,画得活灵活现,其他还有剥皮、磨皮、经络、骨骼的示例图,色调黑暗,乍一看见,都得惊一下,她起身捡起羊皮卷,放在桌上。 “上面是有关人皮、人皮工艺的记载,我刚从一个前辈那里得来的,我粗略看了一下,里面有些东西估计就你和流觞懂得多一些。” 苏映月皱眉,定下神后,还是又拿起了羊皮卷,“我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个女儿!”这次她慢慢展开,忽略那些吓人画,仔细看了里面的内容,越看神情越严肃,入迷了般。 南宫碧落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应,南宫碧落便不再打扰她,耐心等待。 大概过去一刻钟,苏映月放下了羊皮卷,长呼了一口气,“落儿,你这个朋友怕不是心里有问题,有些可怕啊。这位前辈,看字迹是个女的?” 第214页 苏映月又忍不住翻开羊皮卷查看起来,看到认真处,会放在桌上,用指甲划一下做个痕迹。 “是个女的。娘,你听过竹无心这个人吗?” “没听过。”苏映月本没有抬头,但突然想到什么,她盯住南宫碧落,“该不会又是你爹的老相识吧?他不但在外面给我招惹女人,还不止一个?” “娘,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爹不会的,对你绝对是一心一意。”南宫碧落无奈道。 “嗯哼~”苏映月风情万种翻了个白眼,倒没反驳,将羊皮卷拿上,起了身,“我再琢磨一下这上面的东西,然后就去都察院。” “那好。”南宫碧落也起了身,她娘这般说,她也就放心了,“我也回都察院了。” “去吧去吧。”苏映月又皱了眉,不耐烦道。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南宫府。 回到都察院,她又作了些安排。早就回府衙的曲水告诉她,猴三儿找到了周彬,她们便又去了东街,找到周彬进行了询问。 周彬生得高挑白净,穿着件绣着蜀绣的青衫确实有些世家公子的派头,但他目光每每扫到猴三儿的时候,身子就下意识的缩一下,恐怕是在南宫碧落来之前,挨了猴三儿这群混混儿的收拾。 南宫碧落开口一问,周彬就交代了他和流莺之间的事。他喜欢流莺不假,不过也仅是逢场作戏罢了,什么海誓山盟不过只是应时应景信口拈来,他是个偷摸拐骗的个中好手,拿偷来的贵重物品送流莺,又口舌生花,连欢场老手流莺都上了他的当,一心想赎身从良跟了他。岂知就是这个家徒四壁的二流子,不只欺骗她,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同时勾搭了不止一个青楼女子。贪色之余,不骗财专骗情骗心,引得她们想从良或与楼里决裂,就消失无踪,不再联系,缺德得很。 南宫碧落细问之下,发现这周彬还与迎春院的柳絮之间有过不一般的关系,柳絮是他最初的姘头,两人早就认识,后来柳絮被卖进妓院,尝过锦衣玉食,即使出卖色相,也不想再挨穷,就与周彬断了联系,周彬也继续他坑蒙拐骗的日子。 “南宫捕头,流莺的死我真的不知情!我最后一次见她真的就是那晚我约她出来去河边幽会,本来想是那一夜最后一次温存,之后就不再与她纠缠,但那晚她说飘香阁门禁森严,楼里的人严禁私自外出,必须回去,就拒绝了我。我心里不痛快就没送她,她赶着夜回去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南宫捕头你信我,我绝对不敢做杀人的事!” 周彬说话的时候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神情恳切,不像是说谎。 南宫碧落让猴三儿将周彬押回了顺天府衙,一来他还不能排除嫌疑,二来他偷摸扒窃也要进牢房,索性送去陈一刀那里。这周彬胆小怕事,兴许看到凶神恶煞的陈一刀还会抖出些什么,而她和曲水则准备先回都察院问问其他衙役的进展,再去人皮纸扎出现的地点勘查。 这一来一去,天色渐晚,行人稀稀拉拉,月露了头。 走在回都察院的路上,曲水哀叹道:“这一天下来,感觉又白忙活了,那个周彬就是个混蛋骗子,案子还是没找到关键的突破口。” “那倒也不是,今天起码还是有些收获。”南宫碧落安抚毛躁的曲水。 曲水叹着气点了点头,随即收拾了心情,又问道:“小姐,你说流莺这些欢场老手,怎么就上了周彬的当了?每次不是叫个小孩、就是叫个乞丐送信相约,她们都不怀疑他一富家公子连个差使的小厮都没有吗?” “呵,要想骗人还找不到理由吗?何况是骗中好手周彬。被骗的都是行情渐薄的青楼女子,许是厌倦了放浪,渴望一份安定吧。她们要的不过是个衣食无忧的依靠,周彬刚好利用了她们的心理,没有女子会愿意一辈子在青楼谋生。女人的心一旦给了人,要想欺骗太容易。” “唉~周彬就是个混账东西,他拿偷来的东西装阔绰,慷他人之慨不说,还把那些女子哄得团团转。听他说还有赎身出来找他的女子,得知被骗,又寻不到赖不上他,无依无靠,迫不得已又回到勾栏,下场惨淡。先是身子受尽凌辱,后是真心千疮百孔,周彬干的事太缺德!”曲水说着说着,同情心与正义感一同涌上来,恶狠狠道:“猴三儿抓到那王八的时候,就不该留手,往死里收拾他才对!” “咳。”南宫碧落见曲水说得义愤填膺不由咳嗽提醒道:“水儿,查案切忌带个人情绪,你也算半个官差,猴三儿本来就有前科,哪有你这样教唆他以武犯禁的。再说周彬不是送到陈伯伯那里让他收拾了吗?以陈伯伯的手段听了周彬的作为,周彬好不到哪里去。” “知道了。”曲水撇了下嘴,那张小嘴却安静不下来,“小姐,你说周彬做这些缺德事是不是受了柳絮的刺激,报复不了柳絮,就把气都撒在同为青楼女子的流莺她们身上?他这是迁怒,说句不好听的,还不是他自己没用,不能成为柳絮的依靠,才被柳絮踹开。柳絮也是可怜,生来就是个弃婴,被一瞎眼老太婆捡回去当童养媳,结果那老太婆的短命儿子死了,就虐待柳絮,老太婆的弟弟还总骚扰柳絮。后来柳絮十五跟了邻居周彬,周彬也是个窝囊废,两人的事迹败露,周彬挨了打就躲起来,连柳絮被卖进妓院都不露面,等柳絮进了妓院,他又出现了,换谁也不会再接受。” 第215页 曲水兀自又叹息了一声,南宫碧落没有说话,她又接着道:“小姐,你说这起人皮纸扎案的凶手也是针对青楼女子,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了刺激,或者就是周彬?要说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了。对了还有那个猪头富,他剔肉的手法快准狠,又是练家子,家里还开着屠宰场,要分尸、剥皮、碎尸都方便。觞姐说受害人至少是四人,现在就找到两具尸体,他家屠宰场可以去看看,小姐你故意买他的猪肉还让他打理是不是再试探他,然后把猪肉给觞姐做对比?还有今天你去见风老板,她提供了什么帮助吗?你安排人手还回家请了夫人,一定是今下午有了进展。风老板消息灵通,又是住在鸣玉坊,她是不是晓得什么内情?对了今天你要我去安顿的那个秀才、” “水儿。”南宫碧落终于忍不住轻轻叫停了喋喋不休的丫头,“你呀,小嘴就没停过。有疑问,我们会一个一个慢慢解开。在大街上静想、少说。还有我让你把猪肉送回都察院是为了给弟兄们开开荤,最近都辛苦,我要的不是猪肉。” “咦?小姐,那你要的是什么?那朱大富脾气古怪,性子倔,我以为你是换着法儿套他底呢。” 南宫碧落笑了笑,“底是要探,不过我要的是他打的绳结。” 莫说是一个惯犯,就连一般人在细节上都总会有自己的特征。尤其是做惯的小事,好比流觞包扎手法与风飘絮她们的包扎手法就很容易看出不同,朱大富打的绳结自然也有他的特征。 “绳结?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水儿,你站在这儿等我。”南宫碧落却没有再回答,而是看到路边还有卖糖水的,便去买了一碗。 卖糖水的是个老头,认得南宫碧落,专门拿了个竹筒装糖水不说,连钱都不收,说是谢谢她帮忙让他儿子改邪归正,南宫碧落一头雾水,问了才明白,他儿子以前是个地痞流氓,被南宫碧落收拾后,老老实实挑起货担当了小贩。 “老伯,谢是谢,钱得收,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我不能因尽了本分就携人恩惠。”南宫碧落放下两个铜板。那老伯也不勉强,只是又舀起糖水要将竹筒****当当才算,南宫碧落也便随他了,在糖水老伯装竹筒之时,南宫碧落问道:“老伯,这么晚还不收摊?” “这哪算晚,天还有一抹儿白就不晚,我们这种小摊做的都是流水生意,要说晚我儿子最近跑鸣玉坊才晚呢。” “怎么,最近鸣玉坊附近生意很好做吗?” “是的嘞,最近那边人流多起来,好些小贩都去那里摆摊,人杂得很,除了小孩少,什么人都有,那边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倒不说中意这些小玩意,就是喜欢向旁边的爷们儿撒个娇。爷们儿一大方,我们也就跟着开心了。” “一般最晚什么时候收摊?” “大多酉时就收摊了,就那些夜宵摊子要晚些,最迟入亥时也都收了。都要回家,鸣玉坊那地方,像我们这种人过不得夜,除了那些有闲钱的,路上也就剩些花子。来,南宫捕头,给您装满咯,擦干咯,拿着不粘手。” 南宫碧落笑着谢过卖糖水的老伯,便回到乖乖站在原地的曲水身边,将糖水给了她,还细心的把竹筒口抹了一下,“喏,给你润润喉。” “哼,明明是嫌我话多了。”曲水嘀咕,不过对于南宫碧落给她买的糖水还是欢喜的,拿着竹筒,时不时喝上一口,回去的路上,没有再说个不停。 南宫碧落暗道还是吃的管用。 主仆二人刚入了都察院前面那条街,还没走到衙门口,迎面就遇到了曲水今天才安置的秀才秦致远。秦致远一袭灰衣长衫,行端貌正,人才出众,只是看起来有些低落,从都察院方向走来,不过看到南宫碧落她们,立即笑逐颜开,快步朝她们走去。 人还没走到她们面前,曲水先打了招呼,“穷秀才,你怎么来这里了?东西都安置好了?” 秦致远两步并一步走到她们面前,笑道:“我是来找你们的。”他看了看她们二人,目光落在南宫碧落身上,“想不到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一女捕南宫碧落,两次承蒙姑娘帮助,小生特来感谢。” 南宫碧落还没开口,曲水便道:“那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问了去南宫府的路,但都说南宫捕头勤于公务,在衙门才好找人,便来衙门口候着了,但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现在看来南宫捕头的确恪尽职守。” “你笨啊,等不到不会进去问吗?” “不太好,都察院是办公的地方,我为的私事,害怕打扰到你们。” “候着就不打扰了吗?我们现在也还在办案。”曲水白了秦致远一眼。“你们读书人就是死脑筋。” 秦致远尴尬的笑了笑,道:“那如此我便等南宫捕头得空再行感谢。” “诶,别急着走啊。穷秀才你身无长物,拿什么感谢我家小姐?”曲水叫住了秦致远,今日短暂交谈,这秀才还是有些讨喜的。 “不过是在蝇头小馆点了两三清淡小菜,几两薄酒罢了,我的能力也只能这样了。”秦致远老实道。 “哦,是要请吃饭啊。”曲水笑眯眯说道,看向自家小姐,肚子还应景一叫。 那小猫一样的神情,南宫碧落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嗔了她一眼后,对秦致远道:“秦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也算有缘,正巧我二人还未进食,不妨就去你说的蝇头小馆吧。你稍等一下,我回都察院支会一声。” 第216页 “好。”秦致远有意结识南宫碧落,她赏脸自然高兴非常。 曲水也开心,她早就饿了,糖水哪能管饱,案子重要,填饱肚子也很重要。“小姐,我就在这儿等你,就不进都察院了。” 南宫碧落免不了又无奈嗔了曲水一回了都察院过后,便和秦致远一同去了家小馆子。 巧的是这家馆子便是她上次与咸阳老鬼喝酒那间。都是熟人,酒菜很快上好,她与秦致远也互报家门,这才算正式结交。 秦致远是南直隶地区院试第一,颇具才学,为人风趣幽默,谈吐不俗,满腹经纶却又不迂腐,通世故、晓人情,还有满腔热血,虽不能武,却有一颗向侠之心,他与南宫碧落相谈甚欢。 南宫碧落赏识秦致远经世治国的雄心抱负,秦致远佩服南宫碧落女流之身为民除害的勇敢无畏,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光顾着说话喝酒,一桌子的菜便落入曲水的肚子里。她端着碗吃着菜,听着她家小姐和秦致远交谈说话,这秦秀才三十出头,与她家小姐年纪相仿,人有才有貌,就是没学武功身子骨弱些,不然倒是可以撮合。这么多年小姐都没个看上眼的,连她走南闯北有时都会春心萌动,小姐是准备把一生都奉献给捕头这行吗? 算了,有夫**心,她就不参合了,还是吃她的东西吧。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道曲水现在心里想的,只是听到秦致远说到家乡西安,问道:“秦兄家乡是西安,怎么不在西安府考院试?我还是在江南回京路上遇到你。” 秦致远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忽而叹息道:“其实我本家姓宁,父亲生在江南入赘西安秦家,但母亲家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早亡,自幼被秦家表亲收养。他们待我恩重如山,可惜又因种种原因,我被远房叔父带走,自此断了联系,我生在西安、年少长在西安,西安自然是我的家乡。” “原来如此。”南宫碧落察觉到秦致远有难言之隐,便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秦兄这次特意进京来参加秋闱,而不是在应天府参考可是为了更快大展宏图?” 秦致远笑了笑,“南宫捕头莫取笑,我有意入朝为官,帝京毕竟机遇更多,我也是来闯上一闯,哪知中途被南宫捕头接济一次,来这里又被你帮一次,见笑见笑。” “哈哈,秦兄有真才实学,一定能得偿所愿,说不定是我这小小吏员提前先巴结你。” “哈哈哈。南宫捕头真会说笑,承你吉言。”秦致远倒也爽快,又敬了南宫碧落一碗酒。 秀才喝起酒来颇有几分江湖豪气,兴起时吟了首《拜相赋》不掩野心,又深知民情时弊,南宫碧落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李恒,或者如李恒一样的有为才俊。 想起李恒,南宫碧落不免多喝了几杯,共事一场,仅一坛劣酒,连送行都不能。 聊着喝着,不知不觉夜色更加深沉,曲水早就酒足饭饱,她不想再听南宫碧落和秦致远那些治国安邦的理论,便道:“小姐,我们差不多该回了,钱伯钱婶也该收店了。” “也对。秦兄,那我们下次再聊。”南宫碧落也不啰嗦,与秦致远话了别。 秦致远喝得脸通红,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也起了身。三人出了小馆子,朝两头走,秦致远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又叫住南宫碧落,“哦,对了南宫捕头,我向你打听个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卯的人?” 南宫碧落摇头,“他是你什么人,做什么的,住哪里,有什么特征?如果他在京城,可以帮你找找。” “他是我远房亲戚,西安人,做生意的,具体住哪里不知道,颧骨处有块青斑胎记。” “这样啊。”南宫碧落想了想,“我托人帮你找找,脸上有胎记还是好找。” “多谢了。” 南宫碧落二人与秦致远分别后,打算回府,曲水又来了话,“小姐,你和那秀才挺聊得来啊。” “还好,秦致远是个当官的料,与他交个朋友不算坏事。” 曲水撇嘴,“好吧。说起来他也是山西人,与秦嫣然同乡。对了,你说去找方忠平方大人问一问秦嫣然家的事,什么时候去?” 南宫碧落瞥了曲水一眼,好笑道:“你不是很反感秦姑娘吗?现在对人家的事那么热心。手头上压着案子,她的事暂时缓缓。” “我是不待见秦嫣然,但也不是反感,才不是可怜她冷冰冰的没朋友。手头上这个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完呢。既然起了帮人家的心,也不该半途而废,秦嫣然也不是很令人讨厌……”曲水碎碎念道。 南宫碧落见她自己和自己都能说上好些话,不免笑道:“既然你这么关心秦姑娘的事,不如你就去查这件事好了,我让小虎跟着我办这个案子。” 曲水下意识点了点头,但立马又道:“可以倒可以,就是这小虎去查柳絮了,现在都没见到人,他小子不是很会打探消息吗?要不我去顺天府衙找找他?” “不用。查到了,他自然会来找我。” 刚说完没多久,小虎就从南雍巷出来,碰上了南宫碧落她们。 “南宫捕头,刚从你家出来,正打算找你呢。我查到柳絮的事了。”陈虎消失了两天,总算打听到柳絮的情况。“柳絮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 “她是被客人虐待死的,尸体偷偷埋了。吕三娘被人支会了保密,怕得罪那人不敢声张,才说是失踪撇清自己。” 第217页 “是什么人虐待死的?” “刘福通。准确的说是刘福通的义子为了取悦他,找来柳絮作陪,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尸体惨不忍睹。” “又是刘福通!他还是真是坏事做尽,拿人命当玩物。小姐,那老太监府上不还发现了尸体吗?好好查查他!” 南宫碧落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去刘府,先问问吕三娘具体的情况。” “好,我们现在就去。”陈虎道。 “明早再去,你先回去休息。”南宫碧落让疲劳状态的陈虎先回去休息,她和曲水也先回家。 刘福通背后还有个王瑾,李恒已经出了事,这案子接连指向刘府,她更得小心行事。 第72章 入夏早亮了天。 刘府。 风飘絮赶了早,带着琳琅到刘府去呈报寿宴的事情,到了院门却没急着进刘府,而是和守卫闲聊起来。一来太早得考虑刘福通的作息,二来的主要目的是打听打听刘府的动向,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可能漂亮的女人天生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琳琅几番巧笑嫣然就和守卫熟络起来,得闻刘福通自打进宫昨傍晚才回府,心情不大好,连带着下人都战战兢兢。他的好几个干儿子也踏破了门庭,进进出出相继来听候差遣。 过几天就是刘福通的寿辰,但因着刺客的话,他的干儿子里有提出不去画楼操办,而是低调庆贺,不知怎么当即触怒了刘福通,挨了打除了名,没人敢提。更怪的是出了刺客的事,韩业加强了刘府的守卫,昨夜那些干儿子走后,韩业又将守卫撤走了。 “主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昨夜还让管家将寿宴安排到才修建不久的画船上,那比画楼更招摇,如他那般惜命的人像是在拿自己的命挑衅刺客,令人费解。估摸着你们风月楼的安排也要相应跟着调整。主子看起来比以往都重视这次寿宴,你们可得留心,不然他发起火来,你们的下场就不太好说了。”门卫给琳琅提了个醒。 “咳,管家来了。”旁边的门卫突然小声提醒,琳琅就退回了风飘絮身边。 刘府的管家看到了来访的风飘絮,立马走了过来。他还没开口,风飘絮先道明了来意,“刘总管,我是来向刘公公汇报寿宴安排的,要是公公听了不满意,我们还有时间调整。不过好像来得早了,就在这儿候了会儿。” 刘府总管板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风老板有心了。就算风老板不来,主子也准备叫人去请风老板过府,现在倒正好,里面请。” 风飘絮二人便随着刘府总管入了府,在客厅等待了稍许,就见刘福通在姬妾的陪伴下出来入了座。他气色倒还好,就是眼睛里藏着一股子戾气,他的姬妾诚惶诚恐站在旁边,手腕子上有淤青,没有藏好。刘福通本板着脸入座,看向风飘絮时,又笑眯眯与她交谈起来。 风飘絮得体的寒暄了几句,便让琳琅呈上了寿宴安排的文书,为刘福通摊开,并为他翻阅,她则在一旁解说。刘福通手不抬,眼不睁,静静听着琳琅翻动纸张的声音和风飘絮的汇报,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等风飘絮说完,他便睁眼先看了一眼风月楼十二名伶之一的琳琅,才笑道:“给你操办果然放心,就是这凤舞怎么好像才一支舞?” “公公,这次寿宴,十二名伶都会登台为您贺寿表演,要是让凤舞跳得太久,独占了风头,那公公不是看不到我们为公公精心准备的才艺了吗?同台献艺,主次有序,一定为公公呈现最好的寿宴表演。”琳琅柔柔的接了话,她生于吴越之地,吴侬软语听得人身子发酥心里发痒。 连刘福通都很受用,“风老板调教出来的人真是个个能说会道。好吧,那咱家就拭目以待。风老板,节目就这么安排,头天我会派人接你们到我的画船上,其他的就不用你费心了,有人会办妥当。” “听公公的。”风飘絮点头应答,琳琅退回了她身边。风飘絮收好寿宴折子,又道:“公公怎么又将地点改到了画船上?朝廷禁娼禁奢,河上的画船已经见不到影,公公不怕那些随时盯着公公的人,借此生事吗?” 刘福通冷笑,“有王公公撑腰,咱家岂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画船的安全可有保障?别怪飘絮多话,不是有宵小放话要为难公公吗?公公还是让韩大人妥善安排才是。” 刘福通沉默了些许,先前藏起的戾气盈满了眼眶,他眼微眯思量着什么。少顷后,他道:“你倒提醒了咱家,有些事靠韩业怎么够。来人,该去把南宫碧落给我叫来了。” 面具遮掩了风飘絮的神情,她声音如常道:“公公找南宫碧落做什么?她就是个顽固不化的差吏,只晓得跟着王锐,叫她来不是给公公添堵吗?” “呵呵,你审时度势的本事倒是不小。你不是也与南宫碧落有点儿交情吗?她的本事倒不是一般差役能比得上,就连韩业这个千户都不一定有她管用。叫她来,咱家自有打算。”刘福通双手交叠在身前,坐得端正,又闭目养起神来。右手食指有规律的微动,像是敲着某种节奏,又似乎在想事情。 他想起了进宫后与王瑾的谈话。 “福通啊,李恒的事是了了,王锐如同断了一臂,但都察院仍是卡在我们咽喉的刺。如今时局表面平静,暗涌频生,我们除了服侍圣上,为他处理内务,还得为自己加码。这次行尸楼盯上了你,我要你借此机会,为我们司礼监增光添彩,最好能顺藤摸瓜,一举推翻了这个庞大的江湖组织。” 第218页 “可公公啊,铲除行尸楼,为何要让都察院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他们是最巴不得我死的,府上出了刺客,发现了女尸,你却让我找来南宫碧落,不是给他们理由找我们茬吗?” “这你就不懂了,江湖事还得江湖了。南宫碧落那人,咱家还是有些了解,虽不能为谋,却可以利用。那女尸一看就与最近的人皮案有关,行尸楼又与她有些干系,她身处庙堂,遍识草莽,查案与江湖她比我们更清楚,何不好好利用?” “可她会尽心尽力吗?行尸楼的杀手放了话要我寿诞变忌辰,虽然我对武功有把握,但保不准因着新仇旧怨,南宫碧落会从中作梗,那我就可能再也服侍不了公公您呐。” “你呀~还是惜着你的命。你想想,查案追凶、缉盗缉匪都是南宫碧落职责所在,这件事她再不待见我们,咱家请圣上下道旨,她就得负责到底,包括你的命。要是办不到,我们不也有理由,再断王锐一臂。说白了,她一个女捕,有用是有点儿用,随时都只是一个弃子,趁现在她的作用正大时,借她的手,为我们添彩,给王锐个警。咱家不只要在朝堂如鱼得水,还要江湖为我所控,寿宴只是个开始……” 王瑾的话犹在耳边,刘福通狠下心豁出去为他完成使命之余,还在揣度为何一个行尸楼会让王瑾不惜用他的命作赌来铲除,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干系王瑾没有言明? 他一直在沉思也忽略了风飘絮,风飘絮也在思索他的用意,只恐他这次叫南宫碧落来有什么歹毒的计。 时间去了半晌,刘福通的食指停了,他睁开眼,自言自语了一句:“来了。” 风飘絮不明所以,下一刻却见管家走进来通报道:“公公,南宫碧落到了。” 刘福通的时间一向掐得很准,准到下人都不敢忤逆,很少出意外,这一次去叫南宫碧落也是如此,他嘴边浮起冷笑,“传她进来。” 风飘絮摸不清刘福通心思,见南宫碧落已到,便想先避开刘福通,之后待南宫碧落清楚他的用意,再行打算。 “公公,既然您有事,我们也就先告辞了。” “好,回吧。你们也都下去。”刘福通点了点头,还支走了其他人。 风飘絮带着琳琅出门,正好与南宫碧落打了个照面。南宫碧落原本还在思索着什么,看到风飘絮也就放到了一边,她察觉到风飘絮眼神里让她小心谨慎的信息。 两人便一声招呼都没打,错身而过。 南宫碧落定了神,也不去猜测刘福通找她来的用意,倒是她今天去问过吕三娘,有些事还得在刘府里找线索。 柳絮的事,吕三娘确实不太清楚,就连尸体都没有见到,就被人通知柳絮回不去了,她才知道柳絮不见了人。吕三娘见来通知她的人不同一般人,有些神秘莫测,便隐约察觉到背后的事不是她能探究,才只好说柳絮失了踪,不管不顾,摘清了自己。 南宫碧落线索断在那里,只好从刘府再把它接起来,至于刘福通有什么心思,就兵来将挡,小心行事便是。 进了客厅,刘福通动了动头,管家也便退了下去,只剩下南宫碧落和他。 “见过刘公公。不知公公招我前来,有何贵干?” “刺客的事情,你进展得如何了?”刘福通斜眼看着南宫碧落,对她不给好脸色。 “公公也知道行尸楼做事,干脆利落,不着痕迹,哪能那么快有线索,反倒是人皮纸扎的案子,我有些话想问公公。” 刘福通拍了下桌子,“大胆。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查我,而是要你明白孰轻孰重,比起那些不着边案子,还是行尸楼更重要。” 南宫碧落皱了眉,“这我就不明白了。人皮案是真真出了人命,还有线索可追,而来公公这里的刺客连公公皮毛都没碰到就伏诛,就算让公公回忆得罪了什么人,恐怕也多如牛毛,不好查到线索。都是案子,都要解决,我当然从更易着手的办起。” “哼,好个南宫碧落,牙尖嘴利。”刘福通怒极反笑,“行尸楼胆大妄为,不止一次刺杀了朝廷命官,以武犯禁,无法无天!朝廷命官的命不比平头百姓的命重要?查办行尸楼不比查办人皮案紧急?你吃着公粮,就要清楚该办什么事!” 比起情绪激动的刘福通,南宫碧落则镇定得多,她微微抬起眼眸,直视刘福通,道:“在公公眼里应该是其他人的命不及公公的命才对吧。公公与我讲法,我倒想知道哪条法规定了人命贵贱,是司礼监的法?还是王法?公公眼里若有王法,就该知道人命没有贵贱,人命大如天,我的做法合情合理。” “你!”刘福通气得凤目圆睁,他从宫袖里掏出一个折子,夹着内劲扔给了南宫碧落,“你先看看这个。” 南宫碧落稳稳当当接住折子,见是王瑾的印封,还是打开看了起来,眉头渐渐皱起。刘福通冷笑了声,气也渐渐平顺,沉声说道:“我想王公公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行尸楼上次就背负两个侍郎的命,至今未破,实乃朝廷大患,不可不除。现在有机会趁着他们扬言要在我寿宴杀我,公公的意思是要我们将计就计,顺藤摸瓜,铲除行尸楼!” 说完后,他停了口气,声音平静后,又缓缓道:“你熟悉江湖,又与行尸楼有过交集,除掉了行尸楼的鬼蝠妖、苍狼、血屠夫。叫你来,一是帮我抓到活口,二是在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手下保护我,可能做到?” 第219页 南宫碧落收起了折子,笑道:“我是捕快,不是刘府的护卫。公公也知道,行尸楼能在京城连杀两位朝廷要员,非是我口头一句话就能万无一失。将计就计确实是个办法,但我不敢分这个功劳。” “南宫碧落!”刘福通又怒了,“你别不识相,王公公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圣上的意思就是圣旨。难道你非要我请出圣旨,你才知道利害关系?到时候,王锐可保不了你。你好好想想。”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会儿,她也知道王瑾有能耐拿到圣旨,但他们的目的绝不是那么简单,她只是工具,王瑾才是操刀人。 她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既然公公都拿圣旨来压我了,我还敢说什么。全听公公命令便是。” 刘福通终于笑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了你是女儿身,你可比李恒懂事多了。这几天你也住进刘府吧,谁也不清楚,刺客会不会先下手,至于寿宴那天具体的事宜,韩业会安排,那天你随我们一起登船守卫即可。” 南宫碧落无奈笑了下,“公公都安排好了,我哪敢不从。不过,我可以先回家支会一声吧。” “可以。”南宫碧落服软,刘福通终于舒了心,在她刚转身时,他又道:“南宫碧落,你究竟是去支会谁,我不管。但有件事你得清楚,我的命没了,你的命也就没了。我想要达成王公公所愿,你就得全心全意为我办事。” 南宫碧落回头笑道:“那是自然。” 刘福通抿着嘴微笑,袖子抬起挥了挥,打发走了南宫碧落。韩业与迈出客厅的南宫碧落擦身而过,看她的眼神不屑且冷。 南宫碧落倒没怎么在意韩业,出了刘府,不由看着正晒的日头,长舒了一口气。 神情如常的她往都察院方向走去,刘府没有派尾巴跟着她,途经一条小巷,却有人叫住了她。 “南宫捕头。” “瑶红姑娘?” 瑶红隐着身子,将南宫碧落招到了角落,她确认没有人跟着后,道:“老板娘,在等你,请随我来。” 风飘絮会等她没有让南宫碧落吃惊,只是她今天带的不是琳琅吗? 想归想,她还是随着瑶红穿了两条小巷,在离刘府不太远的一家古玩店停下,从后门进去,见到了风飘絮。 第73章 古玩店内,已有清茗檀香。 这是家小店面,卖的器印碑帖等,门类倒还齐全。不仅如此,还有间暗室,似专门为了会客,无窗有微光,不是很亮堂,布置精简、文雅,透着隐秘。此时风飘絮就坐在这间暗室里,面前摆着香炉、茶水,身后左右站着琳琅和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 她见瑶红领着南宫碧落进了屋,便对老头点点头,那老头就恭敬的退下,为她们把暗门关上,瑶红则站到了老头方才站立的位置。 风飘絮手扶云袖,拿起茶壶,为南宫碧落倒上了茶,便道:“坐。” 南宫碧落笑了笑,坐下了身,将佩剑靠在一旁,端起清茶喝了一口,眉梢一挑,香淡味醇,恰到好处,好茶! 她放下茶杯,扫了一眼四周,笑道:“风老板涉猎很广啊,你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总不能只仰仗风月楼的收入养活一大帮人。”风飘絮微笑回应了一句后,正色问道:“刘福通此次招你去有何用意?” 南宫碧落也敛了笑,“问我关于刺客的进展,还让我当他的护卫。” “护卫?”风飘絮重复了一声,“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行尸楼刺客死前发话,一定有人会取了刘福通的命,刘福通就要我当他的护卫,保他平安。这几天要住在刘府,寿宴也要随行。” “就这么简单?”风飘絮狐疑地看着南宫碧落,见她神色如常的又端起茶品了起来,她细下一想,刘府的护卫调动、寿宴地点的更改,便道:“恐怕保人是其一,抓人是其二,其三——”她神色微变,“你、答应了?” 南宫碧落把茶杯放下,笑叹道:“答应了。他有王瑾撑腰,王瑾捏着圣上这张牌,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头。” 风飘絮目光沉了下来,冷道:“好一招一举多得的歹计。刘福通要用寿宴做文章,瓮中捉鳖?” “他是这般打算,具体如何,没告诉我。” 风飘絮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的命与刘福通的命算是拴在一起了,自然听他的命令,保他平安。”南宫碧落状似苦笑。 “你、”风飘絮皱了眉,盯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半晌,微微叹息了声,似泄了气,“虽然我知道凡事不透底是你捕快的本能,可你也不用每次都让我来猜吧。我不信你没有打自己的算盘。” “我确实不打‘算盘’,不过——风老板看人的眼光真准。”南宫碧落含笑看着风飘絮,算是认了风飘絮的说法。 风飘絮不免目含嗔怪,白了南宫碧落一眼,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称赞,沉吟了一下,她有些担忧的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利用刘福通帮你查行尸楼?” 南宫碧落声音柔和了不少,“嗯,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行尸楼幕后的主人一直藏得很深,连隶属行尸楼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我们都想弄清楚。虽然有些事你还不好说清,但你也想拔掉行尸楼这个毒瘤才与我合作,你在用你的方法查,我便用我的方法查。刘福通这次若真能摸到行尸楼的底,或许——你们也会安全一些。” 第220页 女捕温和的目光不止落在风飘絮身上,也落在一直恭敬站立的琳琅、瑶红身上。 风飘絮神情一顿,微微晃神,身后的琳琅、瑶红听了南宫碧落的话也互相看了一眼,陷入女捕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心生一丝暖意。 风飘絮毕竟是风飘絮,很快收敛了情绪,“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他呢?” “自然也是为了查案。” 风飘絮一想,便明白,“人皮纸扎案?” 南宫碧落点头,“这案子线索零碎,进展缓慢,现在两条线索串到了刘府,刘福通不会配合我查案,我只好利用这个机会自己去刘府里看看。” 风飘絮轻轻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你能成为第一女捕,不是有多聪明,而是对真相全心全意的痴。” 南宫碧落一听便笑了,“这、算是夸奖?” 风飘絮见她从容的神色下隐约引以为傲的模样,只好无奈笑了笑,“你当是,便是了。”笑过之后,她又认真看向南宫碧落,“有些真相总是伴随着危险,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哈,哪想得到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想对得起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我爹穿着它,我也穿着它,我喜欢。” “哪怕涉险、哪怕进退两难?”风飘絮的眼里隐藏着什么,很深。 南宫碧落一愣,起先皱了皱眉,看着风飘絮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 “如果需要我这样做的话,当然。只是希望这种情况能尽量少一点,我也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风飘絮静静的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随即平静道:“世间事,能如愿最好。这次急着让你在这里见面,也是新得到一些情况要告诉你。” 她朝身后的瑶红看了一眼,瑶红便点了点头,对南宫碧落说道:“我向行尸楼查了刺杀刘福通的事,但最近行尸楼的杀手全都禁止以行尸楼的名义接单,更明令禁止刺杀朝廷中人。这件事后天字一楼排行十六的杀手已被除名,恐怕这次刘福通寿宴不会抓到行尸楼的马脚。我还查到——就在刘府发生刺客那夜,有人在十三省绿林紧急发了高达十万两白银的悬赏令,要刺杀刘福通,喊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旗号,而且、发布悬赏令的那人说如果能在刘福通寿辰那天让刘福通穿心而死另加赏十万两,足有二十万两。我想黑白两道为名为利一定会蜂拥而至。” “什么!”南宫碧落终于变了脸色。“消息可属实?” 瑶红点头,“这个悬赏令传得很快,我赶回来时,已经看到有一拨子江湖人集结,暗中打探了一下,是侠义堂的人。” 南宫碧落听后眉头紧锁,随后看向风飘絮,苦笑道:“难怪你会那样问我。现在的情况确实让我有些为难。” 她思索了一下,拿起剑起了身,“我得尽快去通知各路江湖朋友,这是个陷阱。” 风飘絮则神色不变,平淡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这消息传得如此迅猛,想必也被锦衣卫获取。宫里知道了,王瑾也必然知道了。他让刘福通用命当诱饵,所图的绝对不止一个行尸楼。何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又是杀掉刘福通的大好机会,我不觉得你的通知能有多大作用,反倒留下把柄给王瑾。现在你的命连着刘福通的命,以你的处境最好是选择自保。反正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名利来刺杀刘福通的,他们既然如此选择,就应该想过失败的下场。”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话是如此,可不管是不是为了名利,刘福通臭名昭著、为人该杀,万一里头有真正为民除害的义士,我不能让他在我手里出事,一旦落入阉党手里,不可能有活路。总之,得先去通知到才行。” 南宫碧落转了身,风飘絮冷言急道:“可如果刺客那么多,你能不能对付得了都是个问题,先想想自己。” 南宫碧落往门外走去,似没听到。 “等等!”风飘絮叫住了南宫碧落,见她回头,叹息道:“要通知,消息从情报贩子手里传出去更好,我不认为你的消息传得有我的快。” 南宫碧落并不否认,不过还是问道:“那、对你可有影响?” “这本来就是我做惯的事,你就少操一份心!”风飘絮对南宫碧落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察觉到语气微微重了些,她顿了一下,又道:“希望南宫捕头的面子够大,十三省绿林那些人知道是南宫碧落用命担着刘福通的安全,会尽可能多的收手。” 她一说完,下巴朝瑶红一点,瑶红就点头出了房间。 南宫碧落目光随着瑶红出去后收回,谢道:“多谢风老板。” 风飘絮摇头示意不用,“到底是消息回来得慢了,不然还可以有更多准备。” 南宫碧落轻轻摇头,“风老板收到的风声已经够快,否则入了刘府,我更困难。南宫碧落感激不尽。”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不自觉放柔了目光,轻声道:“呐,南宫,放消息出去,只是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死亡。人,为了名利,往往不要命,我希望你清楚你现在的立场,自保。” 南宫碧落笑着道:“我清楚该怎么做。” 风飘絮眸心一沉,“不。依你的为人以及你对刘福通的态度,我不得不认为,你在这种情形下会生出舍生成仁,与刘福通同归于尽的想法。南宫,寿宴那天,刘福通会安然无恙吧?” 第221页 “呵,我在风老板眼里就那么舍己为人,大义凛然?”南宫碧落脸上的笑容更深,玩笑着想带过回答。 然,风飘絮就静静的看着她的双眼,仿佛深深看进了眼底。 南宫碧落脸上的灿烂,收敛成了嘴边一抹从容的弧度。 “刘福通,会不会安然无恙,得看必不必要。我的确有除掉他的想法,早就有了,是这身捕头衣裳,让我的剑没有像刺客一样刺穿他,但如果真的到了非这样做的时候,我不介意在捕服这抹暗红上,添一道亮色。到了那时,那些侠义之士若是杀不了他,我来。” “说起来,王瑾想要一举多得,我又何尝不可一举多得,当刘福通的护卫虽然伴着风险,但一来可以查探人皮案,二来可以接触行尸楼,三来李恒的事并没有完,最差也会搭上刘福通的命,想想也挺值得一试,世上少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就多一分清朗。” 琳琅不由得凝视着南宫碧落,女捕神色、声音都太过轻描淡写的平淡,她却挪不开眼。 风飘絮也一样凝视着南宫碧落,只是她不会再轻易的晃神,只认真道:“可世上也会少一个带来清朗的人。” “不怕,明日依在,乾坤朗朗。” 风飘絮身子莫名一颤,微微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像在南宫碧落身上,又像透过她回忆起了什么,“不,刘福通还不能死,南宫,你得活着。”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微微出了神,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说的是万不得已才会、” 风老板的眼神——她怎么了? 女捕到嘴边的话忽而就成了:“好,我会好好活着,尽我所能。在解开拴着我和刘福通的圣旨前,我不会让人杀了他。” 风飘絮为南宫碧落突然的转变一愣,怀疑道:“真的?不会为了所谓江湖道义,而不顾自己?” “不会。” “……” “风老板不信?” “是担心。”风飘絮直言不讳。 “……哈,在风老板眼里,我是个圣人?” “不是,但是会做傻事。” 南宫碧落语塞,有瞬间和苏映月说话的错觉。“那我好歹也是言出必践之人吧?风老板的担心,我记在心里了。” 风飘絮恍然醒觉,南宫碧落突然的让步是因为擅长操控情绪的她先失了分寸,脸上的面具仿佛突然有种刺痛感在提醒着她,她应有的自持。 “南宫,方才是我想起了一些、旧事,才会一心觉得你会铤而走险,别介意我的无礼。不过,你确实应当多为自己考虑,苏姨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旋即又应道:“风老板说得是,我会的。”她的目光从风飘絮的面上落到桌上飘起的轻烟,要安排的事变多了。“那、风老板,我告辞了。” “嗯。” 南宫碧落转身,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刘福通的寿宴是风月楼负责,要是真的出了乱子,你们也得顾好自己。还有,我想知道死去那个杀手更详细的信息,那个发布悬赏令的人说的加赏条件,我觉得可能和这个刺客有某种联系,行尸楼究竟会不会露马脚还很难说,要是在行尸楼面前暴露了什么,你们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他的信息我会找机会送去给你,至于寿宴,我们会小心。” “如此便好。”南宫碧落便不再停留。 在南宫碧落走后,风飘絮对琳琅道:“高额悬赏令、黑白两道,照现在看来,刘福通的寿宴想必会混乱,得加调人手。你安排一下,必要时让人易容伪装,谨防让人趁乱杀了刘福通,一旦有发现的,杀。” “南宫捕头不会发现什么吗?” “小心一点行事。” “那万一真有上面来的人呢?” “不会,龙继已被除名,逍遥侯又对魑魅魍魉都下了死令,一旦有人现在给行尸楼惹事,杀无赦,怎么可能有人顶风犯禁,就算有,也是一死。” “我觉得应该把瑶红也带上,凝烟要守在楼里,瑶红武功比我们都好,混乱中由她负责老板娘你的安全。” “她?不用,这次的寿宴我又不是主要目标。” “可是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带上瑶红好一点。” 风飘絮仍在思索,琳琅便又道:“我知道凤舞也在,但现在情况有变,老板娘你现在需要保护,她们都有分寸。” 风飘絮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看向琳琅,“分寸?” 琳琅不知哪里失言,不敢直视风飘絮的眼睛,低下了头。 风飘絮见琳琅诚惶诚恐的低眉颔首,便收回了视线,“算了,你们都要登台,武功也不到家,叫上她吧,她处理这些事确实更有经验,回去吧。” 琳琅松了一口气,跟上了风飘絮。 却说南宫碧落回了都察院与王锐说明了入住刘府一事,同样换来王锐的指责,但碍于圣旨和南宫碧落的打算,他也只能妥协,而曲水要跟南宫碧落一同进刘府也被拒绝。 南宫碧落只身进了刘府,而十三省绿林也收到了南宫碧落成为刘福通护卫,以命相保的消息。 离刘福通的寿宴,还有五天。 第74章 刘府。 南宫碧落进了刘府,被刘福通安排在了僻静的别院。睡了一晚,一觉天亮,没有人监视,待遇也还算不错,但却被放置在那里。刘福通有需要才会传唤她过去,也没个说话的人,连带着刘府里的人都好像被打过招呼一般,全部都避免与她接触。她不主动开口,别人就不会说话,就算和她说了话,也是言简意赅,不作多余交谈。 第222页 好比现在这个偶遇的丫鬟,南宫碧落不过多问了她几句刘府人口多少,布局如何,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她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仿佛南宫碧落是个瘟神,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她,四处乱瞄,生怕别人看见她们在谈话,着急着要走的样子。 南宫碧落自然察觉到这个情况,瞥到了远处看见她就冷着脸走来的管家和已经有些发抖的丫鬟,便问了她废园怎么走,就让她离开了。 管家来时,只看到个丫鬟一阵风似的离开,没见着正脸,他皱了皱眉,向南宫碧落问道:“南宫捕头,可是有什么需要?不妨直接找我,我会安排。” “需要倒没有,只是不想呆在房里,想四处看看,问了下方位。” 管家板着脸,阴沉沉道:“我家主子有些讲究,府里规矩大,有些话我还是先告诉南宫捕头,没什么事还是不要乱走,刘府不是能随便闲逛的地方。” 刘府的奴才和他的主子一样令人反感,南宫碧落冷笑道:“刘府规矩是大,不过我想请问管家,我是你家主子叫来保护他安全的,如果不熟悉刘府,不四处查看一下,怎么能更好的护他周全?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失去的是主子,我丢的是命。不配合也就算了,还要来限制我查探环境吗?要不要去你主子面前问一问,这刘府我是能逛不能逛?” 管家脸色铁青,却又不能拿南宫碧落怎样,冷道:“我是为南宫捕头着想,刘府的安防有韩千户负责,既然南宫捕头不领情,只要不去书房和卧室打扰到主子,随便南宫捕头查看吧。”他冷哼了一声,拂袖要走。 “既然如此,刘管家,我要刘府的布局图和人员名单不为过吧。”南宫碧落反倒叫住了管家,走到他面前,仗着身量高出一点,目光俯视,含着微笑就压下了管家嚣张的气焰。 “我会叫人送到南宫捕头房里。”管家窝火又不好发作。 “那多谢了,如果还有需要,我会继续麻烦管家,还望配合。” “好。”管家青着脸快步离开,不想再和南宫碧落多说一句。 南宫碧落微笑如常的看着他离开,站在偌大的刘府里,往四周看了看,还是决定先去发现女尸的废园看看。 刘府,废园。 这里荒废了很久,早就没有人踏足,入口在刘府僻静的角落。刘府最下等的下人都鲜少经过,南宫碧落一路走来就没碰见什么人。入口有一扇破门,挂着一条断掉的锁链,倒在那里,是被人暴力踢开,想来是抓捕刺客时踢坏,还没修。 她进了废园,枯枝败叶丛生,假山假石凌乱,因为园里的树木花草长年没人打理,遮了光线,埋没了路径,园子的规格倒不小。 她四下扫了扫,废园有两部分,一左一右,她看到脚印杂乱的方向,就知道那边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她走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歪脖老树和那口捞尸的井,有废井这座院子视野倒开阔,院墙就在井不远处,翻出去就能出了刘府,长年没人管理,院墙的糊层脱落,露出了砖块,还有些破洞。 南宫碧落先抬头看了下树,又低头看向井口,从井口泛上来的气味不太好闻,边上也没个水桶绳子,就秃楞的一口井,倒是树上有过绳子摩擦留下的痕迹。 南宫碧落看了看井的四周,没什么太大的发现,便又在这废井所在院子的周围转了转,发现院子里有人踏足过的痕迹,而且不像是护卫。她又走近附近的院墙,有面墙的砖块有些奇怪,像被推倒后又砌好。 她动手微微一使劲就抽出了几块砖,看到了外面的小巷子,她把砖又堵上,又朝看见的一处假山走去,假山挺大,有洞可以进入山体。山体里面中空,呈圆柱状,有个容纳一两人大小的空间,南宫碧落发现这里有破布铺着稻草,像是有人睡过,顶上原本是可通天望月的设计,也被人用块木板遮住了。 她又看到假山另一边还有个洞口,弯腰钻过去就到了假山的背面,本以为没有什么发现,往假山背面一堆荒草丛里看时,看出了些异样,她跨着杂草走进去,发现了被丢弃的女子衣衫,上面有血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井里女尸的衣服。 南宫碧落脸上有了笑容,看来还是有所收获,她将衣服收叠好,像个方方正正的包袱提着,便退出了假山。看了看四周,确认只有她一人后,走到刚才看的那面墙下,一跃而起翻了出去,后面的小巷还挺宽,不过是个死巷子,与刘府废园对着的墙属于一所空置的大宅子,好像没有人住,南宫碧落留了个心。 然后往巷子外面走。 沿着小巷子往街上走,这巷子还挺深,走了有些时间,才看到街。大白天街上人还算多,多是穿着锦衣玉服的人,除了就是小摊子,卖的讨喜的小玩意儿,也有些花子在讨好路人,与其他街道无异。南宫碧落眼尖,发现了人群里她的一个线头,拿个铜板一扔,就把他招到了巷子里。 南宫碧落让他将血衣送到都察院给曲水,并让他带了些口信给曲水,就回了巷子,原路返回了刘府。 她翻墙而入,稳稳当当落了地,看了看周围还是只她一人,南宫碧落不禁自嘲她这捕头有时候倒像个贼。 又在废井附近转了转,没有新的收获,南宫碧落也不打算现在就离开废园,这废井院只是废园的一部分,还有些地方她没去,她准备在废园里再转一转,原路往回走了一段,她记着有个拱桥可以通到她没去过的另一面。 第223页 拱桥下面没水,倒是藤蔓爬满了桥面,还有青苔不好走,不过对于南宫碧落这种练家子来说,倒也简单,她走到拱桥就要过去,还没抬腿,眼一眯蹲**,查探了一下,这拱桥上面也有脚印,还挺新。 她挑了挑眉,往拱桥对面走去,这面的院子和废井那边不同,树多假山也多,弯弯绕绕,比那边要大,地形也比较复杂。树枝有时会勾到头发、衣服,枝头的花瓣也会落在发间,有池塘,有花圃,有些顽强的花枝树木,倒在隐密处开得漂亮。越走越深,有假山挡住了去路,比废井院那边那座大得多,可以穿过去,南宫碧落耳聪目明,听到了背面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听声像一男一女,内容听不大清。 南宫碧落心想:这里荒废是荒废了,倒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她轻手轻脚穿过了假山,里面空间很大,七弯八绕,出口不止一个,她随便选了一个走出去,隐藏在出口处,往外一看,就看到了远处一对男女依偎的身影。女的是刘福通现在的宠姬,男的年纪稍大,发间有两丛白发,规矩的束在玉冠里,露了半张脸,颧骨处有一块青斑胎记,像个奇怪的图腾,倒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让他有些特别,身姿也是英武不凡。南宫碧落一愣,想起了秦致远说的亲戚。 “我受不了他了,他早就丧失了能力,偏偏美人纳了一个又一个,热衷于床笫之事,他的快感来自于凌虐,越是折磨他的情绪就越高涨。他爱美人,更爱看美人在他手里被玩弄折磨的样子。他的宠爱是砒霜是毒药。我怕,我好怕,我怕有一天会步前面几个宠姬的后尘,非死即残,你什么时候向他讨我回去?” “现在还不行,他虽然越来越重视我,但韩业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你多帮我听听风,打探些消息,我讨好了他,取代了韩业,就能把你要回去。” “可是他真的太可怕,我想起之前那个妓子就心惊胆颤,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姬妾其实和妓子没有区别,随时都是玩乐与打赏的物品。” “别怕,那是意外,方彪那个蠢货以为效仿刘福通能讨好他,结果弄出了人命,反而失了势。他以为刘福通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应付得了的吗?在你身上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你成为他的宠妾,你多留点心,最近这件事,如果把握得好,说不定是我们的机会。” “好吧。” “好,那我走了。”男人在女人的额头上亲了下,就朝假山走去。 南宫碧落连忙隐去身形藏好,本来想跟踪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的身法挺快,武功不错,对这里的环境也驾轻就熟,很快没了身影,南宫碧落便没有继续追上去。 她想了想,往回走准备再去看看那个宠妾,没成想在假山里,就与那个女人碰了个正着。 女人吓了一跳,随即脸色苍白,她想都没想就拔下簪子,朝南宫碧落刺去,两三下就被南宫碧落钳住手腕。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打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带着她身子一绕,让她转了一圈,背过身去,单手就把她两只手都别住,而且南宫碧落那只手里还拿着剑。 武功谁强谁弱一目了然,但女人还是挣扎着,想要去看身后的南宫碧落。“你放开我!” “放开可以,别动手。”南宫碧落松开了她,眼睛却看到了女人衣领里以及手腕臂膀上的伤痕。 女人立马撤开了距离,警惕的看着南宫碧落,看着她的捕服,问道:“你就是、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点头,她便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姑娘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女人脸色煞白,“你看见了。” “嗯。” “准备告诉刘福通吗?” “不。” “那你想怎样?” “我有些事想问姑娘。”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刘福通的姬妾。” “只是姬妾?”南宫碧落笑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拔簪子起的峨眉小擒拿,回腕错手用的五凤门分筋错骨手,步法使的衡山踏云归。姑娘只是刘福通的姬妾,那刚才、” “你想威胁我?”女人眼中有股狠意,“横竖是痛苦,你捅破我的事,倒能叫我解脱。” 南宫碧落看着眼前女子绝然倔强的样子,倒放软了态度,“我不是想威胁姑娘,只是想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和你提到的妓子人命的事。” 女人狐疑的看着她,“那个男人不关你事,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至于那个妓子、你是来查刘福通的?不、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目光一厉,竟然将簪子刺向了自己! 南宫碧落一惊,抬剑一挑,剑鞘尾部就将簪子打了出去,“姑娘这是做什么!” 女人知道打不过南宫碧落,死又死不了,便不说话。 南宫碧落皱眉一想,便猜这女子是为了她情郎。刘福通是他们巴结的大树,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差池。 她看着女子手腕上的淤痕,叹了一口气,“算了,姑娘全当今天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吧。” 那宠姬有些吃惊,南宫碧落没在意她怎么想,转身离开。 南宫碧落不是个随意心软的人,但这是个为了情宁愿自己痛苦,甚至死亡的傻女子,没必要逼入绝路,何况还有个方彪可查。 出了废园,南宫碧落往安排的住处走,还在半道,那个被她气得不轻的管家又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第224页 “南宫捕头,我家主子有请。” 南宫碧落便随着他去见刘福通,见到刘福通时,韩业也在,看着她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好。刘福通更是阴沉着脸,问道:“怎么叫了那么久才来?” “主子,是南宫捕头要在府里查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我们找不到人,才来晚了。” 管家这话一说,刘福通、韩业脸色更加难看,尤其韩业立即喝道:“南宫碧落,你什么意思?府内安全一向由我的人负责,你是在质疑我的安排吗?” “怎么会呢,不过为了我的小命,还是保险一点好,刘公公你要知道江湖杀手,就算是铜墙铁壁都能找到漏洞,何况你的宅子那么大,不一定每个角落都固若金汤。” 韩业反驳:“你懂什么,不漏点破绽,那些刺客怎么自投罗网。” “原来如此,那等到人了吗?” “呵,肯定都知道刘府守卫森严,等待着寿宴才动手。” 南宫碧落煞有介事点了点头,“那是我多虑了,有韩大人在想必刘公公的安全万无一失,有没有我都无关紧要。” 刘福通闻言,咳嗽了一声,“好了,你们都是负责咱家安全的人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争论。刘全,你退下。” 他叫管家退下,管家离开后,刘福通盯着南宫碧落道:“南宫碧落,你存了什么心思我没兴趣,但我警告你,王公公的命令要是达不成,我们都没好下场。” “我当然知道,可公公叫我来府上,什么计划也不和我说,我如何能做得好?公公恐怕不知道,现在盯上公公性命的人,可不止行尸楼,十三省绿林的黑白两道,可都接到了一份高达二十万两的悬赏,要取公公的命。”南宫碧落眉梢紧锁,很是苦恼。 刘福通和韩业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刘福通故作惊奇道:“哦?原来有这事。” 南宫碧落面有难色,“当然有这事,我担心那么多人,公公的安全会有闪失。要不然抓捕计划还是算了吧。” 刘福通冷笑:“哼,南宫碧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知交天下,刺客里保不准有你的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悬赏令吗?呵,不过我不怕,你的命和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有什么事,你也得死。” “公公就那么想抓行尸楼吗?但是我听到消息,先前那个刺客可是被行尸楼除名了,行刺未必是行尸楼的意思,不一定就能抓到行尸楼的人,抓一些小鱼小虾,也没多大用。” “你呀,眼界也不过如此嘛。有没有用,等到寿宴那天才有分晓。你只要保护好我的安全,必要时帮韩业抓捕就好,我不信司礼监和东厂弄不过一些江湖上的乌合之众。” “公公真的不担心,寿宴会成空?” “你管那么多干嘛。对了,还是让你看看画船的布局,免得到时乱起来,你不熟悉。” 南宫碧落接过韩业递来的图纸,察觉刘福通他们还有计划,“公公这么肯定会乱?” “呵,不会乱就想办法让它乱起来呗,你记住一旦行尸楼的人出现全力抓活的,其他的什么猫猫狗狗,你就不用操心。哎呀,这个寿宴啊,还真是过得不省心。”刘福通阴阳怪气的摇晃着头。 “干爹,为了王公公,操点心值得。” “说得对,呵呵呵……”刘福通笑起来。 南宫碧落听着他们的笑,心里头不太安生,只希望那些江湖朋友不会来冒险。 接下来在刘府的几天,韩业支了几个人给南宫碧落差遣,实则就是限制她的行为。不知是不是在记仇或者担心她窥探到什么,南宫碧落与外界断了联系。 到了寿宴当天,当南宫碧落看到除了刘福通的干儿子们,赴宴的还有很多官员、富商的时候,她才隐约感觉到也许寿宴仅仅是王瑾某种计划的开端…… 第75章 刘福通寿宴当天,近郊城河。 近郊城河以往有很多画船供人游乐,但近来禁奢成风,画船生意也停了,现今宽阔的河面上只停留了一艘高楼一般的画船,便是刘福通请宴的地方。画船停靠在岸边,虽然比不上天机号,但也有座两层酒楼般规模。 南宫碧落看着一个个官员、富商相继登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里面好些是政治中立的京官,虽然官衔不大,六部俱全,还有富商也是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巨贾,刘福通请他们来一个不会安生的寿宴,居心叵测。 她不禁抬头看了看今夜的夜色,月有乌云,河上起风,看来是个多事之夜。 “小姐。”登船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呼唤,曲水也来了此处。 “水儿,你为何会来此?”南宫碧落拧眉。 “小姐,你一个人,我担心你身边少了帮手,再说王大人也让我过来,可别赶我走啊。” “罢了,留下吧。”南宫碧落轻轻拍了下曲水的头,她的眼扫视着宾客,呢喃道:“或许你来得正好。” 曲水乖巧地抿嘴笑了笑,与南宫碧落看着同一个方向。看到韩业在核实每个宾客的身份,上船时还要搜一**确认没带利器,不禁嘀咕:“何必这样折腾,请来还搜身,不怕得罪人?” “刘福通怎么会怕得罪人,倒是来这里的人都怕得罪他。”南宫碧落叹息,忽然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望过去发现了正要登船的曹凌风,不过看着她的不是曹凌风,而是他旁边的随从。 第225页 南宫碧落一望过去,那个随从就垂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似乎还刻意避着不露脸。南宫碧落眼一眯,一直看着曹凌风和那个随从到了搜身的人那里。巧的是那个负责搜身的人就是那天她看到的有青斑胎记的男人,这些天她也弄清楚了他的身份,他是刘福通的义子之一,薛丁。 也便是李恒跟踪追查了好久,却被反将一军的那个薛丁。 曹凌风好像和薛丁起了什么争执,被薛丁的人围住,似乎是薛丁要搜那个随从的身,但曹凌风拦着不让。 “曹员外,登船搜身,无一例外,难道他身上有什么秘密,还是你不打算赴宴了?” 曹凌风脸色铁青,本来就不想来赴宴,可是刘福通态度强硬,他不得不来。然而也不能让人搜了旁边这人的身,正犹豫时,薛丁已经道:“搜!” “不准!”曹凌风拦住了搜身人的手。 薛丁正要发作,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水儿,动手搜身。” 南宫碧落带着曲水来到了曹凌风他们面前。曲水已经动手搜着随从的身,那随从一直低着头,曲水摸着摸着,脸色一变,不禁仔细瞧了一镇定。她对南宫碧落道:“小姐,没有危险利器。” 薛丁皱了皱眉,但见南宫碧落看着他,曲水又是当着他面搜的身,想到南宫碧落不可能会让刘福通出事,也就让曹凌风二人上船了。 南宫碧落便不再盯着薛丁,带着曲水单独去了一边。反倒是薛丁盯着南宫碧落的背影,眼中含有疑惑,那女捕的双眼亮且利,如一汪镜湖,照得他无所遁形般的不自在。莫非是李恒的事,让她心有怨气? 任凭薛丁怎么猜测都好,南宫碧落两主仆走到没旁人的地,交谈起来。 “小姐,曹小姐怎么也来凑热闹?这个宴会不安全,你放她进去没关系吗?”曲水道明了方才那随从的身份,正是那曹家小姐曹雨安。 南宫碧落自然早就看出来,才会让曲水去搜身,“想必是不放心她父亲,特意来陪同。曹家小姐不是一般女子,她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到时要是出了乱子,你对他们留个心便是。” “好吧。”曲水点头,她看了一眼薛丁,又道:“对了,秦致远说他远房亲戚脸上有青斑胎记,是不是就是那个?可是他怎么给刘福通做事?” “是不是秦致远亲戚还不清楚。”南宫碧落想起那日废园见闻,这个薛丁可不简单,“现在最主要的事是眼前的寿宴。” “嗯。小姐,江湖下了悬赏令,你说今晚来这里的人有多少?” 南宫碧落摇头,“希望不会遇见老朋友。” “这个我倒不担心,凭借小姐的为人,小姐的朋友见到你在场,一定不会让你为难。比较麻烦的是那些与你不相识,空有一腔正义热血的莽撞人。小姐,你可不能为了道义,而不顾自己啊。” 南宫碧落笑了起来,“我知道,已经有人提醒过我,放心吧。” 眼见宾客都已经上了船,船也准备划到河中央,南宫碧落站在岸边,扫视了一眼,夜静得正浓,她朝着黑暗中朗声道:“今夜,我南宫碧落得久违的张狂一次了,我决心要保的人,还没失过手,找死的,尽管来!” 纯厚的内力和着风将南宫碧落的声音送出去,席卷了黑暗,岸边的草木都在风里震荡。 刚刚上了船的韩业急匆匆带着人又出来,冲到南宫碧落面前喝道:“南宫碧落,你发什么疯!” 他倏尔又压低声音,“你要是坏了公公的事,就等着受罚吧。” “韩大人,受罚倒好过丧命,我不太相信有人会大胆到在你我二人手下冒险拼命,有时候这些江湖莽人,最受不得激将法。”南宫碧落倒一派平常轻松的样子,说话声音没再放大,但也没有压低。 韩业脸色更不好看,“你给我上去!宴会再有一会儿就开始了。” “好~水儿,我们走。”南宫碧落领着曲水就上了船。 韩业瞪着她们的背影,朝着四周看了看,紧了紧握着腰刀的手,才带着人上了船。 画船是双层结构,呈阁楼状搭建,一楼是主客堂,十分宽敞,中间摆了宴客的宾席,形似‘冂’字。主位正对着一楼的主舞台,二楼是圆形回廊,修有栏杆,中间空出来,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清楚看到一楼的情形。正对一楼舞台的上方,是二楼通往船外的平台,可以从那里看到船外的风景,再上面一点的地方,还特意开了天窗,可以观月。 船正中央的顶部挂了水晶吊灯,一楼摆放着玉器、屏风、珊瑚雕等装饰,二楼则挂满了字画,以及刺绣工艺,有的还是御赐之物,客人上了船,并没有慌着入座,而是在画船内四处观赏,刘福通要的就是彰显他的财富和地位。 南宫碧落上船后,也在船内四处走动,说是观赏,以她现在的立场倒不如说是巡视。韩业安排的守卫站在一楼角落里,等到宴会正式开始宾客入座,风月楼也表演的时候,护卫会上二楼,如果刺客现在没有混进宴会,二楼是很好的突破口。 “你是说人皮案有了新的进展?”一边巡视,南宫碧落还不忘问起曲水人皮纸扎案的情况。 “嗯。根据小姐你的安排,各个小队都有收获,还有你之前送到我手里的血衣和要我去查的那个宅子都有新发现,具体情形、”曲水眼睛扫着四周。 第226页 南宫碧落点头,“合适时再详谈吧,有进展就是好事。我进刘府之前让你放小虎自己查案,他表现如何?” “的确是个好苗子,衙门里那些老手忽略掉的细节,都是他给点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查案强度把他人弄得很疲惫,本来个子就小,现在看起来更可怜了。” “呵,他现在就是需要案子多磨砺,吃点苦对他是好事,我们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那你呢,不是有心帮秦姑娘,去找方忠平大人打听了吗,问得如何?” “别提了,抽空去了翰林院,方大人告假了。去他家又说他在会客,我等着吧,结果等他送客人出来竟然是穷秀才。这个穷秀才真是哪儿都能遇上,他与方大人好像是旧识,方大人急着送客离开好回屋休息,也没说清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我追着方大人进屋了,说明了来意,那脾气古怪的老头,竟然说他累了,让我离开,我还好言求了几声,他却拉下脸赶人,说的话刻薄得很,气死我了。”曲水吐起苦水来,遇到秦嫣然的事,没一件不糟心的。 “没事,帮人之举任重而道远,一次不行,再去二次。”南宫碧落调笑道。 “小姐,你说得轻松。”曲水撇嘴,随即又道:“对了,觞姐要我告诉你,那个刺客的尸体与之前行尸楼刺客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体内没有药物,筋骨强度也不像是高手所有,或许是因为他练的功有什么特殊。” “不像高手、功法特殊?流觞这样说?”南宫碧落留心起来。 “对啊。咦?小姐,曹小姐好像在看我们。”曲水看到了朝她们看的曹雨安。 南宫碧落暂时放下疑问,抬眼看去,想了想,朝曹雨安走去。 曹雨安一身男装,眉毛还故意画粗了,脸也摸黑了,但还是掩不了女儿家特有的温婉柔美,一见南宫碧落那女儿家的神态就忘了遮掩。 “南宫捕头,多谢你方才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曹小姐不该来这里,尤其今晚。” “今晚?”曹雨安是个聪明人,虽然疑惑却没有追问,而是道:“刘福通威逼利诱让家父赴他寿宴,我又得知认识的几位伯伯也被邀请,恐怕他不怀好心,才陪同父亲一起来,现在看来这恐怕有些鸿门宴的意思,来都来了,倒看看臭名昭著的刘福通有什么把戏。” “明知有虎偏要行,该夸曹小姐是勇敢无畏,还是孝心可嘉?我现在可是为刘福通当着职,你在我面前骂他,就不怕惹祸上身吗?”这曹家小姐外柔内刚有魄力,就怕她太刚烈招了祸端。 曹雨安微微一笑,“若是你,我就不怕。你定是有你的苦衷才会在此,如同我们这些商人,也是碍于刘福通势力不得不出席。你放心我们商人很会见机行事,我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 “好吧。今晚、可能会发生混乱,你和曹员外要随时保持警惕,万事小心。” “我会的,而且你、”会保护我对不对?曹雨安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到底没问出口。 “嗯?”南宫碧落有些疑惑,曹雨安明明看着她,却觉得眸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我会小心。”曹雨安避开了视线。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我会让水儿随时注意你们,你们也随时注意水儿的位置,要是出了状况,水儿会保护你们。” “好!”曹雨安欢喜在心,不小心就露在眉目,察觉有些失态,立即道:“南宫捕头说的我记着了,你去忙吧。” 说完她先转了身,去找曹员外。 南宫碧落对着心思不明的曹家小姐背影,暗自叹了口气,随即便又向四周看去。画船格局她已经清楚,她还认真扫视着船内是在找人。一楼看遍,一抬头就发现了她想找的那个。 早就登船的风飘絮此时站在二楼围栏边,南宫碧落看去时,她早就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视线一下就与南宫碧落对上。南宫碧落笑了笑,上了二楼。 风飘絮身边还是跟着瑶红,如同南宫碧落身边总是跟着曲水,当南宫碧落走到风飘絮面前,瑶红就拉着曲水去到了别处,留她们单独谈话。 她二人相视一笑,就一起站在二楼,看向宾客聚集较多的一楼。 “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曹家小姐?” “风老板好眼力。” “曹凌风是北方最大的米商,掌握北方粮食命脉,他父女二人一起出席刘福通寿宴,运气不太好。” “呵,想必今夜被邀请来的人,都不是好运的人。” “包括你我。”风飘絮看向南宫碧落。 “嗯,包括我们。”南宫碧落也看向风飘絮点头。 继而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风飘絮眯眼看着在刘府护卫包围中交谈着的宾客,轻叹:“是啊,我们运气都不太好,为权势所迫,为生存所迫。刘福通别有用心的把这些人请到一个可能会发生行刺的宴会上来,不知道这些人会被怎么压迫,而外面也有人不知道深浅想要进龙潭一探,不知道今晚会有多少人落入阉党的局。” 南宫碧落也叹息了一声,“谁知道呢。就怕这场寿宴是场不计成效的问路石,王瑾真正的局还没有展开。风老板说的是对的,王瑾所图的不单单是行尸楼,我们不得不被摆布。都说行尸楼行事古怪,神秘莫测,我现在倒希望它能出人意料,成为破局者。” 第227页 风飘絮眸色微沉,“我知道这种仿佛被掐着喉咙的滋味不太好受,不过任何时候都不要妄图指望虎狼之人。王瑾是狼,行尸楼是虎,我们纵然是棋子,也可以成为破局那颗。” “哈,当然。”南宫碧落也厉了眸光,有时的丧气话只是为了舒缓心情。 还没开局,输赢未定,她从来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说到行尸楼,风老板给我龙继的信息说他练的是山海派的内功,用的是藏剑老人独门的一剑封喉剑法,这两样都需要极好的内劲,按理他的外表可能不会健硕,但筋脉骨骼却会很强健,不过——” “对啊,怎么了吗?” “流觞验尸后与我想的不太一样,我在想这是不是行尸楼用药物提高人的身体极限后的异常,或者、” 南宫碧落话还没有说完,楼下便喧闹起来。这时瑶红和曲水也回来,瑶红脸色冷峻,低声道:“老板娘,宴席开始了。” 楼下的宾客已经相继入座,风飘絮点了点头,便对南宫碧落道:“我得下去了,你多加小心,记住你说过的,保护好自己。” 南宫碧落笑了笑,“我会的,风老板也是。” 风飘絮回以一笑,便带着瑶红下了楼,她的人在表演,她也要守在一旁。南宫碧落目送风飘絮下楼,看到风飘絮走到一楼角落里和即将登台的姑娘们说话。 她看了一会儿,也就挪开了目光,她并不准备下楼,站在二楼足以看清一楼的情况,何况韩业时刻都守在刘福通身边,她在这里万一发生什么也能立即采取行动。 宾客都入席就座,正主刘福通等众人都坐好后,才在四五个干儿子的簇拥下,珊珊入座。 作为寿星的他,今天穿得格外华美,本来就不出老的圆脸上还打了点腮红,点了唇妆,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做足了派头。 可用曲水的话来说,就是:“不阴不阳总作妖,打扮得这么浓重,老太监是想当老王八,祸害千年。” 南宫碧落被曲水的话逗笑,她家丫头嘴巴毒起来,是真毒。谄媚于圣前的王瑾和刘福通可不就是龙王面前的千年老王八。 刘福通自然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他的义子薛丁起头,高喊了一声,“祝干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恩泽永存。” 宾客也就一起起身齐贺道:“祝刘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恩泽永存。” “呵呵呵,好好好,坐,都坐。”刘福通开怀笑起来,声音尖声尖气,叫人瘆得慌,“来呀,把诸位贵客的酒再满上。” 他端坐着满意的看着宾客在他的指令下相继坐下,嘴边一直噙着笑,不打算开口叫客人用席,享受着别人恭敬等候他开金口的样子。 气氛有些僵,薛丁见状,开口拍起了刘福通马屁,相继有人也跟风。又是吹赞刘福通,又是赞扬今天寿宴的排场。刘福通被赞美得高兴了,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好了好了,诸位贵客赏脸来参加咱家的寿宴,咱家也就不说那些虚有其表的奉承话了。都知道我是为王公公做事,王公公是为圣上做事,承蒙圣恩,我们混得还不错。这不,趁着这寿宴,诸位赏脸送了礼,我也有礼物给大家。” 他使了个眼色,下人就每个宾客面前呈上了一个红信封,刘福通眼睛扫过每个人的脸,道:“诸位拆开来看看吧。” 等每个宾客打开一看,脸色全变,信封里的内容不全一致,却让他们脸色全都变得一言难尽,复杂非常,但看得出都不是高兴,用忧心忡忡来形容更好。 “公公,你这——”其中有人忍不住要询问,似乎有意难平,胸口起伏不已。 “诶~别着急。”刘福通打断了他,“这里面可不仅仅只有我的心意,还有王公公的心意,你们得细细品一会儿。这样吧,我们先看节目,一会儿再给答复也不迟啊。” 刘福通对角落里的风飘絮使了个眼色,风飘絮点头,风月楼十二位姿色美丽,各有千秋的名伶便如仙女一般登了台。 先是瑶筝奏起,勾住了宾客的神,随即琴箫琵琶合奏,仙音绕耳。 风月楼的表演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十二名伶各有绝活,同台献艺非比寻常,自然很快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住。 刘福通趁着宾客注意舞台的时候,对身边韩业低语,“南宫碧落呢?” “在二楼,要叫她下来?” 刘福通抬头一看,看见南宫碧落也在上面盯着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他便沉了脸道:“不用了,等她在上面吧。要你做的准备都做好了。” “嗯,干爹放心。” “好吧,那我们也好好看节目吧。”刘福通扫了扫宾客,就算是风月楼的表演,这些人恐怕也是心不在焉的在看,心里呀一定都在想对策,刘福通就喜欢看他们为难的样子。 看节目的心情也更加愉悦了,还跟着音乐打起了节拍,摇头晃脑起来。 风月楼的演出就如同一场引人入胜的剧目,虽然只有十二人,起承转合,配合默契,将故事用才艺娓娓道来。当琳琅放下琵琶,撑着座椅踢起修长的腿,转了个美丽的圈,捡起了地上的鼓槌后,几声震人心魂的鼓响,红衣如血艳红的凤舞从天而降落在了舞台。她立在舞台中央,抬手弯腰,身姿绰约,抬眸一瞥,勾魂摄魄,未起舞已经迷了人。 第228页 随即水袖一挥,击中周围鼓面,与琳琅鼓声相合,又一抬手,勾住若雪手中的画笔,若雪将画纸往空中长长一展,凤舞水袖就描出了袅袅云烟秋水。 “好!”刘福通不禁拍手叫好,他的义子也随声附和。 “都说风月楼的凤舞姑娘,是凤舞九天,一舞倾天下,果真名不虚传。”刘福通又摇头晃脑起来。除了他义子,其余人只是陪着笑了下,无法专心观赏,倒可惜了难得一见的表演。 二楼上,南宫碧落主仆随时都关注着一楼。 曲水看着刘福通的样子,嫌弃道:“摇头晃脑的,更像个王八了。小姐,你说他信封都是什么,让宾客样子那么怪?” “大概是横征暴敛和威逼利诱吧,他们一向贪得无厌,吸食富商,拉拢群臣,就是不知道今夜在座有多少人会低头妥协。唉~阉党势力不除,犹如蛀虫在木,啃食着别人的血肉。” “哼,这老王八坏得很!真是可惜了风月楼的姑娘们那么好的演出。凤舞姐一舞难得,只给皇亲国戚出过台,今天为了这个老王八,真不值。” 南宫碧落对此没有说什么,她看了眼一楼角落里的风飘絮,风飘絮目光平静无波的注视着舞台,注意力却在四方,只是个表演倒没什么,也是她们做惯的事,今夜最怕是不知道会有什么突**况发生。 “瑶红,安排都做好了吗?” 瑶红的回答慢了一些,“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守在外面,一旦发现有人行刺,会先下手破坏。” 今天的瑶红脸色比以往要冷酷得多,她看着舞台上挥洒着汗水的凤舞,心里有些不安。 凤舞一舞将表演带入了高潮,她水袖缠住二楼栏杆,如飞天仙子一样退了场,她的表演结束了,但台上的演出仍在继续,音乐随着凤舞的退场,渐渐缓和,也是给宾客观赏时留白回味舒缓。 不过今夜,却只是迎合了刘福通的心意。 趁着表演缓和的间隙,刘福通盯着宾客们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诸位,想好了吗?” 一声问话,让满座宾客如坠冰窖。 第76章 刘福通的问话让宴会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打算先说话,刘福通皱起了眉,“怎么,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曹凌风当年也是硬脾气、铁手腕做大的生意,虽然也送过财打过人做了些不光彩的事,但还没有受过这种气。刘福通先是以权强迫他参加宴会,现在又想无故就分他生意三成收益,欺人太甚,他想要说什么,曹雨安却轻轻按住了她爹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曹凌风便忍了下来。 其余人虽然也是心有不满,但谁也不愿当出头鸟,那些官员更是三缄其口。 刘福通脸色更加阴沉,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开始缓慢且规律的摩挲,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起了杀意的表现,薛丁和其他义子对视了一眼,还是他义子先开的口:“干爹,现在凤舞姑娘刚刚才退场,许是诸位宾客都还没回过神。宴会还长,不妨先喝酒,这酒是薛老七从洛阳带来的杜康。” 刘福通轻轻哼了一声,看了眼薛丁。薛丁瞪了眼刚才说话的人,笑道:“是啊,干爹,您的寿宴司礼监、东厂,加上各方大臣将军都重视得很,虽然他们都没能出席,但心意总到了。我呢只是小小的河套漕商,除了二十条破船,也只有带点俗物聊表心意。这酒是我特意带来孝敬您的,好宴少不了美人美酒。今日难得风月楼尽心,不仅十二名伶齐登台,还请来了凤舞姑娘助兴,干爹先好好享受宴会,我想等下诸位大人、员外也会给上一个满意的答复,不会让干爹您这寿星在寿宴上失望。对吧,诸位?” 薛丁目光扫过众宾客,宾客也只能勉强扯起笑容,有人已经禁不住压力微微点了点头,刘福通笑了起来,韩业也在此时道:“是呀,干爹我想不会有人不识相。您先享受宴会,喝酒、听曲儿,再让凤舞姑娘出来跳上一段,只一舞也不尽兴不是。” 韩业的话算是转移了刘福通的注意,却让风飘絮和瑶红皱了眉。尤其瑶红那目光瞪着韩业,恨不得刺穿他,反倒是早已经从二楼下来站在她们身边的凤舞,轻轻拉着瑶红的袖子,让她注意些。 “呵呵,这舞倒不必再跳了,再强行加舞反倒坏了整个节目的编排,咱家不介意她只跳一支舞,就是——”刘福通目光扫过风月楼一众美人,看向了角落里的凤舞,“难得凤舞出了楼,来了宴席,一舞就歇着有些可惜了,咱家这儿美酒有了,少了个斟酒的人。来,凤舞姑娘,替咱家倒个酒吧。” 二楼的曲水不禁低声咒骂道:“老鳖吃木炭,该死的黑心老王八!” 凤舞未有动作,风飘絮也尚未表态,却听得瑶红笑着上前道:“倒酒这种事,还是让我这种做惯的人来吧。” “你算什么东西!有凤舞姑娘在,轮不到你。”韩业将瑶红喝止在原处。 风飘絮及时拉住瑶红手腕,对凤舞使了个眼色。凤舞就仰起笑越过了瑶红,边朝刘福通走去边道:“哎呀,为公公倒酒,是应该的。” 她风情万种走到刘福通旁边,拿起酒壶为刘福通斟满酒,又抬起酒杯敬到刘福通面前,天生媚骨,顾盼生情,“祝公公日月昌明,松鹤永春。” 刘福通笑着接了酒杯,一饮而尽后,一把拉住凤舞手腕一扯就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坐到了他腿上,“你呀,就在这儿为咱家倒酒吧,最好哪儿也别再去了。” 第229页 凤舞脸色有一瞬僵硬,但还是很快恢复笑靥,“公公今儿是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再敬公公一杯。” “哈哈哈。”刘福通便又饮了一杯,目光开始打量起怀里的凤舞来,越看越觉得美艳非常,是比他那些宠妾要美上几分,手也就不安分的摸上了凤舞的腿,缓缓游走。 看得在场男人嫉妒艳羡,也看得在场女人厌恶,更看得瑶红身躯微微颤抖。 台上的姑娘克制着表情,维持着表演。曹雨安别开了眼,只觉不堪入目,二楼上曲水已经恨不得拿手中的剑戳中那只咸猪手,“小姐,如果不是你被皇命压着,我都想替天行道!” 南宫碧落亦阴沉着脸,只是比别人更懂得控制一些。她看向风飘絮与瑶红,被风飘絮握着手腕的瑶红,脸色有些让人心疼。连曲水看着都那么生气,那瑶红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么愤怒,然而她还是随着风飘絮退回了角落里。 让阴影遮住了她的模样。 “都说你除了皇室贵胄相邀,不会出席私宴,在他们面前你也是这样温顺吗?还是更加孟浪一些?”刘福通的手流连了凤舞大腿,还欲往上。 凤舞一下按住,双手捧住刘福通的手,又微笑着空出一手去将酒杯倒满了酒,端了起来,“公公哪里话,只有在公公这样非凡的人面前才有例外,好比这倒酒的事就从来不会亲手做。” 刘福通看了眼酒杯并不去接,凤舞心领神会,送到了他嘴边。他就着凤舞的手将酒饮了下去,手抽出来点了点凤舞的鼻子,“莫说经美人儿手喂来的酒就是要香一些。” 他的手还是在凤舞腰上抚摸,这次不再急着游走,尖细的嗓子慢慢吞吞说着话:“这人呀,还是得有权有势才行。得跟对人,做对事,自然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非凡?呵呵,只是比普通人更明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刘福通对凤舞说,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 风飘絮冷眼看着刘福通,她的手依旧握着瑶红,自然感觉得到她因压抑而颤抖的身躯,她轻轻瞥了一眼瑶红。瑶红在风飘絮锐利冷酷的目光下不得不错开了视线,低头不再去看凤舞那边,几个呼吸间,至少身躯的轻颤被克制了。 南宫碧落早就知道这老太监好色成性,注意力放到了四周,护卫在每个出入口把守,两人或四人成双数把守,二楼上相对较少,最容易突破的那个平台却只有一个守卫。画船已经划到了河心,除了刘福通不停给宾客施压,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是刺客太沉得气,还是刘福通太沉得住气? 这老乌龟得意忘形的样子看多了不免生气。 偏偏刘福通还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拍了拍凤舞臀部,“来,去给我这些干儿子一人倒一杯,也让他们尝尝凤舞姑娘亲手斟的酒。” 凤舞脸上笑意不变,从刘福通身上起来就拿起酒壶,挨个去给刘福通干儿子倒酒。没有待在老太监怀里,但那些人比刘福通也好不到哪里去,趁着凤舞倒酒是又动口又动手的调戏。那个摸摸手,另一个揽下腰,拿孟浪放肆的污言秽语当成了骄傲一般的喧闹。 凤舞却都一一在含笑的娇媚中应对了过去。在风飘絮看中她之前她就早就看透了男人的嘴脸,也正是因为她曲意逢迎的本事炉火纯青,才会被风飘絮选中。只是她不敢去看那个角落,那个有着瑶红的角落。 风飘絮将瑶红扯到了身后,挡住了她,冷漠地看着游走在诸多男人身边的凤舞,目中似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她用只有她和瑶红听得到的声音低语:“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动情,以凤舞的身份,有些事你们就该预料得到,记住你该做的事。” “是。”瑶红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把杀气压在心底,连心一起封闭。 凤舞又回到了刘福通旁边,为他倒满了酒。刘福通一揽,她又到了刘福通怀里,娇嗔道:“公公,凤舞不重吗?” “你呀好比飞燕能跳掌中舞,怎么会重,再说咱家也舍不得松开这温香软玉。”他的手终是顺着凤舞的腰身往双峰去了。 凤舞拂住刘福通手背,拿起酒杯,“公公,这次我的姐妹们为公公祝寿可都费了心呢,你光顾着我,不去看她们的表演,不是浪费了风月楼的一片心吗?来,您一边喝酒,凤舞一边给您讲一讲这舞台上哪些细节,透着我们对您的心意。” 刘福通手再度被按住,眼睛眯了起来,笑容倒没变,“好呀,咱家是不该冷落了舞台上的表演,不过啊,这酒得你喝。” 刘福通把酒推到凤舞的嘴边。凤舞一愣,随即嫣然一笑,喝了下去,但是第二杯酒又被刘福通倒满,似乎是不要凤舞歇息的,一壶酒须臾之间全数进了凤舞肚里,凤舞红了脸,整个人就更加散发着诱惑。 “好酒量。”刘福通赞扬了一句,却又对薛丁使了个眼色,新的酒壶又送到面前,一共一十二瓶,“来还有,再满上。咱家呀就喜欢看你喝酒的样子,那么香的酒从你的唇中流了那么一些出来,顺着脖颈,一直流下,好看得紧。” 杜康是好酒,后劲却极冲,饶是凤舞酒量不浅,看到刘福通的架势也心底发虚,“公公,凤舞酒量浅,怕是喝不了这么多。” “诶~谦虚了,今儿都说咱家说了算,你不会拂了咱家面子吧。”刘福通提着酒壶,看着凤舞的目光咄咄逼人。 第230页 凤舞无奈,只好又端起了酒杯。刘福通却直接将酒壶抵住了凤舞的唇瓣,又举高,微微倾斜着,里面的酒将洒未洒。凤舞无法只好接过酒壶的把手,高举着往口中倒了起来,流线一般的酒水,弯曲成了优美的弧度,落入了檀口。 本是赏心悦目的姿态,因着刘福通的逼迫变得不忍直视,都说女子地位不高,这欢场女子就更加轻贱,再美的皮囊,只是那一抹蹙眉豪饮时眼角的可怜。 偏生刘福通还在一旁道:“这才对嘛,人呀,知道自己的身份,站对自己的位置,迎合对的人,这一生啊才能衣食无忧,才能荣华、富贵~” 他的义子也在旁边起哄,凤舞这一会儿功夫,就是第二壶见底了,第三壶却已经递了上来。曹雨安几度想要开口,与曹凌风视线一对,也就忍下来,宾客只能在刘福通势力的哄笑中敢怒不敢言。 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啊。 南宫碧落沉着脸旁观,曲水想要叫她想想办法。可是曲水也明白,她家小姐仅是个捕快,连刘福通身边的一条狗的地位都不及,单是韩业这个锦衣卫千户,官阶就压了都察院总捕几等,身不由己。 凤舞已入肚四瓶,刘福通却已经把第五瓶提起了,没急着给凤舞,凤舞的眼眸已经有些迷朦,这更让刘福通的占有欲和快感升腾,“凤舞,你是个讨喜的人儿,咱家呀想要你从此以后跟着咱家享福,你看如何?” 这是直接想要霸占凤舞了,瑶红的嘴唇微张,因为风飘絮挡在身前的背影而沉默合上。风飘絮不动声色看着刘福通那里,面具下的瞳孔微敛,仿佛一切都不为所动的镇定。 凤舞尚且还有些清醒,手拂在刘福通握着酒瓶的手上,欲拿过酒瓶,“凤舞残花败柳之躯,游弋于欢场,攀附不了公公的高枝,公公眼光不应该陷于凤舞,还有大把更好的人等着公公去征服。” 刘福通脸色一沉,握紧酒壶不给凤舞,冷笑道:“哼,咱家就偏偏看上你了,先前说了那么多话,要识时务,以为说来玩笑的吗?你拒绝就是拂了我的脸,违逆我的人,下场——呵!” 刘福通话未说尽,酒壶里的酒倾倒了出来,直接倒在了凤舞的胸脯上,在双峰夹缝里盈满了一些,刘福通将脸凑了过去。 饶是凤舞也克制不住身体的本能,猛然就推开了刘福通,从他身上站了起来。站得太急,酒劲又来得生猛,直接跌坐在地上,随同她跌在地上的还有啪的一声酒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 舞台上,瑶琴一声弦断,宴会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 “大胆!”韩业拍桌站了起来,腰刀一下就架在了凤舞的脖子上。 风飘絮拉住了瑶红,南宫碧落按住了曲水。舞台上的琳琅等人,压抑着冲动,慌忙地行了欠身礼,低垂着头,也隐藏了眼中的杀意。 刘福通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食指动了动,就让韩业收了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凤舞,“你是铁了心不从啰。” 凤舞扶膝跪地,低垂着头不说话。刘福通眼睛一眯,站起身就抽出了另一边薛丁的佩剑,用剑尖抬起了凤舞的下巴,用剑的冰冷的刃面贴着那张称得上绝色的脸缓缓游走,他笑了起来,“咱家还挺喜欢你反抗的样子,正好、” 杀鸡儆猴! 刘福通的剑抬了起来,在落下去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且慢!” 风飘絮疾步走到刘福通面前,将地上的凤舞挡在了身后。紧随着她的瑶红,连忙把凤舞扶了起来。 二楼,南宫碧落放在扶栏上的手不自觉微微握紧栏杆。 但见风飘絮冷眸直视刘福通,从容不迫道:“公公要动气,该冲着我来。我的人冒犯了公公,也该由我承担。” 刘福通眯眼看着眼前与他身量相差无几的风飘絮,“你承担?” “我是风月楼的老板自然我承担。扫了公公的兴,是风月楼的过失。不过凤舞卖身契在我手上,您想要凤舞,也得先问问我。” “风飘絮,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韩业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声。 风飘絮看都不看韩业,不慌不忙说道:“知道。刘公公是东厂督公,王公公跟前的红人。与王公公虽然只有寥寥几次会面,但他总提起您这位心腹。就算知道公公得尽恩宠,权力地位高人一等,但风月楼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讨去的,特例有一不可有二,规矩就是规矩。” 她说得斩钉截铁,身后的瑶红和凤舞却为她捏一把汗,瑶红随时注意着刘福通的动作,只要有杀意,就会挡在风飘絮跟前。 刘福通皱了下眉头,面具挡住了风飘絮的脸,不太能分辨这女人的神情。他虽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但在王公公眼里与各路权贵打交道的风飘絮也属于有用的人,还不至于一下子翻脸,“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将凤舞让给咱家啰。” “风月楼做的生意离不开凤舞以及楼里的任何一人。凤舞是我手里的头牌,莫说公公相中了,其他王公大臣相中的也不少,我要是丢了她,去讨好任何一个,不啻于杀鸡取卵,所以早就立下了规矩,风月楼能有今天靠的也是这些规矩。为了公公已经破了一次例,要是再开了转手楼里姑娘的先河,是不是谁都可以用权势来压我?风月楼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既然公公愿意让风月楼里的姑娘助兴,说明也是看得起我风月楼,留着长久解闷,总好过一时痛快,对吧?” 第231页 “呵呵,风老板好口才,凤舞冒犯我的事就想这么了了?咱家的兴致可全都被破坏了!”刘福通不悦,不悦有人一而再的违逆他。他的剑一下压在了桌上,震得桌上摆放的酒壶哐啷晃荡出了声。 风飘絮扫了眼他压在桌上的剑,“公公想怎样?” “让她继续跳舞,跳到咱家高兴了,这次就算了。今夜寿宴咱家不高兴了,这船上的人就都别想高兴了。”刘福通把剑往桌子上一扔,双袖往怀里一揽,就坐下了,椅子刺啦一声刺耳。 风飘絮看了眼凤舞和瑶红,凤舞支撑在瑶红身上,咬唇点了点头。风飘絮却走到刘福通旁边用缠着纱布的手拿起了剑,韩业警惕起来,也让所有人都不禁紧张的看着风飘絮。 南宫碧落的目光紧紧随着风飘絮的一举一动,她自然知道风飘絮不会对刘福通怎样,却又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只见风飘絮两指一并抹过剑身,将剑收于身侧,道:“公公寿宴上出了乱子扫了兴,是我调教不周。这酒未饮尽气不平,您不就是想要顺一顺这口气吗?” 刘福通看向风飘絮,风飘絮提起一壶酒高举倾倒于吼,藕臂在垂落的云袖里露出,优美的颈线随着檀口的张合起伏,须臾就把凤舞未喝完的烈酒杜康一一下了肚。 姿态比之凤舞毫不逊色,七分美丽三分豪情,饮完最后一滴,酒壶一放,拿着剑就往舞台上走了。 八壶杜康酒,步伐不乱,步步生莲。 她的背影优雅且清冷,云袖垂,裙摆曳,剑反握,人似铁。须臾到了台上,遣下了众女,唯独留下了击鼓的琳琅与弹琵琶的怜心。转身面对所有目光时,整个人散发出是波澜不惊的淡漠,银色的面具在舞台的光线下增添了几分神秘,她的目光摄人心魄。 “今天这身衣裳,是不太适合跳舞的。” 冷淡的话语从嘴唇溢了出来,她收剑抬手,剑刃贴着手臂,另一只纤纤玉手牵起了宽大的云袖,遮住了面,身形已经自然而然成了姿态优美的起舞姿态。 刘福通眼神亮了起来,所有人挪不开眼。 怜心与琳琅互相看了一眼,定了定了神,她的指尖拨动了琵琶弦,起音很缓很慢。琳琅的鼓槌也在琵琶声中,击打到鼓面,间隔很长,似乎在为什么铺垫。 “君不见,绫罗翠袖泪悬边,一入凭栏不见天……” 一声清冽的唱腔惊醒了众人的耳朵,那个摆着舞姿的人先展露了歌喉,云袖缓缓露出了她的眼,有如泣如诉的幽怨。 她的身影缓缓动了起来,剑,还收在身侧。今日有些端庄的衣裳,并没有影响到她踢腿、旋转、弯腰曲背。哪有红衣艳裳的惊鸿夺目,却自有云袖招展的动人心弦。 与凤舞刚才的舞姿完全不同的风格,却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一抬首一低眉的细节都不忍错过了去,哪怕她的舞蹈并不快,都不愿遗漏分毫,她唱着欢场女子的悲欢,舞着花魁都不及的风流。 一种颠倒众生流淌在她骨子里,遮在面具后。花魁、名伶皆出她手,先有风飘絮,才是风月楼。 忽而,那幽怨多情的眼眸变了,寒光一转,收在身侧的剑竖在了身前。 “晓风残月岸柳生,落入风尘误前身。酒入喉,剑在手,素手也执三尺铁,舞青霜,入寒光,怎知莺燕不着木兰装……” 人们还沉浸她的柔美里生出怜爱,她婉转动人的歌喉却从风尘女唱到了手中剑,琵琶声也在此时变了。擂鼓震,剑影翩跹舞。 她依旧婀娜多姿,手中三尺剑不输一丈云水袖,刚柔并济。跃起时惊心动魄,翻转时荡气回肠。面具似铁掩不住明净秋眸,眼一瞥勾魂,唇一张撩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然而那目光已经不是幽怨,是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深邃,让人追逐。她的脚步也似踏在人心上,三分醉,七分痴,忘我的舞动。 那是怎样的震撼? 宛如公孙托世,剑器一舞动四方,有诗云: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观者如痴如醉,无一人不为之吸引。 就连女人都免不了心绪激荡,曹雨安眼有惊艳的看着台上的人,低声询问:“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下第一风月楼的老板,风飘絮。” 风飘絮。 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南宫碧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风飘絮,早就知道她才艺双绝,绝对非同一般,对她如此出色的剑舞并不感到意外,但今晚看着她,却感觉她格外的不同。 怎样不同? 眼神。 她知道风飘絮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从见第一面起就知道。纵然她带着面具,只要她愿意那目光就能让人沦陷。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今晚她随着舞蹈转换着眸光,轻而易举让在场不同心思的人都专注在她身上,忘却了其他。 但南宫碧落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神会像一只深山野狼一样,藏着孤独而残忍的烈性,一下勒紧了心脏。 风飘絮的舞不多时就停止,满座宾客毫不吝啬掌声。刘福通早已经转怒为笑,看着风飘絮从舞台上姗姗然走下,走到薛丁面前还了剑。那薛丁看着风飘絮,半晌都忘了接剑。 风飘絮冷眸一抬,不用薛丁动手,利剑不偏不倚归入了剑鞘,她转身面向刘福通。 第232页 “公公,气可顺了?” “哈哈哈,来人赐座。”刘福通让人搬来了座椅挨在自己旁边,薛丁自然退开。 风飘絮也没说什么就入了座,给角落里风月楼的人使了个眼色,舞台上便又恢复了演奏。刘福通敬了风飘絮酒,看着她饮下,眼神透着深究的光。只顾着风月楼里花名在外的姑娘,倒忽略了这个与众不同的老鸨,有意思。 这次就暂时放过风月楼,以后有的是机会,刘福通并没有对风飘絮灌酒,他把目光又放在了宾客身上,今天的目的他可没忘,“诸位觉得方才的表演如何?” 义子争先恐后阿谀奉承,总有些已经决定妥协的宾客也趁机拍马献媚,楼下恢复了喧闹。 二楼上。 “小姐?小姐!”曲水接连叫了好几声南宫碧落,才让南宫碧落有了反应。她困惑地看着自家素来警觉性很高的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叫了好几声。” 南宫碧落收回在风飘絮身上的视线,摇了摇头。 曲水不知南宫碧落心里想什么,看了一眼楼下,又把目光朝二楼那处天窗望去,“连风老板都被那老乌龟逼得献了艺,这下他就更得意。话说已经入了三更天,这晚宴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吧,怎么不像是有刺客会来的样子。” 南宫碧落眯眼看着借着酒劲抓着风飘絮的手不放的刘福通,并未做回答。 刘福通拉着风飘絮缠着纱布的手,虚情假意的关怀了几句,就不再撒手。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宾客身上,开门见山逼问起他们最后的决定,究竟收不收下那封红通通的信封。 大半宾客碍于情势选择了妥协,还是有些骨气硬的文人、商贾不愿意与刘福通同流合污,与他周旋起来。文人拐弯抹角,商人讨价还价,曹雨安让父亲继续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刘福通耐心终是被有些不识相的人消磨光,用力掷出酒杯,砸在了地上,大发雷霆。他言辞激烈,威逼着那些不肯妥协的人,骂过后就靠在座椅里,翘着兰花指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忽视了另一只手里还抓着风飘絮受伤的手,风飘絮纱布上透了红。 风飘絮试图抽回过几次,但发觉每一次刘福通都会更用力握紧,似乎故意在发泄着什么,她索性就任由手去疼痛。 “公公。”却是二楼的南宫碧落不知何时已经带着曲水下了楼,她走到刘福通身边,低声唤了声。 刘福通不禁抬眼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他给韩业使了个眼色,韩业便继续动员着宾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刘福通也松开风飘絮的手,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不看他,这才低声询问南宫碧落:“什么?” “二楼的守备是不是薄弱了些?” “不妨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也不用再上去,就在这儿守着吧。”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看着那些不肯向刘福通低头的宾客已经有想走的意向,她试探性道:“好吧,或许今晚刺客不敢来了。” 刘福通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扫着四周不说话了,他在思索着什么。 偏偏这时有人道:“刘公公,今天寿宴也来了,该有的礼数也到了。夜深人乏,不胜酒力,余某想要回去了,明儿还有朝会。” 他这一开口,就有人附和,韩业也压不住局面。刘福通脸色顿时阴沉,他往二楼天窗看去,乌云蔽月,画船也差不多是时候往岸边移。 在想要离开的人接二连三开口时,刘福通与韩业交换了眼神。韩业点头,给薛丁使了个眼色,薛丁便接过了话头,做起了安抚工作。而韩业悄悄退到了刘福通身边,南宫碧落见他朝二楼看去,那个守在二楼平台的守卫却已经不见了。 南宫碧落出于本能立马也给曲水一个眼色。曲水会意,握紧了佩剑。果不其然,在薛丁高声安抚宾客的时候,船身突然传来一阵晃动,有人高呼了一声:“不好了,着火了!” 随即几颗烟雾弹从二楼扔进了画船,整个画船内顷刻弥漫了浓重的烟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有刺客!”又是一声高呼。 宾客大乱,韩业也大喊:“保护公公!” 然而南宫碧落清楚看到,刘福通气定神闲坐在原位,也没有护卫围上来。反倒是有黑影朝着那些宾客移动,南宫碧落当即明白这是刘福通想要趁乱铲除异己,或许还是种引诱。 “啊!”有人发出了惨叫。 南宫碧落刚想往那边去,刘福通却知晓她的想法一般,“南宫捕头,你最好是守在我身边,说不定你一分神,刺客就来到跟前。” 刘福通的话证实了南宫碧落的猜想,这场混乱是刘福通自己弄出来的,一来杀了那些不肯向他低头的人,二来引出刺客。 不得不说,这招够狠,画船内已经乱做了一团,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南宫碧落的担心终是应验了,耳力极好的她已经听到了有人从二楼登上了船。 “刘福通,今天就要取你狗命,替天行道!”模糊中有人高喝,朝着刘福通奔来。 听脚步声有三四个人,南宫碧落还没有动作,刘福通的义子已经一拥而上,与刺客交起手来。护卫也在此时包围,以多打少,来到刘福通面前仅有一人,还被薛丁压制。 相继有许多人登船,画船上摇晃不已,多是些为了名利的人,哪管他人死活,不多时惨叫和血腥味就在烟雾里扩散开来。 第233页 曹雨安首次经历江湖厮杀,刚还坐在旁边的人,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她被曹凌风护着,眼看有人打斗到他们跟前,面露凶相的江湖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就向他们挥来,当先就要砍中曹凌风。曹雨安还未来得及惊叫之时,曲水从烟雾中现身,一脚踹开了那杀手,护着曹雨安和曹凌风就到了角落,角落里瑶红护着饮了许多酒的凤舞,身边还有风月楼的人。 “不好,有埋伏。”从船舱外也传来了惊呼,并伴随着火枪的声音。 这东厂火器营也出动了,难怪刘福通胆子那么大。 船上的骚动更剧烈,迷烟不散,还有燃烧的黑烟呛人,那些知道上当的江湖人也不管不顾乱砍滥杀起来。 角落里,曹雨安听着惨叫,不禁颤了**子,拉着曲水袖子,“南宫捕头呢?她会不会有事?” “小姐轮不到我们担心。瑶红姐,中了埋伏的江湖人杀红了眼,这火好像也烧了起来,你带着诸位姐姐和我来,我们先出去。” “可老板娘、”瑶红话还没说完,有人往她们冲来,也没看清楚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举刀。 曲水剑花一挽,三两下就把人都踢开,又道:“先撤吧,风老板在小姐附近,她会顾着她的。” 她用手挥了挥烟雾,拉着曹氏父女往船舱外走,瑶红将凤舞推进琳琅怀里,“你们出去,找我们的人,首要是别死在火器营手里,我去老板娘那里。” 瑶红找到了风飘絮,风飘絮挨着南宫碧落,刘福通就在她们面前。只有一个刺客冲到了这里,与薛丁打得不可开交。 这薛丁武功确实不弱,那个刺客很快就被逼出了本门功夫。南宫碧落认出了刺客的招式,这是燕荡门邹桐的燕回刀法。这刺客是燕荡门的人,武功不错,极有可能是邹桐的徒弟或徒孙,邹桐与她有故,燕荡门也是一门忠义豪杰,南宫碧落得保他一保。 于是在韩业也准备上前协助薛丁时,她先出了手,韩业见南宫碧落出手,一下就把刺客逼回了烟雾中,她人也没入浓烟,不得已只好守在刘福通身边。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他看着烧起来的大火,暗骂手下那群成事不足的东西,怎么会让火真的烧起来! 他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身形鬼魅的黑衣人,从他们身后靠近,若不是刘福通本身武功不错,本能起身震飞了座椅,转身双指一夹,夹住了刺向他的剑锋,恐怕就得命丧当场。 刘福通对上黑衣蒙面刺客的眼,当即惊住,这双眼分明与那晚那个已经死了的刺客一模一样,难道还有借尸还魂不成! 他两指一用力,就要像那晚一样折断利剑,却不想这个刺客根本不是那晚刺客能比得上的,强大的内劲借由剑刃传递,刺客虽然刺不到刘福通,却也让刘福通金刚指脱了劲,夹不住剑刃,还一下划伤了扑上来的韩业。韩业摸着胸口的剑伤,心底发凉,要不是他身上有层盔甲,必定伤得不轻。 而刺客第二剑又向着刘福通去了,快如闪电般,风飘絮眼一眯,暗自惊讶道:一剑封喉! 刘福通与刺客二度交手,这下连衣袖都被划开,他这才知道这个刺客的水平远非普通杀手能比,他问刺客:“你是行尸楼的人?” 鱼上钩了。 那人却不回答,再刺第三剑,每一剑都没有多余的赘式,全是干脆利落的杀招。瑶红虽然恨不得杀了刘福通,但风飘絮有令在先,她只能提剑而上。 刘福通便收回了手指,静观其变,瑶红与刺客斗在一起,平分秋色,越打越心慌,这人的招式分明就是死去龙继的剑法。 偏偏这时,又从内舱和二楼涌入十数名黑衣人,轻易杀掉了护卫,牵制了韩业以及来护驾的薛丁等人,一下包围住了刘福通。刘福通武功不弱,那些黑衣人不是他对手,可是被他金刚指洞穿身躯,却如同不知疼痛的死士般一扑而上抱住了刘福通,力气大得他一时挣脱不开。 而瑶红也被黑衣蒙面刺客不要命的一招欺骗虚晃,被一脚踢退,刺客朝着刘福通飞刺而去,这一下势必要了刘福通的命! 刘福通慌张之时,大喝:“南宫碧落!” 却是风飘絮以血肉之躯挡了出来,瑶红大惊扑赶不及,眼见刺客就要连同风飘絮一起刺穿,杀了刘福通。南宫碧落终是从江湖杀手的包围中飞退回来,那些被她压制着打的江湖杀手哪肯服气,紧随其后。南宫碧落一面应付他们,一面只能以身躯挡在了风飘絮和刘福通面前,她用剑气逼退追赶的杀手的同时,以身体硬生生受了刺客那杀气腾腾的一剑。 刺客的眼中流露出惊讶,他的剑刺破了南宫碧落的捕服,刺不穿她的身躯。 “哈哈,做得好!”刘福通没看清楚情况,只知道南宫碧落帮他挡住了刺客,趁这时他也一下子震散了抱住他的死士。 内劲外放,冲击力不小,南宫碧落一把将风飘絮压进怀里护住。 刺客见状,立马不作停留,扔下一颗霹雳弹,就往二楼飞去,就连返回船上的曲水都没能拦住,涌进画船的杀手也纷纷退去。 “南宫碧落,不能让他跑了!”刘福通对南宫碧落喝道。 南宫碧落揽着风飘絮,将她安全推到瑶红怀里后,扫了眼船内的情况,也没说什么,追着刺客而去,飞出船舱之时,她留下了一句:“水儿,你留下!” 第234页 曲水跟了几步,就退回了船舱,此时船舱的烟雾也慢慢被驱散,火势也得控,她走到了刘福通身边,见风飘絮、瑶红都没事,松了一口气,比起这老太监,她当然更关心风飘絮她们,保护刘福通是迫不得已。 “老板娘。”瑶红扶正了风飘絮。 风飘絮却看着南宫碧落离去的方向,心里涌起不安。 刚才的刺客莫非才是龙继? 第77章 南宫碧落从画船出来的时候,近郊城河已经满是火器营制造的硝烟,落网的江湖人不在少数,愤而顽抗、意图突围的也还在厮杀。她一出去,正好看到那名疑似行尸楼的刺客一人一剑就挑开火器营重重包围而逃离的背影,她便飞身踏过河面,沿着河道追踪刺客。 刺客手持龙口鏊金的细窄长剑,身形很快,却不足以甩脱南宫碧落,甚至没有察觉到南宫碧落已经追上了他。南宫碧落没有急着出面截停刺客,而是暗中跟着他。只见他踏草蹬树,很快就奔离了刘福通埋下的追捕,显然是早有准备。他若真是行尸楼的刺客,按照风老板提供的情报,缘何会违背行尸楼指令,势要刺杀刘福通? 还有他的剑法没看错的话是一剑封喉的快剑剑法,与已经身死的龙继同宗。 南宫碧落怀着许多疑问跟在刺客后面,来到一个树林,一阵七弯八拐,进入了树林深处。刺客停了下来,随即四面八方也传来声响,一下出来了十多个人,看行头也是从画船埋伏里逃出来的刺客,通通都是夜行衣黑面罩。南宫碧落隐去了身形,暗中观察着。 “喂,这和计划的不同,没有杀掉刘福通,反而让我们兄弟折去了不少,这笔帐怎么算?”后来的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来就质问,口气不善。 刺客的剑微微侧了侧,听声年纪不算大,却如寒铁:“杀手这一行,拿命换钱,事没办成,丢了命是你们没本事!” “你!”问话的那个黑衣人提刀便要砍。 “老四!”黑衣人团伙中一个状似大哥的人叫住了要动手的人,“既然你们行尸楼那么本事,你又何必花钱来请我们这些野路子?” 那刺客沉默不语,黑衣人老大看出他有心结,想了想便道:“都说行尸楼等级森严,杀手管制冷漠残酷,我看你一身本事,不如转投我们酆都鬼门门下,这刘福通我们不收钱也帮你杀了。” 刺客抬眼,似从面巾下笑了一声,双眼内半是嘲讽半是可怜地看着黑衣人老大。黑衣人老大皱了眉,对他倒也耐心。偏偏这时,一阵狂笑自林中响起,伴着狂风激起了一股不可克制的寒意。 “哈哈哈!行尸楼的叛徒都敢收,酆都鬼门?今天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这声音如洪钟震耳,内力少说有一个甲子深厚,连暗处的南宫碧落都免不了暗自心惊,竟丝毫不知这声音的主人隐匿在何处。 但听林间树叶沙沙狂舞,乌云偃月,些微月光照在林中,又一名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漆黑如墨,头上缠的黑巾仅仅露了双眼,给人的感觉竟比黑夜还要寒上几分。 “玄刚。”刺客呢喃了一声,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玄刚?”黑衣人老大看来不太认识玄刚,“小子,口气真不小,酆都鬼门虽然名头不如行尸楼响,未必就怕了你行尸楼!” “呵呵呵。”玄刚显然没把那人放在眼里,看着刺客握剑的手,眼中是野兽捕猎的光,“一剑封喉的快剑龙继竟然沦落到与这种喽啰为伍,真是可笑又可怜。” 南宫碧落听得讶然,这个刺客才是龙继? 便是这时,黑衣人中老四受不住气举刀跃起,劈向了玄刚,口中还骂:“狂你奶、” 却是话都还没骂完整,玄刚方才还站在原地,下一刻就已经跃起在空中截住了他。徒手握住宽背刀的刀刃,轻轻一掰就将两寸厚的刀折断成了两截,用那断刃抹了刀主人的脖子,那人便头身分离,瞬时献血四溅,如雨散开。玄刚沐着血雨落了地,手掌里满是通红,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血,还送到鼻子下,隔着黑巾闻了闻,眼神里满是愉悦。 在场之人无不惊骇非常。 “老四!” 黑衣人老大后知后觉看着兄弟的尸体惊叫出声,却不料玄刚已经如同鬼魅来到了他身前。 “别喊了,他等着你。” 话音才落,玄刚的鹰爪已经抠进了黑衣人老大的眼眶。一个用力,黑衣人老大一个七尺大汉就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摔在地上,狂吼了一声,被玄刚一脚踩中胸口,腿蹬了几下就断了气。 其他人反应都来不及,玄刚赤手空拳,杀入十几个黑衣人里。一挥臂就勒死一双,一抬腿就踢倒一片,甚至双掌拿住人头,用额头一撞也杀了几个。他像个杀人机器,全身都是杀人的凶器,没到一刻钟就将十几名酆都鬼门的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终于只剩下龙继一人,面对玄刚,他握剑的手心全都是冷汗。 “玄刚,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龙继有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哼哼哼,好啊,你不反抗,我都没有兴致了。你虽然排名十六,武功却绝对不止,天字一楼里我还真没几个看得上眼。”玄刚徒手迎上了龙继的利剑。 冷血封喉的寒铁对上了杀人如麻的野兽,这些年在他们身上积攒的血腥在这个小树林里挥洒了出来,霎时间老树拦腰断,地皮翻土扬! 第235页 林中不消一会儿就狼藉一片。 龙继的剑太快了,快到连刺一十三剑都像同时刺出一样.玄刚劈开了前几剑身上却也被刺破了好些处,鲜血隐没在黑衣里,他却在狂笑.当龙继利剑对着他喉咙刺下的时候,他却不挡不退,任由剑尖刺中了咽喉,可是他的笑声并没有停止.因为喉咙受了力,变得低沉,却更加的瘆人,龙继的剑刺不穿玄刚的血肉之躯。 “一剑封喉,你的剑就只能快到这种程度了吗?”玄刚被血丝包围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像一只恶鬼瞪着龙继。 只见他双手握拳,浑身用力一震,竟用喉咙顶断了玄铁打造的利剑.龙继心头大骇,不容他撤离的,玄刚已经抓住他胳膊,用力一扭,要不是龙继反应灵敏,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卸了几分力,胳膊非得被玄刚扯断,但骨头还是错位了,疼得他冷汗直冒,只是他不能分心,脚刚一点地,就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往玄刚手筋上划。 玄刚立刻破了皮,他吃了痛一下把龙继甩了出去,一般人被割到那个位置手臂基本算是废了,然而玄刚却只是甩了甩手,头颅在颈子上转了转,重新调整了**体筋骨就一步步朝着摔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龙继走去。 龙继胳膊错了位,剑也被毁了,玄刚虽然松开了他,那一摔却也让他气血大乱,摔出了内伤,他半躺在地上,靠着腿蹬着土后退着,玄刚还是离他越来越近。 “玄刚,我不怕死,只要杀了刘福通,我就自裁,看在我这些年为行尸楼拼命的份上,让我了了这个心愿。” 玄刚什么也没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一步一步朝着龙继走去。 南宫碧落在暗处看得心惊胆战,惊讶刺客的身份,惊骇玄刚的彪悍,困惑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眼见玄刚走到龙继跟前,就要抬脚踩死龙继,她终是将袖镖飞了出去,绳索并未像以前一样缠住什么,落了空,却也让玄刚停了下来。 南宫碧落飞身而出,连剑带鞘点了出去。玄刚眼一瞪,张开血淋淋的大掌就抵住了剑鞘尾端,掌心传来的力道让他眼神一变,人也被推得退了几步。却是南宫碧落浑身一震,仅仅这一接触,她已经知道她可能不是玄刚对手。 只听玄刚冷笑了一声,他撤了力,从龙继身前让了位置,站在三丈开外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挡在龙继身前,也终于看清楚玄刚的眼,握剑的手习惯背在身后,只是这一次捏着剑鞘的手有些用力,好止住交手后手臂的发抖。 “南宫、碧落。”玄刚在姓氏和名字中间顿了一下,倒也是认得眼前一身捕服的女人。 “阁下是、”南宫碧落看出了玄刚眼里杀戮的兴奋,“行尸楼的人?” “哈哈,既然都躲了半天才现身,这个问题就多余。,不止我是,你背后那个,哦,不对,他已经不是了。”玄刚手掌张合着,在思索着杀掉南宫碧落需要多少招。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一眼龙继,便微笑着看着玄刚,她在想如何能胜过玄刚而不死。 龙继也看着南宫碧落和玄刚等待着脱身的机会。 林中仅有的三个活人,各怀心思的对峙着,当乌云把半月都遮住,黑暗中,南宫碧落本能的甩起了绳镖,剑也出了鞘…… 却说刘福通这面,画船的动乱已经被平定,抓到了一些江湖上的小鱼小虾,并不能满足他。那些富商官员也被困在河岸边,暂时不能离开,刘福通从画船上出来,首先是带着火器营和护卫沿着河道追踪着刺客的踪迹追捕而下,不多时也便集结到了那片小树林。 风飘絮带着瑶红跟在他们后面,看见刘福通停在了树林外,她也对瑶红使了眼色,瑶红点头没入了丛林。风飘絮则靠近了火器营,只听见韩业对刘福通道:“干爹,我们要钓的大鱼都逃入这个林子,南宫碧落也追了进去,我已经命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住这座林子,随时可以进去搜捕。” 刘福通眼珠子一转,却道:“慢着,火器营跟着我潜进去,小心别惊动了里面的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动手。呵,都说南宫碧落本事不小,那我们等她和那些个杀手斗得差不多,我们再动手抓捕也不迟。” 韩业也阴险地笑起来,“干爹,说的是。” “呵呵呵。”刘福通手里多了一把拂尘,捏在身前,老神在在地带着火器营入了林子。 风飘絮心有不安,偷摸着跟在他们后面。 不多时瑶红从林子里面出来,向她禀报道:“刘福通包围了林子,我们的人不大好进去。而且有消息称玄刚也在林子里,说不定已经和南宫捕头打起来。” 风飘絮脸色一变,看了眼刘福通的部队,立即道:“不行,南宫不是玄刚对手,而且刘福通心怀叵测,得想办法。” “可是该怎么做?我们的人不能暴露在玄刚面前。” 眼见着林子周围已经有了打斗的痕迹,火器营已经快到南宫碧落那里,有打斗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风飘絮也来不及细想,上前就往一名火器营卫兵身上撞,不顾他的推搡,夺过了他手里的火枪,拉栓一抬就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放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如同刺穿了黑夜,乌云从月亮上挪开,林中月色明亮。 刘福通脸色大变,怒喝:“谁打的!” 林中,南宫碧落和玄刚已经交了手。南宫碧落捕服破了几道口子,她单膝跪地,手中剑刃入地,稳住了身形,另一只手上的绳镖被玄刚拉住。双方都拉扯着绳镖,却是玄刚占了上风。 第236页 本来他已经准备一鼓作气将南宫碧落拉扯过去,不曾想一声枪响让他有了警觉,他耳朵动了动,已经察觉到了四面八方的包围。 再一看龙继也在打斗中没了影子,此时又是一声枪响传来,还有女人的惊叫。玄刚只好瞪着一双嗜血的瞳,对南宫碧落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往林子另一面飞身而走,那边有人的惨叫声。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她松开了绳镖,起身拔出了剑。刚站好,刘福通带人就冲到了她面前。 刘福通扫了一眼满地的死尸,质问南宫碧落:“人呢?活口呢?” 南宫碧落气都没有匀顺,只能摇了摇头。刘福通看着林子的另一面,脸色顿时阴沉,拂尘对着南宫碧落就扫了过去。南宫碧落眼一眯,动也不动,拂尘擦着她的身子扫过,刘福通的气劲在地面扫了一道凹槽,还震断了南宫碧落身后的树,怒气难平。 这时韩业扯着风飘絮,带着的几个护卫用刀架着瑶红,也来到了到了刘福通面前。 韩业看着满地死尸和刘福通颤抖的拂尘,不由得先关心起刘福通:“干爹,这?” “先回河岸,把尸体都给我抬回去,开膛破肚也得给我找出些线索来!”刘福通怒气冲冲地瞪着南宫碧落,收起拂尘就往回走。 韩业带人紧跟其后,等他们先走后,南宫碧落这时才敢闷咳了几声,将剑归鞘,看了眼玄刚消失的方向和林子四周,赶忙追上了刘福通。 刘福通脚程很快,很快回到了停放画船的岸边,但刚一到那里,原本被控制住的富商官员已经得到了另一队人马的保护,反而是他的人被包围住了。那一群人外罩玄衣内衬暗红,分明是都察院捕快。 王锐便是那队人马的头,曲水就站在一身官服的王锐旁边,看到南宫碧落就跑到了南宫碧落身边,王锐则身姿端正地等着刘福通。 “小姐?”曲水担忧地看着捕服破掉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她便闭上了嘴,随着南宫碧落走到了王锐他们面前。 “王锐,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福通一到王锐面前,火气就冲了上来。 “有人报案说这里出了事,我便带人赶来。” 王锐喜爱板着脸,现在脸也拉得老长,看得刘福通更是窝火。 “出事?哼哼。”刘福通冷笑了一声,低声咬牙切齿道:“莫说现在是东厂和司礼监在办事,就算出了事,京城治安也该由顺天府来管,何须劳烦王大人亲自出马?” 王锐扫了一眼地上江湖人的尸体,还有周围火器营的人和刘府护卫,“你这里的事,我没闲情管。我接到报案,这里发现的是人皮案的死尸。” 刘福通还没说话,南宫碧落便问道:“王大人,人皮纸扎案是又发现了新的尸体吗?” “嗯,就在离这儿不远处的一座土丘后,一个秀才报的案,尸体现在就在那架担架上。”王锐指了指身后,又看着被他保下来的官员、富商,“刘公公想要铲除江湖势力我管不着,但朝廷命官的性命可不是儿戏。你这些护卫,连他们都护不住,也难怪要把南宫捕头借去。” “呵,那还真是劳王大人费心了。”刘福通冷笑,“可惜,这个南宫碧落也不如传闻中那么厉害!” 刘福通看着南宫碧落又是一肚子火,南宫碧落则很镇定,她眼睛扫了一下周围,官员、富商损伤不算严重,落网的江湖人也是些贪名逐利的凶徒,只不过看到人群里的秦致远她疑惑了一下,却忽视了人群里曹雨安关切的神情。 她看着刘福通,也看着被韩业抓着的风飘絮和瑶红。 刘福通见南宫碧落没有说话,也不主动汇报林中情况,便皱了眉,偏生韩业又在此时叫了他一声。 “干爹。” “说!”他那尖嗓激得韩业和火器营的人抖了抖。 韩业将风飘絮推到刘福通面前,“干爹,刚才林中的枪响来得蹊跷,持枪的卫兵被自己的枪打死了,我围过去就看到风飘絮和她侍女瑶红在那里。” 刘福通皱起了眉,他打量着垂首的风飘絮,狐疑着她为什么不在岸边待着要跟在他们后面去林中,“风老板?” 风飘絮抬起了头,镇定道:“行尸楼做事从来隐秘,这次难得露出马脚,我也担心公公安危,侍女瑶红武功不弱,想着或许能帮上忙,哪曾想与那位火器营官爷发生碰撞,他手中火器走了火,吓了我一跳,也要了那位官爷的命。” “担心我?走火?吓你一跳?呵!”刘福通眯起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冷笑了一下,一下子抓住风飘絮本就有伤的手,毫不留情地用力捏下去,“风飘絮,你别和咱家打哈哈,咱家完全可以怀疑,你是故意提醒林中的人,说不定那早就潜入画船的刺客就是你带上去的!” 风飘絮吃痛蹙了眉,却哼都没哼一声,很快血都从纱布里滴了出来,瑶红和人群里的琳琅凤舞等人担忧地叫了声‘老板娘’,奈何瑶红被刀架着,琳琅她们也被都察院捕快拦着。 刘福通施虐的性子早被风飘絮激了出来,她越是不吭声,刘福通就越是用力。突然手腕被人握住,让手臂发麻得抓不住风飘絮,他才不得不松了手。看向那个敢捏住他手上命脉的人,咬着牙道:“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捏住刘福通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风飘絮。将刘福通和风飘絮隔开后,她才松开刘福通,她也不去看风飘絮,见刘福通恨不得杀了她,只盯着刘福通不卑不亢道:“我想公公,应该谢谢这位风老板。” 第237页 刘福通愣了一下,目光危险地看着冒犯他的南宫碧落,“哦?” “刚才在林中,的确是行尸楼的人和我交了手。那人叫玄刚,是来杀那个刺客的,林子里的死尸全是他下的手,我与他打斗完全处于下风,我敢保证就算公公和火器营的人在,也拿不住他,反而很有可能搭上公公的命。” 玄刚?刘福通迟疑了一下,又冷笑道:“哈,凭你南宫碧落几句话,就可以肯定火器营拿不住行尸楼?该不会是你和这老鸨串通一气,要咱家的命吧!” “我南宫碧落不敢说万人敌,可要在东厂火器营下安然突围也并非做不到,那玄刚武功在我之上,手段狠戾,公公的罗网如果真的那么厉害,那玄刚也该落网。可现在,林子另一面的卫兵可有一人回来?” 刘福通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韩业也不敢开口,他已经收到消息,那一面的卫兵已经全部被人杀死,而且还是徒手突围,未用任何兵刃。 “那你的意思是?”刘福通问南宫碧落。 “我想经过这次,公公应该明白江湖杀手防不胜防,何况是亡命之徒,我能为公公挡一次剑,挡不住第二次。现在当务之急是加强护卫,保证您的安全,不要再想着以身犯险,若真想在圣上面前有所建树,破了人皮纸扎案不也一样?” 刘福通听了前半尚有些动摇,听到后面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说了半天,你的心思原来还是在人皮案上,咱家和王公公的命令你就不当一会儿事儿,是吧?” “非也,只是公公问我意思,这便是我的建议。” 刘福通沉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女捕,“若咱家非要先抓行尸楼呢?南宫碧落,你的命可是捏在咱家手里。” 南宫碧落轻飘飘看了刘福通一眼,不再多话,刘福通冷笑了声,越过南宫碧落,还要去抓风飘絮,却连风飘絮的衣裳都没碰到,又被南宫碧落握住了手腕,动都动不了。 “南宫碧落,你什么意思!”刘福通挣了两下。 “公公一定要为难这位风老板才是什么意思?”南宫碧落手臂动都没动,韩业和刘福通一众干儿子要发难,也被她眼里的杀气一瞪,看得心头一震,不敢轻举妄动。 “她行为古怪,还不能和行尸楼脱了干系,宁错杀千人,也不能跑了行尸楼杀手一人,当然得带回去审审。”刘福通倒说得理直气壮。 南宫碧落却冷笑道:“公公难道忘了在画船内,刺客夺命一剑下是风老板不顾自己挡在您面前?您说带回去审审,是带到东厂牢子,还是公公府上?” “你!” “一定要审问,还是交给我这个捕头吧,我想我有这个本事做得比公公的人好。况且既然公公要我来护您周全,我想有些事您是不是听我的意见比较好?” “南宫碧落!”刘福通尖着声扫了扫周围,又压低了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咱家作对?咱家的事你少管,怎么处置风飘絮,不用你来操心。” 南宫碧落依旧不卑不亢,低眸俯视刘福通,“如果公公不以圣旨相逼,我也懒得管,但既然我没得选了,那当然还是不能总由着公公了。现在不是公公起花花肠子的时候,我劝您该低调就低调,该放人一马就放人一马,否则谁都有被逼急的时候。” 刘福通脸色铁青,南宫碧落却又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嗓子,用仅刘福通、风飘絮和她自己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在公公眼里,我的命不值钱,但与公公的命衡量在一起,那可就不一样了。价值的取量得看人,怎么选!我若保不住命了,公公的命或许也悬了。” 破掉的捕服飞起了几块碎布,在风里晃着。 刘福通心头一惊,立即明白逼急了南宫碧落,保不准这吃着江湖风雨土的女捕会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罢了,南宫碧落,算你狠!”刘福通终是收起了花花心思,听从了南宫碧落的建议,“咱家就听你的,加强护卫,人皮纸扎案,你想查就查吧,不过随时也要听咱家的调配,这真是最扫兴的寿宴,韩业,走~” 刘福通拂尘一挥,带着东厂的人和刘府护卫也没管河岸、画船这堆烂摊子就离开了。 架着瑶红的人也都撤了,她一下走到风飘絮身边,关切叫了声,“老板娘。” 风飘絮则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余光扫了风飘絮一眼,走到了王锐跟前,剩下的官员、富商估计也是被今夜的事情吓到了,也眼巴巴看着王锐和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想了想道:“王大人,你派人将这里诸位安全送回去,尸体的事也等我回衙门再说,你说的发现尸体去报案的秀才是?” “是我。”却是秦致远走了出来。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是你?秦兄怕是要你去都察院走一趟了,水儿,你和王大人回衙门。” “那小姐你呢?” 南宫碧落则没有回答,曲水嘟了嘟嘴,也就不再多问。王锐也相信南宫碧落自有安排,他叫人将人群遣散,留了几个捕快给南宫碧落。人群里曹雨安被都察院的人护送着离开,她三步一回头的看着在和捕快交代事情的南宫碧落,见她捕服虽然破了,却未见血,也就慢慢放宽了心,搀扶着曹凌风离开了。 “好,小王,你们几个就负责画船善后,找个弟兄去看看那些落网的江湖人被刘福通带去了哪里,最好打听个名单。” 第238页 “好。”几个捕快行事也利索,应了声后,就各司其职去了。 河岸边,剩下夜色和硝烟。 等到只剩下风月楼的人的时候,南宫碧落这才走到了风飘絮跟前,看着她受伤的手,皱了皱眉头。 不等风飘絮开口,她便道:“我送你们回去。” 风飘絮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第78章 夜过天未明,风月楼。 从近郊河岸回来,一路无话,在南宫碧落的护送下,风月楼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鸣玉坊,守门小厮开门将她们迎了进去。 “今夜多事,你们也都累了,都回房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进了风月楼,风飘絮便对瑶红等人说道。 “老板娘,我、”瑶红还搀扶着凤舞,在风飘絮休息之前,她并不打算休息。 “话,我不想说第二遍。”风飘絮冷眼看着瑶红和凤舞,瞥了琳琅一眼,琳琅就乖乖地带着其他人先回房了。 “可老板娘你的伤……”瑶红知道风飘絮不可忤逆,却还是担心。 却是南宫碧落接过了话,“有我在,我帮她上药。” 瑶红看见风飘絮点了头,也就不再坚持,听了风飘絮的话,先扶着凤舞回了房。风飘絮也往自己房间走去,南宫碧落跟在她后面,上了三楼那间鲜有人踏足的房间。 推门,房内的布置还是和之前一样,简洁中带着讲究,弥漫着风飘絮特有的幽香。 风飘絮进去后,在黑暗中熟悉地点亮了纱灯,昏黄的光照亮了房间,她对南宫碧落轻轻说了一声‘坐’,自己也坐到了桌旁。 南宫碧落也没有客气,依言坐下后,就放下了佩剑。见风飘絮坐下,自己翻起了桌上的茶杯,倒了两杯茶水,放了一杯在风飘絮面前后,问道:“伤药呢?在哪里?还是有人送?” “会有人送来,倒是你遇上了玄刚,有没有事?”风飘絮却是反问道,她的目光落在南宫碧落的捕服上,眸色微敛。 “没事,真有什么也不能在这儿了。你的手上药要紧,我直接去取吧,还快点。”南宫碧落准备起身。 风飘絮轻轻压着她的腕子,就阻止了南宫碧落,“不用去。” 南宫碧落拧眉,却又无法反抗压在手腕上的那一丁点儿力气,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她只能强迫自己拾起耐心。好在风飘絮话音落下没多久,凝烟就将药送了来,还带了丫鬟打来了清水和梳洗的热水。 “秦姑娘。”南宫碧落先打了招呼。 清冷的花魁‘嗯’了一声,见丫鬟放下热水就离开了,才走进去将药盘放在了桌上,准备为风飘絮上药,“姐姐、” 风飘絮:“放着吧。” 南宫碧落:“我来吧。” 凝烟才刚叫了声姐姐,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就一起出了声。凝烟也不多话,点了点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转身就离开了,走之前还把房门也一并带上。 南宫碧落看了眼放在身旁触手可及的清水,便将桌子上的药盘也挪到手边。拿起药瓶看了看,就将风飘絮伤了的那只手牵了过来放在面前。一边拆着已经血色暗沉的纱布,一边道:“风老板的人做事真是干脆利落。这秦姑娘还真是清冷的一个人,她的眼里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的寒冰,坚不可摧一样。” “怨不得她,世态炎凉,在风月场待久了,冷漠比温暖更容易保护自己,嫣然是个苦命人。”风飘絮任由南宫碧落摆弄她的手,平静的回着话。 “苦命人?都是吧。”南宫碧落抬眸看了风飘絮一眼,意有所指。接着她又继续低眸解着纱布最后一层,纱布凝固在血肉上,她放轻了力气,“可能会疼,忍着点。其实早想问一下秦姑娘的身世,身为秦宏虚秦大人的孙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她像只刺猬抗拒别人接近?” “你拆吧,没事。”风飘絮根本不在意血肉撕扯的疼痛,听到南宫碧落问凝烟身世经历,反而才幽幽叹气,“你叫水丫头常常往风月场里跑,想必也查到不少了吧?书香世家,男为奴,女入娼,她亲眼看着祖父母惨死,父亲郁郁而终,母亲、姑姑沦为他人手里的玩物。当时的她才几岁啊,会像只刺猬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谁知道刺猬刺人的时候,自己会不会疼呢?好在,最近嫣然的刺也有了些软化的迹象,这还真是曲水的功劳。” “呵,既然那刺是保护,软化了算好事还是坏事呢?”南宫碧落听了风飘絮的话,却也不禁为这些流落风尘的姑娘苦笑了一声,撕扯下纱布,看清伤口全貌,南宫碧落瞳孔一缩,沉声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本该如玉脂般的肌肤,变得面目全非,难看的褶皱里,翻开了血肉,烫伤、抓痕都有。 “烫伤就是这样,别盯着看了,碍眼。”风飘絮微微侧了侧手背,被刘福通用力挤压,连烫伤都不太分辨得清,她也就又放松了下来。 南宫碧落自然察觉到了风飘絮那一下瑟缩,却是牵起那手,凑得更近,看得更仔细,柔声道:“怎么会碍眼,就是要看仔细,才好上药。我想这药是能把伤疤都去掉的吧?” “嗯。” “那就好。”南宫碧落挑起了药膏,分分点点,轻柔又认真地涂抹到伤口上,一丝一毫的伤痕都很仔细。“药涂上去,伤口疼吗?” 风飘絮感觉到了南宫碧落吹在手背上的气息,如她声音一样的轻柔。“药不是刺激的,不疼。” 第239页 “是吗?”南宫碧落停止了吹气,只是看着伤口眉梢又忍不住隆起,“我看不如让流觞来看看吧。” “流觞姑娘忙得过来吗?人皮纸扎案今晚不是又多添了一具尸体?你真的不用赶回都察院?” 说到案子,南宫碧落眉头蹙得更紧,抬头却对风飘絮笑了笑,“也不用慌着这一夜,风老板该不会是下逐客令吧?” “你说到哪儿去了。”风飘絮无奈地笑了下,“既然不急这一夜,那你在风雨楼里小憩一下也挺好,人不是铁打的,总要劳逸结合才行。不过我这点儿小伤,就不用劳烦流觞姑娘了,还是破案重要。” “小伤?”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多说什么,平了下气息,重新为风飘絮包扎起来,手法娴熟,绷带缠的力道不轻不重,“案子风老板就不用操心了。却是今晚你既得罪了刘福通,行尸楼的人也现了身,这会不会危及到风月楼?” 话又说到行尸楼,风飘絮这时眼神才有了些微变化,眸光锐利,“得罪了刘福通我倒不惧,你不也顶撞了他吗?今晚他放我回来,之后我应付他,不难。就是这行尸楼……你追着刺客出去,到遇上了玄刚,具体发生了什么?” 南宫碧落已经系好了绷带,将东西也顺手挪开,闻言叹气,想起林中的苦斗,还心有余悸,“今晚的刺客才是天字一楼排行十六的杀手龙继,龙继执着于刺杀刘福通好像有隐情,让他可以背叛行尸楼,甚至豁出命。我也终于见识到号称杀人机器的魑鬼玄刚有多可怕,要不是有金蚕宝甲,或许我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说起来真要谢谢风老板那一枪。”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南宫碧落从火器营死去的卫兵和风飘絮被韩业抓住一事,大概也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风飘絮果敢,在眼眸深处有毁灭般的烈性。 南宫碧落又感觉到了胸口处的紧缩感,在看着风飘絮的时候。 风飘絮眸光深邃,她清楚玄刚的可怕,也惊奇刺客真的是龙继。“龙继没有死?那死去那个刺客又是谁?他怎么会有龙继的身份牌?玄刚是行尸楼派出来铲除龙继的,只要龙继不死,玄刚就还会出现,现在并不是能与玄刚正面冲突的时候。” “风老板,似乎很畏惧玄刚?” “如何能不畏惧?他是行尸楼最凶残的野兽,杀戮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风飘絮有一瞬间忘了隐藏杀意。 南宫碧落察觉到风飘絮的走神,想到上次玄刚查楼时她看到风飘絮脖颈上的伤痕,南宫碧落眸心一沉,“风老板,我、” 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女捕,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嗯,怎么了?”风飘絮却回过了神,她不知道南宫碧落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南宫碧落如往常一般微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再怎么想,不知道龙继为何铁了心要杀刘福通便理不清这其中脉络。首要是找到龙继,刘福通没死,他一定还会出现,这刘府看来我得常去,所幸刘福通现在已经有所忌惮,不会再轻易使花招,我也暂时安全。至于玄刚,武功非比寻常,的确得避其锐气。这两人都牵扯到行尸楼,你已经帮了我,不宜再过多暴露,让风月楼陷入险境,剩下的交给我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今夜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办法总会有的。”南宫碧落微笑着打断了风飘絮的话。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皱了眉,猜不出南宫碧落在想什么,便叹了一口气,“那你呢?给你安排间房?” “不、”南宫碧落刚要拒绝,突然一笑,又改了口,“好。你告诉我房间在哪儿就可以,我自己去。你,休息吧。” “我还是先带你去、” 风飘絮还想说什么,却见南宫碧落站起了身,抬腿一勾挑起了佩剑,佩剑顺着手腕翻转绕了一圈就到了她手里。动作轻快,行云流水,女捕脸上笑容不变,“不用,你,需要休息。对我如果那么见外,那我就直接走了。” 风飘絮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南宫碧落温和的注视下,顺从道:“好吧,二楼空房你随意选一间吧。” “好。”南宫碧落应了却又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 南宫碧落笑道:“我等你熄灯。” “你、”风飘絮看了看包扎得整洁的手,无奈道:“还真是周到。那、帮我拧一下毛巾。” 南宫碧落便又含笑放下佩剑,帮着风飘絮拧了毛巾,见她接过毛巾迟迟不肯擦洗,想了想背转了身,不去看风飘絮。她听见身后有了动作,目光落在屋内摆放的装饰面具上,没有说什么。 直到风飘絮说了声‘好了’,南宫碧落才又回过身,重新拿起了佩剑,轻声细语:“那,我出去了,你熄了灯,我就去客房。” 风飘絮点头。 南宫碧落为她带上了门,守在门外一会儿不到,屋内的灯光就熄灭了。在静夜里,木床轻微的吱呀声也落入了南宫捕头灵敏的耳朵,她不由得看着房间,笑了笑。 转身,她下了楼。 可是女捕并没有如她所说找了间客房休息,而是翻出了窗外,飞到了三楼房间上方的屋檐上,静坐。 女捕背脊挺直,佩剑握在手里,立在身旁,她望着灰中泛白的天际,像是在等待日出。 第240页 坐在鸣玉坊第一高楼上,从这天下第一楼,俯瞰到的是静谧中的花街柳巷。 红灯笼、打更声。 风里参着红颜泪。 这里的夜,美到令人发冷,危险潜伏在角落里,窥伺着误入风尘的女子。 冷风,让头脑冷静。 南宫碧落将剑平放在风月楼的瓦上,她,想守护这里。 话,没说出口,而是放在心里,去践行。 风,不停歇、继续吹。 天,快要亮了。 第79章 鸣玉坊。 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为风月楼的砖瓦渡上了金色。 屋顶上的南宫碧落也露出了笑容,她拿着佩剑起了身,站在屋顶上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下久坐的筋骨。随后女捕抬起一脚踩在了翘起的飞檐头上,眼睛扫视着鸣玉坊所有的屋檐小巷,人皮纸扎发现的地点也在脑海里描摹了出来。 似乎发觉了一些蹊跷的端倪,南宫碧落不自觉蹙了眉梢。 不多时,耳朵动了动,屋顶之上,又来了人。 南宫碧落看过去,花魁那清冷的身影就站在房檐的另一侧,看着南宫碧落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秦姑娘,早呀。”南宫碧落笑着打了招呼。 凝烟已经听了琳琅的转述,知道前夜发生的事,她打量着晨光中身形高挑的女捕。虽然捕服破损了一些,仍然不能掩盖她的威严英姿,她的笑容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和,就和清晨的阳光一样,不烈,暖和。 花魁本能地有些抗拒,在南宫碧落身上是一种比曲水的自来熟更让她感到不适应的东西,她无法形容。 可是她担心,担心越来越频繁出入风月楼的南宫碧落主仆,担心在风月楼众人心里对这主仆俩越来越松懈的心防。 她们是好人,可不能保证她们不会是敌人。 南宫碧落见凝烟盯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看不知道,很久没有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捕服了。 肩胛破了一块,腰腹的腰封也破了皮,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破损。 “我这样是不是很失礼?”南宫碧落有些苦笑地抬头问着不说话的花魁。 凝烟回过了神,摇了摇头,脸色似乎变得更冷。 南宫碧落想了想,柔声道:“还是说、秦姑娘有话找我谈?” 凝烟讨厌南宫碧落的敏锐,就像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南宫碧落就能轻易刺探到她的软肋,让她妥协。感觉在南宫碧落那双眼睛下她会无所遁形一般,但她并不是厌恶南宫碧落这个人。 南宫碧落见凝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就在这里谈,还是?” “是你叫曲水天天往风月楼跑?”凝烟终是出了声,从上来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你的目的?” 南宫碧落盯着凝烟认真的脸,不由得笑着轻叹道:“呵,这是审问?” 女捕被审,角色好像反了。 凝烟拧眉,又问了一遍,“你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碧落神情仍旧温和,“帮你。” “是帮我?还是想要从我身上查探风月楼?” 凝烟的眼神很锐利,南宫碧落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她与风老板的眼睛很像。她经由风飘絮的手调教出来,却只学会了风飘絮冷漠的一面,或许、更严重。 南宫碧落暗自叹息,坦然道:“帮你,也查风月楼。” “果然。”凝烟冷笑,“说什么帮我,为了你的好奇心,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官门少不了虚伪。” 南宫碧落被凝烟讽刺也不生气,“秦姑娘,或许你该问一问自己,故意在我面前对令尊的画作失神,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去查?既然我已经在查姑娘的身世了,有些话就说开了吧。我知道姑娘是秦宏虚秦大人的后人,当年秦大人被状告谋大逆,以头撞柱,血溅当场以示清白,秦氏宗族亦被连坐,这些事我虽年幼也是有所耳闻。姑娘既是秦家后人,当然也是想平反秦门冤屈,我,自然被姑娘选中,对吧?” 凝烟哑然,她不否认是想要南宫碧落帮她祖父族人平反,还秦家一个公道。她当初犹豫是为了风月楼,现在她来找南宫碧落谈话是想要确认,确认南宫碧落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大公无私,平冤屈伸正义。 “不错,我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是想你查。既然你知道我祖父是秦宏虚,那你敢不敢替他平反?” 这次南宫碧落不说话了,凝烟从她的犹豫中再度冷笑,“你不敢。南宫碧落,姐姐说你是个好人,可我觉得,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用你的同情心给别人莫须有的期望。这里不是普通的青楼,你们主仆与我们交往太深,对风月楼并不是好事!” “秦姑娘说话还真是直白。”南宫碧落有些无奈,能体会到水儿与她打交道时的苦楚了,“我有同情不假,但还没自大到以为能给予谁希望,希望这种东西是需要自己去追寻的。我与风月楼是合作,我想以风老板的通透,会任由我自由出入,总不至于自掘坟墓。” “你了解姐姐吗?”凝烟却是反问,连她都没有看透过风飘絮,何况南宫碧落,“你就敢如此断定。” “我想要了解。”南宫碧落始终微笑着,“秦姑娘,我虽然与风老板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到,她很珍惜你们,为了你们,她也会考虑到风月楼的安全。” 第241页 “我们同样也珍惜姐姐。你观察力很强,可总也有你看不到的地方。”凝烟不会告诉南宫碧落风月楼从建成就随时都可以用来牺牲,这是楼里的人心照不宣的事。 “我看不到的地方是?” 凝烟冷冰冰瞥了南宫碧落一眼,不语。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吧,我会有看不到的,也会有想不通的。我的出现不知道能为风月楼带来什么,但秦姑娘你不用太紧张了,这世上真真假假,本来就很少有人能看透。谁知道在风月楼的背后,不是有人希望我涉足风月楼呢?我这捕头一职,说小小到随时可以被朝廷抛弃,可以被绿林追杀,但也就是因为这样能知道不少事。至少我是真心想要帮你们的,也由衷谢谢风月楼为我提供的帮助。” 凝烟沉默,她能对付得了曲水,却不能很好应对南宫碧落,那明如镜湖的双眸,很容易让她心烦意乱,不能镇定以对。 南宫碧落见凝烟不说话,看了下升起的太阳,道:“我也是时候回都察院了。秦姑娘,你可以把我们看作互惠关系,我们是各取所需,不用有负担,我会注意风月楼的安全,告辞。” 凝烟看着南宫碧落从房顶飞落到了地面,看见她回头脸上始终温柔的笑意,凝烟心里似乎更加的烦躁起来,和厌烦曲水的聒噪完全不同的感觉。 女捕转身了,留了个背影。 偏偏这时楼里传来了骚乱,女人的惊叫,无法忽视。 “什么东西!” “是蛇!” 凝烟下意识先看向那道挺拔的背影,却见南宫碧落已经朝楼里奔去,凝烟也连忙飞身下了屋顶。 等她回到楼里的时候,骚乱已经停息,一众衣衫凌乱,春光乍现的女人都出了房门。二楼、一楼全是,而被她们看着的南宫碧落,手里捉着一条红黑相间的怪异小蛇。 “什么情况!”凝烟冷声呵斥道:“一条蛇就让你们方寸大乱?” 瑶红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众人,“那蛇不简单,机敏非常,要不是南宫捕头,还捉不住它。” 凝烟奇了怪,连瑶红都这样说,看来南宫碧落手里那条蛇真不简单。只见那蛇颊鳞入眶,有角鳞似龙,在南宫碧落手里吞吐着信子,非同一般。 南宫碧落也是惊奇,这不是在双生岛上见过的龙角血三更吗? 莫非这就是谬空和尚那条? 南宫碧落收起疑问,先问起了众人,“这蛇毒性非常,你们有没有被咬伤?” “被咬伤的倒没有,就是这长虫像个色胚,总往我们身上钻,身上又热乎乎的,弄得我们混身不自在。”说话的是二楼采春,大半酥胸都露在外面,薄纱勾住了樱桃。 “可不是,这臭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缠在我脚踝上的,今早起来一看,吓我一跳。”艳名仅次凤舞的红倌秋英跟着来了一句。 那蛇竟然像听懂似的,对着秋英嘶吐信子,本身带着的淡淡幽香更加馥郁。 其他姑娘也或多或少被这条小蛇占了便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南宫碧落听着莺莺燕燕的抱怨,算是对手里的小蛇刮目相看,刚抬起手准备仔细看一看是不是谬空和尚那条,心头一寒。见它张口对着自己,本能将它甩了出去,只见一束血色液体擦着南宫碧落耳鬓落在地上,顷刻将地板腐蚀,如同滚烫的岩浆! 众人惊骇。 那血三更往楼上窜去了。 姑娘们惊叫一片,凝烟、瑶红同时都想到了楼上的风飘絮,南宫碧落却已经追着血三更上了楼。 那蛇当真窜入了风月楼三楼那间独屋。 南宫碧落当即夺门而入,入眼就看到身着披纱,内衬肚兜的风飘絮坐起在床边,白皙的手腕上正缠着那条血三更。血三更张着獠牙,对着闯入的南宫碧落。 “风老板!”南宫碧落紧张的叫了一声,下意识握紧了佩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姐姐(老板娘)!”瑶红、凝烟和一众护卫也赶来,却也只能站在南宫碧落身后,不敢轻易上前。 “出去!”风飘絮一见护卫就冷喝,现在的她仪容不整,虽然面具是带上了,但纱不蔽体,只是穿了个肚兜,实在不想被那么多人看见。 她这一喝,凝烟、瑶红等人当即心头一颤,护卫更是马上自觉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南宫碧落、瑶红、凝烟还在。 凝烟聚起了摧心掌,瑶红也在伺机而动,血三更敏感非常,当即就把嘴咬向了缠住的风飘絮手腕。南宫碧落心头一急,也不管那是条畜生了,大喝道:“你敢咬!” 醇厚的内力外放,惊得身边的凝烟、瑶红身子都倒退了几步,气劲罡风吹得屋内纱帘飞舞,连坐在床边的风飘絮都被风吹得侧开了头。 血三更的口含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并没有用锋利的獠牙刺入血脉,还将牙收了起来,触感软和。 “南宫,我没事。”风飘絮用缠着纱布的另一只手挡了下眼前,唤道。 南宫碧落这才冷静下来,仔细看着风飘絮手腕那条血三更。 风飘絮看着手腕上的蛇,感受着它温热的体温,面具下的眉微蹙,“这小东西似乎不想伤人。” 她话音刚落,血三更就松开了口,绕着风飘絮手腕,往她肩上爬去了,停在了她耳边,竖起了身子,看着诡异又瘆人,却没有再做出危及风飘絮的行为。 第242页 南宫碧落也察觉到了,以这血三更的速度,刚才放射毒液的时候足以让她受伤,但她却反应到了。楼里姑娘也没有一人受伤,看来是不想伤人,世上不是没有通灵的动物,好比她的惊帆,这蛇比惊帆更有灵性,应该能听懂人话。 “小东西,你从风老板那里离开,我不抓你。”南宫碧落竟然和蛇谈判起来。 凝烟、瑶红一脸怪异地看着英名在外的女捕。 南宫碧落却没在意,慢慢朝着风飘絮靠近,但那血三更受惊,对南宫碧落吐着信子,勒紧了风飘絮,南宫碧落便不上前了。 “好,你别怕,我不过去。” 血三更合拢了嘴,仍怀疑般盯着南宫碧落,对她十分忌惮的样子。 “南宫,它在发抖。”风飘絮胆子也是大,或许是血三更有香味,身体也暖和的缘故,她伸手用手指抚摸了下血三更脑后。 南宫碧落想了想,“小东西我们是不是见过?嗯——小红?” 血三更有了反应,被风飘絮感知到了,风飘絮也试着喊了声:“小红。” 凝烟、瑶红对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看得是惊诧不已。 可那血三更竟然真的回应了风飘絮,它亲昵地缠着风飘絮脖子绕圈,然后又绕向了手腕,缠在了风飘絮受伤那只手上,看得其他三人紧张不已。 血三更挨着纱布绕了几圈不去触碰,风飘絮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赤着脚将它带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将它放在了外面。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 血三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顺势沿着窗沿飞速离开了风月楼。南宫碧落也在下一瞬来到窗边,却连血三更的影子都没看到。 风飘絮见状,问道:“那蛇很重要吗?” 南宫碧落收回视线,看向风飘絮,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扫了眼房间,就在屏风上拿了件披帛为风飘絮搭上。 “不是。那蛇就是我与你提过的血三更,我很奇怪它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谬空,或者——”南宫碧落怀疑千面魅姬在楼里。 “你怀疑魅姬在楼里?”风飘絮却道出了南宫碧落的想法。 “不可能!”南宫碧落还没说话,凝烟却先开了口:“魅姬要是在楼里,我们不可能不会察觉。对吧,瑶红。” 瑶红也点头,“是的。” 风飘絮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紧了紧南宫碧落为她搭上的披帛,“虽然我不知道血三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想不是因为魅姬。”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嗯,也许这条长虫真是个色胚,是被美色所惑来到这里吧。风老板,你先把鞋穿上。” 风飘絮依言离开了窗边,南宫碧落又在窗边看了看,并没有合上窗,道:“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楼里四处查看一下吧。” “南宫碧落,我看你是借故要搜这里。”凝烟反应不太友好。 “唉我说的是你们。”南宫碧落轻叹,又看着风飘絮道:“我要回衙门了。” “嗯。”风飘絮点头。 “有什么事、”南宫碧落瞄了眼凝烟,“有需要就叫瑶红姑娘支会一声吧。” 风飘絮闻言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好。你查案小心,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南宫碧落笑起来,“好,我不会客气的。” 凝烟在一旁看得直拧眉,却又不好说什么,想着南宫碧落离开后会好一点。偏偏下面又有人来通传,曲水来了,还带着个青衣秀才。 第80章 风月楼。 曲水来了,带来了秀才秦致远。 秦致远俊朗的书卷气恰好地融入了风花雪月的风月楼,青楼自古少不了风流佳话,何况风月楼又收录了不少才人墨客的真迹,秦致远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竖子一样新奇地打量着号称天下第一楼的地方。而二楼上,好奇心旺盛的些许姑娘也在观望他,间或流泻点点嫣然絮语。 楼里的姑娘衣衫清凉,春光若隐若现,莞尔轻笑,眉眼魅惑多情。 秦致远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君子之风,渐渐感觉到了不自在,目光再不敢四处打量,“曲水姑娘,我们不是要找南宫捕头,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小姐昨夜没回府,多半是送了风老板回这儿还没走。等着吧,一会儿把你昨夜的口供,再给小姐说一遍,忙这案子人也差不多快累脱皮了。”曲水熟稔地找了个座坐下,还吃起了桌上的干果,见秦致远拘谨地杵在原地,她笑道:“秀才,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咳、”秦致远干咳了一声,没有反驳。 “啧,有什么好害羞的,风月楼里的姑娘又不会吃了你。”曲水嚼着零嘴,白了一眼二楼上与她玩笑惯了的莺莺燕燕,“她们呀没事就喜欢戏弄人,无视就好。” 秦致远被曲水嫌弃,见她一副青楼熟客的样子,不免笑了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倒是对青楼这种地方熟悉得很。” “你以为我想啊。”曲水没好气小声嘀咕,又坐了一会儿,她把手里的干果扔回了盘子里,起了身,“这小姐怎么还不下来?” 刚想要找个人问一下,就听到楼上瑶红支了个身子,唤道:“水丫头,你家小姐让你上来。” “好叻。秀才,跟上。” 曲水带着秦致远就上了楼,经过二楼,长相英俊的秦致远还差点被采春、秋英等人合起来占了便宜。 第243页 “姐姐妹妹们,你们就收了神通吧,秀才脸皮薄。”曲水不得不将一众艳美娇花挡住。 秋英顺势一下偎在了曲水肩上,在她耳边低语,“既然曲水姐姐这样说了,我们就不动他了,不过嘛,下次我也要吃食味轩的早点,还要蔻桂坊的胭脂。” 曲水翻了个白眼,暗道:感情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扶住秋英的腰,掐了一下。秋英一下就站直了,正要发作,曲水立马道:“好了好了,下次给你们带,我这儿有正事呢。” “哼。”秋英轻轻哼了一声。采春伸手捏了捏曲水娇俏的脸:“妹妹,你的话,我们可都记下了。” “嗯嗯。”曲水点头挣开了采春的手,一众人便笑着让了道。 走在去三楼的楼梯上,曲水呼了一口气,对秦致远道:“秀才,都怨你。”她的腰包啊~ 秦致远苦笑:怎么就怨我呢?明明那些姑娘就是欢喜曲水才拦道。但他没有说出来,陪笑着。 曲水虎了秦致远一眼,就把刚才的事放在一边了,上了鲜少踏足的三楼,她也正经了起来,她知道这三楼,只有一间房,便是风飘絮的房间。 “一会儿,别到处乱瞄啊。”曲水提醒了下秦致远。 来到风飘絮门外,正要抬手敲门,却是门自己开了。 已经穿戴整齐的风飘絮领着瑶红、凝烟与曲水、秦致远来了个照面。 “风老板。”曲水乖巧打了招呼。 “嗯,在里面慢慢谈吧。”风飘絮笑着回应,也扫了一眼长相出众的秦秀才,便微微颔首,错身而出,身后依次跟着瑶红、凝烟。 瑶红也对曲水二人点头示意,偏是最后的凝烟,看也不看秦致远,那目光眼刀子似的往曲水身上投去,原本还满心欢喜要与凝烟打招呼的曲水,被那张冷脸弄了个透心凉,忍不住皱起眉来。 她是傲雪的寒梅,轻飘飘的一眼里,藏着锐利的风刀。 曲水张嘴想要对凝烟说什么,可是凝烟却冷哼了一声,从她面前走过,留下一阵冷香。 这又是怎么了? 曲水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又得罪了秦嫣然,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清绝背影,心里头不是很舒服。 回过头时,却见秦致远一脸失魂地望着凝烟,不由得抬手在秦秀才面前晃了晃,“嘿,秀才,回神了。” 秦致远回神后,不由得有些尴尬,“我、” 曲水摆了摆手,一副了然状,“她很漂亮,你不用解释,男人看了她不为所动才奇怪。不过她——算了,先进去说正事。唉~” 秦致远被曲水一通话说得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进屋前,他还是又看了眼凝烟离去的方向,只一眼,那个女子如同绕过了命运错综复杂的线,牵住了他的视线。 “秀才,进来。”已经进屋的曲水又叫了一声。 秦致远这才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进屋后还有些心不在焉。 南宫碧落看在眼里,也与曲水相同想法。凝烟是个仅简单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人的女子,会被迷惑,人之常情,故低唤:“秦兄。” 秦致远很快恢复了常态,扫了一眼雅致的房间,看着坐在那里的南宫碧落笑道:“想不到会和南宫捕头在这样特别的地方见面。” 南宫碧落笑了笑,“风月楼的风老板是我朋友。在这里会面,总比我们两个在衙门见面要轻松随意一些,秦兄,坐。”她为秦致远倒了茶。 秦致远也依言坐下,看着南宫碧落推到面前的茶,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名扬天下的女捕身上的压迫感,明明她笑脸依旧。秦致远挪过茶,苦笑道:“这茶可不如先前的酒轻松啊。” 南宫碧落笑意更深,仔细看着秀才的脸,把欣赏暂时放到了一边。 她抬起茶喝了一口后,问道:“秦兄,为何昨夜会在近郊河岸?” “为了找一个故人。” “哪位故人?”南宫碧落未提及他说过的薛卯,直觉他去那里找的不是薛卯,否则大可明说。 “一个,嗯——”秦致远言语忽然有了停顿,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是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妹妹。” 曲水揶揄道:“心上人?难怪我总觉得你昨晚录的口供有些地方不清楚。” 秦致远沉吟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就见过两三次,当时她还很小,我又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病弱孤凄,她是当时的安慰。后来我被叔父带走,没再见过她,却还惦记着,现在,我想找到她。” “你这秀才还挺多情。” 南宫碧落凝眉想了想,又问道:“那她那天是在近郊河岸的画船上吗?” 秦致远却摇头,“不是,我会去那里,是跟着飘香阁的老鸨去的那里。” “柳易枝去过近郊河岸?”南宫碧落来了兴致,“这倒有趣了。” “对呀,小姐,我和王大人知道柳易枝去了河岸也觉得惊奇。”曲水立刻接了话,“更巧的是之前在刘府发现的女尸,结合你在刘府发现的那些线索,经由夫人和觞姐的合作也有了新发现。果然夫人出马就是厉害,基本确认了女尸身份,发觉刘府女尸和凤来楼失踪的红倌相似,那些失踪的人虎子都查过了底。这个红倌名叫红梅,本是飘香阁的人,转投的凤来楼,然后昨晚发现女尸的地方,柳易枝又出现过,连着流莺、红梅,三具女尸都与她柳易枝有干系,这不是太巧了嘛。我理出这些情况后,立马就带着秦秀才回府了,哪知你并没有回去,我们等了会儿,就直接来了这里,反正飘香阁离风月楼也不远,我们总要、” 第244页 南宫碧落瞥了曲水一眼,曲水就撅嘴收了声,南宫碧落收回视线,问秦致远,“秦兄,你又怎么会跟踪柳易枝,到你发现昨夜女尸,具体又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我从一个认识的老先生那里得知到我要找的那个妹妹的一些情况,推测她可能、嗯,流落到了烟花之地,便想……”秦致远把昨夜在都察院也没讲仔细的来龙去脉清楚讲了出来。 秦致远来京城后,其实不是第一次来鸣玉坊,只是他还从未踏足过哪家青楼,每每都在这些金玉楼阁外不敢轻易踏足,只是偶尔会发现飘香阁的老鸨行踪鬼祟。某天他出于好奇和想要找人的心理就跟了上去,他跟着柳易枝发现她与一个神秘人见了面。那人在拐角阴暗处,秦致远不敢靠太近也就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更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觉得柳易枝神色很不简单,忽而担忧、忽而狠戾、又忽而凄苦,很难形容,便多了一个心,每次到鸣玉坊都留意起飘香阁来。 直到昨晚,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飘香阁的后门忽然打开了,柳易枝独身一人小心翼翼出了飘香阁,也不带照明灯笼,往人烟稀少的郊外走,秦致远便跟在柳易枝后面来到了靠近河岸的郊区。柳易枝没有到河边,而是往河岸附近更加偏僻的树林走去,天黑路又不好走,秦致远是个没武功的书生,很快就丢失了柳易枝的身影。他还因为不熟悉地方,在树林里迷了路,才想着闻着水声找路,不曾想就在河岸附近一处山石背后,发现了曝尸荒野的无皮女尸,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去都察院报了案。好在秦致远脑子好使,虽然慌乱,还是记住了根本没有路的陈尸处。 而王锐当晚也是因为刘福通寿宴的事,时刻纠集着人马,伺机前来河岸,秦致远这一报案,王锐立马就带人来到了河岸。一部分去找到了女尸,一部分人正好化解了被刘府护卫围困的富商官员的困境,阻止了刘福通的不轨意图。 “事情就是这样。我带着张捕头找到了女尸,就去王大人那里汇合了。”秦致远说完后,端起茶喝了一口。 南宫碧落却陷入了沉思,她脑海里也不禁回想起在树林里与龙继、玄刚的碰面,在她和玄刚打斗时,她真的处处被玄刚压制,是风飘絮开枪解围,那龙继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突然地,枪响声再度回荡,尖叫、混乱、怒喝,南宫碧落目光一凝,昨夜的种种在脑海里再度清晰浮现了一遍,女捕的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秦致远和曲水都识趣地安静着,看着南宫碧落认真思量的神情,挪不开眼,等待。 南宫碧落沉默了许久后,却是又盯着秦致远看了许久,看得秦致远一头雾水,她才又笑着问道:“秦兄,是第一次来京城吧?” “是的。” “那故人还挺多啊?” “嗯?”秦致远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有一位。” “一位。”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面上似笑非笑,“是方忠平方大人吧。” 秦致远点头,南宫碧落见他直接忽略了薛卯,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便道:“听说方大人恩师也姓秦。” 曲水在一旁,不知道她家小姐突然转了话题的用意。不是在查人皮案吗,怎么又说起方老头来了? 却见秦致远一脸惊疑地看着南宫碧落,“南宫捕头,难道你、” 女捕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却也锐利非常。 南宫碧落提起茶壶,续了茶,微笑道:“秦兄莫慌。我只是觉得奇怪,秦兄说过自己的身世,我也相信你是位行君子坦荡的人,可是每次提及故人就含糊其辞,似乎故意避开着他们的身份,而且你说是在找故人,却也在调查不能让我、或者说是朝廷知道的事,对吧?” “我、”秦致远有些犹豫。 “秦兄的难言之隐,是秦宏虚秦大人吧。”南宫碧落一下点破。 曲水也立马反应过来,她略一思索,惊道:“秦秀才,你说的那个沦落烟花地的妹妹不会是秦嫣然吧!” 这下换秦致远震惊,一下站了起来,“你们知道嫣然!” “额、”曲水看了看她家小姐,等待着她来发话。 南宫碧落点头,曲水也就收起了担心,看着一脸紧张又急迫的秀才,又为凝烟感到了一丝欣慰,只听南宫碧落道:“秦姑娘,就在这儿。” 秦致远浑身一震,嘴唇微微颤抖道:“她,是谁。” 南宫碧落盯着秦致远,缓缓道:“你刚才见过。” 秦致远已经有了猜测,脚下一软,又坐了下来,良久,才道:“我,想要见她。” 南宫碧落思索了一下,便对水儿道:“你和秦兄在这里等我。” “好。”曲水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秦致远。 南宫碧落出了房间,便去找房间的主人去了。 要不要让秦致远和那个浑身带刺的姑娘见面,还是得问过风飘絮的意见。 路过楼梯间的窗户,南宫碧落往风月楼外面看去,飘香阁就在那个方向。 第81章 南宫碧落找到了风飘絮,当时的她正坐在庭园的凉亭里,手执书卷,慢慢翻阅。 没有瑶红,没有侍女,也不见凝烟,只有她和如画的园景。 风轻云淡,闲亭紫衣入眸心。 南宫碧落远远地望着风飘絮良久,察觉到了心中的欢喜,或许她便是适合这样的场景,没有慌乱的纷扰,没有世俗的偏见,也不会有红尘的炎凉。 第245页 女捕唇边勾起一抹近乎自嘲般的淡淡笑意,朝着她眼里的画中走去。 走到了亭中,画中人都没有察觉。银面、红唇,侧颜的线条柔软,面具遮不住的纤长睫毛,微微低垂。自然垂下的垂鬟分肖髻,别着简单的发簪,青葱玉指翻动书页,微风一吹,从那指尖带来了似墨似花的香。 “嗯。”南宫碧落仿佛喉咙沙哑般地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咳嗽。 风飘絮被惊扰,从书本上抬起了眼眸,看到南宫碧落后有些惊讶,“怎么来这儿了?这么快就交谈完了吗?”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已经注意到她了,就没有再更靠近,柔声道:“有件事想要寻求你的意见。” “嗯?”风飘絮微微歪头,直觉地蹙了眉,将手中书放到了一旁。 南宫碧落从她眼神动作看出了认真,心里有一丝如喜如怜的难言情绪,好在她向来很少被情绪左右,便向风飘絮道明了秦致远的事。“是秦姑娘的事。水儿带来的那个秀才秦致远好像是秦姑娘的故人,秀才想要见一见她。” “嫣然的故人?”风飘絮一愣,随即问道:“那秀才究竟是什么人?” “据我了解,他父家姓宁,母亲是秦氏宗亲,应与秦家有表亲关系,他少年时曾寄居秦宏虚秦大人门下,来京城后去见过方忠平方大人,可能是在暗中寻访秦门后人。他与秦姑娘幼时见过面,不知道秦姑娘记不记得他?” 风飘絮沉吟了一下,道:“嫣然没有提过这么一个人,秦家是在她五岁出的事,我在风尘场所接触到嫣然的时候她已经十岁,当时她的性子已经很冷淡、偏激,秦家的人事对她是个不可触碰又不能忘怀的伤疤,关于她的旧人旧事,我也不是很了解。” 南宫碧落想起凝烟冷绝的样子,暗自叹息,凝烟一直让自己孤苦地困守在过去的悲剧里。“那能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吗?” 风飘絮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让他们见一面吧,嫣然也该直面过去了。再深的伤疤,不能因为忌惮就小心翼翼地让它越来越痛。把那秀才带去嫣然房间吧。” 风飘絮说完就起身往楼里走去,南宫碧落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而后摇头叹了气。 回了楼。 风飘絮去见了秦致远,与他交谈了几句,看得出这秀才很关心凝烟,而秦致远也被初接触的风飘絮身上的气质所震慑,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简单的青楼老板娘。简单的互相了解过后,风飘絮便带着秦致远去往凝烟的房间,一同的还有南宫碧落主仆,一直都管不住好奇心的曲水,此时倒异常安静,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秦嫣然那脾气肯定是会飞冷刀子的。 果不其然,曲水的担忧在进入凝烟房间不久后就应了验。 “嫣然,我带了个人让你见见。”风飘絮让南宫碧落三人都进了房间。 凝烟皱眉看着进屋的人,看见刚才匆匆见过的男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反感地皱了眉,但多年的训练还是让她懂得收敛,只维持着惯有的冷淡。 秦致远看着那个清绝的女子,良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印象中的小妹妹已经出落得倾国倾城,只是想到她现在身处的地方,他怎么也升不起重逢的喜悦,心脏处只有明显的紧缩感疼痛感。 “嫣、嫣然妹妹,你还记得当年住在你家别院的那个药罐哥哥吗?”秦致远还是鼓起勇气打了招呼,不肯放过凝烟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 凝烟起先还不明白风飘絮为什么会把初次见面的秦致远带来她房间,等秦致远的话一说出来,凝烟克制不住想起了往事,脸色顿时阴沉,本就冷漠的脸满是凄白的寒霜。她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少年,更多是想起了秦家出事后,那些趋炎附势的门客,那些落井下石的秦门同僚,也不顾是否在风飘絮和南宫碧落面前,直接甩了冷脸。 “滚!我不是你什么嫣然妹妹!姐姐,今天我不想见客,让他们出去。” 曲水一下看出凝烟认出了秦致远的事,“秦嫣然,你记得秀才对不对?” 凝烟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恨不得把多嘴的曲水刺穿,“不关你的事!” 曲水张嘴要回,南宫碧落却喊住了曲水,“水儿。” 南宫碧落对曲水轻轻摇头,看了看凝烟和秦致远,对风飘絮道:“风老板,我和曲水还是先出去吧。” 风飘絮却摇头,对凝烟道:“嫣然,有些事该是面对的时候了,现在趁秦公子、南宫捕头都在,把秦家的事说开了吧。” “姐姐!”凝烟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飘絮,却只看到风飘絮那双冷酷的眼,她凄然一笑,“说开又有什么用?秦门冤屈连南宫碧落也不敢平反,而这个秦致远、哼!又算什么东西?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当年不过是寄居秦家的病秧子,秦家出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现在还来我面前做什么!来听听秦家后人有多惨吗?” 当年她还小,不知道为什么秦家一夕之间众叛亲离,那个温柔的哥哥也不见了,后来她明白了秦家站错了队,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谁还敢沾亲带故。 风飘絮与南宫碧落对视一眼,她看见南宫碧落脸上的苦笑,皱眉不语,曲水听着凝烟的话也哑口无言,心里不是滋味。 却是脸色苍白的秦致远急道:“不,嫣然妹妹,秦家的大恩我从来不敢忘,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秦氏后人的消息,不久前才从方大人口中知道秦伯伯惨死,知道你母亲和姑姑——我想把你找到,然后照顾你。” 第246页 凝烟听了只是冷笑,要不是南宫碧落在这儿,她一定会用摧心掌结束秦致远的命!“哼,照顾我?这种说辞只会把我据为己有,对秦家你能做什么?” “不、不是。我是真的——”面对凝烟绝色的容颜,秦致远突然觉得辩解是无力的,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继而坚定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介书生,一无所有,说什么都是口说无凭。但嫣然妹妹,我一定会为你和秦家尽我所能,秦家当年的事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既然没有官员敢再提旧事,我就来当那个官!这次上京,我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来的。” 秦致远有什么打算凝烟毫不在意,但他提到的‘线索’却让凝烟不得不在意,她急忙问道:“秦家的事,你发现的线索是什么?” 南宫碧落主仆和风飘絮也留心起来,只听秦致远道:“当年秦家会被污蔑谋反,据说是由一名叫薛卯的商人向主事官员提供的证据,我经过多番打听,说这个薛卯发了财入了京,他脸上有青斑,特征明显,只要找到他,一定会挖出更多线索,为秦家平反。” “原来薛卯不是秀才你的亲戚,你说他是你的亲戚,是想要我家小姐帮你把他找出来啊。”曲水立马接了话。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却已经想到了更棘手的事情,双双蹙眉。 凝烟闻言看向了南宫碧落主仆,问道:“你们有没有找过薛卯?” “相同特征的人倒是见了一个。就是昨晚画船上,叫薛丁,刘福通义子。”曲水嘴快,一下就说了出来。 “水儿!”南宫碧落不由得瞪了曲水一眼。 曲水还没反应过来南宫碧落为什么瞪她,就听凝烟重复道:“薛丁,刘福通义子?” 凝烟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南宫碧落注意到她已经不自觉运起了摧心掌的真气,手泛青黑。偏偏这时秦致远还分析道:“薛丁、薛卯,可丁可卯?说不定这个人就是薛卯。南宫捕头,听闻薛卯脸上的青斑很独特。对了,我根据别人的描述画过一幅刺青图,放在我寄住的农家,我拿给你看看,你认一下。” 南宫碧落察觉凝烟落在身上的目光,笑了笑镇定道:“昨夜正逢多事,也看不是太真切,薛丁是不是薛卯也有待查证。” 她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凝烟,继续道:“秦兄可以先回去把刺青给我,不过当先最重要的是要拜托风老板一件事。” “什么事?”风飘絮自然就接过了南宫碧落的话。 “我要把水儿——”南宫碧落嘴角勾得更深,“寄放在你这里几天。” “什么!”曲水惊讶道。 其他三人也是一愣。 还是风飘絮反应快,“可以,我这里这么大,不止曲水,南宫捕头也大可住下。” 凝烟当即一惊,十分不愿意南宫碧落留在风月楼。 南宫碧落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能久留风月楼,一会儿和秦兄一起离开,让水儿留下就好,之后就多劳烦风老板照看我家水儿了。” “好说。”风飘絮应道,并对凝烟嘱咐:“嫣然,你去安排水儿的住宿。” “姐姐、”凝烟不愿。 风飘絮眸心一冷,令道:“快去。” 凝烟不得不卸了身上绷紧的气劲,出了房间,对秦致远是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秦致远只能苦笑,另一头曲水也质问起南宫碧落来:“小姐,你干嘛把我留在这里?” “唉~”南宫碧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与风飘絮相视一眼,风飘絮给了南宫碧落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就对秦致远小声道:“秦公子,我有话问你。” 随后她欠身,带着秦致远出了房间,南宫碧落这才对曲水道:“我把你留下,一来是为了观察飘香阁,二是让你看住秦姑娘。” “又关秦嫣然什么事,还要看着她?”曲水脸一垮,委屈得不行。 “你自己捅得篓子。”南宫碧落照例敲了敲曲水的头,继而柔声道:“只有你在这儿,我才放心。来,耳朵凑过来。” 曲水虽然高兴南宫碧落对她的信任,但还是撇了撇嘴才把耳朵凑过去。 听着南宫碧落的嘱咐,曲水的神情也慢慢变得严肃,等南宫碧落说完,曲水道:“小姐,你放心去忙其余要事吧。” 南宫碧落为曲水捋了捋鬓发,便点头出了房间。找到风飘絮和秦致远,与风飘絮交换了眼神道了别,便带着秦致远离开了。 出了风月楼,秦致远问南宫碧落:“南宫捕头,现在我们是去拿刺青图吗?” “不急。”南宫碧落笑了笑,思索了一会儿,问道:“秦兄,是住在东街吧。” “对。” “那倒可以先帮我的忙。”女捕笑得人畜无害,一下子就让秦致远把薛丁的事先放在一边。 第82章 南宫碧落离开风月楼后,送走了秦致远,便去了都察院。 与王锐交换了这几天的信息,也将人皮纸扎案再度接到了手中。 在刘府废园对面空置的大院内发现了很多沾血的衣物。经过识别比对,初步判定了鸣玉坊失踪的八位女子有三个人的衣物都在其中,加上在刘府废园发现的那一件血衣,总共就发现了四件血衣,与流觞最初判断的受害人数吻合,连同流莺衣物还没发现,就是推断有五个受害人。 王锐一脸严肃,“八个失踪的女子,其中有两个已经确定是和野汉子跑了。排除柳絮和已经找到的三具尸体,还有两个人没有找到。头两具尸体已经确定了是流莺和红梅,昨天秦秀才发现的女尸就在刚才也确定了身份,是潇湘馆的芸娘,衣服在那空置大院里也找到了,剩下的就是群芳馆的徐倩和万花楼的红昭,根据血衣来判断多半也是出了事。” 第247页 “那她们的信息都查过了吗?” “查过了,顺天府那个小捕快挺拼,连这些衙门老油条都被感染。喏,都在这里,你带回去看吧。”王锐给了南宫碧落一叠文书,感慨道:“老张真是好久没有暴躁吼过人了,这次人皮案你被刘福通牵制,他们倒也争气。现在就是需要这样一腔热血的新人,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我们走得越久就越容易麻木,我看都察院是不是也该招收点新手进来了。” 南宫碧落翻了翻文书,笑道:“我没有意见,只要王大人不是直接调小虎过来就好,那我不得被陈伯伯恨死。” “你呀,倒先担心起陈一刀那牛脾气找你麻烦,进都察院对陈虎不是好事吗?热情谁都有,天赋、时运不一定,有些人做了一辈子捕快都还没有这个机会。” “我是想让虎子多在顺天府衙门历练几年,有陈伯伯领着,他能多学点东西,少走些弯路,就像我,没有我爹,我都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可能顶多还是个狱卒吧。” “唉~又想起你爹了。只是说说罢了,我也没想过要和老徐抢人,人员考核甄选调配的事就你来做主吧。对了,你头上还压着王瑾那儿的圣旨,意味着还是要被刘福通摆布?” “没事。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了。既然那间大宅子挨着刘府,这人皮案有些地方还牵涉到刘府,被刘福通多摆布一段时间也无妨,能出入刘府并不算是件坏事。” 王锐皱了眉,“办案,你总有你的一套,但凡事都得和我商量着来啊。” “好~” 王锐白了南宫碧落一眼,“水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交代她监视飘香阁去了。” “哦,我们早就派人蹲在飘香阁外面,都没发现柳易枝有什么马脚。这些个青楼老鸨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要不是秦秀才有了新发现,差点要把人撤回来。让水丫头去办,是要好一点。” “嗯。”就这说话功夫,南宫碧落已经将文书翻看了一半,眉头渐渐隆起。 王锐看着南宫碧落翻阅的模样,叹道:“你呀,是不是又是一夜没休息?” “王大人不也一样吗?” “我、”王锐语气一顿,“我是偶尔,你是经常,再说你娘现在也在衙门,也忙了几天了,你赶紧把她也带回去休息一下。唉~这案子的线索是越来越多,可凶手还是连点苗头都没漏,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把觞丫头和你娘都带回去。” “王大人,是我娘又对你说了什么吗?这么急着赶我回去。”南宫碧落收好了文书,揶揄地看着王锐。 王锐依旧板着脸,咳了一声,“嫂夫人那脾气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也只有你们父女俩能降得住。” “面对我娘,我也不行,只是比王大人好了那么一点点。” 王锐又白了南宫碧落一眼,又想起了什么事,对南宫碧落道:“对了,誉亲王和你是朋友吧。” “王爷?对呀,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再过几天不是有灯宴嘛。皇恩浩荡,这是举民同乐的盛举,圣上交给王爷操办了,本来因为人皮案和王瑾不知道又对皇上吹了什么风,这本该在端午举办的灯宴就被推迟了,我看你还是留意一下,莫让王瑾给王爷下了套。” “王爷看起来闲散,实则精着呢,他要是不愿意,圣上又怎么勉强得了他,大概是又有了什么歪心思,才把灯宴揽到自己身上吧。”南宫碧落想到朱洪彦一点都不为他担心,又不想王锐操心,便道:“好,我会留意的。” “嗯,好,你快回去吧,多休息一下。”王锐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习惯了严肃。 “嗯。对了,李恒最近来信了吧?” “到底还是你念着他,最近朝情汹涌,我有时候都忘了。他来了信,已平安回了老家,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见面。他还单独给你捎了酒,送去你家了,说是谢谢你的江湖朋友一路护送。” “呵,那得快点回去了。”南宫碧落笑起来。 “饮酒误事啊。”王锐提醒到,不过还是放心南宫碧落的。“说起来,你提过宋擎天等几件事,我总觉得有些、啧,说不出来的感觉。算了,你还是先处理好手头上这件案子再说吧。说起李恒,你在刘福通那里也收敛点,别因着李恒,把你自己搭进去。” “好嘞。”南宫碧落笑着应了便出了花厅,找到了她娘和流觞,一起回了南宫家。 这头南宫碧落三人回家休息了,那头曲水还一脸郁闷的留守在风月楼里。 秋英等人听闻了曲水要暂住风月楼,一转头就将曲水团团围住。曲水人好、脾气好、长得好,很受楼里的姑娘们欢迎,一见着曲水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哎呀,我的诸位好姑娘啊,我这儿一宿都没睡呢。你们又是要这儿,又是要那儿,还问我一大堆问题,我头都大了。”曲水趴在桌子上,一脸郁闷。 秋英笑了起来,坐在曲水旁边,没骨头似的依在曲水身上,“曲水姐姐,我们这是关心你,放别人我们还不理呢。” “我真是谢谢你呀!”曲水没计较秋英总是粘着她,白了她一眼,继续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英笑得更开心,伸出手指戳了戳曲水的脸、曲水摇头但没生气,她又去戳,如此反复,好像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一样,不知厌烦。其他姑娘也围坐在曲水周围,剥水果的,递糕点的都有,向曲水赔笑起来。 第248页 “哎呀,水儿,姐姐们只是开玩笑嘛,乖啊,来张嘴。”莫说都是风情万种的女子,连喂个食的举动都透着魅惑,可见风月楼的姑娘受欢迎是有原因的。 曲水撇嘴自己接过了果肉,一口吞了下去,“我没生气,我想事呢。” “想什么想,一天到晚总有你想不完的事。要住在这儿了,先放松休息一下,让我们秋英妹妹好好伺候你,享受一下风月楼的贵宾待遇。”采春坐在曲水另一边,也学秋英一样扒着曲水,举止就更加轻佻一些,往曲水耳朵根吹了一口气。 曲水浑身一个激灵,直起身就让秋英、采春离开了些,“我才不需要伺候。你们呀,能别逗我了吗?” 秋英又笑了起来,“傻姐姐,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们怎么会放过你~” 秋英手扶住了曲水的腰,顺势就要往她怀里倒。 “我看你们都闲得发慌!”一声冷冰冰的话语从她们背后传来,阻止了秋英等人对曲水的调戏。 众人回头,只见凝烟一脸寒霜地看着她们。 “要是没事就回房待着,风月楼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 秋英等人悻悻然收敛起来,坐端站直,采春冷哼了一声,嘀咕:“可不就是闲得慌了吗,水儿都没说什么,甩什么脸。” 凝烟何等武功,眼刀子一下就往采春身上刺去,采春赔笑了一下,“好啦好啦,我们回屋去,好了吧。” 一众姑娘便相继离开了曲水身边,秋英嘟着嘴还颇为不舍,只是碍于凝烟,也只能乖乖回房了,临走还不忘对曲水低声道:“曲水姐姐,知道我在哪间房,啊~” 曲水一下就懂,点了点头,“空了来找你玩儿。” 秋英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经过凝烟也是不吝啬地飞了个白眼,凝烟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早就习惯了。 等人都走了后,凝烟才对曲水道:“房间安排好了,跟我来。” 总觉得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 曲水皱了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喂,你能不能不甩脸子。” 凝烟头也不回,带着曲水往别院走,“不想我甩脸,就安分一点,不要去骚扰楼里的人。” “骚扰?”曲水不干了,“秦嫣然你够了,心情不好别拿我们来撒气。” 凝烟凉悠悠地瞥了曲水一眼,并未回应,脚步很快,一会儿就把曲水带到了之前南宫碧落住过的别院,推开了梅字号房,“进去。” 曲水皱着眉本着不与凝烟计较的自我安慰,进了屋。 凝烟站在门口,不打算进去,冷言道:“你在风月楼里就住这儿,缺什么有个哑丫头在,告诉她就行,记住我说的没什么事,别往主楼里去。” 曲水一听就来气了,“我又不是坐牢,再说风老板都没限制我出入,你凭什么?” “姐姐不说是对你客气,我对你说这些是要你记住,风月楼与你们只是互惠关系,该懂得不要彼此添麻烦。” “秦嫣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不打招呼,不想理睬,也不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吧。什么叫添麻烦?我在这里暂住就是风月楼的麻烦?”曲水很受伤,她再好的脾气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 凝烟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抿唇不说话。 曲水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别人隔离在心墙之外,连一点接触的余地都不给。我要是有哪里惹你生气了,你直接告诉我,我注意就是了,你这样算什么?” “好!那我就明说了,我是秦家的后人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再听你家小姐的话,委屈你自己来讨好我,不管是不是好心,我都不想你们再插手秦家的事,秦家的仇我自己会报。我——”秦嫣然看着曲水一字一句道:“不需要朋友。” 曲水却一下子就收拾好了心情,反过来为凝烟担心道:“你自己报?你怎么报仇啊,白社弥勒是皇家压下来的政斗事件,就算是冤案,翻身也难。秦嫣然,你可别做危险的事,秦家只剩下你了,你应该更爱惜自己才对。” “爱惜?呵。”凝烟冷笑,“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管。” “你又来了,这样的话我都听腻了。”曲水脸愁得像个小老太太,苦口婆心道:“秦嫣然,我知道当初接近你的目的不算光明磊落,但渐渐想要和你做朋友是真的。小姐常说人生在世,难免会遇见走不完的黑夜,有朋友在就有伸手可抓的人,陪着你度过黑暗。多一个朋友不好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 凝烟蹙眉,盯着曲水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你和你家小姐管好自己就行,休息吧。”说完立马把门给关上了,将曲水关在了房间里,转身就走。 可没等她走远,房门就打开了,曲水又跟了上来,“秦嫣然,我这个人藏不住话,我担心你,做不到无视。” “你并不欠我。”凝烟越走越快。 “这不是欠不欠的关系,你别这么死心眼好吗?明明之前我们相处还不错。”曲水紧跟不舍。 “你管那叫不错?就算是,那也是之前,双方都抱有目的,但我已经和你家小姐谈过了,你们大可不必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你们不是捕快吗?要查飘香阁就好好查飘香阁。” “你在其他事情那么敏锐,怎么有些地方这么轴呢?一句‘之前’就想要带过了,那我那些心思不都白花了,弄得秋英她们还说我偏心。”曲水有想过从秦嫣然那儿把礼物都要回来,反正她也不在意,正好可以不用再掏腰包,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还没有那么蠢。“既然之前我们都各自抱有目的,现在说开了,那么正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想和你做朋友。” 第249页 凝烟眼角一抽,“你的脸皮厚得可以,我不想。” “别介啊。秦嫣然……”曲水充分发挥了她话唠的本事,缠着凝烟不放,反正她也要看着凝烟不让她做出格的事。至于飘香阁,曲水早就想好了帮手,这风月楼里疼她的不止一个两个,她可从来不敢小瞧这楼里的人,包括秦嫣然说的那个哑丫头。 小姐说得对,人有麻烦时麻烦朋友不丢脸,丢脸的是无可烦之朋友。 人,既然相遇,就不再孤单。 “你够了!”凝烟终是不堪其扰,凝聚起摧心掌朝着曲水打去。 曲水早就有防备,哪能让凝烟打到,一边与凝烟对招拆招,一边还煞有其事道:“打,我陪你慢慢打,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 凝烟脸色更加阴沉,招式也更加凌厉,曲水不见得胜得了她,但她会躲,惹得冰山喷了火,在风月楼的庭园内大打出手,也叫楼里的人出来围观。 “凝烟、水儿,你们别打了。”瑶红闻风出来劝说。 偏生琳琅拦住了她,“让她们打,我还没见过凝烟这么失态。你呀,好好照顾凤舞去,她们在楼里,周围都安排了耳目,这时没事。” 瑶红犹豫了一下,念及还在屋内休息的凤舞,叹了一口气,“那你看着点。” 琳琅点头,她便回了主楼,剩下琳琅和一众女人继续围观。 风月楼三楼上,那间独屋也开了窗,有两个人影站在那里。 “这像什么话,该有的规矩都忘了。”风飘絮皱眉望着园里的打斗,话虽冷人未动。 “挺有意思的,凝烟那丫头过于偏激,有这么一个人刺激,我倒觉得不坏。”旁边那人依着窗框,饶有兴味的看着,姿容皆出众,不是别人正是青竹苑的主人竹无心。此时的她,一头乌发,哪有丝毫白霜,只有眼角几丝风韵独特的细纹。 风飘絮不置可否,也就没管园里的人,问竹无心道:“你来楼里多久了?” “你们去了刘福通画船,我就来了。我并不是很放心凝烟。” “难怪嫣然不希望南宫久留。嫣然总归是我选中的人。” “可是她火候差了点。咦,曲水那丫头其实很机灵啊,就现在来看凝烟武功高于她,也不见得能讨了好。”竹无心看着院子里的曲水和凝烟笑了起来,尤其是曲水,越看越可爱。 “你在看水儿?” “嗯~我挺喜欢她的。她很会讨人欢心,打马吊时也是个机灵鬼,有眼力得很。”竹无心的气质云淡风轻里有说不出的魅惑。 风飘絮淡淡瞥了她一眼,将目光朝窗外放远了去,“玄刚还是出动了,龙继没死。” “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的。听说谬空的色蛇今天闹了楼里?” “我想当是无心,那蛇有灵性,谬空恐怕未完全驯服,你适当处罚就够了。” “我有分寸。我说画船上你想都不想去救刘福通,这不像你的作风,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风飘絮不语,竹无心便叹气道:“你的药效该过了吧,最近不太平,要不不要再用药?至少出事你可以自保。” “不行。南宫太细心,不用药瞒不过,我有分寸。”风飘絮将话还给了竹无心。 “哼。”竹无心冷哼了一声,“罢了,随你吧,我该走了。” 风飘絮头也不回,一阵风吹拂,屋子内已经没有了竹无心的身影。 风飘絮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便朝飘香阁方向看去。 第83章 南宫府。 南宫碧落好好睡了一觉后,天色已暗。她看了下房间,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不见。料想是五婶收拾走了,她思索了一下,决定好好待在家里。 从房间走到大堂,正好也是南宫家的人用完晚饭后。苏映月、五婶、流觞都在,三个女人聚在一起聊的都是刺绣或者羹汤,南宫碧落一进去,她们便停止了话题。 苏映月扫了一眼着居家服的南宫碧落,阴阳怪气道:“奇了怪了,你居然在家。”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犹带几分求饶道:“娘,我今晚不会再出去,就在家。” “哼。”苏映月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却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对五婶道:“巧姐,去把饭菜热一下。” “五婶不用了,我不饿,吃不进去。”南宫碧落说道,正要找个位置坐。 苏映月皱眉便道:“吃不下?你坐那么远干嘛,给我坐过来。”她指了指挨着自己那个位置。 流觞自觉地挪了个位置,南宫碧落乖乖地坐了过去。刚一坐下,苏映月就拉住南宫碧落的手放在了桌子上,玉指往南宫碧落手腕上一搭,就为南宫碧落号起脉来。 南宫碧落仅仅是笑了笑,任由她娘按着她,转头就和流觞探讨起案情来,“你们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了新的女尸是芸娘?” “多亏了夫人,她找来的法子很快甄别出了那些人皮制品。说实话,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凶手,活剥人皮,惨无人道。那些女子舌头上被刺了麻药,芸娘直接被割了舌头,想来是为了防止她们痛苦呼喊,还有那些人皮制品其实制作粗糙,很多还血淋淋就扎成了纸偶,都不知道是怎么下得了手的。”流觞剖验尸体这些年头一次对一个不知名的凶手产生了畏惧心理。 “能这样打理剥下来的人皮,还花功夫裁剪、涂绘、捆扎,除了不正常的人,就连验惯了尸的仵作要做到都不容易。说来我还是觉得给你那份羊皮卷的竹无心也不正常,她上面那些关于人皮的叙述与加工,可比这个凶手精细得多,要不是从字里行间察觉到这个人存在捉弄和试炼,我都认为她是个潜藏的危险分子。”苏映月此时已经松开了南宫碧落,接下了流觞的话。 第250页 “你想想觞丫头验尸也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冷静的解刨、缝合尸体,她受的苦我最清楚,就是因为知道宋公之传承有多难,所以我才很少去碰验尸这块儿,一般人心里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这次为了你,我也算豁出去了。” “我知道娘最疼我。”南宫碧落笑言,却没有顺势倚过去撒娇。一来撒娇要用在刀刃上,二来保不准苏映月会直接一巴掌把她呼走。 果然苏映月浑身一抖,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南宫碧落,“少来,我哪是疼你,是心疼我家觞丫头。你又不是水丫头,装腔作势的,找骂。” “哈!”南宫碧落开怀大笑起来,“真是亲娘,一眼就拆穿我。” “去,贫得慌!”苏映月白眼翻上了天,随后正色道:“其实我觉得凶手割掉芸娘舌头,不单单是为了阻止她们叫喊。” “哦?娘有新发现?” 却流觞又接过了话,“是我疏忽了,第一次为流莺验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次和夫人一起检验红梅尸体,我们发现流莺和红梅的尸首也都遭到了切割,只是凶手下手的地方刁钻隐秘,才一时不察。” “什么地方?” “流莺是右方乳首,红梅是、是……”流觞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平静地说出来:“玄圃。凶手把红梅玄圃割开、破坏,割取了昆石。” “真恶心。”五婶在旁边忍不住接了一句话。 “玄圃、昆石是?”南宫碧落问道。 流觞欲言又止,不等她向苏映月求助,苏映月就贴着自家女儿耳朵边,解释了一番。南宫碧落顿时明白流觞为何难以开口,愤而拍桌,“岂有此理!” “唉~”苏映月叹了一口气,深知南宫碧落已经动了怒,却是转开了话题,“你一来,就只会没完没了谈案子了,和你爹一副鬼样。案子你查就好了,别在我面前谈这些了,心里堵得慌。” 南宫碧落闻言心疼苏映月,立即收敛了情绪,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说案子,之后她会单独问流觞细节。 屋子里一下变得沉闷。 五婶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三人,没有直接接触案子的她,开了口:“小姐,水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没关系吗?” 苏映月又打起了精神,“对呀,你把水儿又支哪儿去了?先前问你没说。” “她陪着我办了这么久的案,还不放心她吗?” “不放心,从来就没有放心过。”苏映月一句话顶了回去。 南宫碧落吃瘪,只好道:“她在风老板那儿帮我盯着鸣玉坊,风老板会照顾她。” “飘絮?好吧。”苏映月想起了那个相处融洽的女子,随后又担心起来,“不对啊,飘絮身处鸣玉坊,理应也不安全才对。你把水儿放过去,她们两个不都随时处在危险中吗?去去去,把你手底下那些弟兄多调几个过去,顺便也帮飘絮守一下楼。” 南宫碧落这边笑起来还没说话,那边流觞已经皱了眉头,开口道:“夫人,风飘絮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有她照顾水儿没有事。再说经过这段时间顺天府衙的搜捕巡查,鸣玉坊连个小偷小摸的事都不敢发生,太小题大做反而不太好。” “可、”苏映月还是不太放心。 南宫碧落此时接了话,“娘,没事的,我会叫人暗中看着的。” “真的?”苏映月狐疑地盯着自家女儿,生怕她有了什么馊主意,让曲水去涉险。 “真的。”南宫碧落并没有说谎。 这时苏映月才放宽了心,四个人又在大堂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回屋了。 南宫碧落让流觞和她去了书房一趟,细问了细节。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案子,南宫碧落便准备自己留在书房整理线索。 不过流觞临出门前,南宫碧落还是对流觞问道:“流觞,你好像对风老板很有成见?” 流觞拧了细眉,随后轻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她太过隐秘,又太会收拢人心,夫人才和她见过两面,已经把她纳入亲朋般关怀。水儿之前常走风月楼,也总提及那儿的事。小姐,她们不是行尸楼的分舵吗?我不认为参杂了太多私情是好事。” “我以为你一门心思都在医道上,原来私底下也会想很多。” “我只是担心有人利用你们重情义这点。”流觞说得温柔,南宫府内最冷静的是她。 “我想情义总归是相互的才能长久,风老板她、”南宫碧落笑了笑,宽慰道:“我没有忘记那里是行尸楼的分舵,我有分寸。” “嗯。”流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离开时叮嘱了声,“小姐,劳逸兼顾,方才事半功倍。” 南宫碧落看着她离开,微微叹了口气,便埋案整合起线索来。 张捕快带人标注了人皮纸扎投放地点,南宫碧落发现那些地点有些奇怪,她在鸣玉坊地图上一连,发现正好将鸣玉坊风头最盛的三家青楼——风月楼、飘香阁、迎春院围在了一起。 地图上连出的朱色线条,她拿起翻转看了看,好似一朵花的花瓣。 随后她又想起小虎和一帮兄弟们查出的几个青楼失踪姑娘的背景,竟然或多或少全部都和这三家青楼有关。 芸娘是迎春院为了拉拢潇湘馆转卖给潇湘馆。徐倩是风月楼最先看中,却又被迎春院、飘香阁从中作梗,最后被群芳馆得了便宜,收入馆内的人。红昭也是先后待过迎春院、飘香阁,转投风月楼,风飘絮没有纳入,才辗转到了万花楼,据说她和吕三娘暗地里见过好几面。 第251页 “还真是有意思。”南宫碧落看着手底下的人查出来的事,摇头失笑。 她想了想,埋头勾写起来。 未掩盖的门窗,送来了风月,她伴着静夜。 书房外,屋内的烛光也透在了夜色里。 五婶和苏映月一起停驻在了不远处,苏映月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 “小姐还真在书房。夫人,你怎么不走了?”五婶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宵夜。 “懒得过去了。你给那丫头送去吧,我回房了。”苏映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性子,唉~”五婶看着苏映月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将夜宵为南宫碧落送了去。走到门口,刚抬脚又放下,先伸手敲了敲开着的门。 南宫碧落抬头一看,连忙起身过去接过了五婶手中的夜宵,“这么晚了五婶早可以去休息,还劳神为我做什么宵夜啊。” “这是夫人做的,你呀,别浪费。” “娘?”南宫碧落笑了起来,“好。”她乖乖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 “别忙太晚啊,我一会儿来收。”五婶收起托盘,准备离开。 南宫碧落一边吃一边回道:“明儿还要早起,不会太晚。” 五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这性子!唉~好吧。”便退了出去。 南宫碧落吃完宵夜,揉了揉后颈,继续伏案翻阅、勾画、描绘。三更天过,五婶来收拾空碗时,南宫碧落才讪笑着熄了灯,回了房睡觉。 次日。 天将亮,南宫碧落已经穿好了新的捕服,出了门。 她走街串巷,像是漫无目的走在京城的街上,随着早市渐渐开始,她也在闹市寻了家面馆坐下。 “小二,来二两阳春面。” “好叻,南宫捕头稍等。” 不多时面就上了上来,小二将面碗放下,又为南宫碧落从筷桶里递上了筷子,“南宫捕头,您慢用。” 南宫碧落含笑点头,正准备动筷,发现面里面加了蛋加了肉块,“小二,我要的阳春面啊?” “蛋和肉是当家的请的。”小二笑着看了眼抻面的老头,那是他爹,“您做的体力活,只吃阳春面哪儿够。” “张伯,谢了。”南宫碧落闻言,只好抱拳向灶头后的老丈行了一礼。 老丈回以憨厚一笑,继续低头抻面。 却是一道声音高喝:“啧小二,怎么她有鸡蛋和肉,我们就清汤寡水面?” 南宫碧落一听正好是坐她背后那桌的一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壮汉在说话,她微微瞥了一眼,就低头吃起了面。小二连忙上前陪笑道:“爷,南宫捕头庇护街头商贩,行侠义之事,平不明之冤,我们没什么感谢的,只有这点儿肉沫鸡蛋表示表示。” 那汉子朝着背后的南宫碧落瞄了一眼,不依不饶道:“哟,大名鼎鼎的南宫捕头就有特权,合着我们这些照顾你生意的街坊邻里就没有?” “得得得,爷,给您添个煎蛋,您是衣食父母,哪能够怠慢啊。”小二哭笑不得地去灶头摊了个蛋,为壮汉加进了面里。 壮汉这才满意笑道:“这才对嘛。”随即低头哼哧哼哧吃起了热汤面。 南宫碧落此时已经吃完了面,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铜板,拿起佩剑离开了小摊子。那壮汉回头瞄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面,两三口扒完,也将面钱放下,离开了摊位。 那小二收拾桌子时,将钱一点,壮汉留的面钱只多不少,他也就摇头失笑,见多不怪的收下了。 那壮汉离开面摊,在热闹的早市,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穿过人群,他不走大道,往一条小巷子窜了进去,脚步轻盈。 无人的胡同,他刚过一拐角,突然目光一厉,一记鹰爪往回抓了出去,与拐角伸出的一只手,拆了三四招少林擒拿手,被身后跟来的人,推进了巷子深处。 一把细窄的剑鞘压在汉子的手上,他抬头就看到英姿飒爽的女捕正含笑看着他,他不服气地一震,雄浑的内力就把女捕连佩剑带人震退了两步。 南宫碧落蹬住地面,站稳了身形,大眼睛一抬,眉毛一挑,“易筋经。你玩儿真的啊,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那汉子拳头刚到南宫碧落鼻子面前就停了下来,一放下就看见南宫碧落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嘿嘿一笑。 “花和尚和你开个玩笑。” 僻静的巷子里,女捕和带头发却自称‘花和尚’的汉子一人各占一面墙,熟络地说起来话来。 花和尚一点儿都不花心好色,只是身为少林弟子,喝酒、吃肉、杀人一样不落,流连于花花俗尘,故是花和尚。他的本名和法号按他的话说都已经忘在酒里了。 花和尚摸了摸那头凌乱的发,嘿嘿笑着道:“你要我查的方彪我查了,那小子被刘福通除了义子之名后,墙倒众人推,过得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京城已经容不下他,他就雇了马车回老家,结果也挺惨,半道上被人杀了,丢在了乱葬岗。” “死了?谁人杀的?” “杀人的剑法是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 “嗯,功力了得啊。这方彪好歹也曾是崆峒派小有名气的弟子,只是被崆峒除了名,换名拜了刘福通,那杀手能正面一剑将他喉咙刺穿,真的不简单。对了,方彪虽然是被一剑毙了命,但杀手还斩断了他一对手,连——”花和尚凑近了南宫碧落神神秘秘低语:“胯下小鸟都被宰了。” 第252页 南宫碧落不由得撤开身子,白了他一眼,“那其他呢?” “其他啊,咳咳。”花和尚咳嗽起来,仰头摸着脖子不说话。 “你呀~钱伯那儿早备好了绍兴花雕。” “嘿嘿。你要查的那个薛丁本名叫薛卯,他是西安人,早年追随的前吏部尚书高山彦。现在是刘福通义子,不过这小子——” “别总卖关子。” “还不是学你。这小子似乎不甘心只当个太监的干儿子,背地里瞒着刘福通做了不少事,野心大着呢。他为人善于隐忍,手段狠辣,根本不是韩业这种人比得上的。对了刘福通那个姬妾林采儿,也就是薛丁那个姘头,她呀确实是五凤门的人。不过因为杀了五凤门主为她招揽的夫婿后出逃,遇上了薛丁跟了他,这才又辗转成了刘福通姬妾。这女人似乎还不太清楚她的情郎真的是个披着人皮的狼。喏,这是薛丁那小子干的破事儿。”花和尚给了南宫碧落一个小布包。 “高山彦,前吏部侍郎。”南宫碧落接过布包收好,皱眉呢喃。 “怎么,你这么在意薛丁,要不要暗中把他,咔——”花和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南宫碧落摇头,嗔怪道:“戾气这么重。” “嘿,忘了你是官差。” “那,那些刺杀刘福通的人呢?” “哦,你说被你打退的那些混蛮子啊,交给侠义堂的人带走了。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蠢货,还一边骂着你一边要找你拼个头破血流呢。我要是你,直接就给他们脑袋上开瓢,哪还费这个心。至于被刘福通带走的那些人,就只能阿弥陀佛啰。” “唉~”南宫碧落叹了口气,“罢了,多谢你了大和尚。” “是花和尚。你还和我客气。对了,你叫八秤斤、秋刀客、糖人张他们伪装在鸣玉坊那花巷子里干嘛?那巷子可不像和尚,是真花。”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查案。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去钱伯那里拿酒吧。”南宫碧落转了转佩剑就往巷子外走去。 她当然没说,留在那儿的不止酒,还有她的小纸条。 花和尚却一门心思问道:“诶?你不陪和尚喝酒啊?” 然而南宫碧落已经不见了身影,花和尚又摸了把那油腻腻乱糟糟的头发,飞身跃过了小巷子的墙,也离开了小巷子。 南宫碧落则转道去了顺天府。 第84章 顺天府衙。 南宫碧落去见了陈一刀。 这凶神恶煞的老捕头依旧没有给南宫碧落好脸色,“我听说你受压于刘福通,前晚还差点为那老太监陪葬?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女人不如趁早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还能平安渡过一生。” “陈伯伯谁规定了女人一定要这样?”南宫碧落仍然笑脸以对,“我来找你谈谈案子的进展。” 陈一刀沉了一口气,“去捕房吧。” 二人一起来到捕房,捕房内就两三个捕快,其余全都出去巡街搜捕。陈虎连着好几天奔波,小身板更加消瘦,被陈一刀安排来留守捕房,看见南宫碧落进来,他立马就迎了上去。 “南宫姐、捕头。” 陈一刀见他那殷勤样,虎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向南宫碧落问道:“你说的案子进展是什么?” 南宫碧落和陈一刀一起坐到方桌旁,她将自己掌握的信息给陈一刀说明。陈一刀听了过后,一脸凝重,“凶手割取女尸是为了什么?”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收藏、炫耀、挑衅……不太清楚这个凶手是出于什么心理割取女尸那些部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凶手对烟花女子有种莫名的执着,心理不正常,极端危险。” “最近我们大肆搜捕鸣玉坊,凶手恐怕早就躲起来了,受害人的尸体是慢慢找出来了,可凶手连个苗头都没有。”陈一刀握紧了腰间捕刀。 “所以我想请陈伯伯将顺天府在鸣玉坊巡查的捕快减少。” “你是想让凶手放松警惕?可就怕到时候会出什么闪失。” “明面上撤了,暗里找人盯着,时间拖得越长,大肆巡查也只是浪费衙门人力。目前那间空置大屋仅是找出了血衣,仍然需要尽快找到凶手剥皮的现场,把节约下来的人手部署在这方面。” “好吧,我把人调回来,我带一部分继续找红昭、徐倩,分一部分让都察院老张带着找剥皮现场。你不是善于分析罪犯行为进行描写,从而方便追捕罪犯吗?现在有没有粗略的影像?” “从凶手掳人、刺麻药、剥皮的行为来看,是个惯犯且心思缜密,必定经常出入鸣玉坊,才能熟知那些姑娘的行为将之带走。从抛尸地点来看,并没有什么规律,如果被掳走的姑娘都是当晚毙命且没有经过储藏,那这个凶手的脚程不简单,即死即抛,还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从投掷人皮制品的位置来看,围绕着风月楼、飘香阁、迎春院形成了奇怪的花样,凶手做这些纸扎有目的,或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初步估计会武功、略懂一些工艺、善剔骨去皮且行为偏激,若与十五年前的案子有关,年纪不会低于三十岁,目前符合这些特点而且和案子相关的人物,有一个。” “谁?”陈一刀瞪着虎目。 “屠夫朱大富。他虽然长相粗旷,谈吐粗鲁,其实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做活也一丝不苟,而且有狂病,发作起来行为不受控制。多年前曾拜师于定远,也就是十五年前剥皮填草案发生的地方,禁娼令下来后,他也经常出入鸣玉坊民宿,与流莺有纠葛。但——”南宫碧落相较陈一刀镇定许多,眉头不曾松懈。 第253页 “但什么?既然有怀疑,先把那屠夫抓来审问就是。”陈一刀暴脾气,当即拍桌起了身。 “陈伯伯!”南宫碧落叫住了陈一刀,“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贸然抓人也容易打草惊蛇,朱大富那儿我已经有了安排。不过我隐隐觉得朱大富——不是凶手。” “为什么?”陈一刀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却只是摇了摇头,拧着眉头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一刀眼珠一转,冷哼问道:“直觉?” 南宫碧落还是不说话,陈一刀便知自己多半猜对了,嗤笑道:“莫不是女人呢。这点上,你爹就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直觉。” 他坐了下来,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见他目光里面隐约有着关切,笑了起来,“陈伯伯说的是。” “少来了。”陈一刀皱眉,刀疤狰狞,随后问道:“你既然已经在朱大富那里安排了人,接下来你又怎么打算?刘福通那里你是不是还要去应对?” “我一会儿去那空置大宅再看看,至于刘福通那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一刀盯着从容的南宫碧落,重重沉气,“刘福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行尸楼逃走的刺客说不定也会想除掉你,还有被刘福通抓去处死的那些江湖人,他们的血债说不定也会被算在你身上。你如果需要帮忙,我这里认识几个江湖上的老家伙倒也和你爹有些交情。” “不用麻烦,我的武功,自保的自信还是有的。” “我承认你武功好,但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我最近沐休时可听见一个光头和尚和一个大刀疤在酒馆里说起你啊,他们模样很邪,武功都很高的样子。” “刀疤和和尚?”南宫碧落呢喃,“在哪里看到的?” “周记酒楼。我们捕快走南闯北,难免会招惹上是非,头都悬在裤腰带上。这些年你名声是闯出来了,但年轻气盛也惹了一屁股恩怨,不注意保不准哪天你南宫家就绝了后。”陈一刀看向留守在捕房的几个年轻人,“陈虎这几个小子恐怕也对捕快这行有什么误解,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一份差事,其实谁不是为了生存讨口饭。” “是这个理。”南宫碧落笑着为自己倒了一口水,也瞄了眼陈虎他们。他们脸上全是稚嫩与不服气,但南宫碧落欣赏。 人来到世上,都是为了生存,可只要不是麻木,就会有一口气憋着,让人学会苟且的活着,到死才会咽下。 南宫碧落有野心抱负,并付诸实践。 “哼。”陈一刀冷哼了一声,心底却叹了口气。 南宫碧落为陈一刀也倒了杯水,“陈伯伯,我爹会保佑我的。” “呵!鬼神最不可信。这个醒我已经提了,你怎么做随你吧。”陈一刀冷笑,沉思了一下,又道:“对了,你送来的那个周彬口舌很花啊,教训了一下,他也招了一些事。有件事我觉得需要注意一下,迎春院死的那个柳絮与人皮案似乎没有了关系,但她流连娼门的原因似乎不是爱慕虚荣,而是为了报仇。这个女人的死与刘福通有关,江湖上有人被煽动起来杀刘福通一事,也是这女人死后汹涌起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报仇?” “嗯。听周彬交代好像是,但他也只是猜测,那王八羔子对柳絮还有感情却不干人事,他也算个嫌疑犯。”陈一刀满脸戾气,“你与刘福通命拴在一起,早点理清楚杀手杀他的纠葛,你也好脱身。鸣玉坊那些妓院真的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好,多谢陈伯伯提醒。”南宫碧落起身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我也该去那所空置大宅了。” “把陈虎他们三个带上。” 陈虎三人立马来了劲儿,眼巴巴地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瞥了一眼他们和陈一刀,笑着点了头,“好~反正手边也差人差遣。” 陈一刀看着南宫碧落带着三个人离开,静静注视了一会儿,他掂了掂自己那把沉重的捕刀,也立即起身出了捕房。 刘府对面,空置大宅。 南宫碧落进了宅子,宅子里荒草丛生,但屋子整体还是完好,空置有些可惜了,里面家具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有些地方铺着干草。 南宫碧落四处查看着,陈虎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走到后院,陈虎指着院角,道:“这宅子久置,早前便宜了一些乞丐和流浪汉,那狗洞就是他们进出的地方。不过这片区多是富人居住,时常会让顺天府帮忙驱赶这些臭烘烘的无家人,他们早就迁了地方,这宅子也就更荒僻。” “那些血衣是怎么发现的?” 另一小捕快接道:“是从乞儿衣服堆里发现的,就是那些干草床底下。还有些乱七八糟捡来的东西,一并都带回衙门留证了。” 陈虎接着道:“乞丐身无一物,都是靠捡东西过活,他们衣不蔽体,冷起来连死人身上的衣服都扒,几件血衣又算得了什么。”他神情有些低落,与他乞丐的出身有关。 “这么说这里除了找到了血衣,并没有其他线索,乞丐居无定所,群居过活,根本无从得知这些血衣是谁找来,从何处找来。”南宫碧落皱了眉。 三个小捕快不由得低下了头。 南宫碧落见状,笑道:“别垂头丧气,找到血衣也算线索,要是遇到些阻碍就丧失斗志,天底下不都是悬案了。走吧,和我再去第三具尸体发现地点查探一下。” 第254页 “好!” 南宫碧落带着三个小捕快出了空置大宅,沿着大宅院墙走了一遍,将沿路的情形都记在了脑海里。路经刘府废园,正巧见到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废园,翻了出来。 三个小捕快反应都不错,能跟着南宫碧落的动作隐匿身形,没有让翻出来那人察觉到。 “南宫捕头,那个女人有什么问题吗?”三个小捕快看着那个长相漂亮的紫衣女人离开后,其中一个小声问道。 南宫碧落见他们一脸认真猫在自己身后,笑了笑,“和人皮案无关,我认识她而已。” 陈虎三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南宫碧落又看了一眼刘府,便带着他们向近郊方向走去。 紫衣女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和南宫碧落交过手的林采儿。 女捕右手握佩剑背在身后,左手抬起来揉了揉眉心。这时的她,不禁想起了风飘絮房里那令人放松身心的幽香。 去到近郊,广阔的林子,只是让南宫碧落和三个小捕快越发显得渺小,但为了多找到一些线索,他们还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寻找。 天,很快由白转黑。 鸣玉坊,风月楼。 别院梅字厢房内。 瑶红正拿着跌打酒为曲水揉着胳膊,曲水时不时倒吸凉气的声音,让瑶红好笑又心疼,“你说你,明明打不过凝烟还总要招惹她,自己遭罪吧。” “那瑶红姐你还不帮我。”曲水哭丧着脸。 “得了,凝烟我惹不起。”瑶红白了曲水一眼,唤道:“哑丫头,再去打盆热水来,顺便把饭菜端来。” “欸~泉儿,把饭菜端去凝烟那儿。”曲水却叫道。 “泉儿?你给哑丫头取的名字。” “嗯。老是哑丫头哑丫头的叫不好听。曲水凝冰泉,我认她作妹妹了,她叫泉儿,嘿嘿。” “冰泉冷涩弦凝绝,无声胜有声,可以嘛你。”瑶红嗔了曲水一眼,“你还要去招惹凝烟?” “什么叫招惹,就是一起吃个饭。” “气都气饱了。”瑶红嘀咕了一声。 “嗯?”曲水歪头没听清,凑了过去。 瑶红却点开曲水的额头,“坐好。” “好~”曲水坐端正后,问起了正事:“瑶红姐,我让你帮的忙,你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楼里人对你的事上心着呢。” 瑶红话音落下没多久,别院就来了人,进门对曲水笑了笑,就道:“红姐,顺天府衙白天撤走了巡逻,飘香阁周围的耳目传信,柳易枝处有人进出。” 曲水来了劲,“知道什么人吗?” “郎中。” “郎中?”曲水沉思起来。 瑶红见状,让人退了下去,她不惊扰曲水,将手心的跌打药揉按上了曲水另一只手。 第85章 风月楼,凝烟房间。 凝烟一脸寒霜地看着赖在自己房里不走的人,有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一个姑娘家脸皮可以厚成这样?打不动、骂不走,还若无其事地在自己房里玩孩童益智的燕几。 “你还要在我这里赖多久?”凝烟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起码声音与平常无异。 曲水头也不抬,拼摆着手下七巧板,“这天不是还早嘛,我在这里吃饭。” 凝烟深沉一口气,“谁同意了?” “哎呀别这么小气,反正这几天我都是在这里吃的,泉儿到点了也会把饭菜送来。安静点啊,这秋英从哪儿弄来的燕几,花样挺多,还挺难的。” 凝烟气着气着,就淡定了下来。她皱眉坐下,盯着玩着木板的曲水看了半晌,幽幽道:“你不是有正事,不需要一直盯着我。” “嗯?”曲水抬头看了凝烟一眼,又低头继续摆弄。 “哼,装什么傻。你家小姐都已经提醒过,薛丁身份还有待查证,我还不至于鲁莽到现在就冲过去把他怎样。”凝烟冷眸落在曲水手上的小游戏上。 曲水动作停了下来,凝烟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她还是问道:“真的?真不会私下里去报仇?” 凝烟抬眸瞥了她一眼,不作答就算答应了。 曲水长长呼了一口气,笑道:“你能明白就好,也不枉费我这几天挨的打。” 说完她就继续低头拼着木板,心头放松了一件事,心情也好起来,一边玩还一边无意识地哼起了小曲儿。没有歌词,旋律轻快,陪着南宫碧落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何处记下来的调子。 凝烟原本还想赶曲水出去,但她嘴里的小曲儿听着听着,还挺好听,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桌旁,想着心事。 屋子里,曲水手中的木板偶尔会碰撞出一些声响。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傍晚。 等凝烟察觉到的时候,她竟然已经习惯曲水在她房里一待就是一天。哪怕一天下来可能就两三句话,也没有丝毫不妥,她的房间何曾会这样容纳另一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慢慢接纳了曲水,一个风月楼之外的人。 凝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曲水的侧颜。曲水手里的小玩意儿已经换了几个,沙包、巧环、九连环,像个孩子一样乐此不疲。这厚脸皮的泼皮丫头与她是两个极端,聒噪是聒噪了些,她能容忍下来,已经算是认可了曲水。 第255页 只是她没想到,像她这样的人,除了风飘絮,还会愿意接纳第二个人。 一个——朋友。 “啊,这些太简单了。”曲水放下巧环,拧了拧后颈,活动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要不再去秋英那儿搜刮看看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凝烟对曲水交际的能力是佩服的,斜眸一瞥,没有理会自说自话的曲水,而是起身坐到了琴桌后,凝神静气,随后长指一拨,便是弦动音溅。曲水今日在她房里哼过的小曲儿,就流泻在了她灵动的指尖。 曲水俏丽的“嗯?”了一声,眼神一亮,来了精神。 她笑着双手交叠趴在了桌子上,安静而乖巧地听着凝烟的弹奏。 本是断断续续的小调,经由花魁的手也成了婉转动听的琴声,连贯而舒适,曲水忍不住将头跟着琴声轻轻摇晃。 门口,想要敲门而入的风飘絮,也收回了手。 听着从凝烟房里传出来的琴音,曲中的轻快,还是她头一次从凝烟的琴弦下听见,想了想,她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了。 算了。像她们,能做自己的时间,太少,就放纵留下些值得回忆的吧。 风飘絮走了,可凝烟的房门还是在一曲将过后,被琳琅敲开。 “哟,我们为你奔波劳碌的,你个没良心的倒在这里享受花魁琴声。”琳琅一进屋,就先对曲水声讨起来。 “哪有~琳琅快坐。”曲水讨好一笑,赶忙去把门口的琳琅拉进屋。 凝烟对此拧了拧眉,没有多说什么,将双手收于身前,端坐在琴案后,听着琳琅和曲水说话,不打算参与。 琳琅也瞥了一眼屋子的正主凝烟,见她没有生气,惊奇之余也放松下来,嗔怪地点了点曲水额头。曲水揉了揉被戳的地方,撇嘴道:“小姐喜欢敲,你们老是戳,我脑袋又不是西瓜。” “呵呵。”琳琅被曲水的模样逗乐。 曲水也跟着笑了笑,正色道:“琳琅,你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嗯~”琳琅先为自己倒了杯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柳易枝那儿有没有动静?” “唉~你急什么。顺天府衙把巡捕撤走了,最近鸣玉坊又重新闹腾起来,民宿生意继续。按理说这方面做得最大的柳易枝应该有动作才对,可她反倒关起门来闭门不出了,吕三娘趁机把客人揽了过去,风头正盛。” “谁关心她们生意啊,吕三娘和柳易枝明着合作暗里斗,都懒得看。我想知道柳易枝关起门来做什么?” 琳琅摇头,“柳易枝挺谨慎的,还加强了护院,鸣玉坊青楼背后都有人撑腰,各方势力随时都有人盯着,我们的人不太好潜进去。” “那——上次那个郎中呢?” “那个郎中倒是经常进出飘香阁,可查过了背景,那就是城里同济堂的刘大夫,经常会替鸣玉坊各家青楼出诊,没什么可疑。哦,对了,还是有可疑的,他每次进出都没有带药箱,一进去就是大半天,不像是出诊,倒像是和柳易枝幽会的。”琳琅猜测起来。 曲水翻了个白眼,“正经点啊。” “我怎么不正经了?那刘大夫和柳易枝年纪相仿,看他们举止也是熟人,猜测他们有点私情很正常好吧。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力。” 曲水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他除了飘香阁和同济堂还去过什么地方?” “那多了去了。就这几天,不算飘香阁,他还出了十二次诊,每次地方都不一样,见的人男女不定,贫富都有。作为大夫,他的口碑还不错。连誉亲王府都请他去了,今天还又去了一次。” “王爷?”曲水奇怪誉亲王有毛病了竟然没去杏林堂找流觞?但她还是先把这个放在了一边,“你再想想,他接触的人里有没有谁看起来可疑?” “嗯——还没发现,这个郎中作息蛮正常,除了晚上有急诊会出门,其余时候都在家里,他自己还花钱建了个善堂,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伤员、病人,人品挺好的。我觉得与其盯着他还不如想办法摸清柳易枝鬼鬼祟祟窝在飘香阁里在干什么。” 曲水陷入了沉思。 突然想起南宫碧落昨天托人告诉她的话,还给了她一样东西,她立马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琳琅你等等,我去拿一样东西,很快回来。” 说完就提起轻功出了房间,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屋子里一下剩下琳琅和凝烟,琳琅看了看冰山一样坐在那里的凝烟,开始不自在起来。 “这丫头,怎么那么毛躁。”琳琅小声嘀咕,不去和凝烟视线相接。虽然同处一地,共事多年,但凝烟性子孤僻又身份特殊,琳琅是不愿意和她单独相处的。 凝烟自然看出了琳琅的心思,不过她没在意。在她眼里,风月楼和风飘絮并不等同,对瑶红、琳琅这些人也没什么感情,仅仅是共事关系,就像她可以冷漠地看着怀有身孕的清颜自杀一样。 凡是威胁到风飘絮安危的人,哪怕是风月楼,也一样可以摧毁。 琳琅莫名打了个冷颤,左右看了看,暗自腹诽凝烟的屋子和她人一样冷清。好在曲水很快又风风火火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画轴。 “这是什么?”琳琅赶忙问。 曲水端起她的水杯就喝了个干净,这才展开画轴道:“琳琅,郎中那里你们继续盯着,要是看到了画中人,就来告诉我。” 第256页 “这画上的人是?”琳琅见画中人清瘦如柴,但双目鹰隼般锐利,这样的眼神她不陌生,嗜血而残酷,她便询问起来。 “这是去刘府刺杀刘福通反被杀死的刺客,他就是身上挂着天字一楼十六号牌子的人。” “龙继!”琳琅一惊,连凝烟都从琴案后起身来到桌前,观察画中人。 “不、不对,龙继不是在刘福通寿宴那天又出现了吗?他根本就没死,而且像龙继这类的杀手,长相比他们的名字更隐秘,根本不可能让人画出来。你拿个死人的画像,是要我们按他找龙继,怎么可能找到?”琳琅又心生疑窦。 曲水耐心道:“你先别管这些吧,你让你们的人留意有没有和画中人相似的人出现就行。” 琳琅看了一眼凝烟,凝烟暗中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琳琅这才把画收起来,起身道:“好吧,我找人再临摹几幅,让他们都注意盯着。” “谢谢你,琳琅。” “罢了罢了,谁叫你讨喜呢。”琳琅泄愤似的捏了捏曲水的小脸,就带着画像走了。 曲水揉着脸将门关上,回过身就见看见凝烟一双冷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股寒意蹭的一下,就从脊背升起来,她无奈怪道:“秦嫣然,你的表情、表情还可以再吓人一点。” 凝烟丝毫没有收敛,眼一眯问道:“你们怎么会晓得龙继长相,还是说对行尸楼你们又查到些什么?” “你说什么呀?”曲水浑身一抖,坐下拿起了水。 凝烟却一下按住她的手腕,冷道:“别和我打哈哈,我不知道你家小姐告诉了多少行尸楼的事,但是对于行尸楼我绝对比你清楚,更清楚龙继现在惹上了玄刚。玄刚有多可怕,你家小姐一定没告诉你!” 玄刚要铲除龙继,凝烟担心风月楼会被波及,现在风月楼还不能有事。 曲水抬了几下手腕,都没能把凝烟挣开,她泄气道:“什么玄刚不玄刚的我是不太清楚,小姐只是让我留意与画像长得相像的人,她说这人很有可能会在柳易枝周围出现。” “柳易枝?” “嗯。秦嫣然你先抬手!”曲水皱眉,凝烟这才松了手,让她可以喝水。 “你家小姐怎么会这么认为?” “我家小姐办案很多时候都神神秘秘,我又不是全部都晓得。”曲水撇嘴。 “啧!”凝烟眼神又冷了下来。 曲水见她模样认真,思索了一下,朝凝烟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点。凝烟见她那样子,想了想便依了她,坐在她旁边凑近了些。曲水这才小声道:“本来不该和你透露案子的,但你都这样说了,行尸楼那么庞大隐秘,我也担心小姐,就告诉你吧,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少废话,快说!” 曲水委屈地撇了撇嘴,“唉~还不是觞姐验尸,在刘福通杀死的那个刺客身上发现了半个纹身,另一半却没有纹出来。加上那晚还有个龙继出现,拼死也要杀刘福通,小姐便大胆猜测快剑龙继会不会一直都是两个人,或者是双胞胎。” “双胞胎?”凝烟微微讶然,然后叹道:“你家小姐还真敢想。” “所以呀,这也只是猜测。你不要太敏感了。” “不,猜测也可能成真。就看琳琅她们等不等得到画中人,证实你家小姐的猜测。”凝烟皱眉细想,随即又问:“这个先暂且不论,龙继和柳易枝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得而知了,小姐没说。”曲水耸了耸肩,起身开了门,“我都饿了,我去叫泉儿把饭送过来,秦嫣然我们一起吃饭。” 凝烟没有理会,曲水也不用她回答,话一说完就去找泉儿,剩下凝烟独自坐在房里。 凝烟看着空荡荡的门扉,半晌之后,轻轻呢喃:“南宫碧落。” 她捏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唉~” 月明星稀,大街上。 本该是人人归家,享受与家人同桌而坐闲聊畅谈的时候,衙门的捕快却还在奔波,就和街边讨生活的小贩一样,还在外面。 “南宫捕头,我们在近郊河岸发现的那个茅草屋究竟是不是凶手住的地方?”陈虎这些天一直都跟着南宫碧落。 这些天他们还是有所收获,在近郊一处乱坟背后发现了一间破草房,已经空无一人,有人住过的痕迹,里面有几个装着血水的木桶,还有好多密封的罐子,打开就是扑鼻的恶臭。倒了一个出来,里面是恶心的腐肉,经由仵作确认是人肉,恶心得众衙役,几天没睡好觉吃好饭。 “现在我们不是正在证实吗?” “可这样在街上瞎转,根本找不到茅草房的主人嘛。”小捕快张扬抱怨道。 “我知道你们心急,我也急,可越急越要冷静,我问你们,那间茅草房留给我们什么信息可以查?” “凶手。”另一小捕快樊二张口就道。 陈虎白了他一眼,“废话。是血水木桶和装腐肉的坛子。” “没错,除了这两样,也没有多余的线索了。”张扬接道。 “可从那血水桶的容量来看,最多只是两个人的血量,这就说明除了那里凶手还有据点,而且那木桶和坛子,不也是他留下来的信息吗?”南宫碧落在引导他们。 “对了,那木桶还很新,样式虽然普通,但把手有特殊印记。难怪南宫捕头这几天总带着我们往杂货店和木材行跑。”樊二拍了下脑门。 第257页 南宫碧落对他们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转身笑容却渐渐消失,转作了凝重。一日不抓到凶手,那些亡灵一日不得安宁,她也终日难安。 “南宫捕头留步~” 正在南宫碧落为人皮纸扎案焦心的时候,偏生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又叫住了她,刘府管家拦住了她。 “南宫捕头,我家主子有请~” 南宫碧落握紧了佩剑,一脸寒霜,却又不得不支走了三个小捕快,跟在刘府管家后面去刘福通府上。 第86章 刘府。 经过寿宴一事,画船上逮捕的江湖杀手大部分处死,小部分收监。刘府沉寂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这次传召南宫碧落前去又想要做什么。 南宫碧落随着管家走在刘府深宅大院里,一路都不曾有过交谈。天黑灯亮,巡逻小队编排严谨,时不时经过面前,刘府的氛围一直有着一种血腥的压抑。 还没走到正堂,南宫碧落便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刘福通的小尖嗓模糊地混杂在其中,听不太清楚,却能感觉到愤怒。 等管家带着南宫碧落走到大堂前面的院子时,正好看到一群人围在场坝里,刘福通抓着他的宠姬林采儿手腕,一把把她甩在了地上。 “说!你这几天不在府内,是去哪儿野了!”刘福通圆脸涨得通红,细缝似的丹眼里满是戾气。 他的一众干儿子也在场,表情各异,大气都不敢出。 林采儿跌坐在地上,手掌摩擦在地上破了皮,她也不敢起身,惊恐又柔弱道:“公公,这是哪里话?” “呵,你还想狡辩吗?韩业,把那丫头带上来!” “是,干爹。”韩业立马朝手下护卫使了个眼色。不消一会儿,两名护卫就架着一个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蓬头女子上来,正是林采儿的丫鬟。 “贱婢,你说!六夫人这几天是不是不在府上?” 丫鬟张开口,一口污血滴落出来,呀呀不得语,已经说不话来。 刘福通皱眉,韩业立马道:“干爹,这丫头想咬舌自尽,伤了舌头,已经说不出来话。我已经查实过了夫人这几天确实不在府上,至于她去了哪里——”韩业阴测测地盯了一下薛丁等人所在方向,冷笑道:“就要问夫人自己了。” “狗丫头,喂都喂不熟,养有何用。把她招子也一并废了,丢出去。”刘福通瞥了一眼丫鬟,手指一动,就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将目光落在了林采儿身上,“夫人,你不想和她一个下场,最好老实交代,这几天去哪里了?” “公公,我、” 林采儿刚一开口,韩业就截断了她:“六夫人,说话之前我提个醒,普通人只有一对耳朵和一双眼睛,但干爹~不是普通人,你要是暗地里做了什么妄图隐瞒欺骗,不如老实交代来得痛快。” 林采儿一向小心又小心,这几天刘福通都在宫内在王瑾跟前,根本没心思管府里的事。她又见韩业一脸不怀好意,心中已经明白,这是韩业存心挑事。 “韩业,你什么意思!” “呵,我可耳闻了一些传言,说干爹的后院里有人不知好歹,暗中勾搭成奸,给干爹脸上抹黑,六夫人你行踪可疑,不是正撞枪口上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韩业你拔我丫头舌头,心里藏着什么鬼,你自己知道!”林采儿将脏水泼向了韩业。 “你!” “好了,废什么话!咱家心头正窝火呢,你们一个个的,全给我找事!”刘福通走到林采儿面前,附身捏住她双颊,阴沉道:“谁做了什么,谁心里有鬼,咱家看得到。你答非所问,看来是皮痒了。” 他直起身道:“来人啊,把鞭子拿来。” 此言一出,林采儿脸色煞白,其余人也是脸色各异,连刘府管家都不敢在此时上前去触霉头,带着南宫碧落在一旁观看。南宫碧落借着刘府明亮的灯火,将刘府众人的嘴脸看个分明,刘福通的狠戾,韩业的阴险,薛丁的无动于衷,其他义子事不关己的冷漠…… 沾满盐水的牛皮鞭破空几声响,眨眼就落在了地上的林采儿身上,本就凉薄的衣衫破开,皮开肉绽,不堪入目。她咬牙的闷哼声,让人听着难受。 刘福通根本是在发泄,一连抽了三鞭,大腿、胸脯、藕臂一处没放过,林采儿面上立即浸满冷汗,连撑在地上的手都在颤抖,衣衫不整的趴坐着。 “哼!”刘福通却冷笑起来,扬手又要落鞭。 风中鞭响呼啸,迎面就朝着林采儿俏丽的脸甩去。林采儿咬牙闭上了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她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威严挺拔的身影,着一身夺目的捕服。 “南宫碧落!”韩业惊道。 刘福通一脸寒霜地扯了扯缠在女捕剑鞘上的鞭子,奈何长鞭像绑在上面,无法收回。他满脸杀意地看着突然杀出来冒犯他的女捕。“南宫碧落,咱家的家事你也要插手?” 南宫碧落却一脸从容,她手中佩剑一绕,就将刘福通的鞭子松开,收剑于身后,俯身将脚边的林采儿扶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串檀香木佛珠手串递到林采儿面前,柔声道:“夫人,这是你落在普渡庵的佛珠,你特意去那里沐浴吃斋为公公祈福,还拿紫檀香木的佛珠让妙惠师太开了光,怎么就把它落在厢房了。好在师太知道我们俩认识,喏,夫人,收好。虽说是心诚则灵,口舌造业,你也不该瞒着公公。” 第258页 林采儿愣然地随着南宫碧落的话接下了佛珠,将佛珠收拢于胸前捏着,又抬头看向南宫碧落。只见南宫碧落笑了笑,就转开了眼。 “公公似乎误会六夫人了。” 刘福通等人也是一脸错愕地看着镇定的女捕,一直冷眼旁观的薛丁此时却变了脸色,打量着南宫碧落,心生疑窦。韩业则恨得牙痒痒,刘福通拢着鞭子,狐疑道:“普渡庵?” 南宫碧落没接这话,而是问道:“公公今夜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刘福通听她这么问,一下将收好的鞭子扔给了韩业,对一旁的管家令道:“刘全,将六夫人带回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你们随我进来。”他让剩下的人都进了客厅。 林采儿这个插曲,算是翻过。 客厅里,刘福通拖着他肥硕的身体坐到了主位,刚挥动了鞭子的手,总觉得不舒服。他便从手边方桌上的托盘里,拿起了一对儿颜色红润的麒麟纹核桃在手中団起来。 南宫碧落眼尖,那对儿核桃质、形、色、个皆属上乘,得来不易。她好像在誉亲王府见朱洪彦盘过,不过也只是一个念头,她盯着刘福通,等他开口说话。 刘福通不太喜欢南宫碧落的眼睛,哪怕那双眼睛是女捕脸上最出众的地方,被她盯着也不自在,“咳,咱家就明说了吧,你查人皮案查得怎么样了?”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公公总算要把心思放在人皮纸扎案上了。” “少废话,不是你对咱家说要想在圣上有建树,就破了这个案子吗?怎么样,这几天没找你麻烦,你可抓住凶手马脚了?” 南宫碧落摇头,刘福通将手中核桃拍在桌上怒道:“摇头是几个意思。你不是号称第一女神捕吗?怎么一个人皮纸扎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侦破?哦~咱家明白了,你是不想向咱家透底啊,怕司礼监抢了都察院风头怎么着?” “公公哪里话,不过查案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啧,少说这些场面话。南宫碧落,咱家告诉你,寿宴那事儿办砸了,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以为你故意放走那些江湖鱼虾我就不知道?东厂大牢里还关着几个江湖人呢,听说江湖上有个叫侠义堂的对吧?你别以为诱捕失败了,你就可以无视咱家的命令,你的头随时攥在咱家和王公公手里呢。咱家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得了。”刘福通又拿起核桃,小心吹了吹,见没伤到,又盯着南宫碧落,手中继续団起来。 “好吧,公公想听什么?”南宫碧落肩膀一垮,状似妥协。 刘福通冷笑,细细向南宫碧落打听起人皮案的细节。南宫碧落也老实向他交代了许多,免得他向别人施压,还不好控制。当刘福通听到南宫碧落说到朱大富,立即尖着嗓子道:“有这么个人,你还不去把他抓来审问一番,想什么呢你!” “我是打算再去会一会朱大富,不过不是被公公您传唤来了吗?”南宫碧落倒把话怪到了刘福通头上。 刘福通一噎,随即道:“罢了,你快去查办这事儿,鸣玉坊那个销金窝还真得保着点儿,少了那个乐子,真得费不少事儿。” 南宫碧落挑了挑眉,没有多言,只道:“那公公我便告辞了,等有了结果,再来向公公禀报。” “等等!”刘福通在南宫碧落转身的时候又立马叫住她,“差点儿被你绕进去。这案子你是为司礼监查的,有任何结果,也必须是咱家最先上报上去,明白吗?” “唉~公公说了算,这案子若是侦破一定是司礼监的功劳。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放那些江湖小虾一条生路。” “哼哼,好说~”刘福通满意得摇头晃脑起来,“对了,也别说我只会使唤你,你要需要什么帮手,我这些个干儿子随时可以帮助你。薛丁,你就和南宫捕头一起去查那个杀猪的吧。” “是,干爹!我一定全力协助南宫捕头。”薛丁应道,走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眉梢一皱,刘福通分明是要监视她,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扫了来到面前的薛丁一眼,反倒让薛丁浑身不自在。 “公公,告辞!” 南宫碧落和薛丁就一起出了刘府,天色已经很暗。 他们站在刘府门口。南宫碧落双手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佩剑,站在原地不走。薛丁一直观察着女捕,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恭维道:“南宫捕头,查案我还是头一遭,请多多指教了。” “刘公公派你跟着我,看来——很信任你呀。”南宫碧落盯着他笑了笑,就走下了刘府门前的台阶。薛丁头皮莫名一阵发麻,皱眉跟上了南宫碧落的脚步。 南宫碧落带着薛丁走在夜间的京城,穿街过巷往东街走去,反正也提到了朱大富,正好也去那里看一看。 去了东街,南宫碧落早就已经知道朱大富家在哪里。这个屠夫家底还可以,屋子虽然不是什么好房子,但带着个养猪场和屠宰场,占了东街边角一条整巷。有些偏僻,前后都没有邻居,独朱大富一家,她带着薛丁摸黑翻墙进了养猪场。 猪圈的味道自然不太好闻,何况还是穿惯了锦衣华服的薛丁,一进去就捂住了鼻子,一堆猪就在他不远处打堆,还有猪拱潲水的声响。 “南宫捕头,查朱大富而已,需要翻进猪圈吗?” 第259页 “查案有时候就是这样,白天不好明目张胆进来,现在劳烦薛老板去那里头翻翻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去那头找找。”南宫碧落指着猪圈里面。 薛丁想要拒绝,但南宫碧落已经拔剑出来,敲开了圈门门锁。他忍着不适,踩着他那双定制的靴子,走进了滑腻的猪圈。 南宫碧落却并没有如她所说去另一面,又是一个翻身,跃上了顶棚,四下里看了看,将朱家格局看在眼里。猪圈有三个,还有一处宽阔的屠宰棚,隔这里有两个棚,再远一点是朱家主屋,看起来也挺大。但入夜还未到睡时,那里却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人在。南宫碧落几个起落,就朝着朱家主屋飞去。 踩上朱家院墙,这老朱家还是复式大院,前面是青砖瓦房,后面搭着茅草房,在后面还挨着一片林子。她还没进院子里,突然听到巷子外面有人大喊:“来人啊,杀人了!” 南宫碧落一惊,脚下一蹬就飞了出去。 出了朱家巷子,南宫碧落徇着声音追去,刚出大街,就听见犹如野兽嘶吼的声音。几个人影从拐角窜过来,都是乞丐,边跑边喊:“猪头富疯了!疯了!” 落在最后那个乞丐,跌跌撞撞,还不偏不倚撞到了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不由得伸手一扶,也没有计较乞丐身上脏污,一把托住了乞丐黑不溜秋的手掌。她眉头一皱,对眼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问道:“老伯,没事吧。” 老乞丐浑浑噩噩抬起头,脸上有血,额头上有一道有点深的血口子,他受惊似的缩回了手,按住额头上的伤口,结结巴巴道:“没、没事。”随后惊恐大叫起来:“啊——啊——” 一溜烟跑走了。 南宫碧落担心地看着他跑远,没有追上去,愣了一下后,立马朝乞丐们逃来的方向跑去。刚过拐角,就看见壮硕的朱大富将一个人高举过头顶,一下子抛在了地上。他手中还拿着他的屠刀,虚空乱砍,嘶吼不已。 被他甩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秦秀才。朱大富乱砍了几下后,提刀冲向了秦致远。南宫碧落当即冲出去,用剑鞘尾端打掉了朱大富的屠刀,几下把他压在了地上。南宫碧落本想点穴,奈何朱大富皮厚脂肪多,内力又紊乱,根本不管用。她只好单膝跪在他背上,不让他翻身起来, “啊!!!”朱大富一声又一声的嘶吼,像是狂病发作了。 这时秦致远也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摔得头破血流,站不太稳,迷迷糊糊看清了南宫碧落,“南宫、南宫捕头。” 他刚叫了一声,咚的一声又摔坐在地上,头昏眼花。 “秦兄!”这朱大富狂病发作起来,南宫碧落也觉得有些吃力,她压制着朱大富没有过去,只是关切地看着。 偏巧这时薛丁也从朱家巷子冲出来,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尸体和凶刀!” 南宫碧落被薛丁一惊,一时松懈,发了狂的朱大富一下把她顶开。庖丁十三式刀法一变,腰间麻药往南宫碧落面上一撒,就冲向秦致远把他挟持作了人质,只会如同野兽一样,啊啊叫个不停。 南宫碧落用手在面前挥了挥,面上不慎沾上了点麻药,好在还不至于被麻倒。眼见薛丁不顾秦致远安危拔剑冲向朱大富,她出手一拦,抓着薛丁的手臂,就把他拖了回来。朱大富也趁机带着秦致远飞上了房顶。 别看他胖,在房顶像燕子一样,一跳一跳地就跑远了。 薛丁挣开南宫碧落,还未质问,南宫碧落已经飞身而起,向朱大富追去。 南宫碧落一只眼睛被麻药所迷睁不开,仅靠一只眼看着前方的朱大富,看着他逃窜的方向,好像是朝鸣玉坊的方向。 这是巧合吗?朱大富明明发了狂啊。 来不及细想,江湖人的脚程,很快就跨过半个京城,进入了鸣玉坊。 鸣玉坊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民宿生意重启,那些公子姑娘也结伴在街巷里,调情打趣,街边还有流动小贩。 朱大富扛着秦致远从天而降后,惊得热闹的街整个乱了套,惊慌失措,尖叫连连。 人群里莺燕乱窜,眼花缭乱。 南宫碧落紧跟着赶到时,朱大富一下把秦致远往她身上甩来,撞开人群,在人群里抓了一个紫衣女人,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不好!”南宫碧落刚接住秦致远,就看着朱大富抓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又跑了。她心里一急,随地将秦致远一放,就追了上去。 朱大富被逼入死巷子,将怀里女人往墙上一撞,就朝南宫碧落冲去。南宫碧落本来不想动剑,但顾及人质安危,一剑挑开了朱大富胸口。他身子腾空一翻,重重摔在了地上。南宫碧落人未停止,顺势就冲到了人质身边,在她倒下前,将她揽在了怀里。 “风老板!”南宫碧落扶住紫衣女人就急切询问:“有没有伤到?” 哪知紫衣女人晕沉沉中一抬头,却不是风飘絮,南宫碧落看清一惊,“吕三娘?” 吕三娘这时也清醒了一点,她眼睛一扫,刚好扫到胸口淌血的朱大富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她立即惊叫:“啊!!!” 这一嗓子可谓是魔音贯耳,南宫碧落本来就痛的半张脸感觉更痛了,回身一掌,没有控制好力度,直接将朱大富打飞出去。她立马要追出去,吕三娘却死死拽着她不放。 第260页 “别!”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但耳朵听到外面又传来了打斗声,她安慰吕三娘道:“没事了。” 吕三娘抓着她胳膊就是不撒手,南宫碧落也没说什么,带着吕三娘走出巷子。这时曲水已经将朱大富控制住,如南宫碧落先前一样把他压在地上,而一旁凝烟一脸寒霜地看着追来的薛丁,薛丁脸上的刺青一下就让她神经紧绷起来,眼露杀意。薛丁则是被凝烟色相所摄,也为她眼中的杀气疑惑,与凝烟对视着。 在他们不远处,瑶红扶着秦致远,她的旁边那紫衣人才是风飘絮。 “这是怎么回事?”吕三娘禁不住发出了疑问。 南宫碧落眯着一只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是全凑到这儿了! 第87章 风飘絮何等眼力,一眼就把眼前的情况看清楚,当即对凝烟令道:“凝烟,去报官。” 凝烟未动,风飘絮拧眉又叫了一声:“凝烟!” 凝烟这才藏好了情绪,听从风飘絮的话转身准备去报官。 “慢着!”却是薛丁高声阻止,他走到曲水面前,看了看地上的朱大富,对南宫碧落道:“南宫捕头,这朱大富杀人剥皮,穷凶极恶。说好的交给东厂,她们现在去报官,衙门来了人,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曲水一脸惊讶地看向南宫碧落,偏生朱大富不停挣扎,她便不耐烦地在朱大富身上重重点了几下,朱大富便老实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南宫碧落见状微微皱眉,曲水起身走到南宫碧落身旁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把疑犯交给东厂?”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曲水,而是对薛丁道:“薛老板,官是一定要报的,你说从朱大富家发现了凶刀和尸体,得有人记录验证,今晚鸣玉坊这场骚动也得有人来处理。朱大富现在还只是疑犯,一旦证实了确实是他杀了人,证物是薛老板发现的,功劳也一定是刘公公的。现在你不妨把审问的差事交给我,先回去给公公通个信,万一出了错也不至于白忙活一场。” “这——”薛丁尚且犹豫。 南宫碧落又道:“公公既然信任你我,事情一定得办漂亮,不能有所纰漏。先前去朱家巷子黑灯瞎火的,朱家大院里是屠宰场,牲口血肉杂乱,薛老板确定看清楚了?” 薛丁想到那臭烘烘的地方,皱了皱眉头,盯着南宫碧落,心里头又担心被她拿住了私通的把柄,便卖了南宫碧落一个面子。“好吧,南宫捕头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就先回去禀告公公了。希望南宫捕头言出必行。” “当然!” 薛丁扫了扫在场的人,理下因为追赶别在腰上的衣摆,便要回刘府。经过凝烟,他仍不免多看了一下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心生疑窦。 薛丁走后,曲水立马追问:“小姐,你和刘福通又达成了什么协议?那老太监又逼你了?” 南宫碧落还未回话,凝烟却冷笑道:“哼,你家小姐也只是不得不在权势下低头而已,你追问不是让她难堪吗?” “啧,你也就这时候话多!”曲水横了凝烟一眼,听不得她嘲讽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却不辩解什么,想过去看一看朱大富,吕三娘还抓着她胳膊没放,紧得好像指甲掐在了肉上。她左脸也烧得厉害,但还是好脾气道:“吕老板,已经没事了。” 吕三娘这才意识到该松开手,她松手后惊魂未定地指着地上的朱大富,“那、那就是剥皮魔?” 南宫碧落没回答,走过去看了看昏过去的朱大富,皱眉道:“现在还是先把他送去衙门,水儿,你和我一起把他抬回去。吕老板,我想还得麻烦你去都察院录个口供。” 风飘絮此时也走过来,只有她看到南宫碧落不正常闭着的眼,“你眼睛怎么了?” “中了朱大富撒的粉末。”南宫碧落简单回了一句。“水儿,来帮把手。” 风飘絮面具下眉梢一蹙,向众人道:“我看现在最需要的是郎中。水儿、凝烟你们把这莽汉和吕老板带去衙门,再叫人去封锁朱家。瑶红把秦公子带回楼里,再去找个大夫。” 她走到还蹲着的南宫碧落面前,居高临下地凑近看了看。南宫碧落脸上起了细小的红泡,她拿着手绢的手想去擦一擦南宫碧落面上的粉末,又没有轻举妄动,冷静道:“这夜深天黑的,你又伤了眼,还是和我一起回楼里处理一下,秦公子醒了,你有什么也好问他。” 曲水这时也凑到南宫碧落面前,看到了她不正常的脸,先接了话:“嗯小姐,风老板说得没错,还是听她的吧,我和凝烟把人带去衙门。” 南宫碧落起身点了点头,“那好,水儿,再去顺天府调一批人来,维持一下鸣玉坊秩序。” “好。喂,过来搭把手。”曲水冲凝烟叫道。 凝烟脸一沉,但见朱大富和曲水那小身板的对比,还是走过去扶了一把。曲水将朱大富胳膊半扛似的搭在肩上,受了全部重量,凝烟就只需要伸手扶着就好。她抬头对吕三娘道:“吕老板,走吧。” 吕三娘看着朱大富就不想去,不料凝烟那冷冰冰的眼刀一下飞来,吕三娘本能畏惧,也就不再磨磨蹭蹭地跟着走了。 等他们走后,南宫碧落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抬手想要碰一碰眼睑,手腕就被人拉住。风飘絮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别乱碰,走吧。” 第261页 风飘絮牵着南宫碧落就往风月楼走,南宫碧落就睁着一只眼,也不看路,只看着前面带领路的风飘絮,乖乖地跟在后面,安安静静去了风月楼。 到了风月楼,秦致远已经被安置好,同济堂的大夫也很快被瑶红提着来了风月楼。 “老板娘,同济堂的大夫来了。”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气都没喘匀,就听见风飘絮那清冷的声音:“同济堂?怎么不是刘大夫?” 那大夫当即脸色不大好看,“刘大夫被王爷请去还没回呢。大晚上,窑子里出了人命怎么着?这火急火燎的。” 风飘絮皱眉,瑶红立即接话道:“咳,大夫,没出人命,人在楼上,随我来。” 瑶红把人带去了二楼,当大夫看到房里的南宫碧落时,被人提来的怨气也就消了大半,“南宫捕头?怎么了这是?” 他一眼也看到了床榻上还有个昏迷的男人,秦致远已经止了血,但脸色煞白,呼吸很弱,大夫眼力也好,立即为秦致远搭了脉,“哟!这是受了内伤啊。” 风飘絮此时也上楼来,进房看到大夫刚好收了脉,便道:“大夫,南宫捕头的伤看了吗?” 老头对风飘絮没好脸色,他很反感鸣玉坊的人,从不来这儿出诊,但对南宫碧落没芥蒂,对南宫碧落好声问道:“南宫捕头伤哪儿了吗?” 南宫碧落便仰起脸,“脸上被人撒了不知道什么粉末,现在火烧似的疼。” 大夫看了一眼,“没事,普通的火粉麻药。就这,伤都算不上,拿点清油和舒灵散擦一擦,第二天就没事了。还是这位公子伤得严重些,就他那身板底子,不开药吊命得少活十年,就是这药钱嘛——” 老头笑得有些市侩,他晓得南宫碧落两袖清风,给秀才吊命的药材并不便宜。 南宫碧落未开口,风飘絮已经冷然道:“瑶红,随大夫去取药,诊金、药钱一并结清,分文不能少。” 老头对上了风飘絮的双眼,被冷眸一慑,没再多说什么,和瑶红一起出了房间。 风飘絮走到秦致远床边看了一眼,就对南宫碧落道:“我先叫人把他搬到别院去。”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脸上烧得有些难受,这时又听到风飘絮道:“瑶红脚程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也一起去别院休息一下。” “没事,我就在这里坐着等。”南宫碧落笑了笑。 风飘絮皱眉,想了想道:“这屋里有血,去我房里吧。” “嗯。” “那你先上去。” 风飘絮先出房间去安排人来抬秦致远,南宫碧落则一人先去了风飘絮房间。 熟门熟路地进了风飘絮的房间,里面那股香味似乎缓解了一些疼痛。 南宫碧落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在房间里走了走。看着屋内摆放的饰品和字画,从上面想了解更多的风飘絮,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自己,这算不算捕快当久的毛病?说起来第一次也是来这房间里四处查看和推测,心境却全然不同。 她走到风飘絮的梳妆台前,上面仍然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面具,镜子这次倒没有扣下来,一旁还有梳子和打开的首饰盒子,分门别类地放着耳环、簪子、头花、项链。她伸出手,指尖顺着面具纹路拂过,梳子、胭脂盒等也一一摩挲而过…… 风飘絮回来时,南宫碧落还站在她的梳妆台前,拿着她的一支珠钗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进来都没察觉。风飘絮便端着瑶红已经取回来的药走向桌旁,随口问道:“怎么了,你喜欢那支钗吗?” 南宫碧落当即回神,笑着放下珠钗,向风飘絮走了过去,“没有,就是看看。我娘总嫌我女儿家的气质不够,便想看看她眼中气质不凡的风老板有什么秘诀。” 风飘絮将药摆放在桌上,嗔笑道:“苏姨直爽,不计较我出身,你就别来奉承我了,没听说过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吗?像你这般不着粉饰,自然舒适的女子有什么不好。来,坐下。” 南宫碧落听话坐下,看着风飘絮调和兑药,“可是你那位苏姨不只一次挤兑我的长相不随她,把我说得哑口无言。” “你长相随爹罢了。”风飘絮调好了药,挑起南宫碧落下巴,让她仰头对着自己。“不知道这药好不好,闻起来倒挺好闻的,要是手重了就说啊。” “没事,你来吧。”南宫碧落仰着头一动不动,好让风飘絮抹药,“我随我爹不是很正常吗?我娘却总拿这说事,百般嫌弃,说得夫君不是她自己选的一样。” “那是苏姨关心你的方式。你们相处一定很有意思。”风飘絮将药抹上了南宫碧落的脸,先把麻药擦干净,因为伤到了眼,她格外小心。 南宫碧落剩下的一只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风飘絮,本来想和她多说一些趣事,却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她的发,她的眼,她的轮廓和唇线,女捕的喉咙动了动。 风飘絮不觉有异,谨慎地把南宫碧落脸上的粉末都擦干净后,又为她抹上了散热消炎的药膏。等弄好后,一低头就撞进南宫碧落深邃的眼瞳,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模样。 “怎么了,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刚开口嗓子有些哑,南宫碧落清了下嗓子,“咳、药抹好了?” 第262页 “嗯。药一抹上去,那些红血泡就消了,你看看眼睛能不能睁开?”风飘絮撤开了身子,将药放下。 “咝~”南宫碧落左眼眨呀眨,试图睁开了,又是清凉又是刺痛的感觉让她轻轻吸气,视线起先有些模糊,随后风飘絮的模样就清晰了。“没事了。” 风飘絮观察了一下,面具后的眉隆起,“还是红肿的,你不停眨眼,是不是还疼?” “还有一点,不过没关系了。” “我看我去把流觞姑娘叫来吧,她的医术让人放心点。”风飘絮不太信任刚才那个老头。 南宫碧落拉住了她,“别了,她好不容易从验尸房解放,明天说不定又要进去,还是别去叫她。药,挺好的,哪有一下子就见效的神药。” “所以我情愿买贵一点。”风飘絮这样说着,却没有想往外走,她坐了下来。 南宫碧落本该松手,却拉起风飘絮的手,打量起轻薄了许多的纱布来,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风飘絮将手收回来,翻了翻,“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拆纱布了。” “是秦姑娘帮你上的药吧。”南宫碧落拿起水壶,倒起了水,这桌上已是常备茶。 “你怎么知道?”风飘絮奇道。 “说明我观察仔细。”南宫碧落笑着挑了挑眉,奈何眼睛又是一痛,她抬手要碰。 “得得得,知道你是观察入微的女神捕。”风飘絮拉下南宫碧落的手,不让她去碰眼睛,等她熬过了一阵痛意才松手问道:“那么女捕大人,今晚又是什么情况?刘福通又对你施压?他想抢人皮案的功劳?” “嗯,老太监心大,让我随时向他汇报案子进度。功劳给不给他,倒不算大事,倒是今晚的事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了?你是觉得藏得太久的凶手,一下子又暴露得太容易了吗?” 南宫碧落点头,又摇头,“唉~我觉得还是要去审一审他才行。” “可我看他像是有狂病啊,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说起这狂病,我也觉得奇怪,我也点了他的穴道,根本不顶用,怎么水儿就把他制住了?还有——”南宫碧落喃喃自语起来,一不小心就自顾自思索起来。 风飘絮也没有打扰她,抬手遮嘴打了一个哈欠,慢慢趴在桌上睡了。 房间里安静着,烛火慢慢燃烧。 夜,悄悄过去。 当鸡鸣三声,天将亮未亮时,风飘絮醒了过来,身上搭着披风也滑落了一些,她伸手扶住。一旁,女捕也枕着手臂,正酣睡。 习惯了她坐得端正的样子,这个睡颜倒有些新鲜。 风飘絮笑了笑,将身上的披风搭在了南宫碧落身上,而素来警觉的女捕竟然没有察觉。 “想必是太累了吧。”风飘絮很轻浅地叹了口气,悄悄出了房间。 不多时,天又亮了一些的时候,南宫碧落也醒了过来。她一下察觉到身上的披风,摸着披风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风飘絮。 她起身将披风放回原处,扭了扭筋骨,准备出去,还没出房门,风飘絮已经端着热腾腾的粥点回来。 “醒了?把早饭吃了吧。” 南宫碧落就又坐了回去,看着风飘絮为自己舀粥,“秦兄醒了吗?” “还没,大夫说他没那么容易醒。”风飘絮将碗给了南宫碧落。 “那我还是先回都察院吧。秦兄,就麻烦你了。” “嗯。” 两人一起用了早餐,南宫碧落利落地抹了把脸清醒了一下,火速回了都察院。 朱大富还没有醒,但曲水已经带着人去朱家搜捕起来。 当南宫碧落赶到朱家,看着从朱家宅子里搜出来一件件指证着朱大富就是剥皮魔的证据时,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天杀的屠户,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不过总算能把这剥皮的凶徒捉拿归案了。”陈一刀也带人赶来,他握紧捕刀又是痛恨又是欣慰。 第88章 东边巷,朱大富家宅。 “我天,这苍蝇一堆堆的,也只有猪这种畜生才受得了。”衙役将分散在猪圈和屠宰场的无皮尸块一块块地搬到明亮宽敞处。 南宫碧落和陈一刀负责监督。陈一刀腰间的铁索链哐啷响了一下,见惯了大场面的老捕头也不禁抬起手揉了揉鼻头,“这味儿!朱大富那王八羔子将尸体分尸藏在了泔水桶里,后面茅屋后头还埋了一具,多半是徐倩和红昭。在他那间茅草屋里头搜出了剥皮刑刀和一堆血罐子,我看他这下是百口莫辩了。” 南宫碧落未做表态,看着尸块心里不是滋味,她向茅草房走去,指着后面那片林子,问道:“那后面找人去看了吗?” “哦那儿啊,穿过去就是东郊的荒郊野地,要不说屠户煞气重呢,东郊那片地有着不少荒坟。曲水已经带人进去搜过了,搜出了一批衣物,有些上面滴着血。粗略比对了一下,与几个失踪女子时的穿着相符。”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自责道:“也许我早该听水儿的,来搜一搜朱大富的家,她们的尸体也不会遭到牲畜啃食。” 陈一刀抬起大手搭在南宫碧落肩头,“有些事凭人力难为,总的来说这如噩梦般缠绕了许久的剥皮狂魔总算落网了,就是件好事。” 南宫碧落长落了一口气,“嗯。” 第263页 “收拾下心情吧,还需要提审朱大富。你们主仆把他拿住,功劳簿上又要添一笔了。”陈一刀腰间铁索又是一晃,回了前院继续督促衙役搬尸押证。 南宫碧落看着林子里随风起伏的树叶,也渐渐收拾了心情。刚回到前院,离开去请流觞的曲水就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小姐,不好了!” “又怎么了?” “朱大富醒了,不过东厂带人去衙门要把他提走,说的是证据确凿要提审他,还说是依你的令。现在王大人正拦着,不过我看刘福通蛮横无理,势在必得,恐怕要出事。” 南宫碧落眉梢一拧,立即道:“来得够快的。陈伯伯,这里交给你了。水儿,我们走。” 她带着曲水火速赶回了都察院。 进了大院,正好看到韩业带人要动刀,人多势众,衙门的衙役怎么是厂卫的对手。 “韩大人,都察院重地,哪有说动刀就动刀的理。”南宫碧落抬起剑鞘挑开厂卫的长枪就走入了人群里,挡在王锐等人前面。 韩业看见南宫碧落来了,立即让手下人不要妄动,冷笑道:“哟~回来得够快啊。还不是王大人不听劝,非要拦着我提走犯人。你回来得正好,带着朱大富和我一起去刘府见刘公公吧。” “都察院的犯人有什么理由要带去刘府!”王锐立即阻止。 “什么理由?呵,王大人你不如问一问你这位得力干将,昨儿她在刘公公面前怎么说的,你又问问她是谁发现的罪证,她又和谁一起追击的犯人?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都察院、顺天府查了那么久都没个结果,昨天经过刘公公一点拨案子就有了大进展,你们不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办事效率吗?南宫碧落你说,朱大富我们是能带走还是不能带走!”韩业一脸轻蔑。 “好~韩大人等着,我这就带人犯和你去见刘公公。”南宫碧落话一出,王锐就想要说什么,但被她一个眼神压了下来,南宫碧落对王锐低语:“王大人,交给我吧。没必要和他们继续纠缠。” “唉!”王锐拂袖背转了身去,不想再和韩业之流多说一句。 南宫碧落转身去了牢房,韩业嗤笑了一声准备跟着一起过去,曲水却伸手一拦:“韩大人,小姐去牢房提人,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韩业推了一把,推不动曲水。他瞪着曲水,却被曲水瞪回来,只能不屑道:“哼!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懒得去沾那个晦气。” 南宫碧落去了牢房,见到了蓬头垢面、胸口血迹斑斑的朱大富,他坐在牢房角落里,双目无神,连南宫碧落让把牢房门打开,他都不曾抬头。 “他醒来一直这样?”南宫碧落问牢头。 “可不,醒来就这样,死气沉沉的,要不是还出着气儿,都不像个活人。”牢头回道。 南宫碧落听后示意牢头下去,她便走近朱大富,“朱大富,京城鸣玉坊的剥皮凶案是不是你所为?” 朱大富许是听到了南宫碧落的问话,却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 南宫碧落皱眉,“朱大富,你最好把一切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要是另有隐情,也可以告诉我,沉默并不能掩盖真相,亦不能帮到你自己!” 朱大富还是不说话,南宫碧落盯着朱大富观察了一会儿,想了想后问道:“十五年前,你离家去定远学艺,后来就得了医不好的狂病,当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朱大富身子颤了颤,南宫碧落看在眼里。她沉思后准备继续问话时,曲水进来了:“小姐,韩业那厮在催了。” 南宫碧落沉气道:“水儿,给他带上镣铐吧。” “欸!”曲水拿起一二十斤的脚镣手铐,谨慎地给朱大富带上。 过程中朱大富还是一声不吭,很是安分。 “小姐,好了。”曲水拉着锁链让朱大富跟着她起来。 南宫碧落从曲水手中拿过链头,“水儿,你不用和我去。你留在衙门。” “啊?” “啊什么啊,一会儿流觞也要来。” 曲水立即就懂事道:“好吧。那小姐你小心。” “刘福通还吃不了我。” 南宫碧落带着朱大富出了牢房,在韩业的看守下,一路入了刘府。 到了刘府后,见到刘福通。 老太监正不慌不忙地端着考究的茶杯吹着气。大堂内,只有薛丁和韩业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两人的神情也很微妙,薛丁面色阴沉,韩业脸上隐约有得意。 朱大富已经被刘管家押了下去,独南宫碧落一人面对刘福通三人,身子端正的女捕站在偌大的大堂里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公公。”南宫碧落镇定地叫了一声。 刘福通眼都不抬,慢慢喝了茶后,才‘嗯’了一声。打量了南宫碧落一会儿,才吊着嗓子道:“听说证据都搜出来了?剩下的两个失踪女子也从朱大富家里找出来了?” “是。” “呵呵,好~你还算言而有信,没有耍花招,薛丁也就不用受罚了。既然罪证确凿,这人皮纸扎案是不是该告破上报啦?” “这个嘛——”南宫碧落言又未尽。 “怎么,你还有什么疑惑?” “朱大富家的确找到了铁证,但是他有狂病,又不肯交代犯案经过,这案子查了很久,动机、证言都没有,他不肯认罪,贸然结案是不是有点儿草率?”南宫碧落说道。 第264页 刘福通听罢后却大笑起来:“呵呵呵,南宫碧落啊南宫碧落,你是个出色的捕头不错,可有时候未免太过死板了,他不肯承认罪行也并没有否认不是?这时候就得用点法子让他开口,对待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就不能用你怀柔那套了。” 南宫碧落听到这话从残暴的刘福通口里说出来,只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恭敬道:“公公教训得是。” “呵呵。”刘福通笑起来,他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坦荡荡站在客厅里,目不斜视,双目有神,并不避开他的打量,和颜悦色以对。刘福通点了点头,赞道:“南宫碧落,你比想象中更懂屈伸。” “公公这话从何说起啊?” “哼哼哼。”刘福通低笑,手里茶盖儿轻轻拨弄茶叶,“没什么,只是觉得王公公高见,你未必不能为我所用。凭你的才智,只要想明白一些事,绝对是我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韩业、薛丁脸色同时一变,盯着南宫碧落不太友好,刘福通却又道:“你不妨好好思虑思虑。当今朝政,圣上一半听王公大臣的,一半儿可离不开司礼监,良禽择木而栖,王锐可不定是棵好树。” 南宫碧落听了,笑而不语,这种话她不是第一次从阉党口中听到。 刘福通也料到了南宫碧落的反应,“罢了,想你也不愿意多听案子之外的事。你放心吧,把朱大富交给我,我也不会忘了你南宫碧落的功劳。” “公公言重,查案本就是本分,何敢记什么功劳。” “要的,我也是赏罚分明的人,虽说诱捕那事办得闹心,这件事你还是让我很满意的,这样吧,改明儿我叫人给你打一块金匾送到府上,也算犒劳一下你的辛苦。”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盯着刘福通,并没有拒绝,“那就让公公破费了。” “呵呵呵,好好好。我看你和薛丁配合得也不错,行尸楼刺客那事儿,之后你不如也和韩业一起费费心如何?” “公公发话,我自当竭力,不抓到刺客,公公的安全始终有隐患,这一点我不敢怠慢。” “我就说你一直都是个明白人。经过画舫一事,我看那刺客也得投鼠忌器一阵,这事儿急不来。你平日里带着捕快四处巡查时,多注意一下有没有刺客踪迹就是。” 这是要巡捕都当他耳目使唤,但南宫碧落还是应了:“是。” “嗯~我呀,可不是想逼你,多提醒你一下是因为之后誉亲王不是还要操办灯宴吗?到时候京城热闹起来,少不了你们捕快的维护,我怕你忙起来就忘了刺客这一茬了。好吧,近日来你也多有劳累,我也就不留你啰嗦了,你回去吧。” “那公公,我就告辞了。”南宫碧落抬手抱拳,临转身之前还看了眼薛丁和韩业,之后便出了客厅。 南宫碧落走后,薛丁想要说什么,被韩业先抢了话:“干爹,她信得过吗?” “怕什么,她的命还是和咱家连着的,不怕她不尽心。” “那王爷那边儿?” “去啊,难得那闲散王爷主动和咱家套近乎,为什么要拂他面子?你别说他那逍遥王爷送来的玩意儿还真真样样讨咱家欢喜。” “哈哈哈,干爹说的是。”韩业狗腿地陪着笑,薛丁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被无视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却说南宫碧落刚出了刘府,还没走出西长安街,就被一个没见过的乞丐拦住,给了她一封信,那乞丐就走了。 她拆开信一看,是有人邀她去不远处的茶楼一见,没有说明是何事,也没有落款。 南宫碧落觉得奇怪,便去了那信上茶楼。 一进去,两三客人在听曲儿,她捕服招摇,却没有任何人上来招呼,客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南宫碧落想了想,就找了个毫不起眼的边角坐下,这时小二上来了,给她倒茶的时候,低声告诉她有人在二楼雅间等她。 南宫碧落抬头扫了一眼,便在喝了一口茶后,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去了小二说的那间雅间。想了想也没敲门,推门而入后,就看到站在窗边的蓝衣女子。 那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南宫碧落不禁眉梢一挑:“六夫人?还是、叫你林姑娘?” 那人正是林采儿,她无甚表情地坐到了桌旁,“随意。南宫捕头,坐。” 南宫碧落笑了笑,依言坐下,将林采儿为她倒的茶挪到了面前,瞥见林采儿衣襟间明显的鞭痕,等着林采儿说明请她来的用意。 林采儿从腰间拿出了一串紫檀木佛珠,正是南宫碧落给她那串。她递到南宫碧落面前,“南宫捕头,你的佛珠还你。” 南宫碧落也没多言,将佛珠拿了回来。林采儿又道:“多谢南宫捕头为我解围。” “只是刚巧身上带着佛珠,举手之劳罢了。”南宫碧落将佛珠收了起来,“林姑娘请我过来,就是特地为了道谢?” “不,是要给捕头提个醒。薛丁已经知道你发现了我和他的事,他现在正是和韩业斗得厉害的时候,昨夜他被你打发回来,遭了刘福通责骂,韩业趁机落井下石,他——” “他,对我有了杀心,想要灭口?”南宫碧落接了林采儿的话。 林采儿一讶,随即点了点头。“他认识不少黑道上的杀手,刘福通又想南宫捕头查处刺客,你务必当心。” 第265页 南宫碧落笑了笑,却是问道:“林姑娘不是一心维护薛丁吗?他要除掉我,你为何又来通风报信?” “这有什么,他要做什么我劝不了,可是能避免。你帮过我,我便还你,我不喜欢欠人。”林采儿话虽冷,但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南宫碧落盯着她打量一会儿,想到花和尚查出来的薛丁为人,不免叹息道:“林姑娘不像是完全不知薛丁作为,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那就是我的事了,没必要和南宫捕头多说,你只需要记着出入当心就行。”林采儿似乎不想再多说。 南宫碧落无奈摇了摇头,滴茶未沾就起了身,“多谢林姑娘冒险提醒,我们互不相欠,不过我还是要劝林姑娘一句痴心错付容易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 林采儿看着南宫碧落走出了房间,她走到窗边,看着出了茶楼的南宫碧落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人来人往,怎奈天光不避寒。 “心给了,痴也痴了。” 茶楼上,余下一声叹息。 南宫碧落离开茶楼后,径直回了都察院,免不了被王锐一通臭骂。 曲水听不下去,为南宫碧落鸣不平:“王大人,觞姐都说从朱大富那搜出来的凶刀与几具女尸都吻合,人皮纸扎案终于告破。至于功劳是谁的,有那么重要吗?小姐她也很无奈啊,她一个小小吏员,命还捏在老太监手里,你不想办法让圣上撤掉圣旨就算了,你还骂她!” “这哪里是功劳不功劳的事,这是、唉~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王锐一脸无奈和气愤,看着不开腔的南宫碧落,他又是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反正证据也在这里,刘福通要上报也从中做不了猫腻,只是阉党越来越大胆,把手都伸到都察院里来了,让人不得不胆寒心惊啊。” 南宫碧落沉默着,任由王锐背着手满脸愁容,直到王锐不经意呢喃到‘宋擎天’三个字,南宫碧落才有了反应,“大人,查到宋大人的事了?” “没有!”王锐立即回到,但看着南宫碧落又放软了语气,“你给我说的那事儿很不寻常,我是担心与阉党脱不了干系。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是少谈为妙。” 南宫碧落便不再多言,王锐又沉思了一会儿,“好了,我也不与你纠结朱大富关押的问题,以刘福通的急功近利,一定很快就会上报结案,你还需要把线索整合一并上呈,本身还要找刺客,你去忙吧。” 他挥手将南宫碧落和曲水一并赶出了偏厅。 出了偏厅后,曲水抱怨道:“王大人什么人呀这是,也亏小姐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不计较。” 南宫碧落笑道:“你不也暗地里说过王大人很多次。” “哼!”曲水皱了皱鼻子,然后问道:“那小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整合案件有文书和张捕头,我们——”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道:“去风月楼。” 南宫碧落又带着曲水去了风月楼,到了风月楼,秦致远还没醒,倒是刘福通把给南宫碧落送金匾的事弄得满城皆知。 风月楼,别院。 坐在别院的凉亭里,南宫碧落揉了揉眉心,一旁递上来一杯热茶,风飘絮落座身旁。 “你还是觉得案子有疑点?” “不是,我是在想刺客的事。” “我已经吩咐了瑶红,她一找到蛛丝马迹,立马会来通知你。” “她会不会有危险,玄刚不是也在找龙继吗?” “就是玄刚也在找,我派人去找又有什么问题。你别想那么多了,你一天天能为几个**心?” “呵。这语气——”南宫碧落笑着喝了茶,没有接话。 风飘絮也为自己舀了茶,与南宫碧落静坐在凉亭里,风卷云舒,难得闲适。可没一会儿,瑶红火急火燎地前来通报:“老板娘,发现了龙继的踪迹!” “快带我去。”南宫碧落立即起身,随即又问:“水儿呢?” 风飘絮四下看了看,“不是在秦公子那儿,就是去找嫣然了吧。” “算了,瑶红姑娘,我们走。” 南宫碧落拿起佩剑很快和瑶红就不见了人影,风飘絮依旧坐在凉亭,南宫碧落前脚刚走,琳琅后脚就出现,“老板娘,青竹苑捎来口信,玄刚被上面那位急召回去,已经没有蹲守龙继。还有,我们的探子来报,禁娼令可能要废了。” 风飘絮喝茶的手一顿,随后放下茶杯道:“我知道了。对了,青竹苑那儿应该把药拿来了吧。” “嗯。”琳琅将一只小包呈给风飘絮。 风飘絮拆开后,是一包白色的粉末,她将之化入茶内,一饮而尽。不消一会儿,她露在面具外的肌肤,由白变得青紫又变白,可看起来总比之前要惨白一些。 琳琅担心道:“去功散有强烈的副作用。老板娘,你身体吃得消吗?” “已经习惯的事,哪有什么吃得消吃不消。”风飘絮取下了沾满细汗的面具,难看的疤痕漏了出来,她伸手擦了擦面上的冷汗,擦过疤痕却不小心带翻了一块儿皮。 琳琅原本没有直视,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后,立即道:“老板娘,疤痕……” 风飘絮闻言,立即抬手摸了下脸上的伤疤,却不想一摸就将翻起的皮撕扯了下来。那皱巴巴的伤痕躺在她掌心里,她皱了皱眉头,索性将脸上的伤痕一点点轻轻撕了下来。 第266页 正所谓面具遮真容,疤痕掩风华。 不是魅姬,不同凝烟。 风飘絮啊风飘絮。 倾城之艳色,羞百花之天姿。 也只有她,才能得到千面魅姬的青睐,才会艳冠秦淮。 她垂眸捏住掌中的伪皮,幽幽道:“这么久了,是该换了。假成不了真,却骗得了人。” 琳琅虽不是第一次得见风飘絮真容,却每一次都艳羡,连风飘絮对她说“琳琅,去青竹苑再定一副疤面妆来。”她也是愣了一下才应诺。 风飘絮则重新扣上了面具,回了房。 她走回房间,打开了房间里的暗室,与外间大同小异,却密室藏密室。她按下墙上一个机关,就从墙后面独独翻出了一个灵龛,朴素不起眼,供奉着一块无名灵牌和一个黑漆漆的坛子,坛子上面也什么标记都没有,南宫碧落送她的钗就放在坛子旁边的锦盒里。 她分别给灵牌和坛子面前都上了三炷香,就又把机关按了回去,然后出了暗室。 不多时,三楼的房间里就传出了琴声,一首《秦淮曲》,曲幽幽,唱词又该是如何? 第89章 龙继出现在南城丰衣巷。 南宫碧落和瑶红火速前往,却不想到了云来巷的时候,瑶红手下留守的人全部被人打晕,那家民房里已经没有了人。 “瑶红,你看看她们有没有事?”南宫碧落说着,就进了屋,可惜空无一人。 等她从屋子里出来,瑶红也弄醒了一名暗卫,并问道:“龙继人呢!” “不、不知道,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可是突然后颈一痛就失去意识了。”那暗卫女子略显惶恐,怕瑶红责怪。 南宫碧落闻言便蹲**,拉开了她后衣领看了一下,本来寻常的瘀痕偏生留下半个不全的徽印,像是什么东西的尾端打在上面。王府的徽印?她目光一凝,疑惑隆上了眉梢,她起身扫视了一下四周环境,问道:“这是谁家房子?” 瑶红回道:“这里属于善堂。” “善堂?何人所建?” “刘仙,同济堂大夫。” “原来是同济堂那个便宜姑爷。”南宫碧落双眼一眯,冷道:“瑶红姑娘,你带她们回去,我去同济堂会一会刘仙。” “这——”瑶红有些犹豫。 南宫碧落看出她的想法,“瑶红姑娘无需顾忌,风老板不会怪罪。我本就是捕头,光明正大查处刺客,你们身份隐秘,跟着我反而有危险。” “好吧。” 南宫碧落衣摆一扬,大步往同济堂走去。 到了同济堂,刘仙正在坐堂听诊。南宫碧落一进去就把佩剑压在他的桌案上,吓得同济堂里的人,纷纷都躲到了角落里。只有个刘仙刚想起身,就又被南宫碧落用手又压回座位。 他还没说话,南宫碧落就在他身上一点,他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乖乖坐在原位,瞪着眼。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南宫碧落双目一扫,除了同济堂的人,全部就都跑出了医馆。 “这、这,南宫捕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老掌柜冒着冷汗,上前询问来势汹汹的女捕。 “长安伯,这还看不明白吗?你家姑爷摊上事儿了。” “哎呀呀,这话怎么说啊?”罗长安一脸困惑。 南宫碧落冷笑道:“窝藏逃犯,这逃犯还是要刺杀刘公公的刺客,这算不算大事儿?” “哎哟,话可不能乱说啊!”罗长安一下慌了神,“刘公公那可是东厂督公,谁也不敢得罪,刘仙他一个大夫,怎么会与刺客扯上关系?” “呵,长安伯,你觉得我会冤枉人吗?”南宫碧落笑了起来,眼睛看着面前的罗长安,余光却瞄着刘仙。门后面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小药童趁所有人都看着她和罗长安时偷偷溜出了医馆,她也看在眼里。 “你南宫捕头当然不会冤枉人,但是一定有什么误会,仙儿他一向安分守己啊。” “可是我要抓捕的犯人的确是从丰衣巷善堂跑了。”南宫碧落转向刘仙,伸手解了他的穴,“刘大夫,那个善堂背后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 “那你就和我衙门走一趟吧。” 刘仙未答话,罗长安急道:“善堂?那善堂本来就是与人方便人来人往的地方。仙儿为人忠厚仁慈,所作善举不可枚举,这些街坊四邻都知晓。仅凭刺客在善堂出入就要治他窝藏逃犯的罪,没道理!” “爹,您别急,当心身子。”刘仙立即关心起情绪激动的罗长安来。 “还挺孝顺。”南宫碧落一副恶人状。 “我能不急吗?我老罗家代代身家清白,怎么能惹上官司?”罗长安拔高了声音,他一把抓住南宫碧落的手臂,“南宫碧落,我好歹也是你娘半个启蒙老师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再怎么着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能带走我家姑爷。” “长安伯还会拿人情来压我了。唉~您老人家先坐着,一会儿,一会儿就知道你家姑爷我能不能带走。”南宫碧落察觉到罗长安颤抖的手,笑着松开了刘仙,扶着罗长安坐下。 罗长安坐是坐下了,只是全然不知道南宫碧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仙则一脸凝重地看着举止奇怪的女捕,心生不安。 果然不出一会儿,溜走的小药童没回来,倒来了个护卫模样的人。三十上下,方脸剑眉,模样端正硬朗,手里拿刀,腰间别着一块儿蛟纹腰牌。 第267页 “呦!这不是南宫捕头吗?怎么来这儿啦?”男人一进门就先对南宫碧落打了招呼。 “沈义。你不跟在王爷身边,跑这儿来又是干嘛?”南宫碧落反问男子,来的是朱洪彦的人,她心里已然有了猜度。 沈义笑道:“这不是王爷又犯病了,要我来请刘大夫过堂。刘大夫再劳烦我走一趟吧。” 刘仙看着南宫碧落未动,“就怕南宫捕头不让。” “这又怎么说?” 南宫碧落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王爷犯病了?呵,难得的机会竟然让你来同济堂请大夫?” “嘿嘿,其实王爷也不愿错过见流觞姑娘的机会,就是——”沈义凑近南宫碧落耳边,神神秘秘道:“王爷犯的是痔瘻,怎么好意思让流觞姑娘过去。”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沈义则又道:“对了,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让刘大夫去王府?王爷正遭罪,可离不开他呀。” “没什么,既然王爷离不开他,我也就不找事儿了。”南宫碧落已然回过神,她别有深意地看着沈义、刘仙。 “嚯,那正好。刘大夫,南宫捕头都发话了,我们就走吧。”沈义熟稔地去提了刘仙的药箱,带着刘仙往外走。 南宫碧落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门口,她叫道:“沈义,告诉王爷,将息身子,我不日就会登门拜访。” 沈义闻言回头,笑道:“一定带到,随时等南宫捕头上门。” 等他们走后,南宫碧落才沉下脸。 她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随即向罗长安赔罪,“长安伯,今天的事是我得罪了。” “得罪不得罪的不至于,就是我家姑爷不会干窝藏逃犯的事的。”罗长安又强调了一遍。 南宫碧落笑了笑,避而不接这话,而是道:“今日我让长安伯受惊了,不如让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吧。” 罗长安揉着胸口,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南宫碧落便扶着他离开了医馆,周围的人看到南宫碧落离开了医馆,还搀扶着罗长安,也就又陆陆续续进出医馆看病买药。 走在去罗家的路上,南宫碧落问道:“长安伯,罗姐姐近来可好?” 说起了女儿,罗长安也就放松了戒备,和南宫碧落闲谈起来,南宫碧落趁机把刘仙的底细探了干净。 从罗家离开后,南宫碧落习惯性地背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里的佩剑。 将龙继刺杀刘福通一事在脑海中串过一遍后,想起半路杀出的朱洪彦,她不由得叹气:“王爷呀王爷,说你闲散逍遥,你还总想着闹些大事啊。” 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准备回都察院,她要去把流觞带出来。结果回到都察院,张捕头告诉她流觞已经将验尸工作做完,离开了衙门。张捕头顺道把整理好的案宗交给南宫碧落,让她过目和补漏,还告诉她顺天府衙的徐晃已经来讨走了一份备案,听意思是刘福通示意的。 南宫碧落收下一大摞案宗后就离开了都察院,没有把卷宗带回家,而是打包收好,去了自家的杏林堂,找到了流觞。 杏林堂距离同济堂也就隔了两条街,南宫碧落一去,流觞便问道:“小姐,听说你今天闹了同济堂,还把罗大夫气得不轻?” “嗯,我故意的。” “故意的?小姐,罗大夫行医多年,久劳成疾,身子不太好,你为了办案也就算了,还故意气他是为哪般?” “为了试探长安伯和他家姑爷啊。呵收获还是不错,把王爷也给扯了进来,沈义也真够大胆的,为了带走刘仙竟然连王爷犯了痔瘻这种事都能拿来当幌子。” 流觞蹙眉,虽然不知道刘仙怎么招惹上她家小姐,但见南宫碧落带着个包袱,不由得先道:“那你来找我是?先说好啊,我不去王府。” “呵呵,你放心吧,你是南宫家的人,我才不会便宜王爷。我们不去王府,不过要去风月楼。” “风月楼?”流觞脸色并没有好转,但见南宫碧落那不容她拒绝的微笑,就叹气道:“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为人看病。走吧,我帮你拿药箱。”南宫碧落起身就要去柜台后提流觞药箱。 刚碰到肩带,就感觉药箱不对,有东西在里面乱动。南宫碧落一下子挑开了盖子,一条红影当即从中窜了出来,冲她脸面飞扑,那獠牙血口,分明是蛇。南宫碧落当即提剑一绕,就将红影缠在了剑鞘上,握剑的手还腾出两指掐住了蛇头两颊,单手就擒住了红蛇,让它不能逞凶。 流觞急呼道:“小姐,别伤它!” 南宫碧落何许人,下手一向有轻重,并没有下死手,定睛一看,这蛇还是老相识,“血三更!” 流觞赶忙上前,从南宫碧落手里把血三更解救了下来,小心观察它有没有受伤。血三更也乖巧地缠在流觞手臂上,死死盯着南宫碧落。流觞见它没有大碍,疑惑道:“小姐也识得血三更?” “看它那凶狠的样子,我们是老相识了。”南宫碧落对着血三更蛇瞳笑起来,看见血三更急促吐信,她断定了这就是谬空那条好色的蛇。“流觞,你怎么会有它?” “它自己来的,三天前我在医馆发现的它,当时它正往我脚踝爬。我见它颇有灵性,遂将它养在医馆了。” “它没有伤人?” “没有,没人的时候缠在我腰上,我有事它就钻进药箱,许是血三更天性善辨药识毒,才会这样。” 第268页 “我看是喜欢窃玉偷香才对,把它给我。” 血三更立马张口示威,流觞道:“小姐,你拿它做什么?你又不走医道,不给。”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这血三更来历不简单,你带着它会有危险,别不舍得,给我。” 流觞仍是不愿,沉默不语。南宫碧落见状就对血三更道:“你那光头主子是什么人,你要害流觞吗?还不从她身上滚下来!” 血三更张嘴咝了一下,一口毒液喷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躲过去,它也慢慢从流觞身上退下来。刚准备爬走,南宫碧落,一下子抓住它七寸,找了个竹筒就把它塞进去,将它关在了里面。 “小姐!” “我不伤它,就是还不能放它走。它的主人是行尸楼毒禅子谬空。” 流觞一听,只能忍痛割爱,看了看竹筒的大小,血三更在里面倒也不会难受。流觞叹了一口气,语气冷冰冰地道:“走吧,去风月楼。” 她自己提起了药箱,先出了医馆。 南宫碧落无奈摇了摇头,将竹筒一并拿上,叫旁边的店铺帮忙看馆,就追上了流觞。 风月楼。 到了风月楼的时候,流觞已经恢复了心情,淡雅如常,就算在有一众姿色出众女子的地方,她也丝毫不逊色。因着身上带着大夫的温润稳重,反而显得特别。 她依着南宫碧落的话,去看了一下秦致远,在之前的药方上又加了几味药,辅之以针灸,很快就让秦致远转醒。 流觞任务完成,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既然病人已经醒了,小姐那我回去了。” 南宫碧落点头,风飘絮立马道:“瑶红,命人将流觞姑娘送回去。” 流觞将目光落在风飘絮身上,看着这神神秘秘的女人,没有多说什么,随着瑶红出了房间。风飘絮却感觉到了流觞的疏离,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对南宫碧落道:“你和秦公子慢慢谈吧。” “好。”南宫碧落目送她离开。 等风飘絮出了房间后,南宫碧落才询问起秦致远那晚的前因后果。秦致远咳嗽了几声,苦笑道:“秀才有负南宫捕头所托啊……” 秦致远受南宫碧落之托,以住东街之便接近观察朱大富,莫说秀才头脑还是好使的,孤僻的朱大富愣是让他给套上了近乎。几天时间,他们便能同桌喝酒,秀才也了解到朱大富粗旷外表下藏着的凄苦。 父亲朱标是个屠夫,脾气暴躁,母亲是个从良妓子,因受不了朱标粗鲁,在朱大富年幼时跟着别人跑了。朱标见不惯朱大富就把他扔到定远去学艺,学艺时他又因为长相丑陋被百般欺负,情窦初开的他遭到暗从皮肉生意的民妇欺骗,还患上了不举,也是在定远那段时间,他得了狂病,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一不小心打死了人,入了牢房。本来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却因为朱标得了重病,花钱买通官吏,让他重见天日,他也回京继承父业,摆起了猪肉摊子,又过了几年,朱标去世,朱大富就成了无亲无故的光棍。 多年隐忍的生活,让他自卑而孤僻,但是他也会渴望娶妻生子,可惜因为难以启齿的隐患,他不愿找大夫,能想到的是去找妓子来刺激恢复,因此结识了流莺。许是命运捉弄,他又喜欢上了流莺,但流莺却看不上他,他因此与流莺发生口角,还失手伤了流莺。 他的家是他的禁地,不准任何人踏足,一旦有人触犯,他就会发狂,那里给予他痛苦,也给予他疗伤的空间,有时候他会关掉肉摊,关在家里几天不出门。 他表现得不亲近任何人,其实他孤单一人内心很希望有一个能倾诉的人。可是买主他不愿意多话,猴三儿他又不愿意深交,一直用粗蛮来面对世人,学过功夫的他也会向往那种把酒言欢,快意江湖的人。 “他身体很壮,看起来能喝,其实酒量很浅,那晚我们一起喝酒,他又哭又笑,说了很多。其实他的手很巧,懂雕刻、善绘画,甚至是微雕这种精巧的技艺。他识字不多,就把看过的画雕在一些饰品上,让流动商贩来卖,看到有姑娘买走他的作品,能开心很久。他说美好的事物会让人心情愉悦,如果能有一种方法能让美丽永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追寻。本来我们聊得很好,我还趁着他醉意,提出送他回家,他也同意了,可是走到半道,他去街角狂吐过后,突然就发起了狂来,不仅对着街角的乞丐们拳打脚踢,还拿出屠刀要杀人。一个乞丐被他砍伤了头,我冲上去阻止,他瞪着双目问我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那么狠心,叫嚷着苍天无道就更加疯狂,我害怕得转身就跑,他追上来抓住我,问我为什么要跑,我不是他朋友吗?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别有用心,把我抓起来摔了几次,就像野兽玩弄猎物,你要晚来一会儿,我可能已经没命了,真后悔没学点武功。”秦致远苦笑。 “是我差点害了秦兄。”南宫碧落听后,神色沉重。 秦致远连忙道:“不不不,我是自愿去接近朱大富,想着也能破案攒些名气。是我心虚胆寒才会让他察觉出来异样,是南宫捕头从他手上救下了我才对。” 南宫碧落看着坦诚的秀才,摇了摇头,道:“秦兄,你好好休息吧。” 秦致远明显感觉到了南宫碧落的低落,意气风发的女捕不该这般模样,可是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叹着气看着南宫碧落起身离开。 第269页 南宫碧落为秦致远带上了房门,一路走到风月楼里的湖心亭,碧水青青,映云若雪。 她的心却像沉入了水底,透不过气。 脚步声轻轻接近,风飘絮走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南宫碧落旁边,一同看着碧水蓝天。 许久,许久。 南宫碧落侧目看了一眼风飘絮的侧颜,收回了视线,轻声道:“秦兄道出了朱大富的经历,他身世可怜,愤世嫉俗,完全有动机残害鸣玉坊的女子……” “嗯。”风飘絮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南宫碧落下文。 “我却因为一个小小的绳结,就率先减轻了他的嫌疑,低估了他的危害。终归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人都会犯错。在错误中成长。”风飘絮仅说了两句就不再多言。 南宫碧落牵起了嘴角,几分勉强,几分无奈,缓缓释怀。 她们再度安静,久久地站立。 当日,东厂上报人皮纸扎案告破,刘福通得圣恩嘉奖,南宫碧落得刘府金匾一块。 同时由誉亲王筹备的灯会也筹备开来。 第90章 朝廷颁旨嘉奖了刘福通的消息很快就流传了出来,因为也要顾及都察院、顺天府颜面,并没有言明是何原因,但这一举措让依附阉党的人更多。寿宴上虽然让他笼络官商的计划落空,却又在人皮纸扎案上找补了回来。 这一下刘福通在宫外就会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帮衬了他的南宫碧落自然也会受到非议。 傍晚时分,南雍巷,南宫府。 南宫碧落和曲水拿着案宗回到家的时候,开门的不是何五,而是五婶,这让南宫碧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一进客厅,就看到一块方形的金匾摆在桌子上,何五在厅里来回踱步,苏映月还在一旁劝道:“老五,你就别来回晃了。等那丫头回来你好好问问她,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夫人,这刘府大张旗鼓送金匾来,分明是——”何五停下来回话,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回来的南宫碧落和曲水,他立马沉下了脸,唤了一声:“小姐。” 苏映月给南宫碧落使了个眼色,南宫碧落立刻笑着就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看了一眼明显生气的何五,打量起那块金匾来。金匾不算大,但很沉,南宫碧落抬了下,立马道:“哟,刘福通大手笔啊,还是足金的。” “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明晃晃的贿赂收买,你怎么还笑?”何五质问起来。 南宫碧落松开金匾,摩挲着指间还没有回话,曲水立即道:“什么情况?还不是我们家英明神武的小姐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把人皮案的功劳全部给了那个老王八,不仅助长了他的气焰,还让都察院、顺天府跟着一起吃了闷亏。” “水儿,听你这话,好像也对我的做法很不满啊。”南宫碧落笑着坐下,看着她家丫头。曲水会生气无非也是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几个官家子弟说南宫碧落的闲话。但南宫碧落不在意,她端起茶,吹了一口茶沫,对曲水道:“这刘府给我们送了这么大块金子来有什么不好?虽然俗,可是用处挺大。水儿,你去把它融了重铸,一部分捐给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善堂,剩下的送到西南灾区去。” 曲水却哼了一声,“刘福通手上的钱是用人肉骨血得来的,捐给善堂和灾民,我怕遭天谴!小姐,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先下去了,夫人,水儿告退。”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客厅。 “呵!”被曲水这一顶嘴,南宫碧落抬起头来挑了挑眉,茶都忘了送进嘴里。 “这水儿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她感慨着摇头。 苏映月不由得白了自家女儿一眼,她没看见何五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吗?苏映月咳嗽了一声,瞪着眼提醒南宫碧落别太过分。 南宫碧落会意只好先放下了茶杯,“五叔,水儿不去,事情就你去办吧。” 苏映月额角一跳,恨不得给南宫碧落头上敲一下,但南宫碧落不以为意继续道:“不用署名,就和以前那样,托几个道上的好汉捎去就好。” 何五盯着南宫碧落看了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小姐,你当差是比老爷更加圆滑,更懂变通。我虽然不知道你接受刘福通金匾的用意,但有些原则不能丢啊。要是遇到了什么,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我何五别的本事没有,但如果有人敢威胁到小姐你的安危,侮辱南宫家的清誉,我豁出这条命也会除掉他。” 南宫碧落闻言皱起眉来,“五叔,不过是一块匾哪有这么严重。好歹你也在南宫家待了这么久,绿林上的那套习气还改不过来吗?以武犯禁的匹夫之勇,谈不上忠义。” “落儿!”苏映月喝了一声。 南宫碧落也知过言,但还是与何五对视着。何五脸色铁青,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不言不语地抬起了金匾退下了。 “我造了什么孽,家里一个个都是倔牛。你呀没事就回房换身衣服,再洗把脸。”苏映月看着何五出去,白了一眼南宫碧落也起身回了房。 南宫碧落见客厅都没人了,她也拿起包袱和竹筒回了房。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南宫碧落从房间出来去吃饭,却只有苏映月一个人坐在饭桌上。 “看什么看,过来坐下。”苏映月舀着汤,放在了坐下的南宫碧落面前。 第270页 “他们呢?” “水儿端着饭菜回屋了,老五估计也吃不进去,巧姐端着饭菜去和他一起吃了。”苏映月没好气道,“对了我家觞儿今晚睡医馆,该不会你也把她得罪了吧!” “流觞今晚睡医馆?”南宫碧落只对流觞没回来的事上了心,家里只有流觞的心思需要她猜上一猜,但她却对苏映月道:“她也不是第一次睡医馆,估计是在研究什么方子。那边治安很好,不用担心。” 苏映月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抱怨:“你说你,这个差当得,时不时家里就会来几次冷战。” “娘,家里最容易生气的人是你吧?” “呵,你还敢顶嘴了,我生气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谱吗?这次是懒得说你,晓得你受制于刘福通,不过你会收下金匾的确让我觉得奇怪。” “没什么,只是想让他少花点心思来对付我,让我能清净几天。”南宫碧落隐去了眼中的厉芒,刘福通有意坏她名声逼她就范,这账早晚得算回来! “你想要清净?呵,那还真是难得。”苏映月撇了撇嘴,见南宫碧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给南宫碧落夹了菜,“快吃吧。” 南宫碧落和苏映月吃过了晚饭,回房的路上遇上了吃过饭的曲水。曲水那嘴撅的老高,一副我不想见到你的样子。南宫碧落笑了笑,顺了曲水的意,无视了她就往房间走。 这下曲水不干了,她瞪着南宫碧落的背影,想了想哼了一声,先去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后,才去了南宫碧落的房间。 彼时,南宫碧落正在房间里看着人皮纸扎案的卷宗,屋子还拉起了五幅人像画悬挂着。 曲水见她看得认真,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她,但一见着画上都是人皮案的被害人她又来了气,进屋就道:“小姐,我要休假。” 南宫碧落抬起头来,挑眉问道:“休假?你休什么假?” “哼,忙活了那么久,吃力不讨好,你没听到那些官宦子弟怎么说你吗?说你终究还是做了阉党的鹰犬,我不想最近和你上街都被人戳脊梁骨。” “好好好。”南宫碧落暗道敢情她还在生那些嚼舌根的气。“假,我准你了。不过你休假想要做什么?窝在家里吗?和五婶做那些针线活儿,陪我娘逛首饰店、胭脂铺?” 曲水犹豫起来,她才不想这样,见南宫碧落宠辱不惊的样子,她又觉得有气。“我去找秋英她们玩儿,对了,还可以照看一下受伤的秀才。” 南宫碧落扬了笑,眼中有了曲水察觉不到的深意,“你倒提醒我了,你还被我寄放在风老板那儿,你随时都可以去那儿。” “对了,柳易枝……”曲水呢喃道,经南宫碧落一说,她想起来身上还有任务。 南宫碧落拿起了卷宗,见曲水还站在那儿,一脸纠结,她又笑道:“这假我也准了,你还有什么事?” 曲水一听,冷哼道:“明儿,我就住进风月楼里去,你就自己一个人东奔西跑去吧!” 南宫碧落看见她说完就急冲冲离开,也就不再去管她,继续低头翻阅案宗。 不一会儿,却是苏映月敲了门,进了南宫碧落的屋,见了屋子里挂的人像和满桌的文书,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书桌上腾了个地,放下了手里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个瓷瓶。 南宫碧落闻到了一股清香,“娘,这是什么?” 苏映月搬了个椅子,坐到南宫碧落旁边,将瓷瓶打开,里面是膏状物,清香就来自于此。她用指尖舀了一块起来,看着南宫碧落的脸道:“我看你左眼那块有点发红,这不拿药给你擦一擦吗?烧得不难受吗?” 南宫碧落乖乖扬起了脸,“娘真是好眼力。其实上过了药,脸上灼烧感早就消了,就左眼还有点刺痛。” “那你还大晚上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字,痛死你得了!啊呸呸呸,口快了,坏的不灵好的灵。”苏映月自己带了死字,又自己把话吐出来。 南宫碧落让她把药抹上,瞬间觉得舒服了很多,那股清凉感也很提神,她便继续埋首办公。苏映月收拾着药膏,想说她又忍了,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了屋里,将灯又添了一盏过来。她坐在一旁看着挂出来的人画像,看着看着,话就来了:“唉可惜了一个个水灵的姑娘,被天杀的杀人魔作践成那副模样。你说,青楼女子是不是都爱穿紫色?” “嗯?”南宫碧落抬起头来。 苏映月却自言自语道:“紫色挺好看的,不过为什么要配个红手绢?” 南宫碧落抬头一看,五幅人画像还真的都是紫衣红手绢,连模样身形都极为接近。她又翻出十五年前的案底,同样是紫衣,不过没有红手绢,模样也相近。 “这也是她们都被朱大富盯上的共同点吗?”南宫碧落心里有了审问朱大富的方向。 次日。 南宫碧落去刘府想要向刘福通申请再次审问朱大富,却被刘福通以已经定案拒绝。南宫碧落并没有继续纠缠,她不动声色告了退,却又遇上了林采儿。 南宫碧落偷偷让人给林采儿送了薛丁那些花天酒地的劣迹以及利用林采儿的证据,但林采儿还是那冷淡的样子,依旧痴心于薛丁,却又将一张纸条在南宫碧落岀府后命人偷偷送给南宫碧落。 纸条上写着刘福通忙着与朱洪彦一起操办灯会的事,还说薛丁已经收买了一批杀手。 第271页 南宫碧落叹了口气,用内力将纸条碾碎成灰,提着佩剑往鸣玉坊去了。 她家水儿可是一大清早就去了风月楼,她当然得过去看看,顺便探一探飘香阁,才好去会一会王爷。 到了风月楼,她和风飘絮打过招呼后,就一个人去了别院。 见到曲水的时候,她正在信誓旦旦地给秦致远讲述该怎么追求女孩子。 “秀才,追求女孩子,脸皮薄怎么能行,你还要懂得投其所好。秦嫣然虽然难度大一点,不过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我看你品貌也不差,拿出点自信来。你听我说,之后不是有灯会吗,我帮你把人约出来,我们再合计个计划。”曲水哥俩好的搭着秦致远的肩,还夺过了秦致远手中的玉镯子,一脸嫌弃道:“镯子是好镯子,也挺适合秦嫣然,就是你愣头就送,怎么可能有效果嘛。送礼物气氛很重要,没有一个好气氛,一来不慎重,二来收到礼物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你的心意不是白费了嘛。” “咳。”南宫碧落打断了他们,向曲水笑道:“我倒没看出来我家水儿还懂得这些花前月下的事。” “哼,你以为我像你啊。”曲水小声嘀咕。 南宫碧落却听得分明,一下子敲在她头上,“你差不多得了,自己没几斤几两,就敢当别人老师。” 曲水揉着头,没有和南宫碧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在她心里她家小姐才是铁树不开花。“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明着准我假,又来安排事情吧,我告诉你没门儿,柳易枝她不在飘香阁。” “不在?去了哪里?” “说是回老家探亲,她是登州人。” “登州人?刘仙也是。”南宫碧落来了兴致,她见曲水说着不做事,还是把这些都探出来告诉了她,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好了,你继续在这儿休假吧。” “讨厌。”曲水摇头甩开了南宫碧落,又是一声嘀咕。 南宫碧落拿起佩剑就准备离开风月楼,本来从后门就可以走,她非得又走一大段路从前门离开。风飘絮正在主楼安排人手,拆换楼里的装饰,看见南宫碧落便道:“要走了?” “嗯。水儿麻烦你了。” “不麻烦,楼里都很喜欢水儿呢。要不是她是你家丫头,我一定把她纳入手下。” “呵,她也就在你们面前装得乖巧,家里横着呢。这段时间她与秦兄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风飘絮放低了声音,“没事,有消息称玄刚已经撤回,不过不知道还会不会派人下来处理龙继,你小心。” “嗯,好。”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今天的她一身青蓝色褙子外罩白裙,轻灵优雅,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些亲和。南宫碧落喜在心头,却在看到风飘絮发间时,很细微蹙了下眉。 风飘絮见她盯着自己发间看,不禁抬手拂了拂发顶,“怎么了?头发乱了吗?” “没,很好看。”南宫碧落立即收回了视线,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她微笑:“那,我走了。” 风飘絮点头,南宫碧落便转身离开,不作停留。走出风月楼后,她的脚步又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禁不住想着:要不,灯会也让水儿约上风老板一起去吧。 南宫碧落有了这个想法,首要就是要去拜会那个不知在谋划什么的王爷。她朝着王府走去,可是途中却遇上了倒在地上的吕三娘。 “吕老板?”南宫碧落过去扶起了吕三娘。“怎么了?” 吕三娘一见南宫碧落立即抓住她,“南宫捕头你来得正好,天杀的偷儿抢了我的钱袋就跑了,我的小厮丫头恐怕追不上。” 南宫碧落往前面一看,就看到追逐的人影,她提起轻功一跃,很快就追上了那个抢钱的小偷儿。那是个年纪不大的乞儿,南宫碧落擒住他的时候,他立马颤抖着把钱袋还了回来,“不关我事,是别人叫我抢的,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南宫碧落见他可怜,就将压着他肩上的剑鞘松了力道,责令道:“念你年幼初犯,这次就放了你,下次再敢偷盗,就得去衙门大牢!” 她又给了他一点碎银,就让他离开,后来追上来的吕三娘几人,已经气喘吁吁。吕三娘还直接把手搭在南宫碧落肩上,“南宫捕、捕头,你怎么让他跑了!” 南宫碧落将绣得精致的钱袋还给了吕三娘,“钱袋已经拿回来了,何必为难一个半大的孩子。” 吕三娘撇嘴,将钱袋收了起来,“好吧,我是给捕头你面子。这群乞丐喂不饱的,一天天在这里转悠,平日里施舍还不够,还抢起钱来了,自从禁娼令下来后,鸣玉坊越来越乌烟瘴气。” 南宫碧落拧了拧眉头,“既然没事就回去吧,以后出入小心,别这么招摇。鸣玉坊的治安情况,我会向顺天府衙上报。” 南宫碧落说完就走,吕三娘抬起拿红娟的手想要叫住她,奈何女捕走得太快,留个背影给她。吕三娘有些遗憾地哼了声,就数落着下人,回了迎春院。 经过吕三娘这事打岔,女捕加快了去誉亲王府的步伐。 第91章 南宫碧落去到誉亲王府。 王府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在门口迎接她的是朱洪彦另一个贴身护卫杨鹤平。黑衣白面,二十出头,颇为冷峻。与笑面虎沈义的圆滑世故相反,杨鹤平这个人不苟言笑,做事冷硬,少言寡语。但凡是朱洪彦的话,哪怕是要他死,他也会二话不说提剑抹脖子,死忠得近乎偏执。 第272页 他如同门神一样守在门口,拦住了南宫碧落去路,“王爷不在府中,南宫捕头请回吧。” “不在府中?”南宫碧落挑了眉,“是不在府中还是避而不见?王爷得了痔瘻,有精力往外跑?” 杨鹤冷道:“不在就是不在,南宫捕头请回!” 南宫碧落见杨鹤平这‘再不走就要动手’的样子,就知道是朱洪彦下了死命令。 先是让沈义从她手里带走刘仙,告诉她随时可以造访。等到刘仙脱身了,柳易枝也转移了,再让杨鹤平守在这里不让她进府,是赌她会不会硬闯而让杨鹤平白白赔一条命。 “王爷闲得太久倒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南宫碧落笑了起来,“真不让我见王爷?” 杨鹤平别开了眼直视前方,直挺挺拦在门口,不想再多言。 南宫碧落便不再纠缠,后退了几步,仰头看着王府大院,她冷冷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王爷想玩,她就和他玩到底! 杨鹤平见南宫碧落离开有一会儿后,才转身回了王府。 庭园里,朱洪彦在姬妾的簇拥下舒服地躺在凉亭里,没有出去,更不像有病。一见杨鹤平回来,他立刻坐了起来,问道:“南宫碧落走了?” “走了。” 朱洪彦点了点头,他慢慢往后躺,忽然又坐正,“她没说什么,没问什么?” “她知道王爷在府里,但只是看了眼王府就走了。” “嗯?”朱洪彦一张俊脸拧成了一团,南宫碧落有这么好打发?他烦躁地赶走了身边伺候的姬妾,“去去去,都下去。” 姬妾走后,朱洪彦沉吟了一下,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王爷放心,两边都安排好了,柳易枝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嗯,那就好。不,我看还是加派点人手。” “是,我亲自过去。” 朱洪彦点头,挥了挥手就让杨鹤平退下。杨鹤平走后,一个吊着手臂的黑衣男子出现在庭园里,那模样分明与死去的‘龙继’一个样。一来到朱洪彦所在凉亭,他便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帮。” “没什么,爷心情好,再说要除掉刘福通,爷是一百个愿意,就是南宫碧落那儿麻烦点。你千万注意别被她逮住马脚,否则灯会行刺一事就不太好办了。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 “王爷不用担心,到了灯会那天,我还要手刃刘福通!” 朱洪彦看着他眼中坚韧的杀意,挑了挑眉就躺下闭了眼,“你的决心,爷知道了,下去吧。” 男子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凉亭,朱洪彦此时睁开了眼,看着男子离开的方向,眼睛里的玩世不恭变作了捉摸不透的深邃。 此时行尸楼的谬空、赫连霸出现在王府外面,他们观察着王府,眼神里是杀手杀人前狩猎的冷漠。 “刀疤,情报没错的话,龙继就在这里面。” “那还等什么,我们冲进去早点结果了他,这事就了了。” “这是王府,朱洪彦身边高手如云,还是先汇报娘娘再说,走。” 这边朱洪彦为了防备南宫碧落派出了杨鹤平,行尸楼也安排了处理龙继的后手。那边南宫碧落在离开王府不久就收到了一封密信,寻到了柳易枝的去处。 她读着信里的内容,总算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因果。她回家骑上了惊帆,快马出了城,行到郊外树林,她下马入了树林。不一会儿就有一人来到她面前,这人布衣小帽,留着八字胡,微微上翘,一副市井小摊贩的打扮,手里拿着一杆秤,杆儿细秤砣大,杆儿尾端有锋利的弯钩。 “南宫捕头。”来人一见到南宫碧落就抱拳行了礼。 南宫碧落抬手免了虚礼,“八秤斤,你说你们找到柳易枝的隐匿点啦?” “没错,我们哥仨儿一直盯着飘香阁,有人暗中带走柳易枝。我们一路跟着他们,现在老张和秋刀客还守在那里。” “带我去。” “好,这边。”八秤斤在前面带路。 南宫碧落跟随八秤斤穿过树林,找到了柳易枝隐匿的地点,一间林中茅草屋,周围二十多个守卫。南宫碧落二人与糖人张、秋刀客会合。糖人张蹲在草丛里,低声对同样蹲下来的南宫碧落道:“二十几个人,全是王府铁卫,那个使追魂刀的今早走了。” 追魂刀沈义不在?南宫碧落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笑着问道:“二十几人,我们四个,制服他们需要多久?” 八秤斤和糖人张相视笑了笑没回答,一旁秋刀客冷冷道:“一刻钟不要。” “不能伤人,不惊动屋里的人。” “当然!” 南宫碧落嘴角翘起来,“那还等什么?” 话音一落,八秤斤三人就不同方向分散开来。南宫碧落压低了身子,眯眼看了看护卫的方位,一下锁定了眼前的十几个,草丛一阵晃动,南宫碧落已经不在原地。 她如同鬼魅般接近了护卫,剑未出鞘就连点中了四五人的穴道。这时候护卫才反应过来,刚拔刀南宫碧落已如蛟龙游海般穿梭在他们中间,又点中了四五人。这时候两三个护卫已经挥刀从背后冲向她,南宫碧落眼一斜头不回,手中佩剑一转,剑柄一握,剑鞘脱剑而出,打中了一人后又弹回来剑归鞘,佩剑在南宫碧落掌心转了一圈,左右一点,剩下的两名护卫也被南宫碧落点中。 第273页 十几个人像木桩一样定在原地,姿势各异,看起来有些滑稽。正对着南宫碧落的那名护卫认出南宫碧落,眼珠闪动惊慌,南宫碧落却只是对他笑了笑。这时候糖人张三人也重新聚到南宫碧落身旁,他们四人一起看着茅草屋的正门。 “解决了?” “小意思。”糖人张两手交互拍了拍袖子,扬起一阵糖粉。 南宫碧落笑着挥开粉末,就走向茅草屋,推门而入,里面的柳易枝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那样子好像南宫碧落是什么恶人土匪。 “柳老板,和我走一趟吧。”南宫碧落倒笑得灿烂。 柳易枝从被推开的门看到了外面被定住的护卫,泄气似的又跌坐在椅子上。 等杨鹤平赶到的时候,柳易枝早就被转移走,他解开护卫一问,听到是南宫碧落带着三个江湖人就把人带走,不由得面色铁青。四个人就敢戏耍王府铁卫,还明目张胆把人带走。 “南宫碧落!”杨鹤平握紧佩剑,心有不甘,却火速赶回了王府。 南宫碧落找到了柳易枝,既没有带去衙门,也没藏在风月楼,更不会把她交给刘福通。她把柳易枝带到了医馆,医馆本来就是前后两堂,中间有个四四方方的小场坝,她把柳易枝安置在了医馆内堂。 恩威并施的一番审问,柳易枝就把她心中猜得七七八八的刺杀事件,给补充完整了。 故事得从柳易枝还是登州名倌说起,年轻时的柳易枝也曾受万人追捧,虽然命运不济沦落风尘,却一心都念着青梅竹马的邻居家大哥,也就是现在同济堂的大夫刘仙。但两人都是贫苦出生,在一起根本是奢望,纠纠缠缠许久,还是露水一夜后挥泪断了情,却不想柳易枝珠胎暗结。 之后刘仙也为了养绝症老母,来到京城做了罗长安的药童,然后因为勤学踏实顺理成章成为罗长安的上门女婿,时值登州天灾,柳易枝也随妓院辗转来到京城。彼时她还是老鸨手里的头牌,有了身孕是大忌,她苦苦哀求老鸨,才让老鸨心软答应让她生下孩子,她产下一女后,女婴就被老鸨抱走丢在了街边。柳易枝身心俱伤,自此后不断拢人脉、积财力,从头倌做到了老鸨,盘下了飘香阁,并发展成了鸣玉坊二十四家大青楼之一。 后来见到了刘仙,却也只是物是人非,故人相见不相认,他是名医,她是老鸨。 至于那些伤心事她也压在了心底。 “我一度让自己忘记有个女儿,否则就狠不下心来调教院里人,现在想想其实妈妈当时抱走孩子也是无奈,我入了娼门,早就脱不了身,孩子跟着我,最后也只是沦为妓子,去到外面还有安度一生的可能。可惜造化弄人,命运总会在伤痕累累的心上再补上几刀,我可怜的孩子终究也没有逃过遭人轻贱玩弄的厄运。”柳易枝说到此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 南宫碧落试探问道:“那个被遗弃的孩子是柳絮?” 柳易枝身子颤了颤,点了点头。 迎春院的柳絮是她的孩子,说来也是冥冥中的牵引。吕三娘和她有合作,互相培养人才,或派去别院卧底,或交换互惠也是常有的事。她相中了柳絮,一直觉得她与年轻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后来在面见柳絮时,她发现了柳絮身上有她当年在女婴身上留下的相似印迹,失神割伤了手,柳絮上前关心,也不甚被划伤,血迹相融,她惊慌而逃,却不想那一逃成了永别。 柳絮被方彪看上,献给了刘福通,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香消玉殒。柳易枝得知此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夜忌柳絮后,燃起了为她报仇的念头。 “这么说你在后院祭拜的是柳絮,不是流莺?”南宫碧落想起了陈虎说过的话。 “不是流莺,当时我根本就没注意到那无皮女尸就是流莺,整个人魔障一样想的都是怎么为柳絮报仇。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刘福通,可是我又不通江湖门路,我便想到某年夏天我救下的一名年轻人。” “那个人就是龙继?” “不。”柳易枝却摇了摇头,看着南宫碧落,“那名年轻人叫龙承。其实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壶清水罢了。几年前我回登州拜访以前的姐妹,那名年轻人浑身是伤的倒在路边,来往官视而不见,过路人避而远之,我本来也不想招惹是非,让轿夫赶紧走。却不想他突然醒过来,扑在了我轿子前,迷迷糊糊呢喃着水,我见他着实可怜,也还有一线生机,就给他留了清水和一点银子。他也是有骨气,扑到轿门死死拽着我裙摆,举着块玉,非要我收下,说是日后报恩。我这一收,真派上了用场,可是——他却搭上了命。龙承为了一水之恩,死在了刘福通的箭下。” 柳易枝轻轻擦掉眼角的泪。 “龙承。”南宫碧落重复呢喃,已经将事情都串了起来,“那么龙继就是来为龙承报仇的?” 柳易枝点头。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流觞的惊呼! 南宫碧落立马拿起佩剑出去,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黑衣龙继光天白日下闯入了杏林堂,在院里挟持了流觞。 龙继一只手臂还吊在脖子上,明晃晃的剑却架在流觞的脖子上,流觞脚边是打翻的药材,双眸里有一丝丝惊慌,在见到南宫碧落的时候,又镇定下来。 南宫碧落四下扫了一下,盯着龙继,并不见慌乱,抬手一拦,就把想要跨出房门的柳易枝拦在了门内,平静道:“我想你一定是私自跑出来的。” 第274页 龙继皱起眉头,对南宫碧落十分忌惮,“把她放了,否则——” “否则就要杀了流觞?”南宫碧落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佩剑往身后一背,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来你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龙继握紧了剑,提防着南宫碧落突然出手。 南宫碧落却一点想要动手的迹象都没有,而是问道:“那日在树林里,救走你的是柳老板吧。就在枪声响过之后,女人的尖叫声其实从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不过我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枪响。你遁走之后,就被柳老板带走。” 龙继并不回答。 南宫碧落也不介意,又问:“龙继龙承,你是哥哥?” 龙继一听,就知道南宫碧落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 双胞胎,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先见到了人世,成为了哥哥。父母早亡,乞讨流亡的他们一直相依为命,直到遇到了藏剑老人,二人同时拜入门下,却只有他掌握了一剑封喉的精妙。他知道弟弟一直不甘心,可又憧憬着他这个哥哥,龙承不断想要证明自己,时常弄得满身伤痕。为了获得藏剑老人的安葬费,心高气傲龙继选择加入行尸楼,可惜一入虎狼窝,就再也脱不了身,他们用着同一个身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龙承像他的影子,也像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他不太敢做的自己。 杀手该是冷酷而绝情的,可是龙承从来做不到,凄苦和杀戮没有泯灭他的良知,他有很清楚的是非善恶之分,只杀该杀之人,就算能力有限,也会拼尽全力。而他虽然杀人如麻,任务也是从未失手,只要给钱就会毫不犹豫下杀手,其实也从来做不到绝情,因为龙承。 龙继的眼神变深,他盯着南宫碧落,将剑更贴近流觞脖子,冷道:“我再说一次,放了她。” 南宫碧落还未说什么,一声厉喝从龙继背后传来:“放了流觞姑娘!” 两道人影闪进来,趁龙继分神,一人缴了龙继的剑,一人将流觞救了下来。南宫碧落看着杨鹤平和沈义,把目光放在了出声阻止的第三人身上。 “王爷,你这么快就游玩回府了吗?”女捕脸上是揶揄的笑容,目光却依旧锐利。 朱洪彦沉着脸,想要拿出一点威严来,可惜在南宫碧落刀锋一样的眼神下,他只能泄了气,“我们进屋谈。沈义、平儿你们把龙继带回去,记着不要被人看见。” “我有说你们可以走吗?”南宫碧落却不急不慢地说出了阻止的话。 她人没有动,却让杨鹤平和沈义都皱起眉来。 朱洪彦一听,又见自己两个护卫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气就上来了,指着南宫碧落,手指直打颤:“南宫碧落,你、你,我好歹是王爷,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 “王爷,面子是要自己挣的,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 朱洪彦袖子一甩,垂了手,来回走了几下,急道:“好好好,你说你想怎么着吧?” 南宫碧落盯着龙继和朱洪彦来回扫了扫,片刻之后,道:“王爷,杏林堂是看病的地方,你还是回王府等着我上门拜访吧,这一次千万别再‘往外跑’了。” 朱洪彦看了看流觞,指了指南宫碧落,却只有自己把气咽回去,抿着双唇平了气,他道:“走,回府!”便拂袖而去。 沈义二人带着龙继也跟了上去。 流觞走到南宫碧落身边,看了眼柳易枝,问道:“小姐,她怎么办?” “柳老板当然是送回飘香阁。”南宫碧落曲着小指吹了声哨,糖人张三人就翻墙而入,这三人负责送柳易枝回去。 风月楼。 风飘絮接到了青竹苑的来信。 信上说:玄刚撤回,着魅姬接手。龙继必死,藏于誉王。 风飘絮把信烧毁,思索了一下后,对守在身边的瑶红道:“回话青竹苑,让他们不用出手,你去把嫣然给我叫来。” 凝烟来到风飘絮房中,风飘絮将一个玉牌扔给了凝烟。凝烟接过一看,是那块刻着‘魅’字的玉牌,她神色立即严肃起来,“姐姐,这次是什么?” “龙继,誉王府。” 凝烟听后,二话不说就离开了风飘絮房间,等夜幕降临,花魁就化身成了高束马尾的黑衣夜行人,踏月而去。 风飘絮站在窗边,看着鸣玉坊的夜,瑶红在她身后问道:“老板娘,为什么派凝烟去?” “她需要更多历练。” 刘福通死,薛丁无依易亡;龙继死,刘福通活。 嫣然,你会怎么选择呢? 第92章 夜幕将临,都察院。 自打朱大富被东厂带走定案后,衙门里的差事顿时轻松了不少,在偏厅见过王锐后,南宫碧落作了换班交接,算是结束了今日的工作,女捕可以提早下班,出了衙门口,眼前是归家的行人来来往往。 浮云苍狗,为人奔波忙,同奢不过安好,共愿但求太平。 眼前这市情世景,你来我往,挑担背粮,苦逗乐,乐中苦,最简单也最难。 南宫碧落反手背剑,久站在衙门口,未下台阶,背后是都察院衙门那红朱赤木的高梁金匾。 “小姐?”曲水来了衙门,看见了门口出神的南宫碧落,“你是要进去呢,还是要走啊?站在衙门口看什么呢?” 南宫碧落回了神,笑着回了曲水二字:“看人。” 第275页 曲水一头雾水地往街上看,“看什么人,什么人需要你看出神?” “没什么。你不是嚷着要休假吗,怎么又来衙门了?” 曲水撇嘴,“我是听说你把柳易枝又送回飘香阁了,那龙继的事情是不是解决啦?” “消息还挺灵。谁给你说解决了?” “没有解决?那你让八秤斤他们送回柳易枝就撤了是为什么?我看过风月楼那些被打晕的人脖子上的伤了,那半个印痕不是誉王爷的徽印吗?” “不枉费你跟了我那么久,也看得出来那是王爷的徽印。我们这个逍遥王爷啊,比看起来要精明得多。” “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抬手揉了揉曲水的头,“你呀回家吧,今晚就别又赖到风月楼去了,又教秦兄有的没的,教坏斯文。” “什么教坏斯文,我是为了秦嫣然好,就她那动不动就自闭冷脸的性子,指望她主动接纳别人想都不要想。今晚又不知道抽什么风,敲了门死活不让我进去,不过她老老实实待在风月楼就好,就不会去做那些杀人报仇的勾当。唉~什么时候刘福通和他的党羽能受到应有的制裁,我看她才会好好放开心结。” “会的。”南宫碧落轻声呢喃,然后立马对曲水笑道:“你就别操心这些王法公道的事,一会儿去钱伯那儿打一坛上好的花雕,今晚告诉五婶烧一顿好吃的,我还没好好向五叔道歉呢。” “嗯?”曲水歪头看着南宫碧落,她觉得自家小姐有事瞒着她,“那小姐你现在要干嘛?” 南宫碧落笑容一淡,“我得去王爷那里一趟。” “原来是去王爷那里啊。”曲水自觉没有要求跟去,“那我去杏林堂接觞姐一起去买酒,就回家等你啰。早点回来啊,小姐。” “好。” 南宫碧落目送曲水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她回头看了一眼都察院衙门,就往誉亲王府走去。 虽然最近没有尾巴盯着她,但她还是习惯挑小胡同走,不容易被人盯上。路过一处偏僻的拐角胡同,杀出一双铁拳,她抬手过了两三招后,叫了停:“大和尚别每次都动一回手,佛经白读了!” “不是大和尚,是花和尚!佛爷我不读经不念佛,佛祖自在心中。”花和尚将散落的头发抹上了头一本正经纠正。 “又带来什么消息?” “你让我想办法搜集刘福通贪赃枉法的罪证,七七八八搜罗了不少破事出来,但关键的账簿还是没影啊。对了刘福通那个义子薛丁,最近我盯梢的时候发现那小子最近和内阁的人走得很近啊,暗中出入兵部、吏部,我看他是被韩业打压久了,不甘寂寞要搞事情。他跑漕运很养了帮杀手,最近都调了入京。还有那个林采儿简直愚昧不堪,你都这样提醒她了,她还为薛丁死守在刘府,糟践自己取悦刘福通。” “账簿是实证,没有确实麻烦。薛丁,兵部,吏部。哼,野心真的不小,那些杀手聚集的真正目的,值得推敲。你继续暗中盯着刘福通一伙吧,除非必要,不用暴露。至于林采儿那儿,唉,如果她不愿出苦海,我们也渡不了她,能保则保吧佛爷,就当救人积浮屠了。” “呵呵,不叫和尚叫佛爷,那佛爷还能拒绝吗?走啰。”花和尚翻身就越墙上屋不见了影,但仍有余音传来:“记着你又欠我好酒一坛。” 南宫碧落笑了笑,而后笑容消失,思索了片刻,不作停留继续往王府走去。 黄昏入夜些微光,去王府的路上几乎没有路人,偶尔一两个也不是这面的住户。王府独院,尊贵奢华,本就不可能与谁为邻。 南宫碧落刚走到王府,还没有进去就遇上了从王府里飞檐走壁出来,手中还提着人的两名悍贼。 这两人不是别人,是已经打过交道的毒禅子谬空和千人一刀赫连霸。他们架出来的也不是生面孔,是朱洪彦偷偷藏起来的杀手龙继。 谬空、赫连霸飞贼似的把龙继逼出王府,并没有完全制服龙继。龙继是和他们半打半退的飞出王府来的,他一出王府一落地抬起一脚就踢开谬空,并从赫连霸手上挣脱了出来。但赫连霸大手紧跟着缠上去,谬空也蹬地飞回来,打了龙继肩膀一掌,龙继又被打回赫连霸手上,扯住了胳膊。 似乎是怕惊动了王府的人,赫连霸和谬空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而龙继也没有呼喊,三人在王府院墙下缠斗。 “龙继,还不束手就擒。那大夫的命,你不管了吗?”谬空被龙继一脚踢到了双臂逼退,出声低喝道。 龙继被赫连霸擒龙手抓住,忍痛挣开,袖子被撕断,手臂上留下四道血痕,双方也暂时停手。龙继冷道:“我以为魅姬总比玄刚有人情味一点,没想到也是不择手段。要么给解药,要么我叫人,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赫连霸啐道:“呸,你和杀手讲人情,脑子进水了。想不到楼里一向高傲独来独往的龙继也会找帮手,还是朝廷的王爷,真是找了棵大树啊。” “龙继,你要么自裁,要么乖乖和我们去见娘娘,求她开开恩,说不定还能保你。你忘了我外号毒禅子,真要血拼你要让王府搭上多少人为你陪葬?” 龙继仅犹豫了一下,就扯着嘴角笑道:“哈,我早就有必死的心,不劳烦魅姬娘娘费神,但绝不是现在,滚!” 第276页 “你!”赫连霸被激怒,一直未动的宝刀龙泣血从左手到了右手,要动真格的了。 这时南宫碧落点地飞身一下跃到了他们三人中间,将龙继挡到身后,对谬空二人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京城真是越来越热闹。” “南宫碧落!” 赫连霸从牙缝里挤出女捕的名字,穿着捕服的南宫碧落可谓是意气风发,威严挺拔,配上那笑盈盈的模样比之前更让人讨厌! 谬空也运起了毒煞掌,“我讨厌命大的人。” 龙继浑身顿时紧绷,不敢轻视认真起来的谬空二人,但南宫碧落却一点要打架的迹象都没有,“诶慢着慢着。二位前辈,在动手之前是不是要先掂量下京城是谁的地盘,在那地宫里我吃了你们二位的亏,这个仇我现在还记着呢。” “那还废什么话!”赫连霸一声狮子吼,这下自己把王府惊动了。 “呵,前辈火气还真是大,你听王府里面的铁卫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们走还是打?” “嗯?”谬空狐疑地看着听起来不想留住他们的南宫碧落。 “别看我,我只是不想徒添伤亡,也为了还一个人情,走!”南宫碧落敛了笑容。 赫连霸火气一下冲到了顶,谬空却拦住了他,真要打起来,两败俱伤都是好的。南宫碧落认真起来,占劣势的是他们,还会造成魅姬的困扰,“刀疤,我们走。” “等等,解药拿来。” 谬空虽然铁青了脸,还是把解药扔给了南宫碧落,然后提着赫连霸几下起落就没有了影子。等离开王府很长一段距离,也没有人追上来的时候,赫连霸一下挣开了谬空,还没说话,一个黑影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赫连霸二人一见来人,立即恭敬道:“娘娘!” 谬空察觉到一股寒意落在身上,他心生惶恐道:“对不起娘娘,是我们打草惊蛇了,王府恐怕已经加强了防备,南宫碧落也会布下罗网。” “无妨。”清冷的声线带着一股杀意,黑衣一下子消失在面前。谬空二人抬头时,人已经不在眼前。 与夜同色的人影正朝着王府赶去,打草惊蛇后未必不是机会! 面巾下,清冷的眸子闪烁着偏执的疯狂。 而王府前,南宫碧落和龙继也互相打量着,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他们一个官差,一个杀手,终于可以好好交锋。 南宫碧落将解药扔给了龙继。 龙继收下了解药疑惑道:“为什么出手相助?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威胁到刘福通,你的命不也就保住了?” 南宫碧落冷笑:“刘福通作恶多端,死了一个你,杀他的人照样多如牛毛。” 龙继亦冷笑:“原来你也知道。都说南宫碧落刚正不阿,置生死于度外,那为何这次做了刘福通的打手,保阉官、拦义举、杀好汉!” “你管人头悬赏叫义举?贪图名利叫好汉?呵,南宫碧落吃着皇粮,守着王法。王法压身,捉拿血债累累的杀手,逮捕黩武犯禁的江湖人是本分。” “王法?呵,刘福通草菅人命,横征暴敛,残暴无道!手上的血债又何止一个杀手能比得上,他的所作所为不啻于饮人血肉,食人骨髓,你的王法并没有惩戒到该惩戒之人!你守的何法,尽的什么本分?所谓法一窍不通,所谓公道可笑至极!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所做的却并非不是正义!南宫碧落你太可悲了,空有一身本领,本来想要为人扫冤屈争公道,到头来也不过是王法的牺牲品,朝廷的走狗而已,你的法束缚的是你自己。” 面对龙继的质问,南宫碧落轻轻一笑。 “我承认我尊的法有太多瑕疵,它在某种意义上保护的都是刘福通这种弄权者,但民无法不保,国无法不立!王法的存在不能规定一个人的好,可能限制一个人的恶,这种规则不见得多好,甚至有时候很残酷。但相比愤怒、憎恨以及江湖上随心所欲的打打杀杀、掠夺抢占,王法更能在本就混乱的人世寻找到一种安定,它需要人去遵守、去维护,而不是践踏与嘲笑。我是朝廷的走狗,要维护的却是一个太平盛世,小蚁抗大树,本来就是可悲,又不得不做!” 龙继皱起了眉头,眼神里不再是嘲弄,却仍是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在那晚放走一些江湖人,为何又不把我捉拿归案?你说的话和你做的事根本自相矛盾。” 南宫碧落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看着龙继,又像透过他落在墙角的阴暗里。 良久后,女捕一字一句道:“因为正义,它不凌驾于律法,却必须存在。” 南宫碧落见龙继沉默,她也不需要他能理解,而是朗声道:“王爷,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朱洪彦在沈、杨二人的陪同下,翻墙而出。王府的大门也在此时打开,他展开手中折扇轻摇,笑道:“有南宫碧落果然是我大明之幸。既然你都说正义必须存在,那么龙继刺杀刘福通一事,你是不是也不会再干涉啦?” 南宫碧落笑了笑,“要我不阻拦,我有条件。” 朱洪彦扇子一收,挑了挑眉,“条件?呵,有意思,那爷就进府和你慢慢谈。” 南宫碧落笑着作了请,随着朱洪彦一起进了王府。在他们都进去后,暗处的黑衣人飞上了王府的高檐上,尾随着他们潜入进去。王府的守卫森严,却都没料到有人那么大胆,刚惊动了王府又立马来暗杀,还是趁着南宫碧落也在的时候,她藏在屋檐上看到朱洪彦把南宫碧落请到了凉亭。 第277页 龙继也在,沈杨二人却退下了,只他们三人。 黑衣人拿出了一个吹筒,上了毒针,等待着将龙继射杀的机会,她的眼里有着挣扎,不停地握紧吹筒,最后掀起面纱一角露出了嘴,将吹筒凑近了嘴唇,凉亭那边传来了南宫碧落的声音。 南宫碧落看着凉亭里早就备好的酒菜,笑道:“王爷这是早有准备,果然有些破绽是故意留下的。” “哈哈,你说什么?”朱洪彦打哈哈,倒满了酒,“来,南宫坐下,有什么条件,我们慢慢谈。龙继,你也坐。” 南宫碧落二人依言坐下,见朱洪彦亲自为他们倒酒,南宫碧落与龙继对视一眼,就抬起了酒扬了一下,龙继也举杯,二人一起一饮而尽。朱洪彦见状立即眉开眼笑道:“对了,喝了酒,就是朋友。” “王爷真会借坡下驴。你是不是想利用灯会刺杀刘福通?” “嘿,是。你也知道爷是靠情报混饭吃,无意中知道龙继兄弟和柳易枝他们密谋杀刘福通的事,我就觉得高兴,终于有人要举正义之剑宰了那老阉狗,爷岂能不帮。不过要帮他们,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南宫捕头,你受皇命保那老太监,就算不愿也不会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你还知道我身上有皇命。”南宫碧落白了朱洪彦一眼。 “啧,你是谁,你是南宫碧落,我不信你没有办法,再不济爷也可以为你请一道圣旨嘛。” “就怕王爷的面子没有王瑾的大。” “嘿~”朱洪彦想要反驳,但又只是喝了一杯酒认了怂,他叹息了声,然后没一会儿又嘿嘿笑起来,“南宫,你说谈条件,肯定是自己留着后手对不对?龙继他们的事,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再过问了,嗯?” “你当我是神仙,还是猫?我能有什么后手,不过也是想要刘福通遭到报应罢了。王爷,我是拿脑袋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不至于,爷怎么会舍得你掉脑袋。来,喝酒。”朱洪彦把酒给南宫碧落满上,一脸谄媚,“我的好南宫,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条件?”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让朱洪彦凑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朱洪彦听后,一下子撤开了身子,酒都洒了,惊讶道:“什么!你要我为白社弥勒相关的秦家翻案!你疯了吧你,你是把爷往火坑里推啊。那案子是皇家盖棺定论,翻案犹如翻天,谁碰谁惹一身骚,那案子是冤枉了不少好官,却也惩治了不少黑官,那是朝廷大换血,牵涉太广,这比刺杀刘福通都还难办。爷干不了!” 屋檐上黑衣人原本要吹出的毒针停滞了下来,浑身轻颤,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浓,竹筒对准了朱洪彦,南宫碧落的声音又传来。 “唉~我知道王爷难办,可清官蒙冤下场凄惨,徒添了很多仇怨啊。王爷深受圣上喜爱,由您提怎么也比别人来得好。” “呵,你玩儿我呢,刚才才说爷面子不及王瑾,我提好个屁,不行不行!” “王爷!我知道是为难王爷了。”南宫碧落一急,又很快平复下来,她叹气。 房檐上黑衣人的竹筒又对准了南宫碧落,最后还是瞄准了一旁安静的龙继,眼神越来越冷酷。 南宫碧落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能否有折中之法?” “何谓折中之法?” 南宫碧落又在朱洪彦耳朵边说了一阵,但朱洪彦听后虽然没有像先前一样反应激烈,还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饶了我吧。” 南宫碧落却是单膝跪地抱拳,吓得朱洪彦站了起来,“南宫碧落你闹哪样!” “王爷,你要杀刘福通我可以不管,甚至可以暗中相助,用这条命求王爷给我一承诺,尽力而为就好,如何?” 朱洪彦手足无措,最后还是伸手去扶南宫碧落,“哎呀呀,你先起来。” 南宫碧落却不动如山,“龙继要杀刘福通仅凭一人之力办不到,王爷也不能暴露了暗中相助的马脚,何况还有行尸楼的人随时想要龙继的命,只有我有办法保他,而且还有让龙继和柳易枝报仇万无一失的法子。” “你、你,我命令你给我起来!”朱洪彦拖不动南宫碧落就拿出了王爷架子。 南宫碧落还是不动,“王爷,我的这个条件你答应了也不难,比起翻案来说简单太多,请王爷考虑一下吧。” 朱洪彦哭丧着脸,“哎呀,我怎么会那么不长眼算计到你头上去了。好了,我只能尽力而为吧,起来。” 南宫碧落起身坐回椅子,笑道:“多谢王爷。” “别别别,我只说尽力,不是一定啊。你真能在行尸楼手底下保下龙继?”朱洪彦看了眼龙继,眉梢紧锁,神情有些严肃,另外两人倒没在意。 南宫碧落还没出声,龙继立即道:“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心,南宫捕头不用为我费心,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能万无一失杀了刘福通就好。” “我说的保你也只是在你行刺之前保你不死,你的手沾满了血腥,就算不死在刘福通手上,也逃不过律法的制裁。我现在只是要让你发挥最大的价值,你们听着……”南宫碧落让他们二人凑近。 屋檐上,黑衣人看着凉亭里毫无防备的三个人,竹筒里的毒针终是没有刺出去。 她离开了王府,飞出去好远,在阴暗的角落扯下了面巾,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凝烟手心里全是汗,随即长吐一口气,回了风月楼。 第278页 当她跪在风飘絮面前,交还魅字玉牌时,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你没杀龙继?” 凝烟点头,风飘絮又问:“因为薛丁?” 凝烟不说话,风飘絮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后,冷声道:“去领二十藤条,之后闭门静思。” “是。”凝烟神色不变,就离开了风飘絮的房间。 风飘絮幽幽叹息,“看来她火候还是差了点。” 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间,模样是王府杂兵的男人样,声音却是竹无心的,只听她道:“我倒觉得这一次她大有长进,谬空、赫连霸才让人糟心。” “哦?”风飘絮回过头去将玉牌给了竹无心。 “其实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还是南宫碧落。” “南宫?” “呵呵,这个南宫碧落啊——”竹无心撕扯下了易容面具,脸上的笑又邪又玩味。 此时,南宫碧落已经回到了家中,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入了饭桌,添了酒。 “阿嚏!”南宫碧落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能着凉了?”苏映月关心道。 “没有。来,五叔,我敬你一杯,为我之前的过分言辞道歉。” “小姐,一家人哪能有隔夜仇,我也有不对,来,干了。” …… 推杯换盏,人微醉,在苏映月有意的控制下,南宫家的人几乎都没喝醉,只有不胜酒力的五婶一杯就倒了。 南宫碧落回到房里,突然发现她装着血三更的竹筒被人打开了,立马又冲到了流觞房里,此时苏映月和曲水都在流觞这里。 苏映月:“你不是回房了嘛?” “流觞,你把血三更拿走了?快给我!”南宫碧落语气有点重。 流觞一头雾水,苏映月接了话,“你急什么眼啊,血三更?哦,你说这条色长虫啊。” 苏映月捞起了袖子,血三更正好好地缠在她手上睡觉。南宫碧落额角一跳,就要去拿,“娘,你怎么乱动我房里的东西。” “我是你娘怎么动不得?你别动它,它睡得好好的。”苏映月拍开了南宫碧落的手。 南宫碧落无奈道:“这蛇很重要,跑了就麻烦了。” “你放心,我晓得你房里的东西很重要,只是这玩意儿身上全是宝,给娘玩儿几天。它在我这里跑不了,还能很好掩藏它身上的香气,让人找不到它。” “真的?” “骗你干嘛。快滚回去休息了,别打扰我们娘仨儿说话,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最近衙门没事,我不用去那么早。” “咦,小姐,那是好事啊!”曲水眼睛一亮,“那灯会你和我们一起玩呗。” “灯会啊,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可能不能像你们一样撒开来玩。” “哦,就知道王大人不会让你偷闲。” “不关王大人的事。” “那也行啊,那天我会把秀才和秦嫣然都喊上,还有秋英、采春姐、瑶红姐、凤舞姐……”曲水掰着手指头数着。 “咳,那不如把风老板叫上。” “那是当然的,搞不定风老板,怎么让秋英她们放松玩儿!” 临近灯会的头两天,誉亲王朱洪彦又邀请了刘福通过府一聚。 这老太监正春风得意,正吹说着灯会一过,就要亲自监斩剥皮魔朱大富,好让世人知道能断案追凶的不只刑部和都察院,能保护他们安全的除了衙门还有东厂。东厂好了,他们才会好,他哪知道夺命刀已经悬在了头顶上。 第93章 刘府,客厅。 昨天从朱洪彦那里得到了一对儿白玉狮子的刘福通显然心情好得很,把玩着玉狮子不住得称赞,一旁的韩业和薛丁也不停阿谀奉承,时不时爷三儿就哈哈大笑起来,许是谁说了不入台面的荤段子,都一脸的猥琐。 三人正聊得兴起,管家刘平进了屋,“主子,南宫碧落求见。” “她?”三人顿时没了笑意,刘福通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真稀奇,这烦人的捕快主动来找咱家,只会为了公事,不定就是来添堵的,不见!” “欸!干爹,问一问南宫碧落所为何来也无妨啊。”韩业却有了不同意见,他别有深意地向刘福通使了个眼色,“最近她忙着找刺客,无缘无故闹了同济堂吃了瘪不说,干爹那块金匾一送,她也被不少人戳脊梁骨,我还蛮想看看她现在,呵、来这儿的样子。” 刘福通也一下明白过来,心照不宣笑道:“你呀还真是个坏东西。哈哈,好,让她进来吧。” 女捕一进客厅,脸色黑得足以让刘福通三人暗自嗤笑。刘福通咳嗽了一声,虚情假意道:“哟,怎么了这是,你这气色可真够差的。” 南宫碧落冷笑:“公公私下里答应了王爷共同操办京城灯会,还问我为什么脸色差?” 刘福通挑眉,“呵,消息还挺灵通。这不是王爷有心邀请咱家与民同乐嘛,你脸黑个什么劲儿。” 南宫碧落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厉声道:“公公不是不知道行尸楼刺客在逃,随时都可能威胁到公公安危。你答应去灯会不是给刺客机会吗?到时候举城同欢比画船上情形更复杂难控,稍有不慎就让刺客有机可乘,这根本是在胡闹!” “南宫碧落你是在和谁说话,注意你的态度!”韩业呵斥道。 第279页 南宫碧落将目光转向韩业,“韩大人,你也赞同公公出席灯会?” 韩业淡淡一笑,“呵呵这个嘛,得看干爹的意思。” 南宫碧落眉梢紧蹙,“你我同为追捕刺客的人,只见我搜捕,不见你有所动作,难道还想诱捕?这诱捕可一不可再,这是拿公公的命在豪赌!” 刘福通这时接了话:“哎呀南宫你不要太敏感了,不过是去主持一下灯会开奖,还不至于让刺客钻了空子。要是他一直抓不到,咱家难道得一辈子畏手畏脚躲着他?再则真到了灯会那天,莫说我出入有韩业和薛丁的人左右守护,就是王爷的铁卫也不能够让刺客再肆无忌惮发难,何况王爷还申请调配了禁卫军进行安保,除非刺客能飞天遁地外加不死之身,否则怎么敢来。” 南宫碧落叹气:“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誉王爷向来散漫惯了,做事难免会马虎,保证不了什么。公公,小心使得万年船呐,您想抓行尸楼,我已经竭力在搜捕。上次在丰衣巷善堂差点就捕获刺客,公公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阵,何必以身犯险?” 薛丁闻言嘲讽道:“差点儿捕获?你这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连善堂都能去捉人,怎么不去把菜市场也搜一遍。南宫捕头,不是我说你,你是太急着要抓刺客保全自己的命了。当心反被刺客戏弄,你闹了城里有名的同济堂,气得罗大夫发了病,老百姓都在背后说你急于邀功,说你判断和作风都变了样。” 南宫碧落脸色顿时铁青,一双眼里满是戾气。 刘福通见状,立即打了圆场,“欸~薛丁,你怎么说话的。南宫现在是在为咱家办事,有此举动说明尽心尽力,她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你们把人手都得安排好了。南宫,你也不用太担心,咱家心里清楚着呢,凭一个失势的刺客也翻不了天。” “公公,我还是觉得公公不应该去和王爷胡闹。”南宫碧落神情就没放松过,眼珠一转,试探道:“还是说公公您和王爷,你们在——密谋着什么?” 刘福通眉梢一蹙,“啧,胡说八道什么,‘密谋’二字岂能随便乱用。” “是我口误,不过我总觉得您最近和王爷交往过于频繁。我私下里也和王爷有来往,知道王爷那些不光彩的买卖,莫非公公您也和王爷达成了什么协议?” 刘福通和韩业神情一滞,连薛丁都发觉了不妥,那种被他们排除在外的感觉,顿时让他心里生出不忿来,但他还是很快控制住了神情。 刘福通呵呵一笑,对南宫碧落嗔道:“你呀,真是办案办魔怔了,整日里都疑神疑鬼的。就算咱家和王爷最近交往频繁了些,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为官之道就是路子要广、招子要亮,能互惠互利就是朋友,这点上王锐都不行,你这当下属的,就不要问得太细了。咱家呀,总不会害了自己,你呢脑袋也安稳得很,放心吧。” 南宫碧落盯着刘福通看了片刻,随后轻声叹息道:“既然公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在这儿死拧着给公公添堵了,反正我会全力保护公公周全,南宫碧落,告退!” 女捕说完连礼数都没有就转身离开,刘福通三人也没拦着她。 韩业在南宫碧落走后,道:“干爹,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和王爷的协议了?” 薛丁问道:“什么协议?” “薛丁,你忘了做干爹的儿子多做事少过问?”韩业略带嘲讽地回了薛丁。 薛丁眼中杀意一闪。刘福通则摇了摇头,“这南宫碧落真是相当敏锐,她可能猜到了一些,却并不知道我们具体的打算,不过王爷倒是说得没错,她要是一直跟在旁边,有些事难免会棘手。薛丁!” “干爹,您吩咐。”薛丁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听说你召集了杀手要对付南宫碧落?” 薛丁脸色一变,刚要解释,刘福通却抬头瞄了一眼他,勾着手指让薛丁凑到跟前来。薛丁咽了咽口水,小心凑了过去,刘福通就在薛丁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薛丁脸色一阵阴一阵阳变了好几下,随后恭敬道:“干爹放心,为了干爹我必定肝脑涂地。” “好了,别表忠心了,咱家知道。到了那天,你的人一定得给我看住了南宫碧落。” “是!” “嗯,你下去做事吧。” 薛丁看了眼留下来的韩业,恭敬地退了下去。韩业则看着离去的薛丁冷笑,刘福通也将韩业表情看在眼里,他掩嘴咳嗽了下,“咳,行了,瞧你那得意劲儿。你处处打压薛丁别以为咱家不知道,都是为咱家办事的,这么些个干儿子里,你和薛丁是最受看重的,有些事别做得太绝。” 韩业当即惶恐道:“干爹教训得是。” “哼,你呀,把人都安排妥当啰,再出现画船上那种纰漏,咱家定不轻饶。” “是,干爹!” 刘福通复又拿起了白玉狮子,一边打量一边道:“朱洪彦这个逍遥王爷,虽然不贪权却爱财如命,还真不容小瞧啰。他竟然也想分一杯行尸楼的羹,而且要的还是刺客背后的客源信息,啧啧,不愧是当朝第一情报贩子。光是他那消息网,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道多少被他抓到了小辫子,这次和他合作抓刺客,可得小心瞒着王公公,还不能丢了份儿。” “干爹说的是。” “咱家啊,是人皮纸扎案的功劳名声要得到,行尸楼的刺客也要抓,王公公最近操心着朝局,咱家就得为他加码分忧。” 第280页 “干爹运筹帷幄必定得尝所愿。” “哼!还不滚去办事!” 韩业立马就退出了客厅,离开了刘福通他就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他端着架子准备离开刘府,碰上了又从外面回来的薛丁,两人不对盘,话没说一句,倒是眼里都是刀光剑影。韩业嗤笑了一声离开,薛丁也盯着韩业背影阴险一笑。 这边刘福通暗中密谋贪功,朱洪彦那边也偷偷作了安排,杨鹤平大白天就一身夜行衣翻出了王府,身后还带着两个黑衣人,他们身上是一点王府的痕迹都没有,倒都在手臂上涂了一个水波样纹身。 韩业按照刘福通指示将一切部署好,又从心腹那里听到了薛丁的动向,随时准备抓住薛丁马脚铲除那个眼中钉,却不想在归家途中,遇上了一伙黑衣人…… 再说南宫碧落。 她从刘福通那儿出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刘府,而是凭借着进入刘府之便,找到了关押朱大富的地方,她凭借刘福通最近对她的‘礼遇’哄得看守的人放她进入牢房。 见到朱大富时,朱大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死人一样趴在牢房里,浑身没有好肉,有进气没出气。南宫碧落虽然痛恨刘福通残暴不仁,但也仅仅是叹息了一下,对朱大富并不同情。 她依着之前整理出来的案件线索,准备审问朱大富,将整个案件清理结案,却不想刚才叫了一声‘朱大富’就发现朱大富抬起头来后连话都不能说了。 朱大富蓬头垢面,脸上都是血污,本就狰狞的脸这下子看起来更像个恶鬼,他张开嘴咿呀叫了两声,伸出手指指着南宫碧落。那目光看着凶狠充满了恨意,却又让人觉得有一种偏执的倔强,他嘴唇颤抖了两下,人就失去力气重重趴下。 南宫碧落看见他艰难地挪动手指扒拉了一下地面,皱了皱眉就走了进去,但朱大富已经昏迷了过去,地面上歪歪斜斜画了不方不圆的圈,连南宫碧落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蹲**检查了一下朱大富,发现他还吊着一口气,就是极度虚弱,常年的练家子的确底子在那儿,不至于被打死。当她拿起朱大富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查看时,不禁想到就是这双手剥夺了五条,甚至更多鲜活的生命,一股悲凉就涌上心头,究竟是什么让他用杀戮来满足自己? 南宫碧落叹息着放下朱大富的手,随后她起身离开了牢房。 从阴暗的牢房里出来,太阳洒在了身上,南宫碧落仰头望着青天,在这片蓝天下,究竟还有多少人屈服于兽性?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她也破获了千宗案,却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感觉到成就感。 爹呀,你总说朗朗乾坤,可总有黑暗等在光的前头。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一眼牢房,朝着刘府外走去。途经前园,遇上了在花圃刚刚采摘了鲜花的林采儿,林采儿挎着花篮,里面的剪刀还沾着鲜花的露水,她的手里拿着一捧颜色各异的花朵,盛开得十分美丽。 林采儿与南宫碧落照面,两人均是点头一礼算是打了招呼,连话都没说一句,就错身而过,可当南宫碧落背对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林采儿却又出声叫住了女捕。 “南宫捕头。”林采儿来到南宫碧落面前,将手中一朵开得正艳的紫色鸢尾拿了出来,“这花送你。” 南宫碧落接过鸢尾,“这是?” 林采儿表情变化不大,淡淡道:“只是觉得这花与南宫捕头特别相称,今天天气很好,打起精神来吧。”说完她头一欠就离开了。 南宫碧落看着她离开,又看了看手中的紫色鸢尾,不禁笑了起来,“这姑娘!” 女捕长舒一口气,一手拿花一手持剑,离开了刘府。一出刘府,她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尾巴,她走街串巷几下就把身后的人甩开。 被南宫碧落甩开的薛丁,愤恨地砸了一下墙,脑海里紫色鸢尾挥之不去,他目光一厉返回了刘府。 南宫碧落没有回都察院,而是回了家,家里流觞和曲水都不在,料想一个在医馆,一个继续去休她的假玩儿去了。南宫碧落将那花交给五婶移栽后,就去向苏映月要回了血三更。 这血三更极通人性,既不伤人还懂得讨苏映月等人欢心。偏偏到了南宫碧落手上,就只想张口咬她,用苏映月的话来说,就是连蛇都知道南宫碧落长得不够好看! 这亲娘总是嫌弃自己,南宫碧落已经习惯,这受了的气就毫不客气地撒在了好色的血三更身上。 她找来了沾了麻药的针往血三更的嘴上一刺,血三更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软绵绵地瘫了,老老实实被南宫碧落绕在手腕上。南宫碧落捏着它的头,对着自己,笑道:“我忙里偷闲倒翻了几本医书,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血三更连信子都吐不出来,蛇瞳转了转就合上了。 南宫碧落带着它就上了街,她巡街一样四处游走,一路上都有人不住看她,倒不是觉得女捕巡街稀奇,也不是因为发现了她手腕上的蛇。血三更一动不动,更像根皮绳缠在手腕上,会有人不住看她是因为血三更身上的香味,她一走过那股好闻的郁香就藏不住。 女捕心情不错地停在一个小摊前挑选着一些小玩意儿,她拿起一支珠钗看了看,喃喃自语:“还是不送珠钗了吧。”她又相中了一把玉梳。 第281页 刚拿起梳子打量,就听到有人在喊:“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抬头一看,就看到曹家小姐曹雨安走了过来。 今天的曹家小姐一身青衣,端庄又大方,只不过步子稍显急了一点,丫头都是小碎步疾走才跟上。 来到南宫碧落面前,曹家小姐眸心潋滟,浸满了欢喜。她看了一眼南宫碧落手中的梳子,问道:“你这是查案,还是巡街?” 南宫碧落将梳子放下,笑道:“我这是借着巡街之便闲逛,曹小姐上街采买?” 曹雨安被女捕那‘假公济私’的神态逗乐,呵呵一笑道:“我是去米铺查账,也顺便逛一逛。最近衙门不忙了吗?” “忙不忙都还好,三班十六房捕快都有班头带,现在不是我轮值。我看这摊位上东西挺齐全,就想挑一挑有没有中意的。” 曹雨安扫了一眼摊位,仰头看着女捕,“这样啊,不介意我一起吧?” “曹小姐请便。”南宫碧落让开了个身位,就把目光又放在了小摊上。 女捕挑选着心仪的玩意儿,曹雨安却不动声色打量留心着女捕的一举一动,着公服的南宫碧落真是英姿飒爽,每一次她伸展长臂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而拉近的时候,曹雨安都能感觉到心跳加快,这种感觉让她无措又欲罢不能。想一直看见她,想再靠近一点点,又有些胆怯,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 正当曹雨安为自己的小心思羞恼纠结之际,却不想手腕上一热,她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了张合的蛇瞳,吓得她手一扬惊叫起来:“蛇!” 南宫碧落一把拉住了曹雨安手腕,稳住了她身形,“曹小姐别怕。”说话间顺道还把缠住曹雨安的血三更扯了下来,“你这色胚!” 曹雨安惊魂未定地看着南宫碧落手里的血三更,刚意识到南宫碧落拉着她的手,南宫碧落却已然松开,女捕眼神往人群里一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看得曹雨安一愣神。 “吓着曹小姐了,改日再向你道歉,现在我去把这长虫处理了,告辞。”南宫碧落说完留下银子拿起白玉梳就走入了人群匆匆离去。 曹雨安望着她消失在人群里,幽幽叹息,她的丫环问道:“小姐,你叹什么气?” “还想邀她一起参加灯会,却又错过了。走吧,回去。” 南宫碧落当然不知道曹家小姐的心思,她带着血三更一路招摇,只为了把一个人引出来,现在这个人已经出现,她当然不会停留。 谬空在人群里一脸阴沉地尾随着前头的女捕,一心关心着血三更的安危,当他留心到越走人越少的时候,立即明白南宫碧落是有意引他跟踪。不容他犹疑,前头的南宫碧落一溜烟闪入拐角,不见了人影,他赶忙跟上去。刚过拐角,纵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毒煞掌打中了南宫碧落,却还是被南宫碧落点中了穴道。 南宫碧落揉了揉肩胛附近,“还真狠啊,还好有金蚕甲。”她看了一眼动弹不得且满面杀意的谬空,笑道:“说了我这个人记仇,你再瞪说不定我会动用私刑,不过看在你是前辈,私刑就算了。” 她拿出了一个黑布袋,一下子套住了谬空的光头,又拿出牛筋绳将谬空绑了个严实,就吹了个口哨从巷子里唤出来个乞丐,她在乞丐耳朵边说了几句,乞丐就像扛麻袋一样把谬空扛起来,沿着偏僻巷子没影了。 南宫碧落这时又将张着血口的血三更掐起来,正对着它威胁道:“老实点,你也不想你这光头主子有事吧。我这里有封信,你把它带到你主子的主子那里,我就不对谬空用刑,懂?” 南宫碧落将一个小竹筒绑在血三更身上,血三更示威地对南宫碧落吐了信子,却没有喷毒液伤她,南宫碧落将血三更放在了地上,看着它沿着墙角很快没了影子,一点都不担心它身上的信会丢失。 信上只有一句话:谬空在我手上,南郊茶棚。 南宫碧落又吹了一个口哨,一阵很轻的马蹄声传来,惊帆慢悠悠从巷子里出现在南宫碧落面前,南宫碧落摸了摸它的鬃毛,翻身而上,打马而去。 南郊茶棚。 这是南来北往的小道边上的一个简陋茶棚,自打有了官道后经过这里的人就少了很多,大中午的太阳晒得慌就更没有什么人了。 惊帆躲在路旁树荫下吃草,它的主子坐在凉棚里点了一壶茶。 南宫碧落喝了两杯茶后,她要等的人才出现在小道上。来人进了茶棚,坐到了她正对面,这人既没穿黑衣也没带面纱,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灰衣男子,体型偏瘦,目光如炬。 “南宫碧落。”来人开口是女声,随即就变成了男人的声音:“你抓走谬空,引我来这里,是何用意?” “前辈的易容还真是厉害,好久不见竟然不以真面目示人。”南宫碧落倒很是镇定,她的朋友里也有善口技之人,男女老少切换自如,鸟叫兽鸣惟妙惟肖。这魅姬既然千面,这声音模仿当然也难不倒她,南宫碧落为‘魅姬’倒了一杯茶。 “请前辈你来无非是想做个交易。” “交易?”魅姬瞥了一眼茶,未动。“有话直说。” “想用谬空换取龙继几日性命。” “无论是龙继还是谬空都不足以让我手下留情,这宗买卖,不行。” 南宫碧落皱了眉头,“行尸楼想要除掉龙继无非是担心秘密外泄,可说实话龙继这种排位的杀手又能有多了解行尸楼的底?相较他而言,谬空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在我手上,即便他对前辈忠心耿耿,死而后已,我也有办法让他求死不能,慢慢套出话来。用不对谬空下手换龙继两日性命,两日后我当奉上龙继人头,这笔买卖,前辈只赚不赔。” 第282页 “让你放弃探听行尸楼也要保龙继两日,这两**想要做什么?” “无可奉告。” ‘男人’挑了挑眉,眼睛里透着几分邪气。“若我不应呢?” 南宫碧落眉梢更紧,现在的魅姬给她的感觉与泉州时的魅姬有些微妙的不同,可魅姬本就‘善变’南宫碧落道不明那种微妙感也就不纠结,而是道:“既然文的不行,就只有和前辈讲武力了。” 话音一落,八秤斤等四五个江湖高手就从小道的树林里现了身。 魅姬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笑了:“你会埋伏倒是让人惊喜,比你爹强多了。好,两日后我在这里等你提来龙继人头。” 南宫碧落心头一跳,但听轰隆一声! 一阵白烟自凉棚里炸开,惊帆受惊长鸣,八秤斤他们立马涌进凉棚里,可是除了南宫碧落,哪里还有魅姬的影子。 “这人会遁地飞天不成,我们那么几双眼睛,她竟然凭空消失了?”八秤斤惊讶道。 南宫碧落对此却是意料之中,只不过听魅姬离开前只提到龙继不提谬空让她有些担心。 秋刀客问道:“这算是谈妥了?” 南宫碧落伸手摸了摸撒在桌子上的白色粉末,又看到了被扔在桌子角的面具,叹道:“出神入化的障眼法和伪装,原本还想让她指教一下易容术的。算了,龙继的命暂时保住,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诸位辛苦,还劳烦各位守一下杏林堂。” “好说!能除掉刘福通也算是功德一件。南宫捕头放心,有我们在,流觞姑娘必定安然无恙。哥几个,我们走。”糖人张回了话,然后就和几个江湖朋友遁去了身形。 南宫碧落看着周围没了人影,这才走向惊帆翻身上马,她拉着缰绳,摸了摸惊帆的头,自嘲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身为捕头知法犯法,要是被爹知道,会不会托梦教训我一顿?唉~惊帆,走吧,我们去鸣玉坊。” 惊帆长鸣一声,迈开了马蹄。 以惊帆脚程,鸣玉坊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 南宫碧落熟门熟路地进了风月楼,在庭园里找到了曲水。曲水和秦致远一起托着腮坐在石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南宫碧落一去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哎呀,干嘛打我?” “你想什么鬼主意呢?” “在想灯会那天该怎么游玩。小姐,王爷不是灯会的负责人嘛,他会弄些什么花样?”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放天灯、猜灯谜呗,年年都差不多。你还是关心你的吃来得实在,不过因为人皮纸扎一事堆积了很多纸偶,今年花灯应该会多很多,而且受惊的纸扎艺人解了禁应该也会弄些好彩头出来,还是有得玩的。” “那就好,这下热闹了。秀才,到时候好好表现啊。” 秦致远苦咧咧扯了扯嘴角,南宫碧落同情地看了秦致远一眼,然后起身道:“我去找风老板。” 曲水却拉住南宫碧落,“风老板正在谈生意呢,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上门生意,最近风月楼却在装饰楼里的布置了?风老板也开始联络之前的酒楼、胭脂铺等等。” 南宫碧落往三楼那间窗户看了看,“大概是又收到什么消息了吧。” “可能吧。小姐,你今天还忙吗?不忙就和我回家吧,我答应了五婶还要帮她做针线活,今天就不窝在这里。” “忙倒是不忙,就是——”南宫碧落又朝三楼看去。 曲水却已经起身拖着她胳膊,“那走吧走吧。秀才,我们走了,别一天只念之乎者也,也多看看那些话本。要是不懂去请教秋英她们开开窍也行啊,她们都被我收编麾下,一起支持你追求秦嫣然。” “呵呵。”秦致远干笑了两声。 南宫碧落被曲水拖着往家走,心里还是念着三楼,“水儿,灯会邀请风老板的事、” “放心吧,搞定了,风老板说那天风月楼里的人都可以自由安排。”曲水一边走一边回道。 “我的意思是她也会去灯会吗?” “会呀,她还答应我把秦嫣然叫上。嘿嘿,有风老板当挡箭牌,秦嫣然绝对不会甩眼刀子。” “那就好。” “嗯?小姐,你老是问风老板干嘛?你才是,是不是那天先和我来风月楼一起接他们然后一起去会场?” “我不能和你一起来接他们,你们先玩你们的,到时候我会来和你们会合。” “小姐,你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我不卖药,流觞才卖药。” “对了,觞姐那天为什么不去啊?” “我想是因为王爷……” 主仆俩说着话就离开了风月楼。 风月楼,三楼上。 风飘絮站在窗口看着南宫碧落她们离开,一身灰衣男装的竹无心坐在桌旁倒着茶。 “你说她用谬空来保龙继两日命?” “嗯,看来灯会那天会很有意思。要不,我们俩换一换?” 风飘絮并未回应竹无心的提议,而是问道:“谬空的下落知道吗?” “在查,都察院没有,南宫家也没有,那些南宫碧落常去的苍蝇馆子也没有,我想应该是在杏林堂。” “那便伺机把他带回来吧,小心别伤了南宫家的人。” “哼,我倒觉得谬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杀了就是,费那心干嘛。”竹无心说得轻描淡写,“有这样的下属,真让人心累。他一个赫连霸一个,要不是看着这么多年,他们对瑶姬忠心耿耿,早就踹开他们。” 第283页 风飘絮眉头一皱,并未与竹无心继续讨论谬空他们,“我让人去青竹苑定制的疤面妆还没做好吗?” “这几天没心情,再说你不是还有面具吗?” “尽快做好。” “你这语气也不知是和谁学的!”竹无心白了风飘絮一眼,然后打开她房里的机关,去了密室。 风飘絮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气。 两日后,太阳正昏黄,曲水便早早来了风月楼,今晚京城的夜注定热闹非凡。 第94章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京城花灯会可谓是人山人海,举城同欢,千光万灯如白昼,良宵美景寻良人。 这花灯会又是佳人才子邂逅佳话的时候。小贩扯开了嗓子吆喝,撮合来到摊前的男女,花童拿着鲜花穿梭在人群,说着讨喜的词儿。这誉亲王朱洪彦难得大手笔,请了流光鱼龙舞,整条长安街都是流光飞舞,彩龙舞。 有了美景,怎少得了美人,要说美人哪里有,又怎么比得上鸣玉坊的美人多,鸣玉坊里娇花艳蕊一朵朵,又当属风月楼里的姑娘艳绝京师。 当秦致远和一众风情万种、颠倒众生的姑娘们一起来到灯会会场的时候,全然成了焦点。凝烟、凤舞倾国倾城,琳琅、怜心色艺双绝,秋英、采春媚入骨髓,还有瑶红、泉儿、晚晴…… 就算是不属于风月楼的曲水,也是娇俏可人、姿容出众,这万花丛中一点绿的秦致远自然成了人人艳羡和议论的人物,羞得秀才满面通红,红过了街边的红灯笼。 还是风飘絮体谅秀才脸皮薄,一句话就遣散了一只只‘祸国殃民’的妖精,把人都分散了,也好过挤在一起扎堆,不然容易引起街道堵塞。人多是非多,何况为了争夺美人青睐的是非从来就不少,好在风月楼里都是训练出来的人精,在这灯会上游刃有余。 秋英原本还想赖着曲水让她买遍灯会上的摊贩,被曲水好言好语加上琳琅的提拎给带走了,一大帮人这才剩下了曲水、凝烟、秦致远和风飘絮四个人结伴同游。 曲水擦着凤舞在她脸上留下的红唇印,心有余悸。先不说当着这么多人,这瑶红还在旁边,凤舞就敢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引人围观不说,边上还有跟着起哄的,当真是过节让人头脑不正常。 “风老板,你说你也不管管她们,无论大小,她们都欺负我。”曲水哭丧着脸诉苦。 风飘絮也不说话,柔柔一笑,就将曲水拉到面前,拿起手绢帮她擦掉脸上的印子。光映着金面具,勾勒着风飘絮的轮廓,美好得虚幻。曲水一下子就热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风、风老板,我自己来。” “好。”风飘絮也不废话,将手绢递给曲水,可是晚风一吹,递过去的手帕就被吹走,淹没在人群里。 “哎呀!”曲水叫了一声,踢了旁边木着的秦秀才一脚,“你傻愣着干嘛,你个大男人不去人堆里面挤,还要我们过去拣吗?” “哦哦!”秦致远一下子就扎进了人堆。 风飘絮笑起来,“不过是条手帕,一会儿看到中意的再买一张就是了,何必让秦公子去与人挤堆推搡。” “这秀才木头脑袋,这时候不在女孩子面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你说对不对,秦、凝烟。”曲水用胳膊肘推了推一直不说话的凝烟,在外面曲水没叫她本名,“不过啊,这木讷不懂讨好女孩子也不算坏事,起码不会有花花肠子,喜欢上一个人也必定是一心一意的。” 风飘絮看着拐着弯儿帮秦致远说好话的曲水笑而不语,凝烟心思却一点都不在秦致远身上。她冷漠地扫了扫摩肩接踵的灯街不为热闹所动,看见维护治安的巡街捕快,反而向曲水问起了南宫碧落,“你不用陪着你家小姐吗?今天她应该也被委派了任务吧。” “呵,你还会关心一下我家小姐啊,难得难得。说起我家那位尽职尽责的小姐,王大人没有奴役她,她还是穿着身公服早早出了门,不知道在忙什么。她说会来和我们会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我们还是玩我们的吧。”曲水直接将自家小姐抛在了脑后,冲人群里面喊道:“欸,秀才!捡个手帕罢了,你要磨蹭多久?” 秦致远从人群里退出来,衣服都歪了,一脸窘迫,“风老板,对不起,手帕没找到。” 曲水立马就翻了个白眼,风飘絮则摇了摇头,“今晚这里摊贩很多,一会儿看到合适的再买一条便是,走吧我们进去逛逛。” “嘿,风老板说得对!难得南宫家没人来凑热闹,小姐也不在,现在我是彻底的自由身,当然得玩个痛快。走走走,风老板我们走。”曲水给风飘絮使了个眼色,就拉着她走在了前面,让秦致远和凝烟一起。 风飘絮会意,只回头提点了凝烟一声‘小心人多,别走丢。’就随着曲水游走在各个摊位前。 灯会上新鲜玩意儿不少,花灯也精致,饰品更是琳琅满目。曲水是看了这个也喜欢,看了那个也满意,奈何囊中羞涩是一样都不敢下手。还是风飘絮大气,见曲水买东西犹豫不决难以取舍,二话不说就掏了钱,理由都想好了,谢谢曲水前段时间对风月楼的照顾。那阔绰又温柔的样子,看得曲水是心动不已,都想抛弃自家抠门的小姐,投入风飘絮手下。 “风老板,你人真好,比我家小姐还好。”曲水吃着风飘絮替她买的玲珑酥一脸满足。 第284页 “你这样说不怕你家小姐生气?”风飘絮好笑地为曲水擦下了脸上的碎屑。 “不怕,当着她面我也这样说。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句话的事,赴汤蹈火。”曲水豪气地拍了拍贫瘠的胸脯还咳嗽出来。 风飘絮还没说什么,曲水一眼又看中了小摊上的一支珠钗,这一次她没有让风飘絮掏钱,而是自掏腰包买了下来,当作回礼送给了风飘絮。“风姐姐,这支钗特别配你。不,应该是你要是戴上这支钗,这支钗也能增色不少。” “那就戴上吧。”风飘絮也没有拒绝,还直接将头上的金钗取下来,拿过曲水送她的头钗戴上。 曲水立即眉开眼笑,亲昵地挽上了风飘絮的胳膊,“风姐姐,我要是做你的丫鬟也挺不错。” “那我向南宫捕头把你讨过来。”风飘絮任由曲水粘着她,顺着她的话交谈起来。 “好呀好呀,你就去和她把我讨过来,免得和小姐吃不饱睡不好,总喝西北风。你是不知道和小姐四处奔波……”曲水和风飘絮说起了这些年与南宫碧落走南闯北的事。 风飘絮就听着曲水不停絮叨,丝毫不嫌烦,时不时恰到好处接话,相处极度融洽,身后的秦致远和凝烟则一路沉默地跟着。 而被曲水不停编排的自家小姐——南宫捕头。 此时的她正在会场的高楼上向她最不愿低头的宦官刘福通苦口劝诫。 花灯会连通四坊八街十六巷可谓极其壮大,而钟鼓楼正好可以将这一片盛宴尽览,主办方朱洪彦将钟鼓楼装点得十分绚丽,不仅作为花灯会上斗智斗才斗武的最后终点,也是颁奖的地方。 他将刘福通当特邀嘉宾请来正在楼上享用美酒佳肴,一旁作陪的是刘福通的几个义子,守卫的是沈杨二人和火器营校尉四名,助兴的则是飘香阁请来的乐师名伶,飘香阁的老板柳易枝也得特别礼遇入座为刘福通斟酒。 “公公,今年端午灯会参加的人空前的多,这钟楼上的防卫显然太过薄弱了,我提议再加派点人手上来。”南宫碧落冷着脸向刘福通提议。 “你都说了很多遍,咱家也回了很多遍。不用,用不着!”刘福通已经被南宫碧落烦得翻了脸。 朱洪彦打圆场,“哎呀南宫,你怕什么,沈义和平儿的武功与你不相上下,刘公公也身怀绝技,还有薛、韩二位在,爷看哪个敢不长眼来闹事!”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什么!”刘福通怒道:“你给我滚,烦都烦死了,滚得越远越好,看着你那张死人脸,什么兴致都没了!” 薛丁倒酒,“干爹息怒。” 南宫碧落又看向韩业,“韩大人。” 韩业看了南宫碧落一眼,低声向刘福通劝道:“干爹,要不听听南宫碧落的意见,再调几个人来?”他说话的嗓子有些哑与平日里不同。 “你是风寒烧了嗓子还是烧了头,帮她说什么话!没听见王爷的话吗?出不了事,让南宫碧落赶紧给我滚!我不想看到她。”刘福通呼喝韩业,一旁的薛丁只是冷笑。 南宫碧落皱眉道:“我有义务保证公公安全,哪儿也不去。” “你放屁,不就是担心自己脑袋不保吗?滚!不然现在我就要你的命!”刘福通拍了桌子,吓得旁边的柳易枝一个哆嗦倒翻了酒杯,她战战兢兢看向刘福通生怕责怪。刘福通瞪着南宫碧落没留意,反倒是韩业朝柳易枝使了眼色示意她不用紧张。 南宫碧落此时也来了脾气,“我是好话也说了劝也劝了,如果公公还是一意孤行,出了事也就怨不得谁!” “我怕什么,死也拉着你陪葬!” “陪葬?南宫碧落至死都是尽忠职守,也算死得其所,死就死吧!不奉陪了!”南宫碧落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放下空杯就走。在她离开后,那酒杯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吓得钟楼上的人都一个哆嗦。 “扫兴!”刘福通气道。 “干爹息怒。”薛丁劝道,喝了一杯酒后,他又道:“我还是去看看,南宫捕头也是为了尽忠。” 刘福通暗自与薛丁对了眼色,嘴上却还是说道:“滚滚滚!王爷,你说那个固执的南宫碧落可气不可气?” 朱洪彦与刘福通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神情,笑道:“哈哈,她说到底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麻烦,来来来喝酒。” “女人也分很多种,像柳老板手底下的人就不会那么不识相。柳老板你说对不对?咱家已经收了风,等斩了朱大富那个鸣玉坊行凶的人,禁娼令也会撤了,少了鸣玉坊那个欢乐窝,终究不是个事儿,我看以后柳老板会独霸鸣玉坊。” “呵呵,承公公贵言,来呀,换首小曲儿,我亲自给公公唱一个。” 钟楼上充满了污言秽语的调笑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南宫碧落一路冲下了钟楼,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乌烟瘴气的楼上愤然离去。身后的尾巴也紧随不舍,薛丁看见自己的人跟上了南宫碧落,也就返回了楼上。 当走到人群密集的街上,南宫碧落甩开了薛丁派来的尾巴,看着钟楼方向,她的脸上哪里有一丁点儿愤怒,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便仗着身高四处张望。 “记得水儿,说是在四方街会合。”南宫碧落朝着四方街走去。 女捕的脚步有点急,眼睛往人群里搜索着她念着的那个,很快就看到一名熟悉的紫衣身影。那人站在人群里,似乎遇上了些许麻烦,被人推挤了一下,撞到了路边,南宫碧落立马穿过人群去拍了她的肩。 第285页 可是当人回过头来后,南宫碧落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吕老板?” 吕三娘看见南宫碧落原本愁眉苦脸一下就笑起来,她一下挽住南宫碧落胳膊不撒手,“南宫捕头你来得正好,我钱袋又被偷了,还和丫鬟走散了。” “小姐。” 这边南宫碧落还没说话,那边又传来了曲水的呼唤。南宫碧落一看,曲水正挽着风飘絮在那边看着她,身后的凝烟一脸寒霜,旁边的秦致远满脸苦笑。 南宫碧落刚想张口打招呼,街头另一边又传来一声:“南宫捕头,好巧!” 曹雨安也在家丁的陪同下出现在这条街上,目光一下就落在挽着南宫碧落胳膊的那个女人身上,立马朝南宫碧落走去。 曲水带着风飘絮三人也朝着南宫碧落走去。 吕三娘依旧像抓着救命草一样不松手。 很快南宫碧落就被夹在了他们中间…… 第95章 挑担的小贩糊灯的匠,吆喝的拨浪鼓两边响。 热闹的街,如海的人,在这种盛会中不期而遇是难得的缘,可一双一对是佳话,一群一堆就乱成麻。 南宫碧落见到风飘絮的欣喜才维持了一瞬间,就被围向自己的一群人给扰乱了心绪。 曹家小姐两小厮,迎春院的吕三娘,曲水、凝烟、秦致远,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风飘絮,这一下都凑到了一条街上,可真的是巧了! “风老板,曹小姐。”明明是曹家小姐先走到面前,女捕眼里却只有那个被曲水挽着的人。她想要抽回被吕三娘抓着的胳膊,可吕三娘自来熟地挽得更紧,女捕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接着向剩下的人打了招呼,“凝烟姑娘,秦兄。” 一群人互相打量着,连秦致远都有些心不在焉,竟然只有冷冰冰的花魁好好回应了南宫碧落。 凝烟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从南宫碧落身上落到旁边的吕三娘身上,见吕三娘死死抓着南宫碧落一脸戒备地看着风飘絮,凝烟几不可见皱了皱眉。 风飘絮也对上了吕三娘的视线,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不把吕三娘放在眼里,她被曲水挽着,打算安静地站在一旁就好。 倒是曹雨安和曲水明显对抱着南宫碧落胳膊的吕三娘皱了眉,心里很不舒服。 尤其是曹雨安,她一见吕三娘那吊梢魅惑的眉眼就感觉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加上一旁她见识过厉害的风飘絮和姿容极为出众的凝烟也和南宫碧落相熟的样子,刚刚在人群里看到南宫碧落的那种喜悦感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股子莫名升起的斗志,她挺直了腰杆,微笑问道:“南宫捕头,这诸位是?” “哦,这位是鸣玉坊的吕老板。”南宫碧落给曹雨安介绍道,顺便也让众人都认识了,“那位是风飘絮风老板,这是她的妹妹凝烟姑娘,这位则是本届秋闱的考生,秀才公秦致远秦兄。而这位姑娘是曹凌风曹员外家的千金曹小姐。” “鸣玉坊啊。”曹雨安呢喃重复了一声,目光终是从吕三娘身上挪开,她看向众人,大方而得体道:“花灯一会有缘相识,雨安见过诸位。” 其他人都是点头微笑回礼,凝烟更是头都懒得点,只有吕三娘那‘高八度’的嗓子开了腔:“哟~原来是曹老板的千金,幸会幸会。在曹小姐面前我哪还算得上什么老板,叫我三娘就行,亲切!” 曹雨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嘴角,却是曲水一下子抓到空档将谄笑的吕三娘从南宫碧落身旁挤开。 “吕老板,你少自来熟了,这里谁也不和你沾亲带故,亲切个什么劲儿!别一直扒着我家小姐,她又不是树。” 曲水这一挤连带着风飘絮也被拉近了南宫碧落,吕三娘当然不乐意被挤开,看见风飘絮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不让她挨着南宫碧落,她就偏要!可是曲水哪能让她得逞,她见吕三娘又要上前来,又把风飘絮拉近些先占了位置,挡住了吕三娘,还炫耀似的地向南宫碧落道:“小姐,你看风姐姐头上的发钗好看吗?这是我送的呢!” 她丝毫不给别人插话的余地,“我还以为你还要一会儿才会得空,没想到这么早就来和我们会合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在灯会上好好转上一转,今年的灯会比往年还要热闹,又是灯谜又是武斗文斗夺魁赛,你看我们先从什么地方开始玩起好?” “风姐姐?”女捕的注意力完全在曲水对风飘絮的亲昵上。她看着风飘絮头上的发钗,神情里有丝无人察觉的微妙。 “小姐、小姐?” 曲水叫了两声,正有些疑惑,吕三娘却一个用力将风飘絮推搡了一个踉跄,南宫碧落反应极快地一扶,就将风飘絮带离了曲水和吕三娘的夹击,拉到身后护着。然后伸手将曲水和吕三娘一左一右拉开,免得她们继续推搡。 曲水被南宫碧落拉开,还不忘骂道:“吕老板你什么毛病,软骨病站不稳啊!” 吕三娘正要回嘴,南宫碧落却先嗔怪了一声:“水儿,不得无礼。”她向曲水蹙了眉,让曲水嘟着嘴不甘心又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曲水安静了,南宫碧落才回头看向吕三娘,“吕老板你钱袋丢了,一直在这儿耗着也不方便,我让两个衙门弟兄送你回去,你的丫鬟找不到你估计也是要回你院里的。” 吕三娘一听,立即没有和曲水吵架的功夫,而是回道:“为什么不是你送我回去?我不管,南宫捕头,我向你的报的案,你就得负责,否则就对不起你这身捕服。” 第286页 曲水一听,先呛了声:“哟哟哟,原来你钱袋丢了,丫头也丢了,怎么着你还赖上我家小姐啦?我家小姐何许人,天下第一女捕,督办的都是大案,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她才懒得管,你还是乖乖听话回去,别耽搁我们逛灯会。” “你家小姐都没说话你嘚吧嘚吧什么!南宫捕头,事无大小,老百姓的眼睛可都看着你,还有最近我总是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人盯着我似的,你不能不管我呀。”吕三娘对着南宫碧落一副柔弱委屈的样子。 也不知道吕三娘的话是真是假。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吕老板想如何?” “除非你亲自送我回去,要不然就让我跟着你,直到找到钱袋或丫头为止。” “小姐,你别听她的,她这是无理取闹。我刚才看见虎子和樊二在巡卫这条街,我把他们俩喊来,让他们把吕三娘送回去。” “不要,那些小捕快没有南宫捕头靠得住。南宫捕头,我不走。反正看你们的样子聚在一起也是游玩,并无公事,多我一个有什么关系?”吕三娘眼巴巴地看着南宫碧落,她姿色本就不差,眸心含了水光,倒真是我见犹怜。 南宫碧落皱了眉,在考虑要不要先把她安全送回去,这吕三娘一而再遭了小偷,莫不是真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可是——女捕看了一眼风飘絮,暗自叹息:花灯盛会,她还想多些时间和风老板相处的,唉~ 还是风飘絮看出了南宫碧落的为难,她顺着吕三娘的话道:“其实吕老板也说得没错,反正都是游玩,不如一边游灯会,一边替吕老板找钱袋和丫头。能抓到小偷固然好,抓不到等散了会她和我们也顺路,到时一起回去也行。” “这样也行。”南宫碧落点了头,同意了风飘絮的说法,“那吕老板就和我们一道吧。” “呵,不愧是风老板。”吕三娘想不到是风飘絮在帮她说话,不过她可不想感激她,搞得她像是得到她恩许才能留下一样。 一旁一直观察着的曹雨安也在这时插了话,“既然吕老板加入了你们,那再加我一个也无妨吧。花灯会还是多几个‘朋友’一起逛才有意思。” “曹小姐哪里话,连吕三娘都来了,你加入又怎么会妨碍,对吧小姐。”曲水冷哼了一声,对着吕三娘一副‘你才是妨碍’的表情,吕三娘也回以冷眼就是赖定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无奈笑道:“曹小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曹雨安笑了笑,她目光扫过在场的女人,那种莫名的不服输又涌上来,只有多和南宫碧落相处,才能更了解她。 凝烟将曹雨安神情看得仔细,没想到南宫碧落那么受欢迎。她看着女捕沉稳又不失温和的样子,本来觉得无趣的灯会,好像也变得有些意思,她也想知道私下里的女捕参加这种盛会的样子。 “站了大半天,光顾着打招呼寒暄,究竟要不要逛灯会?”凝烟难得开了口。 曲水立即接了话:“逛啊怎么不逛,就从这条街开始。” 她率先挽住了南宫碧落,吕三娘也不甘示弱占据了南宫碧落另一边,因为她手里拿着佩剑才没有上手。曹雨安没有占到好位置,却在此时遣走了家丁,引人注目。 南宫碧落不禁问道:“曹小姐,你这是?” 曹雨安嫣然一笑,“有南宫捕头在,还有什么不安全。真有什么意外,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这是自然。”南宫碧落凭本能就回了话。 曹雨安的神情就更加柔和娇艳,“那他们何必跟着来碍手碍脚,权当放他们偷个闲。” “啧啧啧,小姐你看看人家曹小姐多体贴跟班,你再看看你。别的先不说了,走走走,先给我买盏花灯去。” 曲水拉着南宫碧落就往小摊上走,吕三娘、曹雨安紧随身边,就连素来清冷的凝烟也紧跟南宫碧落脚步,往她身边凑。 高挑的女捕被四美包围,犹如众星拱月般逛起了灯会。 女人里只有风飘絮不去凑这个热闹,安安静静跟在后面,一副‘热闹繁华皆不扰’的风轻云淡。 除了风飘絮剩下的就只有可怜巴巴跟在几个女人后面的秦致远,秀才看着争相询问南宫碧落哪只灯好看,哪件饰品精致的四美,半是艳羡半是解脱的摇头苦笑。他找了个机会,将曲水从南宫碧落身边拉出来,小声道:“曲水姑娘,我看你们逛吧,小生还是不参与你们女儿家当中了,我去前头那儿会一会京师文人。” 曲水这才想起她本来的目的,看着围绕着南宫碧落的三美,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说道:“哎哎哎,这样叽叽喳喳逛下去太没有新意了,不如我们分组比赛吧!” “分组比赛?”众人来了兴致。 南宫碧落宠溺道:“你呀,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她希望是个能把她从夹击里解脱出来的法子,她还没有好好和风老板说上话。 “嘿嘿。”曲水揉了揉鼻子,“今儿不是有文斗武斗智斗好几样比赛吗?正好围绕着整个会场,又能玩又能逛,我们就分组去参加,看哪组最后率先夺得钟鼓楼上的彩头,如何?” “我同意。”南宫碧落率先表了态。 其他人见她同意了,也就没有异议,不过在分组上除了风飘絮和秦致远外,是都想和南宫碧落一组,连凝烟也不例外。 第287页 “嘿嘿嘿,你们争什么呀,这分组我早就想好了,你看我和我家小姐是多年搭档,自然不能分开,这风姐姐和曹家小姐一组可以谈一谈生意经。剩下嘛就秀才和凝烟一组好了,男才女貌也是十分养眼呢。”曲水一脸得意,那样子写着‘这分组绝了,快来夸我’ 可是还是除了风、秦二人,没有一人买账。 吕三娘更是抗议道:“那我呢?你这丫头分明就是针对我,我不管我要和南宫捕头一组。” 曲水翻了白眼,“你好歹也算大老板怎么那么赖!你就和风姐姐她们一组吧。” “不要。凭什么分组你说了算。” “我想的主意当然我说了算。” 凝烟也在这时拆了曲水的台,“一起参与的游戏,当然少数服从多数,这分组我也不同意。都知道你家小姐敏锐且武艺高强,和她一组胜面极大,怎么能让你占便宜。” “啧!你今天倒是积极得很。”曲水和凝烟又争执起来。 最后还是风飘絮出了主意定了案,让大家一起锤包剪划拳,相同花样的人就一组。考虑到人数不均,她不准备参与,但南宫碧落却说让一组多一个人也无妨,她也就一同参与了。 曲水也是满怀信心,暗想凭她和南宫碧落的默契,一定能出同样的花样,其他人也是各有祈祷,只有风飘絮一人无所谓。 结果到最后是一个人都没有如愿,或多或少都有心塞,唯有风飘絮不受影响。 这分组的结果是凝烟和曲水冤家凑对,秦致远和曹雨安尴尬结伴,南宫碧落则遂了与风飘絮一组的愿,却又多了一个吕三娘,这吕三娘还各种看不惯风飘絮。 灯会,热闹是热闹,有人闹形,就有人闹心。 第96章 一行七人,分成了三组。 曲水看着这样的分组结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回事儿?这和预想的差太多了! 她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剪刀手,又看了看一脸寒霜的凝烟,哭丧着脸向南宫碧落委屈喊道:“小姐~” 曲水那里才叫了一声称呼,吕三娘立马挽住南宫碧落往身边一拖,急声道:“欸!结果出来了就不能改啊。” 那样子是生怕又生出变动,虽然多了个风飘絮,能和南宫碧落一组还是好的。 曲水看着那气人的吕三娘,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秦致远满面尴尬,就连曹雨安的微笑好像都有些勉强,其他三个人倒分辨不出喜怒来。她咬了咬牙,厚着脸皮道:“那个,不是少数服从多数吗?我想重新再分一次组,同意的举手。” 她努力仰着笑脸,高举着爪子,但其他人就是表情各异地看着她,又不表态。曲水咽了咽口水,尝试拉拢盟友,“秀才?曹小姐?” 曹雨安二人虽然是不满意分组结果但又不好意思再变改,那样他们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两人终究脸皮还是薄了点,曲水可怜兮兮又喊了声:“风姐姐。” 风飘絮不禁扬起了嘴角,看着曲水那是满眼的宠溺,刚要开口帮曲水说话,却是凝烟眉梢一皱,先开了口,截住了风飘絮的话头。 “重新分什么分。” 花魁那嗓音一出,空气都冷了几分。曲水浑身一个哆嗦,就听到凝烟阴森森的声音自耳朵后响起:“今晚注定你的算盘要落空,想要耍赖?呵,还是认命吧。” 随即曲水就觉得后领一紧,被凝烟提着远离南宫碧落他们。曲水喉咙仿佛被掐住一样,第一反应竟然是喊了一声:“小姐!”希望南宫碧落拉住她。 南宫碧落是觉得丢脸又好笑,就眼睁睁看着凝烟拽着曲水后领把她拖走。 “叫什么叫。虽然觉得你又烦又蠢,但既然决定参加游戏,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凝烟拽着曲水往灯谜那边走去,“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我不想输!听到没?” 曲水这时已经翻过了身,从凝烟的拖拽下挣脱出来。她一脸气愤地瞪着花魁好看的侧脸,“我又不是猫,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我不要面子啊?” 凝烟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步子是连停顿都没有。曲水按着领口,恨不得咬凝烟一口解气,但步伐却是紧随着凝烟的,谁叫她打不过凝烟,不过言语上的轰炸是一刻不停。 剩下的人看着她们走远,还听到曲水的抱怨传来,叫人无奈又好笑。 “呵呵。”南宫碧落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女捕柔情的一面露出了端倪,似春夜的微风吹拂,连街上热闹的喧嚣都淡了轻了,优雅而含蓄。 他们被感染,都笑了起来。 秦致远和曹雨安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秦致远微笑道:“曹小姐,我们也出发吧,秀才才疏学浅,望多指教。” 曹雨安虽然不舍与南宫碧落相处的机会,但今夜索性还是好好享受一下灯会,再则也不算毫无所获。她流连着南宫碧落脸上的笑容,对秦致远点头道:“秦公子过谦了,雨安还怕拖累了公子,走吧。” 随即他们二人也离开队伍,往前走去,南宫碧落看着他二人走入人群,曹雨安的随从也跟在后面,也便放了心。 南宫碧落回过头来看着风飘絮和吕三娘,已经适应了眼前的情况,她抽出被吕三娘拉着的胳膊,微笑道:“二位,我们也出发吧。” 吕三娘本来还笑着,瞥见风飘絮点头的样子就觉得碍眼,但南宫碧落开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她笑着‘嗯’了一声,和风飘絮一道就一道吧。 第288页 三人朝着人群拥挤的地方走去,说是游戏比赛,这三人却都没把输赢放在心上,只是看到喜欢的摊位就停下来,遇上了灯会的关卡就随意参加了便是。 说到底三人行还是有些尴尬,吕三娘对风飘絮的敌意并没有刻意掩藏。同行如仇敌,何况风月楼处处压制着鸣玉坊大大小小青楼。 南宫碧落在其中就起到了缓和的作用,她见一左一右的二人都不主动说话,自顾自地逛街,只好自己先开口:“吕老板,你的钱袋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就在我遇见你之前一会儿,那该死的叫花子,撞了我就扯走了钱袋。” “原来是被抢的。”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头,“岂有此理,抢劫抢到天子脚下。那个叫花子什么样?” “叫花子都一个样,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嗯——不过抢我钱的那个,总觉得有点眼熟。” 吕三娘回想了一下,随即就转了话头,“哎呀,懒得去想了,流年不利,权当破财免灾了。” “觉得眼熟?”南宫碧落本能警惕起来,“你再仔细想想,可能是早有图谋,要是能多说一些特征也好把这大胆的强盗抓到。” 吕三娘却撇了嘴,心思一转好不委屈说道:“哎呀,知道你是尽责的捕头,可你这样问我难免让我觉得你是想尽快抓到偷儿把我撇开。再说也不好让风老板陪我们抓贼啊,人家也许想好好逛一逛,要不然让她去找你那丫头,我们俩去找贼?” 南宫碧落一噎,这吕三娘还真是个人精,她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风飘絮见状,淡淡道:“吕老板,南宫捕头只是出于职业本能,你要说她赶你走就言重了。南宫,难得你得闲,吕老板都不着急找钱袋,你也就放松游玩吧。这灯会上乞丐也不少,留心一下角落便是,也不一定在这里找得到。” “风老板说得是。”南宫碧落笑起来,顺着风飘絮的话就把吕三娘的提议翻过去。 “哼!”吕三娘盯着风飘絮冷哼了一声,果然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看样子和南宫碧落很是熟稔。 风飘絮也只是瞄了吕三娘一眼,她本来对这种集会不是很有兴趣,可既然来了也不想南宫碧落为难,让她夹在她们两个中间还要当和事佬,她看见前面有灯会设置的关卡,于是朝那边走去。 南宫碧落二人也跟了过去,一看是诗文比赛,既应题面所示,在白纸上题诗一首,自创和考旧都可以,若是引用古人之诗则要对答出考官对于该诗的各种提问,这关卡既考验书法也考验文学深浅。 风飘絮看着正在奋笔疾书和对答的人群,朝着南宫二人笑道:“都来了,怎么样,我们也参与一下?” 南宫碧落笑而未答,不敢擅自托大,倒是一旁的吕三娘瞥了一眼题面,冷哼了一声,伸手取下了一旁笔架上的一支毛笔,“呵,玩玩儿就玩玩儿啰,这有何难。” 风飘絮和南宫皆是挑了眉看着吕三娘提笔书写起来。笔走龙蛇,字秀而有劲,颇得昭姬之风,连秦致远会的反书吕三娘也会,应对起前翰林院老先生的种种提问也是对答如流,诗书底蕴深厚。 “这吕老板出手不凡,也是才女啊。”南宫碧落在一旁赞道。 风飘絮则意料之中,“吕三娘本就颇负盛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就是年龄二十有八才升做老鸨,就算是现在追求她的达官贵人和文痴武客也不在少数。鸣玉坊二十四家大青楼迎春院和飘香阁是风月楼最大的竞争对手。她和柳易枝都不容小觑,要不是她们总给我使绊子,我会少烦很多事。” “风老板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抱怨对手?”南宫碧落很自然就和风飘絮聊起来。 “就许吕三娘给我甩脸色,不许我抱怨几句?我又不是圣人。”风飘絮笑着回了话,然后揶揄地看着南宫碧落,“倒是你被吕三娘缠上的感觉怎么样?” 南宫碧落当即苦笑,“呵,我也纳闷啊,她怎么就非缠着我不可?我一不富贵,二无权势,充其量就是朋友多一点,还认识几个大官,她图什么?” “这就得问她了。”风飘絮见吕三娘已经顺利拿下这一题的魁首朝她们走来。 吕三娘见她不过是去答个题罢了,这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就有说有笑起来。天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总之这女人真是哪里都碍眼。 她走过去故意挤在她们中间,拿起得到的关卡奖品,笑道:“想不到一个关卡都有奖品,这穗子虽然值不了多少钱,胜在手工精致。南宫捕头,我看就送给你吧,权当借花献个佛,要我现在也只能拿出这免费的玩意儿了。” 南宫碧落看着吕三娘硬塞到手中的穗子,只能答谢收下,免得吕三娘又连珠炮找出一大堆理由来。 吕三娘笑了笑,转头又向风飘絮道:“都知道风老板才艺双绝,趁着这盛会,你是不是也露一手赢个彩头回来?喏,前头还有一关。” 风飘絮顺着吕三娘所指看过去,那里是丹青鉴赏识别,就是几幅相同的画,一对对的有真有假,要找出差别辨别真假。 “这对风老板不难吧。” 这吕三娘分明就是想支走她,风飘絮笑了笑,就如了吕三娘的愿,前去闯关。 吕三娘得逞,抬头看向南宫碧落,却见南宫碧落一直看着风飘絮,她仅仅是皱了皱眉,没有多想,笑道:“南宫捕头,其实送你穗子除了讨好,还有个不情之请。” 第289页 “吕老板但说无妨。” “就是一会儿要是我看中了什么想买,还请南宫捕头先帮忙垫付啰,日后必定归还,再好好答谢。” 南宫碧落恍然,也是笑道:“吕老板还真是会打算盘,就怕一会儿我的钱也不够。” 吕三娘知道南宫碧落这是答应了,“呵呵,放心,不会让南宫捕头囊中见底。说来还要恭喜南宫捕头。” “恭喜什么?” “恭喜你得到刘公公的赏识啊,有他为你撑腰,以后还不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南宫碧落眉稍一跳,笑容变深:原来吕三娘缠上她的原因在这里。 吕三娘见她笑而不语地盯着自己,又道:“我也不藏着掖着转弯抹角了,我想和南宫捕头相交,就算不能沾沾光,也能多个朋友多条路。” “吕老板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排除在朋友之外?”南宫碧落觉得吕三娘有些意思。 “呵,你既然这样说就不能够啊。”吕三娘眉眼弯成了月,一这样笑就习惯性想抬手捂嘴,却发现手帕已经随着钱袋丢了,她也就没有这样。 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是南宫碧落已经叫了声:“风老板。” 风飘絮已经拿到了奖品回来,吕三娘白了她一眼,暗中说着反话:真是时候! 风飘絮本就是画中好手,自然很快夺了魁,手里拿着一只很小的玉如意,算是奖品里比较有收藏价值的。 “风老板,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连奖品都要比我这些人来得贵重,莫不说鸣玉坊里就风月楼独占鳌头呢。”吕三娘不掩嫉妒,风飘絮手里的资源一直都压人一等,才让她和柳易枝危机感重重。 “是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罢了,自己也做不了主。”风飘絮轻轻就回了话。 “二位,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南宫碧落在吕三娘回嘴之前先出了声。 她带着她们继续往前,风飘絮和吕三娘还是互相看不顺眼。 南宫碧落见街上很多人手里都提着花灯,便停在了一个花灯摊子前。摆摊的是一对父子,现扎现糊,生意不算太好,灯样却很漂亮。 “风老板吕老板,既然是花灯会,也挑盏灯吧。” “好啊。”吕三娘倒不客气,风飘絮也没有异议。 那小老板见来了生意,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招呼起来:“三位选灯啊?这儿有蟠螭、关刀、兔子等等,喜欢哪盏就拿,要是这些花样都不喜欢,现做也行。” 风飘絮和吕三娘相中了同一盏兔子灯,两人都伸手去拿,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就都不要那盏灯了。小老板笑容僵在了脸上,又介绍起其他来。 南宫碧落倒没去挑选花灯,而是看到那老头在做灯笼,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眼见着一盏灯笼刚扎好,那老汉却叹息着将他扔到了背后的杂物堆里。 她就和那老伯聊了起来,“欸,老伯,好好的灯笼就要做好了,怎么扔了啊?” “差大人,我这手上的茧子磨坏了灯笼纸,小老儿觉得不满意。” “大伯还挺讲究,那灯笼一上了色,不就看不太出来了吗?这到处都是抢生意的,你做得那么精细,能挣几个钱?” “别人我管不着,我这儿就不行,情愿少挣几个钱,也得把灯做得漂漂亮亮啰。手艺都是一辈辈传下来的,魂儿不能丢。嘿嘿,别看小老儿是个庄稼汉,以前也是十里八乡花灯一霸,我这双手啊虽然总是和竹片杆子打交道却一点都不忍伤了,只不过花灯毕竟是元宵节和特殊时候才能挣钱,要养家糊口就不得不去扛麻袋种庄稼了,弄得满手茧子,一糊灯难免就得按上些印子,没有以前厉害了。”老头一边笑一边扎着竹片。 “一个印子都不行?糊灯的纸用粗糙一点不行吗?” “行也是行,就是光……”老头滔滔不绝说起来,所爱在此,性痴则志凝,技必良也。 南宫碧落来了兴致正听得仔细,小老板插了话:“差大人,我爹就是对花灯这事儿放不下,您听听就行了,您也挑一盏吧。” 南宫碧落回了神,她看向风、吕二人,询问道:“怎么样?选好了吗?” “不想买了。”吕三娘回道。 风飘絮也说:“没有中意的。” 二人便离开了花灯摊子。 南宫碧落一头雾水,小老板却在旁边苦笑道:“兴许是姐妹吵了嘴吧,还专门相中同一盏,最后却是一盏也不要,唉~” 南宫碧落歉意地笑了笑,便追了上去,没几步就慢下了脚步,跟在她们后面,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她们二人的背影上来回,然后走上前去。 “南宫捕头!” 这时有人叫住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一见是陈虎和樊二,就对风飘絮二人道:“我去和两小子说会儿话,你们先挑先逛。” 南宫碧落便往陈虎他们走去,三人去到街边说话去了。也不知道南宫碧落是不是在交代公事,那两小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听得仔细。 风飘絮则和吕三娘对视一眼,各自去摊位上挑选着东西等候南宫碧落。这两人本来是分开逛着小摊,选着选着就又碰到了一起。两人这一次相中了同一条手帕,一人扯住了一头同时拿起,这一下是谁也不肯再让谁。 “风老板,眼光真刁啊,总喜欢和别人抢东西。”平日里在鸣玉坊抢人就算了,今晚也处处给她添堵。 第290页 “这不是吕老板的强项吗?我哪里及得上万分之一。”风飘絮也不是好欺负的,一而再挑衅她,她焉能不反击? “哟~那您还真是谦虚了。凭您的洞察力早早就巴结好了南宫捕头,今儿怎么就看不懂别人脸色了,非要在这里拦我一道。” “吕老板这话我就不太明白了,又关南宫什么事?” “南宫?哼,叫得挺亲热,你显摆什么呢!南宫碧落虽然是个捕快,但保不准她才是我们这些下等人能依附的高枝,她为朝廷高官做事,门路广着,我不信你与她结交没打小算盘,好处不能你一个人独占啰。” 风飘絮一想就明白了吕三娘的目的,“看来你是最近收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她受人赏识,才这样纠缠她。” “什么叫纠缠,你情我愿交个朋友,以后互相帮补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是个捕快,消息灵通的地方她就得有熟人,青楼自然也可以。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打交道很多时候都是先利后义,互惠互利就能结交,我们分属同行,你能给她的,我当然也能给。” “就怕有些东西不是你给得起的。” “呵,还以为你多清高,原来该争的也是会死咬着。我就说嘛,都是偷鸡的狐狸装什么羊啊。想要得到的,各凭本事,就像这手绢,谁能把它抓牢了,谁才是赢家。”吕三娘手中用了力。 风飘絮也不撒手,“说得吕老板现在有钱能买下它一样,不会量力而行,注定了赢不了。” “你!” 这两人互相瞪着,似乎都能看到交汇的火星子。偏偏有人还不识相,小摊主这时送走了其他客人,看见风吕二人拿着同一块手帕,立马插了话:“二位姑娘好眼光,你们是两姐妹吧,其实这帕子是一对儿,专为姐妹设计……” “谁和她是姐妹!”吕三娘瞪过去。 摊主都被吓结巴:“不、不是,我看二位有些像啊。” 风飘絮也拧了眉,不过被面具遮着。和谁都还好,偏偏和趋炎附势的势利眼吕三娘相像就不舒服。 这时,南宫碧落正好走过来,听见就笑了,“呵,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像啊。”她还因此认错了两次。 哪知话一出口,风飘絮和吕三娘就一起瞪着她,瞪得见惯了大场面的女捕都一个哆嗦。 “怎么了?” 风飘絮没回话,吕三娘冷笑了一声,立即道:“南宫捕头,我想要这条手帕,你先帮我垫一下吧。” “你要南宫付钱?”风飘絮眼神一冷,吕三娘却是嘴角微微上扬,得意一笑。 南宫碧落不明所以,却是从她们手中把帕子拿了出来,“呵,巧了。吕老板你的答谢我可能没机会受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钱?” 她拿出被一块苏绣白丝手绢包裹着的银票和银子,那手绢上绣着‘三娘’二字。 吕三娘眼睛一亮,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一点确实与她丢失的数量相符,“数量是合上了,可钱袋呢?” 南宫碧落伸手把陈虎二人招过来,“这是他们在地上发现的,找到的时候就没有了钱袋,银子数量挺大的,没少就好。” “哦,那还真是谢谢二位差爷了。”吕三娘的钱失而复得,她当然高兴。手绢也是她自己喜欢的,她与风飘絮争,也是因为那张手帕与这类似。她一高兴就大方道:“二位差爷,这点银子权当谢礼了。” “使不得,本就是分内事。”陈虎推开,何况还是在南宫碧落面前。 “这样啊,那喝点水酒总可以吧,我看那边有摊子,随我去歇口气解解渴吧,我挑点儿点心答谢总行吧。” “这、” “虎子,今晚值岗,我都饿了,吃点东西也好。”樊二按着肚子。 南宫碧落也点头,陈虎和樊二才随着吕三娘去小吃摊子。陈虎走在后面,被南宫碧落长臂一拉,拉到面前,她在陈虎耳边说了几句,陈虎点了点头才跟上去。 风飘絮不知道南宫碧落打了什么主意,眼神里有着疑惑。南宫碧落交代完就迎上了风飘絮询问的眼神,笑着正准备说话,眼睛往人堆里一扫眼一眯,却是极不显眼地掏了块碎银扔给摊主,拉着风飘絮的手就离开了那里。 等吕三娘察觉到的时候,人来人往,哪里还有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影子。 第97章 南宫碧落拉着风飘絮擦着人群来到了城里的护城河边,这里也有不少人放着水灯,但比起正街上总要清净一些。 总算是能两人独处了。 南宫碧落慢下了脚步,松开了风飘絮的手。心里升起的那丝不情愿,让她知道原来铁树是能开花的。 风飘絮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猜测道:“怎么,是有什么人跟踪吗?” “我以为是,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这样吗?那吕三娘怎么办?”风飘絮本来也没多气吕三娘,觉得不说一声就把她扔在闹市上有点不太好。 “放心吧,我让陈虎和樊二两小子帮忙看着。”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那她缠着你的理由看来你也清楚?” “呵,刘福通真是送了我份大礼啊。一块金匾够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好好得意一回。” “我听说他被王爷请到钟鼓楼上去作客了,柳易枝也在助兴作陪,她不是和龙继有关联吗?还是说——你计划了什么?” 第291页 “该说风老板敏锐还是煞风景呢?你也说我难得偷闲,现在流光随水,与星河同辉,我们还总说那老太监吗?”南宫碧落示意风飘絮看一看周围。 水中燃着火,一朵朵盛开在纸作的荷花里,橘黄色的光温暖了夜的凉,它们顺着流水飘荡,岸边有人便在追逐,时快时慢,一步步踩出了心事,天上星河流转。 映在风飘絮的眼眸中。 风飘絮轻轻笑了,她的心平静了下来。有别于平常的冷情,是一种闲适的安宁。这样的夜景不是没有见过,可她何曾有过欣赏,或孤独,或匆匆瞥过,不属于她。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有一个声音在旁边轻轻问她。 风飘絮侧过头去,女捕明朗的面庞就浮现在眼中,如春风拂过内心的孤独。她‘嗯’了一声,目光往四周看去,又不禁调笑起来:“好看是好看,可这样的地方是不是不太适合我们,还撇下了吕三娘,就我们两个。” 这河边双双对对的都是情投意合的情侣,要不然就是为家人祈福的人,鲜少有像她们这样的一对女子或一对男子。 “有什么不好,这里不清静一点吗?”南宫碧落真心想说的是‘我就想和你独处’却害怕说出来会吓到了风飘絮。 “是挺清静的。”风飘絮沿着河边慢慢走去,这样的时候对她而言也是太难得。 南宫碧落与她并肩而行,她总是不经意就将目光落在风飘絮身上。 想要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 就算只是这样走在她身边也是欢喜的,看着她就满心的欢喜。 是夜太美,衬她如画。 风飘絮看着河灯,任灯光在她眼中飘远,到底是平日里思虑惯了的人,她又轻声说起有些异样的事。 “夜深人杂,刘福通和王爷大肆招摇,虽说你不愿多向我透露原因,我却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因为刘福通而涉险,那样不值得。” “当你的人生被人期待,你的生命为人牵挂,当你有野心有梦有渴望,你就不能犯错。恶人会有恶人磨,你保住自己才会把想要的实现。就算你是刚正不阿的捕快,我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那样没有什么不好。” “南宫你有在听吗?” 风飘絮发觉话都落了空,旁边的人连吱一声都没有,“南宫?” 南宫碧落的视线落在身上,一瞬间有灼人的错觉。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吗?”风飘絮看了看自己,紫衣与往常并没有太大差别。 南宫碧落并没有看着风飘絮出神得忘乎所以,她的目光落在风飘絮的发间,回了话:“这发钗是水儿送的?” “是啊。” “今晚才送的?” “嗯。” “这样啊。”南宫碧落挑了挑眉,一向自信的女捕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风飘絮见她又不说话了,有些不太明白她在想什么,索性直接问了:“你今晚怎么了?有些奇怪啊。” “嗯——我送你的那支发钗,不喜欢吗?觉得挺适合你的。”南宫碧落问出来又后悔了,以风飘絮的性格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明说伤她,但她已经注意了好久,也没见风飘絮的房间里有,难道还不如水儿买的这支漂亮? 风飘絮愣了一下,“呃,你今晚反常就是因为发钗?”那支钗她很喜欢,不过放在了密室里,在那个放灵龛的暗格里。 “不是。”南宫碧落笑着回道,心里却暗自叹息。 女捕将视线放远,继续朝前走着。 总不能说是因为你吧!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一下子又像恢复了正常,也就不再追问,她略带些疑惑地观察着南宫碧落的侧颜。 今夜该说是她们的话变少了,还是不谈行尸楼或者案件,她们就没什么话说? 好在南宫碧落算是一个不说话静静待在她身边也能让觉得她安心的人,只是女捕真的不是有心事? 南宫碧落当然有心事,女捕还是头一次这样苦恼和纠结,没有见面的时候总想着见着了就好,可真到了两人独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该怎样告诉她,心底的话? ‘追女孩子,脸皮薄怎么行!’ 曲水说过的话一下子在脑海里窜过,南宫碧落嘴角一歪,看了看周围,现在的气氛算好了吧? 英明神武的女捕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嫌弃自家丫头的。 南宫碧落拿出了她刚才买下的手帕,停了下来,当风飘絮也因为疑惑而停下来的时候,南宫碧落笑着将手帕递了过去。 “风老板的手里少了东西,给。” 风飘絮一怔,“你还真的买下了?” “你不喜欢这种花色?” “没有。”风飘絮拿过了手帕,摊在掌心看起来,夏日荷花,碧波荡漾,她挺喜欢的。“只是没想到走得那么匆忙,你竟然买下来了。” “喜欢就好。”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趁着风飘絮将手帕摊在掌心,她又从怀里拿出了那把白玉梳子,轻轻放在了风飘絮的手帕上,“其实这也是送你的。” 风飘絮拿起梳子看了看,做工很好,还是白玉百齿,价格不算便宜,起码对南宫碧落来说不算便宜。她玩笑道:“你怎么想着买这东西送我?又不是远行回来带的礼物,无缘无故讨好我,该不会是有所求吧。” “只是想着送你,不愿意要?” 第292页 “怎么会,这是你的心意,我之前用惯的那把正好断了个齿。”风飘絮将白玉梳收了起来,“该不会是上次你在我房间发现了才买的吧。” 她不经意的一瞥,却好像看到了女捕眼里蕴含的异样神采,风飘絮又是一怔。 南宫碧落神色如常,微笑如初,眸心深处的确有神采溢出了些许,“你能喜欢就行了。” 风飘絮有些困惑,她微微仰头看着南宫碧落的脸,南宫碧落也看着她,好看的眼眸里有她的影子,还有闪烁的灯光。 “风老板,我——”南宫碧落还是犹豫了,失了果断。 风飘絮不知怎的心头一紧,莫名其妙有了一种慌乱,在看到南宫碧落眼里有她的时候,在听到她断了的话的时候,还不及她去分辨什么,南宫碧落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从河湾那里能折回正街。”南宫碧落拿剑的那只手指着前面的一条道,然后就带着剑像往常一样背在了身后。 风飘絮点了点头,女捕明明看起来很正常,可她并不知道女捕就连握着剑都在紧张,背在身后的掌心都浸了细汗。 她们不发一言的朝前走着,河灯堆积在河湾,她们却不再去好好欣赏。 “快看,放天灯了!”河岸有人喊了一声。 南宫碧落她们便抬头看向夜空,不停升起的孔明灯慢慢和夜空的星辰连成了片,不知道是灯要升上天空,还是星星要落下凡间。 “呵,王爷还真是大手笔,挺好看的。”南宫碧落笑着感概,已经平复了心情。 “是从钟鼓楼前的广场放飞的吧?”风飘絮也恢复如常。 南宫碧落点头,她看向风飘絮,眼睛习惯朝着四周一扫,然后便带上了办案时惯有的微笑,“是的,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回哪儿?” “当然是回钟鼓楼保护刘公公。”南宫碧落对风飘絮使了个眼色。 风飘絮便明白了周围有眼睛盯着,“那我们走吧,我也该去找楼里的人。” “嗯,水儿她们也差不多该到钟鼓楼附近了。”南宫碧落带着风飘絮往正街走。 越往钟鼓楼,人群越拥挤,当她们走到钟鼓楼附近,那真的是人挤人;她们暂时停在了人堆边缘,能看到站在高楼上的刘福通和朱洪彦等人,还有曹雨安和秦致远竟然已经一路夺魁,登上了高楼的半中央,与另外几组一起等待着最后的考验,凝烟和曲水却没看到人。 南宫碧落仗着身高倒是看到了人群里的瑶红和凤舞,她们离得有些远,被人群阻隔着。 趁着人声鼎沸,南宫碧落对风飘絮道:“瑶红她们在那儿,我把你送过去,一会儿可能会发生混乱,你们小心一点。” “你果然计划了什么对不对,你想要除掉刘福通!”风飘絮压低着声音,眼眸里一片寒霜。 南宫碧落也没反驳,只微笑道:“放心,答应过你留着有用身就不会给刘福通陪葬,人间总是多闹剧,等一下就有一出让你欣赏。” “这么有把握?” “难道不是必须的吗?”南宫碧落挑了挑眉,她摊开掌心,“人多,别挤散了。” 风飘絮也笑了笑,将手放进了南宫碧落掌心。 南宫碧落牵紧风飘絮的手,暗道:怎么不一直这样自然?真笨! 她拉着风飘絮刚要往人堆里走,突然上空的孔明灯发生了一声巨响。有一盏巨灯炸了,火星子不住往下掉,因为飞得远并不会伤人,更像是一簇别有用心的烟花,天上洒下了金箔。人群欢呼起来,本就拥挤的人群,这下子更加混乱。 南宫碧落还不好挤进去,偏偏这时还有人一把将她拉住。 “好哇,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吕三娘脸色不算好看,倒没注意南宫碧落牵着风飘絮,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现在人潮拥挤推搡,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扩散,她刚刚也是因为陈虎他们护着,才能来到南宫碧落跟前。 南宫碧落也没计较吕三娘抓在了她拿剑的那只胳膊上,她看了一眼涌动的人群,瑶红离他们越来越远。她松开了风飘絮,让她靠近陈虎,“啧算了。风老板吕老板,你们往人少安全点的地方去。小虎、樊老二,你俩务必保护好她们。” 吕三娘却没有松手,“那你呢?” “我有公事。”南宫碧落一下子拂开了吕三娘的手。 女捕威严一出,吕三娘也不敢再妨碍她。南宫碧落往人堆里挤去,她看了看天上不断洒落的金箔,时机已经到了! 果然钟鼓楼上已经传出了惊呼,“有刺客!有刺客!” 一个黑衣人乘着风筝与夜色,飞上了钟鼓楼,曹雨安他们本来就在半道上,当即退了下来,被挤入了人群里,钟鼓楼上就只剩下最初的刘福通和朱洪彦那些人。 而人们似乎还没听到那高喊,莫说人人关注点都在孔明灯和散落的金箔上,就算人们发觉了,也堵在钟楼附近,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南宫碧落一个纵身,踩着人群的肩膀就往钟楼方向飞去,路人见是南宫碧落飞掠而过,立马让出了道。偏偏人群里杀出了一队人马,亮出了刀剑,拦住了南宫碧落,不让她靠近钟鼓楼。 人们这才注意到异样,如马蜂出群一样,四处乱撞,同时还是有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往里挤着,那真的是相当拥堵。 第293页 风飘絮一直关注着南宫碧落,见她与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她立马将呆滞的吕三娘拉到了身边,吕三娘也没有计较。人一旦如潮水一样多起来,那人挤人人踩人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谁顾得上谁啊,威力不比海浪小! “吕老板、风老板,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两名小捕快护着柔弱的两女就往外撤,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群挤散。 吕三娘拉着风飘絮,虽然是在撤离,其实还是关注着南宫碧落,可是她们却不知道有双眼睛也在混乱中盯上了她们。 那密布着血丝,如野兽一般的眼。 此时,南宫碧落也一边与早就埋伏好的黑衣人周旋,一边留意着钟楼上的状况,她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反手将剑鞘挽了个花,就粘住了又一名黑衣人挥砍过来的手臂,那拿刀的手臂停留在面前动弹不得,手背上分明纹着水波样的纹身…… 第98章 钟鼓楼上。 酒已经过了三巡,柳易枝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迎合起刘福通来也是让人心花怒放,十分讨喜。刘福通摸着柳易枝的手说什么看手相,嘴里说得头头是道,实则就是在占柳易枝便宜,逗得朱洪彦哈哈大笑。 这边正兴起,薛丁的心腹登登登上了楼给薛丁说了什么,薛丁脸色一变也在刘福通耳边低语了几句。刘福通神情顿时一垮,低声呵斥道:“都是些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看了一眼朱洪彦,朱洪彦便笑着端起了酒杯,那眉毛向刘福通一挑。刘福通便心领神会,瞬间收拾了心情,“没关系,让你的人在钟楼下埋伏也一样,反正她早晚也会回来。” 薛丁会意,酒席间就恢复了调笑。刘福通敬起了朱洪彦酒,数落起他手底下这些吃得比干得多的干儿子,还顺带捧了一把沈义和杨鹤平。薛丁也随声奉承,他二人没有注意到柳易枝和韩业暗中交汇的眼神。 韩业今晚异常沉默,刘福通全当他是风寒嗓子伤了不想说话。 朱洪彦笑着受了推捧,“你别说我还真的离不开沈义和平儿,他们相当于我的左膀右臂。” “那南宫碧落呢?王爷与南宫碧落私交可是相当不错啊。”刘福通还是借着酒劲又试探了一下朱洪彦。 “呵呵,她呀,是件衣服,防身的衣服,和左膀右臂还是不一样的。爷就是对她家那个流觞有些念念不忘罢了,唉~我呀吃亏就吃亏在这多情闲散的性子上了,不然你看我老朱家的王爷谁像我这么没用。” “哈哈哈,王爷谦虚了谦虚了,走一个。”刘福通又和朱洪彦碰了一杯,朱洪彦到底是皇家人,御下之术修得不错,水也深着。各取所需,利益当头。 朱洪彦一饮而尽。 又是一番酒肉过,酒都上了头。 朱洪彦满脸通红,他看了看楼下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笑道:“皇恩浩荡与民同欢,今年这花灯会圣上交给我来办,就应当办漂亮啰,我看也差不多该进入灯会高潮了,公公你说是不是。” “啊?啊。”刘福通早就喝趴在桌子上,听见朱洪彦的话抬起头迷迷糊糊应了声,就瘫在椅子上靠着,夺过了柳易枝那花枝招展的手帕擦了擦脸,半眯着眼道:“王爷、王爷说了算。” “哈哈哈,公公你是海量啊,一会儿还得接着乐呢。来人啊,叫人送点醒酒茶来。” “不用麻烦王爷的人了,我去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韩业这时说了话。他看了眼刘福通,刘福通对他点头,他便离席。 朱洪彦也在此时向杨鹤平吩咐道:“平儿,叫他们点灯。” “是。”杨鹤平便退下了,剩下沈义留下来保护。 不一会儿,就看见钟楼下升起了一盏盏华美的天灯,人们的欢呼声从下方传来,韩业也在此时将醒酒汤拿来,在为刘福通盛上的时候,低语:“干爹,消息放出去了。” 刘福通轻轻嗯了一声,就半睁着醉眼喝了醒酒汤,看向夜空的天灯,“王爷,你这天灯放得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嘛。” “呵呵,公公你接着看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朱洪彦展开扇子去了去上头的热意,“韩业,醒酒汤也给我来一点。” 韩业很细微地拧了拧眉,还是为朱洪彦盛了一碗,朱洪彦端起就喝了干净,“啧,味儿真不怎么样。” “哈哈哈。”刘福通大笑起来。 此时,天上传来巨响,天灯绽放成了烟花,灯会也瞬间达到了高潮,伴随着民众的欢呼声。刘福通赞道:“王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出来得漂亮,咱家就喜欢这金光闪闪的东西,贵气!柳老板扶咱家起来。” 柳易枝依言扶起了刘福通笨重的身子,刘福通半靠半抱地拥着柳易枝走到了围墙边,欣赏这漫天飞舞的金光和花火。 看了一会儿,柳易枝撑着刘福通有些吃力,韩业提议道:“干爹,这楼上风大,吹着酒意上头,还是进去坐着看吧。” “嗯~”刘福通就点头转身往里走,被柳易枝扶着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薛丁喊道:“天上那是什么!” 他回过身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乘着风筝在漫天金雪中登上了钟鼓楼,二话不说就杀了边角的两名守备,那身形分明和之前逃跑的刺客一样。 “啊!刺客,有刺客!”柳易枝尖叫起来,她手底下的姑娘受惊全部就往楼下逃。 第294页 “你喊什么!”刘福通推开魔音穿耳的柳易枝,身子晃了晃,看样子酒意还没退。 薛丁和几名火器营的校尉已经和刺客打了起来,而楼下的护卫也在往上面赶。 秦致远和曹雨安正在钟楼半中央,明明好好欣赏着天灯和烟花,没成想就被楼上的尖叫给吓到,随即被楼上逃下来的姑娘和冲上楼的卫兵推搡着退下了钟鼓楼。 楼下也是一片混乱,人群拥堵,稍有不慎就会被踩死的样子,曹雨安反应极快拖着秦致远就往人相对少的地方去,她的随从也跟上来护住了他们。 “小姐,不能去前面。” “为什么?” “南宫捕头正被一拨人堵在那里,打得正激烈。” “什么!”曹雨安眼一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柔弱小姐,愣是一脚踹倒了路边的旗杆子。杆倒人散,她也站上了石墩子,看到了南宫碧落。 女捕剑不出鞘,以一当十,已经打趴下了四五人,想要往钟楼方向来。曹雨安一看便知道那些人不是南宫碧落对手,而南宫碧落还有保护刘福通的责任,她担心刘福通出事,南宫碧落会受责罚,于是高呼道:“南宫捕头,楼上有刺客!刘公公和王爷还在上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倒让所有人都知道上面有了刺客。 南宫碧落一脚踹开一名黑衣人,看见高出人群一截的曹雨安勾起了嘴角,这曹家小姐无意中的举动倒正合了她心意,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那么想要上去保护刘公公呢! 又是两把刀从身后横劈而来,南宫碧落弯腰躲过,身子顺势凌空一个前翻,给那黑衣人背上一人又来了一脚,就又踹飞两个,可是黑衣人数量又猛地增加,始终不让南宫碧落有机会上楼去。 曹雨安站得高,看见了四周疏散百姓的官差,她跳下了石墩子,就对随从道:“快去叫他们来帮忙!” 而楼上,那名黑衣刺客已经将几名校尉踢到了围墙边,薛丁也被一脚踹进了屋内,撞碎了桌子,倒在了地上。刺客杀进了屋子里,沈义将朱洪彦挡在身后,刺客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目光落在韩业、柳易枝,以及那满脸红润油光的刘福通身上,剑的寒芒在火光中闪烁。 “刘福通,取尔狗命!”刺客低沉的嗓音自黑巾后响起,剑气往身后一荡,把那又扑来的火器营校尉又打飞回原地,武功相当慓悍。 “哼哼哼,还就怕你不来呢!”刘福通笑得身子都晃了晃,“我看你这次插翅难逃,王爷动手!” 刺客目光一厉,手中长剑一抬就挡住了突如其来的钢刀。沈义绰号追魂刀,刀刀夺命,死也追魂,那刀气霸道无比,刀身很细,重如千钧。刺客眼神一变,专心对付起沈义来。 此时楼下的护卫也冲上来,围住了钟楼四周。刘福通本来是笑着,但是身子又是一晃,这酒让他眼有些模糊,他皱了眉。只不过他心思都在刺客身上,晃了下脑袋就呵斥道:“薛丁、韩业你们看什么看,上去帮忙!” 薛丁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剑压了压,没有急着上去。此时刺客已经不敌沈义,被沈义一刀砍伤了手,剑脱了手。他当即摸出了烟雾弹,往地上一砸,整个房间里立刻烟雾弥漫。 朱洪彦大喊:“守住四周,不能让刺客跑了!啊!”他却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 “王爷!”沈义不得不退回到他身边,扶住了朱洪彦。 “毒,我中毒了。”朱洪彦指着醒酒汤,嘴角渗出了鲜血,倒在了沈义怀里。 烟雾中,薛丁看准了机会就刺向了刺客,可是那提刀的韩业与他同时跃起,劈向的却不是刺客,而是薛丁手中的剑。薛丁一怔,手中的剑被韩业缴去不说,人也被一掌打飞,黑衣刺客立马一掌劈向薛丁,薛丁就地一滚,捡起了地上的剑与刺客纠缠在了一起。 韩业一手拿刀一手握剑,杀向的不是刺客,而是烟雾中那个笨重的身影! 刘福通正挥开眼前的烟雾,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他两指本能地一夹,夹住了一柄刀。可那刀的主人却让刘福通惊愕不已,他熟悉的干儿子韩业那双眼里不再是恭敬,而是充满了戾气,分明是想要杀了他! “嘿——”刘福通瞪大了眼,浑身真气上涌,厚重的钢刀就被他一下折断,他一掌打在了韩业的肩膀上。 韩业退了几步,蹬住地下,扔了刀手中剑花一挽又刺向了刘福通,一剑封喉! 刘福通双手抡了个大圈,运起了十成功力。他丝毫不惧,可是突然一股热浪自丹田涌上喉咙,刘福通脸色一变,双颊鼓起,他硬是生生咽了下去,一掌推出,直接就震断了刺来的剑,断刃被气劲反冲向韩业的脸。 韩业伸手握住断刃,惊愕地看着手中断剑,他不甘心地握紧了剑柄,又刺向刘福通。 刘福通咬着牙,双手成爪,运于身前,专心迎击。 “公公小心!” 偏偏柳易枝不顾性命挡了上来,整个人抱住刘福通,看似要为刘福通挡剑,实则正好限制了刘福通的动作。刘福通还出不了声,额上青筋凸起,眼见着韩业杀到眼前,他尚有一只手可以动作,用掌心就抵住了韩业手中的断剑。 韩业目光一狠,手里还紧紧握着一片断刃,断刃早就把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淋,可是也能要了刘福通的命! 第295页 刘福通眼神一变,身上的气劲忽然如同漩涡一样吸附住韩业的手,那断刃不偏不倚刺中了柳易枝的背部,柔弱的女人立马口露鲜血,却死死抓着刘福通不放,双眼里是同归于尽的凄厉,看得刘福通心里发毛。他用力震开了柳易枝,可是却再也拦不住韩业,韩业手中的那柄断剑,不偏不倚刺入了他的胸膛。 老太监双目瞪大,一掌打飞了韩业,手握住胸口的剑柄,直挺挺地僵在了原地。 薛丁被刺客打掉了剑,刺客也被薛丁一掌打开,刺客转身就跑,此时守在外面的火器营校尉一下用刀架住了刺客,阻止了刺客,并未要刺客性命。 此时烟雾也被卫兵驱散,当人们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薛丁已经破音高呼:“干爹!!” 刘福通双眼不甘地瞪着前方,下巴上都是口中流出来的鲜血,人还是站着,韩业和柳易枝都倒在地上。侧躺的柳易枝背上还有断刃,已经不省人事。 “薛丁,你忘恩负义,我要你的命!” 这时韩业大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掌打向了薛丁,薛丁还不及说什么,就立马和他打了起来。此时卫兵和火器营校尉都一头雾水,呆滞地看着他们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公!”此时一道女声传来,南宫碧落已经从钟楼下脱困,带着一队人马冲了上来。那里面还有几名顺天府的差役,差役手中还压着一个刚才困住她的黑衣人。 南宫碧落一来就扶住了刘福通,将他扶到了一张椅子上,手也搭在刘福通握着剑柄的手背上,“公公!” 刘福通似乎还没有完全断气,他的眼珠动了动,看见了南宫碧落,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是手背上一紧,他就感觉断剑像是又深了几分,“呃!” 他瞪着南宫碧落,手却被南宫碧落拿着松开了剑柄,随后瞳孔一缩,不甘地咽了气。 “公公!刘公公!”南宫碧落大喊了几声,随后一脸沉痛地低了头。 她看向刘福通的胸口,薛丁的佩剑在场人都认识! 南宫碧落看见薛丁和韩业还在打斗,她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应她不说,那名黑衣刺客也趁机打开了校尉,飞下了钟鼓楼,沈义大喊:“刺客跑了!” 南宫碧落当即向随她上来的护卫道:“保护好王爷,看住这里一个都不许放走!”随后她也纵身从钟鼓楼上跳了下去,追逐刺客而去。 剩下的人将薛丁和韩业重重包围,连之前在场的校尉和护卫也没放过被围住了,沈义大喊:“快叫大夫,先叫大夫,王爷中毒了!是韩业的醒酒汤,韩业、薛丁你们好狠毒啊!把他们都拿下!” 薛丁心里一急被韩业打中了肩膀,韩业发狂大叫:“是你杀了干爹!” 他夺过围上来的护卫的刀,就扑向了薛丁。 “你血口喷人!你是和刺客一伙的!”薛丁顿时牙呲目裂,运起浑身的劲双掌合十夹住了薛丁劈来的刀刃,一脚蹬住韩业胸口,用力之猛直接将韩业从窗子踢了出去。 他立马又察觉到不对,紧跟了上去,两人一下子都飞下了钟鼓楼,没入了人群。 “混蛋!追啊!”沈义骂了一声,将朱洪彦扶到了椅子上,禁卫军的人追了下去。 南宫碧落一路追着黑衣刺客远离了灯会街道,来到偏僻的小巷,将他堵在了死胡同里。 刺客瞪着一双冷目回身,就看到女捕脸上的微笑。 南宫碧落瞥了一眼刺客手臂上的刀伤,“伤得不重吧。” “你也太小看我和沈义了。”刺客将面巾摘下来那冷峻的脸分明是朱洪彦的护卫杨鹤平。 南宫碧落摇头一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还是快回去吧。” 杨鹤平冷哼一声,就将穿在外面的夜行衣脱了下来,他随手将撕烂的衣裤一扔,蹬地一纵就从深巷子里飞了出去,轻功卓绝一会儿就没了影。 南宫碧落摸出了火折子扔到了那衣服上,看着火光燃烧,她的脸上也渐渐没了笑意。 一阵过后她耳朵动了动,回过身就看到一个人走进了这里。那人手掌滴着血,目有凶光,正是韩业。韩业看着南宫碧落,抬起手拉住了耳后,用力一扯,就将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哪里是韩业,分明是龙继! “多谢南宫捕头。”龙继谢道,脸上表情倒一如既往的冷。 “你别谢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你明白之后你该做什么吧?”女捕脸上的神情也同杀手一样的冷。 “龙继明白,不过有一个请求。”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龙继却一下子冲上前,拔出了南宫碧落的佩剑,斜举着寒霜。南宫碧落一动不动,只皱眉看着他。 “呵呵。”龙继看着女捕稳如泰山般的模样竟然笑了,“你一定会答应的,饶过刘大夫和柳老板。” “他们是良民,与你这杀手何干?”女捕淡淡回了一句。 “哈哈哈。”龙继大笑起来,“我杀人无数,没有想过伏法认诛,王法办不了我,但落在南宫碧落手上不亏!” 南宫碧落平静地看着龙继。 龙继笑着笑着,就没了声儿,他仰头看了看巷子的星空,又看向手中的剑。 “好一把锐利的剑,细而韧,正气凛然,配得上你。呵,我也该去找他了,来世再做个盖世英雄吧。” 第296页 龙继挽了剑花,剑啸龙吟,他手一松,剑就围绕着他凌空旋转起来。寒光刺目,随即一腔热血喷涌,墙上那个清瘦的人影,头和身体就分成了两半。 那飞舞的剑带着血,飞向了女捕。女捕手中剑鞘一抬,剑归鞘,头落地,一抹鲜血染上了面。女捕冷若冰霜地看着无头的尸体双膝跪倒在她面前。 那身子纵然下跪,仍是挺直着腰杆。 这无头尸的一跪,也许是还留存的魂魄对污染了女捕手中宝剑最后的歉意吧。 南宫碧落看向了地上的人头,血滚着灰,却是安详地闭着双眼。南宫碧落拿出早就准备的白布盖在了人头上。 此时又有人进了巷子,来人是秋刀客。 “人跑了?”南宫碧落问。 “按计划他已经逃出来了,正往钟鼓楼去。” “好,你通知花和尚看住刘府,顺便通知护卫来。” 秋刀客看了一眼龙继的尸体,“好。”人便离开了。 这时杨鹤平已经赶回了钟鼓楼上,大夫已经在为朱洪彦诊治。 “王爷!”杨鹤平立即上前呼唤了一声,朱洪彦虚弱地睁了一下眼又闭上了,没有力气说话。 “你怎么才来!”沈义故意大声怪责道。 “我被人群堵住了,好不容易才将人群驱散。” “现在下面是什么情况?” “钟鼓楼附近已经清空,其他街道也在慢慢叫人驱散,不过——”杨鹤平看了一眼座椅上断气的刘福通,“刘福通遇刺的事很快就会流传出去,而且他死亡的事很快也会被宫里的人知道。” “那我们也管不了,天知道刘福通还有他两个义子是什么情况,王爷还受了伤呢!南宫碧落也有责任,一定会查出来!” “但愿吧。都知道她被赶走了,现在我还没看到她人呢,她本事再大,不在场要查悬。刘福通死了,她的命也悬!” “唉!她已经去抓刺客了,能抓到也许还能将功补过。” “哼,就怕有人不放过她。”杨鹤平意有所指,不再谈论,他扫了扫四周,看见柳易枝还躺在地上,他就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柳易枝还有气,便让大夫也过去看一看。 四名火器营校尉和刘福通护卫一起被禁卫军围着,他们看着死不瞑目的刘福通,一颗心也是悬着。 此时钟鼓楼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撞开了守卫,冲上了楼。 他一进去就大喊:“干爹!”并扑到了刘福通尸体旁,满脸不敢相信。 “韩大人!”校尉里有人教了他一声。 韩业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口,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业,我们还要问你呢!为何你要在醒酒汤里下毒!”沈义当即将韩业的领口也抓住质问。 韩业挣开沈义,“什么醒酒汤!我中了埋伏,被人关押了两天,才逃出来!” “放屁,你编理由也不找个靠谱的,难道我们那么多双眼睛是瞎的!你明明就一直和我们在楼上守着刘公公和王爷喝酒。该死的,就不该让王爷帮着你们设计抓刺客,反倒让你们利用了!” “韩大人,薛丁呢?你们究竟计划了什么!公公死了,该怎么办啊!”校尉也反过来质问韩业。 “老子也想知道!”韩业吼了回去,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眼里惊恐,脑里混乱。 “南宫碧落呢?薛丁呢?他们不是也该保护公公吗?” “这话我还想问韩大人!”南宫碧落的声音传来,她手中提着沾满血的白绸,包裹成了一个球状。 “你们故意气走我,又派人堵住我不让我上钟楼保护公公。现在公公死了,这个罪责谁担得起!凭借公公的武功,刺客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该不会是你和薛丁与刺客合谋害了公公吧!你和薛丁为什么要打起来?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韩业扑过去,抓住南宫碧落胳膊,“南宫碧落,公公死了,我们都得陪葬!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为什么!” “陪葬?为什么?我早就劝你们加强守卫,可你们总不听,还偷偷瞒着我不知道在计划什么。”南宫碧落抬起拿剑的手就推开韩业,“我看有必要好好审问一下你们。来人啊,拿下韩业,通缉薛丁!” “谁敢!”韩业大吼。 “几位将军,今晚这事蹊跷,王公公怪罪下来,死也要死得明白吧。”南宫碧落向火器营的人说道。 火器营校尉立刻将韩业擒住,韩业大声挣扎,其中一人揍了韩业一拳,韩业吃痛就闭了嘴。 “给我闭嘴,南宫捕头说得对,死也要死得明白。南宫捕头,我们该怎么弄清楚真相?” “事发时我被人堵在了楼下,那些人他们手上有波浪纹身,我已经擒住了他们,审问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韩业一听,也顾不上痛了,他抬头道:“波浪纹身,那是薛丁手下的印记。对了,一定是他,那拨挟持走我的人手上也有波浪纹身。薛丁!整件事一定是薛丁搞的鬼,他一直不满意我专宠于义父,一定是他趁着我们这次和王爷合伙抓刺客之际与刺客合谋,除掉义父,再想办法嫁祸于我!你们看,干爹胸口的剑是薛丁的!” 南宫碧落一脸惊疑,“韩大人你说这话要讲证据,那些人真的是薛丁手下?” “哎呀,我还能认错吗?那是干爹嘱咐他要他的人在今晚好好看住你,不让你破坏我们诱捕刺客的计划,就连诱捕这事也瞒着你,不信你问问王爷,王爷也知道我们今晚要抓刺客。” 第297页 “王爷中了毒,你下的毒。”沈义道。 “不是!一定也是薛丁!南宫碧落,你只要抓到薛丁和刺客,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 “刺客已经伏诛,薛丁也跑了。”南宫碧落将手中人头举到韩业面前,一抖人头就落了地,龙继那张脸一出来就知道他便是行刺刘福通的刺客,然后她对校尉说道:“先把韩业收监。” “好。” “南宫碧落!南宫碧落……”韩业被带走仍然不停喊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叹了气,看了看周围,然后道:“先把公公送回去吧,有劳这位军爷去给王公公报个信吧,今晚我会带人继续抓捕薛丁,之后会亲自去向王公公请罪。沈义,王爷和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就将人头捡起给了顺天府衙的人,就离开了钟鼓楼。 街上,早就人去街空,只有零星的花灯还亮着微光,离天亮也快了。 南宫碧落回头看着钟鼓楼,叹息着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开,她要把薛丁也抓住。 网已经撒出去,谁也跑不了。 “南宫捕头!”清冷的夜竟然还有人没走。 南宫碧落一看,竟然是瑶红她们,瑶红疾步走到南宫碧落面前,问道:“老板娘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南宫碧落看了下天色,“按理说风老板现在也该被送回风月楼了。” “小姐,不好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早该习惯,但南宫碧落心里却突然不安起来,她看向跑来的曲水和凝烟,皱眉问道:“怎么了?” “虎子和樊二受伤了,被人扔在暗巷。” 凝烟此时也一脸严肃道:“我们是从风月楼又出来的,姐姐并没有回去,那个捕快手里拿着曲水送给姐姐的发钗!” “快带我去看看!”南宫碧落当即让曲水带路。 曲水带着南宫碧落等人一起去那条发现陈虎二人的巷子,边走还边说:“张扬找到他们的,两人都昏迷了,虎子还伤得不轻!” 不一会儿就来到那条暗巷,已经有几个衙役准备将人抬回去,南宫碧落过去看了一下担架上的两个人。樊二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只是被人掌力震晕,并没有外伤,但是陈虎却是又受了内伤,胸口直腹部还被人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简单缠绕的纱布已经红透。 南宫碧落揭开红布检查了一下伤口,当看到伤口那奇怪的齿痕印时,女捕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恐。 “水儿立马让流觞救醒他们,张扬去衙门调来所有人,必须赶快找到风老板!” 此时,风飘絮正从一片黑暗里幽幽转醒,她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手脚也被绑着,她挪动了一**子,就碰到旁边的人。 一听就是吕三娘那惊慌的吸气声,除此之外还有磨刀的声音。 风飘絮的心顿时凉透…… 第99章 当眼睛失去了光明,浑身的感官就会敏感于包围着身体的黑暗。 风飘絮反手被绑,只能勉强坐起,磨刀声像催命的魔咒,撕扯着心脏周围,风飘絮尽可能冷静地适应着现在的状况。 记得昏迷之前,她和吕三娘在两名捕快的护送下很快从拥挤的人群里退到了一条胡同里,因为大路被人潮占据,他们便选择了小路回鸣玉坊,小路人少自然就比较昏暗。 走在那样狭窄又僻静的地方,吕三娘忍不住抱怨:“黑灯瞎火的,起码也提盏灯笼啊。” “忍耐一下吧,走得那么急哪里顾得上。”风飘絮回了吕三娘,两个小捕快都没说话,陈虎在前,樊二在后护着她们。 “哼,我也知道,就是心里莫名慌得很,哪个女人走这种夜路不害怕,倒是风老板步履稳健、镇定自若,像是走惯了夜路的样子,不应该啊……”吕三娘有些疑惑。 风飘絮皱了下眉,没有接吕三娘的话,他们四个人沉默的间隙中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要灯笼的话,这里有啊。” 四人受惊停下脚步,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提着一盏红灯笼朝他们靠近,异常鲜红的光让阴暗的小胡同显得十分诡异,来人模样模糊很是阴森,樊二呼喝了一声:“谁啊!” “哼哼哼,我来接你了。”那人诡异地笑了声,话音一落,幽灵一般冲向他们。 樊二连反应都没有,整个人飞起摔到了墙上,就不省人事。吕三娘也随即就被那人一掌劈晕扛在了肩上。风飘絮本能退开,陈虎也拔刀冲上前,那人手中灯笼一甩就将陈虎的刀打落,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陈虎扑向那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旋身倒在了地上,捕服上破了一道血口。风飘絮只觉一阵异样的风扑来,她本能抬手出掌,软绵绵的掌力被那人顺势一抓一绕,她后颈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回忆断在那里,醒来就已经被人拘束,她想起昏迷前匆匆瞥到的那柄异样的凶刀,一种猜测让她浑身更加冰凉。 磨刀声此时停了。 “嗯?你醒了?”那低沉的声音传来,就听到脚步声靠近。 随即风飘絮眼睛上的黑布就被人取下,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蹲在她面前。那张枯瘦得像条猎犬一样的脸近在咫尺,脸型细长,鼻翼有两道泪沟,那狭长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风飘絮心里一紧,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地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她目光似冰,瞪着眼前的男人,反倒是那个男人身子往后撤了撤,然后歪着头继续盯着风飘絮,眼里很是困惑。 第298页 “奇——怪,你为什么不怕呢?”男人说话方式变得很诡异,字与字之间拖得很长,如同困惑的幼童。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金面具,一会儿看看金面具,一会儿又看看风飘絮的脸,“这么美的脸,为什么要被这种东西藏着?” 风飘絮不说话,她眼睛扫着周围,发觉这里是间罗汉破庙,可具体是哪里的破庙就不得而知,十八罗汉的雕塑掉了漆破了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让这里更像鬼蜮。吕三娘就倒在她旁边,一样被捆绑着手脚,脸上蒙着黑布,看起来还没醒,但风飘絮知道其实她已经醒了。 男人得不到风飘絮的回应,他便将金面具扔开了,笑嘻嘻地看向吕三娘,伸手将吕三娘扶起来。 吕三娘闷哼了一声,倒强忍着没有叫出来,知道不能再装晕。如同风飘絮一样坐起来后,男人也将她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整个过程十分的温柔。 “你也醒了,嘿嘿。”男人也凑近了吕三娘。 吕三娘死咬着舌尖忍住了惊叫,本能往后缩了缩,男人就不再靠近。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呵呵呵,你们两个真好看。”男人像得到宝藏的孩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吕三娘却是浑身一个哆嗦,她认得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抢走她钱袋的叫花子,也是她经常在鸣玉坊遇上打赏的那个。 “你们不会乱叫,也就不用我刺你们舌头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风飘絮和吕三娘对视一眼,吕三娘看见风飘絮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现在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思,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男人皱了皱眉,随即又笑起来,他的手指背擦过风飘絮和吕三娘的脸,“算了,不说话也好,精致的人偶本来就不需要说话,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为我最得意的作品。啊,刀还没有磨好,工具很重要啊。” 他笑着又走向磨刀石那里,一下又一下磨起了那把特别的剥皮刀,旁边还有竹片和各种各样的染料,以及一面镜子,房梁上还吊着绳子。 吕三娘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她也想到了那个剥人皮的凶徒,用眼神询问着风飘絮该怎么办? 风飘絮冷眼看着那个男人动作,试图磨蹭了一下背后被绑的双手,她的双掌可以动,可惜绳子将手腕绑得很紧,她根本无法挣开,她挪动了一**子,并示意吕三娘配合她。吕三娘明白过来,她们俩便小心翼翼挪得背靠背,互相为对方扯着绳子,过程中磨刀声没有停止。 就算解开了绳子,她们又该如何从这个恶魔一样的叫花子手里逃脱? 风飘絮脸上一片凝重。 京城。 火把成蛇,盘绕着长夜。 都察院和顺天府衙所有当值的捕快都成对成列高举着火把,搜寻着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就连朱洪彦借出来的禁卫军都被南宫碧落调用,全力搜索着失踪的风飘絮和吕三娘。 钟鼓楼附近,曲水高举着火把急匆匆冲进了那条风飘絮几人出事的巷子。 “小姐,樊二醒了,但他根本没有看清袭击他们的人,觞姐已经全力在救治虎子和朱大富,但是不能保证他们苏醒时间!”曲水向背对着她的南宫碧落回报。 之前南宫碧落带着禁军强行去把朱大富从刚死了主人的刘府提了出来,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人口实。 “南宫捕头,挟持走老板娘的如果真的是那个剥皮魔我们究竟该怎么找?”一旁的瑶红也着急询问。凝烟已经带着风月楼的人一并去搜索,但是没有线索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做无用功罢了。 被她们询问的南宫碧落此刻面对着洒着血迹的空巷子一言不发,素来沉着的女捕此刻是心乱如麻,当她看到陈虎胸口的伤口时,就已经明白她错了!错得离谱! 朱大富根本不是真正的凶手,他画在地上的那个圈,是个‘口’字,双口‘吕’的口! 真正的剥皮魔还潜伏在黑暗里,已经等到了他的猎物,这昏暗巷子里,风飘絮又与吕三娘身形相似,或许也成为了他狩猎的意外收获! 南宫碧落紧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冷静又冷静,她召集来了所有捕快,也调用了禁军,可是京城街道成百上千,连目击者都没有一个,剥皮魔若不是朱大富,又会是谁? 她的心中有一团迷雾,始终吹不散,无法看清它遮掩的东西。 南宫碧落眼睛扫荡着空巷子,除了血迹,在墙角她发现了一堆灰烬,人皮的灰烬。还有未烧完的灯笼杆,这是凶手留下的唯一线索,也是那个疯狂的凶徒早就丢出来的线索! 这剥皮的狂徒疯狂迷恋着人皮做的纸扎,充满仪式感地将一件件人皮制品投掷到了迎春院附近,他杀掉那几个姑娘是为了什么,他执着制造人皮纸扎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正常人无法去理解疯子。 “吕三娘,吕三娘……”南宫碧落呢喃起来,突破口也许就在吕三娘身上。 突然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乞丐!”女捕一眨眼就冲出了巷子。 “小姐!”曲水和瑶红连忙追了出去,只能勉强跟上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一路飞奔到鸣玉坊,闯进了迎春院,她找到吕三娘的丫鬟,并命令道:“给我画纸和笔。” “你、你要做什么?” “少废话,快点!”南宫碧落威喝道。 第299页 迎春院的人被她吓到立马去拿来了纸笔,等曲水和瑶红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南宫碧落在画人像,不一会儿就画了一个猎犬脸似的乞丐出来,她提起来画来问那丫鬟:“这个叫花子是不是经常出没在你家老板附近?” “好,好像是。” “水儿,立马把画像给所有弟兄,把这个乞丐找出来!”南宫碧落将画像扔给了曲水,自己也离开了迎春院,往附近最近的乞丐窝飞奔而去。 曲水也没多问立马去办事了,瑶红则追上了南宫碧落,“南宫捕头,为什么找那个乞丐?” “我一直觉得有什么是我遇见又忽略的,现在我才想明白,就是这个乞丐!擒住朱大富那天我曾经扶过一个乞丐的手,当时我没注意。直到今晚那个扎花灯的老伯说的一些话,我才想起那个乞丐的手虽然脏却保养得不像一双乞讨的手,也许他也是个偏执却又没有天分的纸扎爱好者。朱大富显然是认识凶手的,他那天突然发狂极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乞丐,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风老板。” 南宫碧落步子再次加快,她的心慌仍旧没有停止,时间多过一点,她的心脏就勒紧十倍。 那边南宫碧落正在努力寻找风飘絮的下落,这边风飘絮和吕三娘却始终没有解开绳子,还被男人发现了。 他亲手解开了吕三娘和风飘絮手上的绳子,“我来解开你们,一会儿你们会被挂在那儿。”他指着房梁上垂下来的绳子。 “不过,应该从谁先开始呢?”他看着风飘絮二人思索起来,“要不还是从你开始吧,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他对着吕三娘笑起来,想起了吕三娘第一次打赏他银子的样子,天仙一样,他想起了一个故人,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吕三娘见他一刀挑开她脚上的绳子,终是惊慌得叫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缩到了风飘絮身后,只是本能地想躲起来,风飘絮则一动不动,任由吕三娘抓着她。男人的目光果然落在了她身上,煞有其事道:“这样啊,那从你开始也行,你是我最大的惊喜。” 男人也松开了风飘絮的脚,他的指背再次拂过风飘絮美丽的脸庞,顺着轮廓沿着颈部滑下肩膀和手臂。到了手腕处,他转用手掌抚摸,在手腕绳子印流连了几下,就牵住了风飘絮尚未拆纱布的手。“你真的很奇怪,都不会发抖吗?和之前的女人很不一样。” 风飘絮还是没有说话,寻思着对策,吕三娘倒担心地捏紧了风飘絮的衣服。 男人也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他拉着风飘絮的手解开她手上的纱布,当看见风飘絮还没有恢复好的肌肤时,他的神情顿时狰狞起来。 “啊!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疤痕!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好自己?”他握紧风飘絮的手腕质问,“我都不忍心伤你们分毫,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风飘絮仅仅是拧着眉,继续观察着男人,吕三娘则被男人的模样和言语激出了冷疙瘩,这样癫狂的人只是让她更加恐惧。 “真是扫兴!”男人一下甩开风飘絮的手,他看见地上的金面具,又捡起来将风飘絮那张精致的脸盖住不愿再看,“有这么一张脸竟然是个残次品。看来还是你才值得我精心制作。” 他把手伸向了吕三娘,却是风飘絮抬起一脚就踢中了凶手的下腹部,男人闷哼了一声,弯腰跪下,风飘絮立即扶起吕三娘往破庙外面跑。 可惜男人很快爬起来堵住了她们去路,凶相毕露。 在男人扑过来之前,风飘絮已经一把将拉着她的吕三娘扯开,并抓伤了吕三娘的脸。吕三娘惊讶地捂着脸没有尖叫,倒是那男人尖声道:“啊!你敢伤她,我杀了你!” 风飘絮立刻感觉到脖子被人掐住,被人微微提起来,她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背,死死抓着,她看向愣住的吕三娘,使了个眼色。 分明是让她快走。 凭她们两人的力量,想要一起逃走,根本不可能! 第100章 人皮纸扎完 吕三娘读懂了风飘絮的意思,却还是愣在原地。 凶手掐着风飘絮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风飘絮也顾不上吕三娘了。她终于开了口,可是那出口的声音分明是个低沉的男声,与凶手极为相近。 “我怎么忍心伤害她,是你伤害了她。” 莫说凶手顿时惊住了,连吕三娘都惊讶不已。风飘絮则感觉到凶手的力道松了一些,可仅仅是一瞬间,凶手又用力掐住风飘絮。 “你是谁!” 风飘絮的声音又是一变,竟然变成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流莺,“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 凶手又惊慌起来,他甩开了风飘絮。风飘絮摔在了地上,她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看着是向凶手砸去,却偏得离谱,错过了凶手砸到了吕三娘脚边。 吕三娘明白这是要她快跑,风飘絮则不停变换着声音吸引着凶手的注意。吕三娘咬了咬牙,就朝破庙外跑去,可惜刚跑到门口,就被凶手扯住了头发,往破庙里拽。 风飘絮冲过来,使了一招分筋错骨手,虽然没有伤及凶手的筋骨,却也让他松开了吕三娘,她将吕三娘推出了破庙,自己则抬手出掌打向了凶手。 凶手没有见过这样变化莫测的掌法,几次被风飘絮打中了胸口,可惜空有招式,掌法再精妙也伤不了他。 第300页 很快风飘絮便被凶手以内力吸附住手掌,反被擒住,凶手将她拖进了破庙,发狠地将房梁上的绳子绑住风飘絮的双手,一下子把她吊了起来,拿出了那把剥皮的凶刀。 风飘絮挣扎着,双腿踢起不让凶手靠近,大腿被划伤,鲜血直流,凶手被血腥刺激,发狂似的大笑起来,又给风飘絮腿上添了两道伤口。 小心翼翼地剥下人皮固然乐趣十足,肆意地挥刀也十分痛快! “啊——” 却是吕三娘去而复返,手拿一根手臂粗断木,冲到了正享受着凌虐快感的凶手后面,大吼着给了凶手头上一闷棍,凶手没有防备,当即倒在了地上,捂头痛呼。 吕三娘慌忙拿起刀把风飘絮解了下来,风飘絮腿受了伤,落地就摔,一把白玉梳子从她身上落了出来,摔成了两半。风飘絮捡起了一半,吕三娘也慌张扔掉了凶刀,扶起风飘絮就往外走。 而满头鲜血的凶手也爬了起来,捡起他的剥皮刀追了出去。 荒山野岭,四周也看不清楚,吕三娘扶着风飘絮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风飘絮受了伤,凶手顺着血迹也早晚会追上她们。 “你疯了,回来做什么!”风飘絮推开了吕三娘。“你自己跑,我想办法拖住凶手,快去找南宫。” 吕三娘过去半驮住风飘絮,骂道:“不回去,你命都没了!我也想找南宫碧落,可哪儿找啊。” 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吕三娘凭着生存的本能卯足了力,竟然拖着风飘絮又跑了一段路,跑到了荒草丛生的老林中,血迹不太好寻找,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风飘絮又挣开了吕三娘,吕三娘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就地歇了口气。风飘絮看了看周围,荒草高耸,比人还高,她对吕三娘道:“分开走,快起来。” 吕三娘咬了咬牙,也决定扔下风飘絮,“能不能活下去,就看造化了。”她一下子就窜入了荒草丛。 风飘絮拔出一把杂草,胡乱堵在了伤口上,刺痛让她冷汗直冒,她强忍着撕碎衣服绑住,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凶手随即也追到了这片荒原,他那双嗜血的眼四处看了看,蹲**找到了一块血迹,他用手抹了抹,放入嘴里品尝了一下,往风飘絮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有了一点灰色。 南宫碧落带着大队人马已经快端了整个京城的乞丐窝,兴师动众线索寥寥,大海捞针一样,越是心慌意乱越不能放弃,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非常重要。她顺着今夜盘查的线索,推测了几个凶手可能会潜藏的地点,大肆搜查就差没有掘地三尺,终于找到那间乞丐藏身的罗汉庙。 当进到破庙,看到庙里凌乱的纸扎工具,还有那滩刺目的血迹时,南宫碧落浑身冰凉。曲水和瑶红搜索着破庙里的线索,曲水捡到了半截白玉梳,她立马呈给了南宫碧落。 “小姐,发现了这个。” 曲水只当是什么线索,南宫碧落拿起半截玉梳的手却是微微颤抖的,然后又用力握紧,梳子的齿子都刺入了掌心。 “南宫捕头,后面林子发现了血迹。” 南宫碧落立刻前往林子,然而血迹很快就断了,她的眼前是一片荒乱又宽广的草地。 “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 风老板,你究竟在哪儿? “南宫捕头,找到吕三娘了!”一队捕快从另一面扶着狼狈不堪的吕三娘来到了南宫碧落面前。 南宫碧落刚张嘴,吕三娘就一把抓住她手腕,“风飘絮还在林子里,她伤了腿,大概往那边跑的。” 话音一落,南宫碧落已经没了影。风月楼的人紧随其后,曲水叫人将吕三娘先送回衙门安顿,也追了上去。 荒草丛生,刮着衣,刺着脸,女捕一脸寒霜,任由脸皮被草根划破。 她紧握着佩剑,恨不得将这片荒草丛荡平,不多时她耳朵一动,听到了微响,那个让她整夜如同处在噩梦一样的乞丐露了脸。 南宫碧落二话不说,一脚就踢中乞丐胸口,当即把乞丐踢飞倒地,口吐鲜血。 她又紧随而上,踩中了乞丐的胸口,“被你抓来的人呢!” 此时众人也追上了南宫碧落,只见乞丐口中鲜血直冒,双手抓着南宫碧落的腿,却是猖狂的低笑。 “哼哼哼哼,死了。” 南宫碧落瞬间如同被雷劈中,她单手提起了乞丐,双眼里满是戾气地将乞丐扔了出去。她又几步一迈,抓住了乞丐的衣领,对上乞丐混沌的双眼,那种欣赏着她怒火的眼神,他根本不在意被打,这让她顿时不再继续询问,而是涌起一股想要把他撕碎的疯狂。 女捕掐住乞丐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不顾在场所有捕快,想要活活掐死他。 “小姐!”曲水的惊呼让南宫碧落清醒过来,她将乞丐扔向了衙役,衙役擒住了乞丐。 却不想乞丐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便疯狂大笑起来,嗜血的瞳盯着南宫碧落,竟然咬舌自断了浑身筋脉,自杀了。 在曲水等人都惊骇之时,南宫碧落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乞丐倒下的尸体,便看向荒原。她平复着胸口鼓动的心跳,眼睛四处搜索着,终于她看到了一根梳子的齿子。 一根,又一根细小的白色,如同启明的星辰,冥冥中指引着她。 第301页 风老板! 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女捕终于找到了躺在一片枯黄草地上的风飘絮。 墨色的长发散开铺在地上,阳光落在紫衣上,一把刀刺入了她的腹部,在紫色中晕开鲜红。柔弱而凄美,她按着腹部,闭着双眼吐着微弱的呼吸。 “风老板!” 南宫碧落几步跪倒在地,手中佩剑也一扔,略带颤抖地将风飘絮抱在怀里,不敢去碰插在风飘絮腹部的刀,她抬手想要去碰风飘絮带着面具的脸。风飘絮却本能地用双手抓住了南宫碧落的手,她睁开了眼来,轻轻道:“你果然来了。” 这话是她最后的力气,她靠在女捕怀里昏迷了过去,唇边苍白的笑意,在女捕心上撕扯出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南宫碧落心里一慌,双手一抄就将风飘絮抱起,三步并一步,就将风飘絮抱回了大部队里,在瑶红惊慌的问询声里,她将风飘絮放在了担架上。 “立刻将人送到南雍巷!” 抬担架的差役动作慢了一点,南宫碧落立马呵斥了一声:“愣什么愣,快点!” 南宫碧落当差这么多年,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她吼下属,沉着冷静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暴躁。衙役大气不敢出,立马将风飘絮抬往南雍巷,就连瑶红也静静跟着南宫碧落往南雍巷走。 曲水则自觉留下带着剩下的人将乞丐尸体抬回衙门。 南雍巷,南宫府。 一到家门口,南宫碧落抱起风飘絮直接踹开了自家的门。何五应声赶来时,南宫碧落立马令道:“快把我娘叫来我屋。” 她将风飘絮带到了房间,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看着她受的伤满脸阴沉,她想要摘下风飘絮的面具让她舒服一点,刚要碰到又犹豫了。女捕垂下了手,头一次感觉到沮丧。 苏映月匆匆赶来,看见风飘絮虚弱地躺在床上,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就为风飘絮诊治起来。 “别愣着,去把药箱拿来。” “药箱来了。”五婶却已经将药箱提来,帮苏映月打起了下手,剪开了风飘絮的衣裳。 南宫碧落自动退到了一边,看着风飘絮暴露出来的伤口,她沉声问道:“娘,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不过有娘在,放心。”苏映月察看了一下,先处理风飘絮的腿伤。 南宫碧落如同雕塑一样站着,像失去灵魂的躯壳,不一会儿,就有衙役又找上门来。 “南宫捕头,朱大富醒了,王大人让你快回衙门。” 南宫碧落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苏映月觉得女儿安静得奇怪,就抬眼看了一眼。纵然有些担心,还是处理伤员要紧,只轻声道:“没事的,你先回衙门吧。巧姐拿布按住腹部,刀拔出来,立刻止血。” 南宫碧落在苏映月为风飘絮拔刀之前避开了。她怕,怕刀拔出来那一瞬间的心惊胆战,那比自己受伤更深的恐惧。 她阴沉着脸出了房间,但看到守在门口的瑶红以及赶来的凝烟时,她还是柔声道:“我娘医术高明,风老板会没事的。” 说完她就走了,凝烟看着女捕的背影总觉得比往常阴郁了许多,她樱唇轻启,想要叫住她,但还是没有出声,任由女捕离开。 都察院。 朱大富已经向王锐讲出了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那个乞丐是他的师傅,也是他曾爱过的那个女孩的父亲,同时也是一名疯狂的纸扎爱好者,爱到泯灭了人性,追求着无法让人理解的创作。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爱上了人皮,嗜杀如狂。他杀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妻子,第二个便是女儿,随即就将目标放到了出卖色相的女子身上。在定远犯了案后,失踪了整整十五年,最近才流亡到京城,犯下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案子。 朱大富会染上狂病也是因为看到自己视如亲父的师父杀人的样子,他恨师父杀了他的心上人,却又因为心上人的遗愿,希望师父能恢复正常,所以就算知情他也选择了沉默,甚至任由他师父将尸块带到他家,他没有是非观,只认自己认定的理。 听起来很荒诞,却又真实发生了。 “这两师徒都不正常,都是疯子!”王锐叹息道。“对了听朱大富说,吕三娘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师娘。” 南宫碧落听了后神情近乎冷漠,她幽幽道:“所有受害者都与吕三娘有关,那朵地图上描绘出来的花是山楂花。山楂是适合做篱笆围墙的东西,现在想来凶手早就把吕三娘圈在他制造的围墙里,拘束着,也或者偏执的爱护着,以他自己的立场。做出这样的事,他们早就忘了自己是人。凶手畏罪自杀,朱大富知情不报是从犯,依旧会依法处决,只不过案子会从东厂又发回刑部,刘福通呈上去的案宗会被推翻。” “唉~人性本来就是脆弱的东西,用人的躯壳作出非人的事。刘福通不也是吗?做的事也是令人发指。他一心想着立功,最后死在了贪功上。不过你身上压着皇命,你没有保护好他,王瑾一定会借题发挥,你要怎么办?”王锐急召南宫碧落回衙门的真正原因在这儿。 “就看王瑾在意刘福通的命,还是他自己的命了。” “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沉默着,王锐还没等到她回答,就听到有人前来通传,“王大人,有人要见南宫捕头!” 第302页 “什么人?” “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他还抱着一个受伤的女人,现在就在院里。” 南宫碧落立马去到院里,就看到花和尚抱着奄奄一息的林采儿站在那里,花和尚一见到她就满脸歉意。 “南宫,和尚有负你所托!”他将林采儿放下。 林采儿向着南宫碧落走了几步,就虚弱得倒下,南宫碧落疾步接住了她,她便倒进南宫碧落怀里,被放在地上。 南宫碧落看林采儿好像是受了内伤,便责道:“你该先去找大夫啊,来人,叫流觞来。” 林采儿却阻止了她,“不用了,南宫捕头,我自己最清楚,我已命不久矣。” “谁干的?” “薛丁。”花和尚回到,叹了一口气。“这傻女人自己送上门给薛丁杀,连账簿都被薛丁带走了。” “薛丁人呢?” “跑了!” 南宫碧落拧起眉来,这时她又听见林采儿叫她,并摸出了一块凤凰玉佩给她。 “南宫捕头,我其实早就知道薛丁心狠手辣并非良人,可痴心已付,覆水难收,很多事阻止不了。可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可以托付之人,把它给你我也放心了。若他真的死性不改,就帮凤凰找到梧桐,找到梧桐。” 南宫碧落刚接过了玉,林采儿就断了气,“林姑娘!” 流觞此时也赶来,她查探了一下林采儿的情况,无奈地摇了摇头,南宫碧落拿着凤凰玉佩,看着怀里香消玉殒的姑娘,再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沮丧。 “王大人,人皮案尘埃落定,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捕抱起了林采儿,带着花和尚离开都察院。 “你去哪儿?”王锐问道。 女捕头也不回,“做该做的事。” 曲水也来到院里,她和流觞看着自家小姐阴郁的背影,面面相觑。 偏执易成狂,疯魔活一遭。人啊,究竟在追寻什么?为什么有人信了渡人的佛,有人变作害人的鬼? 女捕也偏执的找寻着真相,在充满荒诞的真相里做着七情六欲的人。 人皮纸扎案完。 凤栖梧桐 第101章 黑夜无论多么悠长,白昼总会来到。 风飘絮从疼痛中醒来,她仿佛在黑暗里奔跑了太久,身后有什么在追逐,前方又有什么她要寻找,黑暗才是常态。 混沌的眼眸映入的是陌生的床顶,但她很快退去了迷蒙,记得昏迷前看到的是女捕担忧的神情,她猛地抬手想要触碰脸上的面具,腹部的疼痛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 一个声音传来,风飘絮看见了床边的苏映月。苏映月额上被细汗浸湿,看见风飘絮醒来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微微一笑,“别怕孩子,会有点痛,忍着点,有苏姨在。” 苏映月的手里拿着针正准备缝合风飘絮腹部的伤,一旁那柄刺伤她的凶刀已经被扔进了水盆里,满盆血红。 风飘絮已经感觉到了面上的空荡,她的面具被拿走了,顿时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惊慌,少了伪装的她是怕见到苏映月的,不,应该说是南宫家的所有人! 她下意识坐起身,“咝——” “哎呀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五婶立即坐到床边,按住风飘絮双肩,让她在自己怀里固定住,不让她再乱动,“我就知道草乌散也顶不住钻心的疼,不过别怕缝好了针就没事了,不怕,不怕。” 五婶轻轻搓着风飘絮的胳膊,只当她是痛得乱动。风飘絮看见房间里只有这两位妇人,她们自然而和善的举措让她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她靠在五婶怀里,凝视着苏映月专注为她疗伤的侧脸,藏在心里深处的东西,在脆弱中有了一丝决堤。 苏映月秀眉紧蹙,双手都沾满了血,天杀的凶徒使的特殊凶器将风飘絮腹部伤得太重,不好好处理恐愈合困难,但风飘絮这么快就苏醒着实让她诧异,还有—— 她抬眼看了一眼那张即使苍白无血色也倾国倾城的脸,这姑娘也太能忍痛了! 连哼声都微弱得几近不闻,究竟是什么让她克制如此,坚忍得让人有些心疼。 苏映月将心疼化为了严肃,她手中的动作加快,穿透肌肤,刺过血肉的触感清晰而强烈。 风飘絮又是一声闷哼,浑身冰凉,这时她感觉到了五婶握住了她的掌心,不停揉搓着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姑娘长得真好看,婶子我看着就喜欢,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们家的觞丫头、水丫头也长得好看,到时候你们一起比比美……”五婶不停说着话,分散着风飘絮注意力。 风飘絮艰难地喘着气,带动着腹部不停起伏。苏映月穿针受影响,她想到风飘絮昏迷时也十分警惕地护着面具,在摘下她面具时还被她抓了一下,便柔声道:“飘絮别慌,面具脏了也不透气,这屋里就我和巧姐,不会再有人看到。乖,你再睡会儿,睡醒了就没事了……” 苏映月加大了草乌散的剂量,风飘絮又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虚弱昏迷了过去。 “夫人我还是头一见这么倔的姑娘,之前她好像就一直在做噩梦。” “唉~” 苏映月叹了一口气,再多疑惑都不及医生救人的本能,何况她对风飘絮一见如故十分喜欢。再者见自家女儿走之前那反常的样子,若是风飘絮出了事,还不知道她会懊恼成什么样子。 第303页 别的她不管,只管救人就行。 南郊茶棚。 离开了都察院的南宫碧落孤身一人来到了南郊茶棚,花和尚和林采儿的尸体都已经不在身边,她安静地喝着茶,手边只有一个包着白布的人头。 她在等人,没成想魅姬没有等来,倒把赫连霸和谬空等来了。 这两人一脸阴沉地坐到了南宫碧落对面,赫连霸那口宝刀‘龙泣血’还压在了桌面上。南宫碧落却相当镇定地给他们倒了茶,对于本该关在医馆的谬空也出现在这里也是丝毫不惊讶。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龙继的人头。”南宫碧落将白布包推向赫连二人。 赫连二人看了一眼并没有去动,谬空更是问道:“你好像早料到我能逃出来?” 他想起被囚禁的日子,就想撕烂女捕波澜不惊的脸。 “凭你的本事逃出来不是正常的吗?还要多谢两位前辈没有对流觞下手。”南宫碧落将谬空丢在了医馆。虽然她人没有在医馆看守,但随时都有人向她汇报医馆的情况以及保护流觞的安全。 谬空冷笑,“哼,你家那个丫头倒是好本事。” 南宫碧落分明见到谬空眼里隐有欣赏,若是往常她定会和他们再好好‘聊’一会儿,可惜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 她起了身,“既然约定的事已经完成,二位前辈,我们——下次再见。” “慢着!”赫连霸却叫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冷着脸回头,暗想莫不是还是要动一回手才能了事?女捕的目光沉了下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哪知赫连霸叫住了南宫碧落,只是将桌上的人头一推,人头就飞到了南宫碧落手中,“娘娘让我等捎来话,龙继既死,就留他个全尸吧。至于和你的账,会有机会慢慢算的,你最好活得久一点。毒和尚,我们走。” 他和谬空都阴森森盯着南宫碧落笑了一下,然后飞身离去。 南宫碧落拿着龙继的人头,总觉得赫连霸意有所指。当她准备离开茶棚,然后被一群锦衣卫拦着的时候,便知道原来魅姬他们也知道她现在命还悬在司礼监手里。 领头锦衣卫机械一般道:“南宫捕头,和我们走一趟吧,王公公有请。” 女捕抬起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二话不说便和锦衣卫进了宫。 司礼监,王瑾处。 大厅里停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精瘦的老太监端坐在椅子上像一尊威严的石像。堂下还跪着一人,锦服已经暗淡,头发完全披散,诚惶诚恐地以头抢地,不敢抬头。 “公公,小人句句属实,我们都着了薛丁的道了。”听那声音分明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韩业韩千户。 一夕之间他就变成了阶下囚,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 王瑾睁开了眼睛,小而透着精光的瞳仁散发着鹰一样的锐利,他盯着堂下的韩业,如同看着一个无用的废物。 “薛丁?”他不屑地呢喃了一声,然后给旁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将韩业押下去。 “公公,你要相信我啊,我对干爹和公公绝对忠心不二!公公,信我,一切都是薛丁,南宫碧落可以作证!她会找到真相,公公……”韩业被带走仍是大喊不止。 王瑾整张脸铁青得吓人,随即有人来通报:“公公,南宫碧落来了。” “让她进来。”尖细的嗓音带着瘆人的寒意。 南宫碧落提着龙继的人头就来见了王瑾。见到王瑾,女捕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南宫碧落见过公公。” 王瑾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那股子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沉稳让他咧开嘴,作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南宫碧落呀南宫碧落,这就是你御封女捕的本事?” 他指着地上刘福通的尸体,手都是微微颤抖的。“皇命在先,要你保护福通安全,你要怎么向皇上交代!” 南宫碧落只看了一眼,就垂眸恭敬道:“我想公公在传唤我之前已经听人说了,我屡次劝诫刘公公不要小瞧江湖人可是他不听,还把我赶走。昨晚事发时我又被一帮高手拦在钟鼓楼下,韩大人说是公公的安排,更有人说公公是被韩大人和薛丁合谋杀死。这两人可都是刘公公的心腹,我纵然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早有密谋的暗杀,南宫碧落已然尽力。” “尽力?你若是尽力,在追击逃走刺客的时候为何不留个活口?凭你的武功,要想活捉他不是难事,现在岂会死无对证!”王瑾紧盯着女捕,神情里全是压迫。 “我想留活口,可是刺客自己想死。他想留自己一个全尸,我就只能割下他的人头复命。” “他想死你会阻止不了?你不是去捉薛丁了吗?可咱家怎么听说昨夜衙役和禁军在搜查的却是两个青楼老鸨?” “我找的是人皮纸扎案的真凶。” “真凶在哪儿?” “卑职无能,也没能阻止他畏罪自杀。”南宫碧落满脸阴沉。 “无能?呵呵呵,南宫碧落你放着杀福通的疑犯薛丁不去追,却又找出个什么人皮纸扎案的真凶出来,推翻了之前东厂上报的案情,打福通的脸不说,还通通死无对证。你呀你,分明就是不把皇命放在眼里!” “南宫碧落不敢,我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刘福通他——死有余辜。” “放肆!”王瑾怒拍了桌子,“福通是东厂督公,皇室家仆,你敢说他死有余辜,分明是想推卸责任,好大的胆子!” 第304页 “南宫碧落所言非虚,就算到了圣上面前,我也会如实说明,不敢推卸半点责任,可是就怕——公公您也被牵连。” 王瑾眼睛微眯,“咱家对圣上忠贞不二,福通亦是忠心耿耿,牵连一说又从何而来?” 南宫碧落眼眸一抬,只缓缓念道:“前年兵部尚书崔秀贪污遭抄家,金银共计四十万,实际充入国库二十万;去年江浙水患,朝廷拨赈灾款一百五十万,地方实际到数五十万不到;今年初共计三十八名漕陆两运商吏托镖局将三箱珍珠、四箱翡翠送往京城,收货点名为六福安;本月初近郊河岸……” “够了!”王瑾厉声打断了南宫碧落,他盯着南宫碧落眼皮直跳,半晌过后,他冷笑道:“你念的都是些什么,咱家怎么听得云里雾里?” 南宫碧落看了王瑾一会儿,才道:“公公当然不明白。这是刘福通干的贪赃枉法的事,一件件一桩桩足以砍他十个脑袋。他的义子上安插六部两厂,下遍布五湖四海,背地里做的都是欺上瞒下的勾当,想必公公也被他蒙在鼓里。此次他会被杀,说不定也是党羽内部争权夺利的结果。薛丁逃走当晚,还不忘回刘府杀了一个刘福通的宠姬,据我所知这个宠姬原本就是薛丁安插在刘公公身边眼线,他冒险回去杀一个女人,这其中——” “其中什么?”王瑾追问。 “呵,这韩业、薛丁二人是刘公公左膀右臂,一人负责朝内,一人负责朝外,刘公公死了,薛丁被通缉或许是有什么保命的砝码吧。现在薛丁下面的人我已经抓了一批,可是此人城府极深,狡兔三窟,唯一与他联系深一点就是这个女人。可惜她已经死了,只给了一块凤凰玉佩。”南宫碧落将林采儿给她的凤凰玉佩拿了出来。 “凤凰玉佩?呈上来。”王瑾令道。 南宫碧落呈了过去,就看到王瑾略显急迫地将玉佩翻来覆去查看,脸上充满疑惑。她便继续道:“她将这块玉佩给我,还说什么帮凤凰找到梧桐。” “找梧桐?”王瑾更加疑惑。“有线索吗?” 南宫碧落摇头,“此女出生五凤门,也许只是临死想要回去吧。如果我还有命,或许还能帮她去五凤门问问,可惜现在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活命的运气。” 王瑾眉头一皱,复而笑起来,“哼哼哼,好了~薛丁胆大包天谋害忠臣,你把他抓到就算将功补过了,咱家会在圣上面前替你求情的。” “南宫碧落多谢公公,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将薛丁活捉上交刑部审查,还刘公公一个公道!” 王瑾对恭敬垂首行礼的女捕皱了眉,“薛丁此人大逆不道,想必会负隅顽抗,到时候势必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你无需顾忌。” “卑职遵命。”南宫碧落抬起头来,她看向王瑾手中凤凰玉佩,“公公,那这凤凰玉佩?” 王瑾拿着玉佩摩挲了一下,就把它扔回了南宫碧落手里,“什么凤凰、梧桐的,不知所云,正事要紧。” “是。”南宫碧落收好了玉佩,“卑职告退。” “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家才好向圣上交代。” 南宫碧落回了头,看着王瑾那正襟危坐凛然自若的模样,回道:“卑职——明白。” 待南宫碧落走后许久,王瑾看着刘福通的尸体才愤然拍碎了身旁的小方桌,属下太监应声而来。 “公公?” “福通啊,你死得憋屈,这个仇咱家会记住的!”王瑾满目的阴狠,随即呢喃:“南宫碧落,就让你再活跃一段时间。” 王瑾又看了一眼刘福通的尸体,挥袖道:“把人抬下去,抬下去吧。” 他不忍再多看一眼,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来人,传我密令,去五凤门……” 同日,江湖五凤门收到飞鹰急信,收信的是五凤门门主夏桐华。 梧桐引得凤凰栖,黑心老鳖盘树根。 凤凰游走桐叶落,速速离门莫停留。 南雍巷,南宫府。 刘福通死了,人皮纸扎案破了,都察院也不用回了,就连悬在头上的断头铡也撤了。彻夜未眠的女捕终于回到了家中,守在那个还未苏醒过来的人床边。 第102章 风飘絮又做了噩梦,梦到了往事,也梦到了故人。那人有着高大的身躯,凶神恶煞的面容,也有一双宽厚的手,拉着她,一直拉着她…… 她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还是那陌生的床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除了腹部和腿上的疼痛,这一次她还感觉到了掌心的异样,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用两只手轻轻包围着,视若珍宝般。 风飘絮看到了坐在床尾的南宫碧落,自己的手就被她合在掌心放在腿上。她已经困极睡了过去,一身捕服都没有换下,呼吸很轻。 不是梦,可为何偏偏是她? 风飘絮像被灼伤般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奈何那虚弱的力气只是惊醒了本就浅眠的她。 南宫碧落惊醒了过来,看见风飘絮醒来,就靠着床沿蹲下了身,喜道:“你醒了。伤口还痛不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风飘絮一言不发,南宫碧落眉宇间的担心显而易见,她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忍着折磨自己,她的视线避开了南宫碧落的脸,落在她还握着自己的手上。 第305页 南宫碧落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拉着人家的手不放,尴尬地扯起了嘴角。一边将风飘絮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一边解释道:“我见你手凉,想帮你暖和一下,不小心睡着了。” 风飘絮直勾勾地看着南宫碧落,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了,需要什么吗?你尽管说。这里是我家,我娘和流觞都在,你的伤已经缝合,恢复尚需要一段时间。”南宫碧落轻声说着,她几乎是跪在床边,还往前又挪了挪。 风飘絮喉咙滚了一下,总不能说需要你离开吧。 她现在不想要南宫的关心,可是又说不出口,因为南宫碧落没有错。 南宫碧落得不到回应,也不疑有它,只自言自语道:“嗯?说不出话吗?没关系,我去倒一点水来你润下喉。” 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准备扶风飘絮起身时看着风飘絮的面具皱了皱眉,“娘怎么回事,这样不会不舒服吗?风老板,我把面具给你取下来好不好?” “不行!”风飘絮侧开了脸,不想让南宫碧落碰。 女捕的神情一僵,随即柔声道:“在我家你不用戴着面具,现在你受了伤,这样不舒服。” 然而风飘絮并没有回头,她面对着床内侧,然后闭上了眼,她知道南宫碧落一定不会勉强她。 南宫碧落眉梢紧皱,果然没再勉强风飘絮,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风飘絮的疏离,但她又不明白因为什么,端着水僵在原地。 恰逢苏映月推门而入。 苏映月看到杵在房间里的南宫碧落,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南宫碧落回了母亲,视线却还是落在那个面朝里的人身上。 “回来也不说一声,跟个幽灵似的。”苏映月一边说着一边向床边走去,看见还穿着公服的女儿,翻了个白眼,“要是不用再出门就去换身干净衣裳。飘絮她醒了吧?现在她喝不得水,顶多润一下嘴唇,别没头没脑地瞎掺和,你又不会照顾伤员,去去去。” 她将南宫碧落手里的水杯拿了过来,然后坐到了床边,先看了看风飘絮的伤口,才柔声唤道:“飘絮,转过来,我给你润润嘴唇。” 风飘絮现在谁都不想见,却不愿意违背了苏映月的好心。她乖乖转过了脸,感觉苏映月微凉而柔软的手指蘸着温水触碰到了唇上,随即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放松了防备。对于南宫家的人,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是苏映月。 苏映月为风飘絮润了唇后,又问:“好孩子,伤口还疼不疼?” 风飘絮很轻地摇了摇头。苏映月则又道:“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不说是母女呢,这问的话都是一样的。 风飘絮还是摇了摇头。苏映月叹了一口气,为风飘絮把被子拉低了一些,天气热闷坏了就不好了。“疼就说,不舒服也要说,苏姨来想办法,别什么都忍着,啊。” “苏姨,我没事了。”风飘絮沙哑着声音回了话。 苏映月怜惜地摸了摸风飘絮的发边,“你这孩子呀,本是气度不凡的一楼之主,现在这般虚弱还真叫人心疼。你放心,苏姨会把你养好的,连伤疤都不会让它留在你身上。” “嗯。” 苏映月笑起来,将风飘絮的手拿出来放在了被子外面。风飘絮主动拉住了苏映月的手,苏映月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没松开。 南宫碧落一直在一旁看着。都是关心,怎么她娘就能得到风飘絮的依赖?还有她娘,究竟谁才是她女儿? 精明能干的女捕都不知道自己该吃谁的醋。风飘絮在她娘面前那乖巧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唉~” 苏映月抬起了头,看见南宫碧落就来了一句:“咦?你还没走啊。我告诉你啊,没事不要来打扰伤员,就算你想录什么口供,也得等飘絮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不,最好是好完全的时候,敢不听我的,就给我滚去都察院住。” “娘,我不是、” “不是什么?飘絮在府里的时候,你就去住书房好了,家里客房都堆了杂物,也懒得巧姐再去收拾。别杵在这里碍去换身衣服,没看到飘絮需要休息吗?” 南宫捕头是嘴不敢回,笑也不敢笑,只能乖乖点了头,“风老板,你好好休息。” 风飘絮没吱声,苏映月也不理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房间,带上房门后,还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晚上来守着风老板吧。 南宫碧落走后,苏映月呵呵笑了起来,“难得这浑丫头没和我贫嘴,乖乖听了话。” “她,应该不会忤逆你的意思。”风飘絮也微笑,病三分柔七分。 “谁说的,她不气死我都是我命大。”苏映月毫不吝啬白眼,然后揉了揉风飘絮的手,“好了,不说那不孝女,既然她走了,我帮你把面具取下来透透气吧。” 风飘絮的脸色有些僵,苏映月却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放在了枕边,“你不用担心,在府里我和巧姐,哦,就是五婶,我们俩负责照顾你。你肯定有你的难言之隐,我不会多问,还会帮你瞒着,就连我家那探知欲旺盛的闺女也不会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苏映月俏皮地眨了下眼,风飘絮被逗笑之余,只觉得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流遍了四肢百骸,“苏姨、” 第306页 对不起,有些事不能告诉你。 苏映月自然不知道风飘絮的心思,只是笑着应道:“我在呢。唉~凭你的模样,在鸣玉坊那地方还是藏起来的好。飘絮啊嗯——算了,现在你还是需要多休息,好一点了我们再慢慢聊。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一会儿来给你换一套新被褥。” “可我楼里、”风飘絮放心不下风月楼。 “没事,我看瑶红那丫头挺能干,我让她先回楼里管事去了。你那妹妹也同意你在这里安心调养,你那伤口要是再绷裂,要想愈合可就难了。”苏映月为风飘絮掖了掖被子。“你那妹妹倒是个冷冰冰的妮子。” 风飘絮蹙了眉,“凝烟不会是冒犯苏姨了吧,她性子就是那样、” “没有,她话都不到三句,怎么会冒犯我。你们姐妹都是好相貌,苏姨喜欢得紧,你别操心。说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苏醒得这么快,而且还有精力和我说好些话,这般意志和身体素质除了我家那混账丫头,可不多见。她呀是刀尖上走惯了,才养成的习惯,你这样的倒让人好生担心。听我的身体最重要,其他的都先扔一边儿去。” 苏映月轻轻拍着风飘絮的被子边,像哄孩子一样。除了家里人,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守着一名伤员。 风飘絮凝望着苏映月温柔的脸渐渐入了梦乡,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 不一会儿,曲水就来了房门外,没有莽撞推门,而是轻轻推开后,又轻轻敲了敲,连门都没有踏进去,很是懂事。 苏映月起身出了房门,曲水这才问道:“风姐姐没事了吧。” “你家夫人是谁,放心吧,飘絮没事,刚睡着。” “睡着了啊。” “怎么了?” “有个自称风姐姐长辈的人要见风姐姐,我在风月楼没见过她。” “落儿呢?” “小姐,正在洗澡呢。” “啧,还真听话。算了,那我去会会。”苏映月往客厅走去。 当苏映月看到客厅里的竹无心时,立即就对那双三分邪七分冷的双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善茬,至少她看自己的眼神不是。 竹无心上下打量着苏映月,这模样当得上风韵仙姿,这般俏丽的妇人怎么会看上南宫昊天呢? 两名风韵犹存的妇人互相打量着。曲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咽了咽口水,有种想要逃遁的冲动,可是又不能只留苏映月一人面对陌生人。 这两个人虽各有千秋,却都有种威而不露的气势,至少曲水是不敢在此时发出一点儿声音的。 “竹前辈?” 南宫碧落已经换好了装束来了客厅,正好打断了她娘和竹无心的对峙。 不过这微妙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南宫碧落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第103章 “竹前辈?”南宫碧落走进了客厅,站在了苏映月和竹无心之间。 她盯着访客再度确认了一下自己并没有看错,眼前的确是青竹苑的主人竹无心,不过比起上次见面要年轻许多,至少不是满头白霜,年龄看起来就和她娘差不多,南宫碧落神情里多了探究。 “前辈光临寒舍,是来见风老板?” 竹无心收回了落在苏映月身上的视线,看向南宫碧落,“你别这样看着我,和药王谷的传人碰面怎么也得体面点。我听说那丫头受了伤被安置在你家,怎么着,不让见吗?” “前辈哪里话。”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她的娘,苏映月会意点了点头,南宫碧落便道:“竹前辈这边请。” 她正要带竹无心去见风飘絮,苏映月却又立即阻止道:“落儿,你就不用去了。我来带这位,嗯——” 苏映月上下打量着竹无心,竹无心回以一笑道:“竹无心,号白薇。你我同龄,叫名字即可。” “白薇?”苏映月重复呢喃了一遍。这竹无心身端貌正,颇为不凡,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么号人物,却总觉得竹无心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对她也并不陌生一样。不过纵然有疑问,苏映月还是大大方方提袖伸手作了个请,“竹夫人这边请。” 夫人?竹无心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并没有反驳什么,“有劳南宫夫人前面带路。” 苏映月颔首,对南宫碧落和曲水道:“落儿你们就不用跟来,人多会吵着飘絮。”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却也听了苏映月的话,目送她二人往风飘絮那里去。曲水也是一样,看着那两名气质伯仲之间的妇人背影,憋了好久的一口气总算能吐出来:“呼~小姐,这竹无心是何方神圣?” “我也想知道。”南宫碧落负手沉思起来。 曲水瞥见自家小姐那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由得又撇了撇嘴,看来不会告诉她什么了。她腹诽了一下,就乖巧又无聊地陪南宫碧落站着,真还不如去风月楼找瑶红姐她们过招有意思。 南宫碧落回头看见曲水那样,对她肚里的那些小心思清楚得很。她略一寻思,便道:“水儿,别丧着脸了,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去荆州跑一趟。” “得,又是跑腿呗。”曲水翻了个白眼,然后等着南宫碧落下令。 南宫碧落宠溺一笑,给了曲水一张纸。曲水展开一看,是那块凤凰玉佩的画,她不解道:“小姐,这是?” 第307页 “荆州五凤门门主名叫夏桐华,也是林采儿师父,你去跑一趟问一问这玉佩的来历。” “好叻,小姐,我现在就去。”曲水将纸往怀里一揣,就回房拿家伙去了。 “万事小心,速去速回。” “明白!”曲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南宫碧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朝书房走去。 南宫家的书房距离她的房间并不远,就在一个院里,隔园相对。中间是个小园子,有花圃和几株观赏的墨竹和海棠树。南宫碧落走到书房门口,隔着海棠树的枝桠看了看对面自己无比熟悉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后推开了房看案宗静心。 而对面紧闭的房门内,竹无心已经被苏映月引到了风飘絮床榻前。 风飘絮睡得很安稳。竹无心一见风飘絮被摘下的面具,就回头恶狠狠地看了苏映月一眼,看得苏映月心头一突。再仔细看时,竹无心却已经小心揭开了被子,查看起风飘絮的伤口来,好像根本没有刚才那杀气腾腾的一眼一样。 “你轻一点,不要弄醒了飘絮,这孩子睡眠太浅。”苏映月提醒道。 “呵,我有分寸,这么浓的草乌散味道,这点力道弄不醒她。”竹无心头也不抬回了一句,她已将被子全部揭开,细细查看起来。 竹无心的举措让苏映月皱了眉头,这就像在质疑她的本事一样。苏映月看着竹无心熟练的动作便知她通医道,至于什么水准尚不得知。 竹无心揭开盖在风飘絮腹部伤口的布后,一边看一边说道:“金针银线起死回生,药王门人济世救人。果然是医仙传人,这丫头伤得是重了一点,但没有大碍了。” “看来竹夫人也是行家,人皮纸扎案就是你拿羊皮卷为我儿指点的迷津?” 竹无心这下抬头看了一眼,眉眼含有几分邪气,笑道:“怎么样,我那上面记载的东西比子苓老儿教的那些死板玩意儿有意思吧?” 苏映月脸色顿时一沉,“恩师百岁而为大,你竟然直呼家师名讳,敢问究竟是何方高人?” “哈哈,名字取来本就是喊的,我便是叫了又如何?”竹无心冷笑一声,便又垂眸向风飘絮脸颊伸出手去,“高人不高人的谈不上,现在能让我和这丫头单独说会儿话吗?” “不行。”苏映月拉住了竹无心手腕,阻止她想要叫醒风飘絮的举动,“她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这样叫醒她是在耗费她的精力。” “她哪有你想的那么柔弱,耗费一点儿精力也不会怎么样。我们有正事要谈,她撑得住。”竹无心腕子一绕就撇开了苏映月的手。 哪知苏映月沾衣拿脉的功夫不弱,顺着竹无心的力道就又粘上竹无心的腕子,不让她去碰醒风飘絮,“女子养生延年在气血,她失血过多,什么叫不会怎样?她就算撑得住,身为长辈也不该让她由着性子胡来。” “你还真是子苓老儿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我还就偏要叫醒她。”竹无心再度撇开苏映月,用上了推拿技法。 苏映月眸心一厉丝毫不惧,莫说竹无心用推拿技法不能甩开她,就算用上了武林中的太极推手与小擒拿都没能压制苏映月。突然竹无心手一抖,迅速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苏映月怎么按到了她麻穴,现在整条手臂都微微发麻发痒。 竹无心眉梢一皱,与严肃的苏映月对视起来。 双方眼里都卯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竹无心冷笑一声,内力一运就舒缓了手臂气血,再度伸向风飘絮。苏映月果然又阻止过来,可惜这一次直接被内力弹飞。 “好阴狠的内力。”苏映月心头一惊,她就只会点吐纳养生的内力,却不妨碍她识别别人的内功。 这竹无心分明是个武林高手,但苏映月却也没在怕的,手腕一翻几根银针就捏在了手里,往竹无心一掷就连封了竹无心手上几道气穴,扎得竹无心面色一变,又被苏映月抓住了手腕,两人的手僵持在风飘絮上方,一人都只出了一手较量。 这时风飘絮还是被细小的动静吵醒,抬眼就看见竹无心以及她和苏映月僵持在上方的手,神色立马一变。 “竹无心你这是做什么!咳咳!” 苏映月立马松手。竹无心也按住风飘絮,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安定住风飘絮气血。苏映月见状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眯眯道:“同道中人切磋一下罢了,倒真把你吵醒了。既然飘絮你醒了,你这位长辈也有话和你说,苏姨就不打扰你们,一会儿再过来。” “嗯?”风飘絮不怎么信,冷冰冰地盯着竹无心。 竹无心没理会风飘絮,只是抬起被银针扎住的手,对苏映月道:“还有劳南宫夫人出去把门带上,我和这丫头不会说太久。” 苏映月皮笑肉不笑地将竹无心手上的针拔了下来,又对风飘絮温柔一笑,便带上房门离开。 剩下竹无心和风飘絮在屋子里,竹无心揉了揉腕子得意冷笑。 苏映月出了房门,几个跨步就去了对面房门是敞开着的,以往她还会敲一下,这一次直接进去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得房内的南宫碧落一脸困惑。 “娘,你这是怎么了?竹前辈呢?” 苏映月张了下嘴,总不能说被人气着了吧。她平复了心情,“没什么。那竹无心在房内和飘絮谈‘正事’,我就来这里坐会儿。你看你的,别管我。” 第308页 南宫碧落喉咙动了动,识趣地没有追问。她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睛却往打开的窗户外看去,随时都在看对面那紧闭的房门。 对面房间内,竹无心也被风飘絮的冷眼盯烦了。 “你这什么眼神?我好心来看你,你还直呼我名字,真是翅膀**。” 风飘絮没有回话,眉宇间并没有放松。 “唉~好了,我和苏映月颇有渊源,闻名不如一见,不过就是兴起试一试苏映月的本事,又不会把她怎么样。莫说这苏映月真的挺有意思,也不怪南宫昊天和俞点苍都对她死心塌地。”竹无心叹着气将被子拉来为风飘絮搭上了一点。 风飘絮松了眉间,却还是有些责怪道:“你不该试探苏姨,就算她是子苓居士的徒弟也不该。” “什么该不该,你这样护着她,无非是愧疚。我做什么最讨厌别人多嘴,你不能因为我惯着你,就忘了这一点。” 风飘絮沉默了,竹无心见她面上隐忍的悲伤,皱了眉冷笑道:“当真是受了伤,这副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你怎么把真面目也露给南宫家的人了?这不是你一直忌讳的吗?” “只有苏姨知道,她答应了我不说。” “嚯——你还真是信任这位‘苏姨’啊。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对南宫家那些复杂心思我管不着,但如果他们妨碍了我们的计划,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哪怕他们是南宫昊天的亲人。” “你就是来给我警告的?”风飘絮的神情冷了下来,病弱也不减威严。 竹无心也冷了脸,盯着风飘絮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锦盒,一打开里面盛放的是难看的伤疤。 “警告也只是顺便,我来是给你送你之前订的疤面妆,本来见你面具被摘下以为用不着了,现在看来正是时候。你在南宫家养伤这段时间正好用得上,这个加强过的,就算沾上水用毛巾擦也不会露出破绽。”竹无心为风飘絮伪装起来,对于易容这块她自信无比。 风飘絮任由竹无心为她上妆,幽幽道:“我以为你还是来接我回风月楼的,如果可以我不想在南宫家养伤。” “这就是命中注定,你不想又有什么办法?你用了药才会受伤进来南宫家,又因为用了药才没被你那位苏姨发现你更多秘密。你与南宫家——啧啧,这是因果,不得不说缘分啊。何况你的伤不宜搬动,有苏映月在你能得到很好的调养,既来之则安之啰。”竹无心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手上动作却仔细,不一会儿好好一个美人就变成了被毁容的样子。“好了。” “我想就是因为你这恶劣的性子,才压不过俞点苍。”风飘絮冷声顶了竹无心一句。 “呸,俞点苍那寡情薄幸的有什么好!好你个风飘絮,我戳你痛处,你就要戳我痛处,还真是能耐了。现在看来苏映月真是个顶聪明的女人,选了南宫昊天而不是俞点苍,真是大快人心!”竹无心冷着脸,一不小心就将手里的锦盒捏得破裂。 她看着风飘絮那虚弱苍白又冷清的脸,很快平复了情绪,“算了,我和你置什么气。我来这里还要告诉你最近我会离开京城,赫连霸和谬空那两老小子不会带走。” 风飘絮神色一正,“是上面又有什么动静了吗?” “不知道。”竹无心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自从你去英雄大会完成了任务后,看起来上面显露出了一些端倪却又如石沉大海后平息,此次龙继一事闹得不算小,希望能抓到些什么吧。” “万事小心。” “还用你说,这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许胜不许败。”竹无心神色十分严肃,随即又收敛起来,“刘福通一死,王瑾势力势必会受打击,朝中又会风起云涌,不知道这次行尸楼上面那位又会有什么打算?” “刘福通死了?”风飘絮微微一惊。 “哈哈,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刘福通那老阉狗死了。不得不说南宫碧落本事真不小,竟然从王瑾下的死套里安然无恙,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风飘絮听见南宫碧落解了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沉思起来,“禁娼令差不多要解除了。楼里最近有些散漫也该管制一下,禁娼令一解风月楼的作用就得发挥起来。” 竹无心点了点头,随即叹道:“唉~你就安心养伤吧,伤养好了才能好好对敌。我也该走了,估摸着苏映月也差不多要过来了,她对你真的还不错。” 风飘絮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竹无心便打开门出去。 苏映月果不其然在竹无心出去后一会儿就进来,一进屋先关了门。 她走到风飘絮床边看到她面上的伤疤着实一愣,“飘絮,这是?” “苏姨,这——”风飘絮正想着怎么和苏映月解释。 “乖乖,还真是逼真。”苏映月则触碰起风飘絮那疤面来,一脸惊奇,“这是那竹无心的杰作?” “是的,我之前面具下就是这副模样,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戴着面具,这就是另一道保险。” “想不到竹无心还有这样的本事,有了这疤想必也不用费心拦着我家那丫头,我还趁着她送竹无心的空档赶紧回来守着你呢。现在好了,我都分辨不出真假,那丫头就更看不出来。我再交代巧姐一声,飘絮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苏映月眉眼一弯,如银月温柔。 风飘絮心中一动,呢喃道:“多谢苏姨费心。” 第309页 “客气什么。”苏映月摆了摆手,然后顿了一下问道:“飘絮,那竹无心究竟是什么人?我见她对我药王门很熟悉啊,但举止古里古怪,武功也邪门。” “她?”风飘絮沉吟了一下,“她是我已故长辈的故人,也是我半个师傅。” “半个?” “呵,她不收徒弟,于我有授业之实,无师徒之名。” “还真是个怪人!” “的确。”风飘絮也赞同苏映月的看法,“竹无心仅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实姓名我无从得知,只知道当年江湖上有人尊她为白薇散人。” “白薇散人,白薇。”苏映月又呢喃了一遍,这‘白薇’是一味药,她并不陌生。可竹无心的确是第一次见,忽然她灵光一现,“白薇散人,莫非是她!” 恩师子苓居士曾无意提起过一个人。 “苏姨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苏映月神情顿时有些尴尬,“乖,休息吧。” 风飘絮见苏映月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她在苏映月的陪伴下安心闭上了眼,诚如竹无心所言,既然无可避,既来之则安之罢。 是夜,南宫府夜深人静。 五婶为风飘絮查了伤,准备守夜,但风飘絮不忍心长辈辛苦,就劝说五婶回房休息。五婶见风飘絮睡觉老实,又觉得是自己守在这里她休息不安生,也就没再坚持。 “姑娘,我让觞丫头来守夜吧,你万一缺什么要什么没个人不行,乖啊。” 风飘絮想到流觞对她的疏离也是不愿,但若是不让流觞来,是否还是要让五婶劳神? 正在她为难之时,南宫碧落进了屋。 “五婶,你去睡吧,这里有我。” “小姐?这——”五婶也不愿南宫碧落劳累,平日里她就够辛苦了。 南宫碧落一眼就看出了五婶的顾虑,笑道:“没事,我会少林易筋经,冥想也是休息,你还担心我嘛?” “呵,好吧,那小姐你守着风姑娘吧,要是有什么就叫我。” “嗯,去休息吧。” 五婶离开了房间,剩下南宫碧落和风飘絮。 第104章 月光透窗棂,微风送微鸣。 今夜的女捕着了一身水青色的居家裙,文静而端庄,少了几分穿着捕服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和。 她走近床边,就着床边的板凳坐下,看向床上的人。 风飘絮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了那难看的伤疤,错综复杂的褶皱好生让人揪心。第一次见面她无意撞破面具下的秘密就已经心生不忍。不过这并不妨碍风飘絮的魅力,躺在床上的无疑是个受伤的病美人,让人怜惜。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脸,目光不掺杂任何同情的柔和。 风飘絮微微避开了那清澈的目光,望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白天里她闹了情绪,与南宫碧落独处还有丝尴尬。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低笑,女捕问她:“呵,睡不着吗?” “被你这样看着,怎么睡得着。”风飘絮用余光瞄了一下南宫碧落,轻声回了话。 南宫碧落闻言一噎,继而柔声道:“我负责守夜,有好好照看你的责任,当然得好好看着。” “这是理由?”风飘絮目光转了过来正视了一副‘我是应该的’的女捕。 “当然——不只是理由。”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幽幽道:“让你受伤是我疏忽大意了。” “这又不怪你,你已及时去救我。” 南宫碧落轻轻扯了下嘴角,只道:“还是慢了,以后不会再发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力而为就好。” “嗯,尽我所能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我怕。”南宫碧落帮风飘絮把枕头垫高了一些,免得她费力。 风飘絮自己也挪了挪头,“怕什么?” “怕悔恨终生。” “嗯?” 风飘絮有些疑惑,南宫碧落笑而不答。 女捕沉默了一下,就转了话头:“风老板,你要赶快好起来。” “有苏姨在,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呵呵,南宫府内又不止我娘,你这样依赖她让我有些吃味。” “呵,你吃什么味,怨我霸占了苏姨?” 南宫碧落又是笑而未答,安静地看着风飘絮有些苍白的笑脸。 “你这么盯着干嘛,又不好看。”风飘絮又被看得别扭。 “谁说的,风老板不会不好看。” 风飘絮又笑出声来,压抑着没牵动腹部的伤口,“你就别说好话恭维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疤面妆有多难看她知道,难看到让玄刚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绝对没有恭维,不信你问问我南宫家任何一人。” “呵,哎呀。”这一下牵到了伤口。 南宫碧落双膝一弯,立马凑到了床边,“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扯了下伤口。快起来,好好的裙子别脏了。”风飘絮让南宫碧落别跪在地上,“我知道南宫家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不会伤害我。” 南宫碧落也乖乖坐回了原位,挪动了一下椅子靠得更近,顺着风飘絮的话就道:“那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那万一楼里有事呢?” “瑶红她们会处理好,不会让你操心,只希望你安心恢复。” 第310页 “就算是这样,万一是行尸楼下令,她们恐怕还处理不来。” “你还说我总顾虑这儿顾虑那儿,风老板不也一样时刻操心着许多事吗?我不信行尸楼听到你在我这儿还会向风月楼发难,那不是暴露了马脚?万一将你暴露,他们让你来接近我不是白费心机了嘛。” “你倒有恃无恐了,都说真真假假最难分辨,你就这么信任我?” “怎么又说到信任不信任上面来了?早就说过,我信风老板。” 南宫碧落的话让风飘絮的心一颤,以至于忽略了女捕神情里蕴含的另一种情愫。 房间里安静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虫鸣声声,入夏爽风浸,南宫碧落又出了声:“夜深了,不困也眯着眼休息吧。” 她起了身,风飘絮立马问道:“你要干嘛?” “我把门窗关上。” “不好,留一扇窗户吧。” “好。”南宫碧落将门关好,然后将屋内的蜡烛熄灭了。 借着月光,她仍然可以看清风飘絮的脸,蒙着月色,成了她不愿意挪眼的画。 “你不用眯一会儿吗?真的会易筋经?那不是少林内功吗?” “是一个少林的朋友教我的,有易筋经我才有好身体查案奔走。等你好了,我教你里面的吐纳篇。很好学的,我娘还学去融合药王门的吐息养生法,你看她保养得多好。” “苏姨的确保养得很好,可是你明天还要去衙门吧?” “我向王大人调了班,不用那么早去。” “那回来就很晚,苏姨说你总是半夜三更回家,连饭都顾不上一顿。” “也不会,这段时间我只需要值白班,晚上也会早点回来。你左一个苏姨又一个苏姨,这么快就被我娘收买了吗?能告诉我她用了什么方法吗?” “我没有家人,更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感觉,苏姨给了我这种感觉。” “……你有家人,秦姑娘、瑶红,还有风月楼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而且南宫家的人也愿意成为你的家人,这里可以是你的家。”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你能把我当朋友真心相交我就已经很感激你。嫣然她们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却又在利用她们,唉——” “无需叹什么气啊,你们是心甘情愿的,互相依赖的,甚至没有血缘维系的亲人。” “你倒会宽慰我。” “是吗?那还真是件好事。好了,虽然可以和你一起絮叨到天亮,但你家苏姨说你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白天基本都在睡,我现在睡不着。” “睡不着?”南宫碧落皱眉了,怎么办才好呢?风飘絮的身体素质真的让她很吃惊,换做其他女子怎么也该昏迷两三天吧。 “嗯,要不你给我讲一讲苏姨的事吧。” “我娘的事?嗯,你想听什么?” “就说你觉得有趣的吧。” “有趣的吗?我怕你又扯到伤口,等你好一点再讲好不好?” “这样啊,好吧。”风飘絮看向了落在地上的月光,数着月光明灭的次数。 南宫碧落一直就不曾挪开目光,自然也不会错过风飘絮眼眸里的落寞,女捕轻轻清了下嗓子,“嗯——要不,我给你哼一下我天南地北听到一些歌谣吧。” 风飘絮果然又抬眸,有些好奇女捕的歌喉,“真的?” “你如果想听的话。只不过肯定不及你的嗓音,也只是哼一下。” “那你哼吧,我听听。” “……” 女捕的房间里不多时就传出了轻轻的哼唱,与夜风合奏,与月光融合,与虫鸣为伴,哼着女捕走过的地北天南,哼着铁血背后的柔情。 风飘絮渐渐入了梦,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虚弱呢,但伤口不曾冰冷煎熬,还微微发热。 朝阳逐走了月亮,窗扉洒进了阳光。 一大早苏映月和五婶就打来了热水,也带了调配的草药为风飘絮更换,一进屋就看到了倚在床尾睡着的南宫碧落,得亏南宫碧落睡觉老实,才坐着那么点床沿也能睡。 苏映月过去拍醒了自家女儿,眼一瞪就把她拉了起来,要不是怕吵醒熟睡的风飘絮就得开口骂她。苏映月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无声责问南宫碧落要睡怎么不去那儿睡? 南宫碧落也是明白了自家娘亲的意思,讨好地笑了笑,低声道:“也就眯了一会儿。” “去,要休息就去书房,我们要帮飘絮换药。” “休息倒不用了,一会儿就去衙门,风老板还没醒,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衙门?这个点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用去呢。走吧走吧,我有分寸。”两母女做贼一样说着话,苏映月示意五婶将东西放下,就一起坐等着风飘絮醒来。 南宫碧落见她们来了,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风飘絮笑了笑,也就安心离开。 女捕换上了公服走出了家门。天气甚好,女捕松了松肩膀,深呼吸了一口气,充满朝气地去了衙门。要不说内力强就是好了,这精神抖擞地去了衙门,那股子元气满满的样子让值了夜班的衙门弟兄看得好生羡慕。 “南宫捕头精气神好啊,悬着的案子破了,昨晚肯定睡得挺好吧。”司捕房内,晚班乌班头与南宫碧落闲聊起来。 “还好吧,倒是哼了大半夜的歌,嗓子有点干。张哥,你私藏的茶给我来点。”南宫碧落捏了捏嗓子,打上了张捕头的主意。 第311页 张捕头扔来了个盒子,里面装着半盒茶叶,“就算案破了,也不用哼歌来庆祝吧。咱们英明神武的南宫捕头还会哼歌呢,什么时候也在弟兄们面前来一回。哎哟祖宗喂,你悠着点放茶叶,上次抓盗匪赏赐的铁观音就剩这点儿了。” “哈哈哈,老张瞧你那抠门儿样。她可是南宫碧落,要把你茶叶吃完了,让她去抓几个小贼赏赐就来了,你怕什么。不扯了,该回去了,还能吃上老婆子煮的热粥。哥儿几个,乌某撤了,辛苦辛苦。”半百都当爷爷的乌班头将锁链往墙上一挂,就抱了抱拳离开。 “德性,走吧走吧,说不定小孙子尿了床还等着你去换呢。”张捕头将乌班头刚才挂上去的锁链取下来挂在了自己腰间。 “张哥,这是要去巡街还是抓人?”南宫碧落已经坐着喝上茶,她吹着茶水,抬头问了一句。 “巡街,一会儿还要去顺天府衙门帮忙。灯会过后,除了破了件大案,又出了些纠纷,鸡毛蒜皮多的很。对了,水姑娘呢?” “我差她去办事了,嘶——我发觉你每次都是第一个发觉我家水儿不来,也是第一个问的。” “哈哈哈,张捕头那侄子还单着呢,他呀早就打上南宫捕头你家水姑娘的主意。”一捕快打趣道。 “去去去,多嘴。嘿嘿,其实我家侄子真不错。” “张哥你得去和水儿说。”南宫碧落一副爱莫能助样,继续喝着茶。 “好好好,我去巡街了。晚上哥几个一起去喝酒吃饭?” “你们去吧,今晚我要早点回家。”南宫碧落回道。 “嚯哟,还请不动。算了,下次得请我们吃饭赔礼啊。” “张捕头,南宫捕头不就要了几两茶叶吗,你还想着法儿找补咧,原来不只对我们抠啊。”又一刚进来的小捕快接了话茬。 “去你娘的,找打。”张捕头追着就跑了出去,手下弟兄也跟了上去。 司捕房内传出一片哄笑,女捕一天的职务从这些笑声里开始。 而风飘絮也在苏映月的呵护下开始了在南宫家养伤的生活。 第105章 南雍巷,南宫府。 时间总是一点一点就溜走的,不知不觉风飘絮已经在南宫家住了七天。她的伤口在苏映月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好,她与苏映月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嗯,伤口恢复得很好,线拆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它长好。”苏映月笑着把衣服给风飘絮拉好,“放心飘絮,苏姨一定不会让伤疤留下一点儿痕迹的。” “伤口愈合了就好,留一点疤也没什么,苏姨不必劳神。”风飘絮一脸乖巧地倚靠在床头。 苏映月却是脸一垮,“怎么和我家混丫头说一样的话,女子身上留疤多难看,一点儿都不麻烦。落儿就是不肯听我的,身上才大大小小的疤。” “好,我听苏姨的。” “这才对嘛。落儿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你要是我女儿也好了。”苏映月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五婶则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留她们两个说话,已是这几日惯例。 风飘絮闻言藏起了落寞微笑,暗道:我怎么配得上。 苏映月却来了兴致,“对呀,我们这么投缘,认个干亲如何?” 风飘絮一怔,“嗯?” “嗨呀,就是说我认你当个干女儿,以后南宫家就是你家。” “我、”风飘絮语塞了,苏映月认她作干女儿令她惶恐起来。 “怎么,不愿意吗?”苏映月见风飘絮神情也是一怔,她以为风飘絮会欣然接受,当即尴尬笑道:“没事没事,苏姨就是想讨个便宜。” “不,苏姨,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风飘絮见苏映月失落慌忙解释,差点儿藏起来的秘密就脱口而出。她迎上苏映月疑惑的目光,垂眸幽幽道:“早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突然多了家人,多了——娘,有些受宠若惊。” 苏映月当即心疼起来,这些天已经知道风飘絮一个女人沦落风尘还要独立支撑起一座楼的不易。她起身轻轻抱住了风飘絮,让她靠在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好孩子,有我在你以后就不会再孤独,累了委屈了,我就在这里。你愿意,叫我一声娘吗?” 风飘絮贴在苏映月怀中,感受着苏映月的温柔,忽然就有些眼眶湿润,她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落下,该拒绝却不忍拒绝。 屋子里安静得没了声响,许久后才响起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 “娘。” “哎!”苏映月笑了起来,爽朗地应了一声,“收了你这么个女儿我可就顺心了,不会像另外一个只会气我。” “怎么会呢,这些天我见她很听苏、干娘的话啊。”风飘絮仍然依偎在苏映月怀里。 “听话才怪。我想要她做的,一样都不顺我,只会插科打诨带过去,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只随了她爹。”说起南宫碧落苏映月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风飘絮撤开了身子,笑道:“俗话都说女儿随爹,南宫捕头虽是女儿身,子承父业,名震四海,受人爱戴,这不是是好事吗?” 苏映月坐回了椅子上,冷笑:“呵,好什么好,捕快这个破差事我还不愿意她继承呢,都是南宫昊天那个混蛋撺掇的。比起她受万人爱戴,为娘的只愿意她平平安安,受一人独宠就好。早日嫁人生子,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可是啊她就不听,现在的确已经做到了她爹以前的职位,可成日奔波劳碌,还随时都悬着命,我心疼又生气。飘絮,你说当娘的会害她吗?” 第312页 风飘絮笑着摇了摇头,听着苏映月抱怨,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凛然正气的捕服。 “唉~”苏映月叹气,看着风飘絮想到了什么,然后又道:“飘絮我们娘俩可得统一阵线,你以后得帮我好好说说她,这长辈的话她听不进去,同龄人的劝说总要听一两句吧。对了,你是几月生辰?” 风飘絮平淡回道:“我是从小被人拐卖到妓院的,年岁也只知道大概。” “这样啊,我们家三个丫头,落儿最大,已经有两个妹妹了,你要不嫌弃以后生辰就和落儿一天,你当姐姐。”苏映月出了主意。 “呵,那不是占了南宫捕头的便宜?” “自家人占什么便宜,就这么说定了。飘絮啊,那个——”苏映月打开了话匣子,又认了风飘絮作干女儿,就忍不住为她打算起来,提起之前的想法。“你以后有没有想过不做青楼生意了?” 风飘絮神情一顿,然后笑着说:“哪能轻易就不做。” “唉~我也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可是女子一辈子陷在那种地方总归不是个事儿,要是有了打算,干娘竭尽全力都会帮你。” “……谢谢干娘。” 风飘絮看着苏映月慈善的眉眼,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 南宫家祠堂。 风飘絮已经能下地,这些天苏映月和五婶也会扶着她在南宫家四处走走,适当活动一下。对于南宫家的构造已经很是熟悉,尤其这间祠堂她熟记在心里,此刻四周无人,她独自走入了祠堂。 朴素的灵龛,香烟几缕,供奉着南宫碧落的祖辈,也立着南宫昊天的灵位。 风飘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灵位,在香案上拿起了三炷香,对着灵位拜了拜,供奉到了桌上的香炉里,然后安静地盯着南宫昊天的灵牌。 她在能下地的时候就想要离开南宫家回风月楼去静养,可是抵不住苏映月和南宫碧落的挽留。连瑶红她们都已被南宫碧落说服,劝她安心在南宫家养伤,她才留在这里,现在还成了苏映月的干女儿。 风飘絮在心底把这些天在南宫家的见闻向南宫昊天的灵牌诉说。 “南宫夫人成了我的干娘,你便算我干爹,这是缘,还是债?” 她轻轻询问那个的灵牌,欠南宫家的她要怎么还?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风飘絮的思绪。 风飘絮看见流觞走进了祠堂,那眸心里的戒备并没有瞒过风飘絮的眼睛,她向流觞打了招呼,“流觞姑娘。我只是在屋子里待久了无事,才走到这里来祭拜一下昊天公。” “祭拜老爷?”流觞看到了香炉里的香,她走近风飘絮上下打量,触及风飘絮面上的伤疤也心有不忍,却也只是维持了一瞬,“你的腿伤好了,但你腹部伤口虽然拆了线,却还是要小心疗养,一天活动一次就够了,过多走动对你没好处。” “多谢流觞姑娘提醒,我这就回房。” “等等。”流觞叫住了风飘絮,“现在五婶在小姐房间换被褥,发现你不在才让我来找。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一会儿再回去。” 流觞主动过去搀扶着风飘絮坐到椅子上,风飘絮说了一声:“有劳流觞姑娘。” “你的礼数倒是周全。”流觞依旧打量着风飘絮回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又道:“把手给我,帮你把把脉。” 风飘絮依言将手放到了小桌上,却不解地看着流觞。南宫家人人豪爽直率,只有流觞的心思她看不明白。一连七天她不过也只见过流觞三面,她能感觉到这姑娘不喜欢她,以致不自觉地对流觞越发的有礼。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到流觞姑娘了?” “你气阴血亏,身体比一般女子还要虚寒,平日里要注意温补。”流觞一搭上风飘絮的脉就拧了眉,帮她把完了脉,又看了风飘絮片刻,才回了她的问题。 “你并没有哪里冒犯到我,甚至你还小心做足了礼数,避免着冒犯我。” 风飘絮被直言拆穿心思也不恼,也直言道:“可流觞姑娘对我却似乎存有敌意啊。” 流觞神色不变,坦言道:“不是敌意,是戒备。我觉得你精通世故,善迎合讨好,担心你接近南宫家不怀好心。” 好一个直言不讳的姑娘! 风飘絮迎上流觞目光,并不回话,也不作辩解,更没有表明态度,只是看着流觞,而流觞也看着风飘絮,想要探究风飘絮。 两人对视着,终是风飘絮先开了口:“那流觞姑娘是要我离开南宫家吗?” 流觞却道:“等你伤好,你自会离开。或许我的认知太武断,权当是我多嘴给风老板提个醒吧,不要伤害了南宫家的人。” 风飘絮神色一顿,她下意识瞄了一眼南宫昊天的灵位,正色道:“这点流觞姑娘放心,南宫家的人我从来不愿伤害。” 流觞眉间微蹙,看着风飘絮直视而来的目光,只淡淡道:“但愿如此。” 却是这时,南宫碧落的声音传来:“什么但愿如此?” 一身公服的女捕跨进了祠堂。 南宫碧落看见风飘絮和流觞独处有些新奇,同时也有些担心,流觞虽不是那种冷若冰霜的人,却因为心无旁骛学医道而有些不通人情。 “你们在说什么?”南宫碧落笑着问风飘絮二人,在她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第313页 风飘絮笑着回道:“没什么,流觞姑娘给我把脉说我阴虚血亏要注意调养。” “是吗?那有没有开方子?”南宫碧落笑着看向流觞。 “膳食温补即可,我会写几个药膳方子给风老板。”流觞盯着自家小姐上下看了一眼,“小姐,今天也回来这么早?” “哈是啊,忙过了大案,早点回家来一起吃饭。托风老板的福,家里最近伙食好啊,可惜正主却每次都只喝几口汤。” 风飘絮闻言一笑,“你就不要取笑我,没什么胃口辜负了五婶的手艺本来就过意不去。” “那正好,今晚多吃一点点赔罪。走吧,五婶说快开饭了。”南宫碧落走向风飘絮伸出手牵住了她。“流觞走吧。” 风飘絮顺着南宫碧落的力道就起了身,由南宫碧落牵着离开。二人有说有笑慢慢走远,落在最后的流觞却隐有不安。 她看着自家小姐小心搀着风飘絮的背影,又看向风飘絮,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啊,风老板。 饭桌上,人人入了座。 风飘絮左边是南宫碧落,右边是苏映月。苏映月一来就先盛了两碗汤,一碗给了风飘絮,一碗给南宫碧落。 “来飘絮,前段日子因为伤势原因都是清汤寡水,现在你可以吃点好的补一下,给你多舀点松茸,全部吃完啊。你呢,多喝汤。” “娘,你也太偏心了吧。”南宫碧落那碗里真的只有汤。 而风飘絮也道:“干娘,太多了。” “干娘?”南宫碧落挑了挑眉,目光在风飘絮和她娘之间来回。 苏映月眉梢一挑,宣布道:“我已经将飘絮认作干女儿,从此以后她就是我们南宫家的一份子,也是你姐姐了,怎么有意见吗?” 流觞几人当然不会对苏映月的话有意见,她就是冲着南宫碧落去的,只听南宫碧落意味深长地呢喃了一声:“姐姐?” 然后她再度看了看风飘絮,又看向她娘,笑道:“风老板成为南宫家的一员我当然没有意见。恭喜娘贺喜娘,来喝碗汤。” 南宫碧落给苏映月盛了碗汤,苏映月得意地接下后,啐道:“去你的,就你会贫。飘絮快喝,觞儿你也喝,老五、巧姐动筷动筷。” 苏映月招呼着大家动了筷,南宫碧落已经一口喝完了汤,“娘,我也要松茸。” “没了。”苏映月动作也快,把汤碗里剩下的松茸分了些给流觞三人,其余的都舀到了自己碗里。“让你多喝汤就行了。” “我是你亲生的吗?” “不是,你是我捡回来。”苏映月心安理得地喝起了汤。 “来小姐,我的给你。”还是五婶心疼南宫碧落。 而一旁的风飘絮也偷偷扯了扯南宫碧落,将汤碗推给了南宫碧落,眼神示意她喝不了。南宫碧落还没说话,苏映月已经拦截下了五婶的碗并道:“巧姐你不喝我喝,飘絮你也是,别管她。” 南宫碧落顺着苏映月的话也道:“你喝吧,味道很清爽,应该合你口味。” “可真的太多了。”风飘絮小声回道,有些哭笑不得,苏映月若对一个人好真是太过实诚的好。 “那分一半?” “嗯。” 南宫碧落便拿起风飘絮的碗准备倒一半给自己,哪知苏映月看见了,“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南宫捕头你厉害了,身强力壮的一个人,抢伤员的汤喝,给我放下。” “干娘,我喝不了那么多。” 苏映月正准备说话,却是门口传来一声:“喝不了给我喝!” “水儿。”南宫碧落当即唤了一声。 只见曲水一脸风尘仆仆,几步一跨就挤到了流觞和何五的中间,把何五挤了起来。何五顺势就出去给曲水拿碗筷去了。 曲水见何五离开,还不忘喊道:“五叔,我的马在后门还没栓呢。” 流觞不由得嗔怪了一声:“你这丫头!” 哪知曲水还挺不客气夺过了流觞的筷子,挑了一筷子的肉就送进了嘴里。流觞反倒不骂了,赶忙给曲水盛了汤,生怕她噎着,果然曲水几口一嚼,就将汤喝了个干净。 “谢谢觞姐。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啊。”曲水感慨道,对于她这个美食至上的人来说,这几天真没吃过一顿好的。 见曲水又狼吞虎咽般挑了几筷子菜,南宫碧落问道:“水儿,事情怎么样了?” 曲水扫了其他人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主仆二人就默契地离开了饭桌,往书房走去。 风飘絮见状不由问道:“她们就不吃了吗?” 苏映月斜眼一看,习以为常道:“别管她们,一会儿做点宵夜送去就是。” 书房。 一进书房,曲水先看到了她家小姐睡觉的躺椅,不算太窄,但以南宫碧落的身高睡上去脚还得耷拉下来一截。谁叫书房的小榻上被大大小小的案宗堆满,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又去哪里调来的。 曲水当即就笑了:“小姐你真够可怜的,我说你怎么不去我屋里睡呢?” 南宫碧落当然不会告诉她,这里离风飘絮近。只抬手敲了一下曲水的头,道:“说正事。” “哦。”曲水揉了揉额头,“我去了五凤门,但是已经人去楼空,连个看门和扫地的都没留下。” 南宫碧落挑眉,故作皱眉问道:“莫非是王瑾的人先一步带走了她们?” 第314页 “不是,我去到那里的时候,的确遇上了老太监他们那边的人,但拦截了一个交手后一打听,他们去的时候五凤门就已经空了,不像是老太监的人干的。” 南宫碧落没有否定曲水的判断,王瑾一向喜欢坐收渔利,对于毫无头绪的事只会暗中埋伏等待时机,她料到王瑾会派人去五凤门,可是五凤门人去楼空,王瑾又会怎么做? “你有没有打听过她们都去了哪里?” “打听了,但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五凤门本来就是小门派,人数也就十多个,她们举门转移也没什么动静。” 南宫碧落略一思索,“夏桐华一向与淮阴帮交好,你再去淮阴帮跑一趟。” “啊?我才刚到家。” 南宫碧落当然也心疼曲水,立即笑道:“好吧好吧,你自己托个人帮你跑一趟吧。” “嘿,我也是有些江湖朋友的。” “知道~”南宫碧落宠溺一笑,然后笑容渐渐收敛。 曲水在一旁安静地守着,许久后打了个哈欠。南宫碧落见状,柔声道:“水儿,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吧。” 支走了曲水,南宫碧落又立刻出了一趟门,等她回来的时候,南宫家的人都已经各自回屋。 女捕仍未换下捕服,独身坐在了书房外的院子里,手里拿着那块凤凰玉佩。 吱呀一声,风飘絮推开了窗。 乘着夜色,看到了独坐庭园的女捕,本是看月色的她,就不知不觉地盯着女捕看了起来。 然后,她推门走了出去。 第106章 今夜无月,长夜铺银河星万点,庭院摇轻风人幽独。 南宫碧落独坐石凳而思凤凰梧桐,久不得解,眉峰亦聚而不散。 轻微的脚步,没能逃过女捕的耳朵,一见来人她便疏散了眉间愁绪,立即起身将人扶至石桌。她看着又罩在风飘絮脸上的面具,轻问:“怎么把面具又戴上了?睡不着吗?” 风飘絮柔声细语回道:“习惯了而已,时间尚早想看月色却见繁星,你想什么入了神?” 南宫碧落将玉佩放在了石桌上,“在想它,还有梧桐。” 风飘絮将玉佩拿起端详,“凤凰落得梧桐栖,这玉是何来历,要南宫捕头费心劳神?” “是一个姑娘临终所托。” “姑娘?”风飘絮起了好奇,静待下文。 南宫碧落便将林采儿一事说与了风飘絮。风飘絮听罢,沉吟了片刻,道:“依你所言林姑娘早就脱离了五凤门,痴心于薛丁,这梧桐会不会不是五凤门门主夏桐华?” “不是夏桐华。”南宫碧落却是笑了,“我只是想让别人觉得是。” 风飘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故意让水儿去五凤门的?为了引诱王瑾?”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止如此。薛丁在逃,他知道太多刘福通的秘密。林采儿与他关系特殊,留下的玉可能就牵涉到了薛丁下落。王瑾关注凤凰玉是因为他要杀薛丁灭口,而我追捕薛丁发现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在抓他,所以——” “所以你就混淆视听,将他们注意力都转移到五凤门上,恐怕、”风飘絮接下了南宫碧落的话,“那夏桐华是——” 南宫碧落笑着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动作,“风老板,看破不说破。” 风飘絮看了看周围,南宫家虽只有六口人却还不至于被人轻易潜入偷听,但风飘絮还是依了南宫碧落的话,惯着女捕的故弄玄虚,“这么说薛丁的下落真的在这玉里?” “可能吧,不过就算没有这玉,薛丁再怎么逃,迟早也会露出马脚。我觉得林姑娘在这玉上还暗藏了玄机。” “你就是为了找出玄机才孤坐于此?”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风飘絮便又端详起了玉。她看得仔细,南宫碧落的目光也将她看得仔细,噙着微笑,柔在眉梢。 可是渐渐的,女捕眉间又微蹙,她参透着玉佩玄机,也思虑着那股暗中的势力。这股势力可能才是李恒免官的幕后黑手,他们隐藏得太深,暗中搅乱朝局,危险程度不亚于阉党。她甚至怀疑这股势力与行尸楼有关。 “咦?南宫,你看这凤凰爪子那里是不是缺少了东西?”风飘絮突然出了声,将玉佩递还给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接过玉佩一看,有些困惑,“这爪子有何不妥吗?” “玉佩是凤凰展翅,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工匠技艺着实不俗。但这爪子却张得太开,这种姿势按照飞禽特性,是捕食和着陆时才有,所以我在想凤凰爪子这里会不会缺少了什么。”风飘絮将身子凑近了南宫碧落,为她指着凤凰爪处,“这玉的玄机会不会在缺少的东西上?” 南宫碧落闻言,将凤凰玉佩举起来端详,着实也像是飞禽刚起飞或正降落的姿态。此时对着夜空,玉佩光华流转,晶莹剔透映星光,风飘絮也靠近细看,几乎倚在南宫碧落肩上,忽而她眼前一亮。 “你看凤凰头羽有字。”风飘絮一手轻搭南宫碧落的肩,借力抬手一指。 南宫碧落顺着风飘絮所指仔细一看,“好像是个名字,唐天放?唐门巧匠!风老板真是心细——” 女捕有了发现面上一喜,夸赞着风飘絮就回过头去,哪曾想这一回头就与身边人近在咫尺地撞了视线,不会近得模糊了模样,只是这个距离,多少有了些亲密,微声细语亦可闻。 第315页 风飘絮也是听得南宫碧落声音嘎然而止,回眸就与南宫碧落目光不期而遇。本来没觉着什么,怎知女捕凝望不语,清澈眸心映她模样,风飘絮微怔。 这个距离有些不妙啊。 南宫碧落纵然已知不妙,竟然丝毫不愿拉开距离,甚至还想靠得更近。真是糟糕,她微微一笑。 “风老板真是心细如尘啊。” 太轻柔的声音,仍然传进了风飘絮的耳朵里,风飘絮受惊似的撤离开来,“过奖了。” 她挪开了视线,竟然对南宫碧落的视线产生了避让。意识到这一点,突然的心慌袭来,风飘絮定下心神,扯起了嘴角,抬眸问道:“这个唐天放你认识?” “听说过。”南宫碧落听得风飘絮询问便回了话,却没注意到风飘絮眼里的躲闪,“这个唐天放出自益州唐门。虽是江湖门派出身,武林中却没什么名头,反倒在商贾里颇受追捧,一双巧手哪怕造出的是一只小小的酒杯动辄就上百上千。” “这么说要找他不难?” “不好说。”南宫碧落轻轻摇头,随即又微笑道:“不过有了线索就有了方向,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定会有所获。” “那便好。”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颔首轻语,便又歪头笑道:“风老板还真是我的福星啊。” 风飘絮一触及南宫碧落目光,心里便是一颤。她嘴角勉强一弯,回以一笑,起了身,“起风了,我回屋了,你也别太晚。” 南宫碧落立马也跟着起身,跨到了风飘絮旁边,“我扶你进屋。”她伸出了手却抓了个空。 风飘絮缩着手,避开了南宫碧落的触碰,面上仍是不让别人察觉出异样的微笑,“我现在好得差不多,哪用到哪儿都搀扶。几步路罢了,我自己能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她拒绝了南宫碧落转了身,克制着因惊惶失措而想要加快的步伐,尽量如常地离开,不让女捕看出异样。 南宫碧落也没勉强,目送风飘絮进了屋,自己也回了书房。 女捕坐在桌案前,手摩挲着凤凰玉,却突然没了继续思索的欲望。她把玉佩放在桌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不看星河,不看夜,很自然地就看向对面的房间,一下便笑了。 对面开着的窗边,有她想看的人在,视线不期而遇,她怎能不欢喜。 风飘絮被南宫碧落的微笑晃了眼,她微微点头以示,下一刻却将窗关了去,屋内的蜡烛也随后熄灭。 夜,变得静悄悄。 南宫碧落望着关上的窗,再美的星空都压不下突然的惆怅,风老板歇得真早啊。 随后女捕又带着几分自嘲,自言自语笑道:“我在想什么,她还没完全康复,这不是正常的吗。唉~我也早点睡吧。” 她收拾了心情入了梦,另一间屋子内,风飘絮却无法入眠了。 第107章 次日,天早亮,碧空万里无云。 女捕如常去了衙门,南宫家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开始了新的一天,只有风飘絮起得比往日晚了许多,醒来后眉目间还带着昨晚残留的愁绪,她打量着本属于南宫碧落的房间,幽幽叹气,出了神。 突然敲门声打断了风飘絮的思虑。 “谁啊?”她下意识就问道,心里希望不是让她心神不宁的那个。 “是我,风姐姐你起了吗?”外面传来曲水充满朝气的声音,“秦嫣然来见你了。” 风飘絮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道:“我起了,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曲水探了个脑袋进去,她看着风飘絮已经端坐在床边,笑眯眯走了进去。风飘絮疑惑地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曲水,她身后也不见人影,“不是说嫣然来了吗?” “嘿嘿,风姐姐你还没梳洗吧,我来帮你,你梳洗完毕再见她不迟。”曲水却是嘿嘿一笑后,转身出去端热水去了,风飘絮连嘴都来不及张。 等曲水端来热水,就伺候着风飘絮梳洗,她心灵手巧又细致入微,把风飘絮收拾得漂漂亮亮,头几天的病容顿时散去,恢复了往日风采,现在正帮风飘絮盘头挽髻。 曲水将风飘絮按在梳妆台前,她已经为风飘絮盘好了一个漂亮的灵蛇髻,“风姐姐怎么样?我的手艺很好吧。” 风飘絮从镜子里看了看,漂亮是漂亮,但太费时了,“其实简单挽一下就可以了,不用那么麻烦,不是说嫣然、” 曲水马上打断了风飘絮,“哎哎哎,还不能动风姐姐,我还没固定呢。” 她扫了扫桌面找中意发簪无果,就伸手打开了南宫碧落梳妆台的抽屉,在她家小姐的首饰盒里翻找起来。 风飘絮也看到了那对她为南宫碧落挑选的相思豆耳环,被南宫碧落保存得很好,一想到这是南宫碧落饰品,她心里就无端别扭起来,“水儿,乱动南宫捕头的首饰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都已经是自家人,我还怕小姐这些便宜货衬不起你气质呢。”曲水已经听苏映月说了与风飘絮结了干亲,她继续翻找着南宫碧落的家当,“不过我知道小姐她还是有几样上得了档次的首饰,是她抓贼得的赏赐和跑江湖别人所赠。喏,就它了。” 曲水挑中了一支镶珠蝴蝶金钗,做工细致,简单又大气,为风飘絮戴入了发间,“好了,果然气质好戴什么都好看。”她一脸满意和得意。 第316页 “这钗挺贵重,我随便戴了不好。”风飘絮却是伸手要摘。 曲水立刻阻止了她,“哎呀风姐姐,你也算我家小姐了,还这么客气!说来我送你那支发钗被该死的剥皮魔给弄坏了,这支正好补上,你就心安理得戴着吧。” “这怎么可以。” “可以可以,反正留给我家小姐也是压箱底,我都随时拿她首饰戴,你忍心辜负我的心思吗?”曲水反倒委屈起来。 风飘絮着实无奈,这南宫家的人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个个都像她的克星。 “好了好了,我戴着。嫣然是不是真的来了?我想见她。”风飘絮只得转移了话题。 曲水脸色先是一喜然后一垮,“她真的来了,你要见她,我就去叫呗。” “那快去吧。”风飘絮有些头疼,她掌管风月楼这么些年,还没有哪个人能让她如此无奈。 曲水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凝烟就寒着一张脸来到了风飘絮面前。她也来了几次南宫家,并不需要人带路,只不过没有哪次像这样冷到带煞气。 风飘絮一见她那样就皱了眉,“怎么了,你这幅神情,难道出了什么事?” 凝烟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回道:“被人气的。” “曲水?”风飘絮见凝烟不回话,便知一猜即中,“你们又怎么了?” “我来见你,她让我干等了一个时辰。”凝烟说话时都有些咬牙切齿,真该一掌拍死那混丫头! 风飘絮算是明白曲水为什么要精心给她打扮,敢情是故意的。她再度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了担忧,南宫家不能再待了。 “算了,她也就弄点这种小伎俩来气我。”凝烟调整了心情,“姐姐,我来是、” “嫣然,有事回楼里再说。”风飘絮却打断了凝烟,“你立马回去安排下,派人来接我,今天我要回风月楼,一会儿我就去辞行。” 凝烟一怔,有些疑惑风飘絮的急迫,随即她却是道:“恐怕不行,姐姐。” “嗯?”风飘絮的脸色冷下来,冷道:“我已经没有大碍,已决定回去。” 风飘絮这般语气就是不容反驳,凝烟却再度违逆道:“姐姐你得留下来。” “理由。” 凝烟听了听四周动静,然后压低了声音:“上面传令,要你借在南宫家之便,掌握到薛丁下落。” “上面?薛丁?”风飘絮神色微凝,“是对魅姬下的令,还是对风月楼下的令?” “是对风月楼。” “谁传的令?” “逍遥死侍。”也便是以往的传信黑衣人,数量不多,多以聋哑人担任,地位仅次于魑魅魍魉,负责各楼联络。 “竹无心呢?” 凝烟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动静。 风飘絮便道:“那就不用管,按我说的,接我回去。” 凝烟却担忧道:“姐姐你是玄字一楼的舵主,负责的就是情报。上面下了令要你探出薛丁下落,你这么回去,能交代吗?” 风飘絮眸光一厉,“我做事何时轮到你过问?” “凝烟不敢,只是南宫碧落同在抓捕薛丁,凭借她的本事,如果不占一点巧从她这里多探出一些消息的话,恐怕很难从她手里占得先机,不抓到薛丁恐怕对风月楼不利。” 风飘絮眼一眯盯着凝烟,“你是为了私仇,还是真的为了风月楼?” 凝烟看了一眼风飘絮,就垂下了眼眸,“风月楼立下根基不易,只是希望姐姐慎重考虑。” 风飘絮冷笑,却也因为看到凝烟的不足而让有些乱了的心神镇定下来,她沉默了片刻,“罢了,上面要薛丁的下落,容我再想想吧。” “那回楼一事?” “暂且搁置。” “是。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嫣然。”风飘絮叫住了凝烟,“走不出心结,你一辈子都会被束缚。我一直希望你能独当一面,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带领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凝烟停下了脚步,不敢回头看风飘絮。 风飘絮也并不指望凝烟回头,“禁娼令已废,鸣玉坊解禁。我不在楼里的时候,一切都交给你负责,瑶红从旁帮衬,你不用再事事向我报备。南宫碧落这里我会负责,其他的就随你吧。” 凝烟一惊,这是风飘絮对她放权了,就算她动用风月楼的情报网去抓薛丁,风飘絮也不会再过问。 她喉咙一紧,背对着风飘絮点了点头离开。 风飘絮见她离去,微微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声。 随后她看着南宫碧落的房间,不禁支撑在梳妆台上揉了揉额角,伤口的疼痛哪及得上此刻的心烦意乱。 从南宫碧落处探听消息,只要她想的话应该不难,难的是她要拿南宫碧落怎么办? 她多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可是回想养伤这段时间女捕的种种体贴与小心,她根本不敢去确定。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欠南宫家的更难还清了,还是注意分寸吧。” 风飘絮已有了决定。 南宫碧落不知道风飘絮的心事,依旧精神饱满地尽着都察院总捕之责。将寻找唐天放一事给一众江湖朋友放了信后,走在街上她就察觉到了身后跟着的尾巴。看来她这个捕头虽小,随时还不得安宁。 南宫碧落嘴角一勾,反正也很久没有巡街,她回了都察院拿了司捕房上悬挂的锁链就出了街,名震四海的第一女捕,此刻看起来也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差役。 第317页 夏季已至,太阳有些晒,南宫碧落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思索的是:晒黑了会不会更不好看? “嗯,我还是要多注意一点。”女捕自言自语道,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看得暗处跟踪的人一头雾水。 随后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被女捕带着出入了一些女儿家才会流连的地方。 每每女捕回头,他们被逼得不得不拿起一盒胭脂看的时候,就能看到摊主和店家那怪异的眼神,窘迫得恨不得缩地三尺。 如此反复了一条街市,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街上哪里还有女捕的影子。 街道两旁,屋檐掩着屋檐。 屋顶上一个视线不佳的角落里,本是消失的女捕正环抱着剑看猴一般盯着在人堆里找她的人。南宫碧落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从怀里拿了个梨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顺到手里的,在捕服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下,酸甜酸甜的味道让口舌生津,解暑又解渴。 她就吃着梨看着那群跟踪的人满头大汗寻找她,最后还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一条街。 等那些人走了,梨也只剩一个核,南宫捕头才从房檐上下来,手中佩剑在掌心转了转,将核往街边小贩的垃圾筐一扔,潇洒的继续巡街去了。 “南宫捕头,闲来无事逛街啊?要不,您赏个脸,我们去喝两盅吧,聊聊你办案遇到的奇事。”路边混混与她打了招呼。 “没看见本捕穿着公服吗?喝酒闲聊还是改天吧。”南宫碧落没给面子。 那路人一看,调侃道:“这不就是逛街嘛,得,您别瞪,您逛您的。” 将那些街混混瞪走,南宫捕头一点都没有过意不去,谁说她是闲得乱逛? 且不说她今天就是来遛狗的,她还在思索怎么样向心仪的人表白,难道这不是事儿? 一路走走停停,迎面就遇上了樊二,没说上几句,一声熟悉的‘哟~’就传来。 “这不是南宫捕头嘛?”吕三娘扭着身子就走向了南宫碧落他们。 第108章 吕三娘没想到采买竟会遇上南宫碧落,自从人皮案结案后,她几次想找机会感谢南宫碧落都落了空。相请不如偶遇,眼前正是好时候,她几下就到了南宫碧落跟前。 一看上次那个小捕快也在,吕三娘笑着就打了招呼,“哟,小樊也在啊,那也是巧了。” 小樊?南宫碧落挑了挑眉,目光在吕三娘和樊二之间来回了一下,朝吕三娘身后一看,三个保镖两丫鬟两小厮,丫鬟小厮手里还都提着东西,“吕老板出来采买?” 吕三娘一听就花枝招展笑起来,“可不是,院里重新开张,要张罗的挺多,小樊有空去照顾姐姐楼里生意啊~” 青楼老鸨的习气不改,倒叫樊二脸通红。小伙子看了眼南宫碧落,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南宫碧落面上也是似笑非笑,背在背后的手一晃,缠在佩剑上的锁铐就哐啷一响。吕三娘当即发觉不妥了,掩饰性咳嗽了一声:“咳,我这嘴快,当个玩笑听了罢了,可没怂恿官差的意思。” 南宫碧落笑了笑,没有揪着刚才的话不放,只道:“既然吕老板生意要忙,我们也不耽搁您时间,告辞。” 吕三娘上手就扯住南宫碧落袖子,“诶诶诶~别走啊,我还有事呢。” 南宫碧落无奈地看着又被吕三娘扯住的袖子,然后盯着吕三娘,蹙眉道:“有事说事。” 吕三娘会意,忙松开了南宫碧落衣袖,还把扯皱的地方理了理平。南宫碧落眉梢一跳,阻止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吕三娘,明知道不让她动手动脚,怎么还摸上了! 吕三娘手绢掩唇隐藏了得逞后才笑道:“其实只是想对南宫捕头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况且这大太阳晒的,我们找一家馆子坐着,让我聊表谢意正好,小樊捕快你也一起吧。” “这——”有南宫碧落在,樊二作了不了主,私心里他是愿意去馆子里坐会儿的。 南宫碧落尚有犹豫,随之瞥见去而复返的跟踪者,她思索了一下应道:“好啊,吕老板请。” 吕三娘闻言一喜,随即指了指前面,“那我们就去前面的福来楼,春花你带他们先回去。” “老板娘。”丫鬟春花凑近了吕三娘低语,“不留下保镖吗?” 吕三娘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也压低声音回道:“没眼力见的丫头,留什么保镖,带他们回去。” 春花被骂不敢多嘴了,带着迎春院的人离开,吕三娘三人也朝着福来楼走去。 进了福来楼,跑堂的正在招呼前脚进去的客人,吕三娘就向柜台掌柜的道:“掌柜的,一间雅间。” 掌柜的正在算账,听见后本来笑眯眯地抬头,一见两个穿捕服的人,其中一人还是南宫碧落,笑容就一僵,随后又见说话的是迎春院老鸨,笑容就淡了,“真不好意思,雅间满了。” 吕三娘眉头一皱,看了下稀稀拉拉的客人,“还没到饭点就满了?” “满了。” “算了,吕老板,就在大堂找个座吧。”南宫碧落发了话,找了个靠窗光线亮堂的地方坐下。 吕三娘也不再纠结雅间,他们一落座,南宫碧落就看到跟踪她的人找了个僻角坐下。 “先来两壶你们这儿的招牌玉堂春和两斤酱牛肉。”吕三娘先点了酒和下酒菜,小二一下去,她就笑道:“一点酒没关系吧。” 第318页 “没事。” “那就好。”吕三娘心情显然不错,眼眉如弯月。她为面前的二人倒了茶,自己也端起茶杯,“酒还没上,我先以茶代酒答谢二位一杯。” 南宫碧落笑起来,“职责所在罢了,吕老板真正要谢的是风老板,对了那晚你们是怎么从破庙逃出去的?” 提及风飘絮,吕三娘笑容有些僵硬,“风飘絮啊。那晚她找机会踢中凶手作为男人那要命的地方,让我先逃走,我又回去给了凶手一闷棍把腿受伤的她救出来,之后我们就分开逃跑了。其实也算扯平了吧。” 最后一句吕三娘几乎是嘀咕,她喝了一口茶,不愿多提风飘絮,却瞒下了风飘絮的真容与特殊口技,“说起来另外那个小捕快怎么样了?听说他也伤得不轻。” 樊二接了话,“小虎啊,流觞姑娘医术高明,那小子过两天就能复职,现在在家养着。” “没事就好。”吕三娘点了点头,“还是南宫捕头家里人才济济,看了南宫捕头一家才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南宫碧落礼貌一笑尚还没有说话,小二却前来说道:“客官不好意思,小店酱牛肉和玉壶春都卖完了。” 吕三娘当即沉了脸,“等了那么久,你才来给我说卖完了?” “对不住,要不你们换家店吧。”小二脸上有为难,南宫碧落看向柜台后阴沉着脸的掌柜心里有了数,说没有雅间从她坐下已经看到三拨人上了楼。 吕三娘却不干了,“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小二瞄了眼掌柜,哭丧着脸没敢动,南宫碧落开口道:“算了吕老板,我们还是识趣一点,换个地方吧。” 女捕腰间的锁链晃荡了一下,她起身从腰间掏出了碎银放在桌上,然后拉起了生气的吕三娘出了福来楼。 走在街上,正好临近中午饭点,太阳火辣辣的,心情还被败坏了。 吕三娘气上头来,挣了两下南宫碧落,没有挣脱,“南宫捕头,你为什么拉我出来?福来楼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酒楼,怎么可能没酒没菜,这不是摆明店大欺客,不和他们理论一番,我咽不下这口气!何况我好不容请你吃顿饭,这么不给面子,我吕三娘也不是好惹的,你别拦着我。” “吕老板算了,就是因为你请的我才让福来楼的掌柜耍了。”南宫碧落将吕三娘带离了福来楼那条街。 “什么意思?” “刘福通寿宴,死了几个商贾,其中有个是福来楼老板的双胞哥哥,我还被冠上了刘府走狗的名头,之前可是风闻一时啊,这个吕老板不会不知吧。”南宫碧落说得平平淡淡,对于传闻怎样不甚在意。 “刘公公?”吕三娘一怔,然后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刘公公都死了,他做的事总不能算在你头上吧?” 南宫碧落被吕三娘的谨慎逗笑,回头瞄了一眼依旧跟着她的人,却是道:“是啊,刘公公已经死了,吕老板也没有巴结我的理由了。有时候和我牵扯太多,反而会害了吕老板。” 吕三娘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只能是因为想要攀附权贵才能与你相交?我吕三娘是市侩,可也知道知己难求,朋友可贵。你南宫捕头名扬天下,义字当头,我就不能仰慕结识?还有说什么会害了我,你怎么不怕害了风月楼?还是只有风飘絮那种自命清高的虚伪女人才入得了南宫捕头的眼?”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吕老板说话就说话,你何必扯上风老板,还出言不逊。” 吕三娘脾气也上来了,“什么叫出言不逊?风飘絮的作风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喜欢故作神秘吊着人的胃口,在我眼里就是虚伪。” “虽说同行是冤家,好歹你们也算同经历了险境,不必有这么深的偏见吧。”南宫碧落的语气尚且客气。 “哼,你越是帮她说话,我越觉得她心机深沉,怎么就不能有偏见。” “我只是就事而论,没有偏帮谁。” “就事而论,那你有多了解她?七年成就天下第一楼,她背后使了什么手段你焉能知?当初她上赶了巴结六部官员,转头就暗中卖了别人,踩着那些人的肩膀攀更高的高官,都是做这行的,手头干不干净,我们自己清楚,南宫捕头你可不要被表象迷惑。” 南宫碧落仍然保持着风度,“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想同样适用于你们。” “是身不由己,可身不由己并不是装白羊的借口,有些事做了就别藏着掖着,那样反而让人讨厌。”吕三娘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可怜的小捕快樊二,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在吵架,他一向觉得女人的心思很神奇,就像他心仪的那个姑娘。 “那个——不是说喝酒聊天吗?”樊二找准时机开了口,“南宫捕头,你要是不忙大案,要不我们去看虎子吧,就在他那儿凑合啦,那小子看到你去一定很高兴。” 南宫碧落也觉得和吕三娘争论下去不是办法,便点了头,“好,我们去看小虎。” 哪知吕三娘立马道:“我也去。那小捕快的伤多少也有我的原因,我去慰问一下不过分吧?” “去吧去吧,那小子大概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为捕快被人感谢慰问的滋味。”樊二害怕她们又争论起来先答应了,南宫捕头不一定说得赢吕三娘那张嘴。 第319页 南宫碧落倒没把吕三娘的气话放在心上,只是十分佩服吕三娘软磨硬泡的功夫,点头无奈道:“走吧,我们买些东西带过去。” 三人便又走到街上去买些慰问品,半道遇上乞丐向衣着艳丽的吕三娘讨赏,吕三娘心有余悸地躲在了南宫碧落身旁,习惯抓住了南宫碧落胳膊,指着那些乞丐道:“你们别过来,离远点。” 那样子真是被之前那个变态杀人魔吓得不轻,好在没有直接上脚将人踹开。 南宫碧落伸手帮她挡了一下,那些乞丐就不敢偎上来,她摸了摸腰间准备给乞丐些赏钱,倒是吕三娘先她一步扔了铜子到几个年龄偏小的乞丐碗里。 “好了,赏钱给了,你们快走吧。”吕三娘打发走了乞丐。 南宫碧落见状倒颇为意外,还以为吕三娘连钱都不敢再施舍。吕三娘见乞丐一窝蜂似的走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叫了一声:“哎呀,不该给小乞丐的。” “怎么,又后悔给钱了?”南宫碧落以为吕三娘还是有了阴影。 吕三娘却摇了摇头,“不是,给了小乞丐说不定会被其他乞丐抢,饿肚子要活命的时候,人都是恃强凌弱的野兽,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南宫碧落倒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那些小乞丐能活下来,必定也摸索出了保命的方法,不用操心。” “我才懒得操心,随手就是积个福报,迎春院已经够我操心的。”吕三娘倒转头就把这事抛开,也松开了南宫碧落。 便是这时,一声呼唤传来:“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闻声一看,立马打了招呼,“曹小姐。” 曹雨安总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英姿勃发的女捕,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变得爱逛街也是因为想要巧遇,可是为什么南宫碧落身边又是这迎春院的老鸨? “呀,曹小姐别来无恙啊,看你风采依旧,还真有曹老板的风范。”吕三娘习惯恭维起来。 “彼此彼此啊,看吕老板气色也是走出剥皮魔阴影了。”曹雨安随意寒暄了一下,然后看向南宫碧落问道:“你们这是?” “我要去看上次保护我的那个小捕快,南宫捕头抽空为我带个路。”吕三娘先回了话,她上下打量着曹雨安,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这样啊。”曹雨安还以为能和南宫碧落聊一会儿,再则她也不希望有吕三娘在场,便道:“那我不耽误你们了。” 曹雨安欠身离开,却是南宫碧落叫住了曹雨安:“曹小姐留步。” 女捕侧了**,从吕三娘身边掠过,去到曹雨安面前,低声道:“听说曹员外和玉器大亨文方天关系不错,我向你打听个人。” 曹雨安面上的喜悦顿时散去一半,隐去了失落,“这样啊,你想打听谁?” “巧匠唐天放。” “这人是玉器大家,又精通巧锁机关,很多商家都愿意让他帮忙打造金柜和器具,但从来没人见过他。好,我回去告诉爹爹,让他帮忙打听一下。” “多谢了,如果有消息就派人来南雍巷吧。” “嗯。” 随即南宫碧落声音拔高:“那还真是可惜了,灯会那天你和秦兄本该夺魁,拿下王爷珍藏的玛瑙杯。” 曹雨安一头雾水,却见南宫碧落对她眨了下眼,她便知道这是说给别人听的,附和应了声:“那也没办法,灯会中断,命该如此,无缘也无法。不过曹家还是有其他古玩值得品鉴,南宫捕头得空也可来观赏一番,雨安还有事,先告辞了。” “慢走。” 南宫碧落目送走了曹雨安,暗道:还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吕三娘见曹雨安离开了,便走到南宫碧落身边道:“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嗯,走吧。” 南宫碧落便带着他们,包括那些尽责的尾随者一并朝着陈虎家走去。 吕三娘还不忘朝曹雨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曹家小姐怎么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呢?自己对她一直客客气气的啊?得罪了曹家对她没有好处,以后还是小心一点吧。 而真正的祸首南宫碧落倒无所觉,一行三人去了陈虎家。喜得陈虎光着脚就下了床,他那瞎眼的姐姐也十分高兴,拉着南宫碧落的手就说着感谢的话。 要不是南宫碧落举荐,他们姐俩还在乞丐堆里打混。 南宫碧落则表示只是举手之劳,还夸赞陈虎有天赋,客气来客气去的,没完没了。还是吕三娘这人精打了圆场,一番调笑逗趣,倒让小小的茅草屋内气氛欢愉起来,而且吕三娘还挽袖亲自下了厨,着实展露了一把好手艺。 几个人一张桌子,几坛酒,一聊就聊到了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樊二喝醉了就在陈虎家挤了挤,南宫碧落则负责把吕三娘送回去。 走在去鸣玉坊的路上。 吕三娘还嘲笑樊二:“看起来七尺的男儿几杯就倒,真不中用。就他那怂样,还想追邻家那姑娘,悬。” 南宫碧落听了只是笑了笑,不过经过这次相处交谈,她倒对吕三娘改观不少。 “你们衙门的小捕快可得好好练练,以后走江湖保不准被人几碗黄汤就放倒。反倒是南宫捕头看起来酒量很好啊。哎,你怎么不说话?” “吕老板口若悬河,我不太好接话啊。”南宫碧落调侃。 第320页 “你这是嫌我话多?我这是被逼出来的,当小姑娘那会儿,我还不是曾矜持害羞过,可处的是什么地方啊,没用!还不如撒开来。” “能做到吕老板这位置的,都算传奇。”南宫碧落难得恭维了一下吕三娘。 “这话中听。柳易枝,风飘絮,还有潇湘馆那些老鸨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倒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吕三娘没在迎春院内,自然也放松开话多起来,说起了当初盘下迎春院的不易。 南宫碧落就静静听着,吕三娘还向她说起了当年动心的那个侠客,“要是我当初跟他走,现在孩子都到这儿了吧。” 吕三娘手一横,横到了南宫碧落的胸前,然后又幽幽叹气,“算了,后来听说他被仇家杀了,看来我选择自力更生是对的。现在不也挺好,走江湖的下场都不太好。我说南宫,你怎么老是听我说啊,你也说说你的呗,这些年走南闯北有没有遇上个大侠或好汉动心的?” 南宫碧落对吕三娘的好奇心无奈一笑,“我以为你故意支走那些保镖设计让我送你回来,就是听你想说的话的,我只需要听就好。” “原来你知道我那小心思,还不是为了交个朋友,以后多一个人罩着我吕三娘。”吕三娘倒也坦诚,“哎呀,我看我们也挺聊得来,都是女儿家,你就和我说说也无妨啊。女人的友谊可都是逛街和聊天谈出来的,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我也想看看不走寻常路的女捕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吃的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 “原来有七情六欲啊,那就和我说说呗,我吕三娘阅人无数,说不定还能帮你。” 南宫碧落看吕三娘那一脸得意,本来只想一笑带过,不予理会。但想了想,她还是问道:“那如果我有心仪的人却不知道如何表白,依吕老板高见该如何做?” “你表白?”吕三娘来了兴致,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宫碧落,“嗯,仔细看南宫捕头也是清秀的姑娘,还蛮耐看的,气质也特别,大胆说呗。” “哪有那么容易。” “有什么难的,喜欢不说出来那叫自虐,说什么暗恋,还自以为多痴情呢,还不是胆小。说了大不了被拒绝,你依旧可以放心上,而且还可能有意外惊喜。”吕三娘又口若悬河起来,“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男人啊,无外乎……” 南宫碧落只安静的听着,已经习惯了曲水的聒噪,也就不会为吕三娘的话多烦躁。 吕三娘已经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经验之谈,结果南宫碧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知怎的,想起了楼里那对喜好磨镜的丫头,突然一惊。她上下打量着高挑的南宫碧落,又想到了曹雨安。 一下子,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惊奇。 “到了。”南宫碧落却出了声打断了她的猜想。 吕三娘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哦,好的。”她走上了台阶,随后又回头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进去后才走,提着灯笼握着剑,在夜色里又温柔体贴又令人心安。 吕三娘欲言又止起来。 南宫碧落见她还不回去,便道:“吕老板,快回去吧,就算有话聊,下次还有机会,南宫碧落愿意多交一个朋友。你看,一会儿就该有生意上门。” 吕三娘一听,乱七八糟的心思先放到了一边,立即喜上眉梢,“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可得多罩着我迎春院。” “好,如果有需要,派人到衙门支会一声即可,不过我还是希望走的不是衙门。” 吕三娘先是一怔,随后呵呵笑起来,“呵呵,你也会开玩笑。谁想沾上官司啊,我当然也不愿意走衙门,只是有你这一句话,我腰板也敢再硬气些,多谢。” “客气,快进去吧。” “嗯。”吕三娘点头,转身后还是又回过头来,“南宫。” “嗯?” “那个,我是想说你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无论怎样还是应该大胆表白一次,至少不会有遗憾,我会支持你。” 南宫碧落被吕三娘的话弄得一愣,随即面容一柔,微笑道了声:“谢谢。” 吕三娘亦点了点头,进了迎春院。 南宫碧落看着张灯结彩的迎春院,再次感叹吕三娘有些意思。 随后女捕望向不远处的风月楼,她会表白,但也要找个好的时机,至少等风飘絮的伤恢复。 女捕下定了决心,可是这一望却望到了一道曼妙矫灵的黑影从风月楼出来。借着黑夜的遮掩,腾挪而去。 似曾相识,莫非是魅姬? 南宫碧落当即飞身而起,跟了过去。 第109章 墨染婀娜身,足尖点瓦踏夜行。鹰飞猎弓随,浩气红颜遮暗红。 只见黑浆灰白混杂的夜幕下,一身捕服的女捕尾随着前头的黑衣人,在屋檐瓦砾间起伏飞跃。踏瓦无声,如披轻风无形羽,前头黑衣人的身形无疑也是个女子。 南宫碧落越看越觉得那身形与魅姬相似,只不过偷偷跟在那黑衣人后面,她忽而又心生疑窦,怎的觉得前面之人轻功弱了些?还是说故意引诱? 正当此时,便见前头的人落了地,南宫碧落亦无声跟上。 僻静长巷九道拐,黑衣人脚步轻灵穿梭其间。南宫碧落亦步亦趋,不近不远跟着。 第321页 正走到一个十字岔口时,南宫碧落突然浑身紧绷,耳朵一动,本能将佩剑抬起一挡,同时另一只手在腰腹处一抓。佩剑挡下了一柄妖异赤色宝刀,手中也抓住了一只戴着佛珠的乌青色手掌。随即她就地腾空,身子在空中旋转了一下,松开了那乌青手掌,撇开了宝刀,一脚踢出去,与一人脚底对脚底,借力往后一蹬,退离开来,倒退了几步站稳。 南宫碧落虽说没被突如其来的袭击伤到,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被跟踪的黑衣女人转过了蒙纱的脸,一双露在外面的清冷眸子,闪过一丝讶色,随即警惕地瞪着南宫碧落。 再一看挡在她身前并揪出南宫碧落的两人,宝刀龙泣血,掌风带毒毒煞掌,不是赫连霸和谬空又是何人! 赫连霸将妖异的赤刀反刃搭在了肩上,冷笑道:“好一只鬼鬼祟祟的跟踪老鼠。” 南宫碧落将刚才动手翻乱的衣摆一正,笑着回应道:“本捕怎么会是老鼠?是捉鼠的猫才对。三位前辈真是有缘啊,我们这么快又会面了。” 黑衣女人往前走到赫连二人的中间,身侧白皙的右手也升起一股子阴煞劲气。南宫碧落眉间微聚,警惕起来,却是笑道:“魅姬前辈,不用这么大敌意吧。我们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对于前辈我是心存感激的。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一杯薄酒或清茶,晚辈有很多疑惑想请教前辈。” 却是谬空面容冷峻地冷哼了一声,对身后的人轻声道:“娘娘,少听这丫头花言巧语,她交给我们对付。” 魅姬露在外面的双眼微微眯起,从南宫碧落身上挪开,眼珠左右一动瞄了下谬空二人,便收起了内劲,转身飞身而去。由始至终没发出过一点儿声音,反倒让南宫碧落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觉,皱眉唤道:“前辈留步!” “留什么步!” 赫连霸呵斥了一声,提刀就砍向了南宫碧落,谬空也抬掌攻击。 南宫碧落不得不一挡一退,又借助赫连霸二人攻来之势,向后倒飞撤了几步,目光看着空中身法不及之前快的魅姬,心中疑惑更深,一来摸不准魅姬想法,二来不知道她去风月楼有什么目的? “南宫碧落你往哪里看!”赫连霸的长刀又划向南宫碧落,“你也太得意了,和我们对战还敢分神!” 南宫碧落脸色立马一变,右手的佩剑在手中旋转了一下,格挡住赫连霸横劈而来的刀,又侧身腾空一躲躲开了谬空的毒煞掌,飞起来的身子趁落下之时又踩在赫连霸刀刃上借力一跳,从赫连霸头顶上翻过,再度与赫连霸二人拉开了距离。 此时,魅姬已经没影,南宫碧落也不敢再分心,但面对又要攻上来的赫连霸二人,她连忙抬手道:“二位前辈且慢!” 哪知回应她的是赫连霸对着她左手掌心就刺来的刀,以及谬空再度挥来的掌。南宫碧落瞳孔一缩,左手危险地贴着赤色的刀刃使了招少林龙爪手扣住赫连霸握刀的手腕,拿着佩剑的右手也以拳抵住了谬空的掌心,连剑鞘里的剑都颤抖了一下,三人才暂时僵持在了一起。 谬空冷笑着用力推着南宫碧落的拳头,让她右臂慢慢弯曲。赫连霸倒没有直接挣开南宫碧落的手,而是趁着靠得近,冷嘲道:“打架哪有喊停就停的,你让我们且慢就且慢,我们不是很没面子?” 赫连霸话音一落,就用内力生生震开了南宫碧落的龙爪手,谬空也默契地加大了力量。南宫碧落不得不凝气一沉,右手一招武当四两拨千斤的摆腕化去毒煞掌力道,让他打中肩膀,也借由谬空这一掌,错开了赫连霸抹向脖子的刀刃,双脚在地上连旋了三圈,才从赫连霸二人的夹击下又撤出来。 南宫碧落一站稳,就又道:“我不想与二位前辈为敌。” 谬空此时亦冷笑道:“功夫果然不错,不过今天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哈哈哈,毒和尚难得斗志高昂,不过还是让我单独会会她,免得说我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赫连霸横刀拦了一下谬空,有着刀疤那边的脸上嘴角一弯,就挥刀指着南宫碧落,“从知道你是俞点苍徒弟后老子就想宰了你,你不想与我们为敌,老子还想一刀劈了你嘞!新仇旧恨,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霸刀刀法真正的威力!” 赫连霸话音一落,刀花一挽就纵身一跃,随即空中举刀,龙泣血如黑夜中一道赤色的闪电,霎时雷霆万钧般劈了下来。 轰隆一声! 赫连霸一招开天辟地,竟然真的裂地三尺,雄浑的刀气地滚龙一般向南宫碧落冲击而去。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身子往旁边一撤,同时右手佩剑在背后转动也挪到了左手中,堪堪躲过,随即不得不立马拔剑出鞘,往身前一竖。乒的一声,龙泣血就砍在了剑刃上,铛的一声,剑被劈成了两段,南宫碧落忙用剑鞘又一挡,剑鞘被劈落,人也被震得撞向了墙壁,墙被撞得裂开掉了砖。 南宫碧落贴着墙壁顺势翻了几圈,躲开了赫连霸连连劈下的刀锋,每一次都差点被划到,直到翻转了一段距离,南宫碧落内力汇聚掌心,往身后墙上一拍,身子如同弹射出去,离开了那面已经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的墙。 女捕空中前翻,甫一落地又是连着的一个后空翻,赫连霸的刀就从她下方划过。南宫碧落登登登后退几步,才算是躲过了赫连霸气势滂沱的一波攻击。她站定身形,看了看手中的断剑,不得不承认千人一刀赫连霸的刀法强横无比,江湖上鲜有刀客能匹敌。 第322页 “果然是霸刀!”南宫碧落赞了一声。“晚辈佩服,前辈江湖过招点到即止吧。” 赫连霸却又朝着南宫碧落砍来,少了兵器,南宫碧落不敢硬接,只能凭借刚才摸索出来的霸刀路数和本能躲避着刀锋。赫连霸一边挥砍一边还笑南宫碧落:“小丫头,躲刀倒挺快,你的神剑三式呢?英雄大会上不是风头出尽吗!” 南宫碧落差点就被削到手臂,弯腰撑地侧身躲过。却是这时赫连霸脸色一变,只见他一刀挥砍而下,南宫碧落手撑于地,却已经早就料到般随势飞起了一脚,正好踢中赫连霸挥刀之手的手肘,阻拦下了他的刀势还不算,她手掌在地上一拍,人旋身飞起不说,还一脚踢中赫连霸胸口,将他连人带刀踢开,人也稳稳当当落了地。 女捕手中断剑不曾扔,还抬起手臂仔细看了看,回骂道:“我敬你前辈几次忍让,你莫欺人太甚了。划破了我的新捕服,我就拔光你一头杂毛!” 赫连霸被踢得退了好远,站稳后还捂住了胸口。南宫碧落看似简单的一脚让他火辣辣的痛,连经脉都是一股堵塞的灼痛感。他运气一震,才让气血又畅通起来,张口就骂:“好狂的丫头。吞象蛇鼠烂肚皮,也不怕撑死,你要能做到,就手底下见真章!” 虽说他这般叫骂,却不如之前一样,对南宫碧落先发制人,而是面色铁青地瞪着察看自己衣服破没破的女捕,没有轻举妄动。 一旁观看的谬空此时也是脸色凝重,虽说南宫碧落一直处于躲避的局势,但赫连霸不过也是仗了神兵之利。南宫碧落若真使出了神剑三式,恐怕赫连霸还真讨不了好,这该死的丫头那一身内力和武功还真有狂的资本。 谬空取下了脖子上的佛珠,对赫连霸道:“大刀疤,让我也来会会她。” 南宫碧落顿时脸色一凝,盯着谬空动作,忽而三人都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高呼:“什么人在那里!” 赫连霸立即收了刀势,“是巡逻官差,毒和尚我们走!” 谬空也重新将佛珠戴上,冷哼了一声,和赫连霸飞身而去。 南宫碧落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将地上的剑鞘捡起套回了断剑,巡逻衙差也走入巷来,看得满地破败惊讶不已,带头的顺天府捕快跳过碎砖烂地到了南宫碧落旁边,张口就问:“南宫捕头这是怎么回事?您没事吧?” 南宫碧落看着谬空他们离去的方向揉着肩膀,摇了摇头,“没事,遇上两个小心眼的前辈被教训了一顿。惊动了诸位弟兄真是抱歉,这里就劳烦帮忙收拾一下了,重新修葺的费用点出来后就送到都察院,让王大人从我月俸里扣吧。” 衙差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敢过问南宫碧落的事,南宫碧落从他们手里要了盏灯笼便提着回家了。 南宫府。 当南宫碧落回家的时候,家里女眷已经各自回房,估计都以为她今晚不会回家。她叫何五开了门后,也嘱咐他不要惊动苏映月她们就朝书房走去。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对面开了门,风飘絮站在门口,看着晚归的女捕。 南宫碧落笑着打了招呼,“风老板还没休息?” “在等你。” “等我?” “嗯。”风飘絮避开了南宫碧落视线,思索了一下,又抬起头时,南宫碧落却已经走向了她,没几步就到了面前。 女捕星眸低垂,嘴角含笑,就算风飘絮知道她平日里也是笑眯眯的模样,此刻却也有些不想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她神色如常道:“我有事相商。” 南宫碧落疑惑地蹙了下眉,随后轻声道:“那进屋说吧,今晚风比较大。” “……好。”风飘絮转身进了屋。 当两人都进屋坐下后,南宫碧落将剑往桌边一靠,就柔声问道:“风老板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烛光映面,风飘絮再次在南宫碧落清澈的目光里看见了自己。两人同处一室,以往的平静荡然无存,只剩淡淡愁绪。 风飘絮借倒茶定了下心神,开口问道:“你今晚回来得比往日迟了些,是衙门有事吗?” 南宫碧落接过了风飘絮的茶,回道:“不是,今天碰上了吕三娘,送她回去又碰上些事。” “吕三娘?”风飘絮的眼神突然一变,眸心划过一丝冷光。 南宫碧落刚好喝茶错过了,没注意到风飘絮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第110章 这几天都在南宫府养伤,风飘絮倒忽略了与她同患难的吕三娘。当时情况危急,她一不小心在吕三娘面前暴露了口技和真容,吕三娘已然成为隐患。 风飘絮很快收敛了杀机,问道:“她又缠着你?” 南宫碧落想起吕三娘不由得一笑,“倒也不算。今日和她一起去看了小虎兄弟,与她喝酒聊天,一聊聊到太阳下山,我觉得吕三娘也是位性情中人,多一个朋友也不错。” “哦?是吗?”风飘絮也笑起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南宫碧落想起吕三娘说的那些话,看向了风飘絮的眼睛,随即避开了视线,“呵,也没什么,聊了聊她的过去,也听我说了些办案时碰上的奇人异事。” 风飘絮却察觉到了南宫碧落有所隐瞒,她担心吕三娘向南宫碧落透露了什么,“就这些?我倒也想听听吕三娘的过去。” “背后说人不太好吧,下次找个机会一起吃个饭再聊。” 第323页 风飘絮面具下的眉一蹙,却笑道:“我们俩同桌只怕看着对方连饭都吃不下,还聊天?该不会是你们在背后说了我坏话,才不想让我知道吧?” “我怎么会说风老板坏话!” “你不会,那吕三娘呢?”风飘絮目光变得锐利,别有深意道:“我想吕三娘才不会放过我,只会想法设法抹黑我,难道就没说我什么自命清高吗?吕三娘要是说了我什么,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 南宫碧落想起吕三娘对风飘絮的评价,又见风飘絮一语道中吕三娘对她的态度,不由得摇头失笑,“你们做朋友一定比作对头来得有意思。” “嗯?”风飘絮眸色越来越深。 南宫碧落叹了气,“好吧,吕三娘她的确说了风老板自命清高,可我觉得那是在你们互相不了解又长期竞争的情况下产生的误会。吕三娘看起来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觉得你们缺少的是了解。” 风飘絮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多了解吕三娘?” 南宫碧落一听笑出声来,“你们连话都说得差不多,我看你们遇难时也是互相帮衬着才逃出来,不当朋友可惜了。” 风飘絮听到了重点,立马追问道:“她有说我和她具体是怎么脱险的?” 南宫碧落摇头,“那倒没有。吕三娘不太想提及你们遇难的那件事。估计一是有阴影,二是被你救了心里别扭,只说你先救了她,然后她又救了你,两清了。” “是吗?”风飘絮呢喃了一声,然后笑骂道:“这吕三娘就是会打算盘,她倒是想两清,我可伤得不轻。” 南宫碧落立马笑着接道:“所以你要好好养好伤,到时该算账就算,我也好——” “你也好什么?”风飘絮接了话后,顿时笑容就僵住了,但话已问出口,她也只好维持着笑容,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反倒被看得有些尴尬,她看着风飘絮,心事差点脱口而出。话在喉头里滚了滚,定了下神,笑了笑缓缓道:“这个嘛,等你伤好后我才告诉你。你不是说有事吗?” 风飘絮心头一颤,嗔怪了一声‘故弄玄虚’后,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再度松一口气之余,也趁机定了定心神,她准备说正事,等她放下茶杯后却见南宫碧落面色有异,按着肩膀还不停抬胳膊。 “你肩膀怎么了?” 南宫碧落苦笑,“撞墙上了。” 风飘絮这才发现她衣服上还有灰,哪是撞墙上,根本像是在墙上滚过,“怎么回事?你送吕三娘回去后,难道遇上了什么?” 南宫碧落捏着肩膀,沉吟不语,她思索了一下,才将佩剑拔出,将断剑放在了桌上,“我碰上了从风月楼里出来的魅姬。” “魅姬!”风飘絮心又提起来,竹无心根本不在京城,从楼里出来的魅姬就只能是凝烟,但看着桌上断剑又觉着疑惑,“你们交手了?这是她折断的?” “不是,本来我偷偷跟得好好的,但被谬空和赫连霸发现了。我说好话他们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动手,明明之前还能好生说话的。”南宫碧落又揉起胳膊来。“也不知道魅姬前辈去风月楼是做什么?魅姬千面,情绪还真是难以捉摸,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说过谁也别信,上次你抓了谬空,他们本来就有气,魅姬不发话铁定就会动手的,你别想着和他们好好说话,当心小命。”风飘絮拧了眉,担心南宫碧落对赫连二人太大意。 南宫碧落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抓了谬空?” 风飘絮神色一顿,知道说漏了嘴,不过虽惊不乱,立马有了对策,“嫣然来告诉我的,魅姬去楼里是为了下任务。” “难怪。”南宫碧落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说有事相商,难道就是指魅姬下的任务?” “是的,魅姬传令,找出薛丁下落。”风飘絮直接将她的目的说了出来。 南宫碧落神情严肃起来,“果然我没猜错。” “没猜错什么?” “我不是说过还有股势力在追查薛丁吗?我本来就怀疑是行尸楼,现在看来还多半就是。不过薛丁对他们究竟何用?” 风飘絮摇了摇头,不再主动说话,任由南宫碧落陷入沉思,上面的任务她有办法应对,她思索的是怎么避开南宫碧落的情愫又不让她有所觉。 南宫碧落则并未如同往常一样沉思许久,而是向风飘絮确认道:“他们给了你任务,要你从我这里得到薛丁下落?” 风飘絮点头,“没错。让我借在你家之便查探线索。” 南宫碧落又道:“你打算怎么做?” 风飘絮不作思虑便回:“得看南宫捕头你想不想给了。” 南宫碧落便是一笑,“当然得给,否则风老板不是失职?” 风飘絮也是一笑,“那你想给他们真的消息,还是假的消息?” 南宫碧落却沉思了一下,问道:“给假消息,风老板会受惩罚吧?” 风飘絮依旧微笑,南宫碧落的思虑在她意料之中,“也不尽然,只要我没有时间去确认消息真假,也就不会被罚。” 南宫碧落:“什么意思?” 风飘絮:“只要我尽快回到风月楼,没有了查探消息的便利,自然就有出错的理由,所以其实你给不给消息,给真或给假都没关系,只要找个理由把我送回风月楼。” 第324页 “你要回风月楼?”南宫碧落突觉失落。 风飘絮轻轻一笑,柔声道:“早晚也是得回的啊。” 南宫碧落不说话了,她沉默得越久,风飘絮的心就越慌,但却也知道南宫碧落会以她的安危为先,所以才以此为由回去风月楼,这样南宫碧落也不会察觉她的逃避。离开南宫家后要避开南宫碧落也就更容易了。 但风飘絮却低估了南宫碧落对她的看重,南宫碧落沉默过后,严肃道:“不行,就算我找理由把你送回风月楼,你还是可能会受罚。行尸楼要薛丁,我就给出薛丁下落又何妨。” 风飘絮希望落空只是皱了皱眉,无论去留得益的都是她,她反而担心南宫碧落会因情误事,“你的意思是?” “风老板,你就安心住下来,行尸楼要消息你给就是。” “我拿什么给,你不也不知道薛丁下落吗?” 南宫碧落淡然一笑,“你放心,只要行尸楼催你,我就能给你消息。不是都要抓薛丁吗?那就一起吧。” 风飘絮略一思索便问道:“你想把消息也放给王瑾?” “不错,最好他们能斗起来,这样才会露出更多破绽。哎哟。”南宫碧落肩膀越来越疼。 “你没事吧?”风飘絮将其他丢在了一边,对于谬空二人的武功她还是有底的,不由关心起南宫碧落伤势来,“你还是去让干娘帮你看一下。” “不用麻烦我娘,我屋里有药,抹上就好。”南宫碧落起身去箱子里翻出了跌打损伤的药,然后将断剑收拾了,“风老板你休息吧,事情都交给我。” 风飘絮却皱了眉,“你总是把一切揽在身上。我看你多揉的后肩,就算你不想让干娘担心,也要有人给你上药,我去叫流觞姑娘来。” 南宫碧落拉住了风飘絮,“诶——你就少走动了吧,再说让她们休息吧,平常没少跟着我熬夜吃苦。” 风飘絮如同触电般缩了手,南宫碧落便是一怔,看着空手,又看向风飘絮。风飘絮也知反应过大,立马就道:“你才别逞强,这个点说不定她们还没睡。” “是吗?”南宫碧落皱了下眉,有些察觉到了风飘絮的异常。她想了想,看着手中的药膏,然后道:“要不麻烦一下风老板帮我上药?” “我?”风飘絮一怔。 “嗯。”南宫碧落将药膏放在了桌上,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迎上南宫碧落透彻的眼睛,把拒绝的话生生咽下去。在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前,一切都还可控,她笑了笑,拿起了药膏,“好,我帮你上药。”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道了一声:“多谢了。” 随后女捕背转了身去,双手往细腰一抄就松开了腰封,干练的捕服变得有些松垮。南宫碧落将衣衫半退,露出了香肩,由于长发全部盘在顶上,颈部修长优美的线条就被一览无遗,她微微侧头,耳上垂下的耳坠就是一晃,晃得风飘絮眸光闪烁。 南宫碧落瞄了风飘絮一眼,继续脱掉了一只衣袖,斜穿着捕服,衣衫半裹,将受伤的地方裸露出来,随后坐下。 女捕纵使衣衫不整,脊背依旧挺直,平日藏在捕服下的柔美曲线晕开了烛光。 她并未回头,只朝身后异常安静的人平静道:“风老板,来吧,有劳。” 风飘絮闻声莫名打了个颤,从出神中被惊醒,她揭开药瓶盖子的手有些无力,靠近南宫碧落后,看着她半裸的肩,轻轻吐了一口气后才用指尖挑起了药膏,朝着南宫碧落的伤抹了上去。 当指尖隔着软腻清凉的药膏触及到热烫的肌肤时,两人竟是同时颤了一下。 南宫碧落不敢回头,风飘絮亦不敢动作,两人就如同静止般沉默。 直到女捕的体温烫了药膏,风飘絮才稳住手掌,将药膏慢慢揉开,心里想的是金蚕宝甲为什么是马褂样式? 她朱唇轻启,找到了莫名有些低哑的声音:“以后量力而行,万事当心。” “嗯。”南宫碧落嗯了一声。 “疼吗?” 南宫碧落却没再发出过声音,风飘絮也没再问,直到为南宫碧落抹好了药,再到南宫碧落穿好了内衫,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风飘絮低头盖上了药瓶,南宫碧落也避开了视线,等她拿起佩剑后,才抬头看向风飘絮开口:“风老板、” 风飘絮手中的盖子碰到药瓶发出了一声轻响,她也抬起头来,开口道:“早点休息,当心伤处。” “……嗯,风老板也早点休息。” 南宫碧落微笑着离开了房间,在帮风飘絮将房门关上后,南宫碧落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随后眉头舒展开来。 女捕步履坚定地朝着书房走去。 还是先把薛丁抓住吧,为了自己,为了风老板的任务,也为了化作凤凰回归天上的林姑娘。 在女捕的世界里,网已撒,必有所获! 第111章 南宫府,南宫碧落房间。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清凉的药香。 此时屋子里流觞刚为风飘絮上完了药,她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嘱咐风飘絮:“伤口已经结痂,恢复得很好,现在只需要每日早中晚涂一次夫人给你调制的药,就能让伤口处愈合得更快,疤痕也会慢慢淡去。不过你还是要注意忌口,不能饮酒多吃些清淡温补的食物,毕竟那一刀刺得不算浅。” 第325页 风飘絮将衣服整理好,谢道:“多谢流觞姑娘。” 流觞看着风飘絮和她随时戴在脸上的面具仍是轻微皱了下眉,沉吟了一下,道:“你是夫人认的干女儿,祭拜了老爷太老爷认了亲的,按理也算是我家小姐,不需要那么客气。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夫人真心,同样也是真心待南宫家。这是我写的方子,上面虽然有几味引子比较名贵,但对于你来说要获取应该不难,你的体质太过阴寒,若不注意调理以后恐怕落下病根,你又不是常年修习武功有内功护体的人,平日里还是多养着点好。” 风飘絮接过了方子,笑叹道:“姑娘话虽说得冷淡直接,但行为却处处温和体贴。南宫家的人是不是心里一旦接纳了谁,就会毫无保留地对人家好?” 流觞合上了药箱抬眸,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盯着风飘絮看了一会儿才道:“这家里别人我不敢说,夫人一定是这样,也只有她才会将我和水儿视如己出一样对待。她只要认可了一个人,一定是推心置腹的好,所以你不可以伤她的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否则你于心何忍?” 风飘絮迎上了流觞的视线,头一次对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姑娘产生了怯意,她嘴角勉强一牵,微笑道:“我怎么觉得流觞姑娘是话里有话,我难道一定会做出让干娘伤心的事吗?不,不会的,我一定不会愿意伤害干娘。” 若非万不得已,她愿意用命来保护苏映月。 流觞为风飘絮眼里的认真一怔,她愿意相信风飘絮对苏映月的真诚,可是她还是保持着清醒。往事不堪回首,她微微一叹,近似呢喃道:“就怕到时候不是你愿不愿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控制得了——算了,还没发生的事,我总是疑神疑鬼反而不太好。我相信风老板独掌风月楼这么多年一定有过人的定力,才能看淡风花雪月的迷幻,让风月楼在群芳窝里一枝独秀。” 风飘絮听了认定流觞已然察觉出了什么,脑海里出现女捕温和的模样,眸心却渐渐冷凝,“承姑娘谬赞,任何人都可以糊涂,我不能。所以——有些事不会发生。” 流觞被风飘絮眼里突然的冷漠刺得心里一颤,一双本该如秋山丽水般美丽的眼睛包含的却是如孤狼一样残酷的光。这种人孤傲而自持,对自己比对别人狠上百倍,流觞倏尔就心疼了一下,她将目光别开落在了药箱上,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或许她真的只剩下理智包裹的自私,心不动则不会受伤。 流觞定下了心神,重新看向了风飘絮,转过了刚才的谈话,问道:“我听小姐说过,风月楼是行尸楼的分舵是吗?” 风飘絮见流觞说起了行尸楼,也将刚才的事翻过,点了点头,“是的。” “行尸楼是否会将药物滥用在人体上?” 风飘絮眸心一沉,反问:“你是否查出了什么?” 流觞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就是没有头绪才向你询问。那几具行尸楼的刺客尸体包括后面送来的无头龙继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药物反应,他们的身体机能也异于常人。我从你的身上也发觉了与他们类似的反应,所以你能恢复得如此神速,我才又是惊奇又觉得意料之中,风老板,我且问你行尸楼里的人是不是都被下过药?” 风飘絮微微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心中那股杀意,她的双眼闭了一下又睁开,才不至于让杀意迎上流觞,“姑娘果然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就连干娘都没察觉到我异常的身体机能,你才为我换了几次药就察觉到了。” 流觞摇头道:“夫人那是没有接触刺客尸体,否则也会有所觉。这么说就是这种药物让行尸楼的人个个异于常人?还是说行尸楼依靠这种药物才让那么多本事高强的杀手归顺,也让他们成为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杀人机器?” “行尸楼要操控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点肮脏的手段。姑娘说得没错,杀手楼里人人都吃下了逍遥侯发下的药丸,此药丸一毒一丹,丹能提升他们的功力,但毒也会将他们慢慢变成怪物,一入行尸楼除了死之外,万法不得解脱。而杀手楼之外的人,也个个有把柄握在逍遥侯手中,威逼利诱这一套逍遥侯玩儿得出神入化,加入行尸楼的人都是有所欲求,逍遥侯满足了他们的欲求却也控制了他们的自由,而很多人还将这个从来不肯露出真面目的人奉若神明。” 风飘絮没在流觞面前掩藏对逍遥侯的恨意,逍遥侯是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的理由。 “那你身上也有毒啰?”流觞立即将风飘絮手腕拉过来为她再度搭脉。 风飘絮没有阻止,目光却变得忧伤,“我身上没有毒,是有人用命为我换取了一份不受药物控制的自由,所以和杀手楼里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不能让流觞将她与杀手楼联系起来,而且她身上还有化功散,流觞不会察觉到她有武功一事。 流觞疑惑道:“嗯?” 风飘絮却不愿再多说,只是将手收了回来,“这种药物的破解之法我暗中找寻了很久,但如同逍遥侯一样,藏得太深。如果流觞姑娘有兴趣,我可以把我这么多年搜集的情报给姑娘,若能找出破解之法,也是对行尸楼势力的一种重大打击。不过不能让南宫和干娘知道。” “为何?” “为了她们的安全。”风飘絮这样说道,她知道这样说流觞就不会再多问,只是为了安全仅仅是一个借口,她怕的是南宫碧落和苏映月的追问,所以一直不曾向南宫碧落透露过。 第326页 流觞沉思了一会儿,“我可以不告诉小姐和夫人,不过也不敢保证能有所获,毕竟天外有天,和行尸楼相比我还太年轻。” “尽力而为就好,我想逍遥侯也想不到你会察觉出这种药物,若是知道一定会毁掉鬼蝠妖和龙继他们的尸体。”风飘絮这么一说,警觉到了流觞的安危,“流觞,你今后也要小心,行尸楼总是无孔不入。” 流觞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尸体都在衙门验尸房,只有她一个人会在里面待很久。除此之外,她活动的地方就是医馆、太医院和家里,这三个地方她除了南宫碧落也不会和谁讨论尸体,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有劳风老板关心。” 风飘絮轻轻摇头,“无需多礼,帮你们就是帮我自己,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拉拢南宫的原因。”只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感情对人的影响。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流觞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风飘絮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药箱背过,你们最初就是因为目的相同结盟。你虽然只是个情报贩子,处境却也不见得安全,你也多加小心吧。不过在南宫家的时候,你可以轻松一些,多去陪陪夫人。” 说完后,流觞就点头一礼离开了房间,留下风飘絮面对南宫碧落的房间独自惆怅。 也只是那么一会儿,风飘絮做了一次深呼吸,就起身下地,依流觞所言去找苏映月了。 南宫碧落和曲水都去了衙门,何五五婶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流觞也在刚才进了家里的药室。苏映月则一人在房间里,敲着算盘还时不时叹着气。 风飘絮去时,正好听到一声叹息,她敲了敲开着的门,就走了进去,看见了摆满了桌的账本,还有旁边一篮子的针线衣物,笑着问道:“干娘为何叹气?” 苏映月一见风飘絮立即愁绪去了一半,“飘絮啊,来来来快来坐。” 风飘絮便依言做到了苏映月旁边,见苏映月手中还有毛笔,便问:“干娘是在合账?” “可不是,都是田租还有医馆和家里的琐账,算得我头昏眼花,最讨厌打这破算盘。”苏映月小孩子一般推了算盘一下,随后又伸手把它摆正。 风飘絮笑道:“不想算就休息一会儿吧。” “哎呀,我都休息了一上午,不算不行。老五是个大老粗,巧姐随夫不会看账,几个小的又各有各的忙,我那闺女和她爹一个德行,一身江湖气对钱没个底,我再不管以后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喝了西北风,愁死我了都。”苏映月年轻时想当甩手贵妇的。 风飘絮眼睛瞄了一眼账本,对合账的内容已经有了底,“干娘,虽说南宫家开销和收入的项不算复杂,但也可分账合计啊。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笔款项合重了,才一直平不了账。” “嗯?我看看,哎哟,还真是。”苏映月拿起账本一看,恍然大悟。 风飘絮看着她又拨起了算盘,开始还挺快,慢慢地又有些烦躁起来。风飘絮见状立即道:“干娘,你要是愿意,就将账本给我吧。” “你来合账?”苏映月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要点账核算,见风飘絮点头,她眉开眼笑,“愿意愿意,你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来来来。” 苏映月将一大摞账本连带笔墨纸砚和算盘一起压在了风飘絮面前,她揉了揉肩膀,就笑眯眯看着风飘絮有条不紊地拨弄起算盘来。那模样真是喜在了她的心尖上,她张口想要和风飘絮说什么,又怕打扰她,就笑眯眯地咽回了话,拿起了一旁的针线篮子,将一件破损的衣裳缝补起来。 风飘絮抬眸一看,那衣服是一件捕服,她便主动搭了话,“干娘,南宫的捕服不是好好穿着去衙门了吗?这件从哪儿来的?” “就是上次她去过刘福通寿宴后换下来的,她一把甩在了一边,我偷摸着捡起来了,她还不知道呢。”苏映月仔细地穿着针脚,有时还会将针在头发里摩一下,“其实从她当差以来,每一回破掉的公服我都偷摸着捡起来一件件缝好后收起来了,一个箱子都快满了。喏,角落那儿。” 苏映月朝角落里努了努嘴,风飘絮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两个大木箱,疑惑道:“不是只有一个箱子吗?另一个是?” 苏映月冷哼了一声,“另一个是她死鬼老爹的。你说我多好的一朵花儿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丈夫和女儿呢?南宫昊天那个混蛋,等我百年归老后,一定得去奈何桥上把他好好数落一顿。” 风飘絮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好在有面具加上苏映月也没注意,她便定了神轻声道:“干爹一生奔波,平冤请命造福百姓,该上天转世享福去了,干娘怎么还盼着他在阴间候着呢?” 苏映月冷哼了一声,倒和风飘絮扯起这些迷信之说来,“哼,不等我就投胎转世?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就连孟婆汤他也不敢喝,一定会等我下去把他骂够了才行。” 风飘絮听了玩笑道:“干娘,干爹是不是很怕你呀?” 苏映月却是幽幽一叹:“什么才算是怕我?说他怕我吧,就敢这么扔我一个人死去了。说他不怕我吧,自打成亲以来还真的就没和我红过脸。没成亲之前倒是经常凶我。” 苏映月用指背勾了下眼角,好像有些红了眼。风飘絮心里一痛,立即笑着追问道:“那你和干爹没成亲之前是什么样的?听说追求干娘的人从状元到侠客,十分之多啊。” 第327页 “呵呵,你这是想听你干娘年轻时候的事儿?”苏映月果然立即转换了心情,“那是,干娘我年轻时那可是实打实的美人儿。” “现在也是。” “呵呵。”苏映月被哄得笑弯了眼,随后小声道:“你要听我和你干爹没成亲之前的事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不和另外三个丫头说。” 风飘絮目光里带着几分宠溺,微微颔首。 苏映月便又坐直,咳嗽了一声,一边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边说起了她和南宫昊天的往事。 门扉透着阳光,屋子里风飘絮点着账,苏映月缝着衣,口中还缓缓道着往事,不时还会传出她们的笑声。 就连经过的门口何五和五婶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们就好像一对真的母女,享受着平凡平淡平静的时光。 这种光景是风飘絮从来没有想过的,越想珍惜越怕打碎它,她看着苏映月手中那件衣裳,不由自主就想到了穿它的那人。 她愿她一世安好,却不敢愿她心想事成。 都察院。 威严的第一女捕南宫碧落正站在衙门大院里,正对着太阳底下,阳光晒得她脸颊上滑落了一滴汗,她却身背双手,站如泰山,一双美目正扫视着前方比划着拳脚的许多年轻人。偶尔也会分神,抬头看看天空,估算着时辰。 今日都察院要招一批新衙役,南宫碧落作为总捕就要负责挑选,被各衙门举荐来的小子们,看见她是又紧张又兴奋,十分卖力,而我们的南宫捕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个模样俏丽,衣着干练的女子疾步而来,对她呼唤了一声:“小姐。” 南宫碧落才展了颜,“水儿,是有收获了?” 曲水点头,“我朋友来信,说夏桐华的确在淮阴帮出现过,我现在立马赶去淮阴帮。” 南宫碧落嘴角一勾道:“可以。回去骑上惊帆,从正东门走。” 曲水不解道:“嗯?那不是绕了大半个城吗?而且这样不是让人有机会跟踪吗?” “怕什么,等他们有能力跟上惊帆脚程再说,去吧。” “好。”曲水听南宫碧落这样说,也不再多问,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等曲水走后,南宫碧落往那些比划拳脚的小捕快里扫了一眼,早就发现大多数人都伸长脖子想偷听,充满了好奇,南宫碧落又是一笑,将张捕头叫了过来,她对张捕头低语了几句,就离开了衙门。 那些小衙役一脸困惑,还想着南宫碧落还没宣布哪些入选了,张捕头就清了清嗓子,点起了名字来。有人如愿进了都察院,有人遣回原衙门,也有人进了顺天府,当小捕快们不服闹腾时,张捕头一句这是南宫捕头的意思,那些小捕快就不敢再有异议了。 看似心不在焉的南宫碧落还是将他们的本事能力看了进去。 而南宫碧落手负刚领的佩剑,疾行离开都察院没多远,一支暗镖就朝着她侧面射来,女捕抬手两指一夹,就夹住了暗镖,随后取下了附在镖上的纸条。 纸条上就几个字:薛丁现身太原。 南宫碧落单手将纸条一揉,内力直接让纸条在手心化成了渣,随后她嘀咕道:“早知道不让水儿把惊帆骑走。” 她想了想京城里哪个朋友有好马,目标一下就定在了誉亲王府,她准备去敲诈朱洪彦。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年轻人叫住,“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打量来人,看起来像是个伙计,“这位兄弟是?” “我是曹家米行的伙计。” “莫非是曹小姐让你来传信?”难道唐天放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小伙计却道:“我家小姐邀南宫捕头到蓬莱楼一叙。” “嗯?”南宫碧落微微疑惑,随后对伙计道:“小兄弟,带路吧。” 伙计便带着南宫碧落朝着蓬莱酒楼走去。 第112章 蓬莱酒楼。 南宫碧落随着曹家小伙计上了二楼,来到酒楼最好的雅间,小伙计在门口止了步,“南宫捕头,我家小姐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说完,小伙计敲了三声门后为南宫碧落将门推开做了请,等南宫碧落进去后,他便把门带上退下了。 房间内只曹雨安一人,着一身素雅青衣,见到南宫碧落就喜上眉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圆桌正中一坛蓬莱酒楼的招牌好酒醉仙露已经开了封,清淡的酒香盈满了屋子,桌上还有几道雕琢考究的下酒小菜。 “南宫捕头。”曹雨安起身相迎。 南宫碧落走到桌旁,看见这架势不由问道:“曹小姐,这是?” “你先入座。”曹雨安提袖作请。 南宫碧落也没再多问,顺着曹雨安手势入了座,曹雨安便也坐下,拿起了架在酒坛上的木勺亲自为南宫碧落舀了一碗醉仙露。 盛酒的是青花白底的碗,里面荡漾着杏花儿黄的佳酿,酒面上浮着几颗红色的枸杞,舀酒的还是一名姿容美丽的佳人,可谓是赏心悦目。 南宫碧落安静地看着曹雨安动作,当曹雨安将酒双手奉到面前时,她便也笑着接下了,端着举了举以示谢意后,将碗送至嘴边,右臂一抬喉咙一动,一口佳酿就入了肚。清凉在嘴里漫开,夏日的暑气顿时散了去,南宫碧落眉梢微挑,赞道:“齿颊生津,回味甘甜,好酒!” 第328页 曹雨安一听笑意更浓,她喜欢女捕喝酒时的模样,不粗鲁也不扭捏,单手捏玉液,品入小乾坤,而且她一敬南宫碧落二话不说就喝下也让她心生愉悦,笑道:“你喜欢就好。” “我挺喜欢这种淡酒的。”南宫碧落笑着说了一句,却将碗放下了,她问道:“曹小姐,你叫伙计请我来,是不是有唐天放的消息了?” 曹雨安一听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么快就摆正了捕头脸色,多少有些不解风情,不过就算不解风情,女捕严肃认真的地方也是曹雨安眼中耀眼的地方,她也便收起了小心思,回道:“我爹去了百宝轩,他说起初还聊得不错,不过当他向文老板探听唐天放,那文老板却突然变了脸色,说——” “说什么?” “唐天放死了。” 南宫碧落一惊,“死了?” 曹雨安点头,“嗯,我爹转述文老板所言,说是这个唐天放是个难得的能工巧匠,不少人找他打造独一无二的饰品和保护贵重物品的机关巧锁,他的买主众多,他又恃才傲物贪天价。那些买主里不免有些是阴险狡诈之徒,为了让手中的饰品确保独一无二或者害怕唐天放暗中备用了钥匙机关,就雇人暗中追杀唐天放,好好的一个工匠因此遭了杀身之祸。” 南宫碧落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唐天放的名气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出来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她托人去查的时候就传出了死讯,哪有这么巧! 曹雨安多见到的是南宫碧落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到女捕如猎鹰一样的神情,担忧道:“唐天放死了对你影响很大吗?”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看见曹雨安关切的神情,又微笑起来,“对我倒没什么影响,可惜凤凰又无处可落了。” 曹雨安听得云里雾里,“嗯?” 南宫碧落却道:“曹小姐多谢你帮忙打探,这份情南宫碧落记下了,我还有事先告辞。” “诶?你这就要走了吗?”曹雨安当然不愿意南宫碧落又匆匆离去。 南宫碧落看了看桌上基本没动的酒菜,端起了那碗没喝完的酒,不好意思道:“辜负了曹小姐特意备好的酒菜,南宫碧落自罚这碗,改日再宴请曹小姐好好谢罪。” 她将酒一饮而尽,起了身。 “等等,你现在要去哪儿?继续追查唐天放吗?我可以问问那些叔叔伯伯,他们也时常向百宝轩定制唐天放所造之物。”曹雨安希望还能帮到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感激曹雨安的热心,便道:“我现在亲自去会会这位文老板,好好问一问唐天放之死,然后还得去太原。多谢曹小姐好意,你还是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曹员外会担心。” 曹雨安却道:“你要去百宝轩我陪你去啊,正好我有东西要送去修,而且文老板那人脾气古怪,非富贵不见。” “衙门的人也不见?” “这个不太好说,听我爹说顺天府尹徐大人曾拜会他,被他家掌柜挡在客堂半个时辰,最后一句文老板身体不适给打发回去了。” 南宫碧落笑起来,“这倒有点意思,非富贵不见,那我这个都察院总捕怕是入不了他眼。嗯好吧,有劳曹小姐和我走一趟了,请。” 曹雨安终是笑逐颜开,和南宫碧落一起离开了蓬莱酒楼。 走在去百宝轩的路上,曹雨安和南宫碧落闲谈起来,多是曹雨安在问,南宫碧落在答。斯斯文文的富家千金总喜欢听南宫碧落说一些惊险的事,时而担忧,时而低笑,灵动而活泼,倒让路过的好几个公子哥出了神,痴一点的还差点撞到人。 “原来捕快有时也要做镖师的活啊,想不到走镖托运有这么多讲究,一不小心就得送了命。”曹雨安听了南宫碧落押运护宝的事仍意犹未尽。“难怪每次爹爹要扬威镖局托运点什么的时候,那镖头总收那么贵的佣金。” “拿我们和镖师比,显然捕快走行道这事儿要更久一点。无论我们还是镖师,若不认识几个黑道,不会几句黑话,还真不太敢长距离押运。”南宫碧落微笑着瞥了一眼曹雨安,想起了林晚云,她也有过这样好奇的模样,“曹小姐,曹家签的镖局是扬威镖局?” “是啊,京城里就扬威镖局名气大。不过我不太喜欢他们,他们的镖师品行不端,总镖头余漫天更是人如其名,漫天要价贪欲大。”曹雨安有向曹凌风提过另挑镖局合作的事。 “余漫天三脚猫的功夫倒也在京城立下了足。”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这个余漫天靠的不过也是那几个拜了把子的强盗兄弟。土匪黑帮是一窝,他黑道上的哥哥倒不少,南宫碧落曾经还抓过一个,与余漫天打过交道,扬威镖局的确是个黑心镖局。“这扬威镖局也就是吹出来名气,曹小姐你们以后要是有东西托运,支会我一声,我托几个江湖朋友就带了。” “真的?”曹雨安眼睛亮起来,倒也没叫喜悦冲昏了头,“量小可以让你帮忙,可曹家小量运输很少,不太好麻烦你。” “朋友之间说什么麻烦,除非曹小姐不当我是朋友。” “怎么可能!我、”曹雨安急了,话说了一半又立马转了弯,“我是怕耽搁了你办案。” “呵,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办案狂?”南宫碧落自嘲一笑,“如果你真不好意思和我说,我推荐你们和王家镖局合作,那家镖局虽然小名气也不大,但价格公道,镖师个顶个品行好且都是真功夫,老镖头在江湖上也颇受人敬重,把镖托给他们比给余漫天好。” 第329页 “王家镖局?好我记住了。”曹雨安准备回去就和她爹说,不过看着南宫碧落,她又道:“那我要是真有事还能找你帮忙吗?” “当然可以。”南宫碧落爽快应了。 曹雨安暗自窃喜,南宫碧落又说了一声:“到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百宝轩。 这百宝轩如其名,宝贝玉器应有尽有,机关巧锁琳琅满目,就连好些江湖上的有名暗器都做了个缩小的模型,功能一样,威力小了不少。 南宫碧落把玩着一个袖珍的唐门铁蒺藜,摸到它的尖刺,还暗自惊奇了一下,做了一个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微表情,自己逗自己。 她四处打量着店面不大的百宝轩,掌柜的和曹雨安一起进去请文方天了,只她一人留在大堂。这个文方天确实脾气古怪,连这里的掌柜都不正眼瞧她,还是曹员外千金面子大,南宫碧落在店里逛了几圈,掌柜的就来请南宫碧落进去了。 南宫碧落本以为玉器商文方天也是个如曹凌风一般的儒商,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男人,着实让南宫碧落有些意外。好在文方天那双眼睛小而精神,透露着他不是个简单的富商胖子。 文方天坐在一张躺椅上,肥硕的身子还轻轻摇晃藤椅,就连曹雨安都只能立在一旁,他抬眼瞄了一眼都察院总捕,也不起身,连点个头的礼节都没有,缓缓开口:“世侄女已经告诉我了,就是南宫捕头你要打听唐天放?” “是的文老板,唐天放是怎么死的?”南宫碧落倒也不在意文方天失礼,她看着文方天慢悠悠地拿起了紫砂壶,又慢慢地嘬茶,耐心等待。 一个胖男人,倒是细皮嫩肉,皮肤白皙,尤其是双手,比女人还细腻,至少比南宫碧落的手保养得好,右手小指的指甲还格外长。 南宫碧落久得不到文方天回应,却是弯了嘴角,就像她以往发现线索那样。 “文叔叔,南宫捕头问你话呢。”曹雨安提醒文方天。 文方天这才将紫砂壶搁在了大肚皮上,仍慢慢悠悠道:“我就不信你没和她说,已经说过一遍的事,我就不想再说第二遍。不就是个破工匠吗,还值得女神捕出马?” 曹雨安道:“叔叔,怎么说唐天放也只和你交易,你再转手他的作品,他死了不也是你的损失吗?你就不想查一查?” 文方天冷笑,“唐天放死了,他的那些玩意儿就更值钱了,独一无二的东西,我随随便便卖一样出去都够我花几年,我查那些没用的事干嘛?” “叔叔!”曹雨安还想说些什么。 “既然唐天放死了,那有样东西倒想叫文老板帮我看一看。”却是南宫碧落将凤凰玉佩拿了出来,“文老板与唐天放既然合作多年,那么他的手笔你一定了解。” 南宫碧落将玉佩递向文方天,文方天抬眼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凤栖梧桐,小姑娘家用来藏些秘密的小玩意儿,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哦?它能藏什么秘密。”南宫碧落追问。 文方天又抬了下眼皮,继续摇晃着藤椅,“没有梧桐,藏什么也白搭。” “那梧桐在哪儿?” 文方天白了南宫碧落一眼,“我怎么知道。” 南宫碧落被一噎,皱起了眉。曹雨安便蹲下了身,晃了晃文方天胳膊,“文叔叔看在我爹面子上,你就好好看一看那凤凰玉佩吧。” “你爹面子?是钱的面子。”文方天倒坦言,与曹家交好只是因为曹凌风有钱。 曹雨安眼珠一转,道:“钱的面子就钱的面子吧,你不是一直向我爹推荐那只七彩琉璃瓶吗?今天我就是来提货的。” 文方天立即停止了摇晃,直起了腰,“此话当真?” 曹雨安点头,文方天便不情不愿转向南宫碧落,摊开了手,“给我吧。” 南宫碧落笑起来,刚要将玉佩放入文方天手中,突然脸色一变,几道暗镖破窗而入,打向了屋内三人。 南宫碧落佩剑在掌心一转,就听乒乒乓乓几声,打落了好几颗黑漆麻黑的铁蒺藜,但暗器射来的角度着实刁钻,她还是没有完全挡下,漏了几颗朝着曹雨安和文方天而去。 “小心!”南宫碧落剑身脱鞘而出打落了飞向文方天的铁蒺藜,却不得不用手抓住了飞向曹雨安脸面的一颗暗器。 她刚一抓住暗器,文方天却大叫:“暗器上有毒!” 可惜晚了,南宫碧落摊开的掌心已经渗出了黑血,她顾不上手伤,开门一看,就看到几个蒙面黑衣人飞身离去,她想追掌心却疼得厉害,再一看那个掌柜已经飞身追去,武功着实不弱,她便又回到了屋子。 “你们、” 南宫碧落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是曹雨安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慌张问道:“怎么办?你有没有事?大夫,马上找大夫。” 那惊慌失措的神情和双手合捧的温度让南宫碧落觉察出了异样,手不受控制就一缩,与那晚的风飘絮如出一辙。南宫碧落面上闪过讶色,却在曹雨安察觉到之前,不动声色合起了手掌,轻声道:“没事,唐门的毒,我想唐先生应该有办法。” “唐门,唐先生?”曹雨安不明所以,却见南宫碧落的视线看向了她的身后。 南宫碧落目光盯着文方天,文方天在那清澈的目光下败了阵,轻声一叹。 第330页 第113章 曹雨安目光在南宫碧落和文方天之间来回,“你说的唐先生是?” “当然是唐门巧匠唐天放,你说是吧文老板?”南宫碧落右手并起两指按住左手胳膊往下推,左手掌心受伤处的黑血就往外冒,滴了一地后伤口处还泛青。 曹雨安站在一旁是不敢拉也不敢碰,关心无处安放,就冷眼看向文方天。文方天看着受伤却依旧从容镇定的女捕,又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绿色小瓶子出来,扔给了南宫碧落。 “把它抹在伤口,毒素立刻就解。” 南宫碧落依言照做,果然掌心的疼痛消失不见,血也在掌心凝固。她端详了一下瓷瓶,笑着道:“看来有人追杀唐天放不假,但这死讯就——文老板,若是江湖仇杀,本捕不才倒可以帮上一二。” 文方天脸上肥肉一抖,无奈道:“既然被你识破,就没有办法了,没错我就是千金巧手唐天放。” 南宫碧落将瓶子还了回去,“都说唐天放是个羸弱固执的工匠,这个消息也是文老板放出去的吧?你一人两个身份,将唐天放捧得一物千金,却从不露面要由百宝轩中转,自己卖自己的东西,赚得盆满钵满,真是好手段。” “哈,钱嘛,谁会嫌多呢?佛像都还往脸上贴金,我只是合理包装。”文方天又将肥硕的身子往藤椅压上去,站久了嫌累,“不过这钱多了就容易被人惦记,还有唐门那些顽固的老家伙一直不肯放过我,我也累了就让唐天放死了。反正有百宝轩在,还可以有林天放、张天放,我没想到唐门里有些人竟然心狠到要杀了我。”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文老板若真想隐退就不会有百宝轩,你只是想要唐门的噱头又不想担唐门的责任。”南宫碧落道出文方天真实意图。 “哼哼哼,南宫捕头啊世上有些事需看破不说破。”文方天笑不见眼,“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文老板放心,唐天放是生是死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只凤凰玉佩究竟有什么秘密?”南宫碧落再度拿出凤凰玉。 文方天停止了摇晃藤椅,“这玉佩是当年五凤门托我打造的,一共五只,每只造型不同,机关和功能却大同小异,就是藏些女儿家秘密心事,是五凤门用以做定情信物之用。” “那玉佩上的机关在哪儿?能藏些什么?”南宫碧落追问。 文方天伸手让南宫碧落将玉佩给他,他拿过玉佩翻看了一下,“嗯~五只玉佩机关其实不复杂,只是比较巧,用以迎合女子心事。它们内里中空,有特制隔片,可以刻字书写,然后对照阳光、月光、烛光会显现不同的文字。这只是凤栖梧桐,不过少了凤凰脚上的梧桐枝,就无法显现里面藏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林采儿要让南宫碧落找到梧桐的原因。 问题回到原点。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问道:“你造出来的东西,有办法让它显现吗?” “强行拆卸很可能会伤到里面的内容,不强拆就只能找到梧桐枝或者我重新再造一枝,咝——”文方天将凤凰玉佩举起来看,面上首次出现了难色,“如果是我重造可能还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这玉佩造了有些年生了,梧桐枝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我这人做的东西如果不是完全一样就匹配不上,现在好了,自己也栽上面。你如果指望我重造,时间可能有些久。” “需要多久?” “保守估计十天。” 南宫碧落想了想,玉佩既是五凤门定情之物,属于林采儿的梧桐枝的下落极有可能也和薛丁有关,那便做两手准备。“那玉佩就暂且放在文老板这儿,有劳文老板再造个梧桐枝出来。” “可以。不过今天唐门来了杀手,我得换个地方躲几天,你一个捕快也最好不要来我这儿,需要有个人在你我之间传信。”文方天看了曹雨安一眼。 南宫碧落也顺着看向曹雨安,她略微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进展就让曹小姐负责联络吧。曹小姐可以吗?” 曹雨安当然愿意,“没问题。” “那便有劳二位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南宫碧落准备离开。 文方天却又道:“慢着,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南宫碧落眼一眯,“什么?” 文方天嘿嘿一笑,一副商人狡诈嘴脸,“素闻南宫碧落交友广阔,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得给个面子,我帮了你这次,你得帮我去一次唐门。” 南宫碧落一想便明白文方天所为何事,“好,事成之后,我会去一次唐门。” “哈哈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南宫碧落离开了文方天房间。 她前脚刚走出房间,后脚曹雨安就追了来,“南宫捕头。” “曹小姐还有何事?” 曹雨安:“你现在就要去太原?” 南宫碧落点头,“嗯。” “可你的手……”曹雨安担心地看着南宫碧落受伤的左手。 南宫碧落摊开看了看,“小伤而已,毒已经解了就没事了。之后文老板这儿就有劳曹小姐帮忙了,今天的事、” 她正说着话,想要曹雨安不要泄露今天的事,曹雨安却已经拿出了手帕,缠上了南宫碧落手掌。南宫碧落手一抖忍着没动,然后听到曹雨安道:“你放心,文老板怎么说也是我爹的朋友,今天发生的事我会保密。你——” 第331页 曹雨安已经缠好了伤口抬起头来,看着南宫碧落的双眸,“万事小心。” 南宫碧落视线看了一下手心的手帕,也趁机避开了曹雨安目光,然后抬眸笑道:“好。告辞。” “嗯。”曹雨安便一动不动地看着女捕离开,直至不见。 她转身回了文方天房间,一进去就看见文方天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嘬了一口茶,问道:“她走了?” 曹雨安轻轻点头,“走了。文叔叔,你真的就是唐天放?” “如假包换。不过世侄女你可得保守秘密啊。” “我会的。只是——”曹雨安看着眼前的老狐狸,微微一笑,“以后在文叔叔这里再定制什么的话可有更多优惠?” “哈哈哈,还真是商人之女,敢和铁公鸡谈优惠。”文方天大笑起来,然后眯眼看着曹雨安,“世侄女,你叫我一声叔叔,我给你讨了个传信的差事,优惠就免了吧。” “嗯?文叔叔这是何意?” “你还和我装。你要是负责传信的话不是就有机会多见见南宫碧落了嘛。”文方天起了身,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木盒,他拿到曹雨安面前打开,里面是一个雕琢精巧的玉人,“你之前送了玉和画像要我帮你雕个玉人,说什么是倾佩敬仰之人,这人难道不是南宫碧落?” 曹雨安立马盖上了木盒,并夺入怀里,这事连她爹都不知道,还好南宫碧落没发现,“文叔叔你还真是抠门,做好了就该早点告诉我嘛。这人是南宫捕头不错,你别在我爹面前多嘴。” “嘿,憧憬南宫碧落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怎么,害怕你爹那个老古董知道不让你和南宫碧落往来?” 曹雨安打开木盒又看了一眼,盖上木盒后,没回话只道:“文叔叔还是找人先来糊一下窗户吧,我先回去了,你搬了地方可别忘了告诉我。” 文方天对着曹雨安明明害羞的背影撅了撅嘴,有时候还真不了解这些女儿家的心事。见她走远,文方天不忘喊道:“那个玉雕的费用记在你家账上了啊。” 曹雨安头也不回,抱着装有南宫碧落玉雕的木盒就回了府。 再说南宫碧落离开了百宝轩就去了誉亲王府,敲诈了王爷府一匹千里马不说,还将他府上收藏的紫微软剑给带走,让朱洪彦大呼痛斥其强盗行径,但根本又不敢拦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骑上了好马,快马加鞭出了城门,连都察院都没去支会一声,等那些跟着她的人回去通报其主子,她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奔走在去太原的路上,南宫碧落看了一眼站在左手的手绢,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难道真被风老板玩笑中了? 随即她又惆怅起来。 这曹小姐之于她,会不会就是她之于风老板? “难道……我也会是一厢情愿?”女捕呢喃着,看了万卷书破了千桩案,感情这种事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风老板啊风老板,没来得及说一声就离开了京城,你也会如我念你这样想我吗? “驾!”南宫碧落用力甩动了缰绳,再次感慨座下马儿不是惊帆。 山西太原。 晋阳龙城,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明初太祖三子晋王封于此,扩建太原城。南宫碧落站在城楼之上,俯瞰这座古城,其格局如同头北尾南振翅高飞的凤凰,又有凤凰城之称。 “又是凤凰。可惜归天的凤凰还无处可栖。”南宫碧落走到城楼边角,纵身一跃下了城楼。 她往僻静小道走去,不多时就有不起眼的路人跟上了她的脚步,在她旁边低语了一句,就匆匆而去。 “人在凤凰楼?无巧不成书,林姑娘莫不是你在天有灵,特意的安排?”南宫碧落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往凤凰楼走去。 晋阳城中凤凰楼。 人来人往的江湖人,进进出出的食客,客栈酒楼是人流和消息集散地,在这里什么都会发生,客栈老板也得有强大的承受能力才行。 比如看见一个身穿捕服的女人从大门走进来还不停扫视大堂的时候,掌柜的也得亲自来迎接。 “哟,差、”掌柜把嘴里那个爷生生咽了下去,叫奶字也不行,舌头一滚,恭敬道:“大人,您吃酒还是公干啊?” 南宫碧落倒笑得平易近人,声音也温和,只道二字:“找人。” 然后便在掌柜的还没接话的空隙朝着大堂内角落里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太婆走去。这老太婆穿的麻布衣,头上还包着头巾,搭在肩上的头发苍白,背对着大门口,南宫碧落走过去就将手搭在了老太婆肩上。 老太婆正面散发遮脸,一双眼睛滴溜转,一被搭肩双手立马撑住桌子想起身,却被肩上的手按在原位起不来。 南宫碧落笑道:“也是难为薛老板了,还穿上女装,劳驾和我回京归案吧。” 老太婆始终不曾言语,也不轻举妄动,当南宫碧落抓住他胳膊带他起身时,他反手就掏出一把匕首朝南宫碧落刺去。南宫碧落双脚不动,手腕一翻,一把抓住匕首刺来的手腕,这假老太婆还不死心,另一只手朝着南宫碧落眼睛抓去。 南宫碧落单手将手中的手腕一转,老太婆整个人就腾空翻了个筋斗,重重摔在桌子上,将桌子撞了个粉碎。 大堂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掌柜的脸色刷的苍白,地上的老太婆哎哟哟直叫,南宫碧落弯腰去提,却是一道暗器飞出,南宫碧落脸一侧就擦着头发边射了出去。直叫唤的老太婆也一个鲤鱼打挺,朝着门口跑去,南宫碧落长臂一抓,直接扯住了老太婆头巾,却是连头巾带假发扯下来,抓了个空。 第332页 失去了伪装,老太婆就露出了薛丁那张极具标识度的脸,一身老妇衣裳不男不女的,却不妨碍他踩着板凳一飞而起,眼见就要冲出大门。南宫碧落将头巾假发一扔,手上袖镖飞射而出,缠住薛丁的腰,用力一拉,薛丁就重重落回客栈,不偏不倚又摔坏一张桌子。 他不甘心要起身,南宫碧落却已经来到面前,一脚蹬在他肩上,将他踩在脚下无法动弹,在客栈众人的围观中,南宫碧落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在了柜台上,向掌柜的道:“掌柜的去衙门报官,就说南宫碧落已抓到逃犯薛丁。” 说完,她弯腰提起了薛丁,离开了凤凰楼。 南宫碧落提着薛丁一路出了城门,薛丁不停挣扎道:“南宫碧落你就算抓住了我又怎么样,刘福通已经死了,我跑了还能有个帮你顶罪的。我要是落了网,你就不一定能逃脱处罚了。” “哦?是吗?”南宫碧落挑了挑眉,这薛丁的确比韩业聪明多了。 她提着薛丁来到了城郊树林,几个江湖朋友早已经等候在此,她将薛丁推给他们道:“你们暗中把薛丁带回京城。” 薛丁听了却不挣扎了,只哈哈笑道:“南宫碧落,你傻不傻,你把抓到我的事向衙门禀报,王公公那儿就一定会知道我落网的消息。” 南宫碧落扫了一眼薛丁,“那又怎么样?本来也是王公公命我抓你,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呵呵,我不怕只要我手里还捏着刘福通的罪证,就有办法从王瑾手里活下来,我可没韩业那么蠢。都已经被逼到逃亡,怎么能不留个杀手锏呢,倒是你南宫碧落,刘福通的死究竟是行尸楼钻了空子,还是有人精心策划,这个还真值得深究。”薛丁阴测测地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眼珠一转,便笑了,“说到底你只是想我放了你。既然你有杀手锏,被抓回去还怕什么?” 薛丁啐了一口:“呸,只要能活下来当然选一种能活得更久的方式,哪怕是逃亡。你放我走,刘福通一事就算了了。”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目光阴沉。“让你屈居韩业之下的确是委屈了,可是你不该杀了林姑娘。杀人偿命,你欠她的何止一条命。” 薛丁却是大笑起来,“哼哼哼,杀人偿命?现在这个世道谁不是踩着骨堆往上爬的,就算我欠她,也是她心甘情愿。你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可你根本就平不了这世道的不公。你抓我回去也判不了我,何苦呢?” 薛丁的话无疑刺中了南宫碧落的一些痛处,她沉默着看了薛丁一会儿,对江湖朋友道:“带他走,又劳了。” 薛丁目光一下阴狠起来,却不再说什么,他看着南宫碧落,讥讽地笑,仇恨地笑。 南宫碧落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想起了死去的林采儿,还有林采儿送她的那朵花。 她也知道将薛丁带回去是判不了薛丁的,她向衙门呈报也仅仅是利用薛丁再抓出一些暗处老鼠的马脚。 这世上还没有清明到公正的地步。 “唉——”南宫碧落叹息了一声,准备打马回京,在她走到林子边缘准备骑马离开的时候,突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好像是打斗和惨叫。 她脸色微变,立即朝江湖朋友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南宫碧落追到她那些江湖朋友,却已经是几具尸体。一群黑衣人正在昏迷过去的薛丁身上摸索着什么,那群黑衣人一见到南宫碧落朝天上放了个信号弹后就立马挥刀而来。 南宫碧落迎了上去,那些黑衣人武功着实不弱,但还不是南宫碧落对手,南宫碧落不愿恋战,想带走薛丁和一个黑衣人,一来就抽出了腰间缠着的紫微软剑。但就在她亮出紫微剑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图,竟然自己人给自己人一剑,双双自杀而死,一个活口不留。 这样果断的处理方式让南宫碧落不禁胆寒。 她一一查看了地上的人,只有薛丁还活着,她在黑衣人身上找了又找,一点线索都没有,念及刚才黑衣人放射出的信号弹,南宫碧落立马将薛丁带上,骑马离开,连那些朋友的尸身都没能顾上。 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南宫碧落一边狠狠挥动着马鞭,一边思索起来那群黑衣人的身份。 那些人绝对不是王瑾的人,难道是行尸楼? 可是她来太原来得匆忙,就连风老板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泻了密,曹小姐? 不会,曹雨安就算知道她来太原,也不会知道是抓薛丁,那些人明显就是冲着薛丁来的,还十分清楚她的行事风格。 他们在薛丁身上找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她从黑衣人手上将薛丁劫了回来,风老板那儿会不会出事? 南宫碧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累死了一匹千里马赶回了京城。 等她回到京城偷偷安置好薛丁后,立马赶回了家,她担心风飘絮那儿也会出状况,一到家却被何五告知,去淮阴帮的曲水受了伤。 “水儿受了伤!”南宫碧落立马去了曲水房间。 到了曲水房间的时候,风飘絮正在喂床上的曲水吃东西,曲水只穿了亵衣,肩胛处绑有纱布,纱布上有些微血迹,气色倒还不错,还能和风飘絮撒娇。 南宫碧落兀的就松了一口气。 第114章 曲水正在和风飘絮说着什么,两人都在笑,曲水抬头看见了南宫碧落,开口唤道:“小姐。” 第333页 风飘絮亦回过了头,南宫碧落眉头舒展开来,朝着她们走过去。走到床边,风飘絮就主动让开了位置,将手中的碗给到了南宫碧落手中,她柔声道:“右肩胛被划伤,干娘和流觞都看过了,你们慢慢聊。” “嗯。”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在风飘絮刚在坐的地方坐下,看着靠在床上的曲水。 风飘絮和曲水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离开了房间,剩下主仆二人。 曲水看着南宫碧落蒙尘的捕服就知道是匆匆赶回来,她仰着笑脸,刚要开口,发鬓就落下了一只温暖的手掌,她便乖巧地安静着,任由南宫碧落的抚摸。 南宫碧落顺手将曲水的耳发缕顺,放松叹息,拿起碗里的勺子搅了几下清粥舀了一勺起来,送到曲水嘴边,“啊——” 曲水呵呵直笑,还是听话的张开口美滋滋吃下了自家小姐的喂食,咽下嘴里的粥后,问道:“小姐,这几天你去了哪里?王大人和夫人他们都不知道。” “去了凤凰城。”南宫碧落回道,拿起风飘絮留下的手帕为曲水擦了下嘴角,轻声问道:“怎么伤的?” 曲水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去淮阴帮的事。 “我赶到淮阴帮见是见到了夏桐华,不过她根本不知道凤凰玉佩的秘密,还说这是上一辈门主托人打造,五凤后人一人一只,但是玉佩的秘密已经随着先人作古丢失。她还拿出了另一只凤凰玉让我转告你,若是知道凤凰秘密还请托人告诉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该问的没问到什么,我反而遇上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带着一个大刀疤和一个白面和尚拦住了我的去路,问我要薛丁下落。” “黑衣女人、刀疤还有和尚。”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已经知道了曲水说的是什么人,她的困惑却多了起来。既然魅姬跟着水儿去了淮阴帮,那跟去太原的又是何方势力? 按下疑惑她冷着脸确认道:“你就是被他们伤的?” 曲水一脸不忿,还带着委屈。“可不是。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他们吧。这下倒好,那黑衣女人架起摧心掌就朝我拍来,我算是对这摧心掌有阴影了,小心着没被摧心掌伤到,却被她那两个狗腿子轻而易举出手制服,肩膀也被那大刀疤伤了。小姐,我丢你脸了。” 南宫碧落立马抬起手又摸了摸曲水头,沉思了一下,问道:“你被制服之后,怎么逃出来的?” 曲水一下皱起了眉,神情里多了一些严肃和疑惑,她一边回想那天的情形,一边道:“我没逃,是他们自己走的。” “嗯?” “那天我被打伤后,那和尚本来说是把我抓走,就算问不出薛丁下落也可以用我来威胁你,但那个被叫做‘娘娘’的女人却不说话。就在那个档口,夏桐华他们听到动静带着人过来,那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带着人走了。以他们三人的武功淮阴帮再来几个人他们也不怕,怎么就走了?”曲水真的想不通,就给她挂了点彩,也没问出什么。 南宫碧落想起了英雄大会时魅姬也是屡次对她手下留情,对于曲水的疑惑倒没怎么在意,她想的是若是魅姬是代表行尸楼来抓薛丁的,那太原那拨人究竟是谁派去的? “小姐,其实我觉得那个黑衣女人——”曲水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小。 南宫碧落在想事,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曲水却不继续说下去了,暗自嘀咕:是想错了吧。 南宫碧落不疑有他,对曲水道:“水儿,你这些天就不用到处跑了,休息一段时间吧。以后再遇上那三人组绕道走。” “啊?那多没面子啊。”曲水有些不甘心。 南宫碧落笑起来,嗔道:“你呀,戒骄戒躁忘了吗?那三人是行尸楼的魅姬、谬空和赫连霸,你打不过他们还不绕道走?” “你是小姐,你说了算呗。”曲水揉了揉肩,不再纠结。 便是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风飘絮又来到曲水房间,这一次还带来了凝烟和秦致远。 “咦,你们俩竟然会一起来看我。”曲水新奇地看着一道前来的凝烟和秦致远,以为他们关系缓和了,脸上笑容灿烂。 秦致远勉强笑了笑不敢去看凝烟,凝烟则脸色冷凝,连带着风飘絮的目光也比刚才要冷,尤其是在看向凝烟的时候。但转向南宫主仆时又恢复如常,她开口道:“凝烟和秦公子听说水儿受了伤过来看看,南宫。”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给她使了眼色,便将碗一放起了身,道:“秦兄、秦姑娘,你们陪水儿聊会儿吧,我手里还有事要处理。” “好。”秦致远应了声。 凝烟目光落在南宫碧落身上,冷意稍微退减,她也缓缓点头,不看风飘絮,也不看曲水,只看着南宫碧落从她面前走过,和风飘絮一起离开。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的背影,神色里多了些复杂。 那边秦致远已经和曲水聊了起来,秦致远见曲水的精神不错,也便放了心,对于曲水的调侃和八卦也耐心解释起来,二人自打认识,交情是越来越深。 凝烟出神了良久,才在曲水和秦致远的笑声里回神,她走向他们,秦致远侧身让了让,她便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仰头笑眯眯看着她的曲水。 “秦嫣然,你什么时候教我几招克制摧心掌的办法吧,我又吃了摧心掌的亏。” 第334页 凝烟眉宇间一松,虽不曾笑,冷意却去了不少,“你想得美。” 她坐了下来,拿起了南宫碧落放下的碗,“你自己能吃吧,还要人喂?” 曲水抬了抬右胳膊,“你以为呢,我又不是左撇子,又不像我家小姐左右手一样灵活。再说我乐意她们喂我,您还是放着吧,我消受不起。” 凝烟表情无甚变化,看了一眼曲水,也如南宫碧落一样搅了下粥,舀了一勺起来,给曲水喂过去。 曲水半是嫌弃半是得意地一口吃下,凝烟负责喂她,秦致远就负责陪她说话,三人之间倒难得融洽,全仗了受伤的光。 却说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离开后,二人来到了书房,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坐下。 风飘絮开口便问:“你这些天去了哪里,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南宫碧落:“我去抓薛丁了。” 风飘絮眼神一变,追问:“那抓到了吗?” 南宫碧落:“抓到了,不过——” 风飘絮:“不过什么?” 南宫碧落:“遇上了劫人的,我几个朋友还丧了命。” 风飘絮皱了眉,“知道是什么人吗?” 南宫碧落也皱起了眉,“反正不是王瑾的人,我本来怀疑行尸楼,但如果伤了水儿的是魅姬的话,也不太像是行尸楼。他们究竟是谁呢?行动怎么会如此迅速?” 风飘絮不动声色,只问道:“那你抓了薛丁,打算怎么办?” 南宫碧落思虑了片刻,道:“当然是引蛇出洞。” 风飘絮:“怎么个引法?” 南宫碧落冷然一笑,“抓到薛丁时就让人向当地衙门报了案,我想过不了多久,这宫里就该来人。” 风飘絮问道:“你要把薛丁交给王瑾?” 南宫碧落既不点头也未摇头,沉默地坐着。风飘絮也不催促,静静看着南宫碧落想事情的侧脸,大概是疾行而归吧,嘴唇都有些干裂,虽是素面朝天,却是耐看的女子。 她像一汪温水让人舒适而安心,有一双动人的眼睛,明亮坚定。 正当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出神的时候,何五找来,通报道:“小姐,锦衣卫来了人,让你进宫。” 南宫碧落意料之中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五叔告诉他们我马上去。” 何五退下后,女捕就起了身,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对风飘絮问道:“风老板有镜子吗?” 风飘絮蓦然回神,不解其意,“什么?” 南宫碧落笑道:“我想看一下,我够不够风尘仆仆,像不像奔波劳碌的可怜样?” 风飘絮一听她这样说都忍不住想要抬手拂过她干裂的唇,擦拭她沾着风尘的脸。平时女捕都是干干净净精神抖擞,很少会让自己看起来憔悴,其实她本来穿的就是风霜,饮的尘土,一身正气走江湖,遇见不平随时就仗剑策马走千里,这么些年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叫人怜爱的女子? 意识到心里所想,风飘絮立马克制住想要抬起的手,回应道:“够可怜了,要不要擦一把脸再走?” “哈,要的就是这效果。”南宫碧落笑起来,还嫌不够一样,用手顺了一下捕服衣袖又往脸上一抹,然后就转身朝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回眸对风飘絮道:“风老板行尸楼不是要薛丁的消息吗?薛丁是王瑾命令抓的,我被人截了胡,薛丁落在了王瑾手上,你就把这个消息给他们吧。” 风飘絮神思稍乱,一时想不出南宫碧落打算,却应道:“我就把这个消息呈报上去。” 南宫碧落扬起了笑,回眸的模样映在了风飘絮的眼中,就转了过去,剩下挺拔的背影。 一向镇定的风飘絮倏尔有了一种危险逼近之感,随后开口叫住了南宫碧落,“南宫。” 南宫碧落停下回头,“嗯?什么事?” 风飘絮定了下神,平静道:“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薛丁消息也有了,我也应该回风月楼了,那里离不开我。” 南宫碧落瞳孔微缩,她默默地看了风飘絮一会儿,叹息道:“好吧,也有这么久了。风老板要回去便回去吧。我会去风月楼找你。” “……好。” 南宫碧落又微微一笑,转过身后却失了笑容,眉间浮现愁绪,她摒除杂念,先去见王瑾。 司礼监,王瑾处。 南宫碧落见到王瑾时,老太监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手拿拂尘假瞑目,听见南宫碧落喊了一声‘卑职拜见王公公’就睁开眼睛扫了南宫碧落一眼。 他将女捕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在眼里,吊了下嗓子,问道:“听说你抓住薛丁了?” 南宫碧落回道:“本来抓住了。” 王瑾眼眶睁大,拔高了声音:“嗯~什么叫本来?” 南宫碧落抬起了头,“我在太原将薛丁逮捕,本来派人将他秘密送往京城,想交给公公,但是遇上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劫人。我的朋友死了,薛丁也——” 王瑾立马追问:“死了?” 南宫碧落摇头,“薛丁下落不明。” 王瑾一听,脸色骤变,冷斥道:“下落不明!南宫碧落这就是你办事的结果?咱家命你追捕薛丁,你除了整日无所事事闲逛吃喝外,究竟有没有把咱家的话听进去!” 南宫碧落故作惊讶地看着王瑾,一脸戒备和薄怒并不说话。 第335页 王瑾又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薛丁那儿要是出了纰漏,我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南宫碧落立即又恭敬起来,“卑职明白公公顾虑,卑职抓到薛丁的时候,并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那群黑衣人在薛丁身上找东西也并无所获。” 王瑾冷笑起来,“哼哼哼,你倒是看得明白,摸准了咱家的心事,可是薛丁下落不明,一日不除,咱家终日难安。至于你,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南宫碧落苦笑道:“一个捕头有什么好日子?公公您别急啊,薛丁虽然下落不明,但是却可以诱捕那些与公公作对的人啊。” 王瑾眉毛一挑,“哦?你有什么主意,速速说来,别卖关子。” “薛丁没抓到,公公却可以告诉别人抓到了。公公你想,我是秘密去太原抓捕薛丁,但那群人竟然能紧随其后劫人,想必是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现在薛丁下落不明,连我都找不到,那群暗中死盯着我的人也就抓不到,只要泄露薛丁在公公这儿的消息,他们一定以为是公公暗中将薛丁劫来,那注意力自然就转移到了公公这里,一来万一他们还想劫人便可设下埋伏,抓其破绽,二来我也可以暗中继续捉捕薛丁。” 王瑾冷笑:“转移到我这里又怎么样?那不是便宜了你。” 南宫碧落再度苦笑:“怎么会是便宜了我,公公我就算抓到了薛丁也不敢在您眼皮下把他送到都察院或刑部啊。我这样只是想了结刘公公一案,公公你们那一道圣旨一压,现在我名声臭了不少不说,朋友又死了好几个,以后走江湖上,都不知道有没有脸再见那些老朋友。” 王瑾并不说话,只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又道:“从一开始我就放出了假消息,说什么凤凰梧桐,还让丫头曲水带着人绕圈子,但现在水儿受了伤,我也遭了埋伏,公公您不觉得这一拨人太可怕了吗?袭击水儿的人是魅姬,那袭击我的人……” 王瑾眼一眯,狠狠呢喃道:“行尸楼。” 南宫碧落点头,“就算不是,想必也和行尸楼脱不了干系,这个组织杀了刘公公不算,还想从薛丁身上找东西,摆明了是冲着公公来的。他们还屡次三番与我作对,与我结仇已深,朝中大员接连被行尸楼杀手楼暗杀,行尸楼这般猖狂,这群乌合之众该不会是想颠覆朝廷吧?” “大胆!”王瑾拍了桌子,厉声斥责南宫碧落:“你好歹是朝廷公差,不想法除掉行尸楼,还敢涨他人威风,圣上圣明,先祖保佑,这大明王朝是那么容易被颠覆的吗?你小心祸从口入!” 南宫碧落低下了头,“公公提点的是。” 王瑾气得胸口起伏,他一向定力颇深,这次行尸楼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目光不再只盯着南宫碧落,放远了去。沉默了许久,气也渐渐定了下来。 “行尸楼。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王瑾脸皮抽搐了一下,目光阴狠,“南宫碧落,就按你说的做吧。你继续暗中追查薛丁,司礼监就负责转移注意力,我倒看看谁敢再来闹事。” 南宫碧落恭敬道:“是,卑职抓到薛丁立刻给公公送来。卑职告退了。” “慢着。”王瑾叫住了南宫碧落,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狠下心道:“必要的话,就把薛丁尸体带回来吧,明白吗?” “这——”南宫碧落有些为难,“我毕竟是个捕头,杀人的事、” 王瑾笑了起来,“有时候你这种原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咱家又没说要你~帮我杀人灭口,只是说万不得已,死人也可以结案。” 南宫碧落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王瑾这个老狐狸绝对不是一个薛丁手上的罪证就能扳倒,对于他来说薛丁或许也是个饵。 “卑职尽量。”她回了王瑾一句便离开。 在南宫碧落走后,王瑾不禁呢喃:“南宫碧落呀南宫碧落,你要是真的能为咱家所用该多好,可惜了随了你爹,原则这种东西,一文不值。” 南宫碧落离开了司礼监,出了神武门,不禁回头看了看这座威严的紫禁城。 江湖路不好走,官场更不好走,伴君如伴虎,王瑾虽然是个可恨的老太监,但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不得不承认其过人之处。 在共同的目的面前,她又何妨借助一下这个老太监的手,用来铲除行尸楼这个害群之马。 南宫碧落私自扣下了薛丁,她不会把薛丁交给效命的都察院,也不会上交王瑾,更不可能交给行尸楼,可是该怎么处置这个伤天害理的东西呢? 女捕一边思索着一边回了家,回到家后她下意识就走向房门口停下,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幽幽叹气。 房间里还留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幽香,风飘絮却已经走了。 “风老板,你该不会真的是要躲我吧?” 南宫碧落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风月楼。 风飘絮受伤之后,时隔月余回了风月楼重掌大局。 首要是将薛丁落入王瑾手中的消息传给了上面,其次是派人去调查去太原拦截南宫碧落的那拨人是什么来历,最后收了放给凝烟的权,并告诫她不准再插手薛丁一事。 凝烟不甘问道:“姐姐,就因为我伤了南宫家的人,你就连仇都不让我报了吗?” 风飘絮皱眉道:“这是两回事,你若还走不出阴影,薛丁就会成为你的魔障,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作出后悔莫及的事。” 第336页 凝烟冷笑:“呵,姐姐,换作是你你做得到吗?” 风飘絮语塞,她看着凝烟眼里凝固不散的仇恨,只能狠心道:“总之,你不要再管薛丁的事,否则就依楼规处置。” 凝烟不再说话,盯着风飘絮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在凝烟离开后,瑶红担心道:“老板娘,依嫣然的性子,恐怕还是会去找薛丁啊。你要是知道薛丁下落,不妨告诉她吧,免得她乱闯乱撞,出了事。” “只要死不了,让她长点记性也好,以前都是我和竹无心揽下了大部分的事。这一次我受伤,倒是让我明白,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们身边,你们终有一天也要作出自己的选择。”风飘絮将面具取下,揉了揉额角,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 瑶红有些心疼大伤初愈的风飘絮,但跟随她多年,也清楚风飘絮秉性,多做少说尽本分便好,她将风月楼重开张后的账簿呈上。 风飘絮随意翻了翻,然后问道:“最近朝中是什么情况?” 瑶红回道:“六部仍在不停更换官员,吏部要员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只刑部未曾动摇。都察院李恒离职后,他的位置还空缺,王锐似乎并不急着补缺。” 风飘絮:“那也不是王锐说了算。刑部?这个林颜寿倒是个人物。让琳琅她们多探听一下情报吧,对行尸楼动向的监测也要加派人手。” 瑶红点头,然后对风飘絮说起了送到楼里来的请帖,全是一些权贵邀请风飘絮过府做客的帖子。 风飘絮叹道:“禁娼令一除,这些个富商大官还真是积极。放着吧,我看过挑选之后再做安排。” 瑶红将请帖累成了一摞放好后,不由得提议道:“老板娘,你伤才好,酒席可以往后推的,别太劳累。今儿南宫捕头托人捎了口信,带来几个方子,让你注意休息,南宫夫人也曾说过,让你尽量不要那么拼。” 风飘絮翻着请帖的手一顿,冷冷地看了一眼瑶红,瑶红便噤了声,低头不敢看她。风飘絮随意挑选了一张请帖,道:“就这个吧,你安排一下,我去赴宴。” 瑶红接下了帖子,本想让风飘絮少操劳,却不想倒起了反效果,她不敢再多说一句,点头退下了。 风飘絮也知瑶红是为她好,但休息什么的已经够了,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心烦意乱。 风月楼的夜晚因为风飘絮的回归,更加热闹起来,达官贵人争相点选名伶,唯有花魁凝烟处一片冷清,许是风飘絮知道她心情不好,为她将客人都挡了下来。 本该闭门静思的凝烟,此时却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 在她身后,还有个‘凝烟’。 她们在模样上看不出分别,却是在真凝烟打开窗准备跳出去时,假凝烟拉住了她,张开嘴却说不了话,但眼神和动作却是阻止凝烟的。 “泉儿你莫拦我,躺在床上装睡就好,我一定要去宫里探一下的。”凝烟将她的手拂开,戴上了面巾就翻出了风月楼。 哑丫头一脸担心地躺在了凝烟床上,本来一直没有什么事,可是风飘絮一来,她终究是漏了馅儿。 风飘絮一脸寒霜坐在桌旁,泉儿瑟瑟发抖地将写好的纸呈上,风飘絮一看,当即将纸拍在了桌子上,怒道:“她去了司礼监!你们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瑶红和泉儿都抖了一下,风飘絮扫了她们一眼,沉默了片刻,对瑶红令道:“去把化功散的解药给我拿来。” 瑶红一惊:“老板娘您要?” 风飘絮冷道:“少废话,快去拿来。” 化功散吃下去如万箭穿心,解药喝下去如烈火焚烧,都要受罪,风飘絮一口饮尽,也顾不上擦拭一下下巴滴落的汗珠,就回了房。 片刻之后,三楼的房间也飞出一道黑色身影,往紫禁城方向去了。 第115章 满月,紫禁城。 黑衣凝烟潜行在寂静的夜晚,躲过禁军的巡逻,前往司礼监,深宫禁地常人不熟,她小心翼翼藏起了身形,看到了两个司礼监的小太监端着托盘从一处宫殿走出来。 “这个点儿了,公公怎么还不睡?” “你知道什么,听说司礼监衙门最近抓了好些人,自从刘公公死后,公公的脾气暴躁了许多,那些啊就是出气筒。” “我听说刘公公是被他两个义子韩业和薛丁害死的,韩业已经被割了舌头,挑了手脚筋,这薛丁?” “嘘——你少好奇这些,我们做好内侍的服侍就好,衙门那块儿千万别去碰,瘆得慌。走走走。” 两个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走远,暗处的凝烟露在黑巾外的双眼眼珠一转,便潜入了司礼监。抓了个小太监问清了衙门内关押人的地方在哪儿后,将小太监打晕,就往司礼监牢房而去。 司礼监深处内宫,外面把守森严,衙门内倒十分幽静,凝烟潜行一路未曾被发觉,找到了司礼监衙门牢房,看见了守卫的太监,她在花盆里随手捡了几颗石子儿,朝着那守卫太监一扔,那守卫闷哼了一声,就软倒在地。 凝烟从暗处走出来,跨过那个守卫,就进了牢房大门,两壁的火光仍照不完牢房的昏暗,细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从牢房深处传来,伴着阴风如同厉鬼的低泣。司礼监的牢房里多的是冤魂,有的是书不完的血泪。 凝烟一路往深处走,看见的都是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犯人,有太监有宫女,也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牢房里的墙上是暗沉的血迹,写着大大的冤字,那字形扭曲得如同一个索命的妖魔。 第337页 饶是冷情如凝烟也心生惊悸,她小心不吵醒那些苟延残喘的犯人,几乎走到了牢房底,一扇铁门隔在了中间。这牢房还是复式结构,有外牢和内牢,凝烟看见了墙上挂的钥匙,她取下后打开了铁门,内牢里面更加惨不忍睹,一股子混杂着血腥的恶心气味隔着面巾都呛入了鼻息。 内牢里光线更加昏暗,凝烟的心咚咚咚地鼓动起来,她小心地挪动着步子,踩到干草的动静都能让她身躯紧绷,但对薛丁的仇恨终究压过了恐惧,她往更深的黑暗走去,两侧的牢房里幽幽抬起了几双眼,人犯的呻吟声让她更加紧张起来。 莫名的,她忍不住走近一个监牢,待她看清那个如同一滩烂泥奋力朝她爬来的人时,她浑身一颤。 韩业,曾经耀武扬威时常去风月楼消遣的韩业已经被折磨得连条狗都不如。 凝烟定下了心神,她突然犹豫起来,该不该冒险进来这么一个鬼地方? 便是这一空档,有几个监牢里的犯人突然掀起了草堆,一脚踢开了牢门,将凝烟包围住了。 中计了! 这是凝烟立刻浮现的想法,随后她遵从本能,双掌聚气往来时的路冲去,凭借摧心掌她突出了重围,一路杀出了牢房,等她出了牢房之后,却见火光通明,一队锦衣卫早已经将四周包围,人群当中一个精瘦的老太监正手持拂尘,冷笑着看着她。 “还真有人不怕死,敢来司礼监撒野。”王瑾那小尖嗓一出就带着一种刺耳,随即喝道:“给我拿下!” 凝烟双目一厉,便见护卫一拥而上。凝烟全力突围,摧心掌所触碰之人,无一不七窍流血倒地,只见司礼监内一群七尺高的男人被一个纤弱的女子杀得四飞而起。 一柄钢刀趁乱挥向凝烟细腰,被凝烟煞气腾腾的手爪一抓,手腕轻轻一翻一折就将钢刀折断,凝烟抓住断刃一掷就刺入了扑来的一人胸膛,随之又是一爪抓住一人胸口,隔着厚厚的盔甲一拧,赤手空拳拧入那人血肉,剜了个血窟窿出来。那人口吐鲜血,瞪着双目断了气,凝烟未曾收回手掌,带着他尸体一甩,尸体撞飞了一片护卫,飞向了王瑾。 老太监小眼睛一瞪,抬手抓住了飞来的尸体,眼一斜就一字一句道:“摧心掌!” 他刚松手将尸体抛下,一阵煞气就逼到眼前,凝烟出手成爪直逼王瑾双目,她也知道重重包围下,擒贼先擒王才有可能突围,哪知手掌眼看就要触碰到王瑾,却被拂尘挡住,她对上王瑾小而精的眼睛,心头一寒。 王瑾冷笑着将手中拂尘一拧,凝烟就随着拂尘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刚一落地,一阵罡风吹面,王瑾手中的拂尘如同一条灵蛇般迎面而来。凝烟出掌相对,那软绵绵的马尾竟分散开来将她手腕缠住,用内劲都无法震开。王瑾一个用力将她拉着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飞向王瑾,凝烟凌空将脚绕住拂尘马尾,一腿卸了拂尘的力,另一条长腿一蹬,正好踢中王瑾掌心,王瑾的身子倒退了两步便站稳,凝烟当下便知她敌不过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太监。 “哼哼哼。”王瑾抓住凝烟脚底就将她整个高举于顶,尚有发笑的余力。 凝烟阴风指将往下一戳,想要点中王瑾头顶百会,却是王瑾抓住她脚底的手一松又一弹,弹得凝烟一声闷哼,腿脚发麻不能行动自如,她人也被王瑾手中拂尘一甩扔了出去。她在空中奋力划出锐利的手爪,用手指抹破三人脖子,让趁机围扑而来的护卫又死三人,她也暂时安全落地,却是左腿一软,半跪不起。 王瑾将手中拂尘挽了个花,又端于身前,脸色都未曾一变,看着黑衣女人冷笑道:“抓活口。” “上!”护卫里有人便是一呼。 凝烟黑巾下已经渗出了细汗,她目光一寒,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能突围最好,不能就自我了断,要她落入太监手里,那是万万不能的! 却听轰隆一声! 一颗霹雳弹正落在凝烟与司礼监护卫之间,烟雾弥漫,一道矫捷身影窜入迷烟里一把拉起了腿脚不便的凝烟。 来人也是夜行衣黑面巾,一对上那双眼睛,凝烟便认出了来人,刚想张口,却是面颊一痛,来人的一个耳光落到了她脸上,打了她后来人顺势就又在迷烟中拧断了几个护卫的脖子,拉起凝烟就飞上了屋檐。 却不想迷烟中王瑾飞身而起,手拿拂尘就缠住了后来这个黑衣人的脚踝,随即一掌隔空打出,先天罡劲外放,直逼黑衣人脸面。凝烟一急想要以身相挡,却被黑衣人一把推下了屋檐,落在了围墙之外,随后黑衣人一掌打出,硬接了王瑾的先天罡劲。但听一声轰隆,屋檐上瓦砾四飞,飞溅而起砸中下面护卫,还砸飞了几个。 王瑾脸色微变,本来缠在黑衣人脚踝的拂尘也被震碎。 而黑衣人面巾下发出了一声闷哼,不作停留地翻下了破败的屋檐,提着凝烟踏着紫禁城的屋顶,飞掠而过,轻功身法如同凌波飞仙,十分轻灵迅捷。 王瑾将手中毁坏的拂尘一扔,也飞下了屋檐,落到了护卫中间,铁青着脸冷喝了一字:“追!” 护卫便倾巢而出,追踪着两名黑衣人离开方向而去。 待人都走后,王瑾抬起掌心看了看,微微颤抖的手掌里有些青黑,王瑾所练先天罡劲是童子功,就连江湖上顶尖高手都不畏惧,可这该死的黑衣人竟然早就在掌风里藏了毒,正面硬接了他的先天罡劲而能退,着实厉害。 第338页 王瑾在心底默念了一个名字:魅姬! 黑衣人带着凝烟一路飞出了紫禁城,忙着逃跑的她们未曾发现早就藏在城门外的一双眼睛。 南宫碧落从暗处走了出来,先回头看了看紫禁城,才纵身一跃,追着前面的黑衣人飞去,随后司礼监护卫也追出。 月色皎洁,深夜的京城里看得到几个腾挪飞跃的身影。 黑衣人带着腿脚受伤的凝烟落入了小巷子,在迷宫一样的暗巷里她选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一口气。一落地她就将凝烟一推,任由她一个踉跄,她自己也背靠在巷子的墙上,手按住腹部,胸口起伏剧烈呼吸急促,露在外面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姐姐!”凝烟忍着麻痹的腿扑到黑衣人面前,扶住了她。 黑衣人冷眸瞥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黑巾后果然传来的是风飘絮的声音:“满意了?” 凝烟的眸光闪烁,愧疚不已,但面对风飘絮的问话,她不愿意回答,为报血仇她死不足惜。 风飘絮平复了呼吸,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死也死得有价值一点,你哪点都好,就是涉及到秦家这点就避免不了莽撞,你难道忘了清颜?” 凝烟浑身一抖,当初对清颜的狠现在如同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凝烟低头一跪,“是我辜负了你所望,该死!” 风飘絮瞳孔一缩,顾不得按住腹部出手一抓,抓住了凝烟一下拍向自己天灵盖的手,拉着她手臂一绕,将凝烟提起翻了个身,用她的手臂勒住她的脖颈,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呈挟持状。 “你的命是我给的,想死没那么容易!”风飘絮在凝烟耳边低语,“不想辜负我,就成长起来!” 凝烟眸心闪烁,她想起了当年拉住她的那双手,那是更加年轻的风飘絮,却早已经披上了血衣,在火光里将弱小的她牵住,从此她有了目标,成长为了风飘絮的影子,但—— “嫣然,你不是我的影子。”风飘絮像是知道凝烟所想一般,她抬头看着月亮,声音很轻,“从来不是。” 凝烟的心如同被什么勒住,呼吸不过来,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风飘絮突然捂住了她嘴上的面巾,不让她出声。 风飘絮戒备地看着巷子口,她刚才好像看到个人影落入了巷子,她静默着等待了一会儿,心思直转,变了声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暗处的南宫碧落一惊,她不过刚落地,怎么就被发现了? 女捕想了想,也不再躲藏,现了身,笑道:“前辈的警惕性真让人佩服啊。” 风飘絮和凝烟借着月色看清了南宫碧落微笑的模样,两人都往暗处缩了缩。凝烟尚有些慌张,风飘絮却目光一狠,一下扯下了凝烟的面巾,然后反手将她掐住,如同要掐死她。 莫说凝烟满脸错愕,就连南宫碧落见状也急呼一声:“前辈!” 女捕也来不及仔细分辨当下情形,立马冲向了两道相似的黑衣人。风飘絮与凝烟视线一对,便是这时将手中凝烟往南宫碧落身上一推,人却已经飞身而起站在了墙上,南宫碧落接住了凝烟一看,惊道:“秦姑娘?” 凝烟靠在南宫碧落怀里,最初的惊愕已退,趁机抓住南宫碧落的衣服,佯装晕倒她怀中,高高在上的风飘絮也看到了紧追而来的司礼监大部队,她不作停留,不再管南宫碧落和凝烟飞身离去,踏过一个屋檐时还踢掉一片瓦,引起了司礼监的人的注意。 南宫碧落自然也听到了搜捕的脚步声,她看了下怀里的凝烟,也顾不上离去的魅姬,扶着凝烟没入了黑暗,避开司礼监的人将凝烟带走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来到一处凉亭。 南宫碧落扶凝烟坐下,为凝烟灌入一道内力,等凝烟幽幽转醒,她便问道:“秦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凝烟冷着脸,看着南宫碧落不说话,死咬着牙关,腿脚上被王瑾先天罡劲所封的血脉已疼痛难忍。 南宫碧落觉察出异常来,见凝烟摁着腿脚,她便蹲**半跪在凝烟身前,伸手拖过了凝烟修长的腿放在了膝盖上,用力一捏。 凝烟受惊开口急道:“你做什么!” 南宫碧落抬手挡了一下凝烟推过来的手,几下点中凝烟腿上经脉,凝烟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便见南宫碧落将她鞋袜一脱,从她涌泉灌入一股澎湃内劲,疏通了她腿上血脉。 就算知道女捕是在帮她,凝烟还是感觉到一阵羞恼,她盯着女捕因垂首而愈见纤长的睫毛,平复着羞意。 南宫碧落全神贯注帮凝烟打散了腿上的先天罡劲后,长吐一口浊气,先将鞋袜给凝烟套上,然后轻柔将她的腿放下,才起身问道:“秦姑娘,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吧?王瑾的先天罡劲,还有魅姬。” 凝烟避开了南宫碧落视线,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声道:“我今晚潜入司礼监去杀薛丁了,不过中了埋伏,还拖累了也潜入的魅姬,她便要杀我。” 南宫碧落不由得一讶,料想风飘絮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薛丁在她手上的事,却不想倒差点害了凝烟,她问道:“风老板知道你今夜潜入司礼监吗?” 凝烟摇头,随后又道:“不过魅姬知道了,也就瞒不了姐姐。” “你擅自行动,难道不怕拖累风老板?”南宫碧落微微皱眉。 凝烟被刺中痛处,狠狠瞪向南宫碧落,“我自会领受惩罚,用不着你多嘴。” 第339页 这哪里是受不受罚的事。 南宫碧落本想这样说,但看着一脸倔强的凝烟,尤其是那双与风飘絮极为相似的眼睛,不由得轻声叹息,然后背对着凝烟蹲下了身。 “走吧,这里也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去。” 凝烟看着蹲在面前的女捕背影,轻咬唇不动作。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却耐心柔声道:“你要是被人发现,风月楼的秘密也许就藏不住,我不会再追问什么,但总要回去和风老板说一声。上来吧,你现在还走不了。” 凝烟听了,只好朝女捕脊背轻轻靠了上去,当南宫碧落一个用力站起身,她本能用双手环住了南宫碧落脖子,随后赶忙又松了力,扶住南宫碧落的肩。 南宫碧落也没在意方才那一勒,稳稳当当背起了凝烟,就朝风月楼方向而去,起先还飞了一段,但估摸着天快要亮了,也怕被人发现,就选择了小巷子走。 凝烟也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细若蚊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南宫碧落扯了下嘴角,还真不敢担这一声谢。她小心走在暗巷,在太过安静的环境中,轻声问道:“秦姑娘,你非要亲手杀了薛丁不可吗?” 凝烟只回了八个字:“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南宫碧落能感觉到凝烟乱了的呼吸以及肩上她捏紧自己衣裳的手,她在想风飘絮不告诉凝烟薛丁的下落,也许就是想让她自己走出阴影,可仇恨是能蒙蔽一个人的心的。 “可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因为报仇而让自己涉险,生命是太宝贵的东西。” 女捕的声音很温柔,凝烟眸光闪烁了一下,倔道:“我不在乎。” “可总有人会在乎,你不孤单,也不是为了仇恨而活,你的人生可以有不同的选择,这个可以由自己做主。”南宫碧落掂了一下,将有些下滑的凝烟重新背好,让她不会难受。 “你很喜欢说教?”女捕与风飘絮说的话有些相似,感觉却有些不同,凝烟不得不承认被南宫碧落背着能感觉到一种安心,“我不喜欢听。” 南宫碧落笑起来,“呵,大概是我年龄比你大一些吧。” 凝烟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试着抱住南宫碧落脖子靠了上去,不知道能不能减轻一些重量。 南宫碧落也不再说话,有些理解为何风飘絮总放心不下风月楼了。她们早出生几年,早见到了世上的悲欢,如果可以不希望有人走弯路,但左右不了别人的人生。 这边南宫碧落带着凝烟往回走,那边早就离开的风飘絮却带着司礼监的人转了大半个京城,但旧伤尚未完全复原,加上服下化功散解药没多久就硬接王瑾一掌,早就气血翻涌,脚步虚浮,再不回鸣玉坊,要是晕倒在路上就糟了。 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鸣玉坊,眼见天际泛白,她不由分说就翻入了一道院墙,脚下一软倒在了墙角。 她眼前有些模糊,可是还是分辨出了这是迎春院的地界,随即她听到了脚步声,浓妆艳抹的吕三娘正拧着脖子,往这里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 风飘絮希望不要被吕三娘发现,但吕三娘的眼睛还真不是一般尖锐,看着院墙角的树丛动了动,就朝着院脚走来,风飘絮顿时起了杀心。 忙了一夜,吕三娘头脑也有些不清醒,她走到院墙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就将树丛一扒,迎上一双冷漠的眼,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张嘴就要叫,却被人拉进了树丛,按在墙上用力掐住了脖子。 风飘絮按住吕三娘,若是没受伤,已经将吕三娘掐死,但身子一软,却扑到了吕三娘怀里。吕三娘脖子一松,便要大叫。风飘絮又捂住她的嘴,用仅剩的力气威胁道:“敢出声就杀了你!” 吕三娘就惊恐摇头,随即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盯住黑衣女人的眼睛,越发觉得眼熟,便是这时有人声传来,吕三娘趁眼前黑衣女人分神之际,一下扯下了她的面巾,看见了一张带疤痕的脸,她低喝道:“果然是你!” 风飘絮一惊,气血翻涌而上,一阵头晕目眩,本以为会倒在地上,却是吕三娘撑住了她,半抱着她的腰身,让她靠着墙角坐下,还不及说什么,吕三娘的丫鬟就来了院子,看见吕三娘在墙角树丛里,疑惑道:“老板娘,你不回房休息吗?那儿有什么?” 吕三娘转身挡住了她,对丫鬟道:“刚才看见一只黑猫窜过,我就瞧一瞧,你去帮我打盆水,我回房要用。” “哦。”丫鬟应了一声,就被支走了。 吕三娘这才转身看向风飘絮,对着瑟缩在墙角的她冷笑,吕三娘打量了一下她脸上的伤疤,暂时压下了疑问,将她扶起,往自己房间带去。 将风飘絮安置在房间,将床幔放下把她挡住,丫鬟正好把水端进来。吕三娘让丫鬟把水放下就让她出去了,等丫鬟把门带上离开后,她拧了毛巾,朝床上的风飘絮走去。 “喏,擦把脸。”吕三娘将毛巾给风飘絮。 风飘絮没接,沉眸问道:“为什么帮我?” “哼,谁说我在帮你,我这是在拿你把柄。”吕三娘将毛巾丢回放盆的架子,就着梳妆台的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不住打量着风飘絮。 风飘絮沉住了气,她暗自运气恢复体力,便是这时有人砸响了迎春院的门。 第340页 一阵脚步声传来,吕三娘赶紧又将床幔放下,丫鬟来报:“老板娘,有人要搜楼!” 吕三娘一惊,随之很快镇定,“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她看了一眼床幔,然后下了楼,司礼监的护卫就守在她大门外,吕三娘眼珠一转,扬起手绢,就迎了过去,“哟~这是怎么了?” 而迎春院外,南宫碧落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已经进入鸣玉坊的司礼监护卫,将凝烟放了下来。 “这怎么办?”凝烟问道。 南宫碧落眉梢紧皱,沉默未答。 吕三娘房内,风飘絮也不敢轻举妄动,思索着对策。 第116章 吕三娘风情万种地往大门口一拦,看着穿着轻甲的带刀侍卫,语调婉转问道:“哟,这位爷是在哪位大人手下效命,这大清早来妓院有何公干啊?” 领头护卫皱了下眉,“你可看到一个黑衣女人?” 吕三娘眉梢微挑,娇笑道:“我这楼里什么女人都有,就是没有穿黑衣的女人,晦气。” “少他妈废话,给我进去搜。” 吕三娘一把扶住领头侍卫的胸膛,形似依偎拦住了他,“哎哎哎,别急啊,各位爷要找女人,等我把楼里姑娘叫起来随便搜,免得有些留宿楼里的大爷们白肉大腿光屁股受了惊怪罪到我头上怎么办?” 那领头侍卫被温香软玉一靠不由得有些轻飘飘,顺手扶住吕三娘的腰肢,回道:“妓院里光腚的女人有人看,光腚的男人还怕人看啊,爷奉王瑾公公之令抓刺客,你也该搜一搜身。” 吕三娘一听王瑾先是一惊,随后就有了保风飘絮的打算,感觉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反而更加贴近,呵气如兰道:“刺客?我这里没有王公公要的刺客,倒是有不少想‘行刺’我的刺客。爷您担的什么职位,身边可有女人服侍啊?” 领头侍卫见这风骚老鸨有意勾引他,不让他进去,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分散开来在鸣玉坊挨楼盘查,迎春院只是其中一家,就背手使了个手势,让人围住了迎春院,便冷笑着与吕三娘周旋起来。 暗处,南宫碧落将侍卫的行动看在眼里有了大致了解,她询问凝烟:“魅姬在京城的据点在鸣玉坊?” 凝烟心里有了戒备,“魅姬并无固定据点,也许是故意将人引来,侍卫里有风月楼常客,我不在楼里我怕……” 南宫碧落在心底叹息,嘴上却安慰道:“别担心,你先藏起来我来引开他们。” “好。”凝烟应道,随即又添了一句:“你小心。” 南宫碧落忍不住笑起来,她好歹也是个捕头被侍卫看到也没事,“好,趁我引开他们你回楼里吧。” 南宫碧落看着凝烟躲在了暗处,往另一个方向绕去,然后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果不其然引起了司礼监侍卫注意。 那领头侍卫立马问道:“什么情况!” 属下有人回道:“大人,好像是南宫碧落。” 侍卫头领和吕三娘都是一讶。 吕三娘心思转得快,一听南宫碧落不知怎的就更加定下心来,而那侍卫头领当即松开了吕三娘朝着南宫碧落所在奔去,吕三娘还拉着人家,娇嗔道:“哎呀爷别走啊,不是要搜楼吗?” “给我松开!”侍卫头领呵斥了一声,挣开了吕三娘,带来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吕三娘看着他们离开,还不忘喊道:“爷下次记得来迎春院快活啊。” 可是没有一人再理会她,吕三娘对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了一下,然后让人关了门,嘱咐了一声别让人来打扰就回了房。 南宫碧落引起侍卫注意后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带着他们在鸣玉坊兜了几个圈子,才让他们追上,那侍卫头领一追上南宫碧落立马问道:“南宫捕头你可是在追一个黑衣女人?” “一个?不是两个吗?”南宫碧落故作惊讶道,“我来鸣玉坊办事,看到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但她们轻功着实厉害,往那边跑了。” 侍卫头领当即带人往南宫碧落所指方向追去,南宫碧落也一路随行,路上还不忘询问那两个黑衣人是何人,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侍卫头领久闻南宫碧落大名,上几任好些是被南宫碧落殃及,不敢擅自向南宫碧落多透露情况,被她搅得心烦意乱。 迎春院,吕三娘房间。 南宫碧落将人引走后凝烟趁机回了风月楼,而吕三娘则回了房间,她将门扣上走向床帏,一掀开帏幔不见风飘絮,一转身却被突然现身的风飘絮吓了一跳。 吕三娘对风飘絮眼里的杀意视而不见,拍了下胸口,气定神闲道:“还以为你趁机走了呢。那些司礼监侍卫走了,怎么你留下杀人灭口的?” 风飘絮有些奇怪地蹙了下眉,冷声问道:“你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为什么不害怕?” 吕三娘就着床一坐,打量着风飘絮被紧身夜行衣包裹的好身材,笑道:“怕有什么用?再说我吕三娘虽然只是个老鸨子,但突然间就死了,不是更让人怀疑,尤其是那位英明的女捕。” 风飘絮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在吕三娘回来时下杀手,而且她并不想杀吕三娘,现在看来是有得谈,她按着腹部退到了桌旁坐下,“我以为你是个好奇心旺盛且唯利是图的女人。” 吕三娘又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挑了挑眉,“我不否认这个评价,可好奇你就会告诉我什么吗?从上次一起落难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难怪我和柳易枝一直觉得你神神秘秘与我们格格不入,现在看来还真要谢谢你没对我们暗下黑手。风老板,手段玩得高明啊,连王瑾都敢戏弄。你上次救了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那是事实,这一次该算我帮了你吧?” 第341页 风飘絮明知道吕三娘暗藏讥讽却并不在意,她只是盯着吕三娘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了两个字:“条件。” “呀~还真是本性暴露,连平日的客套都不装一下啦。我的条件就是想保住我的命,当然——”吕三娘红唇微勾,“我还要你霓裳布庄三成收益。” 风飘絮嘴角浮了一抹冷笑,“你居然查到了霓裳布庄的幕后老板是我,看来也是对我下足了功夫。” 吕三娘得意偏了下头,“哎呀夸奖什么的就免了吧,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风飘絮笑不及眼底,“答应了你就会替我保密?有句话叫做死人的嘴才最牢。” 吕三娘也收起了笑容,“我这个人别的不信就信钱,钱能封我口,给钱就是朋友还能让我成为你的盟友,当然你也大可以杀了我,再想办法掩盖,随你。” 风飘絮眼中杀气渐渐消退,轻声叹道:“南宫说你有些意思,现在看来的确,果然我对你的了解太少。” 吕三娘:“彼此彼此啊。” 风飘絮笑了,“好,我答应了。” 风飘絮说了这句话就起身准备回去,刚一站起来一阵目眩,她不由得撑住了桌子。吕三娘见状也立马起身过去搀住了她,见风飘絮时不时就按住腹部,料想是之前的伤尚未痊愈,忙道:“你别把伤口崩裂了,刚谈好了生意,我可不想给你送葬。” “你这嘴还真毒,就不能积点口德吗?”风飘絮没好气道,她站稳后,就朝着窗口走去,“我不能久留。” 吕三娘嗤之以鼻,“我这里又不是狼窝,你慌什么,那些侍卫跟着南宫碧落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说我们这位女捕是不是有天眼知道你在这儿,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风飘絮回道:“她不是发现了我,是另有原因,我得赶在她去我楼里之前回去。” 吕三娘疑惑起来,“其实我很奇怪你和南宫碧落怎么勾搭到一块儿的,看样子交情还不浅,可是我看她应该不知道你这一面吧?” 风飘絮脸色顿时一僵,“你的用词真让人反感。” 吕三娘不以为意,“呵,又不是才和我打交道。你翻窗户的时候小心点啊,别让人发现了给我找麻烦。” 风飘絮不再理会吕三娘,将窗户一推,却一下又躲回了屋里,她侧身看着窗外正好看到南宫碧落经过迎春院。吕三娘见她一脸凝重,也走过去一看,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说曹操曹操到,你很怕她发现?” 风飘絮不予回应,正在思忖对策,可是一时半会儿思绪混乱,倒是吕三娘见她眉头紧蹙,笑道:“哎,风老板你别说我没有诚意,我有办法让你不受怀疑的回去。” “说。”风飘絮口吐一字。 吕三娘倒一脸新奇地看着这样面无表情的风飘絮,“好一个言简意赅的冷美人儿,等着。” 风飘絮见吕三娘说完话就去翻了下衣柜,找了一身与她平日穿着相似的衣裳出来,并递给了她。 吕三娘道:“换上,一会儿我扶你回去,就说昨晚我请你赴宴,我俩冰释前嫌了。” “真不愧是让我头疼不已的吕三娘。”风飘絮神色稍缓,接下了衣服,就往屋里边走去,吕三娘这个主意还不错。 “哟,难得你第二次夸我。”吕三娘一边回了句,一边把窗户关上,等她回过头时,风飘絮已经背对她褪下了衣裳。看着那婀娜柔美的背影,吕三娘都忍不住暗自叹道:还好风飘絮有意掩藏真容,否则她再开一家迎春院都斗不过风月楼。 “啧啧啧,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身为女人真是嫉妒风老板。”吕三娘一点不避讳风飘絮换衣服,还评价起来。她突然想到南宫碧落可能喜欢女人,便出言调侃道:“其实以你和南宫碧落交情,你若肯以真面目示她,说不定不用那么麻烦,哪怕她是个女人也会神魂颠倒。” 风飘絮身子猛然一颤,她回头看吕三娘的一眼宛如万年冰霜,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 吕三娘被那一眼看得一怔,随即就是风飘絮换下来的衣裳飞过来,包住了她的头,勒住了脖子,差点没憋死她。 她慌张把衣服扯下来,刚张嘴骂了一个“你”字,却见风飘絮已经将最后的外衫一扬,穿在了身上,又恢复成了那个雍容清艳的一楼之主。 吕三娘不由得啧啧称奇,还真是一人百面样,藏得好藏得深。“等等,还少了一样东西。” 风飘絮见吕三娘又拉开了梳妆台上的抽屉翻找起来,一会儿就翻出了一个蝴蝶面具,她便明白吕三娘意图。 吕三娘将面具给风飘絮,“喏,风老板少了这个怎么行。” 风飘絮将面具戴上,又问道:“有酒吗?”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吕三娘立即从柜子上拿了一坛珍藏,给风飘絮喝下后,她自己倒不用,昨晚已经喝了不少,她过去搀扶住风飘絮,“走吧,再不回去,你楼里的丫头也许就露馅儿了。” 风飘絮点头不再说话,由吕三娘扶着往风月楼走去。 风月楼。 南宫碧落叩开了风月楼的门,她的到来让瑶红、凝烟都有些心惊胆颤,好在她二人都受过训,在凝烟回来之时听到风飘絮还未归后,便有了对策。 先是瑶红询问南宫碧落来意,又是凝烟偷偷询问南宫碧落引走护卫后的情形,暂时将南宫碧落拖在了大堂。 第342页 南宫碧落回了凝烟,道:“我把他们引开后,引到相识多年的一个线头那里,演了一出戏就让他们朝着鸣玉坊相反的方向继续去追人了。” 凝烟:“他们不会怀疑你吗?” 南宫碧落:“怀疑我什么?他们只会说魅姬轻功卓绝跟丢了,最多在王瑾那儿给我扣一个黑帽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有办法应付。倒是你,有没有告诉风老板昨晚的事?” 凝烟定了下心神,摇头,故意示弱道:“没有。我不敢告诉她。” 南宫碧落想了想,轻声叹息:“再怎么说也应该让她知道,行尸楼怪罪下来也好想个对策,你若是担心受罚,只要答应不再轻易为了报仇而涉险,风老板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但愿。”凝烟垂了眸,“我不会再做这种莽撞的事。” “呵,那便好,风老板呢?” 凝烟瞳孔微缩,一脸为难,“姐姐她——” 南宫碧落以为凝烟是不敢惊动风飘絮,还没见着风飘絮的面,便转头想问瑶红,可瑶红已经没了影,再一看大堂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昨晚迎宾留下的碎屑,她便一边朝楼梯走去一边疑惑道:“这瑶红姑娘人呢?” “南宫、”凝烟开口叫了一声,身子还有意一软,果然南宫碧落一回身就扶住了她。 南宫碧落刚扶住凝烟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吕三娘的声音。 “喂,我说你们风月楼还有个活人没有,自家老板娘还要不要了?”吕三娘和她的心腹丫头一起将风飘絮搀扶了进来。 凝烟尚且一惊,却感觉到南宫碧落已经松开了她,几步就挤开了吕三娘丫鬟,将风飘絮从吕三娘手上接了过来。 南宫碧落半抱着脚步不稳的风飘絮,闻着她的一身酒气,当即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吕三娘倒乐得手上一空,“啊,她喝多了。我昨天把她请到我那里去把酒言欢,我们呢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嗯?”南宫碧落眉头皱得更紧,不明白吕三娘搞什么名堂,只晓得酒量甚好的风飘絮醉了,拥紧风飘絮责问道:“她这是喝了多少?你不知道她的伤还没有好不能喝酒吗?什么时候不能请,非要在她还没完全康复的时候来冰释前嫌,你存的是好心还是歹意啊?” 吕三娘被南宫碧落一通质问弄得有些发怔,下意识回道:“她自己愿意的啊。” “是愿意,还是不好拒绝?”南宫碧落目光锐利,一脸严肃,冷脸唬得吕三娘那个丫头浑身都一个哆嗦。 吕三娘被南宫碧落问得一时语塞,不免也被女捕震慑住,随即目光却是在南宫碧落和靠在她肩上的风飘絮之间来回转。 风飘絮此时也嘤咛了一声,一下子转移了南宫碧落的注意力,南宫碧落立马柔声道:“风老板?” 瑶红也闻声出来,惊诧中走向风飘絮,“老板娘。” 风飘絮佯装着醉态从南宫碧落怀里一下子退出来,倒向了瑶红。瑶红顺势就扶住了风飘絮,风飘絮醉眼迷蒙道:“瑶红,给我醒酒汤。” 瑶红也机敏,立即应道:“好的,老板娘。” 南宫碧落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和依着瑶红的风飘絮,脸色更加难看,那难看的脸色一下子就落在了吕三娘身上。 吕三娘浑身一抖,避开了南宫碧落那有些冷凝的视线,对瑶红道:“瑶红,你家老板娘人给你送回来了啊,以后——” 她瞄了一眼南宫碧落,尴尬笑道:“呵呵,还是风老板醒酒了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瑶红立即接话道:“哎吕老板再坐一会儿吧。” 吕三娘嘴角一扯,哪里敢留下来,还是交给风飘絮自己应付吧。“不了不了,我这还没来得及睡觉呢,还是回去休息了,也让风老板休息吧。” 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丫鬟离开了风月楼。 南宫碧落见吕三娘离开,便冷着脸转向瑶红,语调稍微缓和了一些,“瑶红姑娘,去端醒酒汤吧,我扶风老板回房,安全起见劳驾去叫个大夫来。” 瑶红刚要应声,风飘絮却掐了一下瑶红,然后道:“不用大夫,我没醉,瑶红扶我上去。”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伸手就要去搀扶风飘絮。风飘絮却一下连瑶红也推开了,她踉跄了几步,自己抓住了楼梯扶手往房间走去,瑶红赶忙跟上。 只有凝烟看见南宫碧落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以至于向来笑得温和的女捕此刻绷紧了脸。 随即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曲水直接进了风月楼敞开的大门,她看见南宫碧落,却忽略了那僵直的背影,呼唤道:“小姐,你果然在这儿!曹小姐她到家里、” “水儿,有什么稍后再说。”南宫碧落打断了曲水,然后朝着三楼走去。 曲水不明所以,见凝烟在场,她便走过去一问:“发生了什么吗?” 凝烟盯着南宫碧落的背影,没有理会曲水,她也不想上楼,就往后院走去,想到别院休息,曲水发现凝烟腿脚不便,立即去把她搀住关心起来:“你腿怎么了?没事吧?你要去哪儿啊?” “闭嘴!”凝烟声音远远传来。 空旷的大堂内,吹起了一阵穿堂风。 第117章 南宫碧落沿着楼梯去到了风月楼三楼那间熟悉的房间,风飘絮已经躺在床上休息,瑶红为她拉上床帏回过头就看到了南宫碧落。 第343页 瑶红一怔,然后看了看床,对南宫碧落小声道:“老板娘休息了,南宫捕头你是有什么事要和老板娘商量吗?” 南宫碧落走近床边,床帏遮住了风飘絮,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南宫碧落看得到风飘絮侧了个身,就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往背对她的方向。 她嘴角细微扯了扯,笑自己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预感。风老板看来是察觉了,回了风月楼后几乎就没了联系,她们一个是都察院总捕,一个是一楼之主,如果不是因为行尸楼恐怕连面都见不上。 “没什么,我等她醒了再说吧,你忙你的。” 南宫碧落这是准备一直在这里等着老板娘醒来? 瑶红知道风飘絮和吕三娘是在做戏,有意要避开南宫碧落,自然不敢让她久留,“这——也不知道老板娘和吕老板喝了多少,可能没那么快醒,你要是有公务的话恐怕耽搁。不如老板娘醒了,再叫人来通知你?” 南宫碧落自动忽略了瑶红后面的话,问道:“风老板回来后经常喝酒吗?” 瑶红闻言不禁往书桌上瞄了一眼,叹息道:“处在老板娘这位置有些事避免不了。” 南宫碧落何等眼力,自然也发现了瑶红那一下的视线偏移,她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一大摞的请帖。南宫碧落走了过去,看到帖子封面就知道这是官商过门帖,有些上面还画了勾,想来有一半是去过了。 再一看风飘絮的桌案上,还摆放着厚厚的几摞账簿,南宫碧落就心疼起风飘絮来。 平日里来去匆匆,看到的都是她什么都应付自如的样子,没看到的时候她又操持了多少事? 南宫碧落拿起了一封请帖,看着上面的署名,问道:“刑部侍郎万梓良也宴请风老板?” 瑶红也走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有些是借着慰问与老板娘谈生意,也有些像这个万大人之类是、”瑶红一时嘴快话说了一半,赶忙噤了声。 “是什么?” 瑶红见南宫碧落追问,往床上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是追求老板娘的,不过老板娘一概都拒绝了。识相的知难而退,剩下些死缠烂打也禁不住老板娘油盐不进滴水不漏的有礼和疏离,只能变着法的邀请老板娘。这种,老板娘不会赴约。” “是吗?”南宫碧落呢喃着将手中的请帖放回了原位,原来苦恼的不止她一人。她眼睛一点一点扫过风飘絮的书桌。瑶红也安静地在一旁守着,南宫碧落打量起瑶红来,她与凤舞的事,风老板是知道的吧。 “瑶红,你跟了风老板多久了?” 瑶红不解南宫碧落用意,却也如实回道:“九年了。” “九年。那便是在有风月楼之前就跟着她了。” “是的。”瑶红点头。 南宫碧落便又道:“那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人打动过风老板吗?” 瑶红一讶,没想到南宫碧落会说到这上面来,就算跟了风飘絮这么久,她也不敢过问风飘絮的感情啊。 南宫碧落见瑶红呆住,又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瑶红。” 瑶红这边还未开口,床上却传来了风飘絮的呼唤,南宫碧落的问题也便不了了之。二人一同去到床边,瑶红掀开了床帏一角,探身问道:“老板娘,有何吩咐?” “你去倒些醒酒茶来。”风飘絮虽是这样说着,但看着瑶红的眼睛一片清明,甚至还有些冷意。 瑶红一见风飘絮眼色心就一悬,她揣度着大概是怪她支不走南宫碧落办事不力,便恭敬应了声,然后退下,让风飘絮自己应付南宫碧落。 瑶红走后,风飘絮就将脚伸出了床帏,坐起了身,抬手掀开帏幔,看向南宫碧落之时,南宫碧落已经走上前来为她将帏幔挂好,并问道:“是我吵着你了?不再休息会儿?” 风飘絮没好气地看着南宫碧落,明知故问道:“你守在这儿,一定是有非说不可的事,说吧出了什么事?” 南宫碧落很细微地皱了下眉,“你脸色这么苍白真的没事?我先给你把下脉,运气给你疏散一下酒气如何?” 她伸出手去,却被风飘絮格挡开,只听风飘絮道:“不用了,我没醉,是唬吕三娘的,说正事吧。” 南宫碧落将落空的手背到身后轻握,长长沉了下气,就近坐下后便开口将昨晚上的事告诉了风飘絮,说完后还不忘为凝烟求了下情:“秦姑娘一时莽撞,所幸没出大事。主要是魅姬那里会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风飘絮听完后冷脸沉声道:“所幸没出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若不严惩早晚她会因为莽撞丢了性命。” 南宫碧落叹息,有些自责,“毕竟是血仇,酌情处理吧。她会去司礼监冒险,也有我的原因。” 风飘絮皱眉,心生愧疚,“不关你的事,是我有意不告诉她的,嫣然的性子太偏激了,这一次权当给她个教训吧,严惩了她也好应付魅姬的责问。” “就这么简单?” “不然还能怎样。魅姬若真想杀她,昨晚就动手,嫣然毕竟是我这里的招牌,魅姬还不会动风月楼。” 南宫碧落一时未能察觉出不对,只问道:“我有个疑问,这魅姬练摧心掌,秦姑娘也练的摧心掌,而且都有修习寒玉功来克制摧心掌的副作用,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第344页 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早晚会发觉,早就想好了理由,“特殊关系倒没有,只是魅姬看中了嫣然才貌有将她培养成心腹的意向。何况嫣然毕竟是花魁,皮囊毁不得,这才学了寒玉功,也算魅姬拉拢我们的手段。” “这样啊。”南宫碧落点了点头。 二人谈话暂歇,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瑶红久久未归,房间里只有风飘絮和南宫碧落。风飘絮受了伤,不愿南宫碧落久留,重又启唇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就快回衙门吧。”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听到风飘絮这样问,状似调笑道:“没了‘正事’我连多留一会儿都不行吗?原来我们之间相处这么正经啊。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倒有些惆怅了,难道是我太无趣?还是——风老板不想看到我?” 风飘絮被问得一慌,强笑道:“这叫什么话?你穿着公服正当值,我也要休息不是?” 南宫碧落一听,扬唇一笑,“啊~说得也是,是该没当值的时候来,这样多留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对吧?” 风飘絮笑容一僵,有种飞蛾入蛛网的危机感。不过到底是应付过不少追求者的人,笑容不变道:“我这里可是青楼,有什么可久留的地方?你好歹是正经人家小姐,穿着捕服出入还好说是公干,私下里频繁来这儿对你名声不好,我可不想担连累你的罪名,再说你抽空该多陪陪干娘。” 南宫碧落不禁眉梢一挑,还真会找理由。她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名声在别人嘴里,有时候太在意得气死。风月楼园景一流,酒水一流,让我长住我也乐意啊,不过我娘的确总抱怨我不着家,倒是对风老板赞不绝口,这几天没见就想,我们不好来青楼,你也可时常来南宫家串一串门呐,哪怕是一起吃个便饭,我娘也会很高兴,怎么样?” 风飘絮被南宫碧落反将了一军,她看着女捕笑盈盈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伸手捂住腹部,“这些天忙不过来,得空就会去问候干娘,你还是快回衙门吧。” 南宫碧落见状笑容一下子退去,她起身靠近风飘絮,柔声询问:“是伤口复发了吗?都说了要忌口多休息,还忙?再忙有身体重要吗?我看看。” 她伸手握住了风飘絮腹间手背,风飘絮立马反手握住了她,“都说没事了,南宫。” 南宫碧落的手停在了风飘絮腰间,这一次虽然没被避开,却还是让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她不想勉强风飘絮,更不想风飘絮逞强,她退开了一些,却道:“我不信,除非叫流觞来看看。” 风飘絮见她撤开松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吗?不用劳烦流觞,你要是不放心,就离开的时候顺路在附近的回春堂给我叫个大夫来,怎么样?” 得!变着法儿的让自己走。 南宫碧落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了风飘絮一会儿,叹息笑道:“好,我路过回春堂给你叫个大夫,正好水儿也来找我了,我和她这就走,你呢就好好休息。不过——” 风飘絮这还没来得及放松,南宫碧落就又‘不过’了,她无奈弯了嘴角,嗔道:“不过什么啊?” 南宫碧落笑得温和,缓缓道:“这几天我还真得多来风月楼,不管有没有穿公服。” 风飘絮眼睛微微瞪大,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南宫碧落说出什么让她手足无措的话,到时就只能狠下心来! 南宫碧落却自己继续道出了理由,“虽然你说能应付得了魅姬,但总归是难以捉摸的行尸楼,以防万一,我还是来看着点吧,秦姑娘和薛丁的事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她说完还强调道:“这是正事。风老板,我告辞了。” 南宫碧落不给风飘絮反驳的机会转身离开了房间,剩下风飘絮从错愕中醒悟过来,是头也疼肚子也疼,那个罪魁祸首还已经走了。 南宫碧落下了楼,去找到了曲水。曲水和凝烟正坐在凉亭里,看到南宫碧落来,曲水立即一脸委屈走了过去,估摸着又受了凝烟的气。“小姐,你可算下来了。”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凝烟,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让凝烟放了心,然后对曲水道:“不是说曹小姐找我吗?走吧,我们去见她。” 主仆二人刚走出凉亭,南宫碧落又回头对凝烟提点了一句:“秦姑娘,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再冲动行事,让风老板担心,告辞。” 南宫碧落步伐很快,曲水紧跟着她,还不忘问道:“小姐,秦嫣然犯事儿了?你们做了什么约定?和她腿伤有关?她惹风姐姐……” 曲水的声音渐渐消散,凝烟脸色冷凝,看着南宫碧落二人走远,许久,凉亭里听到了幽幽一叹。 南宫碧落赶回家见到了曹雨安,曹雨安本来还满心欢喜见到了南宫碧落生活的地方,还看到了她办公的书房,可南宫碧落一心只想着凤凰玉佩的事,寒暄不过几句,就切入正题。 曹雨安只好告诉她,文方天重造梧桐枝遇到了困难,要延期了。如果可能的话还让她弄到当年的图纸,能对重造梧桐枝有帮助。 南宫碧落思忖了一下,然后对曹雨安道:“好,图纸我来想办法,有劳曹小姐告诉文老板费心继续造梧桐枝。水儿,你把曹小姐送回去。” “好的,小姐。” “诶?”曹雨安还在想这么快就要送她走了,那边南宫碧落却已经先她们一步走出了书房,眨眼间就没了影。 第345页 曹雨安只能问曲水:“南宫捕头这是去哪儿了?” 曲水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家小姐啊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神神秘秘的。走吧,曹小姐,我送你回去。” 曹雨安等了大半天,却只和南宫碧落说了不到一刻钟的话,虽然不高兴也只能随曲水回去。 南宫碧落做事神秘,而风月楼方面,竹无心回来了,她听到凝烟闯司礼监的事,让风飘絮重罚了凝烟后,也带了一个的消息。 风飘絮神色凝重道:“你是说再过不久王瑾就没有心思再涉足江湖和追捕薛丁,行尸楼也重启了杀手楼,重新开始接单?” 竹无心一边喝茶一边回道:“没错。” “为何如此肯定?” “我也不知,这是逍遥侯的意思。估摸着和秋闱有关。” “逍遥侯又露面了!”风飘絮气血一荡,连伤都忘了。 “你激动什么,那老狐狸还是老样子,只听见声没见着人,有玄刚那个狗腿子在,根本没办法见到他真面目,这么多年我们掌握到的关于他的信息也只是零星半点。” “不会有谁永远不犯错,继续抓他破绽。”风飘絮声音冷若冰霜。 竹无心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我听说你认了苏映月做了干娘?呵呵,是你心大,还是她心大,要是有天南宫碧落追查到了真相,你要怎么面对南宫家的人?” 说到南宫碧落和南宫家,风飘絮又开始头疼,“现在不要和我提南宫碧落。” “啊?怎么了?”竹无心一头雾水。 风飘絮却什么也没说,进了房间的暗室,直到入夜前都没出来。 是夜,鸣玉坊华灯初上,风月楼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高挑清瘦的公子带着小厮从围墙翻进了宾客盈门的风月楼。 “我说小姐,我们都和风姐姐这么熟了,干嘛又伪装翻墙进来啊?”小厮的声音分明就是曲水。 那公子自然就是都察院第一女捕南宫碧落,“说了要叫公子。熟归熟,现在我们是客人,还是没钱进风月楼大门,当然就翻墙了。” 她笑着回了曲水,然后一如初次登足风月楼般,在楼里逛了起来。 第118章 风月楼。 鸣玉坊的青楼重新营业后,已经是盛夏,人们醉生梦死的场景也从楼里扩展到了风月楼宽阔的庭园。新搭建的水榭里笙歌曼舞,宾客围桌而席,欣赏着表演,调戏着美人。南宫碧落主仆二人翻进围墙后,从禁止客人踏足的别院穿入前庭,在风中已经闻到酒气与胭脂香。 曲水一看到前庭的盛况,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天啊小姐,有钱人这么多。习惯了清静的风月楼,都忘了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难怪秋英她们现在白天总蒙头大睡。” “说了要叫公子。”南宫碧落又提醒了一下曲水,“现在这世道,多的是不该富的富,不该贫的贫,有钱的拿钱买乐子,用命在挥霍。看看就好,不用大惊小怪。” 曲水嗤笑了一声,“这话说得!发展下来就穷的越穷,富的越富,他们倒是拿命花天酒地,我们就拿命奔波劳碌,最后还不是为这些当官当权的卖命,让他们把朝纲弄得乌烟瘴气,百姓搞得水深火热,还大肆宣扬皇恩浩荡,恩泽天下,日子会越来越好,实际呢?国祚堪忧。” 南宫碧落当即抬手敲了曲水脑门一下,“小丫头论时政倒头头是道了?王权天下谨言慎行,我们是捕快,不是朝官,做好自己的,过好自己的,国家大事这些只要辅佐好王大人他们就行。” 曲水耸了耸鼻子,“是是是。那么我的捕快小、公子,我们换了岗不在家休息,变装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看这些粉头油面的蛀虫调戏平日里有说有笑的姐姐妹妹吗?” “呵,你说的这些蛀虫,某种程度上就是养活姐姐妹妹的金主,喏好比那位左拥右抱的老熟人。”南宫碧落带着曲水走到了一个稍微清静一点的走廊,向人多的地方一指,就指到了那位享受着美人送酒入喉的誉亲王朱洪彦。 曲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这王爷人挺好,就是太花心,还想追求我家觞姐,门儿都没有,小、公子,你可别被权贵一压,就把觞姐给卖了啊。” 南宫碧落眼一瞪嘴一弯,没好气道:“我把你卖了,都不会卖流觞。王爷是贪财好色,但也是朝中难得的清醒人,你以后还是给他留些面子,毕竟有些路子还要靠这位爷帮我们通不是。” “我尽量,但如果他要是还敢逗弄调戏我,我照样踩他。”曲水哼了一声。 南宫碧落宠溺笑道:“好好好,你武功高你可爱你说了算。” “那还用说。”曲水得意仰头一笑,衬着小厮装倒是满满的少年感。有姑娘认出了她,已经朝她抛了媚眼,招着手绢,让她过去快活。曲水想起了初来风月楼的经历,浑身一抖立马收起了得瑟,“小姐,你还没说我们今晚的目的呢?” 目的?南宫碧落深不可测一笑,目光早就已经看到了游走在宾席间招呼的风飘絮,她收起了眼中的柔情,转头看向曲水,“青楼重营业,为了揽客有钱就能进,人杂是非多,我们好歹也和这里关系不错,来这里帮忙罩一罩,有闹事的就帮忙理一理,捕快就要管闹事的。你那么多姐姐妹妹,你不帮忙看着点儿?” “敢情是来当便宜保镖的。”曲水翻了个白眼,“风姐姐本事那么大,谁敢在这里闹事?再说瑶红姐她们都会武功,哪需要我们。” 第346页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知道她们会武功,别人不一定知道,有些事她们也不好直接出手,你看秦姑娘也就在你面前露出过武功底子不是?” “说得也是。”曲水撇嘴点头,随即四处张望,看到了和一桌公子哥坐在一起的秦致远,本想说秀才开窍了,却没看到凝烟,“咦?秦嫣然没出台,是在楼里,还是窝在房间?” 南宫碧落一想便猜到凝烟可能是受了罚,“你还挺关心秦姑娘,老实说秦姑娘遇上了一些事,也许正需要一个人关心,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曲水脸部一阵抽搐,“她又作了什么妖?连你都开口说她需要关心?还艰巨任务?不会又是让我去挨打吧?不说清楚不去。她到底怎么了?” 南宫碧落见曲水明明关心还嘴硬就忍不住想笑,“你自己去问秦姑娘,我家水儿这么可爱,她舍不得打的。” “她还真舍得!”曲水没好气道,见在南宫碧落这里是套不出话,她不情不愿道:“好吧,我去看看,要真是挨打,我立马跑这儿来,谅她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 南宫碧落见曲水说完就走,不禁挑眉道:“嘴上不愿意,腿脚倒挺快。” 支走了曲水,南宫碧落便又倚着凭栏整体扫视了一下庭园,感慨风月楼当真是大手笔之余,也没发现异样,她便又偷摸着看起了人群里的风飘絮,本来还挺高兴,但看着她时不时就端起酒杯和别人相碰,不由得担心起来。 朋友立场不听劝,那便用一个更理直气壮的立场来关心吧。 南宫碧落下了决心,她眼珠一转笑了笑,便从走廊离开,往风飘絮所在走去。 风飘絮一手拿酒壶一手拿杯,游走在各桌,有些是主动邀请她,有些则是她主动要去打点。轻衣薄衫身段风流,虽是老鸨一角儿,还是招了不少喜欢,哪怕就是一杯酒的功夫,也能让满桌尽欢。 “秦爷,您吃好喝好,我敬您一杯,再去别桌看看。”好比现在,风飘絮高举酒壶一倒,与一个魁梧的商人碰了个杯,就让被称为秦爷的人和他的宾友笑容满面,放了行。 风飘絮从这桌退下,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就继续穿梭在宾客里,至于身边为何不是瑶红?那是因为瑶红要负责打点其他事宜,包括水榭舞台的监督,以及帮忙招呼客人。 她从秦爷那儿离开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冷眼扫过纸醉金迷的欢场,她重复做着早就习惯的事。风飘絮四下寻找着还需要关照的人,踏着熟悉的步伐,却不想竟会与人相撞,这一撞满怀,她还被人拉住了胳膊。 “嘿~你这人、”身旁丫鬟是看着有人故意撞上的风飘絮,正开口打算讨个说法,却在看清撞人的是谁后将话咽了回去,惊讶道:“南宫——子。” 南宫碧落颇为赞赏地对着改口很快的丫头笑了笑,然后看向身前的风飘絮,笑道:“当心啊风老板。” 风飘絮抬眸看着这出场方式特别的南宫碧落,见她还特意穿了身男装,没好气道:“你还真的来了?” 南宫碧落松开了风飘絮,却又从风飘絮手里将酒壶拿走,回道:“我来向风老板讨一杯酒喝啊。” 她又向风飘絮凑近了几分,低语:“我这样不算招摇吧,既能名正言顺进来这儿,又能暗中盯梢,只要风老板不因为我没给入场费就赶我走就行。” 风飘絮风情万种翻了个白眼,拉开了距离,从南宫碧落手上将酒壶拿了回来,“你又翻墙还好意思?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空,上面也不会笨到这种场合下闹事,你这是多此一举,还坏了规矩,不准再翻墙。” 她说完就从南宫碧落身前走过,也没和南宫碧落多说什么,她倒忘了这个女捕翻墙的事做得熟练得很,就算找人看守,看到是她也不好拦着,她也只能口头上警告一下了。 南宫碧落挑眉看着又去敬酒招呼的风飘絮,也识趣地没再去打扰。 既然你忙,我就等到你不忙,到时人走宴散,你不是就没理由再说闹事的不敢来了。 南宫碧落扬起一抹从容不迫的笑容,她眼睛瞄了一眼周围,朱洪彦这倒霉王爷就遭了殃。 朱洪彦抱着身旁的琳琅,刚喝下了琳琅送入口中的佳酿,一只手往他肩上一搭,差点儿没把酒给拍出来,他不悦地一回头,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怎么会在这儿?” “好巧啊王爷。”南宫碧落笑着和朱洪彦打了招呼,然后朝着朱洪彦身旁的琳琅眨了下左眼。 琳琅会意,含笑让开了身,既能从朱洪彦手中解脱不说,也好奇南宫碧落出现在这儿的目的,“公子您坐。” 南宫碧落笑容更深,在朱洪彦青红相间的脸色下,取代了琳琅坐到了朱洪彦的旁边,而琳琅就挨着南宫碧落,还为南宫碧落倒上了酒,“来公子,琳琅帮您把酒满上。” “多谢琳琅姑娘。”南宫碧落与琳琅交换了眼神,看到了琳琅眼中那种看好戏的期待,她觉得好笑又有趣。任由琳琅挨着她,拿她当挡箭牌,便朝朱洪彦笑道:“王爷,好雅兴啊,怎么没去水榭那边听曲儿,在这露天坝里坐着?” 朱洪彦没好气回道:“爷今儿不想听曲儿,想看星星看会儿月亮不行吗?” “行,当然行,毕竟爷是习惯了众星拱月地服侍,在这里左拥右抱是挺舒坦。” 第347页 朱洪彦一听,立即就将另一边的采春也放开了,生怕南宫碧落又在流觞面前黑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我啊?我来是为了关心一下我与王爷之间的约定。” 朱洪彦正烦躁着,随口一回:“什么约定?” 但一看到南宫碧落挑眉的样子,他立即想起来了南宫碧落所指的是何事,他打着哈哈笑道:“啊~那件事啊,啧,那件事不太好办啊。” 南宫碧落一听,刚送到唇边的酒杯就停了下来,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朱洪彦,盯得朱洪彦目光瑟缩闪躲,她才道:“我相信爷的本事,我都做到了我说的,想必爷也会做到你答应的,毕竟人无信不立,诸位说对吧。” 朱洪彦见南宫碧落竟然和他的狐朋狗友打起了招呼,生怕她又想出了什么花招想要威胁他,他便赶紧道:“对对对。你放心,那件事爷绝对帮你办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招呼着满座举杯,就让那些有些好奇的人又重新高谈阔论起来。 南宫碧落挑眉受了朱洪彦亲自倒的酒,却还是低声道:“王爷,这刘福通都死了多久了?事情的结果还没出来我可以理解,但进展总有吧,你该不会是还没去办吧?” 朱洪彦脸色一僵,“怎么会呢,你要求的事嘛,爷一定尽快给你办妥了。” 南宫碧落睥睨一眼,抬起了酒杯,“那就好。” 朱洪彦立马又给南宫碧落把酒满上,嘿嘿笑道:“今儿的事你可别告诉流觞啊。” 南宫碧落一脸无辜,“我就算不说,王爷你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姬妾也还在。爷啊你的花花心思收不住,也就不要指望能打动流觞,流觞可比你想的有主见得多,我也爱莫能助。” 朱洪彦将手中酒壶一放,气道:“还爱莫能助。你呀一心就只知道压榨爷。好了,事情也说了,你赶紧走,别扫了爷的雅兴。” 南宫碧落对朱洪彦的驱赶不以为意,没了朱洪彦的倒酒,就将酒壶给了琳琅,一边挑着下酒菜,一边道:“爷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过的那苦日子,好不容易不当差来找您说说话,在您这儿喝点酒吃点肉,放松放松不为过吧?都是朋友,就别这么小气。我听说风月楼里有寒潭香,怎么也得来一坛。” 采春和琳琅等风月楼姑娘都忍不住偷笑起来,寒潭香千两一坛,比今晚朱洪彦这一桌酒菜都贵,南宫碧落这是在帮她们挣钱,采春立马应道:“好的,诸位爷稍等,我去拿。” 宾客也跟着起哄,拱得朱洪彦下不了台,朱洪彦脸色铁青,连酒劲都散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南宫碧落,还将采春拉回来坐下,气道:“你!你还真是个吸血鬼!平儿!” 杨鹤平立即起身到朱洪彦身侧,俯身听候朱洪彦吩咐,朱洪彦低声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杨鹤平看了一眼南宫碧落就离开了。 宾客里一公子不禁调笑道:“王爷,你该不会是不想点寒潭香,让杨兄去叫人来打人吧?” 众人哄笑。 朱洪彦恨不得缝上他这帮损友的嘴,喝大了不嫌事儿大,敢情不是他们掏钱! “放心,爷怎么会那么小气!”朱洪彦看着罪魁祸首南宫碧落,灌了一口酒。 南宫碧落倒老神在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一口酒,一杯酒能喝上好几下,对朱洪彦吃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等她一杯酒喝完,杨鹤平也回来了,手上空无一物,倒是风飘絮紧随而来,琳琅等姑娘赶紧收敛了一下看好戏的神情。 风飘絮往酒桌扫了一眼,一来就看到了南宫碧落,但她没理会南宫碧落,对朱洪彦询问道:“王爷,急着找我来,可是姑娘们伺候不周?” 朱洪彦往嘴里猛地泼了一杯酒,然后忍着心痛冷声道:“今天风老板这儿,还真是来了位财神爷,给爷来一坛寒潭香。不过破个例,爷现钱不够,先记账上。” 风月楼从来不赊账。 风飘絮一见朱洪彦那脸色和满桌偷笑的人,尤其是南宫碧落对她轻举酒杯的动作,便知是南宫碧落给朱洪彦下了套,而这朱洪彦分明是带着几分质问叫她来的。 她瞪了南宫碧落这个翻墙进来还给她找事的人一眼,然后道:“以王爷的面子,哪里需要破什么例,我这就叫人把寒潭香送来。” 朱洪彦脸色顿时好了一些,他顺手在桌上抓了个酒杯,为风飘絮满上,“风老板,要是女人都像你这样善解人意该有多好啊。来,爷敬你一杯。” 南宫碧落本来见自己的酒杯被朱洪彦拿去敬风飘絮还张嘴想要拦一下,不想风飘絮喝酒,却不想风飘絮又瞪她一眼,接过了酒杯还意有所指嘲讽她道:“我也只是识趣而已,毕竟来这里都是找乐子,总不能让诸位爷添堵不是。” 风飘絮将酒一饮而尽,酒杯一放,然后对南宫碧落道:“这位爷看着眼生,不妨来登个记,以后来也好招呼。” 南宫碧落却道:“不用了,有王爷在。既然他能记账,以后看到我这张脸就记王爷账上,王爷不会不愿意的,对吧,王爷?” 朱洪彦当然不肯,南宫碧落却在桌下踩住了朱洪彦的脚。朱洪彦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含泪点了头,“是的风老板,登记什么就不用了。以后她,就是这张可恶的脸,算我头上。” 南宫碧落朝风飘絮得意地挑了挑眉,风飘絮只好无奈地南宫碧落偏了下头,使了个神色,然后道:“好,王爷,一会儿寒潭香就送来,我还有事,琳琅伺候好王爷。” 第348页 琳琅一抖,应道:“好的,老板娘。” 风飘絮便轻振衣袖,转身离去,南宫碧落目光紧随着她,风飘絮头也不回朝着楼里走去。 水榭里有喝醉了酒的客人冲着路过的风飘絮大声喊道:“老板娘过来喝酒啊,等着你呢!” 风飘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扬嘴角大声道:“我现在有事,一会儿忙完了,陪你慢慢喝!” 这话传到宾客耳里,没了拦路的人,自然也传到了南宫碧落耳里。 南宫碧落笑着拿起风飘絮放下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后起身搭着朱洪彦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王爷,还真是多谢你了。” 她拍了拍朱洪彦的肩,拂了拂本就没有的尘,然后也朝着楼里走去。 朱洪彦见南宫碧落离开了,才敢嘀咕道:“你这个祖宗!谢我什么?谢我给你买酒吗?那你倒是喝啊。” 琳琅这时又坐回了朱洪彦身边,“王爷,寒潭香来了。” 朱洪彦当即哭丧了脸,“琳琅,爷的命苦啊。满上,爷今天不醉不归!”他还扯着人家琳琅的袖子抹了把眼泪,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道朱洪彦那倒霉样,她进了主楼后,就轻车熟路地往三楼走去,走到风飘絮门口,屋里没点灯,她抬手敲了敲门,就听到门里传来风飘絮的声音。 “进来。” 南宫碧落推门而入,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风飘絮。 轻风吹,夜色照,她倚栏听窗,回眸美好。 南宫碧落便笑着关上了门,走了过去,迎上风飘絮微凉的目光,看向窗外喧嚣笑道:“我该喝几口寒潭香才上来的。” 风飘絮闻言叹息起来,“你说你,乔装进来随意逛一逛就罢了。你还偏偏去坑王爷,他可是风月楼的大客户,好些人脉得靠他来带,真要得罪了他,得不偿失,你在想什么?” “呵,王爷哪有那么小气,我也帮他找到不少挣钱的机会,他不会真的生气。何况我这个翻墙进来的人总也要对风月楼有点表示吧,只好借王爷的花献个佛了。” “你还真会说。”风飘絮翻了个白眼,“总之这里没事,我能应付得了,你还是回去吧,别再给我添乱。” 南宫碧落微微皱了下眉,应道:“好~我不添乱,可来都来了,也别赶我走啊,让我休息会儿。” 风飘絮无奈摇了摇头,“有时真不知道你是捕头还是流氓。我下去了,你要是想待在屋里,桌上有茶,柜子上有酒,要是肚子饿,叫个认识的人去给你拿糕点。”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转身又要走,立马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就要下去?又要去喝酒?” 风飘絮目光落在南宫碧落拉着她的手上,微微挣了几下没挣脱,她目光闪烁,连语气都是一冷,“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没事,风月楼开门做生意,我总不能躲起来不管吧。” 南宫碧落听出了风飘絮的不悦,却不松手,“好,你做生意我不拦着你,但你也不必这么实诚,实打实的喝酒吧,酒壶装些水,不照样可以和他们周旋。” “你放心吧,这点瑶红已经想到,我没事的。你其实不用这么操心,风月楼好歹这么些年,我还应付不了他们吗?松手。”风飘絮手晃动了一下,希望南宫碧落自己松开,她还不想撕破脸。 南宫碧落叹息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盒,“行,这是我今天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解酒神药,你吃下去,我就松手。” 风飘絮将锦盒打开,拿起了那颗红药丸,二话不说吞了下去,果然一股凉意散开,头脑也舒适了许多,但她察觉出不妥来,惊讶道:“这是万灵丹啊,延年益寿,重金难得,你竟然用它给我解酒!” 南宫碧落倒没觉得什么,“再难得的东西,也要物尽其用啊,我觉得给风老板用正好,比起那十年功力,这还轻了。” 风飘絮心里一悸,有负疚有慌乱,垂眸幽幽道:“我是有所求而讨好你,你不用这样,这样让我很过意不去。” 南宫碧落却将风飘絮的手握得更紧,将她轻轻拉近了一些,也让她看着自己。 她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微笑。 “如果我说我也是有所求而刻意讨好呢?” 风飘絮被南宫碧落双眼所摄,一时的沉默。南宫碧落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维持着笑容,又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风飘絮心里一慌,有了预感,她将手硬缩了回来,“有话稍后再说,楼下客人很多,我忙。” 她心慌意乱地逃了。 南宫碧落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胸口升起了一丝惆怅,她垂眸舔了舔干涸的唇,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窗边,看着那个走入人群里的身影。 人们在狂笑,将积压的空虚在风月里释放。 南宫碧落摇头失笑,“风老板啊风老板,忙,真是个很烂的借口啊。” 她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话都说到这里了,她有耐心等着众人散去的时候。 夜过半,人走楼空,笙箫散。 凉亭里,瑶红向风飘絮汇报道:“老板娘,都收拾好了,你上去歇息吧。” 风飘絮疲惫地坐在亭子里,不愿意上楼,“你先上去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瑶红从没见过风飘絮哪次散场后像这次这样心事重重,但她不敢多问,点头回了楼。 第349页 风飘絮轻轻闭上了眼睛,可南宫碧落那双眼就浮现在眼前,她一直小心地不让那层纸捅破,只因为她还没有办法去面对,以为可控,其实是怕失控。 可现在那层纸就要被捅破,她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有心慌意乱。 “风老板。” 风飘絮猛然睁开了眼,她看到已经走进凉亭的南宫碧落,立马起了身,尴尬笑道:“你还没走?” 南宫碧落朝风飘絮走近,在她身前站定,“因为有话还没说完。” “可我累了。”南宫碧落靠近,风飘絮便后退。 “就一会儿。”风飘絮后退,南宫碧落便又靠近。 就算后退,刚刚起身的风飘絮也只有一步的距离。 风飘絮眸心闪烁,她不准备听南宫碧落把话说完,她从南宫碧落身侧一绕准备离开,还道:“瑶红在叫我,有什么以后再说吧。” 南宫碧落却长臂一拦,一下按在了亭柱上,将风飘絮拦下并困在了亭柱与她之间,风飘絮一惊,转身背靠亭柱,紧张地看着南宫碧落。 “瑶红姑娘要是真有事会来找你。不过在我话说完之前,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了。风老板,逃,不像是你处事的作风。” 面对温柔却又强势起来的南宫碧落,风飘絮心跳如鼓。她闭了下眼,强定住心神,睁开眼时,已经是双目含霜,她站稳了脚步,不再逃避,直视南宫碧落双眼。 南宫碧落却丝毫不惧那眼里的冷意,见她愿意听自己说话,她嘴边笑意温和。 她低首看着眼前的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我啊,喜欢风老板。” 风飘絮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眸心却还是一颤。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沉默不语,笑着抬手将束在玉冠里的头发解开,一头乌发披散开来,她轻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穿着这身衣裳,可能当时我们谁都没想过会这样。愿不愿意接受的权利在你手里,只是——” “我想告诉风老板,你要做好被一个女人追求的准备了。” 风飘絮眼中的她眼里有光,笑意温柔。 晚风,太轻了。 第119章 都察院,司捕房。 “唉~” 司捕房内传来了叹息。 衙门里最近新招了不少小捕快,巡街有了人手,各班捕头就得闲候在司捕房内以听差遣,南宫碧落和曲水主仆也留在了司捕房内,二人占据了一张方桌,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一手搭在桌面,一手支着脸,姿势相同,神情相似,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张捕头和乌班头等衙差互相望了望,都疑惑着一向精神抖擞的南宫碧落主仆这是怎么了?连万事都仿佛能迎刃而解的南宫捕头都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可是一群糙老爷们儿也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问。 “唉~” 主仆二人一同唉声叹气。 张捕头等人浑身打了个冷颤,实在受不了女人脸上那种幽怨,他们互相使着脸色,还是没一个人敢上去询问,生怕触了什么霉头,于是就默契地轻手轻脚出了捕房,将空间让给了南宫碧落主仆二人。 南宫捕头确实很苦恼,自打懂事起,但凡遇到困难她都能抽丝剥茧,一点一点解决,唯有这次,她挫败、忧伤、心烦意乱,还想不明白。 二十七年了,铁树难得开了花,鼓起勇气向喜欢的人表明了心意,好嘛,人家拒绝了。 风月楼的凉亭里,她披散着头发,将风飘絮困在柱子和身体之间,强装着镇定说出了心里话。 可风飘絮由最开始的紧张无措镇定下来后,看着满怀期待的女捕,幽幽叹息道:“为什么你要说出来?” 南宫碧落笑容有些僵硬,“喜欢,本来就是藏不住的。如果明明我想要更加靠近你,还要维持着朋友的距离,那还不如说出来,你不用逃,我不用猜。” 面具藏起了风飘絮的神情,只剩眸光的闪烁,她轻轻呼吸了片刻,嘴角多了一抹悲凉,“呵,是不用逃了。可是南宫,我们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相处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叫人传给你的。” “为什么?”南宫碧落终是不能在维持笑容,“我的表白又不是想要逼迫你,这需要上升到不再见面的程度吗?你可以……” “因为我不喜欢你,南宫。”风飘絮轻轻推开了困在她耳畔的手臂,肩擦过了肩,离开了凉亭。 回忆断在这里,南宫碧落能想到的各种理由,被风飘絮一句轻轻的‘不喜欢’就化得荡然无存。 因为不喜欢啊,不想欺骗,不愿再给予希望和温柔,就连面都不要见? 接下来三天,她再想进风月楼就被拦下,还被瑶红询问是不是和风飘絮吵架了,她只能摇头灰溜溜地回家。 “唉~”又是两声叹息。 主仆二人不仅叹息一致,连动作都一致,她们换了一只手撑着脸。 随后二人都回过了神来,一看捕房里都没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南宫碧落打起了精神,笑着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还不是因为秦嫣然她、”曲水想起凝烟就又叹气,“唉~算了不想说她了,热脸去贴冷屁股,活该我受气。小姐你又叹什么气?” 南宫碧落嘴角一抽,“呵呵,我有叹气吗?我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什么值得我叹气啊?” 第350页 曲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姐,你脸皮真厚。” “我偶尔,你经常,一家人啊。”南宫碧落回道,不再问曲水叹气的原因,曲水也就不会再问她叹气的原因。 她将两手交叠枕在了下巴处,又靠在桌上出了神。 唉~ 曲水见状也没有了和南宫碧落贫嘴的心情,也如同她一样趴在桌上,安静了没一会儿,小脑瓜实在有些事想不清楚,就朝她家‘无所不能’的小姐嘀咕起来:“小姐,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因为仇恨而毁灭?” 曲水想起凝烟就发愁,“一个人始终放不下仇恨,希望用仇人的鲜血来偿还血债,萌生危险的想法,去做些危险的事。作为朋友,我是应该助她报仇,还是劝她放下仇恨?” “啊?”南宫碧落起初没反应过来,抬起身后,就明白曲水烦躁的是什么事,“怎么,秦姑娘要你帮她报仇吗?” 曲水摇头,“她只是想要我帮忙查薛丁,可薛丁是官府要抓的吧,就算知道也不能向她透露啊,何况手上一旦沾了血腥就洗不掉了。她已经够苦,要是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好了,何必因为一个恶人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小姐,我们是伸张正义的人吧,秦家的冤屈真的洗不掉吗?” 南宫碧落抬手摸了摸她家乖巧可爱人美心善的水儿的头,安慰道:“不是我们不想帮,是王权下很多时候都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但你要相信正义会迟到,却不会缺席,我们这么多年坚守在捕快这个小小的岗位,所伸张的正义虽然是冰山一角,但我相信因为有人在做,一定会越来越好。水儿,坚定你的内心,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坚强的人,秦姑娘要是走到了悬崖边,我们就把她拉回来。” 曲水鼓起了脸颊,有些事总是说起来容易,可是只要是她家小姐说的,她就愿意去相信,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打起了精神,“小姐,我听你的。” 南宫碧落看着曲水的笑脸,自己心里的愁闷也散去了大半,除了生死,人生的难题都是用来跨越的,被拒绝了而已罢了,她喜欢风老板这点不会变。 “咳。”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陈一刀看着空荡荡的捕房里亲昵的主仆二人,出声打扰了她们,“你们感情还是一样的好,是都察院太闲,还是你们偷懒?” 曲水嫌弃地看着陈一刀这个总是找茬的大胡子,“那陈捕头您是来串门,还是来吵架?” “水儿。”南宫碧落嗔了曲水一眼,然后对陈一刀道:“陈伯伯,坐。” 陈一刀将腰间锁链一解,放在了桌上就坐了下来,“我说了我们平级,不用伯伯前伯伯后,我来这儿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南宫碧落:“什么事?” 陈一刀叹道:“大明朝近几年不知道怎么了,先是自然灾祸不断,后又匪患四起。” 南宫碧落一听,便道:“您是指西南的匪患?” 陈一刀:“何止啊,西南匪患由来已久,道险路远,一时半会儿也治不了。倒是赣州那边最近闹得挺凶,朝廷增派了人手去剿灭了不少。” 南宫碧落:“既然已剿灭不少,那陈伯伯为何一脸忧愁?” 陈一刀:“还不是我收到消息,号称‘南陵五虎’的几个匪首,胆大包天竟往京城逃来了,乔装打扮混杂在人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伺机制造动乱,朝廷悬赏五百两捉拿归案,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曲水惊奇道:“耶?有这样的好事,陈捕头竟然会想到我家小姐,还真是稀奇。” 陈一刀虎了曲水一眼,“牙尖嘴利。南宫,不是我想便宜你,主要是他们个个武功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单凭我一个人拿不住,而顺天府衙役那三脚猫的功夫,去就是当祭品,你就不一样了,最近没急差,抓到了这几个烧杀抢掠的恶徒也是功德一件如何?” 南宫碧落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掌握他们行踪?” “有,同喜街,四季茶庄。” “好!”南宫碧落正愁没地方发泄一下,她起了身,“我就和陈伯伯会一会他们。” 同喜街,霓裳布庄。 吕三娘将风飘絮约出来谈一谈她们说好的霓裳布庄的事,签订了协议后,吕三娘高高兴兴把合约收好,笑道:“哈哈,以后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还请风老板、嗯?” 吕三娘话说到一半,察觉出了风飘絮的心不在焉,平日里八面玲珑、精明能干的风飘絮今天总走神,就连签合约时都出了错,还是霓裳布庄掌柜的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吕三娘不由得问道:“喂,你今儿怎么了?莫非是那天没能瞒过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 风飘絮立即回过神来,冷冰冰地看了吕三娘一眼,“瞒过她了。” 吕三娘被莫名其妙甩了个冷刀子,就疑惑起来,“既然瞒过她了,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风飘絮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吕三娘,嘴欠得可以!“没什么,心情不好而已。” “啊?”吕三娘倒惊奇起来,风飘絮也会心情不好? 风飘絮睥睨了一眼略显呆滞的吕三娘,“你作甚一副见鬼的神情?” 吕三娘回神笑了起来,“呵呵,我一直以为你风飘絮只有一种模样,那就是装。装得清高、自持、大方而又体面,没想到也是会有情绪这种东西的啊。” 第351页 风飘絮眼眸一合一开,上下扫了一眼吕三娘,懒得理会她,“既然约已经签订,我回去了。” 吕三娘倒又是伸手一扯,拉住了风飘絮衣袖,“哎呀,回去还不是睡觉或是打理琐事,难得我们出来,一起去逛一逛街,散散心吧。我们是盟友,我还蛮想多了解一下你的。” “我不想。”风飘絮拂开了吕三娘的手。 吕三娘翘着二郎腿,高声道:“是啊,武艺高强、深藏不露、姿容无双的风月楼老板娘是应该保持神秘。” 风飘絮脸色顿时一沉,回头就看到吕三娘那得意的笑,“你威胁我?” 吕三娘起了身,上前挽住了风飘絮,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是啊,威胁你,所以走吧。我听说你和这条街上许多铺子都有生意,你也帮我搭搭桥,顺便帮我参谋参谋几身新衣裳,和柳易枝的喜好总是合不到一起去,你应该可以。” 风飘絮被吕三娘半拖半带离开了布庄上了街,说是搭桥,更像是漫无目的乱逛,她抽回了胳膊,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逛街啊。”吕三娘在小摊上挑选着胭脂,“你帮我挑一挑哪盒好,你说我适合什么样的妆容看起来会少点轻浮?” 风飘絮冷着脸道:“你的轻浮不关妆容的事。” 吕三娘瞪了回去,“嘿~你是想吵架?” 风飘絮眼神里透露着‘懒得和你吵’却走到摊位前拿了一盒胭脂放到吕三娘手里,“这个,你不妨试试妆面淡一些。” “淡妆啊?”吕三娘也想过,可她的长相淡妆的话,少妖偏柔,会少了气势。她又不是良家妇女,她是老鸨要压得住场。 风飘絮趁着吕三娘思索的时候就往回走,吕三娘却又追上来,“诶,你走这么快干嘛?来陪姐姐再逛一逛,顺便说一说你是怎么惹上王瑾的?” “姐姐?你还真敢说。”风飘絮被吕三娘气笑了,“不该你好奇的少好奇,免得招来杀生之祸。” “就你和我而已,我不会到处乱说,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吕三娘看了看周围都没什么人,声音也压得很低,“你是不是那种劫富济贫的飞贼?还是那种暗地里惩恶扬善的女侠?风月楼只是你借以伪装的身份?” “想不到吕老板也被那些话本毒害得不浅。”风飘絮真的想不到吕三娘还有这一面,可从她的话里,风飘絮听出了一些吕三娘真实的性情,“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行侠仗义的人那天才选择帮我的吧?” “嗯?”吕三娘一愣,随后笑道:“不是,我哪有那么好心,是为了利益。我这种人怎么会有侠义心肠,你想多了。” 风飘絮倒不反驳,只是想起了灯会那晚明明很害怕还去而复返救下她的吕三娘,风飘絮觉得留吕三娘一命是对的。“你不是曾经和我抢过忘忧酒庄杏花酒的买卖吗?忘忧酒庄就在前面,他们老板最近还想扩展生意,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吕三娘眼睛一亮,能拿下忘忧酒庄的杏花酒,在鸣玉坊二十四楼的竞争里也算添了一大卖点。“走走走,马上去。” 风飘絮被吕三娘拉着,嘴角多了一丝笑意,说是能拿钱就收买,可是这吕三娘并没有直接抽风月楼的收益,既然她那么喜欢钱,就帮她一把吧。 她们二人去了忘忧酒庄出来后,吕三娘笑容灿烂,心情大好,“这下好了,以后在柳易枝面前也能硬气一点了。风老板,多谢你,走,请你吃饭。” 风飘絮还没回话,却听得一声语调婉转的‘哟~’传来,吕三娘刚好提及的柳易枝迎面就走向了她们。 柳易枝目光在风飘絮和吕三娘之间来回,“二位走到一起还真是稀奇。这风月楼和迎春院该不会也谈起生意了吧?狐狸和狼还能和睦分食了?” 吕三娘笑容一僵,好长一段时间不见柳易枝,说话还是一样毒!“柳老板这话说得,做生意嘛,只有谈不拢的买卖,哪有打散的仁义。现在又不是在鸣玉坊,我和风老板偶遇一起吃个饭罢了。” 柳易枝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巧了,加我一个也没关系吧,好几次想和风老板聚一聚都没机会,这一次赶了巧。” “好啊。”风飘絮应了,这柳易枝和吕三娘联手的时候,她都没怕过。现在柳易枝明显是冲着吕三娘来的,她就更不怕了,尤其看到吕三娘那吃了苍蝇的神情,她觉得特别解气。 柳易枝冷笑起来,“那好,那我们就去——”她四处张望着。 却是这时街上传来了骚乱,三个壮汉横冲直撞掀翻了不少摊位,向着她们方向飞速跑来,身后还有个大胡子捕头穷追不舍。 “给我闪开!”那三名恶汉凶神恶煞经过风飘絮三人,还故意从她们中间穿过,并推搡了吕三娘一把。 吕三娘撞向了柳易枝,柳易枝伸手抱住她一起摔到了路中间,随后又是一声‘闪开!’大胡子捕快从她们身上飞跨而过,吓得吕三娘二人抱在一起惊叫,还是风飘絮反应快,伸手将她们俩一拉,将她们带到了边上护住。 那大胡子就是陈一刀,他飞跨过吕三娘她们后,手上锁链用力一甩,一下子缠住了前面一个逃犯的腿,将他用力拖拽了回来,往街边一摔,在离风飘絮三人不远的地方,摔碎了一个摊位,吓得吕三娘和柳易枝又是一个哆嗦。 风飘絮圈住她们,在她们背上安抚,并又往角落里挤了挤。 第352页 “老二!”剩下两名逃犯也停下来,他们对视一眼,随手就拆下了街边凉棚的支架,舞动长杆就朝陈一刀打去。 陈一刀挥刀相迎,以一敌二和他们打了起来,被摔倒那个人也起了身,赤手空拳攻向了陈一刀后背,风飘絮看见那人使的拳掌,眸光一厉,当即认出了那是南陵五虎的碎心掌。 陈一刀虽然武功不弱,但是肯定是敌不过三个人的,风飘絮护着吕三娘二人就准备离开,“别怕,我们快走。” 果不其然,陈一刀虽然几刀砍坏了竹竿,还把一人踹飞摔在了风飘絮她们附近,他自己也被另外两人一拳一腿踢得老远,重重摔在地上。 “抓住他,把老三、老四换回来!”悍匪一人道。 他们飞身扑向陈一刀,却在还没碰到陈一刀时,突然被踢飞。南宫碧落落地,衣摆一甩,将陈一刀扶了起来。 “南宫碧落!” “南宫捕头!” 两声呼唤先后传来,却是之前被踢倒的悍匪,一下子冲向了吕三娘三人,推开了风飘絮和吕三娘,一下子将柳易枝挟持住。 “南宫碧落,你敢动手,我就杀了她!” 南宫碧落目光从风、吕二人身上一扫,就落在了挟持柳易枝的人身上。 “你敢!”女捕面色冷凝,藏在身后的手暗自聚力。 第120章 “你敢!”南宫碧落手中暗聚了气,不仅注视着前方,也警惕着后面被她踢倒的两人。 悍匪掐住柳易枝的脖子,将她挡在身前,狠道:“我有什么不敢!” 便就是这时,南宫碧落身后的悍匪冲向了南宫碧落,料想南宫碧落顾及人质不敢轻举妄动,一人一掌不偏不倚打向了南宫碧落后背,南宫碧落便如同风中落叶,整个人朝前飞了出去,直挺挺飞向了挟持者。 “啊!”吕三娘惊叫了一声,被风飘絮捂住嘴,侧身一挡,躲进了角落。 却是悍匪老大惊呼一声:“老二小心!” 原来他和老五根本连碰都没碰到南宫碧落,反倒是一股劲气冲击了他们的掌风,逼得他们手臂发麻,南宫碧落就飞了出去,可惜他的提醒已经迟了。南宫碧落已经到了柳易枝面前,出手抓住南陵二虎的手指一掰,就让他松开了柳易枝,就好像在众人面前变了个戏法,突然而迅猛。 “啊!”南陵二虎发出一声惨叫,四指都被扳断。 南宫碧落一手抓着南陵二虎,一手将柳易枝一拖,用力甩向了角落里,然后卸掉了二虎一只胳膊,封了他的经脉让他使不出内力,将他掀翻在地。而角落里的风飘絮松开吕三娘就是一接,以防柳易枝冲撞到了墙上,她还未接住柳易枝,悍匪的老大和老五已经冲向了她们。 吕三娘惊恐大叫道:“小心!” 风飘絮抱住柳易枝立马原地转了个圈,将柳易枝先推开,以防她又被挟持,她自己却背对悍匪老大,眼看就要被悍匪老大擒住右肩,她却一点都不慌乱,只因为一条纤细的绳索已经缠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身子继续一个旋转。 这一下让悍匪老大擒拿落了空错身而过不说,一声‘抬手!’还让听话抬起手的风飘絮给了紧随老大其后的悍匪老五迎头一记耳光! 风飘絮也一下子被绳索拖拽飞起,落到了南宫碧落身边。南宫碧落揽腰一抱,就让她稳稳站住了身形,半依在她身前。那一声耳光的脆响打得在场人都是一讶,只有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嘴角勾着相同的弧度。 还不等悍匪反应,南宫碧落对身旁的风飘絮说了一声‘君不见’就已经飞向了那两名悍匪所在。 那老大反应过来要抓抱在一起的吕三娘和柳易枝已经晚了,南宫碧落挡在了柳易枝二人身前,仅一只手就缠住了老大二人,通过刚才的抓捕,她已经清楚了碎心掌的路数,而她的另一只手则还操控着绳索,一心二用不落下风。 再一看被绳索缠住的风飘絮,如同跳舞一般跳跃、抬腿、挥舞双臂。 双臂一展云袖开,美似天仙逐云来。 她跳着之前的展露过的剑舞,修长的四肢大开大合,借助南宫碧落绳索的牵引,像一个精美绝伦的牵线人偶,打得刚爬起来还毁了一条胳膊的南陵二虎招架不住。 称霸一方的南陵三虎如同被戏耍的猴,看得柳易枝和吕三娘目瞪口呆,连老江湖陈一刀都新奇不已,只顾欣赏南宫碧落干脆利落的身手,忘了上前帮忙。 南宫碧落神情严肃倒不像是在戏耍悍匪,她目光一厉,出掌包住老大打过来的拳头,随后手腕一翻就让老大的拳头打到了老五的胸口,再顺手一抬,抬着老五手肘就让老五拳头打中老大的下巴,随即一人一耳光将他们打倒在地,而另一只手拉住袖镖绳索内力一震,雄浑的内力顺着绳索就传递到风飘絮身上,也让风飘絮高高飞了起来。 风飘絮倒也配合,飞起凌空连踢了几脚,最后一脚脚后跟落在匪徒天灵盖,直接将南陵二虎踢得趴在了地上,浑身抽搐几下,再也爬不起来。然后风飘絮也凌空飞旋几个圈,随着收紧的袖镖又落在了南宫碧落身边。 南宫碧落握住风飘絮双肩将她扶稳,只扫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只因为那地上的南陵老大和老五已经爬起逃窜而去,南宫碧落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就在二百米开外,将那两人拦住,那二人还抄起板凳向南宫碧落负隅顽抗,南宫碧落拿着袖镖绳索在他们中间左躲右闪,并往他们身上绕,那两人只能在南宫碧落两步间的距离做最后的挣扎。 第353页 柳易枝和吕三娘二人一左一右拉住了风飘絮,上下打量她,关心道:“怎么样(没事吧)风老板?” 风飘絮摇了摇头,只微微有些气喘罢了,陈一刀单肩扛起了地上的二虎,也走向风飘絮三人,见她们没事,捂着胸口揉了揉,倒对风飘絮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这老鸨子反应挺快,几招花拳绣腿也能配合上南宫碧落那厮的鬼招。” 吕三娘冷眼看着大胡子陈一刀,小声嘀咕:“你那才是花拳绣腿!”颇有为风飘絮鸣不平之感。 声音小得只有风飘絮听见,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吕三娘便讨好一笑,安静地挽着她,和柳易枝一样打量着陈一刀肩上昏死过去的人,心有余悸。 此时曲水也绑着南陵五虎中的老三、老四来到了此处,再一看南宫碧落方向,她也已经将剩下的两名逃犯擒拿捆绑,推着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他们和曲水他们汇合。 五名匪首落网。 曲水看着这五个黑壮汉,手中短剑穗子一晃,剑柄就敲在了那几个匪首头上,“五虎?我看是五猪,又蠢又笨又黑心的猪!我让你跑,让你跑!” 四个刚才还凶悍无比的匪首此时只能‘哎哟喂’直叫唤,哪里还敢逞凶,吕三娘还泄愤似的偷偷踹了其中一个一脚,看得风、柳二人都白了她一眼,这个吕三娘! “水儿,好了。”南宫碧落叫停了曲水,然后看了一下揉着胸口却没有大碍的陈一刀,“你帮陈伯伯把人犯带回去。” “那小姐你呢?” “我还要善后,他们这一路毁了不少摊贩和商铺。” 陈一刀将肩上的人掂了一下,“南宫碧落,这次就谢谢你了,领了赏钱我将一半送到府上。” 曲水却不干了,“喂大胡子,你还真好意思啊,五个人除了你肩上扛的那个,我家小姐抓了三个,我抓了一个,你居然要拿一半赏钱?” 其实就连肩上这个都是南宫碧落抓到的,陈一刀脸面挂不住,只能怒视曲水,“你!” “水儿!没大没小。”南宫碧落先呵斥了曲水,然后对陈一刀道:“陈伯伯,赏钱我不要了,我知道芳儿妹妹也到了适婚年纪,你这么拼是为了给她凑嫁妆,我那一半就当我的一份心意吧。” 曲水张大嘴还想说什么,被南宫碧落一瞪就撅着嘴噤了声。陈一刀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虎声虎气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领了这份情。” 南宫碧落微微一笑,就将手里绳索给了曲水。曲水不情不愿接过,拖着四个人和陈一刀一起离开,临走还不忘抱怨一句:“跟着小姐你不怕死在凶徒刀下,倒真可能穷死、饿死。挣什么挣!这里面混了天蚕丝,还结的猪蹄扣,越挣越紧,别白费心了,走快点!” 曲水呼喝着人犯和陈一刀一起走远。 南宫碧落这才转身看向了风飘絮三人,她的目光与风飘絮相触,不出意外被躲了开去,风飘絮连冷眼都不愿意看她,微微垂着眸,倒是吕三娘和柳易枝对她笑脸相迎。 南宫碧落收起了失落,本分地询问了一下她们三人,“你们没事吧?怎么今天没带个人在身边?” 风飘絮并不想出声,柳易枝最先回了话:“我们没事,多谢南宫捕头。”她的神情里不止包含了这次的感激。 吕三娘也回道:“我和风老板出来、”因着柳易枝在场吕三娘没说谈生意的事,“随便逛一逛,瑶红她们几个支去买东西了。” 柳易枝在一旁冷笑了一下,看出了吕三娘的谎话没拆穿,她才不信什么随便逛一逛的话。 可南宫碧落却信了,微笑道:“看来你们真的是冰释前嫌了,你看不比敌对来得好吗。柳老板你说对吧?” 柳易枝被点名,她不想拂南宫碧落面子,睥睨了风、吕二人一眼,随后又叹道:“南宫捕头说得对,飘香阁、迎春院、风月楼其实合作要比敌对好,是我一直仗着年龄大阅历多,不想轻易服输,其实争什么呢?呵,这里给二位赔个不是,以后我们和气生财。” 吕三娘和风飘絮都微微惊讶,一向城府颇深的柳易枝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就因为南宫碧落一句话? 风飘絮二人一起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则只看着风飘絮微笑,风飘絮眉梢一拧,别开了眼,南宫碧落的神情里就闪过一丝低落,没有逃过柳易枝和吕三娘的眼。 南宫碧落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们没事就好,我还有善后的事要处理。” 她对三人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留在风飘絮身上的目光,就往那些被破坏的摊贩和商铺走去。 吕三娘在南宫碧落一走后就向风飘絮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吵架啦?我看南宫碧落脾气很好,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女人啊。” 吕三娘这一问,柳易枝也看向风飘絮,看得风飘絮浑身不自在,就更不想说话,浑身透着冷意。 柳易枝窝在飘香阁疗养期间也听说了风飘絮在南宫家养伤的事,便也顺着吕三娘的嘴劝道:“吕老板看人还是比较准的。风老板,我看你和南宫捕头挺有默契,想必交情很好,别让一时意气,伤了感情,刚才多谢你护着我这老骨头。” 我和她没有感情!风飘絮想这样反驳,但在人精的吕、柳二人面前,还是聪明地噤声。这是怎么了,吕三娘和柳易枝都莫名其妙地就向着南宫碧落? 第354页 可她这不说话,就更让吕三娘和柳易枝觉得她和南宫碧落是闹了矛盾。吕三娘眼珠一转,说道:“哎呀,看不出你这人脾气还挺怪。反正我们也要去吃饭,不如叫上南宫碧落,有什么说开就好了,走,一起去请她。” “不准!”风飘絮喝了多事的吕三娘一声,“她一个捕头,听我们三个青楼老板谈生意经不嫌膈应吗?别去烦她了,她还当着差。” “先去看一眼再说!”吕三娘架着风飘絮胳膊就往南宫碧落走去,柳易枝也随同前往。 一左一右把风飘絮夹在中间,虽然柳易枝没亲昵到挽着她,但吕三娘把她拽得死紧,这条街上风飘絮的人不少,都是些正当生意人,她也不好当街与吕三娘推搡,有失体统,败了威信,就只能暂时随着吕三娘脚步走。 同喜街上因为南陵五虎一闹,不仅砸了摊铺,还有些人受了轻伤,南宫碧落难免遭了些白眼,她好脾气地一一安抚过去,掏钱或接骨,她如果治不了的就支去杏林堂,不收诊金。 南宫碧落来到一个老伯的摊位,摊位毁了商品也弄脏了,摊主老头正瘫坐在地上抓着他的商品抹了下眼泪,他一看到刚才抓人的南宫碧落,就砸了个虎头鞋在她身上,南宫碧落也没挡,权当让老头发泄一下,她摸了摸身上,将最后剩下的银子给了老头。 “老伯,这是赔偿。”南宫碧落将银子递过去,老头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没敢接,南宫碧落只好将银子放在地上,也不多说什么。 南宫碧落放下银子后直起身,还剩下几家摊子,可是她身上已经没钱了,也难怪曲水会抱怨,要是拿下二百五十两银子怎么都够赔了,她笑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个都察院总捕能不能靠面子打个欠条呢? “希望面子够大。”南宫碧落歪了下脸颊,朝着剩下的受害者走去,厚着脸皮说了打白条的事,还被人古怪地看了半晌。 风飘絮三人已经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看着女捕帮人家把凉棚给架好,还用轻功给人把招牌给挂上。 吕三娘忍不住感叹道:“这南宫碧落也算是捕快里的异类,你看那一个个抓贼的捕头谁像她这么好欺负,连几个老头都能砸她、骂她,捕快本职就是抓贼,抓了那几个凶神恶煞就算尽责了,没说要赔钱的理,她倒好自掏腰包还非得来受这个气。” 风飘絮看着始终维持着良好修养的南宫碧落,则柔目轻声道:“她不是愿意受气,只是有自己的原则。抓贼扰民若不好好善后与江湖上那些赚取赏金不择手段的猎手有何区别,她为朝廷当差,心里装的是百姓,所以大江南北爱戴她的人比骂她的人要多。” 吕三娘撇了下嘴,刚才抓人的南宫碧落多英姿飒爽啊,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震人心弦的独特,刺激又好玩儿,让人神往。她这才想多看一下女捕的生活,没成想倒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那还不是有人骂。我说你倒是挺懂她,也不像吵架啊?” 风飘絮轻声叹息后,道:“我们没吵架,我不想打扰她,走吧。” 吕三娘见风飘絮确实不想邀请南宫碧落,也没真冒着得罪风飘絮的风险去叫南宫碧落,她点了点头,却越来越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不同寻常的秘密。 吕三娘是消停了,可是柳易枝却开口喊了一声:“南宫捕头。” 风飘絮一脸惊讶地看着柳易枝,不明白柳易枝将南宫碧落招过来的目的。 南宫碧落闻声看去,发现是风飘絮三人还未走,她便笑着走了过去,还能看到风飘絮她挺开心的,“三位还没回去?” 柳易枝直接道明了目的:“我们想请你一起吃个便饭,赏不赏脸啊?” 南宫碧落反倒是一愣,她说的‘我们’是包括了风飘絮?可不太像啊。 “吃饭?”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她看向风飘絮。 风飘絮一眼就读懂了南宫碧落的眼神,冷道:“是柳老板和吕老板想感谢你,我还有事,也该去找瑶红,你们慢聊。” 风飘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倒叫吕、柳二人一阵尴尬,南宫碧落则好笑地歪头看着风飘絮离开,也不打算叫住她,但眼神里总还是有些无奈的。 吕三娘看了看南宫碧落,又看了看离开的风飘絮,这两人搞什么名堂?她想了想还是对南宫碧落一脸歉意道:“我想起来了我也有事要处理,吃饭还是留到下次吧。南宫,下次再好好宴请你,告辞。” 吕三娘欠了个身,就追着风飘絮匆匆离去,倒让南宫碧落心情又好转起来,为风飘絮和吕三娘感到高兴。 柳易枝却忍不住对吕三娘的背影半嗤笑半嗔怪道:“德性!还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与风月楼搭上桥了,就把我给踹一边。” 南宫碧落转头看向柳易枝,笑道:“不是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吗?怎么扭头就又背后说起吕老板来了?” 柳易枝手绢轻捂嘴唇,笑着回道:“呵呵,别人我可能还留点口德,要是吕三娘当着她面我也敢说,我们啊就这样,斗惯了,一时半会儿还得这样,不过既然她们与南宫捕头交好,我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以后不会再相互使绊子。” “呵,我这面子还真大。”南宫碧落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她看善后也处理得差不多,便对柳易枝道:“柳老板,其实我也还有公务要处理,答谢之类的我心领了,有缘的话我们还会有机会同桌而聚,不必拘泥。” 第355页 南宫碧落朝着柳易枝抱了下拳以示告辞,便转身离去。 柳易枝看着女捕走远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人家施恩不图报,而像她这种人又能为南宫碧落做些什么呢? 以前有什么事还能和吕三娘商量一下,自从柳絮的事后,她们本就虚假的交情也就没有费心维持。现在南宫碧落好像有意从中调和,她便顺了女捕的心意又何妨,争了那么久到头来她内心真正渴望的已经回不来了。 咽不下去的是气,不能忘怀的是情,她活下来了,有些事也比以前看得开。 柳易枝决定不再和吕三娘她们争什么,不过这风飘絮和南宫捕头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南宫捕头有些困扰,风飘絮也反常,吕三娘好像又知道些什么。 莫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是对手呢,尤其是柳易枝这种看透了人情的人,眼光尤为毒辣。 喜欢,这种感情是藏不住的。 南宫碧落走在路上自嘲地笑了笑,水儿还真说得对,追求喜欢的人还真得脸皮厚一点,不过——她摸了摸放在身上的画纸,前往百宝轩。 林姑娘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薛丁是你弄丢的那株梧桐枝,还是把你舍弃的伐木人? 薛丁早就是弃子,王瑾狠下了心要他死,行尸楼找到想要的东西也要他死,还得解决薛丁和秦姑娘的事,这也是她对风老板许诺过的事,该怎么利用这颗弃子呢? 南宫碧落刚才见到了柳易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龙继,一个经由她策划达成目的的凶徒,一个藐视法度的杀手。他是刀,而她才是操刀刽子手,无论刘福通是否该死,她做的也与她坚守的相悖了。 “有时候原则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晴天有乌云,泥泞满地的时候,不得不踩过去啊。” 南宫碧落自言自语了一声,已经走到了百宝轩,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走了进去。 第121章 琼林巷,富人区。 南宫碧落去过了百宝轩,向掌柜的打听到了文方天所在,找到他藏身的大宅后,文方天正关在用夜明珠照明的暗室里做着与他那长相十分不相符的精细工作。 在他桌上,那只凤凰玉佩架在一个特殊木架上,发散着七彩的流光,栩栩如生。 文方天看到南宫碧落来找他,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是说好少找我吗?有什么让雨安传信不就行了。” 南宫碧落笑了笑,没有计较文方天的怪脾气,也不想去深究非要曹雨安在中间传信的原因,她将带来的画纸拿给了文方天,“事情紧急,也没时间再去劳烦曹小姐,你看这个对你重造梧桐枝可有用?” 文方天将画纸展开,边角有画轴裱过的痕迹,画的是一个锦衣青面的男人,脸上的青斑极具辨识度,双目有神而深邃,浑身锐气仪表堂堂,线条柔和而细致,尽显男人优点,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还是带着爱慕所画。 文方天本来不解南宫碧落拿个男人画像给她干嘛,但当他看到男人腰间悬挂的玉佩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将画纸铺在桌上,仔细看了一下那腰间的玉佩,正是抓着梧桐枝的凤凰。 文方天笑道:“呵,想不到还真让你找到有关的图像,你哪里来的这幅画?” 南宫碧落轻轻牵着嘴角,眼里有丝伤感,画像是她潜入刘府从林采儿的房间翻出来的,明明是受宠的姬妾,她的房间里却清冷得孤寂。刘福通的赏赐随意装点在屋内,像一个精美的囚笼,唯有一处隐秘的暗格里好好地放置了薛丁有关的东西,包括这幅画。 “画是从已故的玉佩主人那里找到的,画上玉佩的比例不大,梧桐枝就更小,不知道对文老板可有用?” 文方天拿起龟甲镶嵌的石英透镜放大了一下画上玉佩,他笑起来,“粗糙是粗糙了一些,但形状是勾勒出来了,能帮我回忆起一些细节,本来新的梧桐枝就差一点点细节打磨好,但光从玉佩机关上推敲实在太慢,这下好了,你去外面等着,今天就能把梧桐枝给弄出来。” 南宫碧落面上一喜,便退出了暗室,让文方天全心作业。 这一坐就是到了黄昏日落,文方天从暗室出来宣告大功告成,让南宫碧落进去密室查看凤凰玉佩留下的信息,南宫碧落便进入了暗室。 走入暗室,文方天就将桌上的凤凰玉佩转了个方向,面对一面黑漆漆的墙,然后将夜明珠只留下一颗,放在玉佩背后。凤凰振翅,文方天将造好的小小梧桐枝卡入凤凰爪,便见鳞羽流光,照射到黑墙之上,随后有字缓缓浮现。 文方天在那放置夜明珠的铁架上又动了不知什么机关,就见夜明珠十分缓慢地移动,用以变换照射凤凰翅膀的角度。 “机关已经启动,我先出去了,里面有什么内容你慢慢看吧。”不是文方天不感兴趣,而是他懂得有些事少知为好。 南宫碧落点头,当暗室里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看向了墙上的字。 凤凰玉佩里藏的是林采儿的日志,前面叙述的是她在五凤门学艺以及无意中发现继承的玉佩上机关的事,也说到了那份她抵触的门派联姻,随后便是她与薛丁的故事。 薛丁与她感情的开始是俗套的英雄救美,不管薛丁算不算英雄,对于流落江湖的她而言,他们的相遇让她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可惜人都是不满足的,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薛丁为了与韩业夺宠,把她献给了刘福通。 第356页 也是她自愿,怨不得人。 随后日志就写到刘福通的虐待以及她与薛丁见不得光的幽会,当薛丁知道他们之间的私情被南宫碧落撞破后,南宫碧落又出手帮过林采儿,生性多疑的薛丁生怕林采儿一时心软被南宫碧落蛊惑而被利用会拖累他,便几次与林采儿争吵,他对别人的残暴也开始朝林采儿发泄。 林采儿突然感觉到了心灰意冷,将一切记录在了凤凰玉佩里,开心的、难过的,以及对薛丁爱的、怨的,却决定将开启这些的钥匙留给薛丁。 日志的文字停留在了灯会那天的前几晚。 之后的林采儿和薛丁以背着刘福通温存的灵与欲开始,以争吵结束,然后再也没有然后。 林采儿死在了薛丁手上,因为薛丁害怕留下她成为祸患,从把她送出去后,根本就没再想过带走她。 流光照在墙上,剩下了空白,凤凰玉佩还在,魂儿没了。 凤凰傲世四海游,非得梧桐不肯休。 蒹葭凄凄浮青荇,郎心如铁世世忧。 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通篇日志看下来,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卑微又真挚的感情,只怪痴心错付,所托非良人。 “本生得江湖快意人,偏遇了负心薄幸郎,痴心凤凰慕桑梧,却道桑梧原来是豺狼。林姑娘,凤凰找到梧桐了,却不是原来的那个。”南宫碧落替林采儿感到惋惜和不值,她送的那朵鲜花还在南宫家的院子里开得漂亮,可送花人已经不在。 南宫碧落准备去将凤凰玉佩收起,将这载满了怨女痴情的玉佩埋在林采儿坟前,让她安息,刚走过去,空白了许久的墙面上却浮现了一份地图,上面有一株梧桐树的标记。 南宫碧落觉得蹊跷,立马去叫来了文方天,让他想办法将地图拓印下来,“文老板,最后那份地图可以取出来吧?” 文方天移动了夜明珠看了一下刚才凤凰玉佩放出来的影像,嗤笑道:“这么多字,这玉佩主人还真是闲得慌,在玉里写字可要用微雕啊。地图在最后,可以拓印,不过玉佩和里面其他的东西可能就保不住了,这需要费一些功夫,你等着。” 南宫碧落便又出去等候,这一等等到了天亮,等文方天出来,她就拿到了一份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凤凰山的地图。 南宫碧落有一种预感林采儿临死想要她找的梧桐绝对不是这份日志,更不是薛丁,地图上的梧桐树那里一定有东西。 她便告别了文方天,也顾不上回家去牵惊帆,随意骑了一匹马去了凤凰山,去到凤凰山,按图索引找到了那株梧桐树,这株野生梧桐非常大,她围着树摸索了一番,在树干上找到了一个人为掏出的空洞,里面放着一个锁着的木箱子。 南宫碧落一看那锁是普通的锁,运气一扯,就将锁给破坏,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本账薄和许多书信,以及另一本日志。 南宫碧落一翻,不由得一讶,这是林采儿偷偷收集的刘福通党羽私相授受、欺君罔上的罪证,比她托花和尚查的那份更详尽,比薛丁带走那份更能佐证阉党见不得光的勾当,可是也让南宫碧落明白,绝对不能轻易呈报上去,只能顺着这些证据一点点瓦解阉党势力。 “难怪王瑾总是有恃无恐,一个薛丁手上掌握的罪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抓捕本就是个诱饵,我还是被他算计了。他早就料到会有人与他争夺薛丁,才让我这个第三人参与抓捕而暗中跟踪,这个该死的老太监还真是阴险。” 南宫碧落将罪证收好,准备带回都察院交给王锐暗中查办,她又翻了翻这些罪证,在日志里发现了林采儿留给她的信,她不由得心里一颤,打开了看了起来。 “南宫捕头当你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是已经死了,你能找到这里就说明薛丁终究是负了我,我不恨谁,走了也是解脱,这些就当我给你的谢礼,毕竟你帮我找到梧桐了,我也算瞑目。” 林采儿的信不长,南宫碧落却明白她终究还是想给薛丁一个机会的,她的爱至死不渝。 南宫碧落将信揉成了一团,心痛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林姑娘啊,你本也是聪慧的女子怎么就放不下一个薛丁呢!” 薛丁! 南宫碧落将木箱子拿上,火速回到了京城,这一个来回就又耗去一天,她将罪证带回都察院给了王锐,然后去到了文方天那里拿了毁掉的凤凰玉和画像,来到了关押薛丁的地方。 薛丁被绑在木架上,看见南宫碧落就还试图说服她放走他,南宫碧落看着那副利欲熏心的丑恶嘴脸,将林采儿为他画的像给薛丁看。 “你还记得画上的凤凰吗?” “南宫碧落你发什么疯?这幅画哪里来的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这幅样子还管个屁的凤凰。” 南宫碧落无甚表情,又问道:“林采儿曾经给过你一个玉质的梧桐枝,你可还记得?” 薛丁回想了一下,在灯会头晚他和林采儿欢愉过后,林采儿的确给了他一枝玉梧桐,还嘱咐他一定不要弄掉,说什么那是她的归宿。他只当那是女人那些痴傻可笑的玩意儿,根本没放在心上,扭头就给扔了。 “那女人总会给我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根本不敢挂在身上,那玉梧桐也不起眼,谁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南宫碧落嘴边浮起来冷笑,“是吗?” 然后女捕上下扫视了一下薛丁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57页 薛丁却还不停叫唤道:“喂,南宫碧落,你还是放了我吧,对你我都好!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离开了关押薛丁的地方,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白的天,下了决定,然后她长舒一口气,朝着鸣玉坊走去。 第122章 在南宫碧落走向鸣玉坊的时候,发白的天变得乌云密布,她看了看自己带着灰尘的捕服,先转道回了家,她回家的时候,流觞和曲水都还在外面。 南宫碧落没有惊动苏映月,脱下了捕服,让五婶给她烧了热水洗了澡,换上了一身淡青白色的裙装,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裙衫,用苏映月的话来说,这才像个文静的大家闺秀。 坐在梳妆台前擦拭着头发的南宫碧落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不是她不愿意穿这些衣裳,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轻勾,然后挽发、描眉、施粉、点唇,上了一个淡淡的妆容,自己觉得满意了,她便拉开首饰盒,挑选起耳环来。 “这水儿,弄乱了也不知道给我理好。”南宫碧落一打开首饰盒就知道曲水又来选过首饰,她随意翻了翻,还是戴上了那对红豆镶嵌的耳环。 红莲三瓣眉心点,红豆轻摇是相思。 南宫碧落并没有给眉心上彩妆,只是戴好耳环后,她不禁抬手摸了摸眉心,想起了那次风飘絮为她上妆的情形。她耳环其实不算少,最喜欢的还属这对红豆耳坠,只不过吊坠偏长,她为了方便较少佩戴罢了。 风飘絮其实很了解她的喜好,包括她房里常备的茶,从初次见面后,风飘絮的房间里就忽然多了茶水,确实比起酒她是喜茶的。一旦感情打开了缺口,就连回忆起一点小细节都觉得满心的欢喜。 还真是重症啊。 南宫碧落用手指碰了碰耳畔红豆坠,让它摇晃起来,便起身坐到桌案前,蘸了笔墨书写了什么,笔走龙蛇一蹴而就,她将写好的纸张折叠收到了怀里,然后离开了房间,往大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五婶便叫住了她:“诶小姐,你还要出门啊?” 南宫碧落回身点头,“是啊,若是赶不上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五婶不禁上下打量起南宫碧落来,谁说小姐容貌上没有继承夫人的优点,只是不是谁都是那种惊艳型的美人儿,小姐长相耐看而舒服,一上了妆就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做什么?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五婶想法,顺着她的神情,自己看了一下自己,没觉着不妥就跨出了门,刚走了没几步,五婶又叫道:“小姐,这眼看就要下雨了,非出门不可吗?你这刚换的衣裳。” 南宫碧落抬头看了看天色,的确是大雨将至的景象,“没关系,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五婶追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南宫碧落,然后将一把伞给了她,“好吧,那把伞带上。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南宫碧落接过了伞,道了谢,却觉得五婶笑容古怪,她好笑地回道:“去风月楼。” 五婶的笑容一僵,看着南宫碧落离开的娉婷身影,不禁嘀咕道:“难道白为夫人高兴了?还以为小姐开窍了呢。” 南宫碧落走在去风月楼的路上,笑看了一下手中纸伞,就如同执剑时一样将之负在了身后,一路上行人都在往家赶,只有她是往外走。 云盖住了天,沉甸甸的,狂风忽而呼啸,也没有减缓南宫碧落去往风月楼的脚步。 南宫碧落将要行至鸣玉坊的牌坊处,还未走入鸣玉坊就听见了惊雷乍响,天空有雨,将下未下,两顶轿子停落鸣玉坊入口,南宫碧落仿佛是被什么牵引一般,很自然就驻足观看,正好看到了从轿子另一侧走到轿门的瑶红。 不用说了,轿子里的人一定是风飘絮,而另一顶轿子里则下来了一个男人,素色青衫蓄长须,体态修长书生气,年龄也就三十上下,南宫碧落挑了挑眉,虽隔较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刑部侍郎万梓良。 万梓良赶在风飘絮之前下了轿,守在轿门等她下来,一见从轿子里优雅而出的风飘絮,万梓良就殷勤道:“我看这天要下雨,到风月楼还有段路,风老板既然你不愿意坐轿子进去,不如让我送你们一程。” 风飘絮按着耳边被风吹拂的长发,看了一眼早就备好雨伞的万梓良,道:“已经有劳万大人雇轿相送,剩下的一点脚程就不劳烦了,于大人风评不好,瑶红我们走。” 瑶红得令请开了万梓良,将风飘絮扶出轿杆,往风月楼走去。 风飘絮对万梓良有礼而疏离,万梓良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几步追将上去,拦住了风飘絮二人,“风老板,雨露寒,淋多于身体不好,你看要不把伞带上吧。” 古有白蛇许仙借伞得良配,今万梓良也效仿一二,只为有一个多见佳人的借口。 风飘絮看着眼前新晋有为的侍郎官神色不改,语调平淡,“不用了,现在走回去,说不定雨还未下。” 言外之意,有你在这里挡着的功夫,都已经回到风月楼了。 瑶红暗自憋住了笑意,双唇紧抿拉平微低着头,倒有些同情这个追得最殷勤的万梓良。 万梓良神情尴尬,还不死心想开口,一声‘万大人’让他连同风飘絮都浑身一僵,万梓良并不想遇同僚,却见一个淡青白色的身影走来。 待来人走近,万梓良却一脸惊奇,不住打量着眼前如一抹悠悠云烟的女子,“南宫捕头?” 第358页 南宫碧落在风飘絮旁边站定,看了看万梓良,又看了看神情僵冷的风飘絮,唇边微笑依旧道:“万大人好兴致啊,这么早就来鸣玉坊,我看这天好像也不太适合出行啊。” 万梓良面色一冷,不愿听一个小小捕头的嘲讽,“那南宫捕头不好好当差,一介女流又来此有何贵干啊?” 轰隆一声惊雷,雨点洒落了下来。 南宫碧落随即就撑开了伞,为风飘絮一遮,才回道:“来见风老板啊。” 一直目不斜视的风飘絮这一下不得不偏过头看向南宫碧落,只见南宫碧落对她垂眸微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风飘絮忍了忍并不说话,只瞪着南宫碧落,万梓良看着对视的她们,问道:“你们二人是朋友?” 南宫碧落笑而不语,风飘絮则更不想说话。万梓良就以为是了,扯了扯嘴角,对南宫碧落客气了很多,笑道:“早听林大人说南宫捕头相交甚广,没想到和风老板也有交情,刚才语气不善,原谅则个。” 南宫碧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原来林大人经常提起我,难道他就只说过我相交甚广,没给万大人提点别的?” 万梓良想到林颜寿曾痛心疾首说过遇见南宫碧落一定得绕道走,千万不能让她拿住把柄,尤其是在刑部当官的。也听过不少南宫碧落的传闻,便对南宫碧落发现他来鸣玉坊有了忌惮,目光里有了丝心虚闪躲。“有,有说。” 南宫碧落却没追问,看了下万梓良手中的伞,“万大人可千万别全信,都察院和刑部一向友好,我以后办案也要请万大人多多关照。你看这雨要下大了,你有轿子,那这伞?” 万梓良看了一下伞,识趣地递给了瑶红,“这伞给你们打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万大人,慢走。”南宫碧落客气回了声,那轿子却起得迅速。 瑶红和风飘絮一句话都没说,就看着南宫碧落将万梓良打发走了。南宫碧落见万梓良轿子走远,回头对风飘絮笑道:“走吧,风老板。” 风飘絮不想理会南宫碧落,冷眼扫了南宫碧落一下拂袖往前。南宫碧落赶忙追上了她的脚步,为她遮着雨。 “欸~风老板莫和身体过不去,雨一会儿可就下大了。” 话音一落,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了纸伞上,风飘絮脚步一缓,怒目而视:“乌鸦嘴!瑶红。” 独自撑伞还默默落在后面的瑶红浑身一个激灵,她走了上前,却不将伞给风飘絮支过去。她看了看自己的伞,壮着胆子回道:“老板娘,万大人这伞小,你还是和南宫捕头一起吧。” 风飘絮见瑶红都向着南宫碧落,再一看瑶红手里的伞确实小,就抬眼看了一下南宫碧落,面具下眉梢紧皱。 南宫碧落笑得一脸无害,将手中雨伞向风飘絮微微偏了偏,“你瞪着我也没用,没听万大人说嘛,淋雨不好。我是赶巧,而万大人是好心机故意拿把小伞,这是天意,先回风月楼再说吧,好吗?” 苏映月说南宫碧落贫,风飘絮还将信将疑,这一下算是领教。风飘絮长沉了一口气,无奈道:“走吧。” 南宫碧落便随着风飘絮脚步往风月楼走,身后的瑶红也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老板娘、南宫捕头你们趁此机会快和好吧,到底是为了什么闹矛盾了啊? 可怜的瑶红现在还以为前面的两人是因为吵架,才让风飘絮最近行为反常,对每个人都冷眼相对。 乌云翻滚,雷声时断时续,一把油纸伞两个人撑刚刚好,雨丝顺着伞架滑落,偶尔会让皮肤沾上几缕冰凉。 南宫碧落将雨伞又往风飘絮那边偏了偏,开口道:“风老板,你能不能靠近点,雨打在身上真的不太舒服啊。” 风飘絮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少得寸进尺,我没让你为我撑。我已经说清楚,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你又来做什么?” 南宫碧落不以为意,“我说了,来见风老板啊,顺便来请秦姑娘帮个忙。” “少找借口。”风飘絮神情很冷,倒也往南宫碧落身边靠了靠。 “我才不需要什么借口。”南宫碧落笑容始终温和,“找秦姑娘帮忙是真的,而我想见你就更是遵从本心,哪里是借口。” “你少和我绕。”风飘絮连白眼都懒得再翻,“你找嫣然何事?” “还记得我说过会想办法解决秦姑娘和薛丁的事吧?”南宫碧落瞥了风飘絮一眼,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几分,“我要把薛丁交给秦姑娘。” 风飘絮惊得脚下一停,“你说什么?” 南宫碧落也只好停下来,“你别停下来啊。” 风飘絮心生无奈,只好又好好躲在伞下,继续往前走,“你又想到什么主意?” 南宫碧落神情严肃了一些,“我已经破解凤栖梧桐之谜,薛丁横竖是死,我要用他在王瑾和行尸楼之间再加一把油,也让秦姑娘断开魂结,从仇恨里解脱出来。” 风飘絮想了一下,试探问道:“你想要凝烟用摧心掌杀了薛丁,嫁祸魅姬?” 南宫碧落看向风飘絮的目光柔和,轻声道:“要嫁祸魅姬不假,可我不会让秦姑娘担上罪业。她只需要在薛丁身上留下一记摧心掌的印记,却不要杀他便可。薛丁的命,是我南宫碧落要的,不关任何人的事。薛丁一死,帮我的秦姑娘也算报了仇。” 风飘絮闻言也看向南宫碧落,为她脸上的温柔眸心闪烁,她垂眸轻叹:“亏你想得出来,你会不会温柔过头了?” 第359页 “这算吗?那在你眼中是优点还是缺点?”南宫碧落笑着问道。 风飘絮神色一顿,不予回答,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风月楼,南宫碧落将伞收起,甩了甩雨水,风飘絮则径直走向楼里,南宫碧落追上去,她已经上楼准备回房。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追上来,先开口道:“凝烟在房里,你有事找她,自己找去便是,我不干涉,我要休息,你和凝烟谈好就回去吧。” 南宫碧落嘴张到一半,哭笑不得地看着风飘絮上了三楼,反正也来到风月楼了,还是先找凝烟再上去吧。 她朝着凝烟房间走去,此时秦致远和曲水也双双来到风月楼,要见凝烟一面。 第123章 南宫碧落来到凝烟房间外叩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了花魁冷淡的声音:“谁?” “秦姑娘,南宫碧落有事相商。” 房间内似乎沉默了片刻,南宫碧落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便听见凝烟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随即房门就打开了,凝烟本是心不在焉抬眸,却因为眼前未着捕服的南宫碧落突然地一怔。 “你?”凝烟目含惊艳,上下打量着南宫碧落,见惯了干练装束一身正气的南宫碧落,这淡青白色的裙衫也很适合她,淡淡的妆容温婉而大方,像雨后江岸的微风,娴静美好。 “我?”南宫碧落看了看自身,笑道:“不过是换了身衣裳,有这么不习惯吗?秦姑娘可否让我进去一谈?” 凝烟反应过来,一边让开了身子,一边道:“没有,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南宫碧落进了屋,回身看向凝烟,“能得到秦姑娘的夸奖,那必定是真的适合我了,谢谢。” 凝烟很细微地牵了下嘴角算是回应,然后作请邀南宫碧落坐下,并为她倒了茶,“坐吧。你想谈什么事?” 南宫碧落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盯着凝烟看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上,推向凝烟。 凝烟疑惑地看着南宫碧落,在南宫碧落那双美目的注视下,将纸拿了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字不多,写的是凤凰山方位和距离,凝烟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什么?” “此处凤凰山,距离京城不远,快马一天来回。”南宫碧落停顿了一下,严肃取代了唇边的笑容,正色道:“明晚薛丁会在那里出现。。” 凝烟一惊,随即神情冰冷,“薛丁原来在你手上!” 南宫碧落点头,凝烟怒视南宫碧落,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南宫碧落的打算,“你告诉我这个,是要让我手刃仇人吗?” 南宫碧落摇头,“是想要秦姑娘用你的摧心掌帮我,薛丁会死,但不能脏了姑娘的手。” 凝烟冷笑,“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就算满手血腥也在所不惜。” 南宫碧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直视凝烟冷眸,“我以为经过司礼监一事,秦姑娘会明白风老板的用心,难道看到韩业的下场,你还认为一定要亲手手刃仇人才算报仇吗?” 凝烟浑身一颤,那天看到韩业的惨状,凝烟当时有想过就让薛丁在那里受尽折磨也好,可仇恨驱使下,她内心只余下杀之而后快的冲动,没想到南宫碧落一下点破。她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有种被打碎的乏力和挫败感。 凝烟想到了受尽凌辱的母亲和姑姑,想到了饱受折磨郁郁而终的父亲,想到了她明明为官清廉却被诬告为反贼的祖父,她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手颤抖着握紧,下一刻兀地起身,竟然运起充满煞气的手掌,一下子反手抓住了南宫碧落喉咙,力道之大,让南宫碧落呼吸一停,只要凝烟再用一点力,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凝烟制住了南宫碧落,寒声道:“灭门之仇,岂能轻易放下,不把他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既然他在你手上,你就把他交给我,否则——” 南宫碧落被制住,连一丝慌乱都没有,她试图动了动喉咙,凝烟便感觉到了手下脉搏涌动的力量,南宫碧落随时可以脱困,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凝烟的力道松了一些。 南宫碧落浮现了一丝很淡的微笑,开口后她的声音因为凝烟的抓握变得低哑:“秦姑娘,所谓放下仇恨,虽然只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无能的宽慰,但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智。薛丁死不足惜,但他的死还有更大的价值,你不必为了这种人背负上杀业。再说南宫碧落是捕头,站在我的立场,如何能把薛丁交给你来杀呢?你若不肯放弃杀死薛丁的念头,我是不会把他交出来的。” 凝烟浑身一颤,手上不禁又用了力,“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南宫碧落很平静,目光始终柔和,凝烟的力度渐渐变大之后,却又慢慢变小,她的手掌离开了南宫碧落脖颈,颓然垂下,身体止不住地发凉。 南宫碧落看着目光涣散的凝烟,将心疼化作了坚定,认真道:“秦姑娘,我向你保证薛丁不会有好下场,他会死,会生不如死的死去。” 凝烟在南宫碧落坚定的目光下,仿佛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凳子上,她紧咬了牙关,平复了身体的轻颤后,缓缓道:“明晚,我会去凤凰山。” 南宫碧落神情一柔,松了一口气,“劳驾姑娘变个装,最好伪装成魅姬,不要让人发现了身份。” 凝烟一惊,但看着南宫碧落,也不想再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第360页 便是这时,登登登的脚步声传来,少顷就有人叩响了凝烟的房门。 “秦嫣然,你快开门呀,我有急事、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曲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拍门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凝烟烦躁地蹙了下眉,稳定了心神后,起身为曲水打开了门,门外除了曲水之外还有秦致远,凝烟堵在门口并不愿意让他们进屋,语气不善道:“什么事?” “哎呀,进屋说。”曲水倒是不客气,抓住凝烟胳膊,硬将她转了个身,推进了屋里。 凝烟一时不察被推进了屋,挣开曲水反手就一巴掌甩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曲水一把抓住,曲水非但不计较凝烟一言不发就动手,还关切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凉?伤还没好啊?” 凝烟不耐烦地将手收了回来,一点儿也不想和曲水说话,倒是屋里的南宫碧落看着她家水儿连对凝烟都敢直接上手推抚觉得十分有趣,她咳嗽了一声,提醒水儿她在屋里。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曲水注意力一下就落到了南宫碧落身上,她开心地踱步到南宫碧落身旁,却又打量起南宫碧落来,还动手牵起南宫碧落袖子察看,“你回过家了?呵呵,这身衣裳好看。” 南宫碧落顺着曲水的牵引站起了身,嗔怪地推了下曲水脑门,收回了袖子,道:“你呀毛毛躁躁的,不是有事要和秦姑娘说吗?我找风老板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吧。” “秦姑娘。”南宫碧落对凝烟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告辞,凝烟也点头回应,南宫碧落便往门外走。 曲水恍然过来,没听出南宫碧落的嗓子不对,视线转向凝烟,“是了,秦嫣然我有好消息、” 曲水话说了一半,然后看到缩在门口还不敢进门的秦致远,又改了主意,对秦致远道:“秀才,还是你来告诉秦嫣然吧。” 秦致远被点名,鼓起勇气跨入了凝烟房间,和南宫碧落擦身而过,点头示意后,面向冷面的凝烟,看着凝烟精致却仿佛毫无感情的脸,一时难找到声音,南宫碧落走出房门后,还轻轻将门为他们带上。 屋内剩下三人,飘浮着冷香。 等南宫碧落都离开了一会儿后,曲水也都快不耐烦了,秦致远才声音略带颤抖地开了口:“嫣然,秦家的奴籍和娼籍消了。” 凝烟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秦致远,秦致远俊朗的面容似哭似笑,眼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堂堂男儿也润了眼眶,凝烟看向曲水,曲水也是一脸灿烂笑容,开心地看着凝烟。 凝烟刚才才和南宫碧落谈论过薛丁,此时又听到这么个消息,她忽然觉得头脑混沌,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秦致远听得凝烟主动问话,朝曲水看了一眼,得到曲水的点头肯定,便将从朱洪彦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凝烟。 凝烟安静地听着,面上一抹忧伤不去,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藏着汹涌的波涛,一下又一下翻滚起伏,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想到了她潜入誉亲王府那晚…… 南宫碧落。 却说南宫碧落从凝烟房间离开后,就径直上了三楼,来到了风飘絮的房间外,叩响了房门。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在。 南宫碧落又敲了几下,还是不见风飘絮来开门,她皱了皱眉,然后一笑,遂安静地守在房门口,耐心等待。 隔着房门,屋里屋外时间是等量流淌的,太安静就听得见微小的声,有雨声,可能也会有心跳声。 南宫碧落手轻轻捏着喉咙,按着脉搏,默默数着数,一下又一下,房门打开了,南宫碧落笑着放下了手,数到多少不重要。 风飘絮迎面撞进南宫碧落的眼眸,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问道:“和嫣然谈好了?”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笑意盈盈,视线痴痴,眼里只有风飘絮。 风飘絮停顿了半晌,在心底一叹,让南宫碧落进了屋。 因为下雨的关系,屋子里有些昏暗,风飘絮也没有掌灯。南宫碧落熟稔地坐到了桌旁,翻开茶杯,为自己倒了茶,风飘絮却停在门口,不肯入座。 门扉处的阴暗,盖住了风飘絮的身形,轮廓不太真切,她向南宫碧落问道:“你和嫣然谈过后,她是什么态度?” 南宫碧落喝了一口茶水,尽量让声音没有异样,“秦姑娘同意了帮我,但不杀薛丁。” “同意了?”风飘絮有些许的惊讶,没想到南宫碧落还真能说服凝烟,惊讶之余也有了一丝欣慰。 南宫碧落仿佛感知到了风飘絮的欣慰,脸上笑容变深,“嗯,现在水儿和秦兄陪着她,我相信只要给她时间,她会慢慢放下过去。” “水儿也来了?”风飘絮皱了皱眉,为了不见南宫碧落,其实曲水也有好几日没进风月楼,“罢了,就让他们陪一陪凝烟也好。” 南宫碧落听着风飘絮这样说,心情仿佛很好的样子,只是喉咙处还是有些刺痛,她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被嫣然、”风飘絮察觉出了南宫碧落声音的异样,想要关心一下,但看着喝茶的南宫碧落一副心安理得赖在这里的样子,只好压了下去,皱眉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回去吧,茶哪里都有。” 南宫碧落送到唇边的杯子一顿,缓缓放了下来,看着还不愿过来的风飘絮,叹道:“就是没什么事,才不想回去。平日里动不动就会四处奔走,本来见面就少,最近还总被人下令刻意阻拦,我想见你啊。” 第361页 风飘絮为南宫碧落的直白动容,却也无奈。“见到了又怎么样?南宫,我们是不可能的。”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嘴角亦是一抹无奈的笑,“我真的不想问你原因,但又不得不问,为什么不可能?” 风飘絮想了很多理由,但也知道那些在南宫碧落那里只会是借口,最好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说过了,因为我不喜欢你。” “唉~”南宫碧落笑着叹气,然后起身走向了风飘絮。 随着南宫碧落的靠近,风飘絮也开始紧张起来,她想要躲开南宫碧落的逼近,却发现自己站了个不太有利的位置,逃不好逃,避也避不开。因为南宫碧落已经来到了面前,垂眸看着她,好在没有像上次一样困住她。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贴着门扉,一副很怕自己靠近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喜欢,又不需要躲啊,你能好好面对万大人之类的追求,为何独独要躲我啊?你是在怕,怕失控吗?” “不是。”风飘絮立即反驳,抬眸盯着南宫碧落,不让自己退缩,“我是要让你知难而退,为了干娘,不要逼得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风飘絮不仅威胁南宫碧落,还搬出了苏映月。 南宫碧落笑容不复,神情却还是温和,“我从来不想逼你。你怕我娘伤心吗?可比起我以后孤身一人,现在愿意选择一人陪我终老,她会怎么选?虽然我是注定不孝了,但她那里不需要你来担心。还有——” “不喜欢,就变得喜欢吧,南宫碧落这里没有知难而退。” 四目相对,屋子里有了短暂的沉默。 “你应该正视我,而不是躲着我,风老板,我喜欢你。” 风飘絮心头一紧,便是这时感觉背后门扉震动了一下,响了一下敲门声,而后便断了。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同时一惊,尤其是风飘絮,推开了南宫碧落,转身将门打开,就看到了门外犹带震惊的凝烟。 凝烟的视线落在风飘絮以及她背后的南宫碧落身上,在她们之间游离,明明是熟悉的视线,风飘絮却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和心慌,她没有想到阻止南宫碧落的办法,更没想过被别人知道的情形。 第124章 凤栖梧桐完 凝烟的到来让场面一度寂静,空气仿佛变得稀薄。 “秦、”南宫碧落还算镇定,刚开口准备打招呼,风飘絮将房门大打开,似乎用力过猛,响声截断了南宫碧落的话。 风飘絮看着凝烟,语调如常道:“什么事?” “我、”凝烟嘴张了张,目光在异常镇定的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之间来回,仿佛刚才传入耳朵的那句‘风老板,我喜欢你’是幻听一般,她也是在冲动驱使下就来到三楼,风飘絮这一问反倒让她一时语塞。 风飘絮见凝烟目光游离,不停朝南宫碧落看,拧紧了眉,沉声道:“有事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凝烟被风飘絮冷凝的目光所摄,也抛开杂念定下心神,她又朝南宫碧落瞥了一眼,回道:“明日有事,需要出行,来向姐姐报备。” 风飘絮也回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沉下了气,“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行事,不要暴露了你会武功这件事,更不要连累风月楼。” “是。”凝烟垂眸应声,然后低首告退。 两人既是姐妹,也是上下级,言简意赅,相似的冷淡。 凝烟走后,南宫碧落再次感慨道:“你和秦姑娘,不,是秦姑娘和你真的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偏执也许有你影响。” 风飘絮回身怒视南宫碧落,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她自己是别人的影子,活在伪装里。潜移默化中她也许也把凝烟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这种言行不一的做法让她自觉难堪,何况还从南宫碧落嘴里说出来。 风飘絮冷道:“南宫捕头,请你出去。” 南宫碧落敏锐察觉到了风飘絮的怒火,她心里突生慌乱,“我是不是说错、” 风飘絮不等南宫碧落说完话,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推出了房间,“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南宫捕头你会不会自信过头了?不要再给我添乱。” 门哐的一声在南宫碧落面前关上。 南宫碧落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被关上的门,抬起手来想敲门,最后却懊恼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南宫碧落啊南宫碧落,你平日里的警惕都去了哪里,怎么会连秦姑娘来到门外都不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吧,还非要去说那么一句。现在可好,进也不是,走又不舍得。 “我真是蠢钝如猪啊。”一向自信的南宫捕头不免对自己抱怨起来,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对房门里道:“风老板,我先回去了,以后我会谨慎自己的言行,你别生气。” 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添了一句,“下次见。” 南宫碧落带着几分失落离开了。 房间里。 风飘絮听着南宫碧落那讨好而有些卑微的话更加烦躁,她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气,不明所以,更不知道如何发泄。等门外南宫碧落真的离开了,长时间的安静里,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风飘絮起身进了密室,打开了密室里的神龛,她面前供奉着无名灵牌和骨灰坛,她心情复杂地打开那骨灰坛面前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南宫碧落送她的紫琉璃钗。她拿起那支钗静静地看着了一会儿,举起想要扔墙毁了它,但转念又觉得对一支钗发脾气莫名其妙。 第362页 她将琉璃钗重新放好,对着骨灰盒和无名灵牌分别上了三炷香,低声叹息道:“我应该怎么做,你们可以告诉我吗?” 风飘絮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只有无人的时候,她的脆弱才敢显露。 风月楼外的雨还在下。 被风飘絮赶走的南宫碧落原本还想和曲水一起回家,向瑶红一打听,原来秦致远和曲水也早就被凝烟赶走,她只能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鸣玉坊的街道上,雨声淅沥沥,南宫碧落满面愁绪。 “这姐妹俩连赶人都在一块儿去了。也好,没有水儿在,也就不会有人追问我为何愁容满面。”南宫碧落为情所困。 迎春院。 吕三娘和手底下的一众姑娘站在大门口,她看着阴郁的天色,朝着天公翻了个白眼,“哎呀,天公不作美,今晚看来是没有什么生意。来姑娘们,都进去歇着吧,站在这里也都看不到人。” 吕三娘双臂一展,手绢一挥将姑娘们都赶回了楼里,而她自己还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溅着雨水的空街。此时一个撑伞的人缓缓走来,青白衣裳体修长,似雨中一抹云烟,叫吕三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谁家姑娘?”吕三娘还嘀咕起来,仔细一看,却是吓了一跳,那不是南宫碧落吗? 吕三娘一脸新奇地欣赏着南宫碧落的身段,背直腰细大长腿。这南宫碧落气质是真好,看样子是从风月楼那边过来,本来她和风飘絮交好也没什么,但吕三娘还是犯起了嘀咕:穿成这样来逛花柳巷? 南宫碧落心不在焉,压根儿没注意到经过了迎春院和门口吕三娘,吕三娘眼见着南宫碧落从眼皮子底下经过,忙不迭地冲了出去,几步蹿入了南宫碧落伞下。 “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这才回了神,惊讶地看着伞都不打就跑来的吕三娘,忙把伞遮过去了一些,“吕老板,你这是?” 吕三娘笑起来,挽住了南宫碧落的手,“呵呵,你才是发什么愣啊?经过我迎春院也不打声招呼,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进去坐会儿。” 南宫碧落被吕三娘往迎春院带,见她没遮伞也不好拒绝,哭笑不得地跟着吕三娘向迎春院走,她甚至怀疑这吕三娘是不是拐带姑娘做得太多,动作这么快。 进了迎春院门前屋檐,南宫碧落便将伞收起,吕三娘为自己拂了拂衣裳上的湿气,还将手绢往南宫碧落身上舞了舞。 南宫碧落伸手一隔,忙道:“吕老板,我自己来。” 吕三娘笑着嗔怪道:“啧都是女人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翠儿,去备点酒水糕点送到我屋里去。红姑啊,今晚楼里的事就你来照看了。南宫捕头这边请。” 吕三娘几句交代下去,南宫碧落盛情难却,捂着嗓子道:“吕老板,今儿我不喝酒,茶水即可。” “好吧。”吕三娘听出了南宫碧落声音不太对也没勉强,只要没急着走就成,她拉着南宫碧落,去了后楼自己的房间。 二人入座,茶水未来之前,吕三娘就笑眯眯地盯着南宫碧落不住看,还连连点头,看得南宫碧落忍不住发笑。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像看猴子一样看我,我这样很奇怪吗?”南宫碧落调笑道,可惜最希望青眼有加的人却无动于衷,没什么反应。 吕三娘嗔了南宫碧落一眼,“你这话说的,哪有这么好看的猴子,只是看惯了你穿捕服的样子,这样很新鲜罢了。” 此时丫鬟把茶水糕点送了来。 吕三娘为南宫碧落把茶水倒上,将糕点推了过去,“来,你尝尝,这是我楼里特有的茯苓饼,连风月楼都不供。” “好。”南宫碧落笑着受了吕三娘的好意,尝了一块儿后,喉咙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拿起茶喝了几口。 “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是我嗓子不舒服,今天口福不够,这饼味道很好。”南宫碧落揉了揉喉咙。 吕三娘眼尖看到南宫碧落脖子上的瘀痕,惊道:“呀!这是人掐的吧,什么人还能伤得了你?” “没事,误会而已。”南宫碧落不愿多说。 吕三娘眼珠咕噜噜一转,狐疑道:“你是从风月楼出来的,该不会是风飘絮动的手吧,你们打架了?” 南宫碧落一脸错愕地看向吕三娘,不知道她这话的依据从何而来,“我是从风月楼出来不假,不过我和风老板怎么会动手?” 吕三娘嘀咕道:“你当然不会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动手,这不就伤了嘛。” “嗯?”南宫碧落不知道吕三娘嘀咕什么。 “呵呵,没什么。”吕三娘一笑带过,看着南宫碧落,又想起风飘絮的反常,不免问道:“南宫,你也别怪姐姐我长舌,其实我想知道你和风飘絮是不是吵架了?我总觉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南宫碧落脸色一僵,“我和风老板没有吵架,吕老板不用操心。” 吕三娘何等眼力,就算南宫碧落掩盖得很好,但神情里那一瞬间的低落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盯着南宫碧落看了半晌,要说南宫碧落这种人心胸宽广,会让她纠结的除了案子,恐怕—— 就是她上次她提过一次的‘表白’了。 吕三娘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南宫,我年龄大你一点,自称一声姐姐可以吧?” 南宫碧落温和一笑,“当然可以,吕姐?” 第363页 “呵呵,真上道。”吕三娘眉开眼笑,随即又道:“那作为姐姐有些事你和我说,我给你参谋参谋也没什么关系吧?”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吕姐,此言何意啊?” 吕三娘用手绢轻轻碰了几下人中处,嗔道:“都是明眼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吧,你是不是为情所困?” 南宫碧落嘴角一跳,并不回话。 吕三娘又道:“别的我不敢说,感情上凭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我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一二,你,和风飘絮——” 南宫碧落在吕三娘目不转睛地视线下,摇头败下阵来,“吕姐你的眼光真毒啊。妹子有些心事不吐不快,还请你帮忙保守秘密啊。” 吕三娘手绢一翻,豪情道:“好说!我知道哪些该说,哪些要烂在肚子里。” 南宫碧落想了想,就把她表白被拒的事情说出来,“我知道身为女子向另一个女人表白这事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还是我一厢情愿。风老板压根儿就不喜欢我,逼急了吧怕有反效果,不说吧又怕错失了一份缘,现在我有些束手无策。” 吕三娘上下打量着南宫碧落,莫名不屑地哼了一声,“哼,处在我和风飘絮这个位置,女子磨镜之事早就见怪不怪,你也真够为她着想的,还说什么‘一厢情愿’不就是要我别乱嚼舌头根,毁她名誉吗?” 南宫碧落也没否认,只挂着无奈笑道:“可一厢情愿是真的,她不喜欢我,连见都不想见我。” 吕三娘一个白眼翻了出来,“啧,风飘絮这种女人,真要不喜欢,才不会躲呢。她躲你反而说明了你不是没有机会。至于见不见面,路在天底下,风月楼又开门做生意,拦?拦得住你吗?只要有机会,一切都是纸糊的老虎,不过你也注意把握好一个度,就像一锅汤,佐料放了,慢慢熬吧。” 南宫碧落笑容一松,吕三娘说到她心里去了,“吕姐果然厉害。” 吕三娘嗔了南宫碧落一眼,“我厉害什么呀?我说的这些又没有实际解决你的苦恼,最多是当了你一个宣泄对象罢了。妹子,看上了风飘絮,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哈哈,有吕姐听我说心事,舒服多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个,相交恨晚。”南宫碧落心情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吕三娘嘴角抽搐了几下,抬起茶杯和南宫碧落碰了一下,“你少夸我了,这也不能改变你在我眼里没眼光的印象,看上风飘絮,真的是——” 南宫碧落微笑着洗耳恭听,吕三娘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了。她看着眼前闻名天下的女捕,突然觉得风飘絮运气好像也不太好,也许还真有可能栽在南宫碧落手上。 南宫碧落见吕三娘又盯着自己不说话,想了想也不再久留,“吕姐,今日之事就当我二人秘密,天色渐晚我也不久留了,告辞。” “好吧,你穿这身衣裳确实还是早点回去好。”吕三娘也没有阻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叫住了南宫碧落,“南宫,你等等。” 南宫碧落停步,就见吕三娘打开了一个书柜,不知道在里面翻找什么,不一会儿就翻出了一本有些年代的古本,她掸了下书封,然后找了根红绳拴上,给了南宫碧落。 “喏,这个给你,你看上风飘絮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只希望以后你别被她欺负了才是。” “我怎么会被欺负呢?这是什么呀?”南宫碧落准备打开看一下。 吕三娘却按住了她的手,“欸~你还是回去再打开来看吧,姐姐我不会害你,这上面啊有关你以后的生命大和谐,回去再看啊。” 南宫碧落见吕三娘又强调了一遍,也不知道神神秘秘搞什么鬼,笑着应了,“好,我回去再看,多谢了。” “嗯,我送你出去。” 离开了迎春院,雨也小了不少,南宫碧落径直回了家。 曲水早就回来,只是听说心情不太好,南宫碧落没去管她。她回到了书房,静静想了会儿去鸣玉坊的事,然后发现吕三娘给她的书还拿在手上,她便暂时先放到了一边,然后拿起笔疾书了一封信和关押薛丁的地址,叫来了何五。 “五叔,你把信送到这个地方,小心别让人察觉。” “好叻,小姐。”何五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匆匆出了门。 南宫碧落仰头靠在椅子上,眸心里一片冷光,做好了明日的准备,她起身去了祠堂,静静跪了一会儿。 次日,凤凰山。 头天下了一场雨,今天便是好天气。一到黄昏,晚霞满天,凤凰山披上了一层霞光做的衣裳,幽静美丽的凤凰山中有一株梧桐树,梧桐枝繁叶茂,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南宫碧落穿着她的捕服,站在晚霞的梧桐树下,脚边躺着一个浑身血淋淋,头上罩着黑布的人,女捕轻轻抚摸着梧桐树的枝干,没有理会脚边那人的蠕动和哼气声。 一阵马蹄疾,一名黑衣蒙面的女子来到了凤凰山,找到了梧桐树。 她看着梧桐树旁身姿挺拔的女捕,眸心闪烁,霞光万丈融于暗红,迟疑了片刻,才下马走了过去,却又不走近,在两丈开外距离站定。 “我来了。”凝烟清冷的声线自面巾后响起。 南宫碧落转过了身,看着凝烟的打扮微微眯了下眼,暗道:还真像! 随后南宫碧落就提起了脚边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的人走了过去,她揭开了那人的头上的黑布,露出了不成人样的薛丁,对凝烟道:“劳驾了,别对着心脉,只要留下掌印即可。” 第364页 凝烟看见薛丁的样子,眼里闪烁着震惊,她虽然已经听过南宫碧落说不会放过薛丁,却没想到她会对薛丁处以私刑,那手段比之司礼监不遑多让。薛丁血口大张,已经没有了舌头,连站都是南宫碧落提着的,仿佛悬着最后一口气。 “你确定我这一掌下去,他还有命?” “我会护着他心脉,来吧。” 凝烟不再多问,她看向薛丁,眼中的恨意,让薛丁头部开始颤抖,她几乎运起了十成的功力,可是看着提着薛丁面不改色的南宫碧落,她还是依照南宫碧落的话,在薛丁胸膛正中给了一掌,一股澎湃的劲力从薛丁身上涌来,反而将凝烟震退了两步。 再一看薛丁张大了嘴巴,眼球突出,整张脸都扭曲了,却嘶吼不出来,随即就是七孔流血,两眼翻白,额头手背青筋凸起。南宫碧落一松手,他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但还没有死,只是浑身抽搐。 南宫碧落蹲下了身,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了摧心掌的掌印,抬头对凝烟说道:“多谢。” 凝烟没有反应,只看着南宫碧落和薛丁。南宫碧落笑了笑,然后伸手将薛丁眼睛前的散发拨开,薛丁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神充满了惊恐,明明她的神情很平静。 “我想昨天他们告诉过你,你的下场。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南宫碧落声音也很平静。 薛丁却恐惧地摇着头,翻了个身往外爬,手筋断了,一只腿骨断了,还被喂了药,浑身如同万虫所咬。他只能慢慢爬,爬一点,在地上拖出一点血迹,向着梧桐树的方向,爬得很慢很慢。 南宫碧落也不准备再告诉他这里是哪里,他明明可以站着走向那株梧桐树,拿到他梦寐以求的砝码,可现在只是想苟活下去,为了逃离她而往那里爬。 夕阳如血,染红了天。 南宫碧落在手中聚起了一层寒冰,隔空打向了薛丁,薛丁闷哼了一声,停在了中途,脸贴着泥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们走吧,他现在还死不了,北冥功护住了他的心脉,他还要受满七日折磨才会死,七日后北冥真气化为虚无,他也会下地狱。” 南宫碧落的声音仿佛没有了感情,可是她看着那株梧桐树的目光却是那么温柔和悲伤,凝烟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披着太阳下山后的冷光,孤勇而坚韧。 凝烟喉头动了动,向着那道身影道:“谢谢你帮秦家向王爷求情,我的娼籍已销。” 南宫碧落惊讶回身,随后立马想到了秦致远和曲水,“是水儿和秦兄告诉你的?” 凝烟点头,南宫碧落笑了笑,“你该谢王爷。” “不,是你求情,王爷才会答应,否则没人会管,也是你让薛丁生不如死,让我也参与了其中。” 天空暗了下来,凤凰山吹过了风。 凝烟声音里的冷淡了,“噩梦一直折磨着我,但,我会试着慢慢放下。” 南宫碧落神情里有了一丝欣慰,“对不起,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了。希望秦大人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得到一些安慰。秦姑娘,祝你早日走出噩梦。” 女捕的模样已经模糊,可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脸上的柔和。 凝烟眸心一颤,急道:“我还有个问题。” 南宫碧落眨了下眼,“请说?” “你帮我是因为姐姐吗?你喜欢她。” 南宫碧落脸上微微一讶,随后莞尔一笑,“你果然听到了啊。我喜欢风老板,不过帮你只是因为秦大人是个好官。” 凝烟的心突然觉得一沉,面巾下的嘴角却是微微一勾,“姐姐曾说过你是个好人,我不太相信什么好人坏人,现在——” 南宫碧落看着凝烟走到了面前,凝烟素来冷清的冷眸里有了一丝温度,很漂亮。 凝烟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轻声道:“我相信姐姐说的了,你在她心里一定和别人不一样。”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凝烟却已经从她身前走过,翻身上马离去。 夕阳落入了山丘,南宫碧落笑了起来,她将小指放到唇边吹了个很长的响哨,便听到哒哒马蹄传来。惊帆在还有一丝余光的灰白里奔来,来到了南宫碧落的身边,南宫碧落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凤凰山,然后打马而去。 三日后,司礼监的人找到了凤凰山,在梧桐树下发现了已经神智不清的薛丁,将他带走了。 梧桐啊梧桐,还在随风摇曳,地面的灰盖上了污浊的血迹,山上的常青树你看见了吗?凤凰山依旧幽静而美丽。 凤栖梧桐完。 走西口 第125章 明朝辽阔的疆土上,西南地区群山峻岭,风景奇伟。 一支商队走在青山秀丽的山里,阳光明媚,绿叶清风。在炎炎夏日里,这里舒适而阴凉,美好的环境总该让人心旷神怡而烦恼皆抛才是,但这支商队脚步匆匆,举止小心谨慎,连呼吸里都透着一股压抑。领头的护卫老大时时刻刻捏紧手中的钢刀,同行的马车里坐着商队的老板,此刻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双手颤巍巍地拿着胸前的观音玉,正在默默祈祷。 祈祷什么呢? “呔!”幽静的山中突然一声威吓响彻山野。 直叫得车队马儿扬了蹄,全部护卫冒了汗,十分力气握紧手中钢刀,也止不住那心肝儿乱颤,急停了下来。 第365页 明明雅静的山头突然冒出了许多粗旷壮硕的汉子,个个镰刀钢枪宽刃刀手中拿,凶神恶煞能吓退狼,前后左右把商队围困在了当间,站在丘陵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当头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一脚跨在石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宽刀肩上扛,痞里痞气,声如洪钟冲商队喊道:“响马山头佛爷坐,菩萨还得落层皮,底下拉挂子的懂规矩就留下尖头,也省得爷爷动了刀。” 这一声吼得不比刚才差,喊声还在山中来来回回荡,让人心惊胆颤,这是遇上了山匪了,商队仿佛瓮中鳖、网中鱼。 商队老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慌慌张张喊道:“莫动刀、莫动刀,道上有规矩自当奉上买路财,来,给诸位爷爷呈上去。” 商队护卫头领青着脸,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走上前去往山头上的领头土匪一抛,土匪的宽刀就一下子掂住了包袱,再将刀刃一抖,包袱就到了手中。他先是掂了掂重量,又打开来看了看,白花花的银子让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将包袱抛给身后的小弟,冲商队道:“还算上道,弟兄们放行。” 商队老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重新爬上了马车,商队就在众山匪的围观下继续又往前走,光头盯着商队舔了舔嘴唇,咧着嘴笑,在那双残酷的眼睛里底下的不是人,是肥羊。 商队从土匪的包围里离开了,都松了一口气,前头山连着山,离城还远…… 青山缈缈云雾绕,本该是人间仙境,哪知仙也不来神也不保,却道是血流成河藏地狱,毁尸灭迹匪逍遥。 十天后,京城顺天府衙收到了报案,马员外家的马老夫人哭天抢地报案,说他儿子走商音讯全无。 都察院。 顺天府衙的徐晃来了都察院找王锐喝茶,愁眉苦脸诉苦说起了西南的匪患。 “这西南匪患还真是消停一年狂一年。派兵去剿吧,一下子就没了影,山多地势杂的浪费朝廷兵力,不管吧又为祸一方,靠地方整治收效甚微。”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剿匪不是一蹴而就,朝廷也在想办法。徐大人管的是京城治安案件,今儿得闲来我这儿怎么说起了西南匪患的事?”王锐为徐晃添了茶。 “唉~还不是最近被马老太太闹的,她儿子去了益州走商,音讯全无,派人去找也没找到,我们就猜测多半是被山匪给杀了,这种案子一般只能悬着,可怜老太太八十了,小孙子才几岁,儿媳妇又去得早,也不怪她总上衙门来闹,隔一阵子就会有一件这种案子,头疼啊头疼。”徐晃苦笑,他喝了一口茶,问道:“说起来南宫捕头呢?今儿怎么没看到她?” 王锐听到南宫碧落也叹了一口气,“她啊,近几日又帮林大人破了几宗案子,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她办差一向有自己的一套,只要不犯事,我也就随了她,有急事召她倒也有法子,怎么你有事找她吗?” 徐晃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想到之前她帮着老陈抓了几个匪首,也算是帮官府和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才提到她。王大人啊,你手下这员干将可是让我好生羡慕。” 王锐也摇头失笑,“能干是能干,也没少让人头疼,别夸别夸。我看陈捕头也挺好,比南宫碧落那丫头省心。” “哈哈哈,也是个不省心的,有时候我还得看他脸色。算了算了,还是不提他们。大人,李恒这个缺,朝廷还是没有安排吗?” “唉~没有,恐怕只等过之后的秋闱一过,才补缺吧,希望来的也是个肯干实事的好官。” “嗯,说得也是。不过这选官一事,司礼监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南宫说,薛丁落网,王瑾手下锦衣卫在江湖上发生了几次械斗,死了不少人,掺合不到秋闱上。我现在愁的是、”王锐一下子收了口,五福村宋擎天一案还不能泄露。 徐晃追问:“愁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哈哈哈,王大人还和我打哈哈,好好好,我也不问了。” 二人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京城近日还算平静,至少表象还算平静。 南宫府。 自从解决了薛丁的事,南宫碧落又是连着好几天没有休息。今日的她没有去都察院,只因上次新招的几个小捕快总缠着她要她教授几手武功或者查案的秘诀,她不堪其扰又不想打击了年轻人的热情,这种差事就交给了曲水,而她则在家中偷个闲。 说是偷闲,还是窝在书房处理积压的案件,她先整理了一下积压案件的进展,又作出了下一步安排,这才拧着后颈歇一会儿。 南宫碧落打开茶盖想要喝点水,才发现水也没了。曲水没在,她只好自己去打点水,还没起身,一阵清香飘来,苏映月端着托盘进了书房。 南宫碧落咧嘴一笑,“娘,什么这么香?” “你是狗鼻子吗?我和觞儿研制的解暑汤,你有口福了。”苏映月白了安坐着不动的南宫碧落一眼,然后舀了一碗给南宫碧落端过去。“喏,提神解乏的,不许剩下。”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头,清凉而微黄的汤里什么都没有,像透明的琥珀看着就很舒服。南宫碧落拿勺子搅了几下,先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随后几口喝光,赞道:“娘,你和流觞还真是家里的宝。” “油嘴滑舌。这是我自己用来解暑的,你就是小白鼠。”苏映月将空碗收了回来,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书桌,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这几天在外面跑没什么事吧?” 第366页 “没事,都是小案子。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五婶好像在忙着缝制什么的样子,这几天都是你下厨。” “啧,还不是老陈家那小闺女谈好了婆家,我让巧姐缝制套鸳鸯锦被当礼物,她手艺好,亲手制的东西也更有心意。”苏映月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盯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还没察觉,恍然道:“啊~是芳儿妹妹的事啊,那日子定下来没有?” “还没呢,你陈伯母过几天邀我们几个小姐妹过去商量一下。南宫碧落对于小你十岁的芳儿妹妹都谈婆家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苏映月皮笑肉不笑看着自家不省心的女儿。 南宫碧落嘴角一抽,暗道又来了!“娘啊,我难得休息一下,我们不谈这个好吗?这几天还有没有其他事?” 苏映月冷笑,“哼哼,你有空不谈还等你没空再谈吗?你呀是真能气我。” 虽然是这样说着,苏映月也没有扭着这个话题不放,无奈道:“其他能有什么事?你不在,你老娘我眼不见心不烦过得挺好。哦对了,一个叫曹雨安的姑娘倒是来找过你几次,看样子是想邀请你一起游玩什么的,说你不在她就回去了,也不是大事。我看那姑娘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和这种人可以多接触接触,学学人家那姿态,别整天穿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舞刀弄枪。” 南宫碧落没接苏映月的话,听到曹雨安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换位一思考,特别能体会风飘絮的心情,这让她不得不发愁。 又是好些天都没见到风老板,就好像断了联系。 苏映月见南宫碧落不说话,权当她又想案子,皱眉白了她一眼,又说道:“你呀你,说着说着都能出神是嫌我舒坦了几天给我添堵不成?生了个女儿当没生一样,都懒得说你,还是飘絮贴心。好久没见到飘絮,正好研制了这解暑汤出来。去叫她来,一起吃顿饭,我把方子也给她。” 南宫碧落一听喜上眉梢,这正中下怀。不过她转念一想,却道:“娘啊,我手头还有点事儿,这请风老板一事,我看还得五婶去走一趟,而且啊还得说是您必须要她来一趟,否则怕不好请。” 苏映月一脸不高兴,打量着她不挪动屁股的女儿,没好气道:“嗯?怎么现在连使唤你都使唤不动了是吧?好好好,我叫巧姐去一趟,你屁股就好好粘在椅子上吧!我开口,飘絮她一定会来。” 南宫碧落得逞后笑着道:“哎,娘,再给我留一碗汤。” “美的你!”苏映月转身就走,可是房里还是留了一大碗汤。 南宫碧落等苏映月走后,走过去将汤端了过来,以汤代茶,又坐在了书桌前。她抻了下腰,将有关公事的文书整理好放到了一边,听到苏映月要请风飘絮过来,她心情大好,在风飘絮没来之前,她打算看会儿书,打发时间。 至于看什么呢?南宫碧落转头在书架上扫了一眼,没看中想看的。视线又移到书桌上,这一扫倒看到了吕三娘给她那本拴着红色绳结的书,反正也没其他想看的,就看看吕三娘给她的书吧。 南宫碧落将红线解开,翻开了古本,一翻开扉页,她就皱了眉,因为上面的字她看不懂,她盯着研究了一下,嘀咕道:“这好像是永州那些妇女秀在帕子上的花样,什么意思?” 她看了半天还是没有推敲出来,于是就往下翻,这一翻更不得了,这分明是、分明是! 书的内容有画无字,白纸笔墨下是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勾缠在一起,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而且肉体婀娜,分明发生在两个女子之间。 一向镇定的南宫捕头赶紧合上了扔在了桌案上,骂道:“这个吕三娘,当真是老鸨当得久了,收藏的都是什么东西!还敢送我!真好意思说是生命大和谐。” 刚才猝不及防的画面又浮现在记忆力甚好的南宫捕头脑海,突然地画面变得有些不对。风飘絮的影像一闪而过,南宫碧落变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打住了胡思乱想,端起解暑汤一饮而尽,压下了浮躁,长呼了一口气。 还好南宫碧落这么些年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本被她扔开的书,叹道:“吕三娘啊吕三娘,你说你操的都是什么心?” 南宫碧落冷静了下来,又骂过了吕三娘,然后想了想,眉梢一挑,竟是又拿起了那本书,翻了开来。比起之前的惊慌失措,短短一会儿功夫,南宫碧落就适应了画上的内容,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脸上神情就和她翻阅案宗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还以为她又在研究什么案件,哪能想到南宫捕头翻阅这种不可描述的书本也是一本正经,还看得津津有味。 风月楼。 明明夏日大太阳,房间里的风飘絮却感觉到了一阵恶寒,这种不好的预感,让她烦躁地起身打开了窗,开窗后她坐下没多久,凝烟就敲门而入。 风飘絮见她好像有什么要说,就为她和自己倒了茶,她们还没说话一个人影就从窗户翻了进来,还从风飘絮手里把茶拿走,一饮而尽,坐在了风飘絮旁边。 “竹无心,我这里有门的。白天翻窗户,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竹无心一身黑衣,没有蒙面,但脸色不太好看,冷笑道:“我差点被锦衣卫和玄刚围剿而死,翻个窗户又怎么了?” 第367页 风飘絮一惊道:“怎么回事?” 竹无心气道:“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传出了魅姬杀了薛丁,还对他严刑逼供。王瑾要杀行尸楼的人,玄刚以为魅姬探出了什么秘密也要找我麻烦,我看你以后也小心点吧。” 风飘絮和凝烟对视一眼,便知是因为南宫碧落。风飘絮对凝烟点了点头,凝烟就对竹无心道:“是南宫碧落做的,为了加深行尸楼和王瑾之间矛盾,薛丁身上的刑罚也是她做的,至于嫁祸魅姬,是我刚好会摧心掌,加上上次我大闹司礼监,很适合。” “适合个屁!”竹无心立即骂起来,“原来是南宫碧落这个混丫头,她比南宫昊天阴多了。飘絮,我说你明明和南宫碧落走这么近,她这样做你竟然同意了?以后你的行动不也很多麻烦?” 风飘絮不以为意,“没关系,我和行尸楼的行动并不完全一致。王瑾找的不仅是魅姬的麻烦,我们当心一点玄刚就是。” 竹无心却叹息道:“不止是玄刚,还有向来神秘的魍魉,这两个人虽然不常出面,但不可不防。我之前不是说过,王瑾很快就没心思对付我们了吗。因为再过一些时日秋闱就到了,到时候逍遥侯肯定有动作,而王锐手上还有几宗涉及行尸楼的案件在追查。魍魉向逍遥侯建议支走南宫碧落,并让人看住她,这样可以让王锐少一个帮手,行尸楼也好进行在京城的动作,这个任务落在了和南宫碧落走得最近的风月楼上。我看支走南宫碧落也好,我们也好同时行动,掌握一些逍遥侯的消息,你们想想办法吧,咝~我受了点伤,先回去了。” 竹无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给风飘絮留下了一个难题。她对南宫碧落避而不见,又怎么无缘无故就支走她,还要盯住她? 风飘絮沉默不语,一旁观察风飘絮的凝烟开口道:“姐姐,益州那边,我们的蜀绣供应正好出了问题。” “嗯?”风飘絮不明所以,“这个时候,你说这个干嘛?” 凝烟静静地盯着风飘絮看了一会儿,幽幽道:“通往益州的路匪患频发,姐姐其实你根本都不需要向南宫碧落开口,只要你说你要走商,南宫碧落一定会陪你走一趟西口。” 风飘絮心里一惊,从凝烟神情里读出了些异样,反问道:“嫣然你为何如此肯定?” 凝烟嘴角轻轻牵起,“姐姐,你明知故问。因为她放心不下你,不是吗?” 风飘絮眼神一冷,想要斥责凝烟,却又沉默了。她的视线挪开,还放在屋内的茶具上,心思却已经不在了。 偏是这时瑶红来通报,南宫家的五婶来了风月楼请风飘絮过府一叙。 瑶红敲门而入,通报了五婶到来的目的,风飘絮心烦意乱,不欲赴宴,便道:“瑶红,去告诉五婶我手头忙不过来,下次再登门拜访干娘。” “是。”瑶红听令,应声之后就要走。 却是凝烟叫道:“慢着,瑶红你先别下去。” 瑶红不明所以,看了看风飘絮,只见风飘絮也看着凝烟,眼神不算友好。而凝烟则直视风飘絮的冷眼,神色如常道:“姐姐,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个机会。你教过我们不能被感情左右,随时都要做出冷静的判断,怎么现在你怕了吗?还是说你要求我们做的,是你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风飘絮的眼神霎时阴沉了下去,看向凝烟的目光凝聚着刺骨的冰寒。瑶红心底一颤,又惊又怕地看着凝烟,楼里风飘絮是权威,就算有人偶尔会有小任性也不敢这样与风飘絮说话。何况凝烟向来对风飘絮恭敬,这突然的顶撞是闹哪般? 瑶红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杵在那里,祈祷安静过后不会是暴风雨。 风飘絮何许人也,虽然凝烟的质问让她有瞬间的薄怒,可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她上下打量着凝烟,突然觉得这个一手带出来的妹妹不再那么容易看穿,这不算坏事。 风飘絮的嘴角有了一抹凝烟看不懂的微笑,有些残忍,有些冷酷,她对凝烟道:“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吗?还是想从我这里印证什么?不管你什么想法,现在总算让我觉得你不再是个一味只知道模仿我的精美人偶。你说得对,这是个机会,瑶红。” 瑶红突然被点名,浑身抖了一下,应了声:“老板娘,请吩咐。” 风飘絮拂袖转身,负手之姿威严依旧,令道:“去备点补品,我们去南宫家。” “是。”瑶红不敢怠慢,立即出去准备。 风飘絮又看向凝烟,神情平淡道:“我不管你那天听到南宫碧落说了什么,不要妄加揣测。南宫碧落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如果因为喜欢我就冲昏了头脑而被我牵着鼻子走的话,你也太小看她。就算这次她会因为担心我陪我走一趟,也是因为时机恰好,风平浪静,她得了闲。” 凝烟当即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一味躲她?” “因为你说得没错,人本来就是有七情六欲的,要做到无情很难,而我们身处的环境动情就意味着危险,所以我才不停地强调,对你们,对自己。嫣然,你要明白利用感情固然能更快达到目的,可是感情也是最不可控的东西,稍有不慎玩火自焚,更何况是对一个本就不愿意伤害的人。但如果必要的话,我也不介意利用感情。” 凝烟的眉梢微蹙,风飘絮平静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压迫,凝烟觉得透不过气来,风飘絮仿佛突然成了一座横跨在她面前的高山,不可翻越。 第368页 风飘絮见凝烟沉默不说话了,她也不想再多言,转身下了楼,留下凝烟一人独自在房里久久地伫立。 在去南宫家的轿子里,风飘絮一直闭目养着神。她不愿意看到风月楼里的人成为牵线木偶,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木偶,她总是矛盾着,也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有时为达目的是要不择手段的,别人做不到的话,她要做到。 有些路选择了,就要咬着牙走下去。 “师父。”闭着眼睛的风飘絮突然呢喃了一声,随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再难起波澜。 第126章 南雍巷,南宫府。 轿子停在了南宫家门口,风飘絮和瑶红提着补品进了南宫家。 “夫人,风姑娘来了。”五婶一进家门就冲屋里喊道。 苏映月和南宫碧落不一会儿就迎了出来,苏映月笑容满面地上前拉住了风飘絮的手,“你可算来了,来得刚好,我这第二锅解暑汤刚熬好,走去尝尝,喜欢就把方子拿回去,让你楼里姑娘也解解暑。” 苏映月带着拉着风飘絮就往里走,“飘絮呀你这大忙人忙得就是不来串门,干娘都想你了。” 再次踏足南宫家,风飘絮已经能平静以对,就算是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南宫碧落,她也不受影响,笑着回了苏映月道:“是我的错,干娘这些补品是孝敬您的。” “来就来吧,还这么客气。这次收下,下次可别破费啦。”苏映月挽着风飘絮就不撒手,还伸手在旁边的南宫碧落眼前晃了晃,“你杵着干嘛?帮忙拿东西啊,没事就神游,怎么这么烦人呢。” 南宫碧落笑容变深,也不反驳她娘,只是向风飘絮伸出手去,与风飘絮视线一对,就微笑着接过了风飘絮手里的东西。而瑶红手里的东西也被五婶接过,几人一起进了屋。 进屋途中苏映月还不忘嫌弃自家女儿,对风飘絮抱怨道:“你说她平时办案总一股精明劲儿,怎么一回家就那么讨嫌?我今天让她去叫你,她还不愿意动,真是在家还不如不在。” 风飘絮面具下眉梢一挑,回首看了南宫碧落一眼,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是吗?” 南宫碧落对回头的风飘絮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看得风飘絮又收回了视线,懒得理玩弄小聪明的南宫捕头。 几人进屋入了座,就话起了家常。 “飘絮你的身体怎么样?最近暑气重,你有没有不舒服?”苏映月一股脑地关心起风飘絮,还为风飘絮舀了一碗汤,“来,尝尝这个,干娘下了不少功夫。” 风飘絮笑着接下了碗,一一作答,苏映月有说不完的话,她就耐心地陪着她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五婶和瑶红偶尔会搭上一两句,屋子里时不时就传出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旁的南宫碧落就算没搭上话,也乐意看着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 尤其是看着风飘絮脸上的笑意,她就会忍不住生出一股柔情。这样的光景是让她欢喜的,心里的喜欢也跟着沉淀。 聊到后面,南宫碧落也会加入进去,在风飘絮不好作答的时候,她会出声将话题带过。在苏映月将话题引向可能会不愉快的方向时,她也会圆回来。 这一聊就聊到了黄昏,苏映月估摸着曲水和流觞也快要回家就准备亲自下厨。风飘絮想要帮忙被苏映月按在了位置上,不让她忙活,五婶则去打下手。 屋子里剩下三人,一下安静了下来。 南宫碧落始终微笑看着风飘絮,风飘絮则冷眼都懒得甩给南宫碧落,只欣赏着门外的晚霞。最不自在的当属瑶红,也不知道这两人和没和好,她不想待在屋子里,但身为风飘絮的随从,又是在南宫家她也只好如同菩萨一样静坐着。 “风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南宫碧落主动打破了安静。 “没什么。”风飘絮淡淡地回了一句,转念一想,她主动关心道:“你呢?最近又在忙什么案子?” 风飘絮的问话让南宫碧落有些受宠若惊,她便说起了这几天的事。无非就是些小偷小摸,小抢小盗,地方办不了上报到刑部和都察院,她外出跑了几趟。 “最严重的一起是情杀案,江湖上探云手凌昆杀了一户八口人,因为牵扯到了武林中人,抓捕起来费了点时间,好在有惊帆。” 南宫碧落讲案子不会口若悬河,也没有讲得惊心动魄,但瑶红却听得津津有味,好在性子还算沉稳,并没有赶着追问。换作了凤舞和秋英之类指不定就会把细节也一一追问清楚,好和南宫碧落一起感受办案的紧张刺激。 风飘絮听后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对了,凤栖梧桐那件事你是怎么找到凤凰玉佩的秘密?玉佩里面又藏了什么?” 南宫碧落眸心一闪,又想起了林采儿,她轻轻沉了气,回道:“凤凰玉佩里藏的是林采儿姑娘的日志,记录了她的痴和不幸,爱错了人也耽误了一生。至于玉佩上的机关则是找到了唐天放,由他解开。” 风飘絮疑惑道:“我听玉器店老板说这个唐天放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帮你破机关?” 南宫碧落想到文方天就笑,“他没死,只是不想再让唐门的人找他麻烦。要他帮忙他还和我谈条件,让我帮他去益州跑一趟,化解他和唐门的恩怨。” 风飘絮听到益州心下一定,有了打算,她问道:“那这个唐天放现在在哪里?” 第369页 南宫碧落不疑有他,只当风飘絮是随口一问,回道:“京城,百宝轩。” 风飘絮知道百宝轩,老板叫文方天,京城半数以上的商户她都有底,何况是比较有名的百宝轩。只是文方天这个人比较低调,都是掌柜处理事情,她不太了解其人,她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文方天,突然恍悟道:“文方天就是唐天放?” “呵,风老板真聪明,还请替文老板保守这个秘密。” 风飘絮点头,心下却思忖起来。 便是这时曲水和流觞回来了,苏映月也张罗好了饭菜,一群人和乐融融地入了桌。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一左一右挨着苏映月坐了下来,南宫碧落为每个人盛着汤,其他人也动了筷。苏映月一边吃饭一边就又和风飘絮说起话来,她问道:“飘絮你之后生意上什么安排啊?要是得空的话,就多来干娘这儿陪我说说话吧。” 风飘絮眉峰一聚,苏映月的话正中她下怀,她脸带歉意道:“干娘,不是我不愿意来,只是之后一段时间我不在京城。” 苏映月还没说话,南宫碧落立刻问道:“为什么不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风飘絮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益州那边的货源供应出了点问题,我要去益州一趟,顺便进点货,到时也给干娘带些上好的蜀绣来。”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没再追问。却是曲水担忧道:“哎呀,风姐姐你要去益州?我听说那边山匪很多,专门打劫过往商旅,城西的马员外就是去西南走商至今音讯全无,马老太太都闹到了顺天府衙。” 苏映月一听也担心起来,“这么危险,飘絮你还是不要去了。” 风飘絮笑了笑,并没有答应。南宫碧落见状问道:“风老板非亲自去不可吗?” “得我亲自去处理,放心吧我会安排好随行护卫。” 苏映月还是不放心,“山匪都是些亡命之徒,江湖耍狠,都是不要命的赢。我看就是有护卫也让人不放心,落儿你江湖朋友这么多,还是你叫人沿途护送,再保险一点你和水儿也跟着去一趟。” 南宫碧落眉头皱起来就没松过,但是听到苏映月的话,她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在思索什么。 南宫碧落的反应在风飘絮的意料之中,她见苏映月又想对南宫碧落说什么,抢先开口道:“干娘不用担心,我不需要南宫叫人,我会雇一批高手保护,更不需要南宫陪同。她是捕头,都察院离不开她。” 非是风飘絮要欲擒故纵,只是她之前一直躲着南宫碧落,如果突然改变态度反而让南宫碧落起疑,她有后招。 苏映月一听也犹豫起来,南宫碧落虽然不乐意风飘絮直接拒绝,但她说得也没错,她始终是捕头,而不是江湖保镖。何况都察院现在还空着李恒的缺,全是王锐在打理,她不能因私忘公,但是最近她的江湖朋友武功好的都不在京城,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碧落思虑了一番,“我看这样吧,京城里王家镖局走镖护航经验广,你除了护卫再雇几个镖师随行,也能保险一点。” “好。”风飘絮爽快应下,然后就给苏映月夹了菜,说话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其他人也就都又有说有笑吃起饭来,就南宫碧落没怎么动筷,似乎还在想着风飘絮要走商这件事。风飘絮看在眼里,明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吃过饭后,风飘絮主动请辞,南宫碧落要送,她也拒绝了。说是有轿夫,不用劳烦她跑这一趟,神情里还是透着疏离。 南宫碧落没法只好听她的,没有相送,神情里的严肃还是未消,还想着风飘絮要去益州的事。 风飘絮坐上轿子离开南雍巷后,就停轿向瑶红秘密嘱咐道:“瑶红,你安排手下探子去百宝轩一趟,正好我这里收到西南风声唐门最近有异变,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文老板。” 她的声音很小,瑶红听得仔细,点了点头后就匆匆离去。这边安排下去,在风飘絮回风月楼后,她又找来埋在顺天府衙里的探子,让他在都察院王锐身上下些功夫,夸大西南的匪情。 而南宫碧落坐在院子里思索了半晌,最后也把曲水叫到了书房,将她之前整理好的案子一一给曲水交代下去。 次日,南宫碧落刚到都察院门口,就有人来传信,说是文方天请她过去一趟。 第127章 “南宫捕头,我家主子文老板有事相请。”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在都察院门口拦住了南宫碧落主仆。 南宫碧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点印象,便对曲水道:“你先去见王大人。” 曲水应声点头进了都察院后,南宫碧落便和伙计一起去了琼林巷文府。 见到文方天后,文方天还是坐在躺椅里喝着茶。南宫碧落一询问,文方天就开门见山道:“唐门出了一点事,我不方便出面,南宫捕头还记得你应承过我的事吧?我想请你替我去唐门走一趟,缓解我和唐门那些老东西的矛盾,顺便替他们解决一下困难。” “什么困难?” 文方天耸肩,“谁知道呢,收到的消息里没透露,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老东西诈我回去的手段。文方天这个身份已经不安全,我准备出去云游一段时间,也换个身份继续游戏人间。我不希望他们来打扰,所以南宫捕头你说话算话吧?” 第370页 南宫碧落对眼前脾气古怪且任性的胖子有些无奈,她想了想道:“我一向说话算话,得空就会去解决这件事。” “得空?我想还是越早越好,早点解决我早逍遥。” 南宫碧落在心底合计了一下,答应了文方天的要求,“好,这个月内我会出发亲自去一趟唐门。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尽力而为,要是唐门长老不给我面子还是要抓你回去,那我也就爱莫能助。” 文方天屁股下躺椅一停,笑道:“哈哈,你是官府的人,那几个老东西一向舔朝廷颜面,何况你在江湖上的威望向来不错。有你站在我这边,他们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就算不给也还是需要个人帮我走个过场,替我争取些改头换面的时间。我没什么朋友,由你去以他们的胆子至少不敢找你麻烦。” 南宫碧落眼微眯笑起来,“文老板的算盘打得真响。这是要我当挡箭牌啰?不过谁让我先答应了。好吧,就这么定了,我还有公务,告辞。” 南宫碧落抱拳转身,文方天却又叫住她,“等等,还有件事。” “嗯?”南宫碧落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文方天,“我想我只答应了文老板一件事吧?”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不是我要麻烦你。”文方天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然后朝内堂喊道:“雨安出来吧,你有什么事还是自己和南宫捕头说。” 话音落下后,只见曹家小姐雨安从内屋里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南宫碧落。 “曹小姐?”南宫碧落眉梢微蹙,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南宫捕头。”曹雨安向南宫碧落打了招呼,看到女捕脸上严肃中带着疑惑的神情,有些紧张。 南宫碧落察觉,放松了神情问道:“曹小姐莫非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曹雨安定下了心神,笑道:“也不算什么**烦,就是从文叔叔这里知道你早晚要去一次唐门,我便想和你一道去,好路上有个照应。” 南宫碧落疑惑道:“你也要去唐门?” 曹雨安摇头,“非也,是我需要去益州那边谈一单对曹家很重要的生意,还要捎带一批价值不菲的货。但听说沿途都不太平,所以想沾沾你的威风,希望保个平安。” 文方天也说道:“没错,凌风兄年事已高,曹家生意移交到了雨安手里。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走那么远,谁能放心?正好唐门在益州,你又顺路,沿途照看一下应该可以吧?” 南宫碧落沉默不语,一方面觉得事情好巧,曹雨安也要去益州谈生意。另一方面则是衡量其他方面安排。 曹雨安见南宫碧落不说话,心里一沉,有些失落道:“这让南宫捕头为难了吗?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南宫碧落听曹雨安这样说也有些过意不去,她想了想道:“曹小姐帮过我,何况顺路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若是我单骑快马或者再多一辆马车的话,路上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如果要带货,这趟来回少说就得一个月,路上再有些什么事耽搁的话,时间就更不好估计。我毕竟是官差,需要请示一下上司,等我回都察院和王大人商量后,再行答复曹小姐。” 曹雨安面上一喜,“这么说你若是去唐门愿意带上我了?”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点头,“顺路,沿途有个照应也好,我先告辞。” “好。”曹雨安得了南宫碧落应诺巴不得她早点安排妥当,脆生生的一应,任谁都能看出她的高兴。 南宫碧落隐去心里的叹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文府,回了都察院。 都察院。 南宫碧落准备去和王锐商量一下她又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没想到刚进偏厅见到王锐和曲水,王锐就先开口道:“南宫,我听说你想去益州走一趟?” 南宫碧落知道是曲水告诉王锐,点头道:“不错,可是原本估计也就十天左右,现在恐怕、” 王锐倒是打断了南宫碧落,率先同意了她的想法,“没事你去吧。那边山多路险,匪盗猖獗,不可不管。都察院居监察之职责无旁贷,我也想你去探听一下情况,顺便查一查那些匪盗的窝点,我好向朝廷上书派兵围剿。” 南宫碧落点头却又有担忧,“可是我这一走,恐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又会兴风作浪。现在都察院人手不足,鬼蝠妖刺杀朝廷命官偷走案宗的目的还不知,宋擎天宋大人的事也还在追查当中,又近秋闱大考,我担心大人你会操劳过度,让小人找到机会重伤你。” 王锐眸光一厉,虽是羸弱的儒生却一身正气,“我王锐在这位置上也不是一两天了,不怕妖魔鬼怪兴妖作怪黑心肠,就怕无胆鼠辈偷偷摸摸不露头。你放心去做事,我这里不用担心,再凌厉的猫也不能总是无懈可击,也要给老鼠一个露出破绽的机会不是。” 南宫碧落看着王锐的样子安了心,有王锐这样的上司她才有今天的成就,她点了点头道:“大人所想与我不谋而合,只是离开多少是为了私情故难以定心。有大人这句话,我也好放心去益州。我让水儿留在京城,大人有什么需要,水儿都会听候差遣。” 曲水和南宫碧落对视一眼,慎重地点了点头。王锐看着她们主仆,不苟言笑的他也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对南宫碧落道:“水儿把你整理的案子都给了我,我会做相应的安排。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昊天兄在天之灵也足以安慰。” 第371页 南宫碧落心头一软,轻轻摇了摇头,“和大人比起来,我算得了什么?有你在背后撑腰,南宫碧落才敢放手办案。父亲培养了我的能力和正气,但正因为有大人这样的官在,我才心甘情愿卖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曲水听着他们的话,耸了耸鼻子出声道:“王大人、小姐,你们就不要再互相吹捧,人在做天在看,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不会输给宵小之徒。小姐你又要长时间出远门,应该还有事情吧。” 王锐也道:“对,南宫,你去忙你的。记得和你娘支会一声,不然她又在我夫人面前说我没人情味。” “好。”南宫碧落笑着应道,便离开了偏厅,去了捕房。 在捕房里和几个经验老道的捕头做了交接,这又离开了都察院,去向处理过匪情的文官武将等打听了一下西南沿途的情形。 一番忙活过后就又是日落西山,南宫碧落抬手遮在眼帘看了一下落下的红日,然后往鸣玉坊走去。 鸣玉坊,风月楼。 风花雪月最撩人,夜夜笙歌不肯歇。 烟花柳巷的青楼里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南宫碧落又做起了翻墙逃票的事。她进了风月楼并没有急着就去找风飘絮,而是坐在清静的别院的屋檐上看了会儿月亮,只等前院那边的喧闹歇了,才好去见风飘絮。 明月照人孤影坐楼台,南宫碧落有时也会像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想,只静静地看会儿月亮…… 直到后半夜,闹的醉了,放浪的睡了,伤心的和开心的,谁还管啊,终归夜深人静。 南宫碧落也不惊动风月楼里的其他人,看到三楼那间房点了灯,她纵身一跃,飞上了三楼的窗,轻轻叩响了窗扉。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否是被吓到?南宫碧落正准备出声的时候,窗户便打开,迎上风飘絮警惕的目光,南宫碧落微笑。 风飘絮一见是南宫碧落,连气都无力再生,“你还真是脸皮厚到连爬窗都做出来。” 风飘絮略显无奈地说了那么一句后就转身向屋里走,坐到桌旁,任由南宫碧落抬起长腿,跨窗进了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扫了一眼南宫碧落,道:“说好注意言行呢?你深夜到我这里,又想说什么?” 南宫碧落也没走过去坐下,直接道:“这次你去益州我和你一起去。” 风飘絮喝水的手一顿,一点都没有达到目的的高兴。她将茶杯放下,平静道:“我会雇佣王家镖局,不需要你多此一举。秋闱将近,朝官伺机笼络人心,都察院又空了个肥缺,你就不怕是有人巴不得你离开京城吗?” 南宫碧落笑起来,“这种情况我也知道,可如果不是做好了安排,我也不会深夜爬窗来和你说这件事。都察院又不只我一个捕头,我本来也会四处奔走,难道因为害怕那些鼠辈耍阴谋,就困守在京城吗?” 风飘絮拧了眉,“且不说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分心,这次我还要带货,路上不知道会耽搁多久,可不是十天半月的事。上次你因为英雄大会的事离京,李恒就出了事,这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的部署真的能应对所有变化吗?” 南宫碧落听了却只道:“你也要带货?那不是更不安全,我得一起去。” 风飘絮眼中疑惑顿生,“也?究竟是什么情况?” 南宫碧落挑眉,“风老板挺会抓重点,其实我也不是仅仅因为你才去益州。一来可以侦查一下西南匪情,二来答应过唐天放去唐门还他一个人情,曹家小姐顺路走商运货也要同行,三——” 南宫碧落凝视了风飘絮片刻才道:“是我确有私心,因为我擅自动了心,就不会放心你此行去益州,才想和你一起去。既然顺路,你就不要拒绝,好吗?” 风飘絮听到南宫碧落的‘擅自’二字,有片刻的沉默。不想去细究心里的滋味,却是确认道:“曹家小姐也要去益州?” 南宫碧落点头。 风飘絮思索了一下,应了南宫碧落,“好,我们同路。如果曹小姐那边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两天后出发,在南城门会面。” “就这么说定了。”南宫碧落高兴应道。不过风飘絮听到曹雨安同行就转口同意让南宫碧落留了个心,思考风飘絮的用意。 南宫碧落又多看了风飘絮一会儿,主动告辞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两日后见。” 风飘絮没应声,只点了点头,南宫碧落又从窗户翻了出去,飞身而走,离开了风月楼。 月光透窗来,南宫碧落走后,风飘絮才走到窗边,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伫立。 两日后。 天大晴。 第128章 京城,城南门。 出发的当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带着一点热。有风,是暖的。 “天气还不错。”南宫碧落一手牵着惊帆,一手遮着眼帘眺望远方这般说着,随后她看向即将出发的部队。 一辆马车,四辆货车,八单骑。曹家随行护卫和丫鬟共五人,风月楼随行护卫五人,王家镖局十人,加上南宫碧落三人,总共就是一支二十三人的商队。 南宫碧落拍了拍惊帆的脖子,惊帆扬了下头,喷了下鼻息就乖乖站在原地。南宫碧落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向清点着货物的风飘絮和曹雨安。 南宫碧落走到风飘絮身边,对两人道:“你们再点一次,看是否有落下什么,还有没有人没到。清点好了的话,你们就上马车,我们早点出发,天黑时能到枫桥驿,我们在那里歇一晚。” 第372页 “好。”曹雨安应道,风飘絮也点头。 风飘絮其实早就已经确认好,见南宫碧落还站在旁边未动便问道:“我们此行大概要多久到益州?” “快的话二十天左右吧。”南宫碧落看了一下风月楼来的人是几个生面孔,“怎么没见着瑶红,她不随行保护吗?” “我离开楼里这段时间,瑶红要负责楼里的事宜,便没让她来。” “这样啊,你都带了些什么,装了两货车?” “一些鹿茸、貂皮和人参,反正也要过去,顺道给那边的铺子补些货,省得他们再来跑一趟。” 南宫碧落点头,又问道:“你没带个丫鬟吗?路上也好有个照顾。”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护卫里有青儿和芙蓉,够了。” 南宫碧落点头,和风飘絮有一句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起看着出行队伍。一旁曹雨安和随从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那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 本来多了个人同行没什么,可是这人是风飘絮就让曹雨安有些意外,何况那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曹雨安不得不在意。南宫碧落原来和鸣玉坊的人关系都这么好吗? 南宫碧落没察觉曹雨安的视线,风飘絮却不动声色看在眼里。南宫碧落陪风飘絮站了一会儿,就去和王家镖局的总镖头王振兴聊了聊路程安排,等曹雨安点好了货物,车队就准备出发。 王振兴是老江湖,长须体壮,颇有儒侠之风,背负两把玄铁铖,神采奕奕,威风凛凛,半百也老当益壮。他扯着嗓子说了一段行路忌讳,然后和南宫碧落对视一眼,才道:“女眷不会武功的都上马车吧,再上去一个会武功的。剩下的骑马,其他糙老爷们儿就随货车走。” 南宫碧落走向风飘絮和曹雨安,马车就在旁边,车板高却没有上马凳,她向一个女镖师使了眼色,那女镖师就先跳上了马车,她便对风飘絮几人道:“你们上去吧,我们出发了,来。” 南宫碧落与风飘絮就近,就先对风飘絮伸出了手。风飘絮看了一眼,没将手放上去,自己一手扒着车门,一手拉住那女镖师一下就登了上去。南宫碧落有些无奈,转将曹雨安和她的丫鬟一起送上了马车。 等她们都上去坐好后,南宫碧落掀着帘子扫了一眼她们。马车上就四个人,风飘絮、曹雨安、曹雨安丫头菱儿和王振兴女儿王飞燕。南宫碧落对她们笑了笑,放下帘子,嘱咐马夫驾稳一点,这才走向了队伍前领头的惊帆。 曹雨安特意坐在了车窗旁,掀开窗帘一看,正好看到南宫碧落翻身上马的英姿。虽未穿捕服,劲装也素,也不是什么羞花闭月的姿容,但就是那稳如泰山般的从容模样,让人挪不开眼。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对同排骑在马上的王振兴道:“王总镖头可以出发了。” “好,出发!”王振兴喊道,商队便缓缓出了城门,向着益州前进。 南宫碧落双手牵缰,出了城门走到官道上后,就驱马走向马车,坐在惊帆上的她比车窗稍微高了一些。从曹雨安掀开的车窗,往里面看去,“现在已经上了官道,到枫桥驿之前都不会停,你们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就喊一声,我就在旁边。” 曹雨安点了头,道:“好。到枫桥驿要多久?” “差不多要三个时辰吧,到了正好黄昏。” “这么久。”曹雨安微微惊讶,面上闪过一丝难色。她头一次出远门,害怕会不适应,拖了后腿。 南宫碧落似乎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微笑道:“你不用担心,风老板提供的马车减了震,底座下还锁了冰,空间挺大,车上还备有茶水糕点,长距离行驶也不怕。若真是有不适,出门在外也是正常现象,你只管说出来,千万别自己硬撑,知道吗?” 曹雨安听南宫碧落这样说,立即又欢喜起来,点头坐好,感受起马车远行的滋味来。南宫碧落看向风飘絮,与风飘絮目光不期而遇。她微笑,风飘絮则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闭目养起了神,显然不想说话。 南宫碧落无奈也只能自己咽下,“飞燕,照顾好她们。” “好的南宫姐姐。”王飞燕二十四的年龄,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一对很甜的酒窝,身型也小巧。与南宫碧落一样穿的干脆利落的劲装,只是没有罩皮甲,颜色也要亮一些,兵器是一把雁翎刀。 南宫碧落又看了一眼风飘絮,便没再打扰马车里的人,她骑着马走到了前面,与王振兴说起话来。 南宫碧落一走,马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四个女人,只有曹雨安有人陪,彼此都不太熟悉,自然一时无话。 菱儿是丫头,只需要乖巧地依着曹雨安就好,但其他三人不一样。风飘絮睁开眼睛来,曹雨安本来就悄悄打量着她,这一下视线正好对上,如果曹雨安不说话就显得尴尬。 曹雨安笑着搭话道:“上次灯会就想结识风老板,但喧闹当中匆匆照面也没说上什么话,这次有缘同行,听南宫捕头说风老板去益州也是走商?” 风飘絮点了点头,神情虽淡,声音还算柔和,“去益州处理一些琐事,顺道也运些货过去。听说曹小姐现在接管了曹家生意,这次去益州是要拓展商路吗?” 曹雨安眸光里滑过一丝厉芒,道:“是啊,曹家在北方做的是米行,虽说民以食为天,但米行始终做不过皇商。父亲年事已高,我又是女流,不拓宽一下商路,恐有被吞并之危,毕竟是前人打下的基业,我接手后也不能丢了脸。不说富可敌国吧,至少也想让曹氏基业更上一层楼,不能让别人以为我是女子就产生了一些、嗯——想入非非。” 第373页 风飘絮嘴角多了一抹笑意,“曹小姐看起来斯斯文文,心里也装有不输男儿的志气。做生意就是要有野心、有魄力,我想曹小姐的成就不会低。” 曹雨安神情一柔,笑道:“我才刚起步,风老板还是莫这般夸我,说起来做生意这方面我还得请风老板多多指教。” 风飘絮轻轻摇头,“不敢谈指教,曹小姐若想聊一聊生意经,我倒愿意奉陪。正好旅途漫长,能有个聊得来的人也是幸事。” 一旁的王飞燕也想结识眼前两名气质顶好的女子,听到风飘絮这样说,她立马接话道:“二位姑娘聊生意经,我也很感兴趣,就怕我这只懂得舞刀弄枪的粗人听不大懂。” 风飘絮和曹雨安一听,一起笑了起来。二人配合着一搭一唱,让王飞燕很自然就融入了她们的谈话。聊年龄,谈经历,讲女儿家的话题,三人都是有底蕴且言行大方的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不会冷场,就算是不接茬的菱儿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声音会合在一起,传出一阵娇笑。 马车外面的人听到那泠泠笑声,也会忍不住跟着一笑,驱散了行路的枯燥,淡去了炎热的煎熬。 南宫碧落和王振兴也一起回头看了一下又传来笑声的马车,相视一笑。连王振兴的儿子王飞骏也打马来前头,与南宫碧落他们并排走。 王飞骏皮肤黝黑,长相端正,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充满阳光和朝气,只听他笑道:“爹你说过六腊月出门,神仙也遭难。这大热天上道,本来不太好,不过有这样的雇主,我想我们走马也开心,多跑几趟这样的镖也乐意,你说对不?南宫姐,以后还有这样的生意记得多来几单。” 王振兴脸一虎,骂道:“去你个混小子,闭上你的臭嘴,你给我好好守着后面去,再敢口花花就吃打。” 王飞骏瘪了瘪嘴,驱马又回到了队伍尾巴,边走边嘀咕道:“爹,开个玩笑嘛,你儿子还没媳妇呢。” 王振兴一脸无奈,叹气道:“南宫捕头见笑。”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飞骏兄弟还是老样子,飞燕也进步了不少,以前她总是腼腆不说话,我还以为她在马车里会融不进去,现在看来相处挺好。王总镖头一儿一女凑了个好,而且都是人中龙凤,我看他们前途无量,你很快就可以金盆洗手享清福。” 王振兴摇了摇头,“他们还差点火候,要想独当一面还早着。等他们什么时候有你一半本事,我才能稍微放点心。” “哈哈,王总镖头还夸回来了,你这样我可是会骄傲的。”南宫碧落笑着摸了摸惊帆的鬃毛。 队伍出行氛围还算不错,离京城近道也好走,一路说说笑笑,依着规定的时候到了枫桥驿。 马车一停,南宫碧落就下马走向车边。王飞燕也从车上跳下来,她先扶下了菱儿,菱儿脚都坐麻了,一跳下来就软了腿,王飞燕只好搀扶着她,往边上一让。 紧接着曹雨安也跟着探了身,见是南宫碧落面上一喜,南宫碧落伸手将她扶下来,曹雨安脚下不稳,一下子靠进了南宫碧落怀里,南宫碧落撑稳曹雨安,询问道:“没事吧?” 曹雨安脸上发热,轻轻摇了摇头。南宫碧落松开她又抬头看向马车上,早就探出身的风飘絮站在马车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南宫碧落笑着举起了手,柔声道:“来,风老板。” 风飘絮看了一眼南宫碧落的手,如同上马车之时一样无视了南宫碧落,她朝向另一边一跳,就稳稳当当落了地,绕过马头,走到了人群里。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背影,只好收回了手,微微歪着头觉得好笑。 这些小地方风飘絮还这么计较,莫名有些可爱。 南宫碧落摇了下头,转过身吩咐人马的安置,风飘絮也在和风月楼的人交代事情,二人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本来抚人下马肢体接触就是一小事,别人也不会察觉什么异常,但偏偏在有心人眼里就会发现端倪,曹雨安在一旁将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二人刚才的神情看得仔细,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多了几分探究。 当天黄昏,一行人入住了枫桥驿。 第129章 枫桥驿。 黄昏将入夜,夕阳把云层渲染成橙红色。南宫碧落一行人在枫桥驿驻脚休息。 这枫桥驿是京城往西南途中的古官驿,因为年代久远官驿渐渐荒废转为民营,建有一间不算大的枫林客栈。客栈虽小,生意却不寡淡,要走长途的旅人都愿意在枫林客栈休息,尤其是深秋季节,客栈周围红枫开遍尤为美丽,就算是炎夏里,因为客栈在林间,也十分凉爽舒适。 客栈格局雅致,王飞骏去柜台办了入住,并叫了饭菜。赶了一天路,众人早就人乏肚饿,一行人几乎坐满了大堂的饭桌。 南宫碧落安置好了车马货物,王振兴排好了看守的人,一同来到了大堂,其他桌都已经开始动筷,主桌就在等他二人入座。 这里都是四方桌,每桌只够坐四人,风飘絮和曹雨安是雇主,自然与南宫碧落和王振兴一桌。风飘絮和曹雨安坐的邻座,南宫碧落一来,曹雨安就有些小期待南宫碧落会挨着她坐下,毕竟她离得要近些。 哪知南宫碧落对王振兴这个前辈客气地做了个请,让王振兴先坐下,她自己绕了一下坐到了风飘絮旁边。 曹雨安顿时觉得有些失落,好在这也只是曹家小姐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都说少女怀春,曹雨安有些感叹自己迟来的少女心事。 第374页 曹家小姐怎么想,其他三人自然不会知道。南宫碧落入座后,就给其他三人递了筷子,问道:“今天第一天,远行的感觉怎么样?” 风飘絮接过了筷,简短回道:“还好,不是第一次远行。” 曹雨安则不一样了,笑着叹了一声,如实道:“兴奋、紧张,然后是累。没想到坐马车也会坐到浑身酸痛,要不是风老板的马车够舒适,还会更难受。我们都这样,你们骑马和走路的人怕是更辛苦,无论是走商还是走镖都不容易。不过这才第一天,我还是很期待这次旅途。” 王振兴和南宫碧落相视一笑,南宫碧落道:“你有这种心态挺好,其实我们习惯了没什么,你第一次就要远去益州,好好领略一下沿途风土人情也不错。” 南宫碧落顺手就给风飘絮夹了菜,风飘絮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动了筷。曹雨安点了点头,看着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很自然的举动,就又放在了心上。 王振兴看了看他的两位雇主,就笑着道:“王家镖局是家小镖局,多谢风姑娘和曹小姐信得过王某。” 风飘絮礼貌一笑没说话,曹雨安笑着接道:“南宫捕头说王总镖头功夫硬经验足,是有威望的老江湖。今日观总镖头行事作风与贵镖局的精气神,我想我没选错人,以后我们还可长期合作,总镖头要谢就谢南宫捕头搭桥之举吧。” 王振兴哈哈笑道:“南宫捕头帮王家引来贵人不说,竟然还这样夸老夫。哎呀,那还真得以水代酒谢谢南宫捕头。” “王总镖头,都是老相识还来这一套,还能不能好好吃饭?我饿。”南宫碧落虽是这样说着,还是端起了水杯举了一下,一饮而尽。 南宫碧落和王振兴同时放下了水杯,她伸手拿过水壶又帮他倒上,因为桌子不算大,南宫碧落收回水壶时手臂有碰落碗筷的危险,却是风飘絮帮南宫碧落挪动了一下她面前的杯子和碗筷,放在了南宫碧落很顺手的地方。南宫碧落见状就不禁面露喜色,风飘絮不以为意,挪开了视线,继续安安静静吃着饭。 曹雨安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嘴上却疑惑道:“你们以水代酒,怎么不向店家点一壶酒?” “曹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镖师在外走镖是不能喝酒的。” “镖师还挺多规矩的,今天出发时我听王总镖头说的那些也很有意思,我还想多了解一些。” “想不到斯斯文文的曹小姐也对这些感兴趣?” 曹雨安笑了笑,目光落在南宫碧落身上,“不止对镖师,对捕头也很感兴趣,趁这个机会我很想和你们多聊一聊你们的生活。” 南宫碧落抬眸迎上曹雨安视线,赶在王振兴之前接了话,“路途很长,有的是机会,况且亲身感受会更有意思。今天早点休息,别只顾着说话,菜凉了。” 曹雨安点了点头,此时风飘絮已经吃好,为了礼数并没有放筷。南宫碧落瞄了一眼,就拿起了汤匙,向她伸出了手。风飘絮见状,将碗放了上去,然后慢慢喝着汤等他们吃完,一直没怎么说话。 曹雨安只当风飘絮是累了才这么安静,却也羡慕她和南宫碧落之间的默契。 王振兴看了一下其他桌都已经吃好了,便对众人道:“吃好了就早点去休息,按照之前安排轮班守夜。客栈客房有限,爷们儿跟着飞骏,飞燕你将菱儿和两位女侠带去房间,记住明天辰时正刻出发。” 王飞骏和王飞燕应了声就去了客房,王振兴又转头对桌上三人道:“曹小姐、风姑娘,出门在外我们会尽量避免单人一间房,不会武功的要搭会武功的休息,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曹雨安:“不介意。” 风飘絮:“理解,但听总镖头安排。” 曹雨安和风飘絮都表示不介意,却也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会和谁同房? 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南宫碧落身上,一个眼有期待又内心紧张,心里颇有些欲迎还拒之感。另一个则眉头紧锁,思索着对策而无果。 南宫碧落见她二人模样,转头看向了王振兴问道:“总镖头是怎么安排的?” “菱儿和风姑娘那两名女护卫一间房,小女飞燕就——”王振兴看了一眼风飘絮和曹雨安,曹雨安看起来健谈好相处,风飘絮则偏冷淡,面具下神色难辨,他想了想,道:“飞燕就和曹小姐一间屋,南宫你和风姑娘一间房,如何?” 曹雨安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对这样的安排也说不出什么来,点了点头就算无异议。风飘絮则是怕什么来什么,冷眼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只能维持着微笑,颇为无辜地承受了风飘絮的冷眼。 风飘絮暗自叹了一口气,看了王振兴和曹雨安一眼,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只能转了口,“今晚就这样吧,我想先回房早些休息,你们慢用。” 王振兴笑着点了头,“好,客房穿过中庭就是,天字一号和二号房你选一间吧。” 风飘絮点头表示了解,就起身离开了大堂。南宫碧落看着她离开,收回视线时曹雨安正看着她,南宫碧落便笑了笑,对曹雨安道:“要不要添饭?” 曹雨安回神,反应到南宫碧落问的是什么后,有些介意地解释道:“不用了,我饭量不大的。” “好吧,总镖头喝点儿汤?”南宫碧落又转向王振兴,王振兴高兴地点了头,将碗给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一边帮王振兴盛汤,一边又道:“我已经嘱咐了店小二烧了热水,曹小姐一会儿回房,你就泡一下脚,能舒缓疲劳。” 第375页 王振兴也道:“对,记得让飞燕给你撒点药粉进去,这样更有效。” 三人聊着吃完了饭,曹雨安自己先回了房。王振兴和南宫碧落又去确认了一下守备,商量了一下之后的路程,才各自回了房。 南宫碧落去了天字号房所在,经过一号房听到了曹雨安和王飞燕说话的声音,便走向二号房敲响了门,屋里黑漆漆的,南宫碧落敲门后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说是先进房休息的风飘絮衣衫和之前一样,不像休息过的样子,她为南宫碧落开了门就转身走回了房间里,南宫碧落也跟着进去,问道:“怎么不点灯?” 风飘絮没应声,却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房间亮了起来,风飘絮安静地坐在桌子旁,也不像要休息的样子。 南宫碧落扫了一眼房间,大概明白了风飘絮不休息的原因,房间不算大,很整洁,配置也齐全,可是却只有一张床,这就意味着两人一间房的话就需要同床而眠。 南宫碧落虽然希望与风飘絮待在一起,但对此却没有多余的想法,看见水盆是空的,便问:“小二没送热水来吗?” “没。” “我去催一下。”南宫碧落拿起了铜盆,离开了房间。 风飘絮看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望着烛火出了神,等南宫碧落回来时,她还维持着原样。南宫碧落回来后,手里除了一盆热水,还多了个木桶,木桶里也是热腾腾冒着气,散发着药味。 南宫碧落将木桶放到了风飘絮旁边,“你泡一下脚,颠簸了一天,这个能活络经血舒缓疲劳。”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铜盆放回了架子上,拿出一张干净汗巾,放进水盆里浸湿,水有些烫,她不免轻轻咝了一声,然后将汗巾拧了拧,走向风飘絮,风飘絮还是端坐着,并没有脱鞋泡脚。 “给,擦一下脸。”南宫碧落将汗巾递到了风飘絮面前,风飘絮并没有接下,只是抬眸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轻声叹息道:“怎么不动呢?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就去菱儿姑娘她们那里换一个你的人来。” “不用了,今晚就这样吧。”风飘絮接下了热乎乎却不烫手的汗巾,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不愿意南宫碧落为她做这些琐事,“你自己梳洗吧,不用管我。” “好。”南宫碧落应了声,弯了下腰,挪了下椅子,便没再守在风飘絮旁边,而是出了房门。 风飘絮见她离开,摘下面具擦了脸,起身将汗巾放进水盆里准备洗净,一接触到热水,也被烫得咝了一声,她忍着烫将汗巾拧干轻轻晾在了架子上,随后脱掉了衣裳外面那层轻纱坐回原位准备泡脚。 她脱去了鞋袜,挽起了裤腿,露出了纤纤玉足,放入了药水里,热水刺激着足底的经络,她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却放松了下来,她嘴角多了一丝笑意,脸上用以伪装的疤面也随之柔和。 风飘絮身体觉得轻松过后,却突然想到她没有将干净的袜子和擦脚巾拿来,四下一瞥却见椅子上早已经有了一块白色长巾,便知道那是南宫碧落离开之前就放好的。就好像平日里丫鬟做的那样,细心而体贴,连此时的离开恐怕也是顾及到她的心情。 “真是个温柔过头的人。”风飘絮近似呢喃一样叹息,再度出了神。 水渐渐地由热烫变得温和。 风飘絮回过神来后,将长巾拿过擦干了双足,双眉却是一蹙,出门在外她不算太讲究的人,只是要她穿回之前的袜子,她宁愿赤足,可坏就坏在她不是坐在床边泡的脚。 南宫碧落正好从外面擦洗干净回来,见风飘絮赤着双足踩在木桶边缘一脸难色,便关上了门,笑着走过去问道:“泡好了?” 风飘絮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让南宫碧落帮她拿一下床上的随身包袱,身子却突然腾空,一双手穿过她的腿弯,横过她的后背,吓得她不由得双手一抓,抓住了南宫碧落的双肩。 风飘絮赤裸的小腿垂在半空,整个人被南宫碧落横抱了起来,依在南宫碧落怀里,她手掌撑着南宫碧落的双肩,拉开了距离,怒视突然袭击的南宫碧落。 “你!” 南宫碧落却是笑着一掂,大步一跨,迈开了双腿,风飘絮不得不半环住南宫碧落肩颈,还没来得及生气,人已经被南宫碧落放在了床上,南宫碧落双手还顺势撑在了风飘絮两侧的床板上,半圈着她似的,弯腰看着风飘絮,一脸的笑意。 那双秋水明眸凑得太近,让风飘絮整个人往里缩了缩,双腿弯曲侧身半坐,一手在胸前防备,不经意间都是风情。 “你做什么!”风飘絮一脸戒备的样子仿佛南宫碧落是个意图不轨的登徒子。 南宫碧落的笑意更深,“很明显是抱你过来啊,难道你要赤足踩过来啊?”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微笑如常一脸无害,却觉得她这是故意使坏,脸色一冷道:“你帮我把行李拿过来就好,谁让你抱我了?”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是我想而已,而且本来也要上床休息。” 风飘絮坐直了身子,“那也不需要你抱我,你想我不想。” 南宫碧落也站直了身子,顺手将床上的包袱拿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过多肢体接触,不过一路同行难免有些接触,太刻意避免会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你放心吧,我可不愿意做让你讨厌我的事,休息吧。” 第376页 风飘絮沉默了,南宫碧落则拿着行李还把床上的被子也抱走,将被子放在了桌上,行李也放在了椅子上,她还从行李里翻出一张丝绸薄衾,放在了风飘絮旁边,并道:“天热用不上被子,这里晚上挺凉快,搭一层这个就好。” 说完她就又转过了身,去到桌子旁,人朝里面,移开了蜡烛,清空了桌面,将被子铺了开来,风飘絮似乎知道南宫碧落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南宫碧落抬起了头来,笑道:“你睡床,我就在桌上将就一晚,免得你睡不安稳。” 风飘絮见那桌子还不足南宫碧落一半身长,睡在上面可想而知有多难受,她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没好气道:“那你还真是可怜啊,奔波了一天,还要睡桌子。我没那么残忍,床有那么宽。” “嗯?”南宫碧落还想确认一遍。 风飘絮却已经转过了身,面朝里躺下了,床空出了一大半,南宫碧落神色一柔,走了过去,随后合衣躺在了风飘絮的身侧。 风飘絮虽然面朝着里面,还是能感觉得到南宫碧落躺下,不过她们之间空了不少出来,就好像床上只有她一人一样,风飘絮又在心底一叹,然后轻声道:“蜡烛。” 南宫碧落抬手一挥,掌风熄灭了烛火。 “睡吧。” “嗯。” 屋子里暗了下来,安静得只有呼吸声,萦绕着好闻的冷香,渐渐的,外面的虫鸣声隔着门窗透了进来。 嘴上说着‘睡吧’的南宫碧落此刻还睁着眼睛,风飘絮就在旁边,能轻易就睡着才奇了怪了,她出神一般看着客栈的梁,静下心来想案子来摈除杂念,右手枕在了脑后,一动也不动。 风飘絮面朝里侧也睁着眼,看着客栈的墙,也是许久都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飘絮感觉身后的南宫碧落自上床后就没有动静,轻轻地翻过了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地看清楚了身旁人的面容。 南宫碧落左手贴着身子,右手枕在头下,脸庞微微侧向里面,睡颜平静,身子连睡着了都是笔直,睡相老实。 风飘絮侧着身子,也将右臂枕在头下,当那双浩瀚如星海的双眸合上时,她才能没有顾忌地凝视南宫碧落睡着的样子。其实南宫碧落的五官很秀气,细眉琼鼻唇若朱丹,明明不是英挺相貌,却在看人时让人觉得英气勃勃,大概是因为那份从容沉稳让人忍不住信服,不显威而能摄人。 大部分时候南宫碧落的神情都是平和的,但思考就会皱眉。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眉宇间的平静,不自觉牵起了嘴角。闻名遐迩的女捕睡着了是这个样子,算不得很新奇,却觉得很安心,宁静美好。 她抬手想要触碰一下眼前柔和的轮廓,却只是伸出手悬空停滞,不会真的触碰到熟睡的人。 希望你的梦里有一片净土,你不用皱起眉梢。 风飘絮蜷缩回了手指,摸了摸自己脸上伪装的疤,又侧转了身背对南宫碧落,然后闭目睡去。 她的呼吸里有了一份安稳。 等风飘絮睡着后,南宫碧落却从睡梦里醒来,侧首看着身旁安然入眠的人,哪怕只是背影,也安下心来,默默凝视了一会儿后,再度闭上了眼,安睡。 一夜平安,到了鸡鸣。 第130章 风飘絮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她醒来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不在房间里。她起身看了一下客房内的小型灯漏,刚入辰时,没有起来晚,也不算早,她一听房间外面还有人晨练的声音。 风飘絮立即起身梳妆,看见屋内已经备好了水和早餐,都还是热的,想来也是南宫碧落安排。她即使感到无力,也还是受了这份心意,收拾妥帖后就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就看到了在中庭互相喂招的王家兄妹,南宫碧落和王振兴等人在一旁观看,她倒成了起得最晚的那个,这让她不禁蹙了眉。 南宫碧落当风飘絮打开门就已经发现,她对旁边的王振兴和曹雨安说了一句什么,王振兴就叫停了王家兄妹。南宫碧落也走向了风飘絮,笑盈盈问道:“早餐吃了吗?” 风飘絮点了点头,南宫碧落便又道:“那好。王总镖头,我们提早出发。” 她这一招呼,所有人都各司其位,一起离开了枫林客栈。马车停留在客栈前面,如同昨天一样,王飞燕先上了马车,南宫碧落将曹雨安和菱儿相继扶上去,对风飘絮伸出了手,这一次风飘絮没有避开,将手心放了上去,坐上了马车。 南宫碧落掀着帘子对着坐好的风飘絮笑了笑便将帘子放下,马车外传出马儿的哼气声,随即就是王振兴声如洪钟的出发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王飞燕问道:“风老板,昨晚休息得好吗?” 风飘絮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昨晚除了最初那会儿睡不着,竟然一夜好眠,连南宫碧落起身都没有警觉,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曹雨安一直关注着风飘絮的神情,奈何面具遮挡下看不真切,只好关切道:“那就好,昨天吃饭就觉得你精神不佳,到枫林客栈之前都还好好的,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风飘絮迎上曹雨安视线,没有错过那神情里的探究。她调整好了心态,笑道:“没事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倒忘了久居京城养出了富贵病,受不了颠簸。让你们担心,真过意不去,调整适应过来就好。” 第377页 “没事就好。”曹雨安嘴上这样说着,却是将信将疑。 王飞燕则道:“那还真是得快点适应,昨天才是头一天,之后还有好长的距离。今天中午我们会歇一次脚,然后今晚可能会在野外露宿。” 曹雨安注意力一下被转移,颇感兴趣道:“野外露宿?那是怎么样?会幕天席地,一起打野味而食,围篝火而睡吗?会不会有野狼?” 王飞燕露出酒窝笑起来,“我们带着帐篷不会对天而眠,随行也有伙夫能吃饭喝粥,至于野狼之类的,有火就不会靠近,再说还有守夜的人。看你的样子听到露营没发愁,还挺兴奋。” “我是头一次露营,当然会有好奇心,你和我多说一说这些事呗。” “你们这些千金小姐还真是什么都好奇,昨晚都和你说过了走江湖很苦的。” “飞燕,你也说那些都是你爹说的,你其实也是第一次走镖,明明自己也很期待。” “好啊,你为了听故事居然揭我底,说好保密的。” “你忘了我是商人,无‘奸’不商啊。” “说不过你。”王飞燕嗔了一句随即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道:“好吧你要听故事,且听我为你细细道来……” 这二人今天显然比起昨天更熟络,互相开起了玩笑不说,一个讲得兴起,一个听得高兴。风飘絮则安静地听着她们说话,偶尔会露出一抹笑容。 曹雨安久居深闺,王飞燕初涉江湖,江湖远比她们口中复杂危险,不过又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江湖路,王飞燕有王振兴保驾护航,而曹雨安家大业大,何况—— 风飘絮掀开了车窗帘子,本想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却见到了惊帆上的南宫碧落,她正和风月楼护卫聊着天。风飘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的心情,只平静地凝视南宫碧落的身影。 何况江湖上还有南宫碧落这种人在。 乾坤云雷双足定,江山风雨两肩挑,初心依在,也会去保护别人的赤子之心。 王飞燕和曹雨安还有赤子之心,这是多么珍贵。江湖路太长,多少人走着走着就忘了,所以她何必去多舌,听着就好,偶尔还能会心一笑。 风飘絮从南宫碧落身上移开了视线,外面风光秀丽,是露营的好天气,她看着窗外,但也能接上曹雨安和王飞燕她们的话题,就像她也能感觉得到曹雨安深究的视线一样。似乎每当她和南宫碧落在一起,或者目光看向南宫碧落时,曹雨安就特别在意。 当初本是玩笑话,现在看来还真被她说中。这个曹小姐对南宫碧落怀有情愫,至于何种程度尚不得知。 风飘絮不在意被曹雨安探究,更不担心曹雨安会发现南宫碧落对她的感情,甚至有几分有意为之在里面。 车马继续前行,南宫碧落本来和旁人聊得正好,突然回了一下头,看到了窗边的风飘絮,风飘絮察觉到南宫碧落的视线。 四目相对,南宫碧落微笑依旧,风飘絮压下了想要回应的微笑,冷淡依旧。 队伍行进至晌午,外面太阳晒得狠,马车里静悄悄。 出发时还精神很足的曹雨安和她的丫鬟一起有了轻微的中暑征兆,加上车马颠簸,已经呕吐了几次,王飞燕照顾着菱儿,风飘絮则照顾着曹雨安。 “我说什么来着,昨天算舒服的。”王飞燕为菱儿扇着风,脸上也是一片潮红,额上汗湿了发,双手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 曹雨安连嘴都不想张,靠在风飘絮身上,闻着她身上的冷香还舒服些。车里储存的冰块早就用完,风飘絮用自己常年冰凉的手放在曹雨安头上为她降着温,她扫了一眼王飞燕的脸色,将曹雨安轻轻靠在马车上,起身摸了摸王飞燕的额头。 这一摸让风飘絮皱起眉来,立即拿过了王飞燕手中的蒲扇,“飞燕,别扇了。你自己的情况也不太好,将菱儿靠在车上,运功调理一下。” 车上四人竟然只有被认为不适应长途远行的风飘絮安然无恙,还能照顾着三人。 她坐到菱儿和曹雨安的中间,伸手一扶,曹雨安和菱儿就一左一右靠上了她的肩。她将蒲扇轻摇,柔声道:“已经晌午,我想车马该停下来休息,没事的。” “嗯。”曹雨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又颠簸了一段路,车马停了,闭目调息的王飞燕睁开了眼,率先掀开车帘走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南宫碧落上了马车,看到脸色苍白的曹雨安主仆,轻声道:“我们停下休息,等正午太阳过了再出发,还行吧?” 风飘絮摇头表示不知曹雨安二人能不能行,“先扶她们下去坐会儿。” “好。” 风飘絮扶着曹雨安的背,让她靠向了帮手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半抱着曹雨安出了马车,风飘絮也扶着菱儿出来。 虽然风飘絮看起来无异状,但南宫碧落还是确认道:“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曹小姐和菱儿的情况比较糟糕,飞燕也有些不适,恐怕强撑着。” “太阳一下子毒辣了起来,确实有些糟糕,那里有个茶棚,先去那边坐会儿。”南宫碧落看向前面人马停驻的地方,一起走了过去。 队伍里人人都在抹汗,连马儿都有些疲乏,一个个男人早就挽袖捞裤腿儿,不是碍于同行的风飘絮和曹雨安早就赤膊上阵,此刻集中在树荫下乘凉。两名女护卫上前接手了曹雨安主仆,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得了空,一起走向王振兴,远远的就见老镖头一脸的严肃,四处张望。 第378页 南宫碧落还没走近,就问道:“总镖头,怎么了?” 王振兴却喃喃自语道:“奇了怪了,我记得这家茶棚是有人经营的啊?怎么现在见不着人呢?” 王飞骏此时从茶棚后面走来,向他爹汇报道:“爹,后面也没看到人,灶台上有积灰,这些桌子上也有灰,看来空置了有段时间。附近都是荒郊野地,不远处有条河,没有看到人影,路上有车马印子和行人足迹。” 南宫碧落与风飘絮一听同时皱了眉,风飘絮对南宫碧落道:“我去照顾曹小姐。” “好。”南宫碧落点了头,然后对王振兴道:“我去后面看看。” 王振兴也点头,“好。骏儿你带几个人去河边补充点水源,顺道带马匹过去吃草,茶棚没了人,我们没有补给,多打点水以备晚上所需。” “好叻。”王飞骏招呼了几个兄弟,卸车牵马见王飞燕也要帮忙,立即道:“燕子,你还是在这里坐会儿,养好了精神才能走好镖。” 王飞燕没法只好听她哥的,王飞骏要去牵惊帆,惊帆却扬了扬脖子,躲开了王飞骏牵缰的手,自己踱步到了凉棚旁边,守在风飘絮和曹雨安她们几个女子身边。 “嘿~帆儿,你不去解解渴,撒撒乏啊?”王飞骏知道惊帆通人性,只是这么大太阳,惊帆再神也要休息。 惊帆却不动,还是不让王飞骏牵它,还是风飘絮开口道:“少镖头,我想惊帆是要等南宫,你自己先过去吧。” 王飞骏想了想也是,神驹有灵,但神驹也认主,何况是与南宫碧落心意相通的惊帆,于是便不再勉强。 南宫碧落在后院查看了一下,伸手在灶台上摸了摸,目光如炬,露出了办案时的神情,她将附近环境收于眼底,然后回到了前面。 王振兴问她:“怎么样?” “人走了不超过五天,而且灶台里面煎着茶叶,东西也散得七零八落,走得很匆忙,有些蹊跷。” 王振兴神情更加严肃,“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歇脚的就是这里,以往我们走镖都走的这条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我看还是不要停留为好,骏儿回来,我们立刻起程。” 南宫碧落认同王振兴的看法,走向风飘絮她们说明了状况,“我们不会停留,曹小姐你们还撑得住吗?” 曹雨安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风飘絮却道:“我看她情况不太好,是在硬撑。我已经给她抹了药油,还是让她多歇口气,这里虽然荒僻,但视野还算开阔,我看不如让货车先走,留几个人陪她们休息一下,再追上去。” 南宫碧落便去和王振兴商量道:“马车脚程快,总镖头你们大部队先走,我留下陪她们歇一脚,再追赶上来。” 王振兴担忧道:“可是她们三个不会武功的女人,飞燕也蔫了气,你顾得过来吗?” 南宫碧落又道:“让青青留下,飞燕和你们走。” 王振兴想了想,道:“好吧,你和青姑娘照顾好曹小姐她们,天黑前一定要与我们在规定好的地点汇合。” “没问题。” 有南宫碧落在王振兴其实不怎么担心,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没错,也是因为他的谨慎走镖至今才没丢过镖。 按照商量过后的决定,王飞骏带着马儿一回来,他们就装车出发,只留下马车和惊帆,一车两马五个人。 南宫碧落走向风飘絮她们,柔声道:“没关系了,等日头小一点,我们再追上他们也一样。好好休息吧,渴不渴?我去打点水来。” 风飘絮点了点头,南宫碧落就对青青道:“青青你在这里守着你老板和曹小姐。” “嗯。”青青瘦瘦弱弱的,但南宫碧落知道她是风飘絮的护卫,底子比王飞骏都好上许多。 南宫碧落要去河边,惊帆便踱步到了南宫碧落旁边。南宫碧落抬手拍了拍惊帆的脖子,笑道:“好,老伙计,我们一起去,我没忘了你。” 南宫捕头和马说起了话,众人没觉得神经兮兮,反倒是都乐起来,连曹雨安主仆的脸色都因为笑容好转了一些,看着南宫碧落牵着惊帆走向河边的背影。 风飘絮她们坐在凉棚里等候,太阳依旧毒辣,好在凉棚还算凉爽,有些热风吹过。在风飘絮的照顾下曹雨安恢复了不少,至少不再软绵绵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多谢风老板。”曹雨安是真心道谢,本来还担心人家,结果反倒麻烦了人家。 “没事,出门在外本来就是互相照顾。”风飘絮用蒲扇为曹雨安扇着风。 一把土了吧唧的蒲扇,在风飘絮手里好像也优雅起来。风飘絮一举手一投足都落落大方,曹雨安心想那面具下藏着的想必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她们这边说着话,路上却有一人打马而来。来人是个独身的男子,白马配银鞍,儒装似书生,手拿一柄剑,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他似乎也是看见凉棚下马歇脚,看见几个女子在这荒郊野地颇为惊讶地多看了几眼。与风飘絮目光对上,那男子眼中闪过了惊艳,只因那秋眸剪水,沁入了心脾,因那精致银面具一抹红唇娇,虽坐着仍睥睨四方,神秘惑人,气质不凡。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他对风飘絮一行人友好地笑了笑,然后隔几张桌子坐下。 正在风飘絮也戒备地打量着男子的时候,又是一人骑着小毛驴匆匆跑来。农人打扮,皮肤黝黑,一见凉棚有人,立马惊讶道:“哎哟喂,你们怎么敢在这里歇脚?还是几个姑娘家,赶紧走赶紧走!” 第379页 风飘絮向青青使了个眼色,青青就上前问道:“敢问兄台是谁,为何要我们快走啊?” 那农夫小伙儿也没看青青,就去后院捡了几样东西搬上了毛驴,“我是这间茶棚原主人的儿子,最近来了一帮恶霸,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贼在附近山上落了窝,时不时就要从这里经过,看见未嫁女子就抢去当老婆,独身男子就抢了钱毒打一顿。唯有对夫妻客气一些,交了钱就放人。我爹妈不敢经营不下去,早就跑了,我这是被他们赶来找点东西的。走走走,快走!” 小伙儿说完就赶着他那小毛驴匆匆离去,本来短腿毛驴生生被他抽出了马的速度。 众人等人一听,俱是一惊,唯有风飘絮镇定不慌。青青向她请示道:“老板娘,那人说的不像假的,你看这?” 曹雨安主仆也一同看向风飘絮,俨然也听她的主意,对面那男子见风飘絮稳如泰山,就对她更加感兴趣。 却是风飘絮还没开口,一阵马蹄急促,几人视线里看见一队人马绝尘而来,转瞬间就来到凉棚,将他们包围。一个个凶神恶煞,笑容轻浮,黑衣糙面,人手一件兵器。 想来是刚才农夫小伙儿说的恶霸无疑。 河道离这里有些距离,还不知道南宫碧落何时回来,这少说有三十个人,武功也不知道深浅,风飘絮的目光凌厉起来。 第131章 灼热的太阳烤着大地,仿佛令人眩晕的扭曲。马匹的吐气声此起彼伏,让人有一种讨厌的焦躁感。 荒野的小小茶棚被三十几个赤膊壮汉围住,一见茶棚里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就流里流气欢呼起来,还有人不停吹着口哨。 风飘絮三人都还坐着,站着的青青将剑握紧,随时准备护着另外三人离开。曹雨安主仆有些紧张,风飘絮将手放在曹雨安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让曹雨安定了心。 慌,解决不了问题。 “日头晒在屁股上,走马遇上俏婆娘。弟兄们我说什么来着,不出来走走能遇上这么俏的女人吗?”一个状似头目的人开了腔,长得还算人模人样,但掩不住那身痞气。长发在头顶束个了马尾,脸上有胡茬,肩扛着铁斧,一来那双眼就将风飘絮几人扫了遍,盯着人曹雨安不放。 头目斧子一扬指着风飘絮她们,点起数来,“你看看一、二……好家伙要嘛半年不见女人,要嘛一来来四个,还是四个上好货色。看来是老天爷派人来让天狼帮的狼解渴,谁他妈还没婆娘的吼一声!” 头目这话一出,他们一大半的人一起来了一声震天吼,吼得曹雨安和菱儿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煞白几分。 头目也被吼得一个激灵,揉了揉耳朵,骂道:“去你姥姥的,娘们儿只有四个,汉子一窝。老规矩,凭本事才抱得了女人讨得了婆娘,先说好老子看上了那个。” 他手中的斧子指的正是曹雨安。 “哎呀天哥,你看上了人家,她们愿不愿意和我们走还不一定呢!”人群里有人喊道,“喏,你看还拿着剑,是练家子,当心被削。” 天狼帮的众人哄笑起来,被叫做‘天哥’的头目咧嘴笑起来,扫了一眼拿剑的青青,“那就由不得她们,天狼帮人多势众,看上的猎物还没有跑得了的。喂拿剑的,你们要是乖乖和我们走还好说,不然就别怪爷们儿合伙动粗了。” 青青拧了秀眉并没有吱声,还不清楚这群人武功底子,要是一拥而上,她一人不一定护得好风飘絮三人,看来只有拖一拖时间等南宫碧落回来。 这时天狼帮又有人道:“天哥,你就看到了女人,那儿还有个男的呢。” 头目这才把目光转向那白衣男子,见他白皮俏脸,啐了一口道:“老子最讨厌这种小白脸,我看他长得还行,有喜欢的就带回去,没人看上就老规矩。打一顿把马和值钱的拿走,让他滚。” “得嘞!嘿嘿,我们只要黄花大姑娘,兄弟对不住了。” 那白衣书生手按在了桌上的剑上,并没有动作,小心地盯着这帮土匪的动向。 头目又把注意力转向了风飘絮她们,“俏娘子,和我们走吧,天狼帮不会亏待了女人。爷们儿都没什么耐心,你们不说话,我们就直接请了,上!” 青青立即拔剑而出,准备迎战,却是那白衣男子一下冲到了他们中间,拦住了天狼帮的人。 “慢着慢着,诸位天狼帮的英雄别急着动手,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是不?哎唷!”男子拿着剑扑出来,一个急停滑了一跤。他赶忙爬起来,可手中的剑又晃了半截出来,差点就掉地上,他慌里慌张又收回剑鞘,有些笨拙。 “哈哈哈哈……”天狼帮的人都被男子逗乐。 风飘絮的眼睛却是一眯,就是那一晃眼,就看出男子手里那把剑并非凡品,她示意青青稍安勿躁。“青儿,再看看。” “嗯。”青青握剑不动。 头目对冲出来阻止却丢脸的男子笑骂道:“小子,原来你拿把剑是装相,想要英雄救美也掂掂自己的分量,看你勇气可嘉,让开少挨点打。” “英雄莫动手。”男子先伸出手掌,然后觉得不对,才拿着剑抱拳,看起来就是个绣花枕头一样的江湖菜鸟。他讨好似的笑道:“我不是英雄救美,我是不想天狼帮的好汉坏了规矩。” 头目来了兴致,“哦,你还知道我天狼帮的规矩?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坏法?” 第380页 男子抬起头来,将飞到胸前的头发甩到了后面,然后从身上拿出了五片金叶子,笑道:“我听说天狼帮的人不抢有夫之妇,小人不懂礼数踩了贵帮的地盘,这就奉上过路费,还请诸位英雄放过小人和我的家眷吧。” 男子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男子却走到头目马前,将金叶子往那头目牵缰的手里一塞,又立刻跑到了风飘絮她们面前,对青青骂道:“都说了女人要贤淑,少舞刀弄枪,还不快收起来,在天狼帮好汉面前耍什么狠。快和我回家,不知轻重的婆娘。” 青青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还不知道男人的用意,男人却已经走到了风飘絮和曹雨安的中间,弯腰对风飘絮笑了笑,眼睛还抽搐似的眨了眨,就牵住了风飘絮的手,大声道:“夫人,歇够了就走吧,别给天狼帮好汉添了麻烦。” 男子牵着风飘絮就把她拉了起来,风飘絮冷冷地看了一眼被男子抓住的手,眼神示意青青不用阻止,青青明白用意配合收了剑。 天狼帮的头目此时已经端详好了被硬塞过来的金叶子,喊道:“慢着!小子你当老子傻啊?刚才你们还坐得老远,现在就是你家眷了?” 男子笑道:“嘿嘿,我们刚才发生了一些口角,她和我生着气呢,对吧,夫人?” 风飘絮看着对她挤眉弄眼的陌生男子,嘴边浮起了一抹冷笑,既没摇头也没点头,看在别人眼里倒有几分余怒未消的样子。 男子对头目赔笑道:“看吧,她还生气不想和我说话呢,让英雄误会了真不好意思。要是金叶子不够,我就把马车和马,还有这把龙渊剑一起给各位好汉。” “龙渊剑?那不是剑痴任沧海成名之神兵吗?”头目还是有些见识,“小子你到底是谁?” “我啊?小人贱名云天行,是个无名小卒,家里做生意。这剑是从黑市买回来装模作样的,宝剑配英雄,就孝敬天狼帮吧。”男子将剑连剑带鞘杵进了地里,然后拉着风飘絮就要走。 头目没去看那宝剑,又问道:“慢着,她是你婆娘,那她们呢?” 云天行立马又拉住了曹雨安的手,“她也是我夫人,你也知道家里有点钱就想要开枝散叶,另外两个则是我表嫂,都是嫁人了的。表嫂,我们快走,表哥他们还在前头等着。” 青青配合点了头,扶住菱儿就和云天行一起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茶棚,那头目抬手示意天狼帮的人不要阻拦,云天行就拉着曹雨安和风飘絮一溜烟地远离了包围。 为什么天狼帮不阻拦?一来是那头目在猜想男子的身份,想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二来他们本来就是收到风知道有商队才来的,他们主要目的是商队。 头目打马过去拔出了那把龙渊剑,他拔剑出鞘,剑寒光逼人,他往剑刃上一吹,剑就发出了一阵仿佛龙吟的清灵之声。他赞道:“好家伙,就算不是真的龙渊剑也是一柄名器,这次还真是遇上了大鱼。走,弟兄们跟上去,要是他前面真有人就一起抢了,要是那小子耍我们,就把他绑了让他家里来赎人,大赚一笔。” “天哥,那几个女人呢?” “女人女人,有点儿出息!天狼帮不抢出阁的女人。她们要是真嫁了人,就放她们去报信,要是没有,那就凭本事让她们心甘情愿留在帮里。我还真的挺喜欢刚才那个小娘子。”头目摸了摸脸上的胡渣,要是曹雨安真的嫁了人了,他还挺遗憾的。 云天行拉着风飘絮她们跑出了好远,回头见天狼帮人马没有追上来,才停下喘口气。曹雨安又有些头晕目眩,但云天行缓了下气就道:“还不能停,这里是平原,几位姑娘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个地方藏一藏,我再去引开他们。” 云天行又拖着风飘絮和曹雨安急步往河道方向跑,手抓得很紧,像是怕脱手把她们落下,没跑几步就见一人牵马而来,不是南宫碧落又是谁。 南宫碧落远远看见风飘絮她们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跑过来,疑惑着加快了脚步迎过去。 云天行也没想到竟然会迎面来了人,还又是个姑娘,立即带着风飘絮她们跑过去,想要阻止南宫碧落往这边走,却没看到风飘絮她们顿时放松的神情。 双方还没靠拢,这时天狼帮的人一阵风似的追了上来,将他们全部都包围了起来。三十多匹马围着他们转圈,手里的兵器还不停挥舞,人人口中如同野人一般兴奋的呼喊。 喊得惊帆扬了下头,左前蹄一下一下蹬着泥土有些焦躁。这是土匪惯用的手段,用以威慑目标。 南宫碧落赶忙拉住了缰绳,轻抚惊帆侧颈,眼睛扫了扫突然出现的人**眸里闪过厉芒。 这群人的出现解开了南宫碧落刚才的疑惑。 她安抚了惊帆,牵着它在包围中继续朝风飘絮他们走去。走近的途中,她看见了陌生男子紧紧拉着风飘絮的手,不自觉地眯了下眼。 云天行如临大敌,将风飘絮和曹雨安的手夹在了胳膊肘和身体间,紧张地看着天狼帮,嘴上还不停说道:“别怕别怕,我会对付他们。” 可风飘絮和曹雨安却双双用力挣回了手,倒让云天行一阵尴尬,他侧目朝风飘絮一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为那从容走来的一人一马愣怔了去。 南宫碧落一站定,风飘絮四人就靠了过去。 风飘絮小声对南宫碧落道:“有三十六人马,自称天狼帮,马车被他们扣下。” 第381页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见风飘絮她们没事就把目光放在了还在周围,呢喃道:“天狼帮?倒是没听过。” 云天行也在这时过来张开双臂护在了南宫碧落她们五人面前。 南宫碧落看着云天行后脑勺,低声问道:“他是?” “不认识。”风飘絮冷淡回了一句。 曹雨安:“云天行,刚才这位公子帮了我们。” “云天行?”南宫碧落在想这又是哪个人物。 这时天狼帮的人停下了喊叫,马匹也一并安定下来,那头目打马上前了几步,看着云天行冷笑道:“小子,这两个大美人是你夫人,另外两个小美人是你表嫂。天狼帮不抢有夫之妇不假,那现在刚遇上的这个女人总和你没关系了吧?” 云天行眼珠一转,“她?她也是我媳妇,就是因为我先斩后奏又多讨了一房,我和夫人才吵了架。天狼帮的英雄我不是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吗?你们就放过我们吧。” 南宫碧落一听就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她瞄了一眼神色各异的风飘絮四人,又盯着云天行后脑勺,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好嘛,她这遛惊帆喝水的一会儿功夫,她们全成了别人媳妇? 南宫碧落嗔怪了惊帆一眼,都是它在水里撒欢才耽搁了功夫,不过现在马车被扣了,还真有些麻烦,她打算再看看情况。 只见天狼帮头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口唾沫吐向了云天行。“呸,臭小子还装花心阔少,都是你媳妇?骗谁啊!空子还敢在老子面前抖机灵,先给老子磕个头!” 话音一落,头目手中的板斧就飞掷而出,朝着云天行的腿飞去。云天行脸色一变,衣摆一撩,高抬腿踢中飞斧的把手,飞斧在他腿上绕了几圈,又飞回了头目手中。 头目稳当接住了斧子,啧啧道:“啧啧啧,原来还是会点功夫的,不过还不够看。老子不想和你玩儿了,刚才的商队去了哪儿?” “商队?哦,商队往那边走了,现在追还追得上。”云天行随便指了个方向。 “小子,你还和老子装,我看你压根儿和这几个女人就不是一道的。你出手挺大方,一起抓回去,再赚一笔,弟兄们收网了啊。”头目招呼着人马要抢人了。 云天行立即对身后的五女道:“姑娘我拖住他们,你们趁机抢马快走。” 南宫碧落笑了起来,一下子握住云天行的手臂,将他往身后一拉站了出来,气沉丹田朗声道:“四海连江湖,礼到不走刀。天狼帮的兄弟,甭管某们是攒儿亮的还是半开眼的,给个薄面,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弟兄们,停!”那头目听这后来的女家伙口中说起了黑话,立即挥手叫停了兄弟,打量起眼前这面含微笑的女人来,“哟,龙宫游螃蟹,来了个簧点儿清的。给不给面子,报上名号,称称斤两!” “南宫碧落。” 声出丹田气劲涌,风卷残云劈惊雷。 南宫碧落此声一出,马匹皆仰首,众人尽低头,马被震得扯着脖子叫,众人则低头捂着耳朵,简单四个字就露了一手少林降魔吼,再一听这个名字,天狼帮的人脸色就是一变。 “南宫碧落?天下第一女捕头?”那头目瞳孔紧缩,身子向后倾斜,再度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来。好家伙闻名不如见面,若真是南宫碧落,那就是榔头碰上了铁钉子。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微笑不减,“正是。不知道这个名头,够不够过天狼帮的秤?” 头目脸色微沉,“名头是够分量了,但天狼帮从来不空手而归,你走可以,他们留下。”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风飘絮他们一眼,为难道:“唉,这可就作了难。我和他们是一起的,还请天狼帮的朋友行个方便结个善缘。” “哈哈哈。”头目大笑起来,“你是兵来我是贼。虾兵贼龙一锅炖,谁好谁坏晓不得,结个屁的善缘。朝廷没有好东西,你若不走,我们就功夫底下见真章。” 南宫碧落眸心一沉,这人对朝廷很有成见,便又道:“豪杰哪问出身,投缘即是朋友,死磕伤和气,各自让一步,不是皆大欢喜?” “忍让来的欢喜,喜什么!天狼帮不会退让,力量不足的人才会忍让,我们只会死战扬威,动手。” 南宫碧落立马后退了一步,急道:“等等,要打可以,我们打个商量,一个一个来,点到即止如何?” 风飘絮一听,忍住了笑意,南宫碧落竟然还和强盗商量起来了,而曹雨安他们则显得比较紧张,真的害怕南宫碧落应付不了这么多人。 头目啐道:“呸,又不是买菜,你还讨价还价?我听闻南宫碧落武功高强,可是好虎还架不住群狼,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挑翻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南宫碧落脸拧成了一团,看起来很是苦恼,她叹气道:“唉~伪君子单挑还能使诈,天狼帮群殴也是硬气。敢问这位立场坚定的‘英雄’怎么称呼?” “同宗曾随骠骑战渔阳,出身仕汉羽林郎,某单名一个天字,霍天!”霍天突然一改粗鄙,出口成章,肩扛板斧胯下骏马,身姿挺正目中桀骜。 可是他回答了南宫碧落后,突然反应过来道:“好哇,南宫碧落你拐着弯讽刺天狼帮与伪君子同类,是群殴的小人。呵呵,君子、小人这些天狼帮不在乎,天狼帮只关心胜利,拿下了你天狼帮也算是一战成名!” 第382页 南宫碧落倒不怕动手,经她观察这群人训练有素,行径也与一般抢匪不同。 她还没有说话,云天行上前道:“你们欺人太甚!南宫捕头,云某和你一起迎敌。” 南宫碧落连看都不看云天行,横臂拦在他胸前往后一震,就将云天行震退回去。然后负手而立笑道:“不需要,既然他们好话不听,我就让他们看看一头老虎能不能挑翻群狼,天狼帮的人听着要想拿下我,千万不要分神呐。” “好狂的口气!”霍天握紧了斧子。 “狂是当然!我走江湖还没怕过谁。”南宫碧落傲气地扫视天狼帮,成功将他们激怒。 曹雨安担心起来,青青握紧了剑,想要上前与南宫碧落一同迎敌,却是风飘絮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看一看南宫碧落背在背后的手。 只见南宫碧落的食指不停上下摆动,是在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指着一个方向,青青一看就看到了她们的车马,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风飘絮低声道:“青儿,一会儿打起来我们先退到安全的地方,护好雨安她们,视情况帮忙或是抢马车。” 青青点了点头,云天行也退到她们旁边,低声道:“姑娘,我帮你们。” 风飘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南宫碧落听到了风飘絮的话,嘴角勾了起来,看在霍天眼里就成了嘲笑,霍天手中斧子当即挥下。 可惜霍天刚一动,一条绳索就拴住了他的斧头柄。南宫碧落一用力,手中绳索就拉掉了霍天手里的斧头,顺势往旁边一甩就砍断了几匹马的腿。马儿惨叫人也应声而倒,天狼帮的人大惊,惊讶中南宫碧落却又已经蹬地飞起,径直飞向了霍天,一脚踢中霍天胸口,将他从马上踢飞出去,撞向他身后的兄弟,撞倒了一大片,然后在空中反手一挥。 掌风起,乾坤变。 轰隆一声,地一震挡在马车前的那排人就全部人仰马翻,倒地不起摔得不轻。 随后南宫碧落人也落在了霍天座下的马儿背上,身姿挺直,那马儿好像都没察觉背上换了人,只见南宫碧落头随目光微微移动,从右至左扫过天狼帮,一派波澜不惊,仿佛未曾动手。 那马上站立之人,宛若劲松立,不动则已,一动引狂澜,震慑住了天狼帮。 霍天从他兄弟身上爬起来,吼道:“你们发什么愣,给我一起上!” 天狼帮众人便如离巢之蜂向着南宫碧落一拥而上,南宫碧落站着不动,就在等着他们涌上来,看到天狼帮的人越过了风飘絮他们,才飞入人群里混战。 风飘絮便在这时道:“趁现在,去马车。” 她牵住了曹雨安,青青搀住了菱儿,云天行在后护送,很顺利就到了马车,但是刚才被南宫碧落掌风震倒的几个人此时爬了起来,朝着风飘絮他们追上来。 云天行只拦下了四个人,还有两人追了上去,青青还没动手,却是黄影如闪电,惊帆冲撞而来,直接将那两人踢飞了出去。只见惊帆仰天长啸一声后,放下了前蹄,然后缓缓走向风飘絮她们,在她们旁边原地踱了几步,甩了甩马头,守在风飘絮身侧。 风飘絮露出了一抹微笑,抬手抚摸了一下惊帆的侧颈,惊帆就对她偏了偏头,哼哧了一声。 马车就在她们身后,周围已没有天狼帮的人,反倒是云天行被四人围攻,本来还占上风,但经验显然不足,又无兵器,不小心被配合着踢倒在地,连滚带爬翻滚了一下又起身迎战,一身白衣满是尘土。 再看南宫碧落那边,虽还是被围攻,却是赤手空拳缴白刃,反手还把人来绑,游刃有余。 风飘絮眼一眯,对青青道:“青儿,去帮忙,记住别杀人。” 青青得令松开菱儿,就上前解了云天行的围,将云天行换了出来,云天行见青青以一敌四也不落下风,便退到了风飘絮她们旁边。 因为风飘絮有令在先,青青剑不出鞘,只将人打晕而没伤人,随后她便去了南宫碧落那边,有了青青加入,南宫碧落更加轻松,很快就收拾了天狼帮。 云天行看到南宫碧落和青青动武的样子,着实有些汗颜。 天狼帮众人一个个被绑了起来,南宫和青青把他们推到一堆坐下。 风飘絮轻轻摸着惊帆,不由得幽幽道:“也不知道天狼帮遇上南宫碧落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先上马车,剩下的交给她们处理吧。” 可是她话音刚落,就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只见五匹大马拖着一辆巨大的平板车绝尘而来,车上有一个异常肥硕的人,仿佛一座肉山坐在上头。 被绑的霍天吐了一口唾沫,对南宫碧落阴测测笑道:“你不是想问我们的来历吗?喏,我们老大来了,我劝你最好还是快点走,他要动起怒来,可就一发不可收拾。” 南宫碧落看了霍天一眼,又看向飞驰而来的平板车,走也来不及了。 天狼帮老大? 南宫碧落对青青道:“青青你去保护风老板他们,我来会一会这个天狼帮的头,情况不对就快带他们走。” “好。” 青青前脚刚过去,那简陋又特别的马车就来到了南宫碧落面前。 第132章 日头已经没有正午的毒辣,却还是有热浪卷着天与地。 第383页 当五匹骏马停驻在这片荒原停驻,那平板车上的天狼帮老大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艰难地从车上翻了下来,当他下地的时候,地面都仿佛有了一颤。 山一样的阴影投在了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不禁打量起所谓的天狼帮帮主来。 只见他异常巨大,肚子浑圆而挺,胳膊能有别人两条大腿那么粗,上身赤膊,背上纹着狼群纹身,胳膊上也纹着狼头,**围着藤甲,裤腿挽到了膝盖上,脚下穿的草鞋,满脸的横肉,嘴巴的边角还往上翻了一块缺口,看起来十分凶狠,是个脑袋浑圆的光头,只有一条小辫子拴在脑袋顶上。 那人一下地,霍天就冲他喊道:“犇子,你小心我们遇上刺头了。” “天哥,等着我来给你们解开!”那人只关心自家兄弟迈着沉重的步子就向霍天等人走。 他的声音也如陈年老瓮,低沉带着回响,一下一下地撞耳。 南宫碧落耳朵微动,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这是用上了内力,还是他的本声。 她往那中间一拦,拦住了巨人前进,冲那巨人道:“落网的龙王受宰的鱼,要救他们得问问我这收网人,敢问英雄怎么称呼?” 那人这才打量起南宫碧落来,见她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他的脸就皱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加狰狞,他苦恼道:“怎么是个女人?牛犇不打女人,你让开。” 牛犇? 南宫碧落从他的裤子和围在腰上的藤甲看出了一些端倪,见他虽然长相凶猛身型异常,但言行间倒有几分憨直,便问道:“你们是逃兵?” 霍天当即吐了唾沫,“呸!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本是挺着虎胆报国安民,是朝廷有眼无珠不识英雄,我们就占山为王,自立门户。” 南宫碧落瞥了霍天一眼,“自立门户?这是落草为寇,你们干的劫道掠夺之事,哪里想过安民?只是为了私利罢了。” “官逼了民反,原罪在官,我们是为了私利,但和尊驾这种朝廷鹰犬比起来,我们所做是小巫见大巫。” 南宫碧落冷笑道:“好一番歪门邪道的理,脏水泼到朝廷身上,为你们的恶霸行径找借口,该抓该罚!落在我南宫碧落手里算你们天狼帮活该。” 牛犇对南宫碧落这个名头没有什么反应,只听见她要抓人就沉脸道:“我兄弟谁也抓不得,你给我让开。” 南宫碧落回头看向牛犇,“让不得。” 牛犇脸色更加不好看,“你不放我兄弟,牛犇也就只好打女人。拳脚无眼,伤着你也怨不得我。” 牛犇抖了抖胳膊,浑身的横肉就颤上了三颤,他展开双臂,躬低了身子,如同扑食的野兽,随时准备向南宫碧落冲撞上去。 南宫碧落有了丝警觉,这牛犇看起来鲁钝,却被尊为帮主,想来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单是他那大出常人几倍的身材就不容小觑,再则天狼帮虽霸道却不凶残,南宫碧落眼珠一转,道:“牛壮士要想赐教,我乐意奉陪,不过能否约法三章?” 牛犇有些困惑,“什么约法三章?” “江湖规矩,单打独斗。我若胜了你,你们交出抢来的钱财和女子,再去衙门投案自首,若是服刑也不可仗着武功闹事,自此从良。” 牛犇立马问道:“那你若输了呢?” 南宫碧落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故意道:“我若输了,放了你兄弟,我们立即离开,从此不经过此处,不过我是不会输的。” “少说大话。”牛犇有些不悦,却也道:“好,就这么定了,我输任你处置,我赢放我兄弟,你离开。” 霍天一听急了,“犇子你别听她的,狗屁约法三章,根本就不公平,你、” 南宫碧落却在霍天身上一点,封住了他的嘴,对被俘虏的霍天等人笑着道:“你们帮主都没意见,霍兄就不要多嘴。要知道现在有利的是我们,我一个人尚且难对付,我们这边三个人一起上,你们帮主恐怕就得交代在这里。” 天狼帮的人都噤了声,唯一头脑好一点的霍天还被南宫碧落封了口,南宫碧落向牛犇道:“我们去那边打,那边宽敞。” “好。”牛犇朝着那边走过去。 南宫碧落将牛犇引到了远离霍天他们的地方,霍天不停呜呜着想要其他人帮忙解开绳子,却是风飘絮他们的马车驶了过来。曹雨安主仆都已在马车上,风飘絮松开牵着的惊帆,瞥了一眼霍天他们,霍天一怔浑身就升起了一股寒意。 就听风飘絮对青青道:“青儿,看好他们,有一人乱动,杀。” “是。” 风飘絮和青青宛若轻描淡写般的对话让天狼帮的人和云天行俱是一抖,一个个看着明明柔弱的风飘絮,竟连大气都不敢喘。 风飘絮见霍天他们老实了,嘴角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轻抚惊帆,惊帆便蹭了下她的手掌,与她亲昵互动。 这模样落入云天行眼里,就挪不开眼,看痴了去。即使他觉得失礼,看向远处的南宫碧落后,还是会去偷瞄风飘絮。 “风老板,现在是什么情况?”马车上曹雨安掀开了车窗帘子,关切地问道。 风飘絮注意力从惊帆身上挪开,看向南宫碧落,曹雨安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巨大的牛犇弯腰曲膝展臂,并缓缓挪动着步子,围绕着一动不动地南宫碧落转的情形。 牛犇在等待着进攻的机会,南宫碧落则是不变应万变,当牛犇那沉重的步伐挪动到南宫碧落左侧的时候,他突然合击双掌,啪的一声响后,他收臂侧身,如同蛮牛一般用肩臂朝南宫碧落冲撞而去。 第384页 地上的石子被牛犇的奔跑震荡起来,牛犇发出了怒吼,笨重的身子此时异常快。 南宫碧落早有准备,左手一抬抵住了牛犇冲撞来的手臂,可是她的脸色却霎时一变,在她有些惊讶的目光里,她涌出的内力一接触到牛犇就被仿佛更加巨大的力道反震回来,将她整个人都冲撞了出去。 “呀!”曹雨安惊慌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连风飘絮都是一惊,没有想到南宫碧落会被撞出去。 只见南宫碧落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了几圈,然后落了地,登登登连退了几步,方才站稳。她惊讶地看着有些震颤的左手,再看向牛犇时神色凝重起来,这个人力气大得出奇。 牛犇一撞未能把南宫碧落撞倒,他沉了一**子,又是一吼再度朝南宫碧落扑了过去。南宫碧落点地而起,飞向牛犇,凌空踢中牛犇胸口,但牛犇只是一顿,丝毫不受影响,南宫碧落立即顺势连飞几脚,一连在牛犇胸口蹬了七八脚,才只是让牛犇后退了几步而已。 随后牛犇双臂护住胸前,拦下了南宫碧落又蹬来的腿,用力往外一顶,就将南宫碧落顶了出去,他发狂似的拍了拍胸膛,就像一只巨型金刚,一下又朝着刚落地的南宫碧落撞了过去。 南宫碧落急退了几步,然后抓住牛犇俯冲来的力道,双腿一用力,腾空侧翻而起,试图从牛犇头顶越过。哪知牛犇过于高大,反应也极快,一个向上挺身,就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顶向了半空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身子腾空没有着力点,却是出掌拍在了牛犇光头上,虎口刚好夹着他头顶的小辫儿,借着他光头的支撑,从牛犇头顶翻了过去。 南宫碧落一落地倒退三步,一站稳就撩开前腿衣摆一甩,双腿跨弓步,曲左臂出拳,右手负于身后,双目凝视牛犇,作好了再度迎击的准备。 牛犇恼怒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攻击的方式就和犀牛等猛兽一样,南宫碧落的右手也因为刚才的支撑有些发抖,眼见牛犇再度撞上来,她不敢再硬碰硬,便利用灵巧的身手与招式与牛犇缠斗起来。 牛犇左扑右抓都碰不到南宫碧落,他和南宫碧落那身形一对比,此刻就如同猩猩抓流萤,半点都没法,被困在原地迈不开腿。南宫碧落找准了机会,一跃而起一胳膊肘砸中了牛犇太阳穴,牛犇头颤了颤,竟然纹丝不动,随后高举双臂像拍苍蝇一样合掌一击,想要拉下跃起的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重心一降,当即猫身躲过,趁着牛犇双手举着之际,双指一并往他腋下戳去。牛犇发出一声怒吼,双掌一并两臂狠狠捶下。南宫碧落侧旋翻转了身子,错过了落下的一击,以掌撑地,抬腿横踢,又是一阵连击,这一下终是将庞大的牛犇踢飞出去。 牛犇倒退了几步,实在没有站稳,轰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云天行叫了一声好,他和曹雨安几人面露喜色。 却不知天狼帮众人忽而惊恐,只见牛犇怒拍大地,坚实的土地愣是被他拍裂开来。然后他四下一看,就从地上爬起,跑向了一棵一人粗的大树,双臂箍紧树干,一声怒吼冲天,竟然将一棵大树生生连根倒拔而起。 云天行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众人脸色大变。 牛犇将三丈水桶粗的大树如同棍棒一样挥舞了一下,然后抱着树干就朝南宫碧落飞奔撞击。南宫碧落瞳孔微缩,连连后退,大树的枝桠还是呼啸到了面前,她脚下一转,树叶擦着她的脸,她贴着树干错开了去,可是牛犇用力把树一扫,南宫碧落双臂只能挡在胸前,与树干实实在在撞到了一起。 她发出了一声闷哼,如落叶一般飞了出去,一个侧翻后落地半跪。 别看牛犇攻击毫无章法,但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南宫碧落着实体会到了牛犇的厉害,这种人到了战场就是以一敌百的猛将,入了江湖就是虎狼一样的蛮人,力气大得不讲道理。 牛犇又挥舞着大树朝南宫碧落攻击而去,却是青青和云天行一起扑了出来,不曾想那树如同棒子一样在牛犇头顶旋转了一圈,就将云天行和青青一起打了回去。 南宫碧落立即呵斥道:“不准插手!” 随后南宫碧落的脸拧变了样,运起十成功力,迎上了已经战红了眼的牛犇,连在树干上狠狠拍了几掌,撤开了身,就听几声巨响,牛犇手中大树就轰然碎裂。牛犇人也被冲击,倒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喘着气。 南宫碧落一拳打在牛犇头顶上,他依旧只是颤了一下,趁机一下抓住了南宫碧落,然后把她整个人甩了起来,南宫碧落挣脱不开,牙一咬,腿弯勾住牛犇脖子,缠着他身子一绕,整个人骑在了牛犇后肩上。 牛犇趁机锁住南宫碧落双腿,带着她就往边上巨石上撞。 曹雨安此时已经紧张得快要晕过去,却是风飘絮一下惊帆身上拔出了南宫碧落佩剑,往前几步用力扔了过去。 “南宫,接剑。” 南宫碧落用力扳开牛犇的手,蹬着他后背,借力飞起,稳稳当当接住了风飘絮扔来的剑,剑花一挽,寒刃反日光,眼花缭乱,她往牛犇腿上刺去,可是刺中牛犇的腿,竟然如同刺在了钢铁之上,毫无作用。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又在牛犇肥硕的肚子上试了一下,结果还是剑刃伤不了,刺也刺不进去,她不禁想起了与血屠夫的战斗,而看似笨重的牛犇这是横练硬气功,修的金钟罩,哪是血屠夫那种药物改造的人比得上。 第385页 金钟罩这种功法尤为难练,一旦大成就是金刚不坏的神功,牛犇有蛮力还有这一身硬气功,着实不得了。 南宫碧落这一分神,手中的剑就被牛犇握住,一折而断,南宫碧落连忙后退,青青也在此时将手中佩剑扔给南宫碧落。 “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接住了青青的剑,一边退一边打。面对逼上来的牛犇,她剑在手完全有胜算却只守不攻,不多时再被断去手中剑。 云天行想到自己的佩剑,找到了霍天的马立即取回了他的龙渊剑。 “南宫捕头,接剑!” 南宫碧落再度接剑,一接住由云天行抛来的剑她便是一讶,这是剑痴之龙渊,削金断铁,吹毛立断,任他有无硬气功,遇上这样的名剑也要忌惮三分。这下南宫碧落利器在手,却反而更加束手束脚,被打得节节败退。 风飘絮自然也发现了牛犇那身刀枪不入的硬气功,但金钟罩虽难破,却不是无解。一是力竭不攻自破,二是罩门被破武功尽废,她眸心一沉,对退守的南宫碧落道:“南宫攻他腋下,刚才你打他腋下,他便倒了。” 霍天一听当即慌了,牛犇打得正激烈顾不上保护罩门,但南宫碧落却并没有听从风飘絮的话,仍是不停躲闪,手持龙渊却是只守不攻。 风飘絮紧盯着南宫碧落的动作,面具下的眉头紧蹙,而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明白了南宫碧落打算。 曹雨安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来牛犇占着上风,急道:“那蛮人好生凶猛,南宫捕头怕是敌不过。” 青青和云天行对视了一眼,同道:“我们上去帮忙。” 风飘絮却道:“慢着!说好了单打独斗,莫去添乱。” 青青不解,凭南宫碧落的武功,若是他们上去帮手,必定能很快制服那蛮人,她带着疑惑道:“可是南宫捕头她——” 风飘絮微微摇了摇头,青青就不再多话。 打了快要半个时辰,牛犇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一直收剑于身侧躲闪的南宫碧落此刻出手了。 有利刃不用,非用拳掌在牛犇双肩、胸前、两臂、脑门以及太阳穴重重打击了数十下,勇猛的牛犇才轰然跪地。 只见牛犇双膝跪地闷哼了一声,然后直挺挺仰面朝天倒下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再爬起来。 南宫碧落也退回到了风飘絮他们身边,手抬起了反握的龙渊看了一眼,然后往呆滞中的云天行一扔,龙渊不偏不倚地归了鞘,清脆的合鞘声让早就已经看呆的天狼帮众人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南宫碧落胸口轻微起伏,平复了气息后往牛犇躺在地上的牛犇走了过去。 她的影子落在牛犇面上。牛犇抬起手臂,对南宫碧落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就又垂落下去,喘着气不说话。 南宫碧落见他没有大碍,眼里流过一丝赞赏,就往霍天他们走去。解开了霍天的穴道,拉住他身上绳子用力一震,连在一起的绳子就一同被震开。天狼帮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头脑还有些发懵。 南宫碧落扔掉断绳,单手在身上击了击灰,对霍天笑道:“你们帮主输了,我解开你们,要是不服就再出来赐教,要是没意见,我希望你们遵守约定投案自首。如若敢当面答应背地反悔骗我,那别怪我这个女人心眼儿小,有的是手段,让你们从今往后鸡犬不宁。” 霍天一听大笑起来:“好一个南宫碧落,我服了!我们天狼帮愿赌服输,格老子的以后从良,一会儿就去衙门投案。” 牛犇也从地上坐了起来,听着霍天的话,露出憨直的笑。霍天与他对视,嘴角也是一抹无奈的微笑,仿佛认命的叹息般。 南宫碧落神情柔和了不少,她拿出了自己的腰牌,“霍兄,这是我的牙牌,你给衙门的人看,让他们官老爷修书一封将牙牌一并给五旗营参领将军赵德。你们服刑后就去他的骠骑营里谋份差事吧,赵将军为人敦厚,爱兵如子,凭你们本事在那里一定能有所成就。” “这——”霍天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的牙牌,随后露出了一丝苦笑并未接过。 南宫碧落拉过霍天的手将牙牌塞了过去,“就算不去军营,有了牙牌去了衙门衙役也不会为难你们。你把这个交给他们,他们自然会把牌子送回都察院,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收下吧。” 南宫碧落拍了拍霍天的胳膊,然后就看向了风飘絮他们,道:“青姑娘驾马车,我们走。” 南宫碧落的目光与风飘絮接触,露出了一抹事情解决后的微笑。风飘絮却没什么反应,上下扫了南宫碧落一眼,然后自己蹬上了马车,一进去就坐下闭目养起了神。 曹雨安想要问什么,见她那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对南宫碧落投以钦佩仰慕的目光。 南宫碧落未觉,拉上惊帆就问云天行:“云兄是要去哪儿?要是顺路的话,就上马车捎你一程。” 云天行见南宫碧落和他说话,有些紧张,“我,我去益州,我自己有马。” 南宫碧落闻言就是一笑,“那我们还真是同路,一起走吧。” 一行人加入了个云天行就不作停留离开了那片荒原。 南宫碧落坐在惊帆上,目不斜视,云天行好几次想要搭话都欲言又止,有心结识广受称赞的女捕。 南宫碧落则是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被木屑磨破了不少。她幽幽一叹,又收起了掌心,正要和云天行说话,身后却追来了马蹄声。 第386页 回身一看,只见霍天他们又来了十几人马,又追上了他们。 “你们这是?” 霍天抱拳道:“南宫捕头,我们想护送你们一程,这绝对不是想拖延投案。天狼帮立户虽晚,但在这一片威慑力不小,你看——我们这几个弟兄?” “既然霍兄好心,那就有劳诸位兄弟。” 一对人马护送着一辆马车两单骑继续前行。 前头等候的王振兴久等不来南宫碧落,不禁派出了人去打探,他根本想不到南宫碧落这一耽搁,反而被一伙强盗护送而来。 第133章 夜幕下,有狼嚎。 当太阳完全落山后,南宫碧落等人才在霍天人马的护送下与王振兴会合,比预计的时间超出了一个多时辰。 因为之前王振兴有派探子往回查探,所以当南宫碧落他们到达夜间驻扎地的时候,看到突然多出来的十几人马,王振兴等人也没有反应过激。 一踏入营地没多久,王飞燕就关心起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风老板、雨安,你们没事吧?” 曹雨安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和昨天一样腰酸背痛。菱儿被吓着了,现在人还不舒服,青青姑娘受了点皮外伤。” 王飞燕赶忙从青青手里接过菱儿,还拉着青青受伤的手臂看了看,松了一口气道:“刀口不深,去上点药。没出大事就好。我先把菱儿和青青带去帐篷那边休息,你们慢慢过来吧。青青走,顺便和我说说具体情况。” 王飞燕带着青青二人先去了帐篷旁后,就只剩下曹雨安和风飘絮还在马车边,首次夜宿荒野,曹雨安不禁打量起今夜驻扎的营地来。 这是野林里的一块平原,与道路离得不太远,这条道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多旅人会沿途停驻露宿一晚,王振兴他们已经搭好几个帐篷,林中也点着几堆火,不算太暗,镖师和护卫三五一群围坐在火堆旁,眼前的一切对曹雨安来说有些新鲜。 风飘絮也在打量着营地,只是相较于曹雨安的新鲜,她则是在看王振兴的部署,有五顶帐篷,她们一共七个女子,想来露宿的时候是要共住,这么多人一起休息她不太习惯,便打算在马车内将就一下。 风飘絮摸了摸拉车的马,这时惊帆踱步过来,与拉车的两匹马同鸣了一声。 南宫碧落听见惊帆的叫声,看过去就发现风飘絮和曹雨安还站在马车旁,她和王振兴说了一声,便走了过去,笑着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累吗?去帐篷边上坐一会儿吧,还是说第一次野外露宿,很新奇?” 风飘絮摇了下头,“坐太久了,想要站一会儿。” 曹雨安则点头,“的确很新奇,我也不想马上坐下。” 南宫碧落点头表示理解,又道:“好吧,如果精神还够,腿脚不舒服就在营地周围走走。别走太远,我去安置一下霍兄的人马。” 南宫碧落说完就顺手卸下了马车,牵走了拉车的两匹马和惊帆,将它们带到了马群里,对惊帆喃喃道:“老伙计,你带好这些马兄弟,辛苦你们。” 惊帆嘶鸣一声,对南宫碧落扬了扬头,南宫碧落笑着想要拍拍它,却因为伤了手作罢。没有把惊帆拴在树桩上就又去了王振兴他们那里,讨论起之后的路况。 曹雨安有些遗憾地叹了声气,“还以为南宫捕头会和我们一起走一走。” 风飘絮闻言暗道:这曹雨安的想法行为表明是喜欢南宫没错了。 她别有深意接道:“你要想和南宫一起不如直接开口。” 曹雨安一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浅笑,“算了,她有事忙,我和风老板一起在周围散散步就好。” 风飘絮目光上下看了曹雨安一眼就点了点头,然后往马群走去,比起去人群那边,她更愿意和动物一起,她是喜静的。 曹雨安也跟着风飘絮走过去,马群处的味道不算好闻,马儿的哼哧声也让曹雨安这个不会骑马的人有些害怕,她见风飘絮很轻松就能抚摸马匹,就好奇道:“风老板都不怕它们吗?你会骑马?” 风飘絮轻轻点了点头,“马儿是很温顺的,就算是野马驯服过后也不会轻易伤人,没什么可怕,相反会很通灵性,就像——” 风飘絮目光往马群里扫去,话还没说完,惊帆就已经踱步到了她们面前,低头甩了甩。 风飘絮唇边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轻抚惊帆,继续道:“就像惊帆,它就是极好的千里良驹。不用拴着它,也会乖巧守在这里,随时听候主人的呼叫。你可以试着摸摸它。” 曹雨安闻言壮着胆子靠近了惊帆的另一侧,她小心翼翼将手像风飘絮一般贴向了惊帆温热的侧颈。惊帆点了下马头,哼哧了一声,并没有抵触曹雨安,更像是在偏头与曹雨安打招呼,曹雨安就放心下来,嫣然而笑。 “惊帆真漂亮。”曹雨安看着惊帆挺拔的身姿和色泽明亮的飘逸鬃毛,发出了感叹。 风飘絮也很喜欢马,闻言也不禁呢喃赞道:“西凉玉顶干草黄,棕鞍银辔挂青霜,烈风举帆,风驰电掣,是为惊帆。不仅是漂亮更聪明,与南宫绝配。” 曹雨安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骑着惊帆的南宫捕头英姿飒爽夺人眼球,让人不禁也想感受一下骑在惊帆上面驰骋的感觉。京城里有传言,很多女子都是因为看过她骑马的样子想要学骑射。” 第387页 “是吗?”风飘絮虽这般呢喃却不怀疑,“像惊帆这种黄骠马,又别名‘透骨龙’,是健美型的骏马,精壮苗条倒也适合女子,你若是想学骑马可以叫南宫教你,惊帆有灵性,你骑着它学起来也安心点。” 曹雨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称赞起了风飘絮,“风老板真是博学多识,今天看你面对突如其来的盗匪也是镇定非常,反观我就十分紧张,真是了不得。我见你和南宫捕头路上不怎么交谈,还以为你们私交泛泛,没想到你们默契十足。” 风飘絮手上动作一顿,只是见曹雨安仍看着惊帆,并没有异状,她便轻声道:“长途跋涉,我只是不想多说话。我与她认识较早,的确不是泛泛之交,是干亲姐妹,她娘是我干娘。” 风飘絮继续顺了顺惊帆的鬃毛,手沿着银辔缰绳滑过,突然在银灰色的缰绳上发觉了一丝异样,好像是血迹,料想是南宫碧落手受伤了,却看了一眼曹雨安后,不动声色。 曹雨安听到风飘絮和南宫碧落是干亲姐妹,不知怎么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南宫家的事你也很了解?除了曲水,南宫家里的人都是怎么样的?南宫捕头私下里又是什么样?” 风飘絮见曹雨安突然不掩饰她的好奇,就笑着道:“你若好奇不妨去问问南宫,让她告诉你比较有趣。” 曹雨安神色一顿,然后遗憾道:“我也想和她多聊一聊,可是总找不到机会。” 风飘絮拍了拍惊帆,惊帆会意自行从她们之间走开,风飘絮便面对了曹雨安,眸心深邃,神情难测。 “机会是有的,看你怎么去争取。” “嗯?”曹雨安被风飘絮那双冷眸摄了去,自己仿佛无所遁形,总觉得风飘絮另有所指。 风飘絮还想说什么,却又有马鸣声,一个人影靠近了她们,风飘絮冷眸扫过去,就看到了云天行。 云天行牵着他那匹白马,想要借着拴马之际搭讪风飘絮,却不想被风飘絮一看,竟一时说不出话,只直愣愣地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皱了下眉头,冷声道:“有事吗?” 云天行被那听起来像是不悦的声音一激回过了神来,抱拳道:“小生云天行之前情急冒犯了二位姑娘,这里给二位姑娘赔礼道歉。” 风飘絮打量着云天行,心生戒备,如若不是龙渊剑,她连理会都不想理会半道加入的云天行。 曹雨安笑着回道:“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你也是为了帮我们。” 云天行惭愧道:“真帮上忙了还好,差点自作聪明害了几位姑娘,看来还是我师傅说得对我的功夫还不到家。” 风飘絮立即问道:“你的师傅是剑痴任沧海吗?” 云天行见风飘絮主动询问,立即回道:“不,那是我师公,我的师傅是绰号‘鬼门惊’的剑飞霜。姑娘也知我师公大名?” 原来江湖上号称阎王见了鬼门惊的剑飞霜是任沧海徒弟。风飘絮心里有了底后,回道:“是听霍天说龙渊剑是剑痴所有,故此一问。” “这样啊。”云天行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得意忘形,姑娘莫怪。说来有缘相遇,还未得机会请教二位姑娘芳名,望请赐教。” 风飘絮目光淡淡,语气更淡,“从风姓名飘絮,这位是曹家小姐雨安。” 云天行问得风飘絮姓名十分高兴,“原来是飘絮姑娘和曹小姐,幸会幸会。” “虚礼就免了吧,我乏了,云公子请自便。”风飘絮直接结束了和云天行的交谈。她余光扫到南宫碧落他们已经坐到了火堆旁,便对曹雨安道:“雨安,你也和我一起去帐篷休息一下吧。” 曹雨安自然也看到了南宫碧落他们结束了正事讨论,便依了风飘絮,“好的。” 曹雨安还对云天行点头告礼,风飘絮则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云天行,便和曹雨安一起去了帐篷前,剩下云天行看着风飘絮清冷的背影失落地摸着他的白马,轻声叹息。 南宫碧落和霍天、王振兴他们围坐在一起,火堆上还架着锅,她看见风飘絮她们走过来便笑着道:“腿脚舒服点没?” 风飘絮二人点头,南宫碧落便又道:“那坐下来吃点东西,今天体力应该消耗挺大。” “太晚了,不想吃。”风飘絮拒绝了。 曹雨安乐意和南宫碧落待在一起,但要她吃东西她也是摇头道:“不了,没什么胃口。” 南宫碧落也没勉强,看了看帐篷,对她二人道:“那你们过来坐会儿或者可以进帐篷休息一下,至于睡觉的话,我和王总镖头商量过了,帐篷太小睡四个人都有点挤,你们二人就去马车睡,应该没问题吧?” 这正中风飘絮下怀,她自然没意见,曹雨安则问道:“我们睡马车没问题,那你呢?你们五个人睡帐篷不还是挤?” 南宫碧落笑道:“这是小事,除菱儿外我们几个都会武功,随便轮个岗或找个地方靠一夜一样能休息,就不用担心我们。你们别老是站着,仰脖子挺累。” 然后她又瞄到了拴好马的云天行,便高声喊道:“云兄,你也过来填一下肚子吧。” 风飘絮不愿意和这么多人坐一起闲聊,便道:“我去看看青儿的伤。” “好,我包袱里有金创药,是我娘配的,你记得给青姑娘用上。曹小姐,过来坐吧,火堆旁光线好,帐篷里没光。”南宫碧落移了**子,在旁边空了个位置出来。 第388页 曹雨安有些动心,但是她看了看南宫碧落另一侧的霍天,还有周围一堆天狼帮的男人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便忍痛拒绝了,“我也去看看菱儿。” 霍天见风飘絮和曹雨安都不愿意坐下来,便苦哈哈道:“看来是今天被我们吓着了,我还以为能有机会认识一下曹姑娘,自作孽啊。” 天狼帮一人立马接道:“天哥,认识了,人曹姑娘也看不上你,你没听南宫捕头说吗?她家是大米商家财万贯,你还是继续打光棍儿吧。” “闭上你的大嘴。”霍天扔了个木块砸过去,然后对走来的云天行道:“天行兄弟,来坐这儿。” 云天行就笑着坐到了霍天旁边,霍天自来熟地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小子,今天倒挺能装的啊,一张口就把风姑娘、曹姑娘还有南宫捕头的便宜都占了,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们中的一个了?” 云天行虽然相中了风飘絮,但怎么会轻易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没好气道:“我这便宜还不是托了霍老大你的福,没被你打死,也没被南宫捕头她们记恨就谢天谢地了,你还笑。” “哈哈哈。”霍天等人大笑起来,王家父子也被云天行苦兮兮的神情逗乐,连云天行自己都笑起来。 南宫碧落虽然也笑,但从云天行的神情里看出霍天的玩笑说中了。就是不知道云天行看上的是风老板,还是曹小姐? 她有意无意打量起云天行来。 白衣俊朗,倒也是一表人材,师承剑飞霜,手握龙渊剑,也算名师门下前途无量的后生,家境也殷实,面对天狼帮那么多人能挺身而出,也有侠义心肠。 南宫碧落暗自点了点头,觉得云天行看起来还不错,要是看中曹小姐还好,要是看中的是风老板…… 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南宫碧落笑意变深,与云天行交谈并没有芥蒂。霍天说着说着拿出了酒来,给了云天行,又对南宫碧落道:“南宫捕头,江湖不打不相识,糙汉情在酒里,我们必须走一个。” 南宫碧落便接过酒囊高举倾倒,仰颈喝了一口,还了回去,“这一口就不算你贿赂官差。” “哈,好!”霍天也懂不再多劝,转向王振兴父子道:“总镖头、少镖头,你们也来一口?” “不了,镖局规矩,行镖不沾酒。” “总镖头,怕什么,有天狼帮在误不了事,之后我们一定安安全全把你们送到下个驿口。” “霍兄,我爹说得没错,走镖不喝酒是镖局规矩,规矩坏不得,霍兄要是想喝酒,以后来王家镖局,我陪你喝个痛快。” “好!有少镖头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天行兄弟,看来今晚只有你陪哥哥饮杜康啦。”霍天又攀上了云天行肩头。 “我酒量浅,你要喝,我也奉陪。”云天行和霍天撞了酒囊。 火光照着脸,江湖大,萍水相逢就是缘。 男人的友情直来直去,上一刻生死斗,下一刻掏心窝。 南宫碧落女流之辈含笑坐于其中,偶尔看看人撒疯也是漂泊江湖的乐趣。 安置女眷的帐篷前,曹雨安坐在一块石头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腮,看着闹哄哄的那边。 男人堆里南宫碧落像一湖清泉,温润尔雅,照理该与粗鄙的抢匪格格不入,偏偏她坐在那里没有违和感,润物细无声般融进了倾洒的酒里和男人们豪放的笑声里,互相映衬着,倒让人忍不住跟着喧闹微微一笑。 “唉~”曹雨安轻声叹息了一声。 “作何叹气?”风飘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随即风飘絮就坐在了曹雨安旁边,曹雨安见是她,就如实道:“只是有些遗憾刚才碍于偏见没有留在那里罢了。” 风飘絮却平淡道:“那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你不像南宫混迹江湖多年,能从容应对江湖上各色人等。你刚才要是留在那里,就算有南宫在,一旦喝了酒,恐怕你招架不住天狼帮那些口无遮拦的调戏。今天我们已经很幸运,遇上的是天狼帮这种还算有良心的强盗。” 曹雨安再次好奇地看着风飘絮,“我怎么觉得风老板对江湖上的事也很了解,一点也不像是个普通的风月场老板。” 风飘絮轻声道:“何谓江湖上的事?有人的地方即是江湖,风月楼里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所谓武客大侠也会流连温柔乡,看多了也就了解了,了解了才更知道清静不容易。这里不是风月楼,我可以清高得不普通一点,很奇怪吗?” 曹雨安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越与风飘絮接触,越觉得她如百变之花,神秘莫测。说她高冷,却会在危机之中安抚旁人。说她世故,却又我行我素不与群合。说她不合群,但又能游刃有余地取得他人好感。 好比自己,也从心底里信任风飘絮,想与她亲近。 风飘絮侧目,就迎上曹雨安凝视的视线,她不甚在意,只是将一盒金创药递到了曹雨安面前。 曹雨安接下那个小盒,不解道:“这是?” “金创药,一会儿他们安静了,你就找个机会给南宫吧,她需要。” 曹雨安一惊,“难道她受伤了?” “可能是手掌磨破了一些皮,她大概习惯了小伤不放在心上,既然发现了还是处理一下的好,我有些困了想先上马车休息,你要是还不想休息应该愿意帮她处理一下吧?”风飘絮歪头问曹雨安。 第389页 曹雨安闻言将掌心合上,握紧了金创药,微笑回道:“我还不困,一会儿我会把金创药给南宫捕头,你先去睡吧。” 风飘絮笑着点头起了身,转身走向马车的时候,笑意却消失不见。 她是在帮曹雨安创造机会,可能不能把握还得看她自己,至少曹雨安可以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南宫碧落好,更不用隐瞒。 到了子夜,林中的人声才安歇了,营地里火堆还亮着,剩下几个守夜的人添着柴火。 南宫碧落把帐篷让给了青青她们,自己则打算倚着树打坐一晚,在此之前,她先去马车那里看了看,掀开车帘,风飘絮和曹雨安都已经侧身躺下,都是苗条的女子在车座睡下也不算难受。 南宫碧落安了心放下了车帘,又坐回了火堆旁,周围都没有人,男人都很自觉地去了另一边打堆,鼾声四起。 南宫碧落笑着折断了一根树枝,扔进了火里。 马车上,本是睡下的曹雨安起了身,她掀开车窗看了一眼,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机会,她拿着金创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车厢。 在曹雨安出去后,气息平稳的风飘絮睁开了眼,虫鸣入耳,目光也在黑暗里沉敛,她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曹雨安脚步很轻,慢慢朝南宫碧落靠近。 第134章 夜风勾动火苗卷着火舌,柴火发出了噼啪的声响,营地的夜空里有夏日的繁星,虫微鸣,鼾声和,兽长呼,不见影。 南宫碧落对着火堆出了神,火焰在那双沉敛的双眸里窜动,京城到益州三千余里,这才出行第二天就遇上了劫道,打了一场狠架,之后还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突然发状况,恐怕越临近西南地区,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京城那个出事的员外叫马陶,也是去益州走商,不知道是不是走的相同路线?还有王大人那儿不知道会不会有进展? 南宫碧落虽然是在思索,但长年的捕快生涯还是让她五感敏锐,耳朵一动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一看过去就看到了走下马车的曹雨安,她疑惑地看着曹雨安走到跟前,问道:“是我刚才吵醒了你,还是睡不着?” 曹雨安挨着南宫碧落坐了下来,轻声道:“我本来就没睡着。” “那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旅途劳顿今天又受了惊,你应该多休息,还是说马车上面不舒服?” 曹雨安抿唇摇头了摇头,“嗯嗯~马车已经比帐篷好多了。我睡不着,想在外面坐会儿,看看林中夜景,和你聊聊天,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很新鲜,没有影响到你了吧?” 南宫碧落眸心闪过异色,维持着笑容摇了摇头,她捡起树枝折断扔进了火里,将视线从曹雨安身上挪开看着火堆,“有精神是好事,不过再觉得新奇也要休息好。” 南宫碧落抬头看了看夜空,意味深长道:“旅途很长,错过了一些风景固然可惜,可前头一定还会有更美的景色在等着能让你欣喜且记一辈子。” 曹雨安闻言一怔,看着南宫碧落侧颜一时出了神,她藏在心底的事,想要南宫碧落知道,又怕她知道,是那样矛盾。 曹雨安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定了定神拿出了金创药,翻过了南宫碧落刚才的话,“其实我现在还不睡还为了拿这个给你。” “嗯?”南宫碧落侧目一看,看到了曹雨安手里的小盒子,“这个是?” “金创药。”曹雨安俏皮地摇了摇手中的盒子。 “金创药?怎么会想到拿金创药给我?”南宫碧落这般问着,拍了拍手里的木屑,从曹雨安手里接过了金创药,打开盒盖闻了闻。 “药是风老板给的,说你大概伤了手掌,她太累就由我转交。” “风老板?”南宫碧落一听是风飘絮察觉到了她的伤却让曹雨安来送,比起高兴更多了一分警觉,但在曹雨安面前却不动声色,笑着道:“的确是磨破了一些皮,不过不要紧。” “那为什么不赶快处理啊?手给我看看。”曹雨安主动牵过了南宫碧落的手,南宫碧落还合着拳头。 南宫碧落微不可见皱了下眉,没有立即抽回手臂,摊开了掌心。曹雨安一看南宫碧落的掌心,虽然不严重,但全是一块块小瘀血,有些还翻着血丝,有些结了痂,就心疼道:“手随时都会用到,摩擦到伤口很难受吧?有伤怎么能放任不管?来,我帮你上药。” “没有要放任不管,只是没空顾上。你没处理过伤口,这个要把痂挑开才能上药,还是我自己来吧。” 南宫碧落说着抽回了手,然后就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在火上一烤,挑开了手心的疤,抹上金创药。曹雨安在一旁看得揪心,南宫碧落没有吭声,她反倒倒吸了几口凉气,也没再提要给南宫碧落上药的事,因为害怕处理不好,也怕会弄疼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见她那模样,笑着道:“害怕的话,不用看着,你不是想看夜景吗?喏天上,这里的夜空比京城要明亮些。” 曹雨安被南宫碧落转移了视线,眸心里映着银河,神情也放松下来,“是比京城要明亮一些,在京城的时候这个点已经回房,也看不到这样的夜景。” 南宫碧落见曹雨安已经被星空吸引,就没再接话,专心处理伤口,干脆利落很快就涂好了药,把药盒收了起来,继续看着火。 曹雨安回过神后,就见南宫碧落用一根长树枝挑了下火堆,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沉静祥和,只是曹雨安却觉得还有种淡淡的孤寂,虽然自己就坐在她身边,却并没有踏入她的世界。 第390页 “你露宿野外的时候,都是这般安静的吗?行走江湖是不是很孤独?” 南宫碧落侧了一下目光就收回,看着火堆笑着摇了摇头,“行走江湖,一个人的时候会安静的想事或者吹一吹笛子。和水儿一起的时候,要么听她说话,要么就是讨论案情,就算都不说话,也只是奔波累了。孤独是一种心境,我想每个人都会有孤独的时候,我很少。何况现在营地里有这么多人作陪,又怎么会孤独。” 曹雨安笑了笑,有些孤独本就是人越多越重,但她并没有说出来,至少她相信孤独并不会让南宫碧落蒙尘,反而会让她更加耀眼夺目,这世上有些人是星辰,有些人是月亮,有些人则是阳光。 星辰繁多,多则璀璨,少则孤寂;月亮高洁,独而高贵,卓越却清冷。 太阳?太阳好也罢坏也罢,南宫碧落一定是那束温和的阳光,令人安心地发着光照着亮。 “其实你今天为什么不听风老板的刺牛犇腋下,也许就能更快的制服他。”曹雨安又问起了问题。 “金钟罩练成不易,罩门被破武功尽废,点中牛犇腋下时我就已经有了察觉,但是牛犇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就算有劫道也未曾杀人,能收编入伍,用一身武功保家卫国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他们始终强抢了民女。”曹雨安芥蒂在此。 “说起这个,光棍找媳妇用的方法的确有失妥当,不过他们抢回去的女子大多都自愿留下,不愿意的也被放走了,霍天还教那些被放走的女子让她们说是自己逃出去的,以保全一下她们的清誉。” “还有这种事?”曹雨安有些惊讶,“说起来他们还有不抢有夫之妇这种规矩。” 南宫碧落却神情一滞,突然叹了一口气,“唉~其实这个规矩是天狼帮的人为了牛犇定的,为了牛犇心里那道抹不去的伤。” 南宫碧落将牛犇的故事缓缓道来。 “牛犇是个莽人,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且长得身强力壮、面目狰狞,双亲早丧孤苦无依,想来也是没有女子会看上他的。偏偏霍天的堂姐霍灵就看上了他,他们是青梅竹马,霍灵大他们一些,因为可怜牛犇早孤就格外照顾牛犇,渐渐地也被牛犇身上的憨直和善良打动,与牛犇定了亲,霍灵的父母本也同意了,却要求牛犇要拿出千两彩礼才拜堂。这下就愁苦了大字不识几个的牛犇,当时恰逢朝廷在他们那里征兵,霍灵就出主意让他和霍天两个去参军,想是凭牛犇的身手加上有霍天从旁帮忙一定能建功立业,哪知——” 曹雨安听得正入神,见南宫碧落突然顿住就追问道:“哪知怎样?” 南宫碧落目光里多了一抹阴翳,神情也变得严肃,“哪知当时带他们的总兵是个靠关系的庸才,克扣士兵粮饷不说,一边打压着有能力的兵士,一边还让他们做一些欺民收保的事,不做就毒打。牛犇愚钝又本领高强就成了那总兵首要欺压的对象,牛犇为了霍灵都忍了下来。他好助人为乐且不求回报在军营里赢得了不少人心,但是因为迟迟不能建功,甚至没有积蓄,霍灵的父母悔婚将霍灵另嫁他人,牛犇得知这个消息为此私闯出营,却被霍灵父母乱棍赶走,连霍灵的面都没见上,他心灰意冷回了军营,遭了罚挨了打,一蹶不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地过了五天混沌日子。” “五天后霍天却眼睛红肿地跑来告诉他——霍灵死了,就在她出嫁的当天。牛犇一听当即发疯似的要跑出军营,可是那总兵却拦着他不准他走,牛犇当时本就虚弱,还被那总兵下黑手命手下帮忙毒打,霍天等一帮被牛犇庇护的兄弟看不下去,就群起而反抗,与那总兵的人马打了起来,乱斗中霍天失手杀了那总兵,他们索性反出了军营,护着牛犇去见霍灵最后一面。” “霍灵是服毒自杀的,遗书只一句‘生是牛家人死是牛家鬼’,她父母心中有愧,就让牛犇带走了霍灵的遗体,牛犇与霍灵的遗体拜了堂,葬了她,立了碑。偏生那死去总兵的家属报了官,官府派人捉拿他们这些逃兵而来。霍灵死了,牛犇生无可恋,可是霍灵的父母还在,不可不照顾,他与霍天一商量,他们一帮从军营逃出了的兄弟索性带着家属浪迹天涯,自此落草为寇,成立了天狼帮,互相依靠生活,已经辗转为盗为匪四年。因为牛犇实在太善良不愿意杀人越货,他们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今年初才来到了这附近落了窝,不幸的是打劫到了我头上。” 南宫碧落扯着嘴角笑了笑,淡化了眼里的悲伤。 “天狼帮的帮主是牛犇,管事的是霍天,不抢有夫之妇只是因为牛犇的妻子就是被人抢走的,牛犇这个憨人,不愿意别人遭受和他一样的痛苦,更不愿意欺负女人,所以天狼帮有了些特别的规矩。这些都是路上霍天告诉我的。” 事情的缘由说完,曹雨安的眼眶已经红红的,她没想到那个凶猛的巨汉牛犇竟然会有这样的故事,也没想到天狼帮是一群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没想到会是这样,霍天他们不该去坐牢,该死的明明就是那个总兵,你应该放过他们。” 南宫碧落抬眸看了一眼曹雨安,隐下了神情里的挣扎和痛苦,神色平淡道:“那个总兵已经死了,他的家人和当时牵涉其中的官府军队我也会上报王大人,但是牛犇他们不能因此放过。” 第391页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也差不多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别让这个故事影响到你明天的精神。” 曹雨安语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呢?” “我要闭目打坐,你回马车吧。” “好吧,你也早些歇息。”曹雨安无奈地起了身,回了马车。 南宫碧落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在曹雨安上了马车后,南宫碧落再度拿出了那盒金创药。 火光摇曳,她拿着盒子端详了半晌,才将盒子收了起来。 风老板,你能发现我的伤,怎么就不自己送药来呢? 南宫碧落闭上了眼睛,入了定。 次日,一行人卯时拔营,一入辰时便出发,披着晨露继续往益州前行。 马车里这次还多了一个青青,五个人却反而比之前更安静,王飞燕和菱儿是没休息好,风飘絮和青青则是本就话不多,而曹雨安就是一脸的愁绪,让风飘絮不得不在意起来。 第135章 马蹄缓,徐徐行。 前往益州的道路上,就王家镖局这支队伍最庞大,镖旗迎风招展,马上人腰挺背直,行路人精神饱满,人人都是威风而朝气。 而马车内,则显得压抑了许多,王飞燕和菱儿靠在一起休息,青青学着风飘絮一样正襟危坐,曹家小姐雨安又无意中叹了声气。 风飘絮观察了良久,终是忍不住问道:“雨安你怎么了?一直在叹气。” 曹雨安回过了神来,听风飘絮这样问,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将昨晚从南宫碧落处听来的事说出来,“其实是这样……” 曹雨安将天狼帮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车厢内寂静无声。 “强盗也是有情有义的。”曹雨安自己打破了车厢内听完故事后的沉默,“我想帮他们求情希望南宫捕头酌情放他们一马,可是她似乎不愿意。明明她和他们相谈甚欢,十分投契,既然天狼帮已有心改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导他们向善就是,或者减去他们的牢狱之灾,直接发往军营,也能早日建功立业。” 除风飘絮外其他人都纷纷点头以示附和,只有风飘絮沉默地看了曹雨安片刻后,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愁眉苦脸?” “对啊,昨晚听了这个之后就辗转反侧,实在不忍心牛犇这样善良的人还要遭受本不该属于他的牢狱之灾。” 看来不是因为和南宫碧落的情感问题苦恼。 风飘絮想到此,就不再多言,打开了车窗,让微风吹拂进来,也默默地看着后退的风景。 可是曹雨安见状却不禁问道:“难道风老板不觉得牛犇他们可怜吗?” 风飘絮闻言转过了视线,看到其他人也一起看着她,语气平静道:“牛犇固然可怜,但是也没有牢狱之灾该不该属于他的说法。天狼帮再有情义也是犯了法杀了人应有处罚,也不是南宫不想网开一面,是她的立场不允许她这样做。” “我也知道是这个理,但你不觉得法有时会太无情了吗?”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有时候世道是需要无情维系的。她不仅是惩处的天狼帮,还在警诫那些屡次以武犯禁的帮派,强盗悍匪中像天狼帮这样的毕竟太少,一来是怀柔执法,以儆效尤,二来也是为那些被抢的人讨一口公道,南宫已经做到她所能做的。” “大道无情人有情,南宫捕头用有情心去护无情法,有朝一日也许痛苦的就是她。”曹雨安其实也是心疼南宫碧落罢了。 “牛犇的善良若是本性的话,南宫的善良就是理智孕育下的大爱,就算会痛苦,那也是她自己所选,理应她要承受。”风飘絮目光倏尔变冷,回想起了一些事。 “南宫有时候处事的方式太过柔和,不够狠心,累了自己也是活该。虽然我也会觉得她的一些做法拖泥带水显得吃力不讨好,却不会去纠结,最多也只是提醒一下罢了,但多半是被她忽视的。她内心的坚守太强大,也正因为如此南宫碧落才是南宫碧落。” 曹雨安哑口无言,车厢里其他人俱是一怔。尤其青青一见风飘絮那样,脊背就升起一股凉意,坐得比之前更端正,眼观鼻鼻观心,静心入定,不敢再直视风飘絮。 风飘絮有时候会散发一种很冷酷的气质,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不可捉摸,风飘絮也不在意她们的看法,见她们都不再说话,便也不再多言。 曹雨安始终觉得风飘絮不简单,但经过这番谈话,她也不再愁眉苦脸,暗自感叹风飘絮对南宫碧落的了解外也转换了心情,便又挑起了话题。 “飞燕,你知道剑飞霜吗?” “啊?不是很了解。青青姐,你江湖阅历比较丰富,你应该听说过剑飞霜吧?” 青青被点名,不由得先看了一眼风飘絮。风飘絮连头都不点,只是眼睑一垂,青青便松了一口气,放心回了话:“这个剑飞霜有个外号叫鬼门惊,意思是死在他剑下的人阎罗王见了鬼门都要惊一下。” “这是为何?”曹雨安好奇道。 “因为他是个赏金猎人,杀的都是江湖上穷凶极恶的人,个个血债累累,阎罗王都不敢收。他也素有剑侠之名,剑法独特自成一派,江湖上也不知道他师从何处。” 风飘絮和曹雨安却已经知道,剑飞霜师承剑痴任沧海,有个徒弟叫云天行。 第392页 这件事曹雨安知道也没什么用,风飘絮知道了就不一样。一来剑飞霜杀过许多行尸楼杀手,上头有意除掉他,这是重要情报。二来剑痴任沧海是竹无心要找的人,至于原因她没说,但风飘絮猜测是因为任沧海是少有能与俞点苍平分秋色的剑客,竹无心想要打败神剑俞点苍。 “原来云公子是剑侠之徒,难怪侠义心肠,挺身相助。”曹雨安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风飘絮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屑,从云天行自作聪明抓她手的时候,她就对云天行没什么好感,只是也不想多说他什么罢了。 曹雨安又问:“那剑痴又是何人?” “剑痴我就不太了解。”青青摇头,她瞄了一眼风飘絮,知道风飘絮对剑痴有所了解,但她根本不敢提。 风飘絮对青青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太喜欢手下的人轻易被别人带动,但是像瑶红那样称心的毕竟稀有,青青也已经很出色,她便别开了眼,随青青去了。 “剑痴我倒听说过。”王飞燕接了话,“他和南宫姐姐的师父俞点苍齐名,都是用剑高手。俞前辈用剑随意,飘逸灵动,剑痴则是在于痴,心无旁骛只痴心剑道。有传言若真是这二人交手,剑痴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这剑痴这么厉害吗?”曹雨安有些惊讶,她知道南宫碧落的厉害,俞点苍是南宫碧落师父自然不会比徒弟差,而这个剑痴竟然比俞点苍还要厉害? “这个就不知道真假了,毕竟这两位前辈都是听过没见过,不过听我爹说俞前辈曾一夜连战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二十三名,一战封神。有白衣吹雪二十三,点苍神剑天上来的佳话流传。这俞前辈面如冠玉俊俏非凡,年轻时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都对他青眼有加,其中一个还是颇有来头的女魔头,叫千面、咝——” 王飞燕说得兴起,却看不见风飘絮的眼神越来越冷,在云袖里交叠的手也用了发狠的力。 “哦对了叫千面魅姬,美则美矣,却出了名的放荡不堪,喜欢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从来都是勾引男人去追她,唯有对俞前辈主动倒贴,穷追不舍。不过俞前辈鹤骨仙风又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淫、” 风飘絮豁然起身,顺势撞倒了青青的佩剑,吓得王飞燕忘了说话,全都疑惑地看着突然站起的她。 风飘絮的身子随着马车在摇晃,加上有面具的遮挡,仰视的王飞燕等人没看清那眼中的杀意。风飘絮也很快定了下心神,神色如常道:“车内有些闷了,我想坐到外面去透透气,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青青拾起了剑也欲起身陪同,风飘絮按住了她,“青儿你不用跟着,外面人多会挤。” 风飘絮说完就掀开了车帘,坐到了马夫旁边,那马夫一见她坐了出来,身子不禁往角落里缩了缩,给她留出了更宽敞的地方,不敢有丝毫唐突。 外面虽然有太阳晒,但风飘絮却总算平静了下来,即使听到马车内再谈论魅姬和俞点苍,她也能自控。她一坐出来,不一会儿就被前头的南宫碧落发现,面对南宫碧落回头望过来的关切神情,她轻轻摇头示意无事。 南宫碧落还是不放心,驾马过去,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风飘絮面具下的眉蹙起,“只想在外面坐会儿透透气。” 南宫碧落见她神色不太对,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好吧,如果不舒服别硬撑。” 说完南宫碧落就去了马车后面,一会儿就从后面拿来了一把白纸泼墨的遮阳伞,放到了风飘絮腿上,“给,觉得晒了就撑开。” 风飘絮扶住了腿上的伞,见南宫碧落只言简意赅说了三句话,又驭马去了前头,她握着那纸伞,心头忽然松快了许多。 南宫碧落虽然觉得风飘絮有些异样,但觉得不用时刻都围在她旁边献殷勤,分了点注意力在她那里,就询问起霍天附近山寨的情况来。 风飘絮撑开纸伞遮了太阳的晒,享受着微微暖风里的独处。 “飘絮姑娘。”云天行骑着白马靠近了马车打起了招呼,“飘絮姑娘怎么不在车厢里,坐到外面来了?” “里面闷。” “是这样啊。”云天行点了点头,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风飘絮说起话来。 风飘絮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三句搭理一句地敷衍着云天行。这云天行丝毫都不在意风飘絮的冷淡,能得到一句回应,就满足得很。 南宫碧落见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太好上前支开云天行,又见风飘絮并不像不舒服就没去多事,风飘絮自己能应对得了。 就这样白天赶路夜晚露宿的过了三四天。 南宫碧落专心记下了霍天所说的山寨情况,大致对这条道上的强盗土匪有了了解,该怎么给王锐上报也有了底。 有了天狼帮的护送一路上的确没有再出意外,这天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一个城镇。 在进城还有二十里路的地方,他们一行人停了下来。 南宫碧落对霍天道:“霍兄,送君千里也终须有一别,还不如就到这里吧,多谢你提供的情报。” 霍天笑道:“南宫捕头客气了,我才要多谢你允许我护送你们,说明你是愿意给那些道上的朋友一个机会,希望你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有些真的只是被逼无奈。” 霍天其实没必要护送南宫碧落,人多反而会拖慢了他们的脚程,拿一面天狼帮的旗帜插在他们的货车上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想要给同道一个醒的同时,也怕有些人不识好歹惹了这个不该惹的人,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第393页 “哈,原来霍兄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啊。察觉到了还愿意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如此信任我,我自当妥善处理。”南宫碧落对天狼帮的人抱拳道:“天狼帮的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天狼帮回应了整齐划一的声音,“南宫捕头,后会有期!” 曹雨安她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虽然这几天都避着他们少有接触,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有些舍不得霍天他们。 江湖说大就在天脚下,说小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再见。 南宫碧落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进,在他们的背后,天狼帮的人还全部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目送他们离去,久久不曾离开,十几匹马,十几个人与余晖连成了线。 南宫碧落、王振兴以及风飘絮都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夕阳,其他人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的不舍越发浓烈,最后还不是太阳落山,他们也看不到影了。 世间缘分本就是有了相逢就有离别,聚散未知,唯有珍重。 进了城镇住了店,离愁别绪也淡去了不少,野外的伙食毕竟不太好,到了店里总算能吃上顿好的,饭席间欢声笑语。 南宫碧落照例和王振兴去布置了守备才入桌,这一次是圆桌了。 当看见云天行已经挨着风飘絮坐下且言行举止越来越殷勤,南宫碧落还是顿了一下,王振兴也趁她这一顿入了座,只剩下了曹雨安旁边还空着。 南宫碧落对此歪了一边眉头,心平气和入了桌,“动筷动筷,肚子填饱才有精神。” “大晚上要什么精神,白天已经够烦了。”风飘絮冷言接了话,一下子挤兑了南宫碧落,还顺带骂了烦人的云天行。 曹雨安夹菜的手一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天行对风飘絮有意,风飘絮却对云天行无感,就这云公子受了冷眼还迎冰而上。 曹雨安见风飘絮寒风一扫,都没人敢动筷的样子,便笑着给风飘絮夹了菜,“好了,知道旅途漫长天气又热容易心浮气躁,风老板来吃了菜,我们早点回房休息。” 风飘絮卖了曹雨安面子,点头嗯了一声,众人这才相继动筷。其他人都还好,有说有笑,就云天行和吃了黄连一样,食同嚼蜡。 散了饭席,王飞燕、曹雨安和风飘絮三人结伴去了房间,这间客栈比较大,她们今晚睡四人间,一人有一张床,剩下那张床自然是南宫碧落的。 南宫碧落最后进房,另外三人正聊得兴起,南宫碧落一问她们聊什么那么高兴,聊天的内容正是那位云公子。 南宫碧落瞄了一眼散发着寒气的风飘絮,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坐下后道:“明天我们午后出发,早上在镇上补给,你们可以多睡一会儿,需要补一些什么用品,在出发前采办好就行。” “那我们可以去镇上逛一逛吗?”王飞燕问道。 “当然,飞燕你还得负责你两位雇主的安全。” 曹雨安问道:“那你呢?” “我也一起,刚才已经去和青姑娘她们说了,明天我们都一起去。”南宫碧落隐去了一个安排。“好了,姑娘们,现在躺下睡觉。” 风飘絮听着南宫碧落的语气,嘴角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说是像哄孩子,又像了吕三娘和柳易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躺在了床上。 其余人也接连躺下,四张床占了四面墙,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已经闭上了眼睛,曹雨安和王飞燕还压低声音说着话。 说着说着,曹雨安说道:“明天总算可以少坐一会儿马车。” 风飘絮立即睁开了眼睛,对南宫碧落道:“南宫,明天我想骑马,换个人去坐马车吧。” 王飞燕立即附和:“南宫姐姐,我也想骑马。” 曹雨安噤了声,莫名心跳加快,便听风飘絮道:“雨安不会骑马,你让她坐在惊帆上,你为她牵马吧,或者你们一起骑也可以,趁此机会你教教她。” 南宫碧落睁开了眼,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想到明天的安排,她应道:“骑马——当然可以,睡吧。” “嗯。”三人都轻轻应了一声。 四个人四种心境,王飞燕最无忧无虑一安静就睡着了,曹雨安心情忐忑,也渐渐睡去,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则一个枕着手臂面朝天,一个侧着身子面朝里,都在想事情。 不同的是,南宫碧落的神情比较轻松不像是有烦心事。风飘絮则皱着眉头,有些心烦的样子。 第136章 许是多日都不曾见过城镇,昨夜说过今早可以在镇上采买后,今天队伍里的女人都不约而同醒得早。 南宫碧落是听到曹雨安她们起身的动静睁开眼的,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滴漏,正是卯辰之时交替,不早不晚正好是食时。 南宫碧落坐起了身,风飘絮那边也正好起身,两人视线一对,南宫碧落便笑盈盈地道了一声:“早。” 风飘絮心头一轻,昨夜纵使百般愁绪,也被这一声温和的‘早’淡去了不少,她放松了目光,回应道:“早。” 曹雨安和王飞燕也相继问候了一声早安,王飞燕翻身下了地,打了个哈欠后随口问道:“风老板睡觉也戴着面具啊?” 此言一出,曹雨安和南宫碧落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风飘絮则微显愣怔了一下,她触碰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平静回道:“习惯了,有时会忘了摘,它就像我的一部分。” 第394页 “咳。”南宫碧落咳嗽了一声,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笑着道:“既然都起得这么早,不如早点梳洗好,我们早点去镇上。” “好,我去打热水来。”王飞燕立马应声就出了门。 南宫碧落也起了身,像她和飞燕都是和衣而眠,基本不需要花多少时间整理,“我去叫青姑娘她们,你们两个收拾好就来大堂吧。” “好。”曹雨安显然心情很好,对今天充满期待。 风飘絮把长发撩到同一侧,并没有急着下床,看着曹雨安喜盈盈收拾梳妆的样子,嘴边有了一丝很浅很淡的笑意。曹雨安这端庄的千金小姐一边收拾一边不自觉哼起了曲子,整个人都散发着跃动的喜悦,在王飞燕端来了热水后,她很快就梳妆完毕,贴心地将屋子空出来留给了风飘絮。 “风老板,我和飞燕先下去了。” “好。”风飘絮看着她们离开后才起了床。 她慢条斯理收拾仪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摘下面具后还有一层伪装,与曹雨安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心情截然不同,她浮起了自嘲的笑意。 为什么会看着曹雨安流露笑意?其实不过是艳羡她可以忠实于内心,自然地流露。 风飘絮定下了心神,为自己装扮起来,胭脂清抹点绛唇,简单上了点妆就又将面具扣上,本来可以不用上妆,只是这已经是习惯。风月楼的老板向来是银面红唇,雍容凌厉,不怒而威。 风飘絮收拾妥当就下了楼,还没去大堂,就在中庭遇上了云天行,风飘絮连招呼都不想打,云天行则不然,一见着风飘絮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前几日风餐露宿,来了客栈经过一夜休整,风飘絮越发光彩照人,云天行眼睛发亮,越发沉迷风飘絮。 “飘絮姑娘早啊。” “嗯。” “听总镖头说今天午后才出发,姑娘起这么早,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有事。” “不知是何事,在下能否帮上忙啊?” “不需要。”风飘絮错身便走。 云天行立马又跟上,“看飘絮姑娘的样子是要去镇上吧,在下也想看看这小镇风情,不如让在下厚着脸皮当一回护花使者。” 风飘絮脚步一顿,冷眸一抬,看向云天行,“你也知道是厚脸皮,何故还要缠着跟来?都是女儿家相约逛街,云公子还是不要来凑热闹。” 云天行神情一滞,虽然这些天已经能免疫风飘絮的冷言冷语,但受多了还是让他挫败不已,眼见风飘絮又要离开,他牙一咬,几步追上去,拦住了风飘絮去路,俊容严肃。 “飘絮姑娘,我本意并不是想要烦你,会死皮赖脸跟前跟后,只是因为我对姑娘一见钟情,有心想要获得姑娘青睐。” 风飘絮目光平淡地上下扫了一眼云天行,的确是一表人材,相较以往那些不敢放胆追求她的达官贵人和一些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江湖豪侠,云天行已经算勇气可嘉,谦逊有礼。 换做别人也许不会拒绝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但可惜他用错了情。 “一见钟情,想要获得青睐?”风飘絮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我也就告诉云公子,你要喜欢谁我管不着,我这里看不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云天行神情刷的一下僵硬,风飘絮见他沉默,眼皮抬了抬就从他身前绕了过去,但忽而脚下一顿,霎时目若寒霜。 南宫碧落有些无奈,撞见这样的场景确实也不怪风飘絮对她冷眼,她抬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提醒云天行。“嗯!” 云天行自然就转过了身,看到南宫碧落,大受打击的他也顾不上表白被拒被看到的窘迫,只看着风飘絮疏离清冷的背影。 南宫碧落镇定道:“风老板,人都到齐,就等你一个人了。” 一听南宫碧落这样说,风飘絮立马接道:“这就来。” 云天行依依不舍地看着风飘絮渐渐远离他的背影,直到她走到南宫碧落旁边,云天行对上南宫碧落的目光才苦笑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还看着云天行离开的方向,皱眉道:“不是说人在等吗?还是说觉得云天行可怜,同情他?”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对明显不高兴的风飘絮无奈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可怜他,我和他处境一样啊,也许还更差点,好歹他可以光明正大献殷勤。” 风飘絮真是能被南宫碧落气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白了南宫碧落一眼,就自顾自往大堂走去。 南宫碧落追上去,与她并肩,想了想轻声道:“谢谢你的金创药。” 风飘絮脚步一顿,她看向南宫碧落,突然有些心乱,虽然她已经料到这种事,还是有了一种忐忑,“雨安告诉你的?” “嗯。”南宫碧落迎上风飘絮的目光,深呼吸了一下,笑着想要说什么,但王飞燕的出现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南宫姐姐、风老板,都到这儿了,还站着干嘛?都在等着呢。”王飞燕就在门口喊了一声。 “好,来了。”南宫碧落应了一声,然后对风飘絮道:“曹小姐是个好姑娘,但我心里已经有你了。” 风飘絮眸心一颤,欲言又止。 南宫碧落已经又道:“走吧,她们等大半天了。” 南宫碧落是想要牵风飘絮的,但现在还不行,她把手如往常一样背在了身后,先朝大堂走去。 第395页 风飘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南宫碧落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在把曹雨安向她推。 “不用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温柔,我情愿你因此讨厌我。”风飘絮呢喃道,昨夜的纠结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南宫,我要拿你怎么办? 风飘絮朝大堂走去。 等风飘絮到了大堂后,早就准备好的众女就纷纷起了身,赶路赶得慌,能放松一下当然让她们期待不已。 南宫碧落向王振兴支会了一声,她们七个女子就一同上了街,南宫碧落和飞燕负责采办队伍所需,风飘絮和曹雨安她们就随意闲逛,看中了什么再决定要不要采买。 小镇集市花样齐全,人却不算拥堵,南宫碧落昨天已经和客栈小二打听好了小镇的情况,小镇规模不算小,一上午也转不完,只能在集市凑凑热闹,何况她们本来就不是游玩而来。 来到集市后,南宫碧落又找了个本地人询问了一番,然后对风飘絮她们道:“这里集市是人字型的,一条小摊贩,一条是商铺,两条街紧挨着,街道在最前头交汇过后,是他们镇上有名的九曲河,风景不错。”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餐,然后我和飞燕先去商铺那边采办,你们就慢慢转吧。可以去河边看看,但不要走太远,正午时分在程家布坊碰面。” 南宫碧落的话众女当然不会有意见,纷纷点头后就按照南宫碧落所说的找了家街边馆子吃了早点,然后便分开行动。曹雨安和风飘絮气质出众,引得小镇的百姓频频瞩目,有青青她们护着倒也不怕有人搭讪。 小镇民风淳朴,除去真有几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搭讪外,风飘絮她们还算闲逛得愉快,少了京城事务的繁琐,也没有行路的疲劳和江湖的争斗,风飘絮难得全程都维持着浅淡的笑容。 到了与南宫碧落约定的时辰,她们便依约去了程家布坊。 南宫碧落和王飞燕已经采办好了必需品,风飘絮她们进入布坊的时候,南宫碧落正在挑选着衣服,飞燕则已经进入了试衣间。 “你们来了啊。”南宫碧落一见她们到了,手里的衣裳没放下就道:“去挑选几件衣裳吧,经过这几天的赶路干净的衣裳差不多也该换完,正好在这里置办几身。” “太好了。”曹雨安早就想买新衣裳,她立即去到了南宫碧落那边,挑选起裙装来。 南宫碧落却拿过了她手里的衣服,道:“欸~先别急着挑这些,你们先去那边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曹雨安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都是一愣,曹雨安困惑道:“那里好像都是男装吧?” “对啊,男装。”南宫碧落笑起来,这就是她今天的安排,“你们每个人都去挑一身,如果一套不够,就多挑两身。” 南宫碧落话刚说完,王飞燕就从试衣间里出来了,一边整理着衣服还一边问道:“南宫姐姐,你看我这身可以吗?” 王飞燕穿的正是一身男装,个子不高精神够,穿一身武人男装劲服,眉清目秀还挺新鲜,菱儿偷偷笑了起来。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脸蛋儿再抹灰一点就更合适。你们别愣着了,快挑吧,还要赶着时间回去。” 风飘絮似乎已经猜到了南宫碧落的想法,她率先去挑了一身衣服,进了试衣间,不多时一出来…… 乖乖! 店里的人都看愣了去,银面红唇、细腰长腿,儒雅青衫一衬,长身玉立,气宇不凡,气场十足的一个美丽大老板一下子就变成了翩翩佳公子,贵气神秘,桀骜不驯。 面具后那双星眸一扫,菱儿还羞红了脸, 南宫碧落笑容扩大,眼睛看到了店内摆放的折扇,拍了一下支出台面的扇把,一支折扇飞起,南宫碧落接住后,在手中漂亮地旋转了几下,给风飘絮送了过去。 “风公子,您的扇子。” 风飘絮睥睨了一眼南宫碧落手中折扇,嘴角一勾将之拿起,潇洒一甩。刷的一声,扇面展开,她执折扇而立,更加从容大气。 曹雨安眼神一亮,哎呀呀风老板神态拿捏得太好,就像那种美好得令人怦然心动的男子,真要出去怕是要骗不少芳心。 风飘絮见曹雨安她们的反应不错,慢慢合拢了手中折扇,自己打量一下还是对自己的品味有自信的,“好了,就这身吧。回去卸了唇红脂粉,再收拾收拾应该就不会有人看出来。”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然后对剩下的人道:“别光顾着看风老板了。” 曹雨安她们回过了神,怀着新奇好玩的心情兴致勃勃挑起了男装,纷纷进了试衣间。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站在一起,轻声问道:“你不去换一身?” “我不用了。”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 风飘絮面具下的眉挑了挑,不再多话,还是很满意南宫碧落这个主意。换了这身衣服,骑马方便得多。 等曹雨安她们出来,一个个俏姑娘就变成俊公子和潇洒少侠,尤其曹雨安也是青衫折扇,文质彬彬,好生动人,能迷住神话里鬼怪狐妖的得是曹公子这般模样才行。 南宫碧落歪着头打量了一番,然后对风飘絮道:“我想还是得要你多教教她们神态,还有做一些妆面上的修饰,否则细看还是不经看,要露馅儿的。” “没有问题。” 第396页 “好了,诸位公子还要不要再选衣裳,不选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南宫碧落话音一落,飞燕她们就说还要挑几件,南宫碧落就让她们快挑。曹雨安选好了几件衣裳后,疑惑地看着不动的南宫碧落,问道:“南宫捕头,你不换装吗?” 又被问到这个问题,南宫碧落不禁笑道:“我不换,像我这种相貌平平的人,只有等你们这些容貌出众的女子都变了装才会有人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曹雨安没反应过来南宫碧落的调笑,循着本能道:“嗯?我觉得南宫捕头长得挺好看的啊。” 风飘絮白了一眼南宫碧落,“雨安,别听她的,她这是在使坏。” 南宫碧落笑意更深,“怎么会是使坏?你想想你们就是下了一会儿马车就能遇上不少搭讪的,之后还想要骑马,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狂蜂浪蝶,我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啊。” “说得还挺好听。”风飘絮嘴边的笑意也更深,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南宫碧落,然后道:“不过我也很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调戏到南宫捕头头上会是什么下场?就这么办吧。南宫捕头一枝独秀。” 曹雨安反应过来呵呵笑起来,王飞燕她们也挑选完毕。 “好了,提上东西回去吧,吃了午饭就出发了。” 南宫碧落发了话,一行人就离开了布坊。回去的路上,除了风月楼的人外,曹雨安她们都被街上姑娘追逐的目光弄得面红耳赤。 南宫碧落落在最后,看着曹雨安和风飘絮的身影,突然喃喃自语:“看街上那些女子的反应,换了男装这麻烦会少吗?” “算了,不管怎么说男装方便一点。”南宫碧落把杂绪抛开,回了客栈。 王振兴他们固然被风飘絮等人的变装惊诧到了一番,但也知道出门在外男人是要比女人方便得多。 一行人再出发,坐上马车的换成了青青她们三人,菱儿也不想坐马车,但是比起骑马,她还是觉得马车要好点。 风飘絮本身骑术就很好,给她一匹马,她长腿一蹬一跨就稳稳当当上了马。青衫骏马,公子如玉,好一个举世无双风飘絮。 云天行看着风飘絮马上的英姿不由得叹气,她总是耀眼的,即使她不想,有些东西也藏不住,他又怎么不神往。 再看曹雨安那边。 “来,蹬住马蹬,往上用力就能坐好。”南宫碧落在曹雨安身后护着她,助她坐上了惊帆,“身体放松,挺腰直背,不要那么僵硬,双腿轻轻夹着马肚子,拿着缰绳。” 曹雨安按照南宫碧落说的去做,模样倒还能看了,她看向还站在地上的南宫碧落问道:“你不上来吗?” “你要学骑马,自己一个人在马背上的感受要更有益于学习一些,首先你不能害怕。”南宫碧落拍了拍惊帆的臀部,“老伙计,走了。” 南宫碧落认真教骑马,曹雨安也就专心地学。 走在前头的风飘絮回头望了一眼落在后面的她们,迎上了步行中的南宫碧落目光,堂堂都察院总捕‘沦落’成了马前卒,很是无辜地看着风飘絮笑了笑。 风飘絮有些过意不去地回避了目光,在心底叹息。 变了装后的行路的确要安定许多,又是一连走了七天,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曹雨安骑术进步的同时,他们也基本步入了湘西地区,不曾想没遇上劫道的,他们的路线却走岔了。 “唉~是老夫不查,刚才的几条岔道,少了指路人,就走迷了。”王振兴有些自责。 “总镖头别自责,一会儿见到人再问问路就是了。”南宫碧落宽慰道,这怪不得王振兴,出门在外就是这样,何况这里已经是湘西境内。 为什么西南总是会有山匪?就是这边地势复杂,道路九曲回肠,时有险路,官道都修得不是很完善,更别说这种野路。 这里山青林深,常有竹林,南宫碧落眼尖看到前头的林中有个砍竹的樵夫,便驾着惊帆过去,“请问一下这位大哥,这里是什么地儿?前往益州是走哪个方向啊?” 那樵夫从竹缝里穿了出来,看了看南宫碧落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车队,惊叹道:“听口音是北方人吧。你们要去益州喏,就往那个方向走,第一个岔道口往左,后面的路遇上人再多问问吧,就是那个方向。” “多谢大哥了。”南宫碧落骑马回到队伍,给王振兴他们说明了一番,队伍就往樵夫所指行进。 今天曹雨安和风飘絮都在马背上,一人一骏,队伍经过樵夫跟前的时候,樵夫就看到了她们两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行人又沿着道往前行了二三十里,周围全是竹林,苍翠欲滴,凉爽非常,景色宜人。 “这里真漂亮。”已经学会骑马的曹雨安和风飘絮说起了话。 云天行不远不近走在她们旁边,目光痴痴地看着风飘絮,这几日皆是如此,他并没有放弃,甚至更加执着,整个商队人人都知道他在追求风飘絮。 风飘絮对他始终保持着距离,因着任沧海的事,倒也留了一分情面,她并不介意利用云天行对她的好感套出任沧海下落,这样的事她做得多了,现在不愿意使用此法只是碍于南宫碧落在罢了。 风飘絮看向了前面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则专注着四周的动静毫无所觉。 周围只有沙沙声响,一个老头抽着叶子烟背着一竹筐竹笋与他们迎面走过,南宫碧落与老头视线对上,虽互不相识还是彼此友好地点了点头。 第397页 与老头错开不到一会儿,突然老头就在后面喊道:“姑娘,姑娘。” “吁!”队伍停了下来。 南宫碧落见老头跑到了马前便问道:“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头打量了一下整个队伍,在风飘絮和曹雨安身上多看了几眼,问南宫碧落道:“姑娘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头刚才的打量引起了王振兴的猜疑,王振兴反问道:“老丈这条道前面通往何处啊?” 老丈不疑有他,回道:“有两条道,一条去巴蜀,一条去贵州府,你们是去哪儿?” 王振兴:“我们去益州。” “哎呀,去不得去不得。” 南宫碧落立马问道:“老人家,为何去不得?” “唉~老丈我也是见你面善才好心叫住你们,前面通往巴蜀的路途上有一个柳叶寨,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土匪,占山为王横行霸道,专门劫过道的,能给得起过路费还好,给不起就是烧杀抢掠啊,本来我看你们车多人多,能给得起过路费。但是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男人,那就最好不要去。” 王飞骏忍不住问道:“听你这老丈这样说,这柳叶寨难不成还专门劫漂亮男人不成?” “是了,传闻柳叶寨的头头是个女土匪,就喜欢漂亮的男人,已经很多男人遭了殃。你们队伍里长得好的男人这么多,去了还能有命啊。”老头担忧道。 便是这时马蹄声传来,听声儿就是从前头来的,那老丈像是担心什么的样子,便道:“老汉已经提醒你们了,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老汉先走了。” 老头还没走远,一匹快马从南宫碧落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南宫碧落与那马上之人对上眼,见到了几分煞气,但马儿并没有停留只是从他们那里走过,一会儿就不见了影。 “爹,南宫捕头现在怎么办?前进,还是退回去?”王飞骏问道。 南宫碧落和王振兴还没有发话,倏尔就听到刚才那匹马奔驰离开的方向升起了一支火流星,他们二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137章 “怕是已经来不及。”王振兴叹息了一声,然后令道:“全部武装戒备!” 南宫碧落也立刻道:“曹小姐你们立即上马车。” 风飘絮二人不敢耽搁立即换上了马车,将青青和芙蓉换了出来,云天行将马驾到了马车旁,王飞骏当即翻身下马附身贴到地面一听,神色立即一变,道:“前方有马队奔来,不少于五十匹,要不到一刻钟就到。” “骏儿、燕儿你们守住后方货物。” “是,爹。”王飞骏立即上马和王飞燕一起看住了后方。 护卫和镖师各有分工,围绕着马车和火车布防,南宫碧落想了想从惊帆身上的包袱里摸了一下,随即跃到了马车上,对青青和芙蓉道:“芙蓉你上惊帆,青青你负责驾车。” 青青二人依言照做,本来的车夫也接过一名护卫扔给他的刀上了一匹马。南宫碧落掀开车帘进了车厢,坐到了风飘絮和曹雨安之间,抬手一吸将马车门也一并带上。 曹雨安主仆本来有些紧张,南宫碧落一落座她们才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俊俏的脸上还是有些担心,南宫碧落见状,笑道:“别担心,有什么状况王总镖头他们也应付得了。” 曹雨安强定下了心神,“有你在,我不怕。” 南宫碧落眸心一闪,微笑依旧,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摸出来的三把断匕拿了出来,“这匕首你们藏在身上。” 风飘絮没有多言,拿过一把匕首就藏进了靴子里,曹雨安主仆二人也照做。 便是这时地面微颤,马蹄声急促,一阵嘈杂之声逼近,整个商队好像都被包围住。外面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并传来一个虎声虎气的声音:“日头将近三伏天,只听打雷不下雨。山里好久不见油水,今天来了肥羊!弟兄们,来打声招呼!” “哦吼!”外面一阵齐来吼,震得人心颤了颤,人数看来是与王飞骏估计得差不多。 车厢内,菱儿被一吓抓紧了曹雨安的衣袖,颤声呢喃:“小姐。” 曹雨安抓紧菱儿的手安抚地搓了搓,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竖起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然后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队伍被五十来个人马包围,拿刀扛网来者不善。 王振兴目光左右扫了扫,将早就备好的包袱解下来,抱拳道:“王家镖局龙虎双铖王振兴见过诸位英雄,走镖路经贵宝地,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那群人里就有人接话了:“哟,还挺上道!王家镖局龙虎双铖王振兴?哼哼,没听说过。” 这群人中领头的是个獐头鼠目的瘦子,丢了一只眼珠子,一只眼睛只有白惨惨的眼白,眼睛虽小透着狠劲儿,手中是一对宣花板斧。他打量了一下王振兴笑起来:“王家镖局幡一展,道上黑白三分面。原来是八八六十四路龙虎双铖的王总镖头,失敬失敬。” 那领头显然是听过王振兴名号,不过他双持斧头客气了一下,话锋却忽然一转:“不过到了这响马翠林山,给了你方便恐怕我们就得饿死,你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这一次比刚才还整齐,一个个凶神恶相还总阴测测地笑。 王振兴脸色沉了下来,“那诸位想要如何?” 第398页 那领头笑道:“真不巧了,最近黑风寨里没开荤,遇上你们这肥羊就只好让你们以命祭庙。来!让你的六十四路双铖会一会我花狐彪的八十一路开天斧!” 他话音一落,王家兄妹就当先亮出了兵器,双方立即剑拔弩张,互相戒备着,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车厢内,南宫碧落却是呢喃起来:“开天斧花狐彪?呵,还真是冤家路窄。” “你们在里面坐稳,我出去会会‘老朋友’。”南宫碧落对风飘絮三人说了一句,然后就推开了车门站了出去。 只见南宫碧落一推门出来,就一脚踩在拉车的马屁股上,一脚立在车板上,站在了青青旁边,对那领头之人道:“花狐彪十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花狐彪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打量着从车里走出来说话的女人,觉得有些眼熟。 他那些弟兄却起了哄:“好嘛,这次收获还不小,还有个女人在里面,彪哥你老相好啊?看来夏天窝的火可以泄一泄了。” 他们只顾着淫言秽语,没成想花狐彪突然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你是南宫碧落!” “记性还可以嘛,我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南宫碧落笑容和煦,倒真像故人久别重逢。 那花狐彪摸了摸坏掉的那只眼,恶狠狠啐道:“呸!你他娘的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认得!毁眼之痛,深入骨髓。” 却原来花狐彪的那只眼是南宫碧落给毁掉的,十年前南宫碧落刚当上带刀女捕的那会儿,为了悬红和打出名头,曾单枪匹马捉拿过翠云山马贼,这花狐彪当时是那帮马贼首脑之一。 当年南宫碧落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瘦了吧唧的,模样也没完全长开,但却是年轻气盛出手比较凌烈,花狐彪他们三个首脑三对一还被她生擒两名,他自己也被打伤了一只眼,借着熟悉地势跳崖跑了,免了牢狱落了个残疾。 如今仇人见面理应分外眼红,但花狐彪看着已经名传四方的南宫碧落却不如刚才那般肆无忌惮,当年她乳臭未干就已经十分厉害,时隔十年只怕更加难以对付。 南宫碧落见花狐彪一只贼眼滴溜溜地转,笑容微敛道:“深入骨髓?我看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否则也不会死性不改,打劫到我头上来。” 花狐彪浑身一抖,他又看了看也是十分镇定的王振兴,问道:“这是你托的镖?” “不错。”南宫碧落没放过花狐彪神色里的忌惮,接着道:“我们也算老相识,十年已过,今天你把道让出来,我就当没有劫道这事儿,再则回家种田垦山不比打家劫舍安稳吗?” 花狐彪对南宫碧落还是有阴影的,何况还有个王振兴在,他犹豫起来,几乎就要抬手让弟兄让道,却不想最开始那个说话虎声虎气的黑胖子对花狐彪低语道:“彪哥,你不能怵啊!你现在是黑风寨的头目,就算她是南宫碧落,你也不能空手而回,最好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剁了,否则——” 花狐彪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南宫碧落没听见他们说的什么,但见花狐彪的样子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花狐彪还没有任何举措,他手底下有一人已经不耐烦吼道:“老子没听过南宫碧落,管你他娘的是谁,今天你算触了佛爷!彪哥,和她废什么话,直接动手抢。挡就杀,男的见阎王,女的去暖床。” 花狐彪眼神也一狠,“南宫碧落算你倒霉,今天你不把命压这儿就不算完!上!” 他的话音一落,双手舞着板斧就率先杀了过去。王振兴双手在身后一抬,他背后交叉悬挂的两把玄铁铖就飞了出来,被稳稳当当握在手中,王振兴迎着花狐彪战了上去,双铖对上双斧,就看谁的功夫更硬。 花狐彪的人马也随即一拥而上,王飞骏等人也立刻迎敌,虽然人数上不占优,但丝毫不见慌乱,周围打成了一片,南宫碧落并没有急着出手,眼睛四下一扫就按住了青青,让她继续控制好马车。 要不说南宫碧落要推荐王家镖局呢,个个都是能以一敌二的好手,加上风月楼的护卫也尚还能应付得了这群恶狠狠的山贼,稍显差一点就是曹家护卫,南宫碧落放出袖镖从旁协助,倒也没让他们被山贼乱刀砍去。 云天行手握龙渊,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旁。再看王振兴双铖舞得雷霆万钧,花狐彪起初还好,能与王振兴打得你来我往,现在已经略显力不从心,被王振兴一招‘连环三点水’一连三下劈砍,不慎坠下了马。 王家兄妹也是不丢其父脸面,女儿一把雁翎刀,儿子一把点金铖,互相配合连斩了一十八人下马。南宫碧落也看准了机会,一跃而起,凌空之中身斜腿起,几个连环踢也踢落了七八个人。 “彪哥顶不住就用阵!”又是那个黑胖子,他是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却狡黠灵活,他被南宫碧落踢落下马后,一刀砍伤了一镖师,大声喊道。 南宫碧落飞回马车上听他这样喊立即警觉起来,便见刚才毫无章法乱冲的山贼,突然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只听得那黑胖子发号施令,随后这群乌合之众立即就如同训练有素的兵士一样,竟然借着金网和歹毒暗器,逼得不少镖师弃马,好些马匹死去,连惊帆都不敢上前冲阵。山贼不断缩小包围圈,令商队人手节节退败,好些镖师都被暗伤中毒,立即虚弱无力,挥刀艰难。 第399页 再看王振兴已经从马上将花狐彪逼到了马下,花狐彪板斧都被缴落了一只,被王振兴王老爷子逼得在地上接连翻滚,才勉强躲过王振兴锋利的铖锋。王振兴这八八六十四龙虎双铖随着他接连劈砍舞动,每一下都在地上划出一道锐利的沟壑,眼看着花狐彪如滚地虫一样翻了数圈,王振兴一个起跃,右手高举雷霆般落下,就要剁下花狐彪人头,却不想那黑胖子带着四五人一起用刀为花狐彪拦下了这一铖。 六把钢刀承受不住一把铖的力道,乒乓一声尽数断裂,不过还是将王振兴挑了回去,救下了花狐彪,随即密密麻麻地钢针就飞向王振兴,王振兴不想这暗器着实厉害,他不慎被刺中了手背,中了毒! 局势一下子倒转,那群凶狠无比的山贼趁商队的人被毒麻痹之际,挥刀乱砍,南宫碧落这一方接连有人受伤,还有个镖师直接被齐肩斩断了一臂惨叫不已,都被逼回了车马附近,南宫碧落也顾不上守护马车了,拔出青青佩剑就一跃而起,她身轻如燕如飞天之鹏,渔网虽大根本不足罩住她。 她凌于空中,剑花一挽,神剑三式,烈阳朝日,众山贼只觉光芒刺目,随后南宫碧落手中剑一挥,剑气四荡,一下子就将马车周围的山贼击倒了一大片,那凌厉剑气还如回旋之风,去而复返,割裂了好些个靠前的镖师衣裳。 云天行只觉烈风扑面吹眯了眼,被剑气所震,这样的剑气比之他师傅也不遑多让。 若不是商队这边的人逼退成了一团,南宫碧落还不敢轻易使出这招。花狐彪他们倒下不少人,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再去围困其他人,集中对付起缓缓落下的南宫碧落来。 南宫碧落见剩下山贼使着暗器向她围困而来,她脚背踩脚背,硬生生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朝着远离马车的地方落下,一落下手中剑随着南宫碧落一刺,气凝成了一股从剑刃涌了出去,当即再破山贼阵脚。 南宫碧落再反手一挥,几个从她身后扑上来的山贼,就被她手中的剑划伤,身子一翻痛苦倒地,南宫碧落冷眸向周围一扫,那些山贼就打了一个冷颤。 眼见南宫碧落发了威,花狐彪恐惧中和那黑胖子一对眼,他们就跑向了马匹,从马匹身侧取下了一个圆筒似的东西。和水桶类似,一共两只,他们将桶口对准了南宫碧落,只见那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桶后面有个栓,他们一拉,那些小孔就噼里啪啦冒火星。 山贼见状纷纷散开,下一刻许多束如同流星一样的铁珠子就朝南宫碧落飞了去。速度之快,南宫碧落不敢硬接,就飞起一躲,那些拇指大的铁珠子一沾地就轰隆爆炸,威力不算巨大,却也不算小,炸飞了几块土皮。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似乎明白那圆筒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唐门流星铳!快躲开!” 她话音才刚落,那圆筒内又放射出了一批铁珠子,这一次飞的方向更加杂乱无章,四处乱溅,朝着商队就飞了过去,一股脑乱轰炸,炸伤了一大片的人,人乱叫,马乱跑,青青用力拉着缰绳才没让拉车的马发狂。 马车内的风飘絮似乎也有所觉,外面的情形并不太乐观,只是碍于曹雨安主仆已经很害怕,她便更需要镇定,偷偷将短匕反手握在了手侧。 花狐彪见流星铳威力巨大,让黑胖子继续轰炸的同时,竟然从布袋里拿出了几枚霹雳弹朝着南宫碧落扔了过去,南宫碧落能躲过霹雳弹,她身后的那些人躲不过。 “南宫碧落去死吧!”一枚霹雳弹的威力大于十发铁珠,这第一炸就炸飞了不少人,好在镖师腿脚麻利躲得快,没人被炸死,只是伤了不少人,山贼立即趁势围攻。 丧心病狂的花狐彪和黑胖子又投了两枚霹雳弹,南宫碧落不再闪躲运足了气,轰出一掌,硬生生在空中毁掉了一枚,可剩下一枚却朝着风飘絮她们的马车飞去。南宫碧落脸色一变,身体反应快,又是一掌轰出,可是因为是情急出手,压根就没有刚才的威力。 马车前的青青见状也豁出去了运掌一推准备硬接霹雳弹,可是以她内力还是勉强了,霹雳弹被两股内力冲击,几乎就在马车前轰然炸裂。马匹被炸得翻到在地,青青口吐鲜血被撞进了马车,车厢一下没了马匹的支撑,就往前倾倒,里面的人全部都滚落了出来。 好在云天行就在旁边,杀了几个围上来的山贼,立马下地将风飘絮她们扶了起来,将她们护在了身后,曹雨安和菱儿一人一边搀扶着几乎昏厥的青青,王飞骏他们从后面赶过来,一起将她们拉到了镖师中间护着,风飘絮还站在云天行身边。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由云天行护着,还不等她松口气,那黑胖子和花狐彪就又将流星铳对准了那边拉了栓。 “小心!”曹雨安大叫了一声,南宫碧落拦下了数枚铁珠,剩下还有几枚火流星朝着风飘絮他们飞去。 云天行将风飘絮往身后一拉,挡在了风飘絮身前,舞起龙渊剑,凭借龙渊之利将那几枚铁珠破开,铁珠在他面前几尺爆炸,他自己闷哼了一身,倒退了几步。风飘絮见状不由得扶了他后背一下他才稳住身形,云天行面露笑容。 风飘絮眉头一皱,突然把他推开,就见一把钢刀落在了他们两人中间。风飘絮早就已经将短匕握在手中,抬手就是一划,将那个偷袭的山贼手腕划破脱了刀,她还反应迅速地在地上捡了几个精巧的毒针暗器机关,以防万一。 第400页 云天行也顾不上胡思乱想立即一剑杀了那个山贼,拉着风飘絮就去了王振兴他们那边,所有人集中在了一起,唯有南宫碧落早已经冲向了花狐彪和黑胖子。 花狐彪他们见南宫碧落气势汹汹而来,剑刃所至,无人可挡,片刻之间就杀到了跟前,几个刚才一起放流星铳的人立即就群起而攻之,南宫碧落以一敌五,越打越狠,手中的剑招也越来越灵诡,那黑胖子自知打不过南宫碧落当先撤了出去。 “再来五个人缠住南宫碧落,剩下的人将其余人赶尽杀绝!”黑胖子高声吼道,“攻那中间几个白面男人!尤其是最漂亮那两个!” 不得不说这黑胖子着实狡诈,看准了风飘絮几人不会武功,商队大多数人都受了伤,连王振兴一家都或多或少中了毒,南宫碧落又被花狐彪好些个武功不弱的山贼缠住,情势危急。 南宫碧落目光一厉,挽花一剑,一下挑断了围攻她的三人手筋。花狐彪从她背后偷袭一斧,却不想南宫碧落一个回头,花狐彪一对上南宫碧落那双沉敛的眼眸心头就是一寒,下一刻却已经头颈分离,头颅滚落在地上,剩下的一只眼还不甘心地看着南宫碧落。 那黑胖子见花狐彪死了,更加焦急地指挥山贼围攻风飘絮他们。南宫碧落剑到他面前,他也不硬拼,闪躲起来,九个山贼就配合着既不让南宫碧落轻易杀了他们,又不让南宫碧落过去解另一边的围,所有山贼经过黑胖子的提醒都很清楚,只要拿下那两个不会武功的漂亮男人就能够拿下南宫碧落。 这群山贼比天狼帮强得多,也凶残得多,整个商队虽还顽强地无一人死亡,却已经是伤的伤、残的残,山贼也死了一片。这是曹雨安首次知道走商的凶险,鲜血和山贼狰狞的面容,让她的脸色煞白。 惊帆一连蹬开几个试图砍它马腿的山贼,也被围困住。芙蓉趴伏在它背上,手臂已经受了伤,惊帆陷入困境,不由得长鸣了一声。 便是这声后,占有优势的山贼突然发出了惨叫,从两旁的竹林里飞出了好些利箭,射中了他们,又是一阵阵马蹄声传来,并伴随奇怪的长哨声,那黑胖子脸色大变。 “柳笛长哨,该死的又是他们!撤!快撤!”黑胖子命令众山贼撤离。 众山贼当即惊慌失措地上了马,准备撤离,又是一阵飞箭,射下了好几个山贼,那黑胖子想要捡起地上的花狐彪人头,南宫碧落长剑一挑,就让黑胖子缩回了手,顾不上人头,爬上了马,带着人匆匆逃窜而去,他的目光阴狠地扫过南宫碧落等人以及地上的山贼尸体,绝尘而去。 商队的困境似乎已经解了,可惜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林中窜出来不少脸上涂着绿色的异装人,随即又来了二十几匹人马,个个也都是异族服饰,脸上涂着绿色的奇怪图腾,手里拿着锋利的弯刀。 领头的是个蒙着面的女人,骑着一匹枣红马。她头戴银饰,腰缠银配,裙子蓝黑相间,马匹上还别着一卷长鞭,更奇怪的是她的一只手上套着漆黑的铁钩,这铁钩长而细两根成对,铁钩的底部没有把手整个套在她手腕上,像长在上面一样。 “头领,黑风寨的癞头陀跑了。”有人向她禀报。 那女人就抬了抬那只戴着铁钩的手,立即就有十几匹人马往黑胖子那群人逃窜的方向追去。 南宫碧落反握收了剑,抱拳抬手,正要询问这群人的来历,“多谢诸位刚才出手相救,敢问是道上何人?” “哼,救?”那马上女人却是一声冷笑,随即将那长鞭一抖,冷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要你命!”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眼眸中双双闪过一抹异色。 那女人话音一落,那长鞭就甩向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抬手一挡,她的手臂就被长鞭缠住,她手里反握的剑也被一并缠在了她手臂上,那蒙面女人手下的人也朝着王振兴他们攻去。 这是才送走了虎豹,又来了豺狼? 南宫碧落手上一个用力,就将马上的女人拉扯了下来,剑锋一转就破开了那女人的鞭子,与她斗在了一起。 第138章 长鞭裂空三声响,铁钩奇诡险追魂。 南宫碧落手中剑脱手一震,剑凌空旋转破开了缠绕的长鞭,又回到了手中,挣开了束缚。但这蒙面女人武功着实不弱,左手长鞭右手使铁钩,无论远近攻守兼备,比之刚才的山贼武功不知道高出多少,鞭影随行,铁钩夺命,与南宫碧落打得难分伯仲。 而她带来的这些抹着绿彩穿着异服的人马就赶不上刚才那批山贼凶狠,一来人数上分走了一批去追击黑风寨的山贼,只剩下二十人马围击商队,二来武功和围剿技术也不及黑风寨的人。即使南宫碧落这边大多数人都受了伤,在王振兴的指挥下也还是占了上风,反倒是这些异服人被打伤了不少。 那蒙面女人下手更加狠了,长鞭在地上一弹,当即震起了尘土,在地上留下了很深的鞭痕,劲道十足,打在身上就是皮开肉绽,一鞭落空,她便又是横扫一荡。南宫碧落侧翻越过,那鞭子打在路边石头上,将坚硬的大石头都击了个粉碎,内力也深厚,再看南宫碧落知道蒙面女人鞭法灵诡,知道远攻不利,落地荡剑一刺,朝着蒙面女逼近。 眼见剑尖要到蒙面女面前,剑刃却一下子卡在了蒙面女右手双钩的中缝里,再进不能。 第401页 蒙面女沉声冷笑道:“想挑面纱?没门儿!” 她一用力竟然将南宫碧落手中青峰缴断,南宫碧落目光一沉,弃剑后飞急退,女人左手的鞭子又朝着南宫碧落横甩了过去。南宫碧落这一次没有躲,出手成爪一下子抓住了凌厉的长鞭,双手拉住鞭子,手臂几下一绕,就稳稳当当将长鞭拖住,那蒙面女也被南宫碧落拖得在地上滑动了一段距离,用力一蹬地面,将土地供起了一个土堆加大了摩擦,才定住了身形。 南宫碧落以内力控制住鞭子,嘴角一抹笑,问道:“姑娘,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与人方便就与己方便,何必要打打杀杀?” “哼,你见过哪个打家劫舍的是和别人有仇?这条路老娘罩着,想打谁打谁,想杀谁杀谁,你废什么话!”蒙面女又是冷笑了一番,见与南宫碧落比拼内力根本不是对手,索性手一松弃了鞭,倒让南宫碧落往后一退。 趁此机会蒙面女飞身向前,以铁钩之锐对付南宫碧落的赤手空拳,招招都刁钻逼死角,真是不可不谓毒辣! “南宫捕头我来助你!” 却是蒙面女钩破南宫碧落衣角后,南宫碧落稍微后撤这一档口,云天行飞身而来。龙渊轻鸣颤吟,乒的一声与铁钩接触。蒙面女一接触到龙渊就知道此剑非凡,却几下一绕就用铁钩缝隙反钳制住龙渊,对云天行冷道:“不自量力!” 她一勾一带,就将云天行凌空的身子往自己这边带了过来,左手一掌推出去。云天行也是一掌与之一对,龙渊与铁钩之间立刻摩擦出了火星子,云天行也被这一掌推了回去,落地倒退了几步,蒙面女的手下就围攻了上去。 蒙面女趁机一看原来是他的属下已经顶不住那帮人的反抗,才让云天行有机会突击过来帮忙。她目光一狠,就又朝南宫碧落缠了过去,南宫碧落见她手中铁钩就算是对上了龙渊剑也丝毫不逊色,便知这铁钩虽然黑不溜秋其貌不扬,材质却必定不简单,加上蒙面女招式诡变,身法轻灵矫健,她几次都险些被钩伤。 不过经过这五十来招的对拆,南宫碧落已经摸到了一些门路,拳脚一变幻,就使了一套鹰爪擒拿,一缠二粘三控,几下都抓按住蒙面女手臂上的关节和经脉。 蒙面女眼神微变,似乎知道已经快要敌不过南宫碧落,左手又是一招反擒拿无果,蒙面女被反压了左手,手腕向后翻发出了一声闷哼,脚下也突然打滑,却不想竟然是南宫碧落先松开了力,放过了蒙面女的左手,蒙面女眼神又是一变。 她目光一厉,本来下滑的身子突然趁势侧翻踢腿,双腿两下连踢,踢得南宫碧落猝不及防,以手臂相挡,还是倒退了三步,而蒙面女也一掌拍击地面,旋身飞起,趁南宫碧落这一松懈的破绽,将铁钩扣在了南宫碧落脆弱的脖子上,终于是制住了南宫碧落。 蒙面女制住了南宫碧落,再一看她的手下已经被打趴下了不少,当即对王振兴他们喝道:“都给我住手!” 当即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王振兴等人看见南宫碧落竟然被蒙面女挟持了,一时间都有些不可思议,人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曹雨安的脸色刷白,担忧不已,唯有风飘絮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皱眉看着蒙面女和南宫碧落。 “放了南宫捕头!”云天行长剑挑翻一个压着他剑的喽啰喝道。 蒙面女那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吟吟道:“好啊~放了她。” 却不想那铁钩又贴近了南宫碧落脖颈几分,压得南宫碧落脖子上的肌肤都变了形。 “你!”云天行侧了一下剑,大有想要上去一剑杀了蒙面女的样子,但终究没动。 蒙面女睥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玉修罗就会心软,小子你再敢乱动,这女人可就得成无头尸。” 此时那些去追击黑风寨的人马也回来了,向蒙面女回报道:“头领,没追上,被那黑胖子逃了。” 南宫碧落目光一扫,竟然发现之前给她指路的那个樵夫也在这群人当中。虽然也涂了绿彩,但她不会认错,那这樵夫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守点通信的探手,到底还是大意了。 “真没用!连落水狗都不会打。”蒙面女骂了一声,然后看着眼前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商队,又笑了起来:“没关系,这里不是还有只肥羊吗。小的们,来呀,把他们都给我绑了,连车马货物和人一起带回寨子里去!” 王振兴他们当然不肯,握着兵器不让人靠近,但见南宫碧落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便纷纷扔掉了武器。蒙面女满意地动了动头,这些奇装异服的人就拿出了绳子把他们都给绑了起来。 他们还算是有点人性,只绑了王振兴等人的双手,看见有受伤的还帮忙点了穴道止血,那些伤口大的或者断臂的他们还帮忙粗略地绑了一块布,把受伤的人都赶到了板车上。一个小头目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瓶子倒出十几粒小黑丹,先递了一颗给王振兴道:“吃下去,解黑风寨那些麻药的,头领可不愿意拖一帮死人回去。” 王振兴狐疑地看了这个绿漆满面的年轻人,然后摊开掌心接下了黑丹,一口送进嘴巴里,那小头目揉了揉刚才被王振兴一拳打肿的脸颊,点头道:“好,是条汉子!”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吞下了这群怪人给的黑丹,别人都只是被绑了手腕,只有南宫碧落被那蒙面女将手臂和身子一同绑了,她的上半身被缠了个严严实实,双手也被反扣在背后,手腕上也缠了绳子,还打的猪蹄扣。 第402页 蒙面女绑完还打量了南宫碧落一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绳子是牛筋泡过药的,不把你绑成这样还真放不了心,哼哼。” 蒙面女心情极好地笑了两声,然后抬手想拍拍南宫碧落脸颊,被南宫碧落皱眉躲了过去。她也不恼,对手下人道:“好了,人绑好了就走吧,这次我们大丰收!” “哦吼!”她手底下的人也是一阵吆喝,将王振兴等人拿长绳拴住串在一起。 风飘絮和曹雨安主仆还有昏迷过去的青青被赶到了马车上,因为她们不会武功,手上的绳子就绑得更加随意,只是车门车窗都被关闭,看不到外面。 商队尽数被俘。 南宫碧落被蒙面女一推,也只能随着她走向了她的马匹,有人给南宫碧落拉了一匹马来,蒙面女自己坐上了马,手里的长绳像条链子一样连接着南宫碧落身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碧落拉了拉手中的绳子,头朝着那匹空马一歪,看样子是想让她坐上那匹马。 南宫碧落瞥了一眼蒙面女他们的马匹,又见芙蓉被绑在板车上,惊帆已经空了出来,她便吹了一声口哨。惊帆将牵它缰绳的人一撞开,就迈着小碎步来到了她面前,她不用拉鞍,脚一踩马蹬就稳当地坐上了惊帆。 蒙面女斜眼看了南宫碧落一眼,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抬起那只铁钩手,队伍就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行进。 风吹林动,竹叶飞舞。 马车内曹雨安一脸忧色,菱儿已经瑟瑟发抖,风飘絮则是用被绑的手摸了摸青青的额头,见她体温正常,呼吸趋于平稳,也就稍微放了心,镇定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惜只有马蹄声。 曹雨安小声询问她:“风老板,我们该怎么办?” 风飘絮回道:“安之若素,见机行事。” 菱儿颤巍巍地贴紧了曹雨安,担忧道:“可连南宫捕头都——” “相信她。”风飘絮说了这三个字后,再也无话。 曹雨安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目光,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她与南宫碧落之间‘干亲姐妹’这四个字突然更像遮掩什么的借口。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只觉得道是越走越偏,走过了竹林入山林,越过了小溪,还继续往前,路已经没了,前面是几座苍翠的山,隐约有地方有炊烟,风景很不错,光看真看不出什么异样。 到了山脚下,蒙面女突然抬手让队伍停了,她回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然后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对手底下的人挥了下手,南宫碧落一回头,就看见他们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黑巾,将俘虏的眼睛都给蒙上了。 蒙面女也打马走到南宫碧落旁边,也从怀里掏出了黑巾,她用黑巾朝南宫碧落脸上舞了舞,黑巾滑过南宫碧落的脸,像极了挑衅和戏弄,随后左手旋了几下将黑巾叠好,因为她右手上套着铁钩,遮南宫碧落眼睛的时候不太方便,就靠得近了一些。 南宫碧落有些抗拒,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废什么话,再多话把你嘴也堵上!”蒙面女贴在南宫碧落耳边恶狠狠道。 南宫碧落眼睛被蒙上,不由得偏了偏头拉开距离,那人娇滴滴地笑起来,似乎很是高兴,然后大声道:“走!” 一行人便又往前走。 南宫碧落看不见周围,只能凭其他感官来感知周围,似乎是条鸟语花香的路,不是太好走,惊帆都踉跄了几下步子,感觉走了很久,拐过去又弯过来,才终于停了下来,南宫碧落听到一阵声响,有些像木门升降开启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实在大了些。 “头领回来了!”有人在喊。 一阵嘈杂中,惊帆又迈动了步子,又走了一阵,南宫碧落才听到蒙面女对她说道:“喂,下来吧。不用我扶吧?” 南宫碧落闻言,自己翻身下了马,然后就被绳子拉着走,踩到地上的石子,步子比平时虚浮了许多,再听王飞骏他们的动静有人好像还摔了跟头。 失去了光明的感觉,让南宫碧落十分反感。 南宫碧落忽然感觉有人搀扶住了她,就听蒙面女道:“有台阶,慢点。” 上了台阶后,迈过一道门槛,就停了下来。 “看好他们,好久没有如此丰收了,我去换身衣裳。”蒙面女吩咐完好像就离开了。 随后南宫碧落的黑巾也被解开,她不舒服地眨了下眼,然后看清了所处了地方。是一间颇为宽阔的屋子,空荡荡的堂口里只有一把椅子,就在主位之上安着,标准的土匪窝子,主位头上横梁挂了块匾,上书:天道酬勤。 山贼窝里挂天道酬勤,这是想多抢多发怎么着?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然后见王振兴他们也在打量这里,风飘絮和曹雨安二人被隔开,离南宫碧落隔了一丈远,身边守着两名柳叶寨的人,从她们的脸上可以看出,似乎很是惊奇。 单这个大堂,连同他们这些俘虏在内,一共站了四五十人还够宽敞。 “哈,招子一亮就四处乱瞄,怎么这里很新鲜吗?”蒙面女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众人的目光闻声聚集过去,就见她从后堂身子摇曳地走了出来,除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外,曹雨安他们都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 蒙面女依旧蒙着脸,只露出那双勾魂的桃花眼,还是异族服饰,戴着银饰,不过却是换了裙装,铁钩也已经取下,竟然没有手掌,上半身一件露脐褂,襟口也低,而下面的裙子还不到膝盖长,短得露出了她好看的小腿。她穿上了草鞋,红绿黑三色的绳子绑在小腿上,有种格外的性感,她的身姿也特别风情,一屁股坐在惟一的椅子上,侧身坐还勾了一条腿在把手上,也不怕春光外泄,豪爽里透着辣。 第403页 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去,风飘絮等女人则没眼看,蒙面女娇笑起来,“欢迎来到我玉修罗的地盘,柳叶寨。” “头领,我们粗略点过了,这一笔少说有赚这个数。”一个人双手伸出来,十指都张着。 “瞧你那出息!”蒙面女嫌弃了一眼,然后看向南宫碧落等人,“今天最大的收获得说是截了黑风寨的胡,还收获了这帮子肥羊。” 她收回了腿,弯腰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脖子上的银环晃荡了一下,胸前风光若隐若现,这下连男人都不太好意思直视,她笑道:“真是难得的上好货色,好几个俊男人,还都不同型,还有两个能称得上绝色!”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头领又来了!” 蒙面女走了下来,她先在南宫碧落这‘唯一’的女俘虏面前转了一下,“本来本姑奶奶向来是女的杀,男的抓,但你着实厉害,就这么杀了,其实还舍不得,可是怎么处置呢?赏人,还是给自己留着?” 她抬手挑了下南宫碧落下巴,被南宫碧落退开躲过,她也不生气,娇笑了一声,曹雨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喊道:“你别碰她。” 众人一惊,颇为诧异地看着这文质彬彬的曹雨安。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皱了眉,女山贼头子的注意力就被曹雨安吸引了去,朝‘他’走了过去,在他面前一定,抬手就勾搭上了曹雨安的肩膀。好的那只手还摸了人家下巴,“好~我不碰她,我碰你,啧啧啧瞧瞧这皮肤比我的都好。” 曹雨安别开了头,倔强地瞪着眼前似乎很放浪的贼女,骂道:“臭不要脸。” “呵呵,对啊。”蒙面女已经看出了端倪,捏住曹雨安的下巴晃了晃,就没了兴致,她贴近曹雨安耳边低语:“小姑娘和我耍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狼多肉少,你正好。” 曹雨安被识破了身份,突然有些害怕,抿唇不再说话。 蒙面女松开了曹雨安,目光自然就被旁边的风飘絮吸引了去,银面遮犹绝艳,目若星辰,身姿清逸,在那一定不言语,自淡然。 她不禁推开旁边看守的人,不让他碍事,围绕着风飘絮打量起来,还不住点头。风飘絮依旧很淡定,其他人却紧张起来,尤其是南宫碧落和云天行眼里都透露着担心。 蒙面女绕了一圈,对上风飘絮的冷眸,忽然停驻了脚步,“嗯?我们——是不是见过?” 风飘絮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并没有应声。蒙面女就对她越来越好奇,一边开口一边抬手道:“戴着面具遮了脸,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模样?” 突然两声威吓响起! 南宫碧落:“不准动她!” 云天行:“别动她!” 这威吓了还不算,只觉堂内突然气流涌动,一声脆响,那绑住南宫碧落的绳子尽数被震断,在蒙面女惊诧的眼神中,南宫碧落竟然已经来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手腕握住,不让她有机会去碰风飘絮的面具,曹雨安见状先是惊讶,随即心里不是滋味。 “疼!”蒙面女忍不住喊了一声。 柳叶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头领被抓了,纷纷亮兵器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将南宫碧落等人包围。 南宫碧落眼珠左右瞥了瞥,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将蒙面女扯开了一点,将风飘絮二人挡在了身后,盯着蒙面女片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差不多得了,玩笑也该收场。” 蒙面女见南宫碧落松了力道,立刻将左手抽了回来,扭着手腕退了几步,抬手阻止了要上前的众手下,然后朝南宫碧落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有所察觉,柳姐。” 什么情况?南宫碧落竟然叫贼女头子‘姐’。 这一出看得除风飘絮以外的旁人一头雾水,那蒙面女却眉梢一挑,抱怨道:“真没意思,我还以为至少要过上几十招你才会发现。” “过招只会更加印证我的判断,从你甩鞭子开始。” “难为我好不容易练好了陨铁浑天钩,你倒真是会配合啊。”蒙面女嗔怪了南宫碧落一眼,然后揭开了面罩,露出了柳飘飘那张妖媚张扬的脸。 南宫碧落看着同生共死的老朋友,笑了起来,“柳姐。” 柳飘飘也嫣然一笑,“南宫妹子,想不到我们还真是有缘!” 说着柳飘飘就几步上前给了南宫碧落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一条腿如同少女般勾了起来,就差没有吧唧啃南宫碧落一口。 柳飘飘松开了南宫碧落,用断手杵了一下南宫碧落肩膀,“早都想你了!你还是老样子。” 南宫碧落身子很配合一晃,“彼此彼此啊。” 风飘絮勾了嘴角,对着柳飘飘那张笑逐颜开的脸,恍若自语道:“果然不用担心吧,真恶趣的玩笑。” 曹雨安看着与美艳贼首亲昵的南宫碧落,困惑问道:“这究竟算什么情况!” 还被绑着的王振兴他们一样也有这个疑问,这什么情况? 只有云天行注意着风飘絮那么浅淡的微笑,又试图挣了好几次还是没有挣开手腕上的绳子,一脸的挫败。 “来啊,给柳叶寨的贵客松绑!”柳飘飘这般下了令。 第139章 柳飘飘一声令下,俘虏转眼就成了贵宾,柳叶寨的人给王振兴他们松绑,王振兴等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404页 南宫碧落也转身给风飘絮解绑,风飘絮还什么都没问,她自己主动解释道:“这人就是我与你提过的修罗刀柳飘飘。” 风飘絮其实心里有底,听南宫碧落这样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一看柳飘飘一双桃花眼正非常好奇地盯着她和南宫碧落看,心底觉着麻烦来了,面上不动声色且礼貌地对柳飘飘点了点头,却忽视了一旁曹雨安越发怀疑的目光。 曹雨安的绳子是柳叶寨的人给松开的,见南宫碧落不仅亲自为风飘絮解绑,还小声在说着什么,失落之余已经对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对她们之间关系感兴趣的人还有柳飘飘,先不说风飘絮神神秘秘的感觉,单是南宫碧落刚才那一声吼和她左腕的痛就知道南宫碧落对这人不一般。当初生死关头也不见南宫碧落有多慌张,刚才可真是把她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散落满地的碎绳,啧啧称奇。 莫非她这南宫妹子喜欢的类型不是司徒凌霄那种跳脱型的小白脸,而是眼前这种冷峻的阴柔美男子? 柳飘飘来了兴致,而且无比高涨,就像猫在心里挠啊挠的感觉,就差没有立马上去问一句:这是你男人? “咳!”柳飘飘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见客人都松了绑,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与南宫妹子故人相见难免克制不住高兴,任性妄为开了场玩笑,请诸位莫要见怪。” “柳姐言重,刚才事发突然,妹子也有意想借贵宝地安置一下我的这些朋友,才配合柳姐这出戏。”南宫碧落立即接了话,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柳飘飘,是我患难与共的朋友。柳姐,这位是王家镖局王总镖头。” “总镖头,幸会。” “原来是修罗刀夺命鞭,久仰柳姑娘大名。” 南宫碧落立马道:“客气就到这儿吧,柳姐,还是先安置一下这些伤员。” 柳飘飘二话不说,立马安排:“好。癞头,你把这些受伤的兄弟好生安排,该治伤的,该祛毒的祛毒,若是敢怠慢了他们,老娘就勾出你们的肠子,知道吗!” “小的明白,头领!”叫癞头的还真是个癞头年轻人,他招呼着一帮人将受伤的护卫镖师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几个话事的。 南宫碧落见伤员有了照顾,也放下心来,对柳飘飘感激道:“多谢柳姐。” “你我不需要客气。”柳飘飘大方揽住了南宫碧落肩膀。 南宫碧落见柳飘飘还是动不动就姐俩好,轻轻拿下肩膀上的手,将风飘絮等人向柳飘飘引见道:“柳姐,这位是风飘絮风老板,曹雨安曹小姐,这位是云天行云少侠,我和王总镖头这次就是为了护送风老板和曹小姐去益州走商才路经此地,云兄与我们同路,结伴而行。” 柳飘飘对他们三人抬手一礼,目光却落在了风飘絮身上不住打量起来,心头越发困惑。“飘絮?原来这位风老板也是位姑娘,难怪明眸唇红,好生漂亮。” “不过——”柳飘飘目光在南宫碧落和风飘絮身上来回,若是个女人,这南宫妹子紧张得和她心上人一样是闹哪样?还是说那面具下不是绝色而是见不得人的隐晦? “不过什么?”南宫碧落察觉到了柳飘飘的好奇,她一边故作疑问一边又道:“出门在外女扮男装是为了方便,何况她们二人不会武功,要不装成男人,刚才花狐彪那帮人就更加疯狂。那帮人真的难对付,好在我们运气不错,柳姐来得及时。” 柳飘飘听到花狐彪他们,便被转移了注意,冷笑了一声后,对南宫碧落道:“我是真想来一招黄雀在后,没成想遇上了你,要不是你破了他们那破烂暗器阵,我们柳叶寨还捡不到花狐彪的人头。好了,别站在这里,去后堂慢慢聊吧,看你样子也是有事情要问我吧。”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头,柳飘飘便做了请:“那几位这边请。” 他们几个人便随着柳飘飘去了后堂,后堂比前堂要小许多,像个小祠堂一样,有两张主椅,左右手下来一边排了八张椅子,也在梁上挂了块匾,上写:义薄云天。 柳飘飘坐到了右边那张主椅子,对南宫碧落等人道:“妹子、各位,坐吧。” 南宫碧落率先入了座,随后就都坐下。南宫碧落笑道:“柳姐,自从上次一别你说要回故乡,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成了一寨之主。” 柳飘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立马又笑道:“我才没想到你个捕头还挺乐意干保镖这事,上次是司徒凌霄,这次是这二位姑娘。” “哈,听说最近西南匪患严重,我也有事要走一趟益州,顺路也就一起了。不过迷了路,还碰上了这一片儿的路霸。” 柳飘飘却冷笑道:“呸,黑风寨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一片儿称霸!妹子,你们去益州走这条道也没不算迷路。只不过啊你们大概刚一踏进湘西地界就被盯上了,这一片八山四十二寨,路不止一条,被各个寨子把守,你们路上随便遇上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山寨的探头,其中肯定有黑风寨的人才把你们引到这儿好下手。” “就好比为我们指路的那位樵夫大哥就是柳姐你们寨子里的探头?” “呵,你说得没错,他是我们寨子的眼线,我们会赶到那里截黑风寨胡,也是他快马回来通报,他在那里是为了阻止大商队走这条道,那一片本就是官道,可是他黑风寨想要独霸,我们柳叶寨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柳飘飘说起这个黑风寨就恨得牙痒痒。 第405页 “这么说你们就是死对头?” “哼,不止我们,各个寨子都互相看不顺眼,只是柳叶寨和黑风寨实力要强一些罢了,但凡我们两寨斗,他们就不会出面,好让我们两败俱伤,趁机吞并。” 曹雨安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这山里全都是山贼?” “呵呵呵,说都是山贼多难听啊,还是有些寨子是与世无争的,固守深山鲜少与外人交流,而且我们柳叶寨和黑风寨那帮子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也不一样,我们是收过路费,但也保商旅安全离开。” 曹雨安嘀咕道:“路是公家的,过路还要收费,给的不是人家的血汗钱吗?” 会武的大都耳聪目明,柳飘飘自然听到了曹雨安的嘀咕,她略带嘲讽地瞄了曹雨安一眼,“公家?这里的路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祖辈累积开垦出来的,朝廷出的那点儿钱还不够喂他们自己的官。何况入庙要拜神,进山莫踩偏,各地有各地的规矩,遇上了劫道的是点儿背,这世道谁都要生存。” 南宫碧落身为官差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碍于和柳飘飘的交情,没有多话。 他们也算听出来了,这一片不止山匪多,争斗还很严重,商旅入了这里就是羊入虎口,运气好的能破财免灾,运气不好的遇上黑风寨那样的就是客死异乡。 柳飘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样的话题会引起不愉快,便笑了笑又道:“哎呀,不说这些了,来者是客,你们来了我这柳叶寨就放心吧。南宫妹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就得好酒好菜招待,我看你们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也都累了,先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晚上我设宴,我们喝个痛快。” 王振兴一本正经道:“寨主好意我们心领了,酒宴就免了吧,镖师在外不喝酒,借住贵宝地,有个歇脚地方就好,不用劳烦设宴款待。” 柳飘飘脸色顿时一冷,不过也没说什么,对南宫碧落笑道:“那南宫妹子你们几位不是镖师总不会拒绝吧,妹子你可说过再见面要陪我好好喝上一回的。” 南宫碧落笑了笑道:“柳姐开口我自然不会拒绝,不过现在先将他们安顿一下吧,王总镖头也受了点伤,我也需要去看看商队里其他人的情况。” 柳飘飘也是个聪明人,见只有南宫碧落发话就知道与其他人还不到热络畅饮的地步,她对南宫碧落冷笑了一下,却又叹了一口气:“唉~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好吧,都跟我来吧。” 柳飘飘起身往外走,南宫碧落他们自然也跟了上去,从大堂出去后,一个山中村寨就跃然于眼底,本以为就是个几十号人的山贼窝子,没成想竟然前是场坝砂石地,后面屋舍排对排。 人口不少,男女老少,鸡鸭牛羊,整个山寨依山傍水,规模不小,被一圈高高的木栏围住。 大堂前面的坝子尽头是一扇非常高大的木门,就和城门一样。门外头外头几里路就是一条小溪经过,寨子里四周还建有很高的岗哨亭,有人看守站岗,坝子里面摆着兵器架,放着练武的大石锁,大堂后面就是普通的村庄光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没有高大的院墙,只有篱笆围绕的瓦房,有些还是竹楼,再往那些住房后面去,就是一座苍翠青山。 再看一下他们刚才出来的堂口屋,是这里面最气派最高的建筑,门牌处一块金漆匾高挂:柳叶寨! 曹雨安和风飘絮下马车时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光景,所以不算惊讶,但另外三人着实被这规模惊诧了一番,这看起来就是个隐居世外的朴实山村,但柳飘飘他们着实干的是山贼的事。 南宫碧落看到了几个追逐打闹的儿童,一想到他们长大了也可能干上打劫厮杀的事,不免微微摇了摇头,察觉到旁边风飘絮的注视,对她笑了笑,收拾了心情。 曹雨安在一旁将她们的神色看了个仔细,心里面越发没有底起来,为何南宫碧落总是只注意到了风飘絮? 柳飘飘带着南宫碧落他们绕过了堂口,去了堂口侧面的一座大竹楼,南宫碧落看到了竹楼侧面他们的车马货物,想来这里就是安置他们的地方。 柳飘飘带着他们走了进去,竹楼虽大但是挺简陋,房间挨着房间,不少房间已经住了南宫碧落他们的人,来到两间空房前,柳飘飘对王振兴和云天行道:“二位你们就住这两间房,山里人没什么讲究,希望不要介意简陋。南宫妹子,你们几个女人随我去我住的地方。” 南宫碧落三人就随着柳飘飘穿过竹楼,走过一座几步的小拱桥,来到了柳飘飘住的地方,也是竹子搭建的房子,但比云天行他们那里要好不少,也更精致,房间不多,但足够她们住。 柳飘飘分了三间房给她们三个,开门见山道:“都是女人我也就明说了,这里毕竟是山寨,东西比不得城里精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如果缺什么,也不要闷着不开口,能找来的我一定找来。” “柳姐,有这样的住处已经够了,这样的竹屋很独特。不过我们随行的还有四个女子,我想也要让她们住过来,其中一个被霹雳弹所伤,需要一间清静一点的屋子我好为她疗伤。” “没问题,我这里是寨子里最清净的地方,你去把她们带过来便是,我现在先带她们二位去换洗一下,浑身都脏兮兮的。” 曹雨安道:“我也想换洗,可我们的行李还不知道被堆到哪里了。” 第406页 南宫碧落道:“去货车那里翻一下,应该能找到。” 柳飘飘却阻止了,“不用,我看我和她们身形也差不多,我这里有穿的衣裳。” “这——”南宫碧落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风飘絮,风飘絮便点了点头,她很随意。 柳飘飘突然笑了,目光又在南宫碧落和风飘絮身上来回转,“呵,妹子,你还真的挺顾及这位风姑娘,换个衣服罢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柳飘飘此话一出,三人神色各异。 第140章 柳飘飘的话让南宫碧落三人莫名地一阵沉默。 南宫碧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是顾及风飘絮,包括现在无言也是,目光总往风飘絮身上瞄,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大大方方表明她就是在乎她。 风飘絮则皱了眉,暗道这柳飘飘口无遮拦,果然是个**烦。 曹雨安心里却是一沉,一会儿看看南宫碧落,一会儿又看看风飘絮,果然她们之间是有什么吧?就算没有,风飘絮对南宫碧落来说也是特殊的。 这三个人的神情尽数落入了柳飘飘的眼里,好奇心是越来越重。 柳飘飘一旦起了好奇是憋不住的,刚才人多不好问,现在就她们几个,有疑问就不想憋着,还以为就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之间有些奇怪,怎么这曹雨安的神情也不太对头?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突然不说话,我说错了什么吗?”柳飘飘歪头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知道一味沉默只会更显奇怪,便笑了笑道:“没有,只是你突然这么一说,让我有些诧异罢了,其实我和风老板我们、” “其实是干娘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碧落好好照顾我,她才会这么顾及我的感受,她呀太听干娘的话了,反而有些小题大做,弄得我好像很挑剔似的。”风飘絮截断了南宫碧落的话,还斜了南宫碧落一白眼。 这人交的朋友不是话唠就是好奇心旺盛,这柳飘飘分明就是下了套等着,一句‘没有’就行了,后面还接什么话! 柳飘飘注意力被风飘絮引去,询问道:“这干娘是?” “我的干娘就是碧落的娘亲,她视我如己出,这次出门要我们相互照应。”风飘絮笑了起来,这一句话回的是柳飘飘,却是说给三个人听的。 南宫碧落嘴角勾了起来,风飘絮又把她娘搬出来提醒她了,不过听惯了她‘南宫南宫’的叫,这一声‘碧落’倒让南宫碧落新奇不已,好心情多过不乐意。 曹雨安听了这话,稍稍放宽了一点心,风飘絮好像真的只拿南宫碧落当好姐妹。 柳飘飘也状似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这样,你们还是干亲姐妹啊。呵呵,我这南宫妹子还是个孝顺女儿,这么听娘的话,真是浑身的优点。” 风飘絮笑着接道:“她是不敢不听干娘的话,在外面她是英明能干的女神捕,在干娘面前她就不行了。” “哦?怎么个不行?”柳飘飘追问,连曹雨安也来了兴致。 风飘絮见状顺势道:“三言两语说不清,让她去接青儿她们,我们撇开她坐下来慢慢聊,如何?” 柳飘飘哈哈一笑,“哈哈,说得也是,把正主支开了,我们才能聊些她不愿意说的事。南宫妹子,你快去把那几位姑娘也带过来,她们二位交给我,二位这边请。” 不得不说风飘絮不愧是八面玲珑的风月楼之主,柳飘飘带有目的的试探就这么被她化解了去,还顺道安定了一下曹雨安。 南宫碧落见柳飘飘带着她们二人朝里屋走去,她看着风飘絮的背影,又是无奈又是佩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去接青青她们。 来到安置商队众人的地方,南宫碧落先去找了王振兴,询问了一下折损情况。 王振兴叹息道:“唉,这一次还真是够危险,重伤四人,总共挂彩一十八人,损失了四匹马,若不是有你和风姑娘那几个护卫在,我王家镖局镖镖必达的名声恐怕就保不住。” 南宫碧落皱了眉,“这次虽没人死亡,但也元气大伤,这对于我们上路恐怕有影响。” 王振兴:“我也是在担心这个,队伍必须要休整和补给,这少说也得耽搁个六七天,可是这里——” 南宫碧落见王振兴看了看周围欲言又止,一想便明白过来,“总镖头是对柳叶寨心有芥蒂,觉得在这里停驻不太好?” 王振兴如实点头,“是了,柳叶寨怎么说也是山贼窝,而且柳飘飘这人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我确实有些担心,希望南宫你不要见怪。” 南宫碧落摇头示意无妨,“总镖头的顾虑情理之中,不过我倒认为这里是个休整的好地方。从柳姐带我们上来还要蒙眼的情况来看,这柳叶寨位置隐秘,环境良好,我与柳姐又是生死之交,我们在这里寄住,一来比我们在荒郊野外露宿安全,二来也可以顺道探听一下附近的路况。” “这个地方山路崎岖,没有城镇,号称有八山四十二寨,如果不多了解一下,只怕之后还会遇上麻烦。总镖头就放心住下来,让弟兄们把伤养好,名声这种东西有虚有实,打开了柳叶寨这条路子,以后王家镖局再走这片儿过,也就有了关照。” 王振兴的神色和缓了一些,“是这个理了,何况镖师就怕路子少,在这里养伤,也算帮骏儿、燕儿多开道门路,毕竟以后镖局是要交到他们手里的,我们走过的老路不一定就好走。” 第407页 “哈哈。”南宫碧落笑起来,“不管老路还是新路,只要不走弯路就好。” 王振兴也笑起来,他们二人又聊了几句,南宫碧落便去带青青她们四人去柳飘飘所住之处,她们四个刚好在一起,找到她们的时候,青青还没有醒,芙蓉和王飞燕都受了点轻伤,菱儿煞白着脸为她们上着药。 南宫碧落探了一下青青的脉,除了觉得虚弱之外,还觉察出些许异样来,“奇怪,怎么青青姑娘的内力时断时续,内伤之余,好像——还中了毒?” 王飞燕诧异道:“中了毒?青儿姐挡下了霹雳弹昏过去后就一直被保护着,怎么会中毒?会不会是不小心蹭上了黑风寨暗器上的毒?如果是的话,我这里还有柳叶寨兄弟给的黑丹。”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中了毒,可惜她没有和她娘还有流觞多学一点医术,只能为青青疏导一下内伤。 她将青青扶坐起来,然后坐到了她背后,双掌运气贴在了青青后背,将内力传送了进去,为青青治疗起伤来,青青受的伤虽不至死却也不轻,不好好调养恐怕折损寿命,等不到带去柳飘飘住处,先为青青稳定一下内伤,一会儿也好搬运。 南宫碧落专注为青青疗起了伤,却没有注意到刚才芙蓉听到青青中毒时那奇怪的神色,像是害怕南宫碧落察觉什么的样子。 这一疗伤就是一个时辰的入定,连王飞骏和云天行都来了这间屋子。 王飞骏是来关心他妹妹,云天行则是为了来找风飘絮,虽然他知道风飘絮不在此处,但他也并不知道柳飘飘的住处在哪里,何况柳飘飘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女魔头,这里是她的地盘,他也不敢贸然乱走。 一屋子的人就全都耐着性子看着南宫碧落为青青疗伤,识趣地都没有说话,青青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南宫碧落本是闭着眼睛专心疏导着青青体内的内力,突然睁开了眼,双掌一个变换,沿着青青的脊柱左右点了几指,青青一下子就迫出一口鲜血,然后倒在了南宫碧落怀里,吓得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南宫碧落为青青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和额头上的细汗,然后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不一会儿,青青就幽幽转醒。 “醒了!”王飞骏叫了一声,被王飞燕扯了一下,立刻明白要安静。 青青睁眼看到的就是笑容和煦的南宫碧落,虚弱道:“多谢南宫捕头耗费内力为我疏通经脉。”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轻声道:“一点内力而已,重要的是你没事,你觉着怎么样?” “舒服多了。” “那便好。你先顺一会儿气,一会儿带你去更好的房间休养。”南宫碧落又为青青把了一下脉,确定她内息增强后才松开。不过那种奇怪的感觉还在,她想要询问一下青青,却见青青已经闭上眼休息,便暂且放下疑问。 南宫碧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人也懂得安静不吵青青,只有芙蓉关心道:“南宫捕头,你用内力为青儿通了一个多时辰的经脉,你没有大碍吧?” 南宫碧落笑着摇头。 习武之人都知道疏通经脉是极耗内力的事,内力若不够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体虚力弱,众人见她神色如常,甚至连汗都不曾有过一滴,足见其内力之深厚。 “虽说南宫捕头内力深厚,但毕竟会有折损,我代青儿再谢大恩。” “言重了,你们要谢应该要谢风老板,没有她我也不会有足够的内力救助青青。” 南宫碧落此言一出,众人心生疑惑,见南宫碧落不愿多透露,也就没有追问,惟有云天行乘势问道:“对了南宫捕头,飘絮姑娘呢?她和曹姑娘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看青姑娘?” “她们在柳姐那儿,我也只是过来将青青她们带过去住的,女子住在那边要方便一些。” “这样啊,那一会儿我和王兄一起帮忙将青姑娘抬过去吧。” 王飞骏一听低笑起来,“天行啊,你为了追求风老板还真是找尽一切机会啊,烈女怕缠郎我看好你。南宫姐我们一会儿帮手抬青青,我看你和风老板关系近,不如帮天行兄说说好话吧。” 南宫碧落听到王飞骏的话眼皮跳了跳,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天行和王飞骏,然后道:“抬人需要担架。” 她不阻止他们抬人,却不提为云天行说好话的事。 “好,我去拿。”王飞骏应了声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担架。 南宫碧落在睡着的青青身上点了几下,然后将她抱起放在了担架上,带着屋里所有人往柳飘飘住处去。 正是黄昏时分,落日挨着青山。 来到柳飘飘住处,并没有见到柳飘飘她们,南宫碧落让云天行他们把担架先放下,然后冲屋里喊道:“柳姐。” 片刻,柳飘飘便从里屋出来,“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为青青姑娘疗了下伤。” 云天行见只有柳飘飘一人出来,不免问道:“飘絮姑娘她们呢?” “哦,她们啊,刚梳洗完换衣服呢。”柳飘飘朝里屋喊道:“飘絮、雨安,你们好了没?” “好了。”曹雨安的声音传来。 然后便是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当风飘絮和曹雨安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众人眼前一亮。 她们都换上了苗族的服饰,不是盛装,只是一般的苗女便服,简单不繁琐,穿在她们身上灵动且多了一分俏皮,平日里她二人都是稳重之人,几乎看不到娇俏之感,这苗服一穿,倒带出了大山的灵气,而她们又本是气质极佳之女子,十分夺人眼球。 第408页 夕阳余晖正好,姑娘好似梦中人,画中仙。 “哈哈,果然人美穿什么都好看。”柳飘飘非常满意地打量她们,然后回头问道:“怎么样?我的衣裳穿在她们身上很合适吧!” 所有人都点了头,纷纷围上去夸赞起来。 惟南宫碧落安静着,微笑如常地立在一旁,并没有上前,但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人群里的风飘絮,看得风飘絮想要蒙上那双眼,不与南宫碧落正面视线接触。 云天行直勾勾地看着风飘絮赞美道:“飘絮姑娘你真美。” 王飞骏笑道:“哈哈,天行你也真是够了,眼里只有风老板,曹小姐不也一样很美啊。” 王飞燕也调笑道:“哥,你就别笑云公子,都知道他心里眼里只有风老板,曹小姐就留给我们夸好了。” 王家兄妹肆无忌惮地调侃云天行,其实也是变相在帮他,可是却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南宫碧落变了脸,笑容不复。 南宫碧落虽不说话,也不上前夸赞,可她的眼里何尝不是只有风飘絮,连表情的变化也值得思量,这样的南宫碧落看在曹雨安眼里是心绪难安,看在柳飘飘眼里就是玩味了。 柳飘飘看着南宫碧落风情万种一笑,看来是有必要好好问一问她这妹子一些事情。她摇曳生姿地朝南宫碧落走过去,然后很轻松就挑起了南宫碧落下巴,低声道:“看得眼睛都直了,妹子你的警觉呢?”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看着眼前的柳飘飘就知道逃不掉一番追问,她仰头将下巴从柳飘飘指尖挪开,并不说话。 风飘絮虽然是在应对云天行和王家兄妹,但注意力仍是放在南宫碧落那里,自然也不会错过柳飘飘举止,她在心底暗骂:说好的收敛,一眨眼就忘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柳飘飘的好奇心,她又来添乱! 第141章 柳飘飘左手勾住了南宫碧落的脖子,身子前倾凑近了些许,仰头看着南宫碧落那双深邃的眸子,巧笑嫣然道:“妹子,你老老实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南宫碧落手搭着柳飘飘的腰,扶正了她斜倚过来的身子,笑着轻声道:“柳姐,何出此言?” 柳飘飘一见南宫碧落这种故作高深的神情,就不禁翻了一个娇媚的白眼,“你当柳姐这三十多年白活了吗?你、风飘絮,还有那个小白兔似的曹雨安之间古古怪怪的模样,当我眼瞎啊。” 柳飘飘用无掌的手腕托起南宫碧落的下巴,“还有你这双眼睛里装满的情愫难道还有假吗?柔情似水,多看几眼都腻得慌。” 南宫碧落含着笑,左手轻轻握住了柳飘飘残疾了的右手,几分放纵几分无奈道:“柳姐,你还是喜欢动手动脚,你这样对司徒就算了,对我就收了这份风情吧。” 柳飘飘撅了嘴,倒没有阻止南宫碧落将她的手挪开,嗔怪道:“你少来,不准转移话题,请正面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南宫碧落依旧没有回答柳飘飘,而是瞄了一眼柳飘飘身后已经看过来的众人,低语道:“柳姐,他们可都看过来了。” 柳飘飘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个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很嫌弃她勾搭着南宫碧落的行为,总之不太友好,反观同样被看的南宫碧落就一派泰然自若,行为举止与平常无异。 从曹雨安等人的神情推测,好像柳飘飘就是个勾引人的女妖,而且还是男女不限的那种,南宫碧落则是被勾引的受害者。 柳飘飘当即皱了眉头,站正了身子,不悦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南宫妹子要被我吃了一样。” 没有人应话,因为在王飞骏他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谁叫江湖上都盛传修罗刀柳飘飘是个行为乖僻且出格浪荡的妖女,本来他们就很奇怪一身正气的南宫捕头竟然会和她是朋友,现在她这样的举动就更让他们觉得为什么她们会是朋友? 柳飘飘仿佛知道他们心里所想一般,脸色越来越冷,南宫碧落恰到时机地接了话:“柳姐当然不会吃了我,不过这个点儿,我们确实应该填肚子了,柳姐你不是要拼酒吗?” 柳飘飘一听南宫碧落这话,当即什么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南宫碧落自愿黄汤下肚,还愁有些事不告诉她吗! “说得也是,诸位把这位青青姑娘安顿好,就随我去堂口享受一下柳叶寨的美酒佳肴。”柳飘飘这般说道。 众人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点头,王飞骏和云天行就将青青抬了起来,然后随着柳飘飘将青青安置到了房间里,风飘絮等人紧随其后。 安顿好了青青,柳飘飘便道:“好了,我早就叫癞头他们备宴,现在正好,诸位这边请。” 风飘絮却道:“柳寨主设宴款待理应到席,不过青儿受伤,不能少了照顾,我就不去了。” 柳飘飘啧声道:“啧,我这里难道还会少了人照顾吗?” 风飘絮还是摇头,“青儿尽职尽责保护我,我也想为她尽点力,你们去吧。” 柳飘飘还想说什么,南宫碧落先开口道:“柳姐,风老板想照顾青青就让她照顾吧,再说今天大战了一场,伤的伤,乏的乏,我看酒我陪你喝,宴席就推后吧。劳驾贵寨的人帮忙送点饭菜给我这些朋友就行,如何?” 柳飘飘哼了一声,“你说了算呗,酒从来都是和对的人喝才有意思,今晚愿意的就去,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 第409页 南宫碧落笑道:“不会不愿意,是有心无力,总要给伤员一个喘息的时间,今晚就飞骏、云公子还有我作为代表陪柳叶寨的朋友喝个痛快。” 柳飘飘表示无所谓,在她眼里只要南宫碧落去就行。 南宫碧落对风飘絮等人点了点头,随后便领着王飞骏二人和柳飘飘一起离开。 曹雨安其实是想要一起去的,不过碍于其他女子都没有前去,她去了恐怕也只是让南宫碧落等人凭添顾虑罢了,再看风飘絮已经坐在了青青床边,一副不为外界打扰的样子,她也就带着菱儿回了屋,莫名的她会把风飘絮的行为作为标杆,下意识去仿效,风飘絮选择不去,她也就不去。 王飞燕还留在青青房里,见芙蓉规矩地站在风飘絮旁边也一言不发,她在这里也无所事事,还是风飘絮开口道:“飞燕,你也回房休息吧,出门左拐第三间就是安排给你的房间。” 王飞燕求之不得,当即点了头,“好的,我就不在这儿守着了。” 王飞燕离开后,风飘絮一个眼神,芙蓉立刻就去将房门关上,等她回身,风飘絮已经在为青青把脉且神色冷凝。 芙蓉主动汇报道:“青儿的内伤是南宫捕头所治,她点了青儿的睡穴,让青儿好好休息,不过南宫捕头好像也察觉到了腐心丸的毒。” 风飘絮放下了青青的手,“在这里除了她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治青儿的内伤,至于腐心丸,她不是干娘和流觞,恐怕只是察觉到了一点异状而已。等青儿内伤好转一点,为她服下定期缓解的药就没事。对了,你的伤怎么样?” 芙蓉见风飘絮也关心起她来,立即回道:“没有大碍,皮外伤而已。” 风飘絮点了点头,然后沉吟了片刻,问道:“京城方面有没有联系?” “露营那几天有过,京城无异状,上面有了解了一下我们和南宫碧落近况,传令想办法让南宫碧落在外多逗留一段时间,拖过秋闱。” “秋闱。”风飘絮呢喃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我让瑶红排除南宫家附近的眼线排除得如何?” “瑶红师姐已经安排妥当,不过大师姐我们既然要瞒着上面做事,为什么还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排除南宫家附近的眼线?” 风飘絮冷冰冰地瞥了芙蓉一眼,看得芙蓉低了头,她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师父把你们交给我就是想要我带着你们挣脱行尸楼苦海,推翻行尸楼这颗毒瘤,为此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可是只有南宫家的人——” “大师姐还是在介怀南宫昊天的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 风飘絮沉默着不再说话,芙蓉也就不再多话,像她们这种隶属瑶红管辖的暗卫是跟着风飘絮最久,也是最了解她秉性的人。 “昨日因是今日果,没有南宫昊天我不会给南宫碧落五宝丹。不给南宫碧落五宝丹,青儿就会落下病根,呵。”风飘絮自嘲地笑了一声,笑的却是自己的犹豫不决,她收拾了心情又问道:“竹无心有没有来信?” “来了,她要任沧海下落。” “果然。”风飘絮不再说话,轻轻拉着青青的手,想着云天行的事,可南宫碧落总会时不时冒出来扰乱她的心绪,多年磨砺的心性被南宫碧落搅裂了缝。 却说南宫碧落这头,堂口里面一片热闹,案桌筵摆席地坐,好酒好菜迎客人,宽敞的大堂里摆放的矮长桌,围成了方形,没有椅子都是或盘腿或跪坐席地,毫无拘谨,没有大小,互相了解过后,王飞骏和云天行对柳飘飘稍有改观。 “哈,原来你们来时还有听到老娘在这条道上抢男人的传言?”柳飘飘爽朗大笑,“我是抢男人,不过那是以前。” 柳飘飘仰头喝了一口酒,脑海再忆风拂柳已经释然,“他们拿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放,到处散播谣言,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我柳飘飘是个淫娃荡妇。嘴长在他们脸上,我就当他们脸上放屁。现在我不抢男人,倒盼着哪天有个男人能把我抢走!” “头领,我们啊!”她手底下的人接连起哄。 “滚!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给老娘提鞋都不配。等你们哪天有我南宫妹子这般本事才能入眼。”柳飘飘抱着酒坛走向南宫碧落所在,一屁股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抬腿就翻了过去,两腿叉开毫无顾忌地将南宫碧落困在当间。 南宫碧落不禁皱起了眉头,就算自己是女人,这柳飘飘也太豪放!“腿收起来,注意影响。” “老娘偏不。除非你把这坛酒喝干净。”柳飘飘将酒坛塞到了南宫碧落怀里。 南宫碧落眼微眯笑起来,“我记得以前说过对坛饮煞风景,我还是用我的酒杯慢慢品吧。” 柳飘飘按住了南宫碧落想去举杯的手,“少来,来了柳叶寨就有柳叶寨的规矩,没有杯子只能对坛吹!” 说着她夺过了南宫碧落手里的酒杯,可南宫碧落却反手按住她拿酒杯的手,两人目光一对,嘴角都扬起了笑,以酒杯为彩头手腕交错争夺起酒杯来,大堂内火光照残影,这两人手上功夫厉害,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从她们二人的表情看来,还是南宫碧落要技高一筹,柳飘飘越抢脸色越难看,出招也越急,反观南宫碧落仍老神在在,手上也是游刃有余,无论柳飘飘怎么把杯子抢过去,她都有办法将之抢回来。 第410页 最后柳飘飘恼羞成怒将杯子朝后面一扔,南宫碧落当即一跃而起,从柳飘飘身前飞到了身后,接住了酒杯不说,还顺势离开了柳飘飘禁锢,正得意地举了举杯子。柳飘飘旋即一起身,一支柳叶镖就将南宫碧落手中的酒杯击碎,随后柳飘飘抱起酒坛,朝着南宫碧落用力扔了过去。 南宫碧落稳稳当当拿住酒坛,被其中的劲气激荡,身子也旋转了一圈,然后无奈道:“你这是耍赖,不讲道理嘛。” “这是老娘的地盘,我就是道理!来啊,还不敬南宫捕头酒,把柳叶寨的待客之道拿出来,别怠慢了我们的客人!” “是!”柳叶寨众齐来一吼,随后将几张案桌拼接在一起,一连二十坛酒就有序地摆上了桌。 “来者都是客,美酒敬新朋,喝了柳寨酒,情义挂心头,请!”这柳叶寨的人还一起来了段敬酒词。 南宫碧落等客人俨然成了柳叶寨集体灌酒的目标,自柳飘飘往下,一共二十几人轮番上来敬酒,含蓄点的用阔碗,豪放起来的直接抱坛。 不到一会儿,云天行就被灌趴下了,趴在桌子上,俊脸一股子傻样,自己给自己倒酒,送到口中又顺着嘴角流出来。王飞骏酒量要好一点,干趴下几个人,自己也歪歪倒倒打起了醉拳,和猴儿一样。 再看南宫碧落,一向衣正身端的南宫捕头,此时袖子已经挽到了手肘上,一条腿踩在矮桌上,单手举起一坛酒就一口气不断地倒进了口中,别人敬酒也是来者不拒,大有豁出去奉陪到底的气势,看得柳飘飘和柳叶寨的人双眼放光,大声叫好! 要灌南宫碧落酒的人反被南宫碧落灌倒了不少,就剩下个自称千杯不倒万杯不醉的柳飘飘与她一决高低。 柳飘飘仰头一饮而尽一坛陈酒,放下空坛时,南宫碧落也一并放下了空坛。柳飘飘打了个酒嗝,已有了些醉意,半是赞许半是嗔怪道:“好哇南宫妹子,你是深藏不露啊!我之前看你喝酒都是浅尝即止,还以为你酒量浅,不喜欢喝酒,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酒狂,来来来,接着走。” 南宫碧落秀面通红,神智还清醒无比,按住了柳飘飘又掀开酒坛子的手,柳飘飘真是拼起酒来就不要命,非要把人比下去一样,“酒对于我来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能喝,醉少。柳姐差不多了,再拼下去也没有意义。喏,你的弟兄都已经上了头。” 堂内还能好好站着的就剩下了南宫碧落和柳飘飘,像王飞骏这种走蛇形步的不算。 “哈,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喝不过老娘就算了,连你都喝不趴下。活该癞头光棍儿赤条条,丢脸!”柳飘飘放下了酒坛子,准备缓一口气。 南宫碧落也眨了眨眼,用拳头背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便是这时堂内来了一声吼。 喝得醉醺醺的云天行突然直起了身子,大声喊道:“飘絮姑娘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飘絮姑娘!喜欢、嗝、喜欢、” 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还是能听到他在不断呢喃着喜欢和风飘絮的名字,南宫碧落的手垂了下来,眯眼看了一会儿又趴下去的云天行,然后朝着大堂外走去。 她跨出了大门,就势坐在了门槛上,看着柳叶寨的夜色,吹着夏夜的风,也散着酒气。 不一会儿,柳飘飘也拿着一小壶酒走了出来,与她并排坐在了门槛上,看着南宫碧落平静的侧脸,用手中的酒壶碰了碰她,‘嗯’了一声,眼神询问她要不要?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喝。柳飘飘白了她一眼,也没有勉强,自己喝了一口后,摇晃着酒杯,也望着远方,静静看了一会儿后,轻声向南宫碧落问道:“妹子说吧,姐姐我早就准备好听故事。” “哈哈,有什么故事。”南宫碧落笑起来,“无非是人之常情罢了,为情所困而已。” “啧啧啧,南宫碧落为情所困,我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你是南宫碧落啊,怎么会为情所困?” “这是什么道理?”南宫碧落觉得十分好笑,想到风飘絮,却难免幽幽一叹:“唉~” “完了完了,你是真的红鸾星动。”柳飘飘看着南宫碧落连连摇头,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自己个儿琢磨了半天,然后又自己笑起来,感慨一叹:“好了,是我不小心把你放上了禁欲无情的神坛,没想过你动情的样子。现在见识后,觉得你自持冷静得讨厌。” 南宫碧落并没有反驳柳飘飘,只安静听着她说。 柳飘飘又笑嘻嘻将胳膊肘放在了南宫碧落肩上,“呐,告诉姐姐,你喜欢的人是?” 南宫碧落抬眸瞥了柳飘飘一眼,“凭柳姐的眼力看不出来?” 柳飘飘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大堂内云天行又叫起来,这一次王飞骏还在一旁起哄:“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风飘絮,知道你非风飘絮不娶,傻了吧唧的,好歹你也是师出名门,干吼什么用,强势一点直接去本人面前吼。” 南宫碧落神情冷了下来,柳飘飘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羡慕和失落。这不该出现在南宫碧落脸上的神情,让柳飘飘酒意上头,想要一酒瓶子给那两个酒疯子砸过去。 好死不死,那醉醺醺的王飞骏还迈着醉猫步坐了过来,搭住南宫碧落肩膀,酒气冲天道:“南宫、嗝、姐,我就说让你帮帮天行这小子吧,你帮他向风老板说说好话,成其好事,这小子就不会在这里借酒消愁。” 第411页 南宫碧落脸色顿时阴沉,好脾气地没有推开王飞骏搭着她的手。柳飘飘一酒瓶子砸到了王飞骏头上,骂道:“帮你个棒槌!醉了就好好睡,长舌什么。” 柳飘飘砸得不重,但王飞骏本来就醉了,这一砸还真就晕了过去,咚的一声磕在了门框上。南宫碧落一看,王飞骏头上撞青了一块,哭笑不得地看着柳飘飘,“柳姐你、” “我什么。对老娘来说,你是我救命恩人和生死之交,这混蛋小子摸不着门道,惹你不高兴,就是惹我不高兴,打一下又怎么样,我乐意。”柳飘飘又打了个酒嗝。 南宫碧落哑口无言,她起身将王飞骏横躺在门口的身子挪了挪,让他睡得舒服点,她自己酒劲上头,还甩了甩。 便是这时一个白影从他们跟前掠过,一直咋呼的云天行抄起了轻功,冲了出去,南宫碧落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立即往外追,偏巧此时一声鹰啸,她与京城保持联络的老鹰飞了来,她不得不伸出手臂接住了老鹰。解下了老鹰腿上的竹筒,也顾不上展开信件一看,因为云天行已经朝着柳飘飘住处,跑得没了影。 南宫碧落赶忙放飞了老鹰,收好了竹筒,朝着柳飘飘住处奔去,柳飘飘见状也紧随其后。 当南宫碧落赶到柳飘飘住处,找到云天行的时候,云天行已经借着酒意,堵住了风飘絮的门口,双手撑在门框上,不让风飘絮关门。 “飘絮姑娘,我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照顾你!” “云天行,你喝醉了,给我离开这儿。”风飘絮推了一下堵门的云天行。 “我不!”哪知云天行非但没被推走,还乘机往里面一挤,踏进了风飘絮的房间,一把抓住了风飘絮的手腕,“飘絮姑娘、嗝,我是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做我妻子。” 风飘絮冷冰冰地看着云天行,连话都懒得再说,和一个喝醉酒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她直接掰起了云天行手指,用了将他手指掰折也无妨的力,可是云天行的力气更大,越掰握得越紧。 就在云天行得寸进尺,连另一只手也握住风飘絮胳膊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剧痛使得酒醉的他也不得不松了手,南宫碧落上前将云天行一扯,手臂给他一折,就让他吃痛不能动弹。 南宫碧落将风飘絮隔在了身后,沉眸冷脸凝视云天行,直呼其名字:“云天行。” 云天行扭曲着手臂,疼痛让他怒视南宫碧落,她挡在风飘絮面前的样子也让他觉得碍眼。他另一只手抓住了南宫碧落手背,在上面抓出了几道血痕,“你给我放手!” 南宫碧落神情平静,任凭云天行抓伤了她,也没有松力,只淡淡道:“如果没醒酒的话,我帮帮你。” “啊!”云天行发出了一声痛呼,不只手骨发出了一声脆响,一股内劲还从南宫碧落手上传递到他身上,直冲脑顶,浑身疼痛。 风飘絮有些惊讶地看着南宫碧落的背影,她是想折断云天行手臂不成? 而早就一旁看戏的柳飘飘倒是挑了挑秀眉,嘟了嘴就差没把口哨吹响。 云天行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风飘絮张了下嘴,却又将南宫二字咽了下去,目光落在南宫碧落被抓伤的手背上,选择了沉默。 南宫碧落始终不是那种会折断一个醉鬼手臂的人,见云天行已经受力吃了痛,也没有力气再抓她,便慢慢松了手,云天行一个趔趄,后退撞到了门框上,却不想这一撞,竟然吐血了。 云天行吐了一口血后,滑坐到了地上。 这一出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是一惊,南宫碧落赶忙过去帮他探了一下脉,眉头不禁一皱。 柳飘飘立即上前问道:“这小子什么情况,这么不扛痛?” 南宫碧落摇了下头,将云天行扶正,就地坐在了云天行后面,“不是,他之前抗流星铳受了内伤,非但没有好好调养,今晚还硬抗豪饮。刚才又情绪激荡,我那内劲一刺激,他一运气就加剧了内伤。” 南宫碧落一边说着,一边还帮云天行运功疗伤,与治疗青青一样,也为云天行运功疏导内息,只是没有那么久,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南宫碧落就收了功,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好了,他需要静养几天,我把他送回去。”南宫碧落说完就准备扶起云天行。 此时却是风飘絮上前来帮了手,她扶着云天行的另一边,将他往床边带。南宫碧落见状有些惊讶道:“你想让他在这里休息?” 风飘絮淡淡道:“他醉成这样,又内伤发作,搬过去搬过来麻烦,就让他在这屋里睡,我去芙蓉房里。” 南宫碧落一时无言,帮着把云天行放到了床上,然后看见风飘絮为云天行搭了层薄被,随后风飘絮转头对南宫碧落道:“好了,你也满身酒气,回屋去歇着吧。” 风飘絮说完扫了南宫碧落和柳飘飘一眼,就坐到了屋里的椅子上。 南宫碧落见状,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你还要照顾他?” 风飘絮神色平静,斜眼看着南宫碧落,轻描淡写道:“他是为了保护我受的伤,我在这里观察一下,自然会回屋去。怎么,不行吗?” 南宫碧落张了张嘴,但是迎上风飘絮那双冷眸,又只能把话吞了下去,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对风飘絮道:“好吧,不过别太久,早点休息。” 第412页 南宫碧落说完就在云天行身上点了几下,确保云天行这一睡会睡到大天亮,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此时风飘絮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把门带上。” 南宫碧落回头看了她一眼,气极反笑,受伤的拳头背在身后,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房间,并依风飘絮所言将门带上。 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南宫碧落脸色铁青,闭了眼平复心情。柳飘飘从头看到尾,此时见南宫碧落杵在房门口不动,便走了过去。 “啧啧啧,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南宫碧落没说话,柳飘飘眼珠一转,将手臂又搭在了南宫碧落肩上,凑了过去,媚声细语道:“我说南宫妹子,你要是真喜欢女人,你看我怎么样?比起那些冷冰冰又不知好的人,我可解风情多了,绝对会好好爱你。” “你们在做什么!” 南宫碧落刚嗔了柳飘飘一眼,从身后便传来一声颤了音的质问,南宫碧落转头就看到了曹雨安站在那里一脸惊讶的样子,再看柳飘飘分明就是早就察觉到了曹雨安故意这样说的,南宫碧落不免瞪了柳飘飘一眼,却不推开她。 柳飘飘对南宫碧落的冷眼不以为意,只笑盈盈地看着曹雨安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调情啊。” “你们、你们、”曹雨安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转,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南宫碧落叹息了一声,对曹雨安道:“我们喝了酒,可能刚才吵着你了,还请见谅,之后不会了,你早点回屋休息吧。” “可是、”曹雨安还想要问什么,柳飘飘依着南宫碧落的样子实在太刺眼。 “别可是了,我和柳姐还有事情相商。”南宫碧落语气重了些许。 曹雨安浑身一个激灵,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南宫碧落既然已经说要商量事情,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柳飘飘看着曹雨安那可怜的背影,啧啧称奇道:“妹子,看不出来呀,你还挺招人爱的。” 南宫碧落白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柳飘飘一眼,准备回房休息,可是柳飘飘却拽住了她的手,笑盈盈看了她须臾,然后正色道:“妹子说真的,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支持你,可是我要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个忠告。与其爱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如珍惜一个爱自己的人,那小白兔千金不错。” 南宫碧落皱眉看了柳飘飘一会儿,都不想接她的话,直接就转身走了。 柳飘飘叫道:“欸~我说的可是正经话啊。” 南宫碧落停了下来,依旧不多话。 “嘿~你个傻妹子,莫非你就要这样受闷气啊?我这才看了一天都替你委屈。风飘絮有什么好,人家宁愿向着那小白脸,都不向着你,还不如我呢。你换个人喜欢,皆大欢喜。” 南宫碧落看着那间紧闭的门冷笑了一声,“这个就不劳柳姐操心,她心里没人,我就有机会,睡觉!” 南宫碧落定了定心神,不再停留,她还要回房去看信。 至于委屈?仅此一次了,她能忍让风飘絮,却不会将风飘絮让给别人!她不会一味温吞。 柳飘飘看着远去的南宫碧落不禁连连摇头,然后她又看向眼前这扇紧闭的门扉,耐心且安静地看着。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风飘絮和柳飘飘实打实来了个照面。 柳飘飘见风飘絮一点惊讶和无措都没有,慢悠悠道:“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我南宫妹子多好的人,错过了要后悔的。” 风飘絮冷笑了一下,理都没有理柳飘飘,出了房间,就将房门关上,去芙蓉那里。 柳飘飘看着风飘絮的背影,又看了一下关着云天行的房间,咧嘴笑了起来,“呵,有趣,这个风飘絮——” 柳飘飘抻了个懒腰,眼睛里迷离着酒意,脸上却是十分愉悦,她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回了房,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142章 次日,柳叶寨中,柳飘飘处。 云天行借酒撒疯激发内伤,当他醒来懊悔不已的时候,也因祸得福顺理成章住在了风飘絮所住院中,还得到了风飘絮的关心。 一大早风飘絮就去看望了云天行,还为他端了舒气疗伤的药。 云天行心里有愧,看到风飘絮的时候,羞愧大于惊喜,不敢直视风飘絮的眼睛,“飘絮姑娘,昨晚我、” “昨晚你喝醉了,内伤发作吐了血,现在觉得怎么样?”风飘絮挪过椅子,靠近床边坐了下来,很自然接下了云天行的话,好像根本没有介意昨晚的事。 这让云天行又了一些庆幸,他调动了一下内力,经脉里还有疼痛感,刺激得他脸部一抽搐,想来还要静养几天,他却对风飘絮道:“没什么大碍了。” 风飘絮瞥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云天行的逞强,只是将手中药碗递了过去,“这是调养你身体的药,喝了吧。” 云天行受宠若惊,赶忙接过了碗,“这是你为我煎的药吗?” 其实是芙蓉煎的药,不过风飘絮没说,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云天行。云天行当即喜上眉梢,端起碗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烫到了不说还呛到了,不停咳嗽起来。 “喝个药急什么。”风飘絮又拿回了药碗,还起身为云天行顺了顺了后背,等云天行不那么喘了之后,她坐了下来,用勺子搅了搅药水,舀了一勺送到了云天行面前。 第413页 云天行看见眼前的勺子,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没有醒,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腿,会痛,是真的! 风飘絮要喂他喝药! “嗯?”风飘絮见云天行呆滞不张嘴,发出了一声疑问。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天行哪敢再怠慢,立即张了嘴,嘴角禁不住扬起,痴痴地看着风飘絮。 门口,前来寻找风飘絮的南宫碧落和早早出门看热闹的柳飘飘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南宫碧落眉头紧锁,柳飘飘则发出了‘啧啧啧’的低叹声。 她正准备和南宫碧落说什么,南宫碧落却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离开,柳飘飘看了看房间里面恍若未觉的两人,瘪了瘪嘴,赶忙跟了上去。 在她二人走后,风飘絮朝门口斜了一眼,早就发觉了南宫碧落二人在门口,但她仍然若无其事地喂着云天行药,直到药碗见底。 云天行很是舍不得地看着风飘絮将药碗放下,他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问道:“飘絮姑娘,你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关心?莫非、” 风飘絮打断道:“你是为了护我受伤,我只是做情理之中的事。” “是这样吗?”云天行小声嘀咕,风飘絮像是怕他会错意,又好像是故意遮掩什么,难以捉摸。 云天行暗自揣测风飘絮是否有些被他打动,然后看见风飘絮盯着他,他便又笑起来。,不管怎么说,他感觉风飘絮离他近了一些,“是我学艺不精,几颗火流星就让我受伤在床真丢师傅的脸。” 风飘絮眼里一闪而过异色,“你是说剑飞霜前辈?” 云天行:“是啊,师傅他要是知道我这么不中用,也许就后悔收我为徒,还将龙渊给了我,我真是有负龙渊威名。” 风飘絮:“相传龙渊一直是在剑痴手里,未曾听过他传给何人,难不成他早就将龙渊给了剑飞霜前辈?不过如果你师傅早有龙渊这等神兵利器,怎么不见他使用?”若剑飞霜早用龙渊,竹无心也就不用费尽心思去打听剑痴下落。 云天行:“师公的确早就将龙渊传给了师傅,自己云游四海去了,师傅不用龙渊是因为他偏爱自己那把三尺钉,还有觉得龙渊剑气太锐驾驭不了。” 风飘絮:“连你师傅都驾驭不了龙渊,却把它传给了你,想来是对你寄予厚望。” 云天行苦笑,“其实师傅给我龙渊只是为了让我找到师公的时候,做个凭证罢了。” 风飘絮微眯了眼,“你要去找剑痴,益州?” 云天行赞美道:“飘絮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不错我是要去益州找我师公,师傅要请他出面处理一件大事,可惜有事缠身分不开身,便让我去见师公。” 大事?风飘絮留了个心,便又问道:“听闻剑痴行踪向来飘忽不定,益州又那么大,你们是作何联系的?” 云天行:“呵,师公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行踪连我和师傅也不会告诉,不过师傅让我去峨眉附近等候,我想师公会在那附近出现。” “原来这样。”风飘絮得到了想要的讯息,露出了一抹笑容。 云天行看见那抹笑容,脱口而出道:“飘絮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这次伤得丢脸,却伤得值得。” 风飘絮的笑容加深了,可惜云天行没发现笑容变了味,察觉不到一闪而过的冷酷,就像猎物识别不出陷阱里的诱饵。 柳飘飘这头已经追上了南宫碧落,“喂~南宫妹子,你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但南宫碧落却一点停下来的意向都没有,柳飘飘也只能随着她的步伐不断迈着长腿,“你看看你这脸臭的,看到风飘絮那么关心云天行心里不舒服了吧?” 南宫碧落立即停顿了下来,她看着柳飘飘,沉吟了片刻道:“我承认我不舒服,柳姐就满意了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云天行那小子来了一出醉到内伤博同情,你也可以来一出苦肉计啊。”柳飘飘牵起了南宫碧落的手,“喏,你这手背上被抓得一道道的,难道就不需要关心?” 南宫碧落笑起来,“还是免了吧,小伤罢了。” 柳飘飘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依南宫碧落的性子断是不会做苦肉计这种事,“你这人还是老样子,被众人期待仰仗,就已经习惯了有伤硬抗,有事包揽。不趁机弄点小计策,你怎么赢得美人心啊?” 南宫碧落:“我不想耍这种心机。” 柳飘飘不屑道:“不想耍心机就自己生闷气,你四处乱走不是给云天行那小子机会吗?” “谁说我在生闷气。”南宫碧落确实没有生闷气,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盘旋的鹰,对柳飘飘道:“你既然如此有空,不如带我在柳叶寨参观参观,顺带告诉我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鲜有人打扰风景也好,如何?” “哦~我明白了。”柳飘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南宫碧落嘴一咧,不知道柳飘飘明白什么了。柳飘飘煞有介事道:“你一定是想把风飘絮约出去,然后对她表明心意对不?” “对了一半。”南宫碧落这般回道,眼见柳飘飘仿佛又要说她故作神秘,她先开口道:“走吧。” 柳飘飘摸不清南宫碧落的打算,就只好带她参观起了柳寨。 柳叶寨地处山腹里,四山环抱,河谷流经,十分隐秘,山路九曲回肠,隐有迷阵,南宫碧落询问了很多这边的风土人情以及八山四十二寨的情况。 第414页 经过询问才知道这里原本就是苗汉同居的村落,在宋末混战年间,曾有富贾举家迁徙至此,也因此传闻有宝藏,时常受到其他村寨攻击,尤其是土匪帮子之流。为了自保其衍生,柳叶寨也武装起来,至今发展成为半匪半村的形式,其间迁徙过几次,才最终定居于此,以其天然迷阵为屏障,免受他人攻寨,因为其深居排外的传统,这柳叶寨上隐隐暗藏了许多规矩。 “听柳姐的意思,原来你不是柳叶寨真正的话事人?”南宫碧落随着柳飘飘穿过了村落,往后背的那座巍峨青山走了去。 柳飘飘一边带着南宫碧落爬上山路深入后山一边道:“我充其量就是个名义上的寨主,真正话事的是总瓢把子,也就是我的爷爷。我这个头领最多起个带着他们冲锋陷阵御敌狩猎的作用,管理村寨的还是他老人家。喏,到了。” 说话间她们来到了深山老林的一处山洞前,山洞有两人高,高窄型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外面一左一右有两块椭圆的大石头,石头表面光滑,中间部分绑上了红绳子,像祭祀用的镇山石,诡异中带着神圣。 柳飘飘介绍道:“山洞是柳叶寨的禁地,从祖辈那里传下来说里面供奉着守护柳叶寨的神,其实哪里有所谓神。不过因为这些传闻这片是柳叶寨最清静少人的地方,除了我和爷爷寨子里的人几乎不会上来。来,跟我来。” 柳飘飘又带着南宫碧落往禁地山洞的另一面林子里走,穿过一片的榕树林,来到了一处山涧边。远处是高崖瀑布,近处是榕树老林,近有日影斑驳,远有彩虹流光,左边传来花卉幽香,右边看见兔鹿在丛间出没,鸟鸣水溅,疑似仙境遗落人间。 南宫碧落被眼前景象深深吸引,为自然的风光震慑。柳飘飘呵呵笑了起来,她拉着南宫碧落来到了一株老榕树下,榕树高达十数米,胸径粗壮足四五人合抱,冠幅广展,有锈褐色气根,枝繁叶茂,垂有藤条,恍若梦幻。 柳飘飘一跃而起坐到了榕树一枝横展的粗壮枝干上,然后对南宫碧落招了招手,南宫碧落便也飞身而起,与柳飘飘并排坐下。从叶子的间隙里落下了日光,前面的高崖瀑布也尽收眼底,观其生长态势,日出时太阳从瀑布旁的远山升起,日落时与瀑布辉映,这株老榕树是个绝佳的赏景地。 柳飘飘用胳膊肘撞了撞南宫碧落,“怎么样这里风景不错吧?” “美不胜收!”南宫碧落眼眸里写满了赞叹。 柳飘飘笑容更加灿烂,望着远山回忆道:“这里是最适合谈情说爱不过了,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拿下了当年还愣头愣脑的曲迎风。” 南宫碧落闻言看向柳飘飘美丽的侧颜,而后微微一笑,看柳飘飘主动提及曲迎风的神情是真的已经放下了。现在的柳飘飘更加洒脱自在,灵山养灵人,少女时期固然是美好,现在的柳飘飘何尝又不是美好? “柳姐,我为你感到高兴。” “嗯?”柳飘飘回过神来迎上了南宫碧落真诚的眼睛,嗔笑道:“没头没脑说什么呢。呐,姐姐可把浪漫圣地给你找到了,你不去带你那心上人来?” 南宫碧落神情一顿,然后轻轻一叹,“我也想,只怕她又会百般推辞拒绝,除非是要紧的大事,否则她不会愿意和我独处,更遑论来此赏风观景,暂时不去了。” 南宫碧落说完在枝干上站了起来,然后拿出一支短笛长长的吹了一声,惊飞了林中一群飞鸟,她伸出手臂,片刻之后一只雄鹰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她爱怜地抚摸着老鹰的项背。 柳飘飘见老鹰足上装有竹筒,便知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传信鹰。她古怪地看着南宫碧落,嘴角仿佛抽搐道:“你之前说我对了一半,该不会你要找幽静地方真正目的是为了避人耳目,与人通信吧?” 南宫碧落看了柳飘飘一眼笑而不语。柳飘飘仰视南宫碧落,心中顿时无奈,暗自腹诽:你不是要追心上人吗?怎么现在一副处理公事的样子?真不知道被你这种醉心公务的人喜欢是好还是不好! “头领!” 柳飘飘这边还嫌弃着南宫碧落,那边却见癞头寻来,找到了老榕树下,仰头急道:“头领,瓢把子传信回来了,把手们让你赶快去一趟。” “嗯?”柳飘飘神情一肃立马翻身跳下了老榕树,并对上方的南宫碧落道:“妹子,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好。”南宫碧落依旧打理着那只鹰。 柳飘飘正准备带着癞头离开,却又停下脚步看着高高在上的那道挺拔身影。南宫碧落不骄不躁,沉稳淡泊,看似有情还似无情,仿佛永远从容不迫。柳飘飘眼珠一转,便在癞头耳边低语了一番。 癞头也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南宫碧落,然后连连点头,便和柳飘飘一起离开了后山。 剩下南宫碧落一人,她轻轻抬了抬手臂,老鹰就从她手上落在了枝干上,南宫碧落又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昨晚已经看过一遍的信,信是王锐传来,京城里的鬼祟已经露出了苗头。 南宫碧落不知为何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运气那封信竟然在她手中燃烧了起来。火光照在了她的眼底,火焰逐渐烧到了信纸上‘风月楼’几个字。风一吹过,剩下的信纸就随风吹向了悬崖那边,在空中化作了灰烬。 南宫碧落静坐了片刻,然后又拿出一封信,将老鹰唤了过来,将信塞入它腿上的信筒,将之放飞而去。 第415页 看着老鹰振翅远去,南宫碧落忆起了她和风飘絮的初遇,眼中闪烁蕴含的除了情愫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神情严肃地出了神。 她知道风飘絮有很多秘密。 树风摇曳,榕树的枝叶如颤动的铃铛一般摇晃起来,婆娑起舞。 树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南宫碧落回过神来看过去,便见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了这后山。 风飘絮向来端庄稳健的步伐要稍许急促了些,她四下张望,不为后山美丽的景色所动,更像是在找人,不一会儿就听她喊道:“南宫,你在哪儿?” 南宫碧落疑惑起来,翻身落下了树,正好落在了走过来的风飘絮面前不远,带了些落叶下来,并没有吓着风飘絮,风飘絮脚下顿了一下,便走近了她。 “风老板,你怎么会来这儿?” 风飘絮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宫碧落,一下便明白着了道,没好气道:“不是你让人来转告说有急事在这里相商吗?” 南宫碧落疑惑道:“我没有啊。哦~是柳姐的人告诉你的?” 风飘絮冷笑,“哼,少装腔作势,难道不是你和柳飘飘串通好的吗?” 南宫碧落无辜道:“这真是冤枉,我是有心想要邀你到这里来,不过还没行动。” 风飘絮将信将疑,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后,相信了南宫碧落的话。估摸是多事的柳飘飘擅作主张,不过即使风飘絮相信南宫碧落,但也是南宫碧落有这个心思。她沉默了片刻,扭头就走。 却不想南宫碧落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离开。风飘絮冷淡回头,却见南宫碧落笑盈盈道:“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风飘絮缩了下手,反而被拉得更紧,便冷笑道:“呵,还说不是你主使?” 南宫碧落笑容不变,“真不是,不过柳姐所做正合我心意。我还在苦恼要怎么样才能把你约出来,现在不正好吗?” 风飘絮没好气道:“好什么好,明明是你使诈。” 南宫碧落歪了头,笑着皱了眉道:“怎么是我使诈?只能说明我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啊。” 风飘絮懒得和南宫碧落继续理论,她看了一眼南宫碧落拉着她不放的手,淡淡道:“有事说事,把手松开。” 南宫碧落当然舍不得松手,不过还是听了风飘絮的话。但是手松开后,她却突然长臂一勾,揽住了风飘絮的腰肢,拔地而起,飞了起来,随即和风飘絮一起坐到了老榕树的枝干上。 风飘絮惊慌中一坐稳,当即对南宫碧落怒道:“你!” 这一转头,南宫碧落的笑容就近在咫尺,风飘絮不由得噤了声。因为害怕她掉下去,南宫碧落的手臂还圈着她的后腰,她们两个亲密地紧挨着。 树枝摇晃,光影落下,笑容太晃眼,风飘絮本就不多的怒气烟消云散,眸心映着南宫碧落的模样。 南宫碧落见状,轻轻松开了风飘絮的腰,将手撑在了风飘絮身后的枝干上,好随时护住风飘絮,轻声道:“别乱动啊,不然就掉下去了。” 风飘絮轻轻哼了一声,给了南宫碧落一个白眼,南宫碧落便笑容灿烂转了头。风飘絮看着她恍若出神的侧颜,没好气道:“你擅自把我抱上来吓我一跳,难道就是想把我困在这上面,陪你坐在这里发呆?” 南宫碧落笑容变深,并没有转头看风飘絮,而是道:“我无心吓你,我也不想困你在上面,可是你总是避开我,让我很无奈。你看这里风景多美啊,你不觉得吗?” 风飘絮闻言看了看四周,的确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她是喜欢这样的风景的,就算独坐一天也乐意,可是她害怕,尤其是在南宫碧落身边,“美景又如何?你要是无事,就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南宫碧落看着远方,深深呼吸了一下林间的空气,回道:“谁说我无事,我现在不是正在把我所见绮丽与我喜欢的人分享吗?难得风光静好,你我得闲,静静享受一下这样的时光吧,有你在旁边,心情都要畅快百倍,活着真好。” 风飘絮再度看向南宫碧落侧颜,默然不语,南宫碧落此时转过了头来,也看着风飘絮。 四目相对良久,南宫碧落微笑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有嫉妒,可当看到你照顾云天行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羡慕和嫉妒了,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风飘絮避开了视线,冷言道:“我的想法与你何干?” 南宫碧落:“当然有关,只有知道你的想法,我才好讨你欢心,让你对我敞开心扉啊。” 风飘絮被气笑出了声,“呵,我不需要你讨我欢心,你这样只会让我困扰。南宫,柳飘飘说得对,你应该珍惜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而不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曹雨安是个好姑娘。” “又来了。”南宫碧落转回了头看着前面,瀑布清泉让人心也沉静,她轻言细语道:“曹雨安是个好姑娘又与我何干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接受她就是害了她。我的心里已经装了太多的事,有太多的抱负,曾自认为装不下儿女情长,因为能留下的地方太小。现在有了你,真的已经足够了。” “我不想错过你,据我所知你的心里也未曾有人,何不好好考虑一下我呢?”南宫碧落看向风飘絮,风飘絮也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便一本正经道:“你看看我也算是个不错的人吧。” 第416页 风飘絮还未说话,南宫碧落便摊开另一侧的手掌,有模有样数起来:“我武功好,人品也还不错。长相虽然朴素了一些,但也是端端正正看得过去。朋友多,口碑也好,性子温和,不花心,家人也随和,优点挺多的。最主要的是——” 南宫碧落温柔地看着风飘絮的眼睛,轻声道:“我喜欢你,只想对你一个人讨好,容不下其他人了。” 风飘絮别开了眼,轻骂道:“肉麻,无赖,脸皮真厚。” “呵,我也觉得说这些话有失神捕颜面。”南宫碧落也别开了眼,并不反驳风飘絮的骂言,然后又感慨道:“人生世事无常,我这捕头当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客死他乡。” 风飘絮闻言转过头,眼神一冷,薄怒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南宫碧落看向了她,笑意清浅,眉目温柔,字句清晰道:“所以——飘絮,成为我的牵挂吧。喜欢你是件很开心的事,不愿意放弃和改变,如果你也喜欢我就更好了。” 风飘絮的心颤了颤,她看着眼前笑容温暖且令人安心的南宫碧落,被那双清澈的眼眸摄了进去。那里面是她的影子,她也知道自己眼眸里也是南宫碧落的影子。 她们彼此凝视,在风景如画的深山里,远离了尘嚣,在一株年老的榕树上。 风飘絮的喉咙动了动,口舌有些干燥,她心慌意乱别开了头,不再去看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也轻轻叹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谁也不再看谁,风飘絮却知道刚才她们的心情或许是相同的。 可是她不能让其顺势发展下去,一旦那样,她的防线会分崩离析。 风飘絮沉默着,伸手摘下一片榕树叶,然后放在唇边,安静里树叶吹凑出了清扬的小调,萦绕在她们身边,也化解了沉默下的僵局。 南宫碧落的愁绪被这清扬的吹叶小调吹散,她如同发现宝藏一样欣赏着风飘絮。风飘絮也知道南宫碧落在看她,她能做的只是继续吹奏着适合这深山奇景的曲子,坐在枝叶间,坐在南宫碧落身旁。 任光阴斑驳,时间悄悄流淌。 她已经在悬崖边走了太久,前是深渊,背后是黑暗,她背负着黑暗太久太久,不能够功亏一篑。 一曲终了,吹奏者也不知道是快乐还是悲伤,风飘絮出神呢喃:“有时真想跳下去。” 一了百了,玉石俱焚。 “嗯?”南宫碧落还在回味刚才的曲子,模糊地听到风飘絮说什么‘跳下去’她脸扭曲成了一团,看了风飘絮半晌,无奈道:“你真要下去,我也不会死拦着,不过别突然跳啊,你等等。” 南宫碧落说完就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反倒是风飘絮一阵错愕,俯视树下的南宫碧落。只见她展开双臂高举着双手,冲她喊道:“好了,你真要试着跳一下,就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风飘絮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南宫碧落此举是为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什么,看着下方的南宫碧落,她也不打算再继续在这个太过美丽的地方逗留。 她纵身跳了下去,落下的途中,没有任何辅助缓冲,她切切实实体会了高空坠下的失重感,就好像她真的是跳下了悬崖,她不禁闭上了眼,去想象那种粉身碎骨的毁灭。 不过实际上,她被稳稳当当接在了怀里,在她距离地面还有一丈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跃起抱住了她,她就借由一个暖怀的缓冲,安全落了地。 她被抱着,落地之后,仍然被南宫碧落温柔地拥抱着。 这让枕在南宫碧落肩上的风飘絮眼睛有些发涩,就好像她决心跳入悬崖后,最后迎接她的是温柔的湖泊,不是粉身碎骨的磐石。 她此刻的感觉就是她若跳下悬崖,南宫碧落也会先入悬崖,然后护住她。 风飘絮思及此,有种四肢百骸都筋挛的疼痛,她抬起手想要推开拥着她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却在她耳边轻轻道:“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风飘絮想要推开她的手就略带颤抖地放在了南宫碧落的腰上,既不推开,也不会进一步拥抱,掌心冰凉湿润。 真的只是一会儿,当风又吹过,风飘絮轻轻推开了南宫碧落的身子,迎上南宫碧落怅然若失的目光,平静道:“走吧,回去了。” 南宫碧落虽然有些舍不得,但面对她的拥抱风飘絮没有生气,也不再是一味躲避已经是很大的进展,她懂得什么是适度,风飘絮的心防在对她松懈,离敞开心扉就更进一步。 南宫碧落笑道:“好吧。” 她向风飘絮伸出手,想要牵着她走,其实也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哪知风飘絮看了一眼,竟然将手放了上去。 可惜还不等南宫碧落惊喜,风飘絮则是牵起南宫碧落手翻过来看了一下她手背的抓痕,然后松了手,道:“还是拿药擦一下吧,不然干娘嘱咐你带的药不是浪费了吗?” 说完风飘絮就率先往回走,南宫碧落张开手掌看了一下手背,笑着追了上去问道:“是你帮我上药?” 风飘絮懒得看南宫碧落,“让飞燕或者柳飘飘帮你擦。” “好吧。”南宫碧落故作遗憾,笑容却不改,没有再说曹雨安,她也就放心了,至少风飘絮不会再将曹雨安向她推。 本来就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何必要去伤害一个好姑娘呢,若是曹雨安知难而退就好,若不然也只能狠心明确拒绝她。 第417页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一起下了山,气氛还算不错,到了山脚,却见王飞燕疾步跑来。 “南宫姐姐,柳叶寨出事了。”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地往堂口走去。 第143章 “去他奶奶的,老娘要填平黑风寨!”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刚走到柳叶寨的大房子外面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柳飘飘暴躁的声音,王振兴等人都停留在房子外面,场坝里停驻了几匹马,马上有伤口,地上也散乱着兵器。 南宫碧落一走过去,先向王振兴问道:“怎么回事?” 王振兴摇头,“刚才我们听到柳叶寨响起了阵阵击鼓声出来察看,看到柳飘飘带着人马出了寨子像是去迎接什么人,但是当他们回来,柳叶寨的人情绪就异常激动,拥着几个人就进了堂口,我觉得不太对,就叫飞燕赶快去找你。听情况好像是发生了械斗,柳叶寨伤亡好像挺严重。现在他们在堂口里,我们也不太好进去了解。” 南宫碧落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点了点头道:“好,我进去看看,你们先回住处。” 她与风飘絮交换了一个眼神,风飘絮他们就目送南宫碧落上了台阶,然后转身回了住处。 南宫碧落刚走到大堂门口,便听到里面柳飘飘喊道:“癞头,叫上弟兄抄上家伙,随我去黑风寨!” 南宫碧落加快了脚步,刚到门口就和柳飘飘迎面撞上。她正好拦住了柳飘飘,急问道:“柳姐,发生了什么事?” “飘飘,你给我站住!”这时从堂内也传来一声威喝。 南宫碧落往里一看,就见一名身材魁梧的老人家走过来,抓住了柳飘飘的手,将她拖了回去,并道:“别冲动,你现在冲去黑风寨吃亏的是你。” 这位老人家头缠苗族头巾,身穿苗族衣饰,不过上半身的衣服却脱下了左半边,露出了精壮的身体,左胸处纱布殷红一片,左臂上也还淌着血,受的伤挺严重的,但言行里面半点不露虚弱,很是威武。 “可是爷、瓢把子,难道就任由他们抓走小弟?”柳飘飘挣开了老人家的手,虽没有再往外走,还是气冲冲的样子。 南宫碧落这时叫了一声:“柳姐。” 柳叶寨的总瓢把子立刻就打量起南宫碧落来,“飘飘,这位是?” 柳飘飘平稳了一下情绪,介绍南宫碧落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她,是我的好朋友,女神捕南宫碧落。南宫妹子,这位是柳叶寨总瓢把子。” 南宫碧落抱拳道:“见过总瓢把子。” 女神捕?官差? 总瓢把子听到南宫碧落是女捕的时候神情微微变了变,但很快他也抱拳道:“柳叶寨柳应龙,既然是飘飘的朋友就是柳叶寨的朋友,不过现在柳叶寨有些私事要处理,恕老夫不能好好招待与你。来啊,先带这位差大人下去歇息。” 南宫碧落立马道:“总瓢把子且慢,若是柳叶寨遇上了难事,不知我可否略尽绵力?” 柳飘飘眼珠一转,也立马道:“没错瓢把子,我这妹子文武双全,有她帮忙我们如虎添翼。她不仅破了黑风寨暗器阵,还拿下了花狐彪的人头。” “哦?”柳应龙再度打量起南宫碧落来,显然没想到这高高瘦瘦的女子会这么厉害。“这位,南宫捕头真愿意帮我们?” 南宫碧落:“总瓢把子尽管先将难处讲出来。” 柳应龙沉吟不语,瞄到柳飘飘对他点头,便松口道:“既然如此,这边内堂请吧。癞头,去把所有把手都给我叫来,我们商量一下黑风寨的事,其他人就先下去,呃!” 柳应龙闷哼了一声捂住了左胸,柳飘飘立即伸手扶住了柳应龙,将他往内堂扶去,南宫碧落随着他们一起到了挂着义薄云天牌匾的内堂,不一会儿就有来了几个人。 与上次来这里不同,这次两张主位左边坐了柳应龙,右边坐着柳飘飘,下手边的椅子也坐满了人,除了南宫碧落这个外人,想来都是柳叶寨说得上话的头目。南宫碧落坐了右边头一个位置,想来其中一个位置是癞头的。 南宫碧落还注意到这左边的人普遍比右边的人年纪大,看来这柳叶寨里也有等级分化。 柳应龙看到人都到齐,道:“这次召集众把手是要商量一下我们与黑风寨之间的问题。就在我受于家寨邀请参加喜宴然后返回柳叶寨的途中,黑风寨的寨主高雄在半道上埋伏杀了我们三十个兄弟,还掳走了柳平,你们说这个仇我们要不要讨!” “要讨,必须讨!”下面一阵附和,南宫碧落则安静的听着。 “这笔债我们是一定要讨的,不过这次总瓢把子去于寨明明是秘密行事,怎么还会被黑风寨知道?而且从地理位置上,那里也不是黑风寨行动的地盘,怎么还能绕到途中埋伏?”说话的是左边第二位的男人,也是那边唯一一个年轻一点的人。见他浓眉大眼,脸型方正,虽不俊朗,也是周正稳重,年龄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 柳应龙:“蒙禾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看这次我被埋伏是早有预谋,高雄这次显然是要一举把我斩杀,出动了黑风十二煞几乎杀光了我带去的所有人,要不是柳叶寨的勇士死命护我逃脱,恐怕我已经交代在那里。” 柳飘飘也道:“难怪黑风寨拦击南宫妹子他们的时候就来了个花狐彪和癞头陀,原来主力全都去埋伏总瓢把子。高雄这人向来心狠手辣,平儿落入他们手里恐怕、” 第418页 “那我们现在立刻带人杀去黑风寨将柳平抢回来!”堂下有人提议。 蒙禾却道:“不行!现在平儿在他们手里,我们贸然前去也许正中他们圈套。” 柳应龙:“蒙禾这话在理。自从飘飘回来后,黑风寨向来避免与我们大肆冲突,所有械斗争夺都是小规模的游击战。然而这次高雄埋伏我能大获全胜,除了黑风寨本来的高手,还仰仗了特殊火器和奇怪的暗器,杀得我们柳叶寨的勇士毫无招架之力,我想他一定是请了什么高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啊!!!” 柳应龙突然一声大叫,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只见他捂着左臂满脸痛苦地蜷缩着。 “爷爷!”柳飘飘当即跪了下来抱住柳应龙,让他枕在她腿上,却见柳应龙嘴唇乌黑,满脸黑气显然是中了剧毒。 “总瓢把子!”众把手也围了上去。 “爷爷。”柳飘飘伸手去碰柳应龙的脸,柳应龙却张开口朝她咬了去。 “小心!” 还是南宫碧落反应迅速顺手在旁边的人身上一摸,将那人身上别着的匕首往柳应龙嘴下一塞,坚硬的刀鞘被咬裂了缝。众人惊骇之时,南宫碧落赶忙将柳飘飘拉了起来,柳应龙也随即翻身而起,一掌朝着南宫碧落打去,南宫碧落护着柳飘飘对出一掌。 两掌相触,南宫碧落后退了两步,柳应龙被震得往后翻滚了一圈,然后大叫着打伤了两名上前察看的把手,往堂口外面冲了出去。 “爷爷!” 柳飘飘呼喊之时,只觉一阵风掠过,南宫碧落已经追了出去,柳飘飘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一出去只见柳应龙发狂似的乱吼乱叫,任何靠近他的人非死即伤,已然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他伤口淌出了血,一掌朝着场坝里嘶鸣的马匹轰去,竟然将好端端的一匹马轰了个四分五裂,残骸乱飞,他也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笑得人心里发毛。 “混元霹雳掌!”南宫碧落惊讶于柳应龙内功的深厚和现在的癫狂。说话之时,她人飞到了柳应龙面前,与发狂的柳应龙缠斗在了一起,风飘絮等人也闻风而来。 柳应龙招招凌厉,掌掌发狠,逼得南宫碧落也不得不狠了心,先是抓住柳应龙的右手,卸掉了他的胳膊,然后又踢中了柳应龙的膝盖让他跪了下来。 “啊!!”柳应龙跪地大喊,表情痛极。 南宫碧落此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一手抓住他左臂往后一别,另一只胳膊缠住了柳应龙脖子,像是要把他勒死一样,只见柳应龙双眼外突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南宫碧落。 “休要伤害总瓢把子!”蒙禾等人立即想要上前阻止。 却是柳飘飘喝止了他们:“都停下!” 便是这时南宫碧落眼一眯,柳应龙已经渐渐卸了力,随即昏了过去,南宫碧落赶忙把他平放在地上,众人也围了上去。 南宫碧落为柳应龙把起了脉,面色一片凝重。柳飘飘忙问道:“南宫妹子,我爷爷他怎么会突然发狂?”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柳飘飘,而是将柳应龙扶坐起来,在他身上连点几处大穴,然后运掌附在柳应龙头顶,并慢慢往下方推去,只见柳应龙七窍流血,不消片刻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血里还有一颗很小的八角菱形状的暗器。 南宫碧落收功放下了柳应龙,然后拿出手帕将那暗器拿了起来,观察起来,并道:“我想总瓢把子突然发疯就是这个在他体内流窜缘故。” 柳飘飘蹲**抱住柳应龙的同时问道:“这是什么暗器这么古怪?”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却是风飘絮在一旁道:“是唐门跗骨钉。这暗器太过阴邪,如蛆附骨配合其唐门独门蛊毒,令人失控发狂最后毒发死去。” 南宫碧落略显惊讶地看向风飘絮,一旁曹雨安却道:“又是唐门?” 柳飘飘也追问道:“风老板,此毒可有解?” 风飘絮摇头,“我们解不了,只有唐门才有解药。” 蒙禾担忧道:“唐门在益州,距离远不说,途中还要经过黑风寨地盘,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柳飘飘闻言收起了惊慌,神情严肃下令道:“总瓢把子受伤,现在柳叶寨上下听我号令,先安置好总瓢把子,然后商议攻打黑风寨。既然毒是他们下的,他们一定也有解药。” 蒙禾:“可是柳平还在他们手上。” 柳飘飘目光一狠,“黑风寨现在无疑是要对我们全面宣战,柳平就是人质。我们越顾及他,黑风寨越得寸进尺,我想平儿身为柳叶寨的儿郎一定也是个不怕牺牲的汉子!癞头,把花狐彪的人头给我装在礼盒里给高雄送去。” 有年老把手忧虑道:“飘飘,你这样不是激怒高雄吗?” “我是要告诉他,要打便打,柳叶寨奉陪到底!”柳飘飘说完就抱起了柳应龙,然后对众人道:“愣着做什么,还要我一个个教你们该干什么吗?” 众把手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朝着堂口走去,蒙禾示意癞头他们接过柳应龙,也往堂口走去,柳飘飘空了手,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等人。南宫碧落道:“柳姐,我、” “南宫妹子,我知道你想你帮我,不过现在是我们柳叶寨内部会议,你先回我住处,我一会儿再来和你商谈,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柳飘飘说完便也去了堂口。 第419页 南宫碧落不免叹了一口气,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眉头紧锁的样子,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第144章 柳叶寨的总瓢把子受伤昏迷,柳飘飘揽过大局,虽然老一派中有人反对柳飘飘,但柳飘飘以强硬的实力与火爆的脾气压下了那些反对者,经商议柳叶寨决定集结勇士于明日攻打黑风寨,彻底了结两寨之间的恩怨。 当天主持完柳叶寨把手会议后,柳飘飘佩戴好她的浑天勾便找到了南宫碧落,希望南宫碧落助她一臂之力,若黑风寨收到花狐彪人头还执意扣押柳平和解药的话,就让南宫碧落与她今晚一起夜袭黑风寨,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南宫碧落思虑过后,并没有马上答应柳飘飘,柳飘飘叹了一口气也表示理解,只是告诉了南宫碧落她的难处,随后便留给南宫碧落考虑的时间,去做攻寨的安排。 柳叶寨内,王振兴等人住处。 与柳飘飘交谈了解过后,南宫碧落一行人也就此事进行了讨论。 “南宫捕头,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柳叶寨攻打黑风寨?”王振兴听到了南宫碧落的打算神情严肃,“可这毕竟是贼首帮派之间的厮杀,你身为捕头参与其间恐怕会落人口实。” 曹雨安也附和道:“我觉得王总镖头说得对,人情归人情,立场是立场,这种争夺厮杀本就是错误的,而且夜探黑风寨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危险,我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 南宫碧落沉吟不语,随后她看向风飘絮问道:“你怎么看?” 风飘絮思索了一下,分析道:“黑风寨盘踞在通往益州的路上,柳叶寨此次赢了的话,之后我们便无需在担心黑风寨埋伏,若是输了我们也不敢保证黑风寨会不会再次向我们发难。何况我们现在住在柳叶寨的地方,从柳叶寨各把手的构成来看,柳飘飘是不是真能镇住柳叶寨的人还真不太好说,我们已经处在这场争斗里面。” 南宫碧落叹气道:“是了,我也是这般思虑。本以为来柳叶寨可以暂时缓口气,却不想将大家带入了困境,走不好走,留下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曹雨安等人面面相觑,曹雨安道:“难道柳叶寨的人会对我们不利吗?”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风飘絮却道:“柳飘飘不会,但是并不排除柳叶寨有这个可能,只要我们继续停留在这里的话,很多事不太好预料,但我们又必须休养。” 南宫碧落看了风飘絮一眼,并没有反驳。王飞骏挠了挠头,困惑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南宫碧落道:“很简单,柳叶寨柳姐并不能完全做主。这一次柳应龙出事,正好就给了柳叶寨内部分化势力一个契机。我们说到底是外人,柳姐若能掌权的话我们就平安无事,柳姐若不能掌权,我们的处境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曹雨安:“所以你选择帮柳飘飘。” 南宫碧落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好退路,万一柳姐这次决策失败,一旦发生什么,至少保证商队能安全撤离。” 王振兴点头表示明白,却又道:“保证商队安全是首要,不过当初来柳叶寨的时候我们都被蒙住了眼睛,看样子这里很隐秘,我们这些外人也很难走出去。” “这个无需担心,我们不认识路,但惊帆可以。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养好伤,减少在柳叶寨内的走动,以防任何的变故。” 王振兴点了点头,随后众人就一起探讨了如何布防和撤离,当然这些都是防患未然。 商议过后,南宫碧落等几个女人就返回了柳飘飘住处,一起先将曹雨安送回房间,南宫碧落叮嘱道:“记着晚上去王总镖头他们那里。” 王飞燕道:“南宫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守着雨安和菱儿。” “好,她们就交给你了。”南宫碧落与风飘絮对视一眼,就准备一起离开。 曹雨安见状,不由得叫道:“南宫。” “嗯?” “你一个人和柳叶寨的人去黑风寨,万事小心。”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便和风飘絮一起离开了曹雨安处,曹雨安看着她们一起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下定了决心要将心意表露,却总是遇上事情。是本来缘分就错过,还是南宫碧落有意避开? 却说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一起向青青的房间走去,途中风飘絮问道:“柳叶寨现在是什么情况?柳飘飘是不是遇上了难处?” “你果然敏锐。”南宫碧落感慨于风飘絮的敏锐,将柳飘飘的现状说明道:“柳叶寨内部一直有分化,柳叶寨真正的话事人是柳姐的爷爷,柳姐又曾经背逃出走,若不是她武功出众加上在年轻一辈里威望高的话,现在她在柳叶寨恐怕连话都说不上,回来的时候就被处以极刑。老一辈的把手是拥护柳姐的堂弟,也就是被黑风寨掳走的柳平当家。现在柳应龙和柳平一起出事,如果柳姐这次不能稳定下局面,恐怕就有人趁机发难,柳叶寨易守难攻,黑风寨属实还威胁不到这里,当下柳姐的立场才是大问题。” 风飘絮沉吟了一下,然后道:“这次夜袭黑风寨,让芙蓉和你一起去。” 南宫碧落摇头,“不行,青青受伤,芙蓉若是和我去了,你们就少了一份保护。” 风飘絮:“这你倒不用担心,毕竟我们这边人多,你却是独自一人,我想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举助力柳飘飘夺下大权。” 第420页 南宫碧落皱着眉头尚且在犹豫,风飘絮又道:“柳叶寨只有柳家人武功还看得过去,你对黑风寨又不了解,还有唐门牵涉其中,唐门暗器向来诡秘,有芙蓉在要保险一点。” “你对唐门暗器似乎很了解,一眼就看出唐门跗骨钉。” 风飘絮早料到南宫碧落会有一问,“风月楼搜集情报的时候查过唐门。” “原来如此,不过芙蓉还是留在这里吧,这样我会放心一点。” “你放心了,我不放心。你这人一旦答应了别人就顾不上自己,把芙蓉带上,多个帮手,以防万一。” 南宫碧落闻言笑起来,“原来是在担心我?那好,我把芙蓉带上。” 风飘絮一时语塞,随后没好气道:“我是为了大家考虑,你若是出事,对商队而言是个重大打击。” “真的只是为了大家?”南宫碧落停了下来,含笑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拧眉沉默了下来,南宫碧落便趁机牵住了风飘絮,轻声道:“好了,不管是不是担心我,我会带上芙蓉,争取一举解决黑风寨的问题,那你自己就多加小心,嗯?” 南宫碧落的手太烫了,风飘絮被牵住的手就显得更加冰凉。可是她却没有挣开,只是看着南宫碧落的眸子,轻声回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保护得好自己。” 南宫碧落拇指摩挲着风飘絮冰凉的指背,直言道:“的确,你的决断力是不需要人担心的,不过如果你会武功的话,也许我会更放心一点。” 风飘絮没有回话,只是把手缩了回来,南宫碧落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正准备继续走的时候,却看到了拐角处的云天行。 “飘絮姑娘。”云天行笑着和风飘絮打了招呼,才看向南宫碧落,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正在疑惑没听到云天行的脚步声,却见风飘絮上前去扶住了脸色还很苍白的云天行道:“云公子,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要随意乱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云天行当即眉开眼笑,被风飘絮搀扶走。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举动却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风飘絮的行为,但现在她还要去找柳飘飘便没做停留转身离开。 风飘絮回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心情很是复杂。她回头的一眼落在云天行眼中,云天行那张脸就变得异常严肃,刚才南宫碧落牵着风飘絮手的样子就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放。 当夜。 南宫碧落答应帮忙夜袭黑风寨让柳飘飘很是高兴,本以为以南宫碧落立场最多只会帮忙解救柳平和找解药,却没想到她会答应一起除掉黑风寨。 不过南宫碧落也不是无条件帮忙,她的条件是黑风寨一除,柳叶寨以后不得再打劫过往商旅,还要负责维护这条官道今后的治安,柳飘飘倒也爽快答应了。 是夜,天刚黑尽时,柳叶寨一行二十个好手就穿着夜行衣朝着黑风寨的地盘潜入。 出了柳叶寨的路的确曲折难走,很难记认,加上夜晚路暗,如果没有柳飘飘他们带着,南宫碧落和芙蓉很容易就迷路。快马到了黑风寨附近,下马潜行一段后,南宫碧落就看到了一个类似于柳叶寨的大门,不过相较于柳叶寨的隐秘,黑风寨的寨口就显得好找许多。 众人埋伏进草丛里,先观察了一下黑风寨的情况,柳飘飘疑惑道:“奇怪,今天黑风寨的岗哨怎么那么少?” 南宫碧落:“平日里他们岗哨很多吗?” 柳飘飘:“不止多,而且森严。黑风寨不像柳叶寨村寨一体,这里面全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有几百号人。他们没有好的地势,就只能靠加强岗哨防止偷袭,而且还在周围安插了机关连弩,可是今晚怎么黑压压的一片。” 癞头:“管他的,先潜进去一探究竟再说,我一把火去烧了他们的粮仓和武器库。” 柳飘飘:“行事切记浮躁,火是一定要放的,不过按照计划行事。南宫、芙蓉和我一起去找平儿和解药,当我们惊动他们的时候,你们就趁机去放火。南宫妹子、芙蓉妹子,我们主要是给癞头他们制造机会,平儿能救则救,不能救也不用勉强,找到那个唐门中人,逼他拿出解药为要。” 南宫碧落二人点头,柳飘飘当即道:“好,散!” 二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就四散开来,分批潜入了黑风寨,南宫碧落三人打头,但是当她们翻过黑风寨围栏,不禁为黑风寨零散的守备感到奇怪。 柳飘飘抓了个岗哨,一番询问,得到的竟然是高雄不在寨子里的消息。黑风寨十二煞,花狐彪死了,高雄带人围剿柳应龙的时候又死了四个,高雄今天收到花狐彪的人头后,不多时就带着癞头陀和一精英小队离开了黑风寨,也不知道去做什么,现在黑风寨里只有四煞镇守,留守了一百零点的人。 “你们寨子里是不是来了个唐门的人?” “对,来了个叫唐天灵的白面小子,不过他也跟着老大走了,玉修罗姑奶奶饶我狗命吧。” 柳飘飘又问了唐天灵的住处和柳平关押的地点后,手中的浑天勾就抹了喽啰的脖子,南宫碧落也不好多说什么。随即柳飘飘就带着南宫碧落二人去翻了唐天灵的房间,找到了跗骨钉和疑似的解药,柳飘飘用跗骨钉在一个喽啰身上试了试,确定了确实是解药后,又去救下了柳平。柳平被俘虏只受了一些轻刑,被救下来的时候除了虚弱无力并没有大碍,随后黑风四煞杀了出来。 第421页 “哼,高雄收到礼物,当了缩头乌龟,留下你们这四个杂鱼,正好我今天就用你们来祭我柳叶寨的旗!”柳飘飘直接杀入了四煞当中。 四煞武功不弱,柳飘飘一时无法取胜,再加上一旁还有人暗器辅助,南宫碧落便让芙蓉看好柳平,上前破了暗器,并帮柳飘飘擒住了黑风四煞。黑风寨的喽啰见战力最强的都被生擒,再看癞头他们放的火也烧了起来,士气遭受了打击。 柳飘飘二话不说直接送四煞去见了阎王,癞头他们也杀了过来,和柳飘飘一起大杀四方,杀得黑风寨血流成河,一杀杀了五十多人,黑风寨剩下的人当时就缴械投降。 令这一带闻风丧胆的黑风寨被柳飘飘一举攻破,就算高雄还活着,柳飘飘一把火烧了他的老窝,让他没有了容身之地,也再难和柳叶寨抗衡。 南宫碧落看着这样的场景沉默着,潜入之时她在黑风寨的财宝库里发现了遇害马员外的生辰牌和货物,也听柳飘飘说了黑风寨后面有一片乱葬岗,高雄他们奸淫掳掠,还做过吃人肉的事,实在也是恶贯满盈,黑风寨落得如此下场也怨不得人。 柳飘飘还从黑风寨一个地位较高的头目口中得知高雄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听说了南宫碧落在柳寨的事,这个头目还推测高雄是畏惧了南宫碧落的威名才弃寨而逃。 “哈哈,南宫妹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连高雄这个狗东西都被你吓跑了。”柳飘飘也不管自己身上带着血腥,一把揽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不管她怎么想,柳叶寨这次大获全胜,而且还押走了黑风寨这些年来的积蓄,柳飘飘带着他们回了柳叶寨。 柳叶寨。 柳飘飘凯旋,不仅救回了柳平找到了解药,还烧光了黑风寨,这对柳叶寨来说真的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没想到柳飘飘的一次夜袭就除了这么久纠缠的恶气,当晚他们就摆起了宴席,通宵达旦狂欢。 柳飘飘也经此势力大增,现在风头十足,成了柳叶寨说一不二的存在。 南宫碧落作为此次行动的大功臣,还是吓退了高雄的主因,当然受到了邀请,连王振兴、风飘絮他们也一并被请入了席。 堂口内,比之柳飘飘和南宫碧落拼酒的时候更加热闹。 不少人来敬南宫碧落酒,南宫碧落都一一回敬,但风飘絮等人都看得出来,南宫碧落的神情有些勉强。风飘絮给王振兴使了个眼色,王飞骏和几个镖师就出来帮南宫碧落挡酒,可是柳叶寨人多势众,就连风飘絮和曹雨安都喝了不少酒,这群人才被柳飘飘用拼酒喊走。 南宫碧落也被柳飘飘拉了过去,曹雨安还想跟过去,却被风飘絮拉了回来,“你别去了,你看南宫的神情,这些人压根就灌不醉她。趁现在你先醒醒酒,来把这个吃下去。” 风飘絮给了曹雨安一颗药丸,曹雨安秀面通红确实有些晕乎乎的,她知道风飘絮酒量极好,便也听从她的话,吃下了药丸后就坐在原位看着人群里被不断起哄的柳飘飘和南宫碧落。 柳飘飘武器都没卸,这一通庆祝,仿佛喝高了一样,拉着南宫碧落喝起了交杯酒来。两个女人来了这么一出,柳叶寨的人倒是起哄起得高兴,曹雨安却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喝起了闷酒。风飘絮看在眼里没有阻止,不多时曹雨安就起身朝着南宫碧落她们走去,挤在南宫碧落身边,与柳飘飘等人拼起酒来。 莫说,她一个文文静静的千金小姐肯放下架子在男人堆里海饮着实赢得了柳叶寨不少汉子的青睐,王家兄妹生怕曹雨安被欺负了,也加入了拼酒行列。 柳飘飘趁着他们拼酒中,靠近南宫碧落小声道:“这曹小姐对你真是不错,明明知道自己过来是小白兔入狼群,还是过来了。反观你心头那位,可就——啧啧啧,我都和你喝上了交杯酒,她还无动于衷坐在那里,你究竟能不能拿下她啊?” 南宫碧落白了柳飘飘一眼,“你少操这份心,还不让你手下消停一点。” “呵呵,好好好,知道了。”柳飘飘上前将曹雨安和王家兄妹护了下来。 宴会一直持续到凌晨鸡鸣才散,南宫碧落正准备和风飘絮等人回去,柳飘飘却道:“说了不喝大不准走,南宫妹子、风老板、王总镖头你们根本就没怎么喝。癞头来啊,继续给我灌,不灌得他们走猫步不准走。” 柳飘飘将癞头招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曹雨安和王家兄妹也要留下来,柳飘飘却这只手揽住曹雨安,另一胳膊勾住王飞燕,道:“两位小妹妹,看你们这醉猫样就不要逞强,要是没喝够,去姐姐那里喝,醉了也安全。” 王飞燕挣脱了柳飘飘,将曹雨安也拉了出来。柳飘飘笑着一人摸了一下脸,还用那双勾魂桃花眼抛了个媚眼,弄得曹雨安二人对这个女流氓退避三舍,求助地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正要上前让柳飘飘收敛一些,柳飘飘却先扯过南宫碧落亲密耳语:“妹子,姐姐这是在帮你呢。我已经吩咐了癞头,一会儿你和风飘絮随时都可以走。不过这酒壮怂人胆,酒也能乱性,你看曹家小白兔那样子,准是要趁着酒意向你吐露心声,姐姐我做好事把她带走。你呢就抓住这个机会向风飘絮捞点甜头吧,不利用酒这个好东西,真的太笨,上吧。” 第422页 柳飘飘说完就推开了南宫碧落,然后就一手抓一个拖走了曹雨安和王飞燕,王飞骏早就有些迷糊,此时被王振兴护着。 癞头很机灵地派人将王家父子送了回去,然后招呼着剩下还在喝酒的兄弟,不让他们去接近风飘絮和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看着被留下来的风飘絮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风飘絮一看眼前的情况就知道是柳飘飘搞的鬼,不由得道:“你又要说你交了个好朋友?” 南宫碧落哑然失笑,她去拿了两壶酒,一壶给了风飘絮,就朝着堂口外面走去。风飘絮觉得南宫碧落有些不太对劲就跟了出去。 天已经微微泛白。 南宫碧落朝着后山走去,到了那片榕树林。南宫碧落这次没有爬上树,她坐到了悬崖边上,随后风飘絮也坐了下来。 南宫碧落对她笑了笑,然后看着有些发红的山际,轻声道:“快要日出了。” 风飘絮没有吱声,南宫碧落便自己喝了一口酒,风飘絮看着她询问道:“去黑风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飘絮。”南宫碧落转头笑了笑,随后叹息道:“黑风寨被攻破,柳姐能拿下柳叶寨的主事权我固然为她高兴,但也替她担心。不会再有第二个曲迎风来改变她的生活轨迹了,但是这样杀戮和争夺的日子真的好吗?另外剿灭黑风寨这种穷凶极恶的贼匪的确需要以暴制暴,不过借由柳叶寨的屠杀解决黑风寨,这与我向来的立场相悖,当下却只能如此选择。就算上报朝廷,两种可能,一种是派兵增援此地,连同柳叶寨也会被剿灭。二就是朝廷选择让他们自相残杀,偶尔出兵镇压威慑一下,可过往的商旅依旧得不到保障,朝廷的威信何在?一想到这些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风飘絮听了也在心底叹了一声,人都有无能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道:“好了,这是令你今晚闷闷不乐的原因,那你的顾虑又是什么?” 南宫碧落听了愣怔了一下,然后便甩开了这种愁绪,笑道:“我的顾虑是高雄走得太蹊跷,黑风寨除得太容易,恐有诈。” 风飘絮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现在最重要是让我们的人养好伤,等他们都好起来,你便不是孤军奋战。” “你说得对。”南宫碧落点头表示赞同,心情平复了不少,随后看着风飘絮低语道:“我一直不曾孤军奋战啊,你不是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风飘絮平淡道:“站在你这边的又不止我一人。” “这倒也是,不过——”南宫碧落打趣道:“我想让你知道,你要特殊一些。” “你、”风飘絮声音一顿,随后半是无奈半是威胁道:“你要再说这些,我就走了。” “呵,好不说了,一起看日出吧。”南宫碧落举起小酒壶。 风飘絮也举起酒壶与她轻轻一碰,二人就小酌着看向远方等待太阳升起。 南宫碧落:“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喝酒。酒会使人不清醒,宿醉也很难受。” 风飘絮:“我也不喜欢,不过酒却能帮我不少忙,风月楼里离不开酒。” 南宫碧落:“那你还愿意陪我小酌?” 风飘絮:“我只是想看日出。” 南宫碧落:“呵呵,柳姐说过酒要和对的人喝,我很同意。” 风飘絮:“我不反对,但对我而言,很难做到。” 南宫碧落:“那我算不算对的人?” 风飘絮:“……就喝酒的对象来说,算。我现在不需要装醉,也不用克制着清醒,浅尝即止,愿意就抿一口,不愿意就可以放下。” 南宫碧落:“什么时候能去掉喝酒的对象?” 风飘絮:“……” 南宫碧落:“好吧,你不想说。” 风飘絮:“快看,日出了,新的一天。” 朝阳初升,朝着山川瀑布洒下了暖意。 南宫碧落又喝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后,拧了拧眉,然后转头看向风飘絮,晨光里的风飘絮成了南宫碧落眼眸里比日出更靓丽的景色。 南宫碧落对着风飘絮轻声笑道:“你知道之前柳姐和我说了什么吗?” 风飘絮也转过了头,“说了什么?” 南宫碧落:“她说酒壮怂人胆,要我抓住这个机会向你讨要些甜头。” 风飘絮收回了视线,冷笑道:“果然没什么好话,尽出些馊主意。” 南宫碧落依旧看着风飘絮:“但不可否认,很多人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敢把心底的话说出来,才敢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不过——” 风飘絮又将头转了回来,“不过什么?” 南宫碧落微笑:“不过有件事我不想拿酒来当借口,而且这件事也是我早就想做的。” 风飘絮:“什、” 南宫碧落没让风飘絮把话说完,她凑了过去,侧首轻轻吻住了风飘絮的唇。 风飘絮明显一颤,然后瞳孔一缩,震惊着忘了退开,唇上的触感太温柔,却又真实存在着。贴着,熨帖到了心底。 南宫碧落手撑在风飘絮身后,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细语:“我很清醒,所以会将这刻铭记,很久很久。” 风飘絮头脑有些空白,微笑着的南宫碧落却又轻轻吻了上来,依旧那样的温柔,却浓烈。浓烈到足以用一生去铭记,风飘絮闭上了眼睛,任由南宫碧落将烙印刻进心上,再也无法抹掉。 第423页 在一个日出的时候,清醒地烙印属于她们的瞬间。 第145章 吻太长。 酒瓶滚落了悬崖发出声响。 风飘絮推开了南宫碧落,略显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没等南宫碧落有所反应,风飘絮慌慌张张地起身离开了悬崖边,脚步太仓促像是逃跑。 南宫碧落显然也很困惑,但是她愣怔了一下后,当即爬起了身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风飘絮的胳膊,“飘絮。” 风飘絮被南宫碧落拦住立马在挣扎,显然是在逃避,“南宫,你放开我。”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并没有松手,“放开可以,但是飘絮你还要逃避吗?你并不抗拒我不是吗?你要怎样才能正视我,正视我的感情?” “我、”风飘絮一时语塞,她看着南宫碧落认真的神情,几乎就要妥协在那双眼眸里,“南宫不可以的,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能?”南宫碧落当即反问,意识到语气有些冲,南宫碧落沉下气来,柔声询问道:“飘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风飘絮脑海里一片混乱,曾经的不堪与心底的秘密霎时就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她是常年在阴暗里沉浮的罪孽,手上沾满了血腥和业债…… 她凝视着眼前的南宫碧落,幽幽道:“南宫,我配不上你。” 南宫碧落眸心颤了颤,看着风飘絮的眼眸片刻过后,却是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听到这话她无奈的同时更多竟是对风飘絮的心疼,她苦笑道:“你配不配得上我,是我说了算。这个不算理由,只是借口。” 南宫碧落继而又坚定道:“我喜欢你,就这一点就没有人比你更好。” 风飘絮心间一颤,那种浑身的筋挛感又出现,哑口无言。 她闭上了眼睛,逼迫自己定住情绪,偏偏这时南宫碧落上前了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南宫碧落将风飘絮拥进怀里,视线放远,穿过了林间,她靠在风飘絮的耳边,轻言细语道:“对于我来说,最好的人已经出现,我不愿意错过。飘絮,一切都是可能的。” 风飘絮下巴靠在南宫碧落肩上,身体僵直着近似麻木,她目光幽远而无神,喃喃自语:“在一起会后悔的。” 南宫碧落微微侧了下头,但并没有松开风飘絮,沉吟了一下,道:“未来的事情不可预料,与其想以后会不会后悔,不如说现在不争取一定会后悔。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可以长久?” 风飘絮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南宫碧落嘴角微微扬了扬,“那你是不相信自己?” 风飘絮沉默,南宫碧落得不到回答就松开了风飘絮,直视她的眼睛微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我相信你。”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笑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暗叹道:我就是怕你太相信我。 南宫碧落感受着覆盖在脸颊上的掌心,不禁心头一喜,抬手捧住了脸颊上的手。“飘絮。”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南宫,我现在脑子很混乱,你容我再想想好吗?” 南宫碧落皱起了眉头,风飘絮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南宫碧落的脸颊,更加温柔的又问了一遍:“好吗?” 南宫碧落禁不住风飘絮这样的语气与哀求似的眼神,只好道:“好吧。不过我不敢保证自己会有很长的耐心等待你的答复,如果你迟迟做不了决定,我会更加、” 风飘絮用手按住了南宫碧落的唇,“不会太久的。” 南宫碧落暗自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风飘絮也收回了手,二人一同返回柳飘飘住处。 风飘絮去了青青的房间,说了句让南宫碧落回房去休息的话就将南宫碧落关在了门外。南宫碧落伫立在门外,歪头看了一会儿紧闭的门扉,随后又不禁摸了摸唇,嘴角忍不住上扬,然后回了房。 进了房间的风飘絮也靠在门上久久未动,她也不禁抬手抚着唇,脑海里全是南宫碧落的样子,就连病床上的青青睁开眼看了她许久也没有发现。 青青本来想要说话的,但是风飘絮出神的样子让她闭上了嘴,只奇怪地看着有些反常的风飘絮。要说哪里反常,大概是没见过风飘絮那么柔和的眼神。 “唉~”失神了许久的风飘絮最后以一声叹息结束了思绪,随即她就发现了醒来的青青,她心虚了一下,外在却不显,声音如常问道:“青儿身体怎么样?” 青青反倒被风飘絮看得一阵心虚,收起了好奇,恭恭敬敬回起了话来。言语间提到了感谢南宫碧落,风飘絮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了不少,嘱咐青青好好养伤,不多时芙蓉也来到房间,向风飘絮回报京城的情况,秋闱还有半月开考,行尸楼已经下令让风月楼搭上了考官。 风飘絮:“看来就算秋闱结束我们也还没回去,让瑶红她们机灵点。” 芙蓉:“是。对了大师姐,瑶红师姐信中还提到了凝烟的情况,这是信的内容。” 风飘絮接过了信一看,面具下眉梢微蹙,信上说凝烟最近出台频繁,而且比起以往对谁都冷冰冰的模样,现在会利用美貌获取情报,有些反常。 风飘絮暗思忖:懂得利用美貌了?是反常,还是终于长进? 风飘絮:“回信瑶红,让她做好分内事就好,凝烟随她吧。对了,竹无心有没有捎话?” 第424页 芙蓉摇头,“没有,我将剑痴的消息送回了京城,我想她应该会快马赶去峨眉。” 风飘絮:“好,你继续保持联系,青儿就好好养伤,还有让我们的人多留心一下柳叶寨的动向,有任何异动立马告知南宫。” 芙蓉:“是。” …… 自柳飘飘夺回了柳平,烧毁了黑风寨后,南宫碧落一行在柳叶寨又休养了五天,期间柳飘飘全权接管柳叶寨,南宫碧落他们也安心静养,受伤人员的伤势也日渐恢复,没有任何异状。不过只有云天行和曹雨安这等有心人注意到了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之间的微妙变化,哪怕这种变化只是称呼上的改变。 敏感的人是连一个称呼的改变都会放在心上,不知何时开始南宫碧落对风飘絮的称呼就从‘风老板’变成了‘飘絮’,在王振兴等人看来这没有什么,却让云天行和曹雨安明显不安起来,这二人越发在意起南宫碧落的举动来。 南宫碧落倒坦坦荡荡,心情也还不错。这天临近黄昏,她去堂口找到了柳飘飘说明了一下三天后离开的事。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柳飘飘当然舍不得南宫碧落离开,“这些天都在处理寨子里的事,都没好好招呼你你就要走了。” “都逗留了这么多天,我们还要赶去益州。”南宫碧落笑着回了柳飘飘,继而又问道:“怎么最近柳叶寨事情很繁重吗?” 柳飘飘不免发起了牢骚,“可不是,这爷爷还没有醒,柳平那小子受了惊回来后也发起了高烧昏迷卧床不起。虽然大破黑风寨让我赢得了在柳叶寨的话事权,但是寨子里的一些老东西还是想方设法要扳倒我,他们这群老顽固就是见不惯老娘当权总给我找事。” 南宫碧落笑起来,“你们寨子里的把手分为两派,总瓢把子那辈的亲信,拥护柳平,认为男人更可靠,女人多会感情用事。年轻一辈的把手,更相信实力,也更拥护你、” 柳飘飘当即笑起来,“呵,你倒是看得清楚,姐姐我貌美如花,武功高强,他们不拥护我本来就是眼瞎,一帮子对女人有偏见的老顽固,逮着当年我和曲迎风的旧事不放,真想一人给他们一鞭子。” 南宫碧落笑着摇头,“是了是了,柳姐你貌美如花,不过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柳飘飘笑道:“好~你说吧。” 南宫碧落便接着道:“虽然老把手那边大多拥护柳平,但是那位叫蒙禾的大哥却很维护你,我看他在柳叶寨内也是颇有威信的人,你若是有困难,何不试试同蒙禾商量一下呢?我想他一定很乐意。” 柳飘飘愣怔了一下,然后笑骂道:“好你个南宫碧落啊,姐姐还没开口问你和风飘絮的事,你就先摆了我一道。蒙禾的确是个人才,不过我为什么要去和他商量?” 南宫碧落笑道:“我只是建议,也看得出蒙禾对你情有所钟,要是你也觉得他不错,倒可以考虑考虑成其好事。柳姐你既然已经放下过去,我不希望你一个人,何况你若挑起了柳叶寨,今后得有个人为你分担。” 柳飘飘失神了片刻,然后轻笑道:“呵,我也不想一个人,但是缘分这事强求不得,否则当年也就和蒙禾成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顺其自然吧。你还是少为我操心,还不如说说你和你那个飘絮进展如何了?我看你们最近相处自然了许多。” “有吗?我和飘絮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啊。”南宫碧落指风飘絮没有刻意避着她的时候,不过念及风飘絮已经不抗拒她的相邀和接触就忍不住翘高了嘴角。 “哟~瞧你那一脸荡漾,现在是一口一个飘絮,怎么没见你叫我飘飘,叫曹家小白兔雨安啊?”柳飘飘白了南宫碧落,随即又神神秘秘道:“妹子说真的,你对风飘絮那是有心人一看就能发现,但是风飘絮对你的心思可就不太好说了。” 南宫碧落挑眉:“嗯?此话何解?” 柳飘飘:“虽然我最近忙着没怎么和你们一起,但是啊随时还是关心着你的,风飘絮对你呢好像是亲近了一点,但我可告诉你,她和那个云天行也走得挺近。癞头他们还看到好几次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在柳叶寨四处闲逛,气氛好得不得了。寨子里的小孩儿对云天行开玩笑,说风飘絮是他媳妇,你那位飘絮也没反驳啊。” 南宫碧落眉头皱了起来,“有这种事?” 柳飘飘点头,“嗯,小孩儿玩笑这事我可是亲眼所见,风飘絮对云天行可比对你温柔多了。我说妹子,她究竟有没有明确回复你的感情?你可不要被她哄了,还自己傻乐,万一她脚踩两只船,你就趁此收了这心吧,天下好的人多的是。” 南宫碧落闻言对柳飘飘笑了笑,“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我会问清楚,柳姐无需担心。” 柳飘飘:“好吧。不过妹子你真不多留几天?我舍不得你。” 南宫碧落:“我也舍不得,不过有事在身,实在也不好久留了。” 柳飘飘叹气:“唉~你呀。” 此时癞头来通传:“头领,郎中请来了。” 柳飘飘便道:“好,你带郎中先去柳平和总瓢把子那儿,我随后就来。” 癞头离开后,南宫碧落问道:“这附近还有郎中?” 柳飘飘:“让人快马去临近镇上请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庸医多,请了好几个柳平和爷爷的情况都没好转。爷爷身上的毒每个郎中看过后都说解药是凑效了的,但人就是不醒,唉头疼。妹子,你先回去吧,反正也是三天后才走,还有时间,我忙过这事就去找你。” 第425页 “好。”南宫碧落应到,柳飘飘已经发话,想来柳叶寨也是不会强留他们。 柳飘飘去了柳应龙处后,南宫碧落就回了柳飘飘的住处。 南宫碧落朝着风飘絮的房间走去,却不想看到了送风飘絮回来的云天行,他们二人有说有笑,云天行还停留在风飘絮门口没话找话不肯离去,风飘絮也耐心回应,还偶尔回以一笑,倒是真像一对儿依依不舍的情人。 南宫碧落沉了脸,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当看到云天行突然抓住风飘絮手,并再度表明心意的时候,南宫碧落当即出了声:“云公子,风老板。” 风飘絮眼神闪了闪,克制着没有抽出手。云天行却皱眉看着走来的南宫碧落,语气冷淡道:“南宫捕头啊,有何贵干?” 南宫碧落目光扫了下云天行抓着风飘絮的手,然后盯着风飘絮回道:“我有事要问风老板。” 风飘絮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非要今天问不可吗?我乏了。” 云天行目光在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之间来回了一下,然后紧盯着南宫碧落也道:“飘絮姑娘说她乏了,南宫捕头还是明天再问吧。”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云天行,只看着风飘絮道:“非问不可。” 云天行不禁往中间一站,挡在了风飘絮面前,意有所指道:“南宫捕头,你何必强人所难!” 南宫碧落眯了下眼,然后直接伸手去牵风飘絮。云天行当即出手阻拦,可是被南宫碧落一擒一拿再一拉,人就被扯开。南宫碧落也拉住了风飘絮手腕,严肃道:“跟我来。” 风飘絮感受到了手腕上的力道,不由得没有挣扎被南宫碧落拖着往外走,云天行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状似恼羞成怒道:“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无甚表情,只淡淡道:“云兄,这是我和飘絮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来凑热闹,请让开。” 云天行神情一冷,当即架起了拳脚,朝着南宫碧落抓了去,“你放开她!” 南宫碧落眉梢一蹙,抬起空出的手与云天行对接了五六招,一下点中云天行穴道,连同哑穴一并封上,她看着面目狰狞的云天行道:“穴道一个时辰后自动就解。”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将云天行点了,这时才挣了挣,唤道:“南宫。” 南宫碧落这下脸色更冷,她一句话不说直接带着风飘絮离开,二人朝着后山走去。 “南宫,你放开我。”风飘絮沿途挣了几下,但是南宫碧落一言不发还是抓得死死的,风飘絮也放弃了挣扎。 直到到了榕树林,南宫碧落才松开风飘絮的手腕。 风飘絮揉了揉手腕,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碧落也皱眉道:“我才要问你是在做什么?你和云天行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飘絮欲言又止,她如何能告诉南宫碧落她是在套剑痴的行踪。 竹无心到了峨眉遍寻剑痴未果,便来信让风飘絮再行套话。这云天行也不是蠢人,见风飘絮对剑痴的事感兴趣,就抓住这个机会,不停找话题又隐藏了重点,风飘絮这才不停与之周旋,反正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反而对她是种助力。她也不是没考虑过南宫碧落,只是南宫碧落会这样在云天行面前把她带走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南宫碧落见风飘絮不说话,不禁又追问道:“你沉默是什么意思?云天行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还和他走那么近。” 风飘絮被南宫碧落这一问,不禁也有些火了,“我知道他的心思,我和他走得近又如何?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和你解释?” 南宫碧落这下真是一股气涌了上来,“我也想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说好好想想,就是这样想的?你是要要拿云天行当挡箭牌,还是真对他有意?” 风飘絮:“我对他有意如何?你是不是就死心!” 南宫碧落:“想得美。莫说你对云天行没有意,就算是有意了,只要没成,我就还有机会,我想我一点也不比云天行差,别说一个云天行,就算再来一个马天行、牛天行,或者是飞骏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也有信心,我是最好的一个。” 风飘絮:“我们两个的事,你扯其他人做什么!” 南宫碧落:“你也知道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那你还要把云天行拉进来,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做些让他误会的事?若你非要给他一个机会,我不介意和他公平竞争,光明正大追求你。” 风飘絮一口气顶在了胸口,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来了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话一说完,风飘絮扭头就走,南宫碧落当然抓住了她不让走,风飘絮冷声道:“放开。天色暗了,我要回去,你再拦我恩断义绝。” 南宫碧落神情一滞,然后风飘絮就趁机拂开南宫碧落的手,气冲冲地走了。 林色渐暗。 南宫碧落久久孤立在原地,许久后自嘲一笑:“感情本来就不可理喻。” 随后她又低笑自语起来:“呵呵呵,我是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吵架。” 南宫碧落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自我反省了一下,也准备回去,却不想还没走几步,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南宫碧落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随后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打了招呼:“曹小姐。” 曹雨安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即使夜色已经降临,视线不佳,她仍然想要在南宫碧落面前露出微笑,即使那微笑里有她的伤心…… 第426页 第146章 天色暗了,人的模样也模糊了。 曹雨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朝着南宫碧落走了过去,她仰头看着她憧憬着的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幻想还没有实现就仿佛已经破灭似的。她一时无言,只凝视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被曹雨安的眼神看得有些喘不过气,仿佛一个石头压在了心头,她微笑着打破沉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走吧,天黑了,我们回去。” 南宫碧落从曹雨安面前错身而过,曹雨安终于出声唤道:“等等南宫,我有话和你说。” 南宫碧落脚下一顿,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正视曹雨安,耐心等着她再度开口。 曹雨安再次朝着南宫碧落靠近,她在南宫碧落面前低眸深呼吸后,仰头微笑道:“南宫,我喜欢你。” 那道温婉的眉眼弯成了月牙,有着月缺的忧伤。 南宫碧落嘴唇动了动,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道:“谢谢。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曹雨安嘴角颤了颤,还是维持着微笑道:“是风老板吗?” 南宫碧落点头,“是。” 曹雨安:“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还并没有在一起对不对?我是不是也有机会?” 南宫碧落认真地看着曹雨安,然后坚定而残忍地摇了摇头。 曹雨安不由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们的处境应该是相似的,为什么你认为自己有机会,却又剥夺我的?南宫,我就不可以吗?我不比风老板差,我喜欢你。” “曹小姐,你不比任何人差。而且我并没有想要剥夺你什么,只是有必要明确告诉你我的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已经满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相似并不代表一样。” 曹雨安苦笑:“若是我不愿意放弃呢?” “你不愿意放弃也只是你的事啊,我并不会感动,甚至会觉得是负担并渐渐远离你。我们虽然都是执着的人,我还是想说一句何苦呢?” 曹雨安脸色有些苍白,一个人若是太过专情了有时难免会显得无情。“你一句负担和远离,却是要我剜心断情,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南宫碧落依旧冷静道:“这就是我的目的。断了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并不需要你的喜欢。痛一时和痛一世都是自己选择的,对吧曹小姐?” 南宫碧落的反问让曹雨安一度沉默,南宫碧落耐心而冷然地等待着,并没有催促曹雨安回去,就连曹雨安的脸颊上突然多了一道泪水,南宫碧落都显得那么无动于衷。 曹雨安闭上了眼眸,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幽幽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风飘絮之前就认识你,甚至先一步表明心意,我们是不是就有可能?”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无法回答。不过我想如果不是飘絮,我也不会动情。” “你、”曹雨安再度无言,她想她从来都不了解南宫碧落,就这么喜欢了。难受是那么的真实,却无法去怨去恨她的决绝。“我真的羡慕风老板可以得到你的青睐。” “你不需要羡慕谁,因为你本来就足够优秀,只是我们无缘罢了。”南宫碧落太眼看了看天色,“走吧,回去了。” 曹雨安想要自己单独静一静,却又因为南宫碧落理智的淡漠而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率先走在了前面,天黑路不好走,不小心崴到脚,一个踉跄。 南宫碧落本来已经想要上前搀扶,却又迟疑了。她嘴唇微动,却只见曹雨安避着她抹了一下脸颊,自己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南宫碧落在后面跟着曹雨安,松一口气的同时,看着曹雨安略带倔强的背影又不免有一丝难受,却只能默默说声对不起,面上再也不会表现出其他来。 路是无言,刚走出榕树林的时候,却忽而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曲笛声。 南宫碧落当即警觉起来,她两三步并上前去将曹雨安一拦,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曹雨安不禁紧张起来,四下观看起来,婆娑起舞的树影突然就变得阴森起来。 突然一道黑影飞速窜来,隐约还夹带着一个人,一下子窜入了那个柳飘飘曾说过的禁地洞穴没了踪影。 “那是什么?”曹雨安不禁小声询问道,手也抓住了南宫碧落的胳膊。 南宫碧落并没有回话,看了曹雨安一眼,也没有让脚已经崴伤的她先行离开,而是带着她朝着洞穴靠近。 洞**的两块镇山石此刻就显得十分诡异,曹雨安有些害怕。南宫碧落起先没有靠近过洞穴,现在靠近洞穴后,才发现两块镇山石背后刻着碑文,一块上面的字体歪歪曲曲,凭南宫碧落也认不出来,另一块上面的碑文是祭祀文章。 南宫碧落粗略扫了一眼,然后就朝着洞穴走去,她在洞穴外用手掌感受了一下洞穴里的风向,洞穴十分幽深。不多时里面竟然传来一声惨叫,南宫碧落当即让曹雨安藏到了暗处,叮嘱她好好躲着,然后点亮了火折子朝着洞穴里面探了去。 洞穴很幽深,里面很黑,南宫碧落一路都是贴着石壁往里走的,越走空间渐渐开阔起来,突然那阵曲笛声又幽幽飘荡了来,南宫碧落加快了步伐,却不想一阵风啸迎面而来,南宫碧落手上一痛火折子被打落熄灭,一个黑影也袭击了上来。 第427页 黑暗中南宫碧落与黑影交了十招左右,交手中南宫碧落明明点中了黑影的穴道,但是黑影显然没有被定住,反而一掌打在了南宫碧落肩膀上,南宫碧落被打到了墙壁上,黑影也趁机逃跑了,曲笛声也消失不见。 南宫碧落赶忙朝着洞穴外追去,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她立马叫出了曹雨安,见她没有事稍微放了心,曹雨安一出来就询问道:“南宫,你有没有怎么样?” 南宫碧落摇头反问:“你是不是看到有人从里面跑出来?” 曹雨安:“我只看到个黑影,没有看清楚样子,里面究竟怎么了?” 南宫碧落:“还不清楚,刚才黑影好像还带了个人进去,你跟我来。” 南宫碧落也没有时间再将曹雨安送去安全的地方,她决定带着曹雨安进去一探究竟,她让曹雨安紧跟着自己,然后再度拿出一个火折子往里走去。因为走过一回,所以这次速度要快一些,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刚才发生打斗的地方,南宫碧落看到了自己滚落的火折子,然后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空旷的洞穴。 里面黑漆漆的,好像还有水声。 曹雨安不禁贴紧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看到了墙壁上的火把,当即取下了一支点燃,火光亮一些后,才发现这里面是个像祭坛一样的地方。周围挂着五彩而图样奇怪的幡,还有一处断崖,祭坛就悬出平地一节,支在断崖上方,被低矮的石墙围成了一个圆形的平台,洞穴的侧面还有石梯,好像是可以下到断崖下面,水声就是从断崖下传来,石梯口立了块碑,上写:鳄龙潭。 南宫碧落还在地上发现了血迹,一直延伸到圆形祭坛上面,她慢慢靠了过去,还没有完全走近,一具面容狰狞的尸体就出现在火光里,曹雨安吓得惊叫起来。 “啊!!!” “别怕。”南宫碧落安慰了一声,朝着尸体走了过去,曹雨安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南宫碧落对着七窍流血的尸体见怪不怪地蹲**搜查起来,她记得这是柳叶寨的一位老把手,名叫图格。 此时洞穴通道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南宫碧落起身护住了曹雨安,警惕地看着入口。 不一会儿就看到云天行和王家兄妹跑了进来。 “南宫、”云天行一声大喝,原本气冲冲的他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一怔。 王家兄妹也一阵错愕,王飞燕立即问道:“南宫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碧落没有回王飞燕,只将曹雨安带到王飞燕旁边,然后对另外两人道:“你们来得正好,飞骏快去通知柳姐,就说他们禁地出了事。” “是!”王飞骏应了声很快就没了影。 南宫碧落则已经粗略检验尸体和观察起周围来,云天行好几次想要开口对南宫碧落说什么,但是看到另外两个姑娘以及南宫碧落专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就压下了腹内火。 偏偏王飞骏没出去多久,就听到柳叶寨的人在外面高喊:“里面的人快出来,山神禁地不可冒犯!” 柳飘飘也道:“南宫妹子你是不是在不在里面?” 南宫碧落皱了眉,她带着曹雨安他们往外面走去。出了洞口,火光明亮,二十几个柳叶寨的人举着火把守在洞口,王飞骏还被他们用刀扣着。 南宫碧落几人刚出去,柳叶寨的刀就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一名刀架着南宫碧落的老把手还骂道:“好个歹毒的外人,山神禁地都敢闯,一定是居心不良!” 南宫碧落等人脸色当即十分难看,南宫碧落看向柳飘飘,柳飘飘立马向那老把手呵斥道:“苏图放开你的刀,他们是我的客人。” 苏图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你的客人也不能闯禁地,柳叶寨规矩违者杀。” 柳飘飘:“你敢!” 苏图:“哼,规矩就是规矩我有什么不敢。” 柳飘飘当即拿下腰间长鞭一甩,一拨人就挡在了苏图前面,这苏图就是拥护柳平那派里面领头的人,癞头这些柳飘飘的拥护者自然站在柳飘飘这边与他们对峙起来,气氛很是紧张。 南宫碧落眼一沉,双手一抬就别开了苏图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所有人立马被南宫碧落引去了注意。苏图的人还妄图攻击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反手将苏图的手一拐,就让他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反挟持了苏图,这一下柳叶寨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再妄动。 柳飘飘有些担心道:“妹子,你这是?” 南宫碧落:“柳姐莫慌,我不会对这位长老怎样。我想说你们寨子那位图格大叔死在了你们禁地里面。” 南宫碧落此话一出,柳叶寨的人全都愣怔住了,苏图急问道:“你说阿图死了?” 南宫碧落:“尸体就在洞穴里面,现场并没有动过,你们大可以派人进去查看。” 苏图:“放屁!那里是禁地,柳叶寨的人都不能进去,否则会招来灭顶之灾。” 南宫碧落蹙眉还未说话,柳飘飘也急问道:“南宫妹子,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南宫碧落便松开了苏图,将发现黑影的事讲了一遍,曹雨安也在一旁作证,柳叶寨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柳飘飘沉吟了片刻后令道:“癞头,你带人进去将图格叔的尸体抬出来。” 癞头却首次对柳飘飘的命令迟疑起来,“头领,这、” 柳飘飘脸色一沉,骂道:“规矩是死物,再说图格叔若是真死在了里面,早就是冒犯了山神,放任尸体不管更是罪加一等,你们不敢进就由我带头进去。” 第428页 柳飘飘说完就第一个进了洞穴,其他人面面相觑,苏图一咬牙也跟了进去,他们二人一带头,一帮人留了几个在外面看守就陆陆续续进了洞穴,果不其然发现了图格的尸体。 他们将祭坛里的火架都点燃,整个洞穴也被照亮,一检查图格发现他是被人震断全身筋脉死的,凶手有着很深厚的内力,在柳叶寨里有着这等功力的就只有柳应龙、柳飘飘、王振兴以及南宫碧落。 苏图当即道:“来人啊,把这些外来人给我扣下!” 苏图这次学聪明了,他并没有管南宫碧落,而是将本就被扣住的曹雨安四人当作了人质,这样南宫碧落就不敢轻举妄动。 柳飘飘也再度呵斥道:“苏图你要做什么?” 苏图:“飘飘,你还不明白吗?总瓢把子受伤昏迷,你又是我柳叶寨的人,只有你眼前这个女人和那个老镖头才有这等深厚功力杀死图格。还是说飘飘连你也参与了其中,意图除掉我们这老一辈的把手独揽大权?” 柳飘飘当即怒道:“放什么厥词!找打!” 长鞭一下子朝着苏图飞了过去,苏图的人出来一挡,被柳飘飘一鞭子抽趴下了好几个。 南宫碧落立即道:“柳姐住手!” “飘飘住手!”与南宫碧落一同出声制止柳飘飘的,还有匆匆赶来的蒙禾。蒙禾看着眼前的场景,挡在了柳飘飘和苏图之间。“都别动手,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图:“阿禾你来正好,你看看图格的死状,是不是只有这外来人和飘飘才有这等功力做到。我要扣下这些外人,飘飘却要维护他们,还动手打自己人,你说她是不是存心不良?” 柳飘飘:“苏图你还胡说八道!” 蒙禾上前按住了柳飘飘欲扬鞭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柳飘飘便忍住了火气,蒙禾松了一口气,查看了一下图格,然后对众人道:“我相信柳叶寨的团结,绝对不会自己人杀自己人,图格叔死得蹊跷,现在查清楚此事最重要,切莫自乱阵脚。” 苏图立即道:“我们来的时候只有这几个外人在这里面,他们的嫌疑最大。尤其是这个南宫碧落经常往这后山走,好几次都看到她朝外面飞鹰传信,我早就怀疑她心怀不轨。这一定是她搞出来离间分化我们柳叶寨的名堂,搅乱了我们然后再通知朝廷一举拿下柳叶寨,立功领赏。” 曹雨安立马反驳:“你胡说!” 蒙禾走向了南宫碧落,看得曹雨安几人紧张了起来。南宫碧落倒十分镇定,直视着走到跟前的蒙禾,蒙禾对着南宫碧落抱了抱拳:“姑娘,虽然你是飘飘的救命恩人,但是现在你有嫌疑,我们不得不先得罪了。” 南宫碧落笑了笑,看向苏图道:“这位老把手的推测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凡事是不是都要讲证据?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为什么要留在案发现场,等你们来抓吗?” 苏图:“哼,那要问你自己。” 南宫碧落挑了挑眉,“好,如果你们真认定我是凶手,那么我说与我交手的那个黑影使的是混元霹雳掌你们是不是觉得更不可能了?” 所有人一怔,柳飘飘也怀疑道:“南宫妹子,你别开玩笑,爷爷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南宫碧落:“柳姐,你觉得我会用这种事开玩笑吗?何不去总瓢把子那里看看?” 柳飘飘、蒙禾、苏图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柳飘飘当然第一个点头,苏图看着另外两人都看着他,便也冷哼一声道:“去就去,我不信他们在我手上你还会耍花招。” 众人便一道去了柳应龙处,柳应龙的屋子外有个年轻人守着,看到这浩大的阵仗不由得一阵困惑,他是个哑巴,交流只能用手语:“头领、蒙大哥你们这是?” 蒙禾也用手语对他询问了一番,然后对众人道“小竹子一直守在这里,一步也没离开过。总瓢把子一直都在屋里。我看南宫捕头一定是看错了,飘飘你看这——” 柳飘飘不耐烦道:“废什么话,先进去看看爷爷再说。” 柳飘飘当即带着人进了屋子,灯光亮起后,柳应龙就躺在床上,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柳飘飘上前去叫了几声,柳应龙也毫无反应,她也检查了一下柳应龙,不禁摇了摇头,“爷爷就和我离开的时候没两样。” 苏图冷笑道:“南宫碧落你还有什么话说?”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而是在看着房间的构造,天窗太小根本不可能通过人,再看窗户,柳应龙房间的窗户是对着悬崖开的也不可能从窗户出去,能够出入的只有唯一的门,除非是有密道。 南宫碧落正要询问,却听得有人急报道:“头领,柳平发疯了。”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柳飘飘已经和蒙禾跑了出去,苏图派人将南宫碧落他们关押了起来,连同不在场的王振兴和风飘絮他们一起,将南宫碧落一行人关在了一个仓库里。 仓库很简陋,四面土墙只有一扇天窗和一道铁门,里面堆满了稻草,一走进去都能踩起一堆乱舞的细小飞虫。 柳叶寨的人将他们押进了仓库后就没人管他们,王飞骏忍不住去踹了一下铁门,骂道:“一群野蛮人,前几天还称兄道弟喝大酒,说翻脸就翻脸,这叫什么破事!快放了小爷!” “好了骏儿别瞎吵吵坐下。”王振兴将王飞骏喊了过去。 再看看其他人都已经围堆坐下一脸愁容,只有南宫碧落一个人还站着看着满屋子的人沉默不语。 第429页 风飘絮的目光与南宫碧落相触,已经没再生气的她主动起身走了过去,轻声询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南宫碧落虽然高兴风飘絮主动搭话,但是刚发生了命案她现在还没有理出头绪,加上她拒绝了曹雨安一时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与风飘絮自然交谈,便只能摇了摇头。 此时云天行也走来,对南宫碧落一脸严肃,对风飘絮却轻柔唤道:“飘絮姑娘。”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敌对明显的云天行,皱了皱眉头,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思索。 可她这一坐下云天行是高兴了,风飘絮却不禁皱了眉头,她第一反应是南宫碧落还在生气,偏偏云天行还追问道:“飘絮姑娘,刚才嗯、你一个人去了哪里?” 云天行故意避开了南宫碧落,风飘絮有面具遮掩即使闪过一丝不耐烦也不容易被发现,她抬眸淡淡道:“没去哪里,和芙蓉一起散了散心,然后就被押来这里。” 云天行还想说什么,但是风飘絮已经回到了芙蓉和青青之间坐了下来,一副谁都不想再搭理的样子。云天行握紧了拳头,看向已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南宫碧落,也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脸色阴沉。 一旁王飞燕不禁小小声对她哥道:“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三个很奇怪?” 王飞骏:“谁奇怪?” 王飞燕:“就是南宫姐姐、风老板,还有云公子啊。” 王飞骏:“有吗?” 王飞燕翻了个白眼,“云天行莫名其妙就被定在了院子里,我们一解开他的穴道,他就发疯一样找南宫姐姐,现在还死命盯着南宫姐姐,你都不好奇吗?” 王飞骏恍然大悟道:“对啊,还没问天行究竟怎么回事呢。欸曹小姐,当时是你和南宫姐在一起吧?你晓不晓得是什么情况?” 曹雨安脸色一僵,只对王家兄妹道:“不清楚,我现在还对那具尸体胆战心惊。” 王家兄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去,也开始操心起命案。 曹雨安见王家兄妹不再追问了,这才打量起南宫碧落三人来,不过目光更多是落在风飘絮身上,自然风飘絮那时不时瞄向南宫碧落的视线也落进了曹雨安的眼里。 看风飘絮的模样好像并不是对南宫碧落无意,这让曹雨安不禁苦笑了一下,莫说南宫碧落本就偏向风飘絮,就算南宫碧落没有偏向风飘絮,真让她和风飘絮争,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只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南宫碧落,更何况风飘絮还对云天行不清不楚。 风飘絮注意力虽然放在南宫碧落身上,但曹雨安的视线还是让她察觉到了,那眼里的敌意让风飘絮首次有了不舒服的感觉。听情况推测,刚才她离开之后南宫碧落是和曹雨安在一起,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风飘絮猜测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她随即定下了心神,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南宫碧落暗骂了一句:命中注定的冤家! 骂过之后,风飘絮看了一眼云天行,就闭目养起了神来。 而南宫碧落现在则一门心思放在柳叶寨的命案上,那打在她肩上的一掌的确是柳应龙的混元霹雳掌无疑,可真的就是柳应龙吗?凶手杀图格的动机又是什么?那阵奇怪的笛声有什么作用?吹笛人又是谁? 第147章 南宫碧落一行人被关押到了天亮,直到第二天临近晌午柳飘飘才到仓库来见南宫碧落。 仓库的门打开发出了沉重了响声,光线刺到了里面关押的人的眼睛,南宫碧落最先朝着开门的人走去,其余人则戒备地看着柳叶寨的人。 “柳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柳飘飘看着南宫碧落叹了口气,“平儿中了毒,和爷爷的情况一样,我将找回来的解药为他服下后,现在他昏迷不醒。” 南宫碧落警觉起来,“又是唐门蛊毒?” 柳飘飘:“看症状,是的。”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那柳叶寨又准备怎么处置我们?一直关着直到找出凶手?” 柳飘飘扫了一眼仓库里的人,神情里满是歉意道:“南宫妹子我对诸位很抱歉,柳叶寨的表决权始终是采取少数服从多数,老一辈的把手操控着大部分的实权,我也只能争取到将你们从这里转移到好一点的地方看管,至于什么时候释放真的得等到查出真相才行。” 柳飘飘此言一出,王飞骏等人情绪就有些激动,王飞骏当即骂道:“这是什么土匪行径!我们犯了什么要被扣押监管?要不是我们发现了那个老头的尸体他恐怕就已经臭在你们禁地里,现在好心没好报,反被你们当成疑犯,做人不能不讲道理吧,除非不是人。” 柳飘飘脸色不太好看,若不是看南宫碧落的面子她立马就会反驳。柳叶寨本来就是强盗从来不想去粉饰,现在柳应龙、柳平还有图格相继出事,苏图趁机对她实施打压,已经让柳飘飘非常不痛快,她现在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 南宫碧落抬手稳住了王飞骏等人的情绪,对柳飘飘道:“柳姐对于命案你们是否有头绪?” 柳飘飘摇了摇头,“妹子,我来也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知道查案是你的专职。” 南宫碧落:“没得选择不是吗?只有找出真相。” 柳飘飘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妹子,你确定昨晚与你交手的人真的使的霹雳掌?” 第430页 南宫碧落:“那人的确使的霹雳掌,怪的是我明明点中了他的穴道,他却丝毫不受影响,一掌打在我肩上,功力与总瓢把子也极为接近。我昨晚还想问你总瓢把子那屋里可有密道?” 这时突然从柳飘飘身后传来苏图的声音:“不可能有密道,那屋依着峭壁而建,无法修筑密道,飘飘也已经彻查过屋子没有发现异常。柳老大根本没醒过,南宫碧落你莫要故意误导我们。” 苏图带着人来到了仓库,排场比柳飘飘要大得多,他冷笑着扫了一眼南宫碧落等人,然后对柳飘飘道:“飘飘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把外人带来柳叶寨,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瘟神,亵渎了禁地还涉嫌杀了阿图,和这种朝廷鹰犬废什么话,直接上刑不怕他们不招出真实目的,来呀把他们都绑起来。” 沉稳如王振兴面对野蛮的苏图也不禁一声威喝:“谁敢!” 王家镖师当即架起了拳脚挡在了风飘絮他们前面大有一副既然不讲理就大打出手的样子,南宫碧落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柳飘飘脸色一沉道:“苏图叔现在没有真凭实据你就要动用私刑,柳叶寨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作风?” 苏图:“呵,这不是和狗官府学的嘛。审问审问,不动点手段怎么能问得出话?” 柳飘飘:“你这明明是仗势欺人,问出来也是屈打成招。” 苏图皱了眉,“飘飘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在外面流浪了几年,尽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说,也越来越向着外人。你让南宫碧落这个疑犯来查案,还不是包庇他们?” 柳飘飘怒极反笑,“呵,苏图,端起一盆水你就想往我身上泼。论查案这里没有一人有南宫碧落经验丰富,我是想尽快找出真相,这也是问过众叔伯意见了的。你特意出面阻挠莫非是怕查出真相来不成?” 苏图脸色立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当然也想找出杀害阿图的凶手。” 柳飘飘:“那不就得了,你废什么话。我们有这么多人质在手,我相信南宫妹子一定会找出真相。” 苏图迟疑了一下,他扫了一眼风飘絮等人,“要让南宫碧落来查案也不是不行,不过嘛——为了保险起见,她得服下三日绝命丹,以南宫碧落的武功真要逃出柳叶寨完全可能,她如果不顾这些人跑了出去,我们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柳飘飘黑了脸,“苏图别太过分,南宫妹子不是那种会逃跑的人。” 苏图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皱眉沉思了片刻,然后从容一笑,她还没有说话,却是风飘絮问道:“三日绝命丹是什么东西?” 柳飘飘:“顾名思义,服下三日绝命丹若没有解药三日后肠穿肚烂而死,而且服下后内力被封,若是强行运功会震伤五脏六腑。” 苏图接道:“也就是说我们只给南宫碧落三天找出凶手。” 曹雨安:“这太过分了!” 苏图:“拖得越久越容易给敌人机会,南宫碧落如果没有这个本事就老老实实软禁在这里。有飘飘在,找出真相之前我们也不会把你们怎样。” 王振兴等人脸色铁青,柳飘飘欲言又止,南宫碧落此时发了话:“三天就三天,我同意服下三日绝命丹,不过这三天得按照我的方式来办案,我的朋友他们也不能受到一丝伤害。” “好。”苏图将一颗丹药给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刚接住,风飘絮就按住了她的手腕,冷声对苏图道:“就算是要她三天破案,但是封了她的内力她的安全怎么办?难道这不是你们变法加害她的手段?一旦她受制于药,你们就少了一个忌惮,若是出尔反尔,我们同样拿你们没有办法。” 苏图:“哼!我们没有逼她。她办案过程中我们柳叶寨会派人全程跟着她。至于解药我随身带着,只要破案证明你们的清白立马给她,还向你们赔礼道歉,你们信不过我,也该信飘飘。” 柳飘飘点了点头,苏图虽然人很讨厌,但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何况她了解三日绝命丹,随时都可以将解药抢回来,她没有阻止苏图的做法也是为了安寨子里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家伙的心。 风飘絮见状眼睛一眯,还是压着南宫碧落手腕。南宫碧落轻轻拍了拍风飘絮的手背,对风飘絮摇了摇头。风飘絮眼里的担忧丝毫不减,却始终敌不过南宫碧落那双沉静的双眸,她任由南宫碧落牵开了她的手,看着南宫碧落将要命的毒药吞了下去。 “南宫姐姐。”王飞燕担忧地轻唤了一声。 南宫碧落对王飞燕笑了笑,然后与王振兴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点了下头。她还没有松开风飘絮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示意风飘絮安心,便对苏图道:“药已经服下,时间紧迫别再浪费了,把他们好好安置好,我先去总瓢把子那儿看看。” 柳飘飘横了一眼趾高气扬苏图以及他的手下,沉声道:“苏图你没听到吗?还不让你的人滚开别挡道。” “飘飘你!”苏图怒视了柳飘飘一眼,然后忍下了她的无礼,对手下令道:“给南宫捕头让路,将剩下的请出仓库,男女分开带下看管。” 南宫碧落和柳飘飘都盯着苏图,苏图又添了一句:“除了限足,不可怠慢。” 苏图的人当即照做,王飞骏等人当然不甘心,但是看着南宫碧落沉着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苏图的人离开了仓库。 第431页 风飘絮被带离之际,与南宫碧落的目光相接,她在心底一叹,收起了薄怒,只道了一句‘万事小心’便再无多言,随着人离开了。 南宫碧落看着同伴一个个被带走,柳飘飘叫了癞头几个人跟上去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最后却只有云天行停在了南宫碧落面前,柳叶寨的人推他都推不动。 云天行一脸严肃地看着南宫碧落,显然是有话想对南宫碧落说,南宫碧落却皱了皱眉道:“云兄,现在查案要紧。” 云天行沉了下气,要求道:“案子我和你一起查。” 南宫碧落挑了下眉,苏图却先道:“不行。南宫碧落需要帮助我们会全力提供,你就给我老实和那些镖师待在一起,少耍花心思,带下去。” 云天行震开了前来推他的喽啰又道:“我也可以服下三日绝命丹。” 苏图看了柳飘飘一眼,尚且在考虑要不要给南宫碧落一个帮手,柳飘飘却先不耐烦道:“云天行一个大男人样子别那么难看,事情有缓急,你少添乱。南宫妹子走,我带你去爷爷那里。” 南宫碧落看了云天行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云天行脸色虽然阴沉,但还是压下了怒火并没有冲动与柳叶寨的人动手,被苏图的人带了下去,苏图也跟上了南宫碧落他们。 柳应龙房间。 南宫碧落来到柳应龙处一切与昨晚一样,她四处翻找了一下的确没在房间里发现密道,她便去到柳应龙床边检查起来,苏图见状不由得又多了几句嘴始终认为南宫碧落是在故弄玄虚。南宫碧落虽然反感苏图的聒噪但并没有说什么,依旧专心查探,是柳飘飘让苏图闭上嘴别吵她。 南宫碧落翻了翻柳应龙眼皮和把了一下脉,柳应龙的确像是毫无知觉,她便又扫了扫周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房间里有很多脚印,都是昨晚的人踩踏留下。她起身退了两步盯着柳应龙,随即目光在床榻周围一扫,问道:“总瓢把子有穿鞋子吗?还是有人拿走了?” 柳飘飘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躺在床上穿什么鞋子,鞋子肯定是脱下来放在床底下啊,没事谁去动鞋子啊?” 她说完南宫碧落蹲**看了一下床底下,根本没有看到鞋子,她记得柳应龙最开始发狂的时候当时脚上是一双沾有泥土布鞋,若柳飘飘所言非虚床底下应该有一双鞋才对。 为什么鞋子不见了?是沾上了不可见人的东西?还是有人做贼心虚慌忙之中将本来就脏兮兮的鞋子带走,留下了破绽? 南宫碧落想到此,心思一转就起身解开了柳应龙衣服,露出柳应龙外伤已好的身躯,在柳应龙身上找着什么。众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都警惕地看着她,苏图还想要制止南宫碧落冒犯柳应龙的行为,南宫碧落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道:“找到了。” 柳飘飘立刻追问:“妹子,你找到什么了?”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而是将柳应龙衣服微微盖上,然后问道:“柳姐,昨天守门的那个小兄弟我记得是叫小竹子,可否请他再来一问?” 柳飘飘望向身边的人,立马就有人去找小竹子,等了半天却是等来小竹子交接了班后就失踪的消息。 柳飘飘和苏图有些惊讶,南宫碧落却并无太大吃惊,柳飘飘不由得问道:“南宫妹子你还没说你发现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又找小竹子,还似乎早就料到他失踪的事?” 南宫碧落将柳应龙盖好的衣服掀开了一面道:“我是找到了这个淤青。” 柳飘飘:“之前爷爷身上的淤青都已经好了啊,这么点儿的淤青是?” “我的指印。”南宫碧落说着还两指一并在淤青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基本吻合。 柳飘飘恍然大悟,惊道:“这么说昨夜和你交手的人真的是爷爷!” 苏图一头雾水,问道:“飘飘,怎么就是柳老大了?怎么回事?” 南宫碧落解释道:“我说过我和挟持了图格的人交过手,并曾经点中过他,而且当时我还听到一阵奇怪的曲笛声,说明除了我、曹小姐、凶手、图格外还有一个人在。假设总瓢把子是被控制杀人,那么守卫小竹子就有必要再询问一次,现在他失踪了,首要是将他找出来。” 柳飘飘:“我立马召集人手去找小竹子。苏图叔走。” 苏图点了点头,南宫碧落却道:“柳姐找人是其一,其次还要派人看住总瓢把子和同样中了蛊毒的柳平,若他们真被控制,那么这件事不排除是黑风寨搞的鬼,寨子内很有可能有内奸。” 南宫碧落此话一出,柳叶寨的人全部面面相觑,柳飘飘二人的脸色凝重起来,苏图与柳飘飘对视一眼后对南宫碧落道:“你少危言耸听。”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然后似笑非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猜测,我肯定会找到真凭实据,你们不妨先把小竹子找出来。而我——” 苏图打断道:“你就等我们找到小竹子再说,来人去把阿禾给我叫来,让他好好看住南宫碧落。” 柳飘飘对南宫碧落使了个眼色,南宫碧落便没说什么,看着柳飘飘二人带人离去,然后蒙禾前来负责监视她。 蒙禾一来就遣走了其他人,看似是看守南宫碧落,实则对南宫碧落抱了抱拳道:“南宫捕头,你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需要问什么也尽管问。” 南宫碧落觉得有些意思,笑问道:“你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第432页 蒙禾摇头,“你中了三日绝命丹,我是负责保护你的。” 南宫碧落:“我记得你是苏图的侄子吧,难道你不认同你舅舅的猜测,我是来帮柳姐除掉你们这些支持柳平的把手或者是外来搅乱你们柳叶寨的?” 蒙禾:“以上猜测无论哪种,你杀飘飘的支持者都要比杀柳平的支持者来得聪明,至少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我自己会判断,只有找出真相才能让柳叶寨这场风波平息,而且如果真是黑风寨阴谋,那么平儿和总瓢把子的毒也只有找出那个御笛人才能解。” 南宫碧落笑了起来,柳叶寨还是有明白人的,她对蒙禾道:“蒙大哥,我想再去禁地看看。” 蒙禾:“好,这边请。” 南宫碧落便随着蒙禾再次去到禁地,与此同时柳飘飘等人也开始搜寻起失踪的小竹子来。 柳飘飘住处,囚禁风飘絮等人的房间。 风飘絮等几个女人全部被关在一间大房间内,门外有十几个人把守,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凭借芙蓉三人想要赤手空拳地冲出去也不太容易,何况还有风飘絮她们三个几乎零战力的人在,这一屋子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人质。 面对如此情况风飘絮还算镇定,坐在榻上背挺腰直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在思考,芙蓉和青青就近挨着她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只需做好护卫的本分,而另外三人就显然有些坐立不安。 王飞燕一会儿起身看看门外,一会儿又坐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也让屋子里的其他人受感染渐渐焦躁起来,还是菱儿一声不吭地拉住了王飞燕她才停止了走动,却时不时唉声叹气起来。 风飘絮受影响睁开了眼睛,淡淡道:“飞燕急也没有用,定下心来保持内息的调动万一有突发状况,才能更加迅速的应对。” 或许是一路上风飘絮都够果断冷静,王飞燕也敬佩这位年长几岁的姐姐,便听从风飘絮的话宁心静气入了定,菱儿的脸色也因为风飘絮镇定自若的样子稍稍好转了一些。 曹雨安同风飘絮一样坐在榻上,中间隔了张小几,她看着风飘絮被面具遮挡的脸,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淡漠与深不可测,她忍不住问道:“风老板,南宫身中剧毒一个人在外面查案,你就不担心吗?” 这算是说中了房间内所有人的心思,她们都在担忧南宫碧落能不能顺利解决命案,现在有个人说出来也是好的,总比一个个都闷在房子里沉默不语要好。 风飘絮看向曹雨安,明显曹雨安的眼神里还藏着只有她二人才懂的试探,风飘絮平静回道:“担心不担心,现在都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南宫既然选择三日破案,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她,然后想办法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风飘絮的话无疑又给屋子里的人定了下心,曹雨安钦佩风飘絮的同时,不甘又使她问道:“恕我冒昧,风老板你是否中意云公子?” 曹雨安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即又是一愣,风月楼的三人同时都皱了眉,芙蓉接话道:“曹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曹雨安没有理会芙蓉只看着风飘絮,“因为我也是打心底里相信南宫三天一定能破案,并不担心外面那些人。反而这个问题让我很在意,我想知道风老板究竟有没有倾心云公子?毕竟你们看起来很登对,最近也很亲近,若真是两情相悦,那此行也算是一段佳话,若不是——” “奉劝风老板一句,”曹雨安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真心可贵,切勿糟蹋。” 风飘絮心里涌起了不舒服,曹雨安显然是话里有话,她这句真心指谁的?风飘絮眸心渐冷,与曹雨安对视着。 其他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在风飘絮与曹雨安的对视里,她们是呼吸都不敢太重,一个个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曹雨安也看上了云天行,是在希望风飘絮不要辜负了云天行的真心。 风飘絮却知道曹雨安所指不止云天行,她会和南宫碧落一起目睹死尸,可以推测南宫碧落和她争执起来的时候曹雨安就已经在那里。 曹雨安见风飘絮沉默,不依不挠道:“风老板,你的心里究竟装得下谁?” 风飘絮知道曹雨安已经清楚南宫对她的心意,并且一定和南宫碧落发生了什么,所以一向沉敛温和的千金小姐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风老板?”曹雨安像是一定要得到风飘絮的回答一样,其他人被曹雨安突然展露的气势所摄,根本不敢插嘴。 风飘絮眼神越发冰冷,她不慌不忙道:“我的心意为何要告诉曹小姐?就像曹小姐若是喜欢一个人,我也不会去过问一样,我的事与你何干?” 其他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两个人要吵起来? 哪知曹雨安无言了许久,却是失声笑道:“呵,真可怜。” 风飘絮心里更加不舒服起来,“我不可怜。” 这下换曹雨安淡然道:“我不止说你。风老板,小妹为刚才的冒犯向你道歉,以后我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人只要管好自己,认清自己就好。” 曹雨安从风飘絮身上移开了视线,她起身去把紧闭的门扉打了开来,然后和守门的人交谈起来。曹雨安人美声甜,态度又温和,让人怜惜与亲近,严肃的守卫见她也无害,问问题也是坦坦荡荡,他们也放软了态度,大多数问题都会回答曹雨安,也没有将她轰回屋。 第433页 曹雨安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又坐回了房间,但是房门还是开着,守卫的人也没说让她们关上,这样外面能随时看到听到里面所说,里面的人也能随时看到外面的情形。 曹雨安对风飘絮等人道:“这群守卫我认得有一部分是柳飘飘手下,想来是故意这样安排,他们每隔两个时辰会换一次岗,一会儿他们换了岗后,我们可以去问问案子的进展。” 王飞燕和菱儿愣怔地看着曹雨安,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点了点头,芙蓉和青青看了看风飘絮,一向是主心骨的风飘絮此刻倒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屋子里回到了安静。 风飘絮失神地看着屋子外面。 柳叶寨禁地。 南宫碧落和蒙禾已经又检查了一遍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新的线索,倒是从石梯走下了鳄神潭,山腹里面光线不强,水潭里也是青灰色的一片,南宫碧落却在沿岸发现了很多枯骨。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这鳄神潭以前是处决柳寨罪人和仇人的地方。 以前这水潭有很多鳄鱼潜入,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鳄鱼的数量不断减少,柳叶寨的人丁也是年年减少,柳叶寨往上倒几辈的长老们认为是因为杀戮太多遭到了天谴,便封了祭坛奉为禁地,也在外面设立了镇山石以供奉鳄鱼灵魂和镇压惨死之人的煞气,每三十年还会挑选寨子里最美丽的纯洁少女,以她献祭,让她独自进入祭坛不给吃不给喝直到死在里面。 “这根本就是草菅人命!”南宫碧落有些愠怒。 蒙禾苦笑道:“的确啊,可是对于柳叶寨的人来说这样是理所当然的。直到飘飘改变了这一切。” 南宫碧落:“柳姐?她做了什么?” 蒙禾脸上的苦涩隐没在了昏暗里,他回忆道:“飘飘是我们寨子里的天之骄女,从小就长得好看,但不幸的是遇上了要献祭的年份,她身为瓢把子的孙女也自然早就定下了成为祭品的命运,但是她是个不愿意屈服于命运的女人,不仅凭借毅力练就了一身顶好的武功,还带领柳叶寨一度成为这一片的霸主,因此献祭也年年推迟。她告诉我只要她能成为柳叶寨不可或缺的人甚至继承柳叶寨,她就不用去当那可笑的祭品。她就像一朵随风飘浮的云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可惜这样的性子也让她遇上了那个让柳叶寨陷入噩梦一样的男人。” 南宫碧落:“那个男人是曲迎风。” “是,曲迎风。飘飘把他带入了柳叶寨,我也在飘飘脸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她爱上了曲迎风,并、”蒙禾的声音顿了一下,“并擅自委身于他,总瓢把子和寨子里的把手们勃然大怒要处决了他们,飘飘拼命厮杀护着曲迎风逃入了禁地,也就是这里。” 南宫碧落看了看周围,“这里?那他们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呵,谁能想到这里面会供奉着武功秘籍,飘飘本来底子就好习武又快,依靠着鳄鱼肉和水源练了上面的武功,主动从禁地里面出去,然后与总瓢把子定下赌约,凭借一人之力连战柳叶寨五十人,从此就让她自由。”蒙禾回忆起当年激战的柳飘飘,眼中仍还有震撼。 那个才十八岁的纤瘦姑娘舞动着长鞭,挥舞着弯刀,带着毅然决然的神情以浑身浴血的姿态赢得了自由。 “当飘飘亲手打败总瓢把子的时候,她当时的笑容我还记得。可惜她的痴心换来的却是曲迎风的绝情,曲迎风那个混帐东西偷走了柳叶寨的秘籍还抛弃了飘飘,让飘飘在外面整整漂泊了十六年。”蒙禾对曲迎风是有恨的,现在仍有,只是一个已死之人他不愿意多提。 “当飘飘再度回到柳叶寨其实是被柳叶寨的人抵触的,要不是黑风寨太过猖獗,总瓢把子根本不可能让她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作风彪悍,短短几月就拥有了柳寨一半的拥护者。”蒙禾笑了一声,“呵,南宫捕头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舅舅认为女人太感情用事难以继承柳寨一直支持柳平,你知道我为什么心里向着飘飘却站在舅舅这边支持柳平吗?因为我知道一旦飘飘继承了柳叶寨我可能再也不能拥有这个女人了,我会自卑。” 南宫碧落知道蒙禾还有话没说出来,他一定还想将柳飘飘宠着爱着,不愿意她担负一个寨子的负担,可南宫碧落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眼前这个忠厚的男人。柳飘飘和曲迎风的痴怨她看在眼里,世上最难解的是情。 洞里沉默了蒙禾,蒙禾哈哈一笑道:“哈哈,一个大男人对感情这么婆婆妈妈也真够丢人,南宫捕头希望你要为我保密啊。” 南宫碧落也笑道:“蒙大哥放心,南宫碧落嘴巴出了名的严,别人就算对我上刑也绝对不会抖出来。” “哈,谁会动刑逼问你这种事啊。” 南宫碧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看偶有微澜的水面,问道:“都说这里面有鳄鱼,可是我们在这里站了那么久都没看啊?” 蒙禾:“或许已经灭绝了吧。鳄神潭,如果真有神又为什么要降下灾难给他的信徒,飘飘说得对,信仰必须有,却不能迷信,当厄运降临的时候更可靠的是能看到的双手。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南宫碧落多想和蒙禾说一句‘柳姐是个好女人,千万不要放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蒙禾刚换了心情,她又只是笑了笑,道:“蒙大哥,这里看来没什么线索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第434页 “好。” 就在南宫碧落他们离开禁地往柳寨走的时候,四处搜寻小竹子的队伍有了发现,他们发现了小竹子的尸体,而且已经腐烂。 南宫碧落又匆匆赶往了现场。 第148章 小竹子的尸体是在后山发现的,距离榕树林不远有一片荒石地,小竹子的尸体就被粗暴地丢在乱石堆里,身上还砸了几块石头。 南宫碧落去时,天色已暗,柳叶寨的人已经在现场围了一圈并高举着火把照明。南宫碧落与柳飘飘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观察了一下尸体,好好一个年轻人,肠穿肚烂,身躯已经腐烂。 南宫碧落发现小竹子脸上有奇怪的粉末,也有指印,身上好像还有中毒的迹象,致命伤是喉咙处的切口,从切痕来看凶手是从背后捂住嘴,然后一刀抹掉了他的脖子,下手快狠准,也是早就酝酿了杀心,凶器上可能涂毒。 南宫碧落没有去碰尸体,她不是流觞,对于验尸只有浅显的知识,她起身看了看周围,希望找出其他线索,但是这里荒僻非常,加之又是夜晚很难搜寻到什么线索,南宫碧落眉宇间有些凝重。 柳飘飘:“南宫妹子,发现了什么?” 南宫碧落:“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大概死了七八天了。” 蒙禾:“七八天了?那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小竹子是谁?” 柳飘飘当即反应过来,“那个小竹子定是他人假扮!该死,想必这人精通易容早就潜入柳寨伺机而动。难怪高雄那么快就跑了,一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这个人必定是黑风寨派来的。” 蒙禾:“飘飘何以见得?” 柳飘飘咬牙切齿道:“高雄虽然忌惮我,但是还并不惧怕柳叶寨强攻,又怎么会弃寨而逃?我们攻入黑风寨那晚他们说什么高雄是惧怕南宫妹子神捕威名,当时我就该察觉不对!癞头陀逃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和南宫妹子认识,高雄如何推断南宫妹子会帮我?” 南宫碧落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若非有人通风报信,黑风寨只会以为他们这一行人是柳叶寨的俘虏。这也是为什么南宫碧落和柳飘飘攻下黑风寨后隐约觉得不对头的地方。 癞头接话道:“那头领现在我们怎么办?要是那个假的小竹子真的精通易容术,随时都可以改变容貌藏在我们中间继续杀人啊!” 柳叶寨的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柳飘飘瞪了一眼癞头,责怪他不该说出来危言耸听,动乱人心。但是这话又没有说错,现在那个假扮小竹子的人就像颗毒瘤一样,不尽快抓出来,柳叶寨就不得安宁。 柳飘飘厉声道:“这后山尽头是断崖,柳寨其他三面也是地势险峻还有守卫严防死守。他进得来柳寨我不信他逃得了,加强守备,一个个排查,找出他来千刀万剐。” “是!”柳寨众人稍微安定了一些。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人群,问道:“怎么不见苏图?” “苏图叔守着爷爷和平儿。” 蒙禾:“飘飘、南宫捕头,我看现在还是先把小竹子的尸体抬回寨子,然后安排人巡逻守卫,挨个排查。” 众人听从蒙禾意见返回了柳寨。路上南宫碧落不断思虑,柳叶寨位置隐秘且禁止私自出入,要是没有寨内的人指引又怎么出入得了柳寨? 南宫碧落因为思索落在了后面,柳飘飘也走了过来,对南宫碧落小声道:“妹子,你在想什么?” 南宫碧落见前面的人没注意她们,然后才道:“我在想那个假扮小竹子的人是如何进入柳寨的,又为何一下子就能挑中身为哑巴孤儿的小竹子假扮?我看过柳寨环境,除了后山守卫少以外,根本是天然的铜墙铁壁,他潜伏在柳寨这么久不仅没有人察觉,他又是如何传信的?” “你怀疑有内应?”柳飘飘听了这话猜到南宫碧落所想,但她幽叹道:“柳寨的人都把这里当成了家,我出走这些年还愿意回到这个封闭又固执的破地方也是因为对这里的感情,就连老顽固苏图也是一心一意为了柳寨,你要说有人会出卖柳寨我真的想不到会是谁。不过虽然我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假设,但查出真相吧,哪怕真相也许会有些残酷。” 南宫碧落没有再说什么,身为朋友她能做的也许只是查出真相让柳叶寨渡过危机。 可他们还没有回到柳叶寨,半道上就有人来通传关押王振兴等人的地方发生了打斗,王振兴等人无故昏迷,云天行杀了很多看守的人跑了。 “什么!”南宫碧落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会发生打斗?怎么会昏迷?云天行为什么要逃跑?他闯出来的理由是什么? 南宫碧落脑内电光一闪,立刻朝着柳叶寨奔跑而去。蒙禾、柳飘飘紧跟在后,服下了三日绝命丹的南宫碧落连轻功都施展不出来,南宫碧落急道:“柳姐,快去关押飘絮她们那里!” 柳飘飘也不含糊轻功一跃很快没了影,当南宫碧落赶回柳寨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她去到关押风飘絮的地方时,地上全是守卫的尸体,柳飘飘也已经和云天行打了起来。云天行手中的龙渊剑上淌着血,再看打开的房门里,风飘絮等人全部都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死活。 南宫碧落也顾不上缠斗的云天行和柳飘飘,当即冲进屋子里查看风飘絮她们的情形,发觉风飘絮她们只是中了迷烟昏迷过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冲出房门喝道:“云兄、柳姐先住手!” 第435页 可那两人谁都没有停下,随即苏图也闻讯赶来令柳叶寨的人把周围包围住。柳飘飘武功显然比云天行要高,手上铁钩钩伤了云天行后,也暂停了打斗。 苏图令道:“云天行你敢杀柳寨人,要用你的命来偿!” “我没有!”云天行捂着胸口的伤口慌乱反驳着。 但一地的死人显然已经激怒了柳叶寨的人,全部围剿了上去。 南宫碧落立刻挡了出来,将云天行挡在了身后,“慢着,先把事情弄清楚。” 苏图呵斥道:“这还不清楚,他打死守卫,又来这里大开杀戒!上!” 柳寨的人一拥而上,一副要让云天行偿命的样子,南宫碧落凭借招式制住了当头的两个,但没有内力的她根本挡不住急红眼的柳寨人,有刀扬到了她顶上。却是云天行将她一推,龙渊为她挡下了刀,背上也被划了一下,然后与柳叶寨的人混战到了一起。 柳飘飘阻止不及,急道:“妹子,刀剑无让开。” 柳叶寨的目标是云天行,云天行被围攻,南宫碧落与他极近,柳叶寨的人挥砍没有章法根本没有顾及南宫碧落,云天行情急之中高高跃起一剑挥出,剑气轰然将人群冲散,连带着南宫碧落周围的人一并打倒,一下逃了去。 “云兄!”南宫碧落急呼,她想要阻止云天行逃跑,但是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苏图喊道:“别让云天行跑了!” 蒙禾带着大部分人都去追云天行,剩下柳飘飘和苏图看着被控制住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虽然被刀架着,但不见畏惧只道:“柳姐莫伤云天行。” 苏图先开口道:“呸!他杀了柳寨这么多人,饶不得。” 南宫碧落:“谁亲眼看到了?柳姐你来时这里的人是死是活?” 柳飘飘迟疑道:“都死了,但云天行握着滴血的剑正要进房间。” 南宫碧落:“既然没人看到,怎么就认定了是他杀人?总镖头和飘絮他们也昏迷得蹊跷,千万不要中了圈套啊。” 苏图:“什么圈套?” 南宫碧落语塞,苏图又道:“我听说找到小竹子尸体了?” 柳飘飘回道:“哦,对。小竹子大概死了七八天,柳叶寨进了卧底。” 苏图心思一转,冷然道:“那不正是南宫碧落他们进寨的时候?这也太巧了。” 柳飘飘:“我相信不是南宫妹子他们。” 苏图:“不是南宫碧落,那你能保证不是云天行?” 柳飘飘默然,云天行也是南宫碧落他们半道结识,柳飘飘并不信任他,而且谁知道他会为了风飘絮做出什么来。 “柳姐!”南宫碧落看出了柳飘飘的动摇。 苏图呵斥道:“南宫碧落你闭嘴,飘飘有她的判断。” 柳飘飘扫了一眼周围,然后道:“苏图叔你继续守卫平儿和爷爷,癞头你派人排查那个卧底,排除嫌疑的人去帮蒙禾追捕云天行,记住抓活的。” “是!”癞头退了去。 苏图对此也没有意见,只是冷冷地看了南宫碧落一眼,问道:“飘飘,你还要借助她来查案吗?” 柳飘飘点了头,苏图沉气道:“好吧,不过我要求增派几个人跟着她。南宫碧落,别忘了你身上的毒,你只有两天了。” 苏图说完就走了,柳飘飘让手下放开南宫碧落。 “妹子,柳寨死的人越来越多,不快点抓到凶手,我、” “柳姐无需多言。飘絮她们中了迷药,柳姐你在这里守着,等她们药效过后询问她们事情经过,我去总镖头那里看一下。我想你不止要在柳寨内搜索,还要去周围排查有没有黑风寨的眼线,最好派出一个心腹去查探高雄的下落,若真是黑风寨所为,他们一定随时监察着柳叶寨动静。” “好。” 南宫碧落又回房看了一下风飘絮,再三确认她的确只是中了迷药后,才又匆匆赶往王振兴处。 柳飘飘作了相应的安排后,去到房间等待风飘絮几人醒来,换作往常早就一盆冷水将她们泼醒,但南宫碧落特意吩咐等药效过,想来就是不愿意风飘絮她们受这份罪。 一会儿就有人来告诉柳飘飘王振兴他们那里的情况,他们本来好好的关在房间里,突然闻到一阵异香,然后就头晕目眩地东倒西歪。王振兴恐怕是柳叶寨的人对他们暗下杀手就一下闯门而出,外面的守卫显然也惊了一下,双方立刻打了起来。 混乱中云天行似乎捂着脖子叫了一声‘谁放暗器’,就见云天行如有神助一样一点儿事都没有打倒了不少守卫,而王振兴等人则没撑多久就昏迷了过去,之后的事也就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守卫身上也只有拳掌印,多是被人拧断脖子和震碎天灵死亡。 柳飘飘问传话人:“南宫捕头怎么说?” 传话人摇头,“头领,看样子就是云天行下的死手。他迷倒王振兴他们会不会是留个证人,混淆视听?” 柳飘飘神情凝重不语,晓得南宫碧落已经去和蒙禾汇合,她也就耐心等着风飘絮她们醒来。 直到天亮风月楼三人才幽幽转醒,另外三个人还昏迷着。 风飘絮摁了下头,一眼就看到神情冷凝的柳飘飘,张口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飘飘:“你们是怎么昏过去的?” 风飘絮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黄昏时守卫换岗将房门锁了起来,我们隐约闻到一股幽香。不多时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还传来了惨叫。芙蓉一脚踹开了门,但是却忽然昏了过去,我们也一阵头晕目眩失去了知觉。” 第436页 柳飘飘问芙蓉:“你有没有看到房间外面的情况?” 芙蓉迟疑道:“我一踢开门就眼花,隐约看到了一个白衣人在杀人,还有——” 柳飘飘追问:“还有什么?” 芙蓉:“还有他手里的龙渊剑。” 风飘絮一惊,她见柳飘飘神色不对,当即追问道:“我们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南宫呢?” 柳飘飘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风飘絮。 “什么云天行跑了!”风飘絮本来听柳飘飘叙述就神情凝重,听到最后云天行跑了,一琢磨更加明白了事情的严重。 要是云天行不是凶手,就肯定是栽赃嫁祸,云天行不跑还好,一跑不是正中设计者下怀吗? 柳飘飘冷笑道:“呵,他跑不了,你还在这里云天行就一定会现身。” 风飘絮目光一冷,横了柳飘飘一眼,但是没有和她争论什么,只问道:“南宫在哪儿?” 柳飘飘:“南宫妹子还在查案。” “那你?” “她特意让我守在这里,是怕你们又出事。我也不想等在这里,但除了我她根本无法信任谁,我不守着你她就无法安心查案。”柳飘飘也横风飘絮一眼,心情烦躁。“等吧,看等到南宫妹子带来好消息,还是等到云天行。” 风飘絮不再说话,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南宫碧落千万不能有事。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从天亮等到下午最热的时候,醒来后的曹雨安三人也是一副忧心忡忡。 还算沉得住气的柳飘飘都来来回回踱着步,虽然时不时就有人来给她通传消息,但都没有太大进展,云天行似乎消失了一样,血迹断在了庞大的后山。而那个卧底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露出来。外出打探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风飘絮有面具掩盖看起来倒没有异常,但是心里也是越来越慌,不断重复着相信南宫碧落,相信南宫碧落…… 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跟着南宫碧落查案的人尽数死在了后山,南宫碧落下落不明! 南宫碧落下落不明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震得这一屋子人全都心慌意乱。 柳飘飘立马要赶去南宫碧落出事的地方,却是风飘絮一下子扯住了柳飘飘:“带我一起去!”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风飘絮扯住的是柳飘飘的铁钩。 柳飘飘原本是不耐烦的,但她看着风飘絮已经开始流血的手顿住了,她的铁钩虽然最锋利的是尖端,却还是有刃边的。风飘絮大力拉扯之下,再钝的刃边都能拉出一条口子来,至少柳飘飘能感觉到风飘絮用了极大的力气,而风飘絮仿佛一点不知疼痛一样,目光凝聚着坚定。 “带我一起去!”风飘絮又重复了一遍。 柳飘飘被看得浑身一冷,却还是正色道:“放手,你去有什么用!” “我会找到她。”风飘絮将现在唯一的念头说出来。 “我也一起。”曹雨安也道,她见柳飘飘要发怒,又道:“我们和你一起行动更安全。” 柳飘飘觉得在理,也便不阻挠,“好吧,跟上。”她一阵风地先走了。 “你的手、”曹雨安关心风飘絮,芙蓉也拿出了手帕要包扎。 风飘絮却拂袖将云袖一甩裹住了受伤的手,顺势往后一背就疾步跟上了柳飘飘,曹雨安等人连忙追了上去。一行人脚程之快走路带风,可怜的菱儿在后面小跑跟上,都不知道风飘絮和曹雨安哪里来的脚力跟上这群练家子。 到了南宫碧落失踪的地方,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周围知了叫着,毒辣的太阳叫人头晕目眩,身体却是冰冷的。 南宫碧落失踪了,生死未明。 第149章 阴冷的山洞里凝结着钟乳石,水声滴答、滴答。 南宫碧落仿佛死去了一样躺在山洞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灰白的嘴唇上还留有血晕,晕红了她闭合的唇线,呼吸时有时无。 一个人影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山洞,衣服里兜着一堆采来的山果,他将山果放在了平整的石头上,在南宫碧落对面坐了下来,龙渊剑散着寒光。 血迹和灰尘弄脏了云天行的白衣,他一脸阴沉地看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南宫碧落。 “咳、咳、”南宫碧落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咳嗽,悠悠转醒。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随即她也感受到了云天行不友好的视线,但她只有微微挪动一下头的力气,艰涩地开口道:“云兄,多谢你救了我。” 云天行没有说话,他自顾自地处理起了身上的伤口。 当南宫碧落在后山察觉到云天行的踪迹时,没有擅自惊动蒙禾等人。她带着那几个跟着她的人循着她发现的痕迹找来。一来这几个人不会对云天行造成威胁,二来那几个人里有苏图的人也有柳飘飘的人可以保护她。 却不想她早就被死神盯上,有双眼睛就盯着她落单时要致她于死地。 可怜那几个尚且还有大好年华的人成了牺牲品,没有躲过那个蒙面神秘人的屠杀尽数死亡,南宫碧落也被那人追杀,要不是有金蚕宝甲先挡住了那人古怪的暗器,又抵消了他大部分掌力,南宫碧落也许就要去见她爹。 她装死骗那人放松了警惕,随后找准机会牟足了力气奔逃,她不敢呼救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唯一救命的稻草是冲出来被她冲撞到的云天行,在被云天行扛麻袋一样扛起后,她终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437页 南宫碧落再次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尝试运一下内力,可惜一动就咳出血来。 南宫碧落不敢再轻易乱动内息,虚弱地抬起手背擦掉了嘴上的血,然后开始回忆那个神秘人的细节,他穿着柳寨人的衣服,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好像有见过。武功路数则是诡异暗器加上凌厉的拳掌,架势很像霹雳掌,内力倒比柳应龙还要更浑厚一些,这就让南宫碧落有些困惑。 那人究竟是谁? 思索暂时无果后,南宫碧落看向云天行,云天行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南宫碧落正有事要问云天行,“云兄、” 她话还没有说出来,云天行就已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飘絮姑娘?” 南宫碧落未能问完的话凝结成了轻轻的一声叹息,“是。” 云天行俊脸因为南宫碧落的回答而有些扭曲,说不出那是严肃还是震惊,抑或是困惑,“为什么?” 南宫碧落嘴角轻轻弯了却咳嗽了一下,“咳、那你又为什么喜欢她?” 云天行一时语塞,他喜欢风飘絮,喜欢得不得了,但真的要问为什么,他回答不上来。看见风飘絮的那一刻,他有种他的世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回答不上来?我也回答不上来,真要有个答案的话,大抵是欢喜吧,感觉除了她不会是别人了。”南宫碧落很虚弱,却还是笑着的。 那双眼睛里浸满了温柔,视线落在了黑暗里,看到的是明朗喜悦。 云天行眉头聚成了一团山丘,“你怎么可以喜欢飘絮姑娘?” 南宫碧落微笑正视云天行:“你可以我也可以所有人都可以喜欢她。难道喜欢她是件奇怪的事?” “你喜欢当然奇怪!你们都是女人。” 南宫碧落眼眸轻轻合了一下,并没有去驳斥云天行什么,“是啊,都是女人。” “你真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云天行声音大了一些,他不敢相信南宫碧落好像一副完全不知道问题所在的样子。 南宫碧落如实摇了摇头。 云天行瞪大了眼,看着南宫碧落的样子像看着一个怪胎。“我无法理解,我想世人也无法理解。” “明白。”南宫碧落点头表示理解云天行的心情,“不过我对她的情感不会比你浅。如果你要因此而敌视我我也坦然接受,只希望你可以稍微冷静一点。” “你想说我冲动?”云天行阴沉着脸,倒也知道南宫碧落所指。 南宫碧落不置可否,“伤害别人或者伤害了自己都不是件好事。云兄可以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天行脸色铁青,看了南宫碧落良久才移开视线,然后回忆讲述他所经历的事。 “昨天我们察觉中了迷香后,都以为是柳叶寨要对我们暗下黑手,冲出去就和守卫打了起来,打斗中我的脖子被一根针刺中。本以为中了暗器,但是迷药的作用却渐渐消失了,飞骏他们昏迷过去后,有人离开去搬救兵,我又听到一句‘就剩下这些人了,全部都要除掉’我便——” 南宫碧落接了话:“你便担心飘絮突围了出去?” 云天行点头,已经知道是中计的他有些不敢与南宫碧落对视。 南宫碧落只关心问道:“可有杀人?” “当然没有!”云天行立马回道,“我只打伤了几个守卫,力道最多使他们昏迷,然后就朝着飘絮姑娘寻去。到了那院里的时候那些守卫已经死了,我还看到了插在尸体里的龙渊,拔出龙渊又见芙蓉姑娘昏倒在门口,我当然就要进房间。可还没走进去,柳飘飘就已经赶来,不由分说与我大打出手,我本也慌乱更不敌她便也无从分心解释,之后你们就赶来,事情就是这样。” 南宫碧落听完后轻声叹气,云天行完全被人利用了。 云天行听到了南宫碧落叹息,冷声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逃跑,认为我鲁莽?” 南宫碧落摇头,事已至此再追责无益,只道:“你护了我也救了我。” 云天行哑口无言,冷哼了一声,心头却稍微一松。 南宫碧落见云天行不再说话,也便静下心来思索。 设计云天行的人心思真歹毒,先杀飘絮那边的守卫,再去引诱云天行中计,云天行走后杀了守卫灭口,又故意留下了王总镖头等人活口引导加深云天行嫌疑,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视人命如草芥,心狠手辣!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柳叶寨内谁是叛徒,谁是潜入卧底?与黑风寨究竟有没有关联?所有事情又该怎么联系? 南宫碧落缕着头绪,五脏六腑一痛,一阵气短又咳嗽起来,这次咳个不停。 云天行看着南宫碧落难受的样子,犹豫了好几下,还是起身出山洞去找来了水。他用荷叶盛着清水送到了南宫碧落嘴边,倾斜缓倒。南宫碧落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她青灰无生气的脸色似乎稍微好了一点。 “多谢。”南宫碧落只能靠在石壁上,还是使不上力,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云天行看着南宫碧落此时虚弱的样子,也不禁心生怜惜。现在随便来个人都能轻易杀了她。 云天行将南宫碧落身子扶正,准备为她运功疗伤。 南宫碧落看出他的想法却阻止道:“云兄,你的内力不可浪费,你还要去查出幕后真凶。” 云天行一手撑着南宫碧落,一手为南宫碧落把脉,他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忧虑道:“如何查?” 第438页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凶手在暗,我们也在暗,云兄你先偷偷潜入柳寨打探情况,千万别暴露了行踪,收到什么消息就快回来告诉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将采来的山果盛放了几颗在南宫碧落手边,“吃点吧。” 南宫碧落拿了一颗果腹,云天行看着南宫碧落吃完,然后出去为她找了水和一些御潮的遮盖物,等到黄昏后才离开了山洞。 此时的柳叶寨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南宫碧落失踪后,非但是没有找到人,搜查的队伍还又出了事,死了两个把手,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两个在柳寨里的威望都很高,不亚于之前死去的图格。柳叶寨仿佛中了邪,就从柳飘飘歼灭黑风寨揽得大部分实权后,怪事一件接一件,仿佛早就设计好了一般。 因为致命伤口是剑气所致,云天行成了首要怀疑对象,连南宫碧落都成了帮凶。 老一辈的把手还怀疑起了柳飘飘,认同了苏图先前的猜测认为这一切都是柳飘飘排除异己的手段。 这帮不分青红皂白的老顽固气得柳飘飘差点儿没拆了堂口,还是蒙禾从中调和,才让众人又重新讨论起对策来。 有说将风飘絮他们绑在火架上逼迫南宫碧落和云天行现身的,也有说让风飘絮他们负责找出南宫碧落的,还有说全面排查标记找出卧底的……众说纷纭,一团乱麻。 风飘絮等人焦急着寻找南宫碧落的下落也因为柳叶寨的难以统一而被搁置,被全部带回了柳叶寨看管,柳寨人普遍认为严防死守要比上山搜人要好。 柳飘飘没有独揽大权的弊端就出现,她调动不了足够的人手去搜寻南宫碧落。 天色越暗,风飘絮等人就越焦急。这已经是南宫碧落服下三日绝命丹的第二天,若明天傍晚还不能服下解药,大罗神仙都难以救她。 唯一有进展的消息是柳飘飘派出去的探子回来通报从黑风寨离开的高雄等人被发现死在了离柳寨不远的回魂谷。 回魂谷地势险要,人迹罕至,有‘风起回魂哭,冤魂索命来’的说法,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是要埋伏柳寨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惜不知为什么高雄那群人早已经成堆烂在那里,还有蛇群盘踞在他们尸体上,钻血肉产蛇卵。 饶是探子胆大心细都被吓得一阵阵胆寒,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向柳飘飘回报时整个脸色都是苍白的。 “黑风寨离开的队伍都死了!”柳飘飘吃惊于这个消息。 风飘絮沉眸细思了许久,隐约察觉到了这接二连三事情的走向,无论是把手的死亡,还是云天行被设计,乃至南宫碧落的失踪,最后的结果都引导柳叶寨的人针对柳飘飘。 “柳飘飘,这寨子里有什么人和你有深仇大恨?” 柳飘飘对风飘絮的询问一怔,随后冷笑道:“寨子里看不惯我的人多的是,但真要说有深仇大恨的人没有。” 风飘絮拧了眉,“就没有人特别想要除掉你吗?” 柳飘飘明白了风飘絮所指,她的存在对什么是威胁?触犯了谁的利益? 这样想着唯一跳入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人。 “苏图。”柳飘飘念出了那个名字,但是随即又不禁摇了摇头,“不,苏图的确百般看我不顺眼,我若继承了柳寨他的地位必定受损,但他怎么可能狠下心来杀柳寨的人?不会的。” “人心这种东西没有什么不可能。”风飘絮冷然道,她看了看暗淡的天色,心里记挂着南宫碧落的安危,“我要三日绝命丹的解药,还有让我带人去后山。” 曹雨安等人也随声附和,她们早就已经等不及想要冲出去找寻南宫碧落。 柳飘飘自然也担心南宫碧落,“好吧,你们现在这里等着,我去讨解药,等我回来一起去找南宫妹子。” 风飘絮她们便耐心等待,可惜久等不来柳飘飘,倒把云天行给等到。 云天行自然没有现身,先是引开了守卫注意,找准机会向屋子里扔了一块包纸的石头就离开了柳寨。 芙蓉反应极快一下接住破窗而入的石头,推开窗只见到个人影飞速离开,她摊开信纸一看立马将之递给了风飘絮,信上写着南宫碧落暂时安全的消息,这让曹雨安等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风飘絮心头的忧虑却不见消散,她将字条反复看,可‘南宫暂安’寥寥四字也不看不出个花来,暂时安全像个大石头仍然压在她的心头。 风飘絮将纸条揉成了一团团在手心,然后问芙蓉:“看清楚递信何人了吗?” 芙蓉迟疑了一下,“看身法像云天行。” 王飞燕似乎更加放心,“若是云公子想必南宫姐姐是安全的。” 风飘絮不以为然,没有亲眼见到南宫碧落之前她始终无法安心,她整个人阴沉得吓人,屋子里都默契地噤了声。 却说云天行回到南宫碧落藏身的山洞,南宫碧落还是保持着他离开的样子。 洞里阴湿黑暗,她的身体冷成了一团,模样要更加虚弱了许多,略显凌乱的长发贴着脸颊,闭着眼睛在休息。 可当云天行点着火折子走近之后,南宫碧落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无论多么虚弱,那一刻她的眸光还是鹰隼般锐利,看得云天行一颤。 南宫碧落见是云天行就放柔了神情,“云兄。” 第439页 云天行为南宫碧落把脉的时候察觉到了她身子的冰冷想要点火为她取暖,却被南宫碧落摇头制止。现在他们能不暴露则不暴露,这样反而容易行事。 云天行还是为南宫碧落渡了些内力缓解她身体的冰寒,同时将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听到黑风寨的事陷入了沉思,果然黑风寨也是被利用了。 这一切真要是黑风寨幕后主使,他们要做的就简单得多,潜入柳寨直接投毒更有奇效,何必潜伏在回魂谷最后还被人设计全军覆没?这才两天柳寨死亡的人数激增,但真正属于幕后真凶计划内的谋杀只有把手位的人。 那些守卫的死亡和自己的遇难更加暴露了凶手真实的目的——针对柳飘飘! 谁会针对柳飘飘?权、利、情、仇,真实的动机是什么? 南宫碧落想到云天行告诉她柳飘飘现在去找苏图为自己讨解药,她当即道:“云兄,你现在马上潜回柳寨,暗中观察柳姐周围,切记不要暴露行踪,凶手越急迫越容易露出马脚,快去。” 云天行也不敢怠慢,可惜他赶回去的时候还是晚了,柳飘飘去找苏图的时候出了大事。 柳寨,柳应龙处。 柳飘飘找到苏图想要取得三日必死丸的解药,但是苏图不愿意两人争执起来,争论的声音屋子外面的人全都听到了,然后突然又是一阵安静,仿佛是两人都暂停了争吵一样。 便是那时却听得一阵曲笛声传来,房内突然一声惨叫。守卫的人赶忙破门而入,看到的竟然是昏迷中的柳应龙和柳平合攻柳飘飘,打得不可开交。而苏图也被杀死,胸口赫然是柳飘飘的铁钩抓痕。 这让闯进去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柳应龙二人神情呆滞,招招狠厉,仿佛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不多时柳飘飘已经被逼得逃到了院子里,随后柳平二人也追击夹攻柳飘飘。柳飘飘武功再高以一敌二也危险,何况柳应龙二人身不由己,她不想伤害了仅剩的两个亲人,一边打一边退,不一会儿就全都抄起轻功全部飞走。 等云天行赶来的时候,柳寨把手和风飘絮她们也差不多赶来,只看到了苏图的尸体死不瞑目地躺在那里。 云天行暗中潜伏,因为风飘絮他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柳飘飘三人。 柳叶寨的人慌忙询问情况。风飘絮等人是随着柳飘飘的人赶来的,风飘絮看到现在情形最先想到的是南宫碧落的解药! 她一把推开围住苏图的人,在苏图身上摸索了许久毫无所获。随即她逮住一个守卫的襟口厉声询问:“柳飘飘他们去了哪里!” 那守卫被风飘絮一吓头脑一片空白,这时迟迟赶来的蒙禾见苏图尸体痛呼:“舅舅!” 一个叫鲁方的老把手沉重道:“阿禾,连苏图都死了。当时房里只有四个人,飘飘嫌疑重啊。” 蒙禾一怔,然后焦急询问道:“飘飘呢?飘飘呢!” 追出去的守卫回来告诉他,他们跟丢了柳飘飘三人。 蒙禾急道:“快随我去找!” 风飘絮立即道:“我们也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寻找柳飘飘,三更过,人心慌。 火把照明,烧灼着人心。当他们在后山深处的树林里找到柳飘飘时,周围已经满是打斗的狼藉,除了还在缠斗的柳家三人外,还多了一具尸体——癞头! 癞头是柳飘飘的心腹,竟然会死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当时在场的守卫都跟丢了柳飘飘他们,不在场的癞头却在这里? 此时柳平被柳飘飘一脚踢中,一下子倒地,蒙禾连忙上前控制住了他。本以为还会发狂的柳平似乎被一脚踢醒了,他咳出一口黑血,一脸茫然道:“阿禾哥,我这是怎么了?” 蒙禾:“平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柳平有些痛苦地砸了两下头,回忆道:“我不知道,我好像只听到竹笛声,然后、然后——” 他的神情突然惊恐起来,“对了堂姐呢?为什么我们会互相厮杀?癞头为什么要杀她?爷爷呢?” 众人听到此处都惊愕不已,有种云雾快要散开之感。 风飘絮等人趁机查看了一下癞头的尸体,从癞头手中搜出了一支竹笛。鲁方眼尖一下子从风飘絮手里将竹笛夺下,一看惊道:“难道就是这竹笛控制了平儿和柳老大?” 一切似乎再明白不过! 柳飘飘故布疑阵,实则才是屠杀了柳寨这么多人的凶手。为了夺得柳叶寨大权,就连帮凶癞头都不放过,想要杀人灭口。癞头一死,她的嫌疑也自然减轻。 鲁方冲打斗中的柳飘飘威吓道:“柳飘飘你心思歹毒啊!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千算万算,怎么会算到癞头临死反咬,让你的阴谋付之东流,来人拿下柳飘飘。” “放你娘的屁!”柳飘飘激斗中听到此不禁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就是这一分神被柳应龙一掌打中了肩膀,戴着铁钩的那只手脱了臼。 柳应龙继续追击,柳飘飘为了自保不得不较真,偏偏柳平还从蒙禾的搀扶中冲了出去,“堂姐、爷爷你们不要再打了。” 柳家三人再次陷入乱斗,柳寨武功最高就是这三人,他们一旦交起手来,这是谁也不敢上前。 蒙禾和柳寨众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风飘絮隐约觉得柳应龙像是要把柳平和柳飘飘都杀死一样,当即命令芙蓉道:“芙蓉、青儿快去把柳应龙制住,他要对柳家兄妹下杀手!” 第440页 可是鲁方他们哪敢让她们去插手,当即拦住了风飘絮她们。 鲁方怒斥她们道:“你们这些外来人也太放肆!就是你们来了柳寨,柳寨才不得安宁。你们要是敢轻举妄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蒙禾心系柳飘飘安危根本没有心思管这边。风飘絮被鲁方他们挡住,就这一耽搁,等她发觉柳飘飘处情况有变时,已经来不及叫芙蓉帮忙。 柳应龙突然发了狂,功力仿佛暴涨,霹雳掌轰然拍出,柳平先前正好是帮柳飘飘拦着柳应龙眼看就要被打中。 “平儿小心!” 柳飘飘下意识拽回了柳平,转了个身抱住柳平,已经准备用背后硬生生承受柳应龙一掌,柳应龙这一掌毫不留情,打中柳飘飘就是非死即伤。 说时迟那时快,两双手都紧紧抱住了柳飘飘。 一双是柳平的,一双却是蒙禾的。 蒙禾冲过去如同柳飘飘护柳平一样,从身后抱住了柳飘飘,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柳应龙的一掌,他的武功还不及柳飘飘的一半啊。 柳飘飘只觉得后背被宽厚的胸膛一撞,恍然间,男人口中滚烫的血从她的耳鬓擦过。 “阿禾!!!”柳叶寨的人仿佛都在呼喊。 可是被蒙禾高大的身躯包裹着跌倒的柳家姐弟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一起愕然地倒在了地上。 柳应龙还不肯放过他们,却是芙蓉和青青以及王飞燕冲了出来,三人合力将发狂的柳应龙制住。在被芙蓉她们压制住后,柳应龙狂吼了一声昏迷了过去,轰然倒地后,让芙蓉三人不禁后退了一步。 随后柳叶寨的人就将柳应龙连同芙蓉三人一起包围住,风飘絮和曹雨安主仆也被控制。 “阿禾哥!”却是柳平的一声痛呼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去了柳飘飘他们那里。 只见蒙禾躺在地上,头枕在柳飘飘的怀里双目紧闭,眼耳口鼻都已经流出了血水。柳平双膝跪在他的面前,清俊的脸上满是痛苦。而柳飘飘—— 柳飘飘左手抱着怀里的男人,右手只能用手腕冰凉的铁贴着蒙禾的脸,口中低念着:“没事的、没事的阿禾,我会救你,我武功那么高一定能救你。” 蒙禾缓缓睁开了眼来,他看着上方柳飘飘美丽的脸庞,笑着摇了摇头,“没用了,我这点本事能救你一次此生无憾。” 然后他又看向鲁方他们:“各位叔叔伯伯,柳寨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家园。飘飘她始终是柳叶寨的人,你们要相信她,相信她!她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柳飘飘。” 鲁方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阿禾哥!”柳平痛苦地叫着蒙禾的名字,流下了男儿泪。 蒙禾抬起他那只粗糙宽大的手在柳平的头顶放了一下,然后重新看着他上方已经泪眼婆娑的女人。 “飘飘对不起,当年没有站在你这边。” 柳飘飘的眼泪开始一颗颗往下掉,掉在了蒙禾的脸上化开了血。蒙禾抬起手触碰掉了柳飘飘脸颊上的泪,“哭什么,以后我会在柳寨的星空里继续看着你们。答应我一件事,继续找你的、你的、” 蒙禾喉咙里开始咕隆冒血,话已经说不完全。柳飘飘完全慌了神,铁钩根本抹不住蒙禾脸上的血,她开始一边用袖子堵住蒙禾的嘴边,一边失声道:“啊——啊——” 慌张、无助乃至痛彻心扉般的声音不大,却一下一下打在旁观者的心上。 蒙禾浑身筋挛一下这抓住了柳飘飘手腕上冰凉的铁皮,用尽最后的力气道:“继续找你的幸福啊飘飘。我祝、” 这个男人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意,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了。他的生命定格在了染血的笑脸上,忠厚而平平无奇,衷心祝福着他用生命爱着的女人。 “阿禾?阿禾……”蒙禾的手滑落,柳飘飘呼唤着他的名字,渐渐情绪开始失控,“阿禾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你起来啊!只要你起来我就答应嫁给你。阿禾起来,你不在没人拦着我打柳寨里的老东西,阿禾……啊!!!”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最后额头抵着蒙禾的额头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唤不回她怀里的男人,他早已经听不到那句他梦寐以求的话。 哭声撕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柳平也痛哭着捶震着大地,手溅出了鲜血。 悠扬的曲笛声仿佛又响起,天边泛起了白茫茫的光,是噩梦,还是破晓的黎明…… 第三天到来。 第150章 黎明的光亮刺向了山野,天亮了。 柳飘飘的啜泣像哀歌回荡着,她埋在蒙禾渐渐冰冷的尸体上有着莫大的伤痛。柳平趴伏在地上,以头抢地跪在蒙禾尸体前不曾抬起头,悲伤写在柳寨每一个人的脸上。 就连曹雨安她们这些外人也不禁为蒙禾的死动容,默哀着一个痴情人逝去。 风飘絮神情难辨,她看着晨光普照山脊,冷漠的目光扫过当前凝固一样的哀伤,随即看向癞头的尸体。下一刻她直接从鲁方手上将竹笛夺过,观察过后一吹。 她这一动便牵引了柳叶寨众人的紧绷神经,连柳平都惊愕地抬起了头,起身看向吹笛的女人。 笛声像索魂魔咒叫柳寨的人心惊胆颤,昏迷的柳应龙应笛声而仿佛动了一下,只是动了一下。 “你做什么!”鲁方怒斥道,并伸手向风飘絮抓去。 第441页 风飘絮弯腰轻易躲过,顺势将抢来的笛子扔还了回去。风飘絮人也蹲**在癞头身上摸索起来,并道:“确认癞头的死因。” 鲁方握紧笛子看着认真检查的风飘絮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风飘絮在癞头身上除了控魂笛再没找到其他有用线索,她掀开癞头发红的衣襟,一道致命钩痕就斜跨他的胸膛。 “这像是飘飘的浑天钩。”鲁方一看到伤口话就脱口而出,他与柳叶寨众人对视一眼,看着柳飘飘的神情很是复杂。 “飘飘你解释一下这个情况?”鲁方暂时收起了悲伤质问道。 然而柳飘飘丝毫没有反应。鲁方纵是心有不忍,仍然走过去追问道:“飘飘阿禾死了!你知道他是多么信任你吗?你不解释这让众人如何能信服阿禾临终所言?飘飘!” 鲁方要去拉扯无动于衷的柳飘飘,却是柳平拦住了鲁方,不让他去碰柳飘飘。他将鲁方抱住推开了几步,“方叔,别伤害堂姐!” 鲁方被柳平箍着动弹不得,无奈悲痛道:“平儿,我也不想伤害飘飘,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让人气愤!柳叶寨四十几条人命,连苏图和阿禾都死于非命,他们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柳平浑身一颤松了些力道,仍然抱着鲁方,眼神空洞呢喃道:“四十几条人命……” 鲁方对于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柳平寄予厚望,但此刻柳平的神情实在让人痛心,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用力捏紧柳平肩膀,十分用力,继而悲叹道:“平儿你一直处于伤病中可能不知,自从飘飘将这些外人带来到柳叶寨后,柳叶寨就不得安宁。黑风寨被破后柳寨更是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鲁方向柳平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要不是一切证据都指向飘飘,我们也不愿意怀疑她。说到底柳寨人因为祖上做过祭祀鳄神的事一直憎恶自相残害,这在柳寨是最大的忌讳。飘飘打破了祭祀的陈规,我们虽然埋怨责怪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柳寨的贡献。说实话对于她我们心里也有愧,可要是飘飘真因为憎恨我们而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我们必须要给那四十几条亡灵一个交代。” 柳平渐渐失去了力气,他回头看着柳飘飘躬埋在尸体上的背影,神情里有一丝悲痛一闪而过,继而对鲁方道:“方叔,我和阿禾哥一样相信堂姐,就算现在一切指向堂姐,也一定是堂姐被人利用,断不可误会了她。” “被人利用?”鲁方呢喃了一声,目光复又扫向风飘絮等人。 风飘絮心里咯噔了一下,还不等鲁方二人继续说话,三步并一步走到柳飘飘面前提着她的衣襟道:“柳飘飘现在不是你伤心的时候!” 可惜柳飘飘只抬头茫然地看了风飘絮一眼,那空洞的眼神看得风飘絮眸心一颤,柳飘飘血泪交错的面容只剩失魂落魄,随即风飘絮却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柳飘飘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在场的人全都一怔,然柳飘飘头随着这一巴掌一偏,仿佛没有了灵魂的空壳毫无反应。 风飘絮眸心一沉,双手用力抓起了柳飘飘衣襟,将与自己等高的柳飘飘用力提了起来,也让蒙禾的尸体从柳飘飘腿上滚落了去。 她抓着柳飘飘衣领恶狠狠道:“蒙禾死了,收起你没用伤心,幕后真凶还没有找到!” “阿禾死了……”柳飘飘重复呢喃了一声,泪珠在那双眼眸里破碎,滚落在风飘絮的手上。 风飘絮手在轻颤却更加用力勒紧了柳飘飘衣襟,“对死了!但你还有事情要做!” 不是不为柳飘飘的伤心动容,只是天亮意味着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一丝也没有! “你放开堂姐!”柳平怒喝了一声,出手成爪像要掐死风飘絮。 “老板娘!”芙蓉和青青一声惊呼,显然来不及救助。 暗处的云天行终是按捺不住冲了出去,龙渊破空而入,率先阻止了柳平靠近风飘絮的举动,随后他也跃入柳寨众人包围中与柳平打了起来。 曹雨安等人松了一口气,可风飘絮对出现的云天行却没有任何感激,她的目光落在旗鼓相当的柳平和云天行身上只是越来越冷。 她早就在柳平冲过来之时已将柳飘飘推到了地上,柳平还真不一定能拿住她,但云天行的出现让风飘絮始料未及,也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拿下云天行!” 鲁方自然是不肯放过疑凶云天行,命令柳寨人一拥而上,还欲扣住曹雨安主仆,王飞燕上前保护,青青二人也帮着云天行打退了包围,现场一片混乱。 风飘絮目若寒霜,眼见鲁方冲来擒拿她,她抬手一隔一挡,非但让鲁方失手落空,她的手中还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压在了鲁方脖子上,反将鲁方挟持住。 “让他们住手。”风飘絮划破了鲁方的脖子。 鲁方心底一寒,立即高声制止道:“停手,快停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到挟持着鲁方的风飘絮都一阵惊诧,柳叶寨的人立马围住了风飘絮一行人。 柳平呵斥道:“放了方叔!你要与柳寨为敌吗?” “我与柳叶寨无仇谈何为敌?”风飘絮眯眼看着柳平。“真凶目的不就是一步步误导?” 柳平满脸阴沉,迎着风飘絮的眸子眼一眯,随即却突然捂住了胸口,嘴角流出血身形不稳,却是刚爬起身的柳飘飘将他扶住轻置于地。 第442页 “平儿?”柳飘飘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关切。 柳平为之动容,脸上扯了个似哭似笑的神情,“堂姐,我信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定人心,莫再被外人骗了,宁杀错、呃!” 柳平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柳飘飘怀里,这让刚刚失去蒙禾的柳飘飘慌了神,反倒是风飘絮冷声让她镇定了下来。 “柳飘飘别慌!他还死不了。” 柳飘飘看向风飘絮,倒是鲁方呵斥道:“风飘絮你如此清楚唐门蛊毒又挟持了我,还说没有图谋不轨!云天行你杀了柳寨兄弟,柳寨不会放过你们!别管我,一起上!” 柳叶寨群情激愤,恨不得杀了风飘絮等人。 却见风飘絮眼一眯淡然地将鲁方一推,反倒让柳寨的人一阵诧异,只听她道:“我真要心狠手辣,你们柳叶寨早就尸横遍野。青儿、芙蓉。” 她一呼唤,青青二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随即同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从云天行几人身边退到风飘絮身旁,立在风飘絮左右,脸上有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只三人罢了,倒真像不惧怕柳叶寨几百号人。 “好大的口气!”鲁方摸着自己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弱不经风的风飘絮。 “你可以试试,用你们柳寨——所有人命。”风飘絮眼眸一抬,微微朝前迈了一步。 说的端是轻描淡写,却让闻者不禁胆寒。 就连云天行几人都为之一震,回头看了风飘絮一眼遍体生寒,一直处于被保护的风飘絮手里不过是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罢了,怎的浑身像被煞气包围? 所有人命,当然还包括了老弱妇孺,几百口人到风飘絮那里就如同蝼蚁一样,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抹杀掉。 “你!”鲁方被风飘絮气得浑身颤抖,但与风飘絮的眼眸对上只看到了里面的认真与残忍,只有舔过冷刀上太多热血的凶徒才会有那样嗜血而冰冷的目光。 风飘絮真的会说到做到!这是鲁方心里一下子涌起来的想法。 “风飘絮,你就不怕我杀了那些镖师吗?”鲁方念及王振兴等人还被控制着反威胁道。 风飘絮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动他们一刀,我就杀你们十人。你若杀了一人,我就屠尽柳叶寨。谁在乎的越多谁才会被威胁。” 她仿佛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只说了一个言出必行的警告。 众人再次胆寒。 菱儿手无缚鸡之力,被风飘絮那毫无感情的决绝眼神吓到,心惊胆颤的她拉紧了曹雨安的衣袖几欲哭出来。再观曹雨安和王飞燕的脸色也是一样难看,风飘絮在她们眼里变得陌生起来。 风飘絮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懒得废话,她睥睨着柳飘飘道:“起来,立马给我三日绝命丹解药。” 柳飘飘浑身颤了颤,“解药还在苏图叔那里。” “我搜过了,他身上没有。”风飘絮在柳寨人虎视眈眈下走近柳飘飘,居高临下道:“其他地方可还有解药?” 柳飘飘点头看向鲁方,鲁方眼珠一转,立即拿出了一颗药丸道:“我这里留有一颗备用。怎么你想要吗?立即束手就擒,若敢反抗我就将这解药吞毁!” 风飘絮眼神一变,心思急转,确认还有解药后也不急着讨要解药,她躬身将柳飘飘扯了起来,冷声道:“振作起来,你若失志凭这些老糊涂怎么可能找出真相?相信我,我已经有线索,黄昏之前定能找出证据。” 柳飘飘眼神清明了许多,她眼睛一眯,似乎明白了风飘絮的意图,随即点了点头,与风飘絮达成了共识。“好,到时你用真相来换解药。” 风飘絮目光扫过柳叶寨众人对他们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便往山里走,云天行等人立马跟上,鲁方想要追被柳飘飘拦住。 鲁方怒斥道:“飘飘你这是放虎归山啊。来人把飘飘拿下!” 柳飘飘寒着脸自己接上了脱臼的右手,铁钩一横冷眸一扫,无一人敢轻易上前,面面相觑。 柳飘飘冷然道:“我不想解释什么,当年我敢殊死一搏拼个鱼死网破,现在也敢,我会回来从来不是为了寨主之位。风飘絮说她已有线索,今日黄昏之前一定会给我们答复,除非我们都想同归于尽,否则等到黄昏又何妨?方叔我比你更迫切想找出真相!” 鲁平权衡再三,最终向柳飘飘妥协了,“最后五个时辰。可飘飘若是她找不来真相呢?” 柳飘飘凄然一笑,“找不来我任凭处置,方叔我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我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 鲁方咬紧后槽牙,最后却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 柳飘飘便令道:“将平儿和爷爷抬回去安置,把癞头和阿禾——” 柳飘飘看着蒙禾的尸体哽咽道:“把他们带回去,待真相大白再安葬吧。” 柳寨的人也不好说什么,柳飘飘随同众人一起回去,立即下令封锁了柳寨,不准任何人出入,她亲自守在鲁方身边,守着南宫碧落的解药。 另一边。 风飘絮一离开柳寨人视野就对云天行问道:“南宫呢?” “她受了伤藏了起来。” “带我去见她。” 云天行见风飘絮只关心南宫碧落心里有了些不舒服,但也不耽搁将她们带去了南宫碧落藏身的山洞,可哪里还有南宫碧落的身影! 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只剩下地上一滩血迹与半块不属于南宫碧落的玉玦。 第443页 风飘絮浑身冰凉,就连山洞里滴落的水滴都不及身体的冰寒,她转身厉声质问云天行:“她人呢?明知道她受伤你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南宫碧落再次失踪云天行当然也焦急,但是被风飘絮这一质问,他也不禁冷道:“我是听她所言前去查找真凶,她要我暗中看住柳飘飘,说凶手迟早会露出马脚。她一心只想查出真相,我就算想护她也分身乏术。” “你!”风飘絮胸口起伏了几下,不想在云天行身上浪费时间,立即道:“青儿、芙蓉立刻随我去找人。” 曹雨安虽然也焦急,但还是拉住了风飘絮,“你去哪里找?” “既然有血迹,便找血迹。”风飘絮拂开了曹雨安的手,出去的时候太急迫,昏暗中被石头一绊,没有摔倒却是本就受伤的手掌再度被磨破,鲜血淋淋。 风飘絮也没有管就出了山洞,云天行等人追了出去,天光下风飘絮手上的血就十分刺目起来,云天行两步上前扯住了风飘絮关切道:“你受伤了。” 风飘絮不耐烦甩开云天行,“小事。青儿你去那边,芙蓉这边,注意留心地上血迹。” 云天行心头不是滋味,再度握住风飘絮受伤的手腕,“再小的事也要先止血。” 风飘絮皱了眉,挣着云天行的手却无法挣开,她冷声道:“放手!” 云天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不放!止血。” 风飘絮目光一狠,却也压着脾气道:“好。” 云天行一松手,风飘絮用力将袖子一撕随便缠了下,对停滞的众人道:“找人!” 其他人浑身一抖,当即不再耽搁,只有曹雨安还留心着风飘絮和云天行。 风飘絮一心扑在南宫碧落的安危上,云天行追上她的脚步,实在忍不住再度拉扯住风飘絮,“你就这么关心南宫碧落?那我算什么?我们这几天又算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找人要紧。”风飘絮用仅剩的一丝耐心克制着自己。 “一句话而已,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感情?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云天行执着起来,他不愿意承认风飘絮对南宫碧落的在乎。“还是说你心里装的其实是南宫碧落?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她、” 风飘絮最后一丝耐性一下子崩断,抬手就用匕首划伤了云天行握着她的手,解脱的手还顺势给了云天行一巴掌,不留一丝情面道:“这就是答案。” 她转身留下背影,血沾在云天行脸上,他本来英俊的脸显得狼狈而可笑,他也自嘲拉起了嘴角,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曹雨安全程看在眼中,她看着云天行落寞的样子,握着手帕还是没有上前,只是摇了摇头,专心寻找起南宫碧落的下落来。 然而茫茫后山,凭他们几个又如何找得到消失无踪的南宫碧落? 转眼就是两个时辰,众人心里对南宫碧落的生死越来越没底。 风飘絮越发沉默起来,她紧握那块不知名的玉玦,面对青山伫立无言。 玉佩不是南宫碧落的,那便是凶手的,这是南宫碧落留下来的线索。可现在,青山茫茫,你人在哪里? 曹雨安等人就在她身后,菱儿见每个人都不说话,道出了心中担忧:“南宫捕头会不会已经……” 风飘絮回头瞥了菱儿一眼,看得菱儿浑身一抖。随后风飘絮缓缓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时间了,雨安你们继续寻找南宫,芙蓉将这玉挂在柳寨显眼的地方,青儿飞鹰传信想办法把我们的人以最快速度集结来,就算会被截获也没关系。” 云天行问道:“那我呢?” “等。和我一起等,希望凶手会上钩。”风飘絮看似平静道。 若是南宫碧落无事还好,若是有事…… 水波荡漾出声的黑暗里,伸手也看不到五指。 南宫碧落睁开了眼,她双手被绑,整个人被垂吊起来,浑身都已经湿透,不停滴着水。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她看着黑暗里那道人影,虚弱笑道:“姑娘,我现在还需要绑吗?放下我吧,万事好商量。” 黑暗中的人影没有理会南宫碧落,过了一会儿她的旁边又多了一个人影。 只听后来的人低沉道:“喏你掉下的玉珏,没想到你会捉到她。” 听声是个男人,随即便听女子道:“该死的女人,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如果不是云天行现了身,被我知道她落了单,还真不敢轻易抓她。” 男人:“嗯,感情真的太容易让人迷失。怎么不杀了她?” 女人:“那可不行,她是我的护身符。再说我留她还有用。” 男人似有些生气:“你还是不信任我?” 女人:“呵呵,怎么会?你先杀了后山那几个隐患,再来杀她也不迟啊。这个给你,他们看到这个就会知道她在你手里。” 男人沉了一口气,“好吧,我就先去除掉风飘絮他们,没想到风飘絮这个婆娘竟然真有屠尽柳寨的底气,做事也够狠,留不得!柳寨没了,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等着我胜利的消息。” 女人倏尔温柔起来:“嗯~小心。记得事成之后兑现你的诺言?” 男人:“当然,我以鳄神起誓。” 女人娇笑起来。 黄昏临近,完全封闭的柳寨还没有等到风飘絮的消息,却是后山的风飘絮几人终于等到了一名身着柳寨衣服的蒙面人。 第444页 他的手里抓着只血淋淋的飞鹰,以及南宫碧落的相思耳坠。 第151章 夕阳透云染红霞,风吹绿茵草絮舞。 景美,人心却冷。 风飘絮站在后山的一片平野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与世隔绝的山野,飞舞的草絮染上了她的衣发。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她好像也越来越平静,旁人很难揣测她现在在想什么。 云天行等人此刻就守在她身旁,明显都神情凝重。曹雨安实在无法再沉住气向风飘絮问道:“现在离三日绝命丹发作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南宫我们没找到,凶手也没有现身的迹象,我们就在这里等吗?” 风飘絮头也不回,抬手摊开手掌接住那些乱絮,淡淡道:“凶手不来,我就让他处心积虑的一切付诸东流。” 王飞燕不禁皱了眉头,她不止担心南宫碧落,还担心困在柳寨里的父兄等人。自从风飘絮说出会屠尽柳寨的话后,她就觉得眼前的女人莫名可怕,暂不论她是否大言不惭,单是这份狠绝就让她心生芥蒂,她认为风飘絮不会在乎王振兴等人的死活。 夕阳似乎更红了。 “哼哼哼~”山野间忽然传出了低笑,这让风飘絮等人神情一振。 随即从树林间飞射而出一只死鹰,芙蓉以剑穿透,厉叱道:“什么人!” 林间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再看芙蓉剑上的老鹰已经腐化,还侵蚀了芙蓉的剑刃,显然藏有腐蚀剧毒。 芙蓉回头看了风飘絮一眼,风飘絮当即令道:“青儿、芙蓉,追!” 云天行几人一听显然诧异,虽然机会不能放过,但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风飘絮却依然要冒险剥离最强的两个战力,让人费解。不过芙蓉她们却没有丝毫犹豫一下子冲入了林间。 等她二人离开后,周围似乎变得诡异起来,连树枝的舞动都让人觉得不安。 云天行、王飞燕二人退到了风飘絮三人身边,将不会武功的她们护在身后,菱儿尤为紧张瑟缩在曹雨安身旁,大气不敢出。 风飘絮紧盯着林间,低声道:“雨安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 曹雨安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风飘絮,但神情里还是坚定的。云天行侧目看了一眼异常镇定的风飘絮,什么也没说只握紧了手中龙渊。 便是这时,林间走出一蒙面人,身形魁梧,整个头都被蒙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两只手一只染有殷红,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 “终于来了。”风飘絮的呢喃声落进了云天行等人耳中,他们不约而同都严肃起来。 但见蒙面人拳头一挥,就有东西破空朝着云天行和王飞燕掷去。有了芙蓉的经验,云天行以剑格挡,王飞燕用匕首去接。两声脆响,却让云天行二人变了脸色,王飞燕更是后退了两步,手中匕首还折断。 打中龙渊的是一颗石子,打断王飞燕匕首的却是一只样式简单的耳环,此刻那耳环也断成了两截,点缀的相思豆也裂开了。 风飘絮眼中寒光一闪,已然认出那是她为南宫碧落挑中的耳环。 云天行凝重地小声道:“小心,这人内力很深,飞燕你保护她们。” 说完云天行就提剑冲向了蒙面人,那人赤手空拳却未被云天行压下,拳掌犹如雷霆万钧,隐约还占了上风,一招一式间老练狠辣,云天行不是对手。 风飘絮隐隐察觉到了蒙面人身形与武功路数的端倪,她将自己削铁如泥的匕首抛给了王飞燕,“飞燕接着,去帮忙。” 王飞燕也不含糊,她手握匕首加入战局,与云天行配合默契,倒也与蒙面人势均力敌。不多时飞燕一个俯身攻下盘,蒙面人躲避之时,云天行的龙渊剑却挑去了他的头巾,蒙面人手背青筋虬起,用力轰出一掌,逼退了云天行二人,他的真面目也暴露人前。 “总瓢把子!” 云天行叫出了众人心头的惊诧,显然没有料到蒙面人会是柳应龙。 怎么会是柳应龙? 此刻只有风声,未听到控魂笛声,他们困惑而震惊地看着眼前面目阴沉的老者。 柳应龙一言不发,朝着云天行二人逼近,云天行二人只能暂时收起惊诧专心迎敌。 便见柳应龙运起霹雳掌大喝一声朝着云天行二人冲去,云天行二人只能迎面而上。本来以他二人身法互相配合还能找准时机降服柳应龙,岂料这次柳应龙冲击途中突然双臂回挽,猛力往怀里一震,澎湃的内力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云天行二人吸附了过去。 云天行二人神情一变,不由得同时击出一掌,正对上柳应龙双掌,三人内力顷刻缠在一起,直叫三人脚下都往地里一陷,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正当云天行二人全神贯注与柳应龙比拼内力之时,惊变再起,一个人影突然从林间飞出,从柳应龙背后跃起,对着云天行二人就是隔空就是一掌,当即将云天行二人震飞出去,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啊!”菱儿见云天行二人受伤,失声而叫。 曹雨安赶忙将菱儿拥住一边安抚着菱儿,一边看着出现的第二个人。 只见他与柳应龙之前一样蒙着面,眼神却比柳应龙阴狠得多,柳应龙像个傀儡定在原地,分不清是醒着还是仍被控制。 “哼。”神秘人面巾后发出了一声冷笑,便朝着风飘絮三人靠近,手上也凝聚掌力。 第445页 王飞燕已经是昏迷状态,云天行咬着牙几次想爬起都再起不能,随即也晕了过去。两人被偷袭这一下受伤严重,没死算是命大,所以蒙面人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走过他们中间向风飘絮三人逼近。 风飘絮伸手护着曹雨安二人,步步后退,一边退一边道:“缩头乌龟终于露头。南宫在哪里?” 蒙面人并不说话,步步紧逼,眼看就要走到可以攻击的距离。 只听风飘絮又道:“给你一个忠告,别再过来。” 蒙面人脚步一顿,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微眯,他对丝毫不见慌乱的风飘絮有些忌惮,可菱儿的慌张无措又给了他底气。 “你想吓唬我。凭你们三个不会武功的女人能做什么?”低沉的声音自面巾下响起,蒙面人仅仅是迟疑了片刻,疾行几步并抬手准备攻击。 尽管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点沙哑刻意伪装了,擅于伪声的风飘絮还是听出了些许熟悉,联想之前的一切,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现在显然不是确认他身份的时候。 她见蒙面人已经要动手,便是这时突然蹲**,在草丛里拉出了一条钢丝细绳。 蒙面人眼神一变,下一刻飞而后退,可惜还是迟了一点,一阵密密麻麻的细针从土地里朝空中射出,有几根牛毛细针扎到了他小腿上。他立即运功震出了细针并赶忙蹲**撕开裤腿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撒在伤口上。 上了药暂缓毒性,他才恶狠狠看向风飘絮道:“唐门暗器!毒是何物?行尸楼的人果然不好惹啊!” “见识还不错,能从飞鹰传信里认得行尸楼的记号。可惜不太会听忠告,也太自负轻敌。”风飘絮将手中的细绳一扔,当初捡起来的机关暗器派上了用场,她身姿笔挺地迎着蒙面人凶狠的目光。“毒是谬空的丧魂散。” 蒙面人重新站了起来,停顿了片刻后,也不管还有没有陷阱冲到风飘絮面前拧住了她的脖子,“把解药给我!” 风飘絮虽被扼制,仍不慌不忙道:“解药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南宫碧落活你能活,她死你就陪葬。我们一起,我说过让你处心积虑的一切付之东流,方式不止一种。” 蒙面人发起狠来,几乎要拧断风飘絮脖子,对着风飘絮太过淡漠的眸子,最终还是松了力气。但就是这松力的一瞬间他脸上一痛,风飘絮直接将他面罩扯了下来,手中一把石灰还撒了出去,她人也拉开了距离。 蒙面人抬起手遮住了石灰,少顷,缓缓放下了手。 曹雨安惊讶地捂住了菱儿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紧盯着那对峙的二人,她只能听从风飘絮早就交代的话带着菱儿尽量保护好自己。 只见男人那张清俊的脸庞已经整个扭曲了起来,像一头野兽一样盯着风飘絮。 风飘絮则将手中面罩一扔,平静道:“柳平。” “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吗?”柳平无比想要撕碎眼前的女人,他知道风飘絮说的有线索可能是假的,但是仍然被风飘絮一番狠绝的举措逼迫得不得不现了行,毕竟行尸楼要摧毁柳叶寨完全有可能,不除风飘絮不得安宁!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镇定得可怕,果断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她用毁灭的态度决断着行为,连自己都不在乎。 “你是谁对我都不重要,我也不关心真相是什么。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带我去见南宫碧落,我要她安全,你得到你想要的。”风飘絮抛出了与柳平合作的意图。 柳平盯着风飘絮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了须臾,残忍地笑了:“哼哼哼~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好啊,我带你去见南宫碧落,不过在此之前——” 他看向曹雨安主仆,动了杀机。风飘絮自然领会了他的意图,抢先道:“她们和我一起去,你是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尽早带我去见南宫碧落?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柳平脸色阴沉下来,他权衡了一下。 出来之时他找了两个伪装的替罪羊躺在床上,还有同党帮忙拖住柳寨人,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被发现他和柳应龙不见了,况且只要他根本没被控制的事情不暴露他就有办法洗脱嫌疑。至于芙蓉二人已经被他引去陷阱生死未知,也根本没见到他和柳应龙,赶回来也迟了,已经昏迷不醒的云天行二人暂时也没有威胁。现在最大的威胁是风飘絮,继续和她在这里纠缠只会让他陷入困境,最后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该庆幸风飘絮还在乎着一个人的生死,否则他所酝酿的一切真的都将付之东流。不!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绝对不能失败! “走吧。”柳平带着风飘絮三人往榕树林方向走去。柳应龙自行跟着柳平,不用柳平有任何举动。 风飘絮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神采,曹雨安看在眼里,叹息在心底,她们随着柳平离开了平野,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一串黄昏的光晕,星星点点。 后山,柳叶寨禁地。 通往祭坛的昏暗中柳平走得四平八稳,完全不受视线影响,像是已经走了无数次。柳应龙现在是傀儡也不受影响。 风飘絮没想到柳平会带她们来这里,之前他们也搜寻过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细究这些,踉踉跄跄跟着柳平走在黑暗里,很快进入了祭坛,柳应龙停在了祭坛口,隐在墙角里。 五指不见的空旷洞穴里先是听到了水声,随后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不是去杀人吗,怎么还把人带来了?” 第446页 柳平没有理会女人的问话,只是驾轻就熟地点燃了祭坛里的火台。 等黑暗中有了火光,整个山洞都亮堂后,一张被毁容的脸让风飘絮三人受到了惊吓。尤其是菱儿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但是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因为实在太恶心了。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男装的人走到了柳平身边,一张脸鼻歪嘴斜,半张脸都是烂疮,那一半嘴角因为扭曲就像斜到了耳垂处,红灿灿十分诡异,血与脓混合在火光下流下泛脓黄的光。 大概是脸上痒了,那人去扯下一片翻起的脸皮,扯出了粘稠的丝,连自己都嫌弃地扔开,用白手绢狠狠擦拭手指,对柳平亲昵道:“平儿,我讨厌你带来的人,真想挖掉她们的眼睛,煮熟了再慢慢嚼烂。” 这就是刚才说话的女人,像个鬼一样丑陋,说的话也和鬼一样可怕。 菱儿实在不敢看她,埋在了曹雨安身后,低声啜泣道:“小姐,我想回家!” 再小声还是落入了女人的耳里。 “呵呵呵,自打毁容后看人害怕就成了我的乐趣。”女人笑了起来,那张脸就更加难看,但从另半张还有点人样的脸还是能看出她原来其实容貌清丽。她朝着柳平倚靠过去,娇嗔道:“你该不会看她们长得漂亮动了色心吧?要真是我可是会让你肠穿肚烂,再把你的心挖出来的~” 柳平顺势拥住了女人靠过来的身体,“别说这些吓人的话,她们要见南宫碧落,而且我中了丧魂散。” 女人不由得一愣,拿起柳平的手一把脉严肃道:“毒禅子谬空的丧魂散非解药不可解,我也没有办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着了哪个的道?” 柳平朝着风飘絮扬了一下下巴,女人也开始认真打量起风飘絮来,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风飘絮,风飘絮明显与另外两个女人不同。 女人身形鬼魅,一眨眼就从柳平怀里到了风飘絮面前,那张丑脸凑得极近,连一旁的曹雨安都浑身一抖,遍体生寒。反观风飘絮却仅仅是瞳孔一缩,整个眼神倒像是见鬼也比鬼更狠上几分一样,紧盯着女人。 女人眼一眯,缓缓退离开了,习武之人的直觉让她本能防备风飘絮,“你是什么人?” 风飘絮没有理会女人的问话,只道:“人呢?” 柳平朝着鳄神潭楼梯看去,“在下面。” 风飘絮疾步走下了楼梯,对枯骨视若无睹,终于见到南宫碧落了! 只见南宫碧落被人悬吊在水潭上,就挂在上方那个伸展出来的圆形祭坛下方,祭坛下方有个铁环,正好可以将绳索穿过,绳子另一头结在下面的一个铁环上,像是特意造出来悬吊东西。 南宫碧落整个人湿漉漉的,头发也散了,手腕也磨破了,脚上还绑了铁球,从头到脚都狼狈不堪,人也毫无反应,连呼吸都像没有了一样,曾经意气风发的女捕现在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牲畜。 曹雨安一见就心疼得湿了眼眶。 “南宫、南宫!”风飘絮喊了两声没反应,转头厉声质问:“她怎么了!” “她话太多一直向我试探求证,被我弄晕过去。”女人漫不经心地用白丝娟擦着指甲,“又不是死了,你慌什么。” “把她放下来,我要亲自确认。” 柳平冷笑了一声,给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不情不愿走到拴着南宫碧落的绳索处将结一松,哗啦一声南宫碧落就被脚上铁球拖拽着入了水潭深处,随后女人又将她拉起来,把绳索拴了回去,根本没想过把南宫碧落放下来。 此时水中也翻起一阵波浪,有只鳄鱼冒了头! “你们!”风飘絮暗自握紧了拳头。 女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哎呀呀,水里哪里来的鳄鱼?之前怎么没见到?” 柳平怀有敬意道:“外面到了涨潮期,鳄鱼便会现身鳄神潭,潮退就走,仅一晚上罢了,不用担心出入。” “这水潭秘密还真多,连这样的趣事也有。”女人虽然娇笑着,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杀意,柳平看她时又藏了起来。 “咳、” 南宫碧落的咳嗽声让风飘絮仰头望去,“南宫!” 南宫碧落垂吊的头微微动了动,模糊中看到了风飘絮的身影,却实在是连出声的力都没有。 还有反应! 风飘絮定下心神,然后看向柳平二人,仅仅是看着。 柳平二人被看得不舒服,对视一眼后,柳平道:“人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各自有把柄在手中,该来谈条件了吧?” “好,不过先解了南宫身上三日绝命丹的毒,我才会听你们的条件,否则没得谈。” 女人:“凭什么是我们先给解药?” 风飘絮瞥了女人一眼,对柳平道:“你应该知道,只有她活我们才有继续交谈的必要。” 柳平阴了脸,“风飘絮,别太有恃无恐,你就不怕我让她生不如死吗?” 风飘絮却是勾了嘴角,冷漠道:“你可以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折磨她,甚至折磨我,不过也只是不到一个时辰。任何折磨在死后都将不复存在,死是解脱,但你会选择死吗?” 柳平沉默了,他现在会被风飘絮牵制就是因为他没想过死,但风飘絮想了,并丝毫不惧。他离达成目的仅一步之遥,怎么甘心去死! 人,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会愚蠢而固执地苟活下去。希望真的是个太可怕的东西,让人心甘情愿去信仰渺茫的它。 第447页 他是如此,风飘絮也是如此,生死一念,死为休! 毁容女人笑了起来,“呵呵呵,我有点儿喜欢这个叫风飘絮的女人了。我以为我是个不择手段的怪物,没想到她也是。平儿,她说的没错,死了万事休矣。给南宫碧落解药,只要她还在我们手里,风飘絮就只能和我们合作。就如同我和你一样,互相牵制,互相帮忙,让她和我们一起除掉柳飘飘。” 柳平眼里对女人闪过一丝杀意,不过在女人看向他的时候又收敛了起来,他伸出手女人便笑着把趁乱从苏图尸体上摸来的三日绝命丹解药放在了柳平手里。 柳平拿着解药对风飘絮道:“我拿出我的诚意,你也拿出你的诚意来。” “不用了!” 一道不属于风飘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同时还伴有打斗声,这声音让柳平整个人如坠冰窖。 毁容女人反应快得很,夺过柳平手里的解药一下子就飞到南宫碧落处,攀着南宫碧落的身子,将南宫碧落挟持。 便见柳飘飘从上方飞落下来,看着柳平一脸的悲痛。上方柳应龙也和芙蓉他们大打出手,不多时芙蓉二人便和柳寨人一起冲了下来。 风飘絮看了芙蓉二人一眼,只见青青手臂上大片殷红以及俏脸青紫,显然中毒已深。风飘絮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不过既然柳飘飘来了,解药想必已经拿到。 “平儿……”柳飘飘该是要质问柳平的,但是她现在心很痛,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的亲人处心积虑杀人嫁祸,就是为了要除掉她吗?连唯一的长辈都利用?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杀死?连疼爱他的长辈都牺牲?这个养育他的村寨,他要亲手变成地狱? 一语成谶,真相残酷。 “呵哈哈,完了,一切都完了。”柳平听到柳飘飘声音那刻,就知道还是被风飘絮算计。他心里的某根弦崩断,他本来唾手可得胜利终是功亏一篑,有什么轰然倒塌。 柳平开始狂笑,“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本来可以不用牺牲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把外人带回柳寨?你早就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柳寨的鳄神!所以报应来了!时不与我,时不与我啊!” 柳平发疯似的冲向了柳飘飘,这次不用装疯,也不用再顾及什么,他心底埋藏的一切此刻铺天盖地袭卷了他,他用凌厉无比的霹雳掌将之发泄。 向他最爱以及最恨的人发泄! 柳平武功深藏不露,霹雳掌比柳应龙更具威力,但对于柳飘飘而言还是弱了些。只是柳飘飘现在心神俱荡,根本无心与柳平交手,只是本能躲避着。 “堂姐!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我有多崇拜你就有多恨你!我恨你!” 柳平一掌打中了柳飘飘的左肩胛骨,柳飘飘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肩胛错位,如凋零的花朵失去了斗志。柳平对着这样的柳飘飘,那追击而上本该拍向柳飘飘天灵盖的一掌却没有落下去。 他落不下去,他想到了在柳应龙掌下被她抱住的瞬间,以及拥紧他们的蒙禾。 “我会在柳寨的星空里继续看着你们。” 蒙禾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他仿佛还在柳飘飘身边,柳平的掌落不下去,他恨! “蒙禾算什么东西,他怎么配拥有你!愚蠢的他当年不敢阻止你爱曲迎风,现在死了还要折磨你!”柳平扯住柳飘飘衣襟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还是我曾奉若神明的堂姐!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一样可以挑起柳叶寨的重担,我可以很简单就灭了黑风寨,让高雄死无全尸,你做得到的我可以做得更好。凭什么你要和我争?蒙禾该死!曲迎风该死!你也该死!爷爷也该死!那些挑唆我们,分化我们的两极派更该死!” 柳飘飘反抗了,一头撞在了柳平的脑袋上,两个人都头破血流。 “呵哈哈哈。”柳平捂着血笑了起来,“终于肯动手了吗?来吧,来个了断!” 柳平这次掌势没有保留,柳飘飘一记发狠的头槌并没有把柳平撞醒。血从她的眉心穿过,顺着鼻梁流到了嘴里,一股腥味,柳飘飘没有手去抹掉血迹,只是用铁钩回应了发疯一样的柳平。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因为柳飘飘伤了左手,柳叶寨的人要上前帮忙,被柳飘飘喝止:“你们谁都不准帮忙!” 便见柳飘飘越打越狠,柳平终究招架不住在江湖漂泊十几年打架斗狠惯了的柳飘飘。眼见要败,柳平却是笑了,笑着撞向了柳飘飘手上的铁钩。 柳飘飘察觉到了柳平意图,避开了致命伤,却是狠心挑了柳平的手脚筋,一脚将柳平踢翻在地,人也随着跪下去,用手肘抵住了柳平胸口,恶狠狠低语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活着,活着好好忏悔你的所作所为。你不是恨我吗?继续吧!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 柳平因为手脚尽废而痛苦,看着柳飘飘湿润的眼睛却狰狞地笑了,“那就一起痛苦啊。” 太过扭曲的神情让柳飘飘浑身发寒,她颤抖着站起了身,然后一脚踩中了柳平胸口,虽然让他吐血失去了意识,却没有要柳平的命。 但悬在南宫碧落身上的毁容女却慌了,“喂!你敢杀了平儿,我就要她的命。” 一直盯着毁容女的风飘絮眼里闪过狠戾,她强迫自己冷静,手却在发抖。 第448页 柳飘飘寒声道:“你是谁?是不是你蛊惑了平儿?” “我的确很喜欢用蛊毒,不过他做下的这一切可不是我蛊惑。我最多——”毁容女舔了舔殷红可怖的嘴唇,“算个帮凶。帮他下下蛊杀杀人,主谋一直是他。从他两月前把我安排进黑风寨开始,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可惜他运气真的不太好,你若不是带回了这帮人,让他的计划出现了变数,还真的会被扮猪吃老虎的他玩儿死。” “柳飘飘别再和她废话。”风飘絮提醒了柳飘飘一句,生怕她被激怒不顾南宫碧落。 柳飘飘恨不得将上面那个丑陋的女人千刀万剐,但她还是压下了杀心道:“喂!我不管你是帮凶也好,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你放了南宫妹子,一切都好说。” “啧啧啧,敌众我寡,那我就更不能放了。”毁容女用手指背摸了一下南宫碧落的脸,“都给我滚出去,留下——” 她扫了一眼众人,指了指菱儿,“这个小姑娘就好,我和她谈,不然南宫碧落可就真要三日绝命。快点,别想,你们只有这个选择,除非不要她的命,那我就奉陪啰。反正毁了容,平儿也失败,我有的是闲心陪你们玩。” “我不要留下来,小姐!” 风飘絮和柳飘飘尚且还在思虑中,菱儿先开口了,她才不要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交谈。 南宫碧落嘴唇张了张,道了六字:“水下暗道,不能、” 奈何声音太小,她也实在有心无力,这一句话只被毁容女听到。 毁容女神情一变,十分忌讳南宫碧落说出的话,她的确是想要从水下暗道逃生,不过鳄鱼需要祭品,没想到南宫碧落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偏是这时风飘絮一声令下:“时间不多,青儿、芙蓉上去砍了那女人为南宫陪葬,把她碎尸万段!” 毁容女显然没料到风飘絮会下这样的命令,更没想到青青二人那么听话,一下子就飞了上来。毁容女也是当机立断,她一下子割断了南宫碧落的绳子,朝着众人扔了几枚随身带的唐门跗骨钉就朝着祭坛上面飞去,还不忘喊道:“还是让她喂鳄鱼吧!” 只听一声扑通,南宫碧落被铁球飞速带着沉入水底。 众人刚躲过了跗骨钉,便看见鳄鱼水里翻身,朝着南宫碧落落水处游去,鳄神潭的枯骨成堆,让人毛骨悚然。 “真有鳄鱼!”也不知是谁不顾恐慌喊了一嗓子。 “啊!”曹雨安慌张惊叫,芙蓉和青青已经掷剑阻挡,众人纷纷效仿。 此时风飘絮却是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看得人惊诧不已,都不知道鳄神潭里鳄鱼几多,潭水几深,风飘絮就敢扎进水中,实在让人心惊胆颤。 “快!快掩护风飘絮。”柳飘飘如此叫着,跳水的勇气却是没有的,她去到另一边割破了自己手臂荡进水里,希望吸引鳄鱼。曹雨安也顾不上害怕以及冒犯亡灵了,捡起地上枯骨就往水里砸。 一时水波激荡,偏偏又看不清水下情形,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也迟迟未上岸。 落入水里的南宫碧落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水涌进眼耳口鼻,胸口处的沉闷感要压破整个胸腔,她动弹不得,身体很重,无助在蔓延。 南宫碧落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又在恍然间看到了一个人影,人鱼一样向她潜来,长发散开,在水中飘摇,她仿佛又感觉到了一阵风。 风?飘絮。 随后她失去了意识。 风飘絮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鳄鱼,摇晃了南宫碧落一下,就用力拉扯她脚上的锁链,借助水的冲击倒也迅速解开了锁链,抬着南宫碧落的下巴就往水面浮。 所幸上天庇佑鳄鱼没有遇到,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她在众人的帮助下先将南宫碧落抬上了岸,平放在地的南宫碧落已经完全没有意识,有人探了南宫碧落鼻息惊叫道:“南宫捕头没有呼吸了!” 下一刻他人就被推开,只见浑身湿透的风飘絮已经爬伏在南宫碧落胸膛,停顿的心跳让她整个人头脑都是发懵的。 随后她抬起南宫碧落下颌,在众目睽睽下以口覆口,渡气给南宫碧落,一口又一口,然后发疯似的砸按着南宫碧落胸膛,一下又一下。 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南宫碧落! 风飘絮心里不断重复着南宫碧落的名字,她在害怕,慌张无措地害怕,急切的动作暴露了她的慌乱,就连脸上的面具也早就掉落,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人们不是惊讶她脸上的疤痕,是惊讶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任何人印象里的风飘絮都冷静自持,她是汪掀不起波澜的死水,偶有微澜也不大,然而此刻死水波浪滔天,像极翻天覆地。 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南宫碧落! 风飘絮一声声呼唤着,没有人听得见,但似乎都感觉到了,她的每一次按压都在呼唤南宫碧落醒来。 按压了一阵胸膛后,风飘絮再度向那冰凉的双唇渡气,泪水就这么不自觉地滑落一滴出来。 无人见,落入尘。 南宫碧落你给我起来啊! 风飘絮渡气已短,又按压胸膛。 快起来! 我求你…… 水珠成串滴落在手背,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身上的水珠,她只有一个念头,南宫碧落不可以死! “呃、”南宫碧落终于发出一声令人欣喜的闷哼,随后不停咳嗽起来,呕出了许多水,“咳、咳、唔——” 第449页 南宫碧落大口大口喘起了气,意识还有些模糊的她,只对着上方模糊的人影牵起了嘴角,“飘絮。” 只是两个字罢了,风飘絮哽咽地笑起来,断断续续,“呵、呵、呵——” 她将南宫碧落抱进怀里。南宫碧落枕着风飘絮的膝盖,面朝着她的小腹,放心地晕了过去,嘴角含笑,依恋着,信任着。 放心,无与伦比的放心,比劫后余生更加安定的感觉。 风飘絮可没有忘记南宫碧落的毒,她对紧盯着南宫碧落愣神的柳飘飘道:“解药,快!” “哦哦。”柳飘飘将从鲁方那里抢来的解药递给了风飘絮。 风飘絮没有一丝犹豫地放进嘴里嚼烂,给南宫碧落喂了下去,她的唇紧贴着南宫碧落的唇,舌头大胆地伸入南宫碧落嘴里,引导着南宫碧落直到南宫碧落喉咙动了把药咽了下去。 风飘絮抬起了头,擦了擦南宫碧落脸颊,半拥着南宫碧落,手放在她的胸膛,感觉到温热与些微的跳动,她才终于如释重负,看着南宫碧落微笑。 旁人早已经神情呆滞,脑海里只有风飘絮急救南宫碧落的影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都放缓了呼吸默默守在她们身旁。 曹雨安看着风飘絮拥着南宫碧落的样子,只有半个低垂着头的剪影,温柔平静,举世无双,她心里再多的舍不得与不甘心也只能告诉自己放下吧。 放了吧,再多的喜欢也敌不过两情相悦啊。 黄昏后是夜,夜过有黎明,生活是日复一日的,好好活着才能看见美好,没有什么比南宫碧落还活着更重要了,不是吗? 曹雨安深呼吸,然后微笑。 明天早上好好看一次日出吧。 第152章 “南宫。” 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唤,她睁开眼睛看到漫天星河和一片花海,周围飞舞着金菊纤细的花瓣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空旷的平野,晚风吹拂。 银面锦衣的女子就站在她对面不远处,披着星光微笑,一眼看进了心里。 “南宫。”那亭亭玉立的女子红唇轻启再度唤了她的名。 “飘絮。”她回过了神来呢喃,那人却已经来到了眼前。 星眸缱绻,顾盼生情,只一个轻轻的凝视就让她陷了进去。她嘴角牵起了弧度,欢喜到了心底,再度呼唤眼中人的名字:“飘絮。” “嗯。” 风飘絮笑容越发温柔起来,金丝银线绣图的云袖摇晃,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眉目带喜地眨了眨眼,那人便微垫脚尖扬首闭目,朝她轻轻吻来。 她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惊讶中忘了合眼。 繁星在,萤火微,金菊摇曳花瓣……风飘絮松开了,留下她沾上樱色后饱满的唇瓣,她抿了抿唇又放松,方才正常呼吸。 随后她的笑容灿烂起来,凝视着眼前巧笑倩兮的人,越来越无法自拔地深陷那双眼眸。 风飘絮就这么温柔的笑着。 她把眼前人勾勒进心底,精巧的银面却阻碍了她的视线,她慢慢抬起手去触碰那张标志的面具,没有受到阻挡。 她便微笑着缓缓揭下,可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却是狂风乍起,遍地的花瓣从枝桠碎开漫天乱颤,萤火虫消散,星河黯淡。 她被狂风迷住了眼,抬手遮挡的时候却见风飘絮渐渐远去,最后卷入金菊花瓣里消散,她连伸手都来不及,一切归于黑暗。 “飘絮!” 一阵水波激荡,她整个人浮空,仿佛被什么拖拽着坠入了冰冷的水里,四肢不着力,周围一切都是昏暗,只有上方一抹忧郁的波光,荡漾的水波映着冰蓝色的月,像极了风飘絮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可风飘絮不见了,消失在她眼前,她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飘絮! 南宫碧落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她反应过来,原来是是梦啊。 南宫碧落终于回想起来自己的遭遇,暗道还是祖上积德让她捡回了命,随后她感觉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侧头看去。 便见风飘絮紧握她的手坐在床边,倚靠在椅背上熟睡。许是十分疲倦了,至少自己的醒来并没有惊醒她。 南宫碧落柔和了目光,她回握风飘絮,然后试图挪动一下自己沉重的身子倚靠起来,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连亵衣都没有,浑身也干干净净,看来是有人帮她整个清洁过。 尽管南宫碧落坐起的过程很小心,风飘絮还是醒了过来。她看到刚靠在床头的南宫碧落,立刻坐正如释重负喜道:“你醒了。” “嗯。”南宫碧落见风飘絮也醒了身子放松不少,微笑道:“阎王不留客,看来我还要在人间再行几年。” “几年?”风飘絮的神情冷了下来,她没有理会南宫碧落的玩笑话,凑过去摸了摸南宫碧落的颈侧。 南宫碧落感觉到微凉的手掌贴紧了颈窝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锁骨被一并触碰到的亲昵让南宫碧落呼吸漏了一拍。风飘絮的冷香沁入鼻息,南宫碧落又放松下来,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风飘絮,笑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你一直守着我?” 风飘絮感觉到南宫碧落体温已经正常,这才真的放宽了心,没好气道:“你昏迷了两天。要不是你命大,我看你活不到三十就得归西,还敢说阎王不留客。” “是我说错话。对了,唐天灵呢?还有柳姐她怎么样?” 第450页 “唐天灵?”风飘絮疑惑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你说那个挟持你的恶女人?逃跑的时候被王总镖头擒住。芙蓉她们去通知柳飘飘时候,柳飘飘留了个心将王总镖头他们带出来守在祭坛外面才没让她跑掉。至于柳飘飘现在为柳应龙忙碌着,没工夫伤心暂时还好。”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风飘絮横了南宫碧落一眼,知道她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你虽服下了解药可余毒未清,加上受了内伤和寒气需要调理一下。” 风飘絮这样说着并打算起身,南宫碧落却一下子拉紧了她的手,急道:“你去哪儿?” 风飘絮一怔,“我不过是去为你端药,你慌什么?” “我、”南宫碧落语塞,她不想风飘絮离开她的视线,却总不能说是因为做了个梦吧,只更加握紧手心。 风飘絮眸心一柔,“端个药罢了,一会儿就回来。” “药一会儿可以再喝。”南宫碧落还是不撒手,看样子就是不让风飘絮走。 风飘絮虽然对南宫碧落略显可怜的目光有些心软,但却疑惑起来,“你怎么突然——突然这么粘人?” 南宫碧落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沉吟了一下却是道:“我是在把握机会,你不会狠心拒绝我一个伤员的请求吧?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和你亲近一些。” “好吗,飘絮?”南宫碧落握着风飘絮的手,可怜兮兮地贴紧胸前。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故意示弱哀求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都不害臊吗?” “害臊,不用说出来。”好歹也是英明神武的都察院总捕怎么可能不害臊,但是面子和风飘絮选一个,答案很明显。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又坐好,反正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看南宫碧落,药也会一并送来,确实不急。 南宫碧落得逞也就不装模作样,恢复了正常。 风飘絮见她还把自己的手压在胸前,坐着不是很舒服,便用空手拍了拍南宫碧落手背,南宫碧落也会意松开了手,不再死拉着风飘絮。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四目相对。 南宫捕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风飘絮,要不是有时会眨一下,都以为成了石像一样。 风飘絮再怎么冷静自持,也有了些不自在,嗔道:“你别盯着看了,闭上眼睛多休息。” “我睡饱了,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不行去软榻那里睡会儿也行。”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房里的软榻,上面还有薄衾想来是为了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准备。 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会继续看着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不由得抬手盖在了南宫碧落眼上,“好了,你睡着了,我自然会休息。” 南宫碧落被遮住了眼睛也不挪开,一向反感视野消失的她反而笑起来,“你一直遮着我说不定就睡着了。” 风飘絮一下便收回了手,“想得美。” 南宫碧落笑着也不反驳,看着低头整理着云袖的风飘絮,想了想问道:“对了飘絮,唐天灵他们行事很谨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风飘絮神情一滞,抬头看着南宫碧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愿意亲口和南宫碧落说到此事,至于别人要怎么告诉南宫碧落她不在乎。“就用了些手段不提也罢。总之柳叶寨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尽早休整好尽快启程才是。”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也是,行程落下些时候了。也快到中秋节了吧,今年又是在外度过。” 风飘絮看见南宫碧落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你想干娘了?” “呵,出门在外哪会不记挂,从我爹到我,多年来她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南宫碧落一笑带过,“不过今年中秋还是不同,身边不是水儿而是你。” 风飘絮有些勉强地牵了下嘴角,想到南宫昊天和苏映月她的眼神也恍惚了一下,有些秘密难以释怀。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出神的样子想到梦境与之前种种,若没记错她说过要给自己答复,却因为云天行不欢而散,后来又接连发生意外到现在两人之间也没有明确关系。 “飘絮。” “嗯?”风飘絮回过了神。 “对于我们的关系你说过给我答复,我现在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风飘絮神情一滞,她凝视南宫碧落许久,起身抚上南宫碧落苍白的脸颊,她看着南宫碧落清澈的眼睛,然后低头在南宫碧落额头上轻轻一吻。 南宫碧落嘴角弯了起来,她安心地靠在床沿看起来并没有多激动,垂眸,低首,眉目温柔。 不多时,门响三声。 曹雨安端着药叩响了门扉。她撞见的画面还是撕扯了一下胸口,她只能定下心绪,温和道:“南宫你醒了。我端来了药。” 南宫碧落有一丝尴尬,风飘絮却没有,她对曹雨安柔声道:“雨安你来得正好,我也要去看看青儿的情形,你在这里看着她吧。” 不给南宫碧落开口的机会。 南宫碧落微微皱眉,但因着风飘絮已经用行动表明和她在一起,她便也不多说什么,更何况也不知道青青怎么了? 曹雨安与风飘絮目光相接,得风飘絮友好一笑,便见风飘絮不作停留出了房间,她也就在心底低叹,坐到了床边椅子上看着南宫碧落,二人一时无话。 第451页 风飘絮离开房后,神情就变作了冷漠,她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的房间才又柔和了一下目光,随后朝着青青所在走去。 房内,曹雨安垂眸搅拌了两下勺子,才抬头微笑道:“你终于醒了,来先把药喝了。” “有劳挂心,我自己来。”南宫碧落微笑着伸手准备接碗。 曹雨安表情一僵却也没有勉强,将药碗给了南宫碧落看着她把药喝完,又接过了空碗,二人再度沉默。 “曹小姐,你知道青青怎么了吗?”南宫碧落先开了口。 曹雨安叹息了一声,恢复了正常道:“青儿姑娘中了毒,现在生命垂危。” 南宫碧落一惊:“怎么会这样?” 曹雨安疑惑:“风老板没告诉你?” “她还没告诉我失踪后的事。” 曹雨安若有所思,然后便将南宫碧落失踪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宫碧落,即没有掩盖风飘絮的狠戾,也不曾遗漏一点风飘絮对南宫碧落的紧张与在乎,她用豁出一切的算计做好了所有安排,只为南宫碧落一个活命的机会。 在那天下午,青青和芙蓉会毫不犹豫冲入调虎离山的陷阱,是早就被风飘絮嘱咐,能追上凶手最好,不能也要拼尽一切去通知柳飘飘,绝不可有任何犹豫。 所以柳飘飘才能这么快循着曹雨安偷偷洒下的金粉赶到祭坛,就连那金粉也是风飘絮提前给她的。风飘絮当时只有一个信念逼出凶手,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找到南宫碧落,才会果敢无所畏惧。 “我不知道风老板那日所表现出来的狠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我知道她是真的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才会如此无所顾忌,连面对凶狠的柳平和那个毁容女人,甚至是黑暗的水潭以及鳄鱼也没有丝毫迟疑。”曹雨安回忆起那天所见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没有机会了,注定与南宫碧落无缘,“南宫你所说的不一样,我想我已了解。” 南宫碧落听完一切后却是沉默着,风飘絮会如此手段逼迫凶手现身真是让她想不到的。不是不感动,但更加是对风飘絮的果决感到惊心,残忍、良善、果敢,甚至不择手段……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这样矛盾的风飘絮? 南宫碧落想到了王锐来信里提到的风月楼,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勒紧,只是更加铭刻上风飘絮之名。 却说青青处。 风飘絮在门口遇上云天行,云天行一直就在青青房门外守着,尽管他很想见到风飘絮,这两日来的听闻还是让他没有去南宫碧落处打扰她们。 “你来了。”云天行胡子拉碴,俊朗的男子显得十分憔悴颓废,他勉强扯起嘴角,让神情柔和一些,“是南宫捕头醒了吗?” 本不想理会云天行的风飘絮还是回了话,“她醒了。” “那就好。”云天行也真心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和她,你们——” 风飘絮看着眼前并无过错的男子,终是轻声叹息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对不起。” 仅仅一声‘对不起’罢了,风飘絮也不做过多解释,从云天行面前错身而过,进了屋。 留下云天行久久伫立,然后自嘲一笑,颓然离开。 风飘絮进入房间后,芙蓉就起了身。 “大师姐。” “青儿怎么样?”风飘絮坐到床边,床上青青满面青紫,很是痛苦地呼吸着。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行尸楼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控制着我们,倒也养出了我们一身抗毒性,加上腐心丸以毒攻毒,倒没让唐门那见血毙命的猛毒当场要了命,但青儿的情况——”芙蓉说到后面已经有了青青随时会丧命的心理准备。 风飘絮沉了脸,“谬空还没回信吗?竹无心也没有办法?” “谬空可能还在想办法。倒是竹无心来了信,她再次提到了剑痴。你看我们是不是再从云天行身上套出些什么来?” “不用管她,她救不了青儿,我们就不用再回信。”风飘絮已经不想再和云天行有瓜葛。“知不知道毒物的配方?” “那毁容女人口风很紧,反倒好奇青儿没有当场毙命的原因,王飞骏他们也在场,不太好问出来。” 芙蓉刚说完,青青突然大口大口吐出黑血来,吓得风飘絮赶忙坐过去将她扶进怀里,为青青顺着胸口。 “青儿、青儿?”风飘絮一边顺着青青胸口,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 青青喘息着半睁了眼,虚弱道:“大、大师姐,青儿恐怕不能再为你效力了。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青儿虽死无悔。这个、” 青青拿出了两块小铁牌,一张上写着玄字一楼十七,一张上写着天字一楼十五,她紧握链子贴紧了风飘絮的手臂,是要她收下。 风飘絮眸心颤了颤,伸手包住青青的拳头,柔声道:“不会的青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中了见血死的剧毒都活下来了,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乖把牌子收起来,我会救你的。” 青青扯了下嘴角,昏迷了过去。 风飘絮浑身冰凉,拥着青青为她搭脉飞速想着办法,却越想越绝望。 那日不是只有风飘絮早有准备,柳平也有。青青她们被引走后中了柳平早就设下的埋伏,青青拼死保住芙蓉突出陷阱找到柳飘飘,又拖着伤重身体营救风飘絮,没立即死亡已经是上天眷顾,可是面对青青越来越弱的生命迹象,风飘絮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奇迹。 第452页 这时候反倒是芙蓉更加镇定,她平静地为青青把牌子放回青青身上,然后道:“大师姐你已经连着四天没怎么休息好,这里我守着,你小憩一会儿吧。” 风飘絮看着芙蓉无悲无喜的样子,心里的愧疚就越重,她定下了心神摇了摇头,“我没关系。你守着青儿,我来想办法。” 风飘絮说着轻轻放下了青青,然后起身离开。等离开房间走远后,她却走到僻静处疲惫地靠住了墙,无人时才敢放纵无能的喘息与悲伤。 “飘絮?” 一声呼唤却是南宫碧落发出,她被曹雨安扶着前来看望青青,却看到了隐秘处的风飘絮。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南宫碧落拨开周围宽大的枝叶,走近了风飘絮。 曹雨安见着了风飘絮,也不想留在这里徒添伤心,便道:“她要来看下青青,既然你在她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松开了南宫碧落离去,南宫碧落感激曹雨安的贴心,也只是感激而已,无法给予除友谊之外的感情。 南宫碧落收回视线看向风飘絮,“飘絮、” 哪知刚开口,风飘絮却忽然拥进了她的怀里,抱住了她,下巴紧靠着她的肩,看不见神情。 南宫碧落身形晃了下,然后困惑不已,她抬手轻拥风飘絮,柔声道:“你怎么了?” “南宫,青儿她、”风飘絮再度加大了拥抱的力度,任无助向南宫碧落宣泄。 南宫碧落料想是青青出了事,会让风飘絮做出这样的举动想必是非常棘手。她回抱风飘絮,一手在风飘絮后脑勺轻抚,“我们一起想办法,没事,没事……” 南宫碧落低语着安抚风飘絮的情绪,风飘絮也渐渐定下心来。 风飘絮松开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对她温和一笑,“带我去看青青。” “好。”风飘絮镇定了下来,随即握紧南宫碧落的手,牵着她再度回到了青青房间。 南宫碧落看过青青的情况后也是十分凝重,看来是有必要好好会一会唐天灵,然后飞鹰传信给苏映月,希望尽最大的努力保住青青性命。 第153章 柳叶寨。 天空积着厚厚的乌云,看来会有一场暴雨要降临。 南宫碧落朝着关押唐天灵的地方走去,王家镖局的人负责看守狡诈的唐天灵,王飞骏看到南宫碧落的时候明显惊喜和诧异。 “碧落姐你醒了!看你脸色还这么差,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我已经没有大碍。飞骏你面色也很憔悴,要注意身体啊。” “还不是里面那恶女人给闹的,稍有不注意她不知道会耍出什么花招来。燕子受了伤,爹每隔两个时辰就得给她运功疗伤,天行伤得也不轻。柳飘飘自顾不暇,除了她柳寨人也看不住这恶婆娘,照我说就该一刀宰了她,为枉死冤魂雪恨,为青姑娘报仇。这恶女人嘴硬皮厚,问她什么都不说,还一个劲冷笑,看着心烦说着来气。” 南宫碧落的神色沉重起来,她拍了拍王飞骏的肩,道:“让我来审问她,把门打开吧。” “这——好吧。虽然已经封了那恶婆娘内力,不过碧落姐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要提防那婆娘使阴招,我们就在外面,有任何情况喊一声。”王飞骏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但念及南宫碧落本就是捕快也就让人把门锁打开。 南宫碧落微笑点了头便走进了房间。 说是房间更像是刑房,周围密不透风,只在墙上开了几个气孔,透了一点光亮,不点灯视线就很暗。 南宫碧落一进去就听到了沉重的锁链声响,是从角落里发出来的,那阴暗的角落里也蜷缩着一个人影。南宫碧落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王飞骏也便从外把门关上。 “哟,你的命还真的挺硬。”角落里的唐天灵先开了口。她弓腰盘坐着散漫地怪笑,配合那张毁容的脸让人一看就不舒服。 唐天灵四肢都被墙上的铁链锁着,白衣服上有很多血污,从痕迹上看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她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南宫碧落扫了一眼屋内环境,也大概知道唐天灵受了些什么刑,烙铁、鞭刑、夹板……这柳叶寨的刑房倒真不比衙门里差,而这唐天灵受了这么多刑还能这样从容也着实难缠。 “你也是来审问我的?看你那病怏怏的模样能不能拿起刑具?还是说你有新的花样陪我玩玩儿?”唐天灵摆正衣摆掸了掸,还故意坐正。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随即便神态轻松地朝着唐天灵走去,半道还单手挑起一把靠椅,在离唐天灵差不多一丈处将靠椅翻正摆好,人也不慌不忙地坐下。 南宫碧落坐姿端正脊梁很挺,却两**叠翘了一条腿,手也交叉放在膝盖上,说正式又带着点随意,静静地注视唐天灵的脸。 人人看了都恶心的脸,南宫碧落一看就是半晌。那双有神的眼睛和平静的神情让唐天灵有种无所遁形的不适感,被看的时间越久心情就越是焦躁。 “喂!你有话就快问,有花招就快使,我奉陪到底。” 唐天灵耐不住性子倒让南宫碧落嘴角翘了些微,似笑非笑般道:“你讨厌我盯着你看?” 唐天灵一时语塞,她眼微眯摸不清南宫碧落的想法,对视中又处于下风,难免杀意毕露道:“你再看我就毒瞎你那对招子!” “不想我继续看就老老实实交代我提出的问题,不然我就定住你,再在你面前摆一面大镜子,让你和我一起对着你这张脸。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不一定非得是皮肉之苦。” 第453页 “你!”哐啷一声响,唐天灵愤而起身想要抓南宫碧落,尖锐的手爪却停在了南宫碧落一尺开外,锁链不停响束缚着唐天灵,任她怎么用力挣扎也再进不能。 南宫碧落动也不动,早就算好了距离。她与唐天灵一对比,唐天灵越是愤怒就显得南宫碧落越是平静。 “天杀的朝廷狗,歹毒的臭婆娘!呸!”唐天灵骂着还不忘一口唾沫吐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头一偏就躲了过去,“省点力气,论歹毒我怎么比得上你。柳叶寨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帮柳平?” “本姑奶奶高兴!” 南宫碧落扫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唐天灵,缓缓道:“你是唐门天字辈的人,按理就该是唐门继承人之一,不好好在唐门待着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只是因为高兴?唐天放说唐门最近出了大事急招他回去,该不会就是与你有关吧?” 唐天灵停止了挣扎,“你认识唐天放?唐门那些老东西居然敢背着我找他?” “不瞒你说这次去益州就是受了唐天放之托前往唐门,没想到先在这里遇见了你。” “唐天放要你去唐门干嘛?难道他又对门主之位起了兴趣?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有什么能力和我争?”唐天灵满脸的戾气。 南宫碧落从她神态里大致猜到了一些情况,试探道:“凭他被追杀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他那双巧手若真回唐门未必不是唐门之福。” “放屁!他若真有心为唐门当初就不会甩下担子拍屁股走人,气死了爷爷,气病了爹,他有什么脸回唐门?这么多年他没死还不是我念着他是我孪生大哥有意饶他一命,否则他的下场早就和我那些堂兄表弟一样,死无全尸。唐氏宗亲的继承人现在只剩我和唐天放,这些年是我对唐门那些老东西太客气,我一出事他们竟然就迫不及待去找唐天放,谁给他们的脸!” 南宫碧落闻言一思量便问道:“这么说这些年追杀唐天放的杀手不是唐门长老授意,是你要逼他从此与唐门断绝关系派出去的?你会帮柳平是因为你们处境相似?还是说你所谓的出事与你毁容有关,而柳平可以帮你?” 唐天灵胸口起伏着,有意难平,却不得不佩服南宫碧落。“没错。我讨厌唐天放,可他毕竟曾为我豁出过命,只要他不回唐门他的命留着也无妨。我与平儿惺惺相惜,他是个有野心抱负的男人,也是见了毁容后的我唯一一个真心关心我的男人,我自然愿意帮他,除掉黑风寨,逼走柳飘飘,让他独揽柳寨大权。而平儿也答应我帮我找到白薇散人,替我祛除体内残毒,助我恢复容貌。” 白薇散人又是谁?南宫碧落留了个心便又道:“既然已经说到这儿就把你们所谋划的一切都说出来吧。高雄是怎么入套的?你们原本又是想怎么逼走柳姐?” 唐天灵沉脸横了南宫碧落一眼,却也没有继续和南宫碧落绕圈子,和盘托出道:“我们的计划从柳应龙被邀请参加婚宴就开始实施,柳应龙的行迹是平儿故意泄露给黑风寨,平儿会被黑风寨所俘虏本就在计划之内。在此之前我已经女扮男装投奔黑风寨与高雄称兄道弟,平儿被俘虏后就与高雄谈判结盟,当平儿服下我的毒蛊,高雄就对平儿所说要除去柳飘飘深信不疑,与平儿达成了协议。可惜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柳飘飘固然要除,但是高雄和黑风十二煞也活不了。一切都按照平儿和我谋划一样,但是变数就出在那天你杀了花狐彪,却又放走了癞头陀。” “当高雄回到黑风寨听了癞头陀的描述,当即勃然大怒立刻就要纠集人马杀入柳寨,是平儿把他们劝下来。不久后平儿就收到柳寨里传信你们与柳飘飘是早就相识,柳飘飘还把花狐彪人头用礼盒装着送回了黑风寨,当时平儿差点死在了被激怒的高雄手里,也让平儿真正狠下心来全力对付柳飘飘。你们攻入黑风寨的时候,高雄已经被我带去了回魂谷,已经取得他们信任的我要杀他们简直太简单。之后就是平儿被你们救回柳叶寨佯装受伤,早就中了唐门蛊毒的柳应龙就是他的棋子,唐门蛊毒根本不需要笛音操控,只需要蛊母就行,你们一直都被误导着。图格、小竹子、几个有老有少的把手以及癞头的死都是柳平计划内的,这一连串的栽赃嫁祸只要有人导向就足以让柳飘飘失去威信,可能真是柳平命不好,或者柳飘飘命太好,竟然认识你南宫碧落。” 唐天灵冷笑了一下,“平儿归来后就临时调整了计划,准备牺牲苏图,也想办法除掉你,他本来是不愿意杀那么多柳寨人,我见不得他优柔寡断就动手帮忙。逼得你服下了三日绝命丹后,还嫁祸了易怒的云天行,却偏偏算漏了那个风飘絮。你最好也小心一点那个女人,她可是行尸楼的人。行尸楼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其可怕之处绝不止杀戮,他们行事作风无所不用其极。你是女捕与她走得那么近,当心被蚕食得连渣都不剩。这柳平不止招惹了你南宫碧落,还惹上了行尸楼,你说他是不是命不好?”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眼珠一转问道:“柳平除了你之外还有同伙,而且这个同伙在柳叶寨的地位不低,对吗?” 唐天灵怪笑了一下算是承认,但却没有说出那个同伙是谁。 南宫碧落沉思了片刻,试探道:“是鲁方?” “你还真是挺聪明,鲁方有心想取代苏图,平儿便承诺了他机会,那老东西只需要送送消息动动嘴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身份地位,何乐不为?比起尚且会为蒙禾伤心难过的平儿,鲁方才真的是个虚伪的小人,直到平儿败露他都装得若无其事。人一旦为自己戴上了面具,就得把自己也骗进去才能做好戏,要想更逼真就得更狠心,不然很容易败露。” 第454页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便又问道:“柳平的毒都是你给的?” “当然,除了从我手里拿他哪里找得到这么多毒物。” “那他涂抹在暗器陷阱上的毒是什么成分?” 唐天灵一下便反应过来,这两天已经被问了很多次了,“哦~你也是为了风飘絮那个中毒的手下?呵,柳平那天是要去杀人灭口,涂在暗器和陷阱上的是见血死的剧毒,连我们自己使用都得小心谨慎,因为根本没有解药,就算你们知道了成分也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你又何妨把成分说出来?我不想问第二遍,现在你是阶下囚嘴硬只会自讨苦吃,从你口中得不到答案,唐门或者唐天放都是选择。” 唐天灵咬了咬牙,便将毒药成分说了出来,随后还不忘道:“我便告诉你成分,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徒劳无功。就算药王医仙门人在,也救不了一个快死之人。说来我也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当场死去,莫非行尸楼的人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成?” 南宫碧落将成分熟记于胸,闻言不禁问道:“你熟知毒物,她既然中毒未死便是药性已减轻,什么情况下才会这样?” 唐天灵舔了舔嘴唇,嗜血而玩味,“一种可能,以毒攻毒药性减轻。可是唐门毒药向来烈性,见血死的毒更是无可匹敌,就算毒禅子谬空也无法掌握好这个药量,只能说她运气好,体内正好有毒物暂时救了她一命,不过活下去的机会几乎是零。” “未到最后别轻易断言。”南宫碧落神情冷凝。 “我只是让你别抱太大希望,天下奇毒出唐门,三更阎罗来收魂,唐门的暗器、毒物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是没有原因。说来南宫碧落,你的父亲也曾经拜访过唐门。” 南宫碧落一惊:“你见过我父亲?什么时候?” “大概十年前吧,那时我父亲病重,你爹貌似寻求帮助无果后就匆匆离去,好像是在被什么人追杀一样,能让当年的神捕铁判都忌惮的人可没几个,听说不久后就传出他归西的消息。怎么你这名捕难道也不知道你爹的死因?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南宫昊天身为名捕死因不明,你破千宗案却连自己老子的死都弄不明白,这不是讽刺吗?” 南宫碧落眼微眯眸心一沉却很快恢复常态,不会轻易被唐天灵激怒。她又盯着唐天灵看了许久,便起身离开了囚室。 唐天灵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禁喊道:“喂,你就走了?” 门开合又关上,留下满室亮堂的烛火照着唐天灵,让唐天灵浑身不自在,她挣着铁链想要熄灭灯火,就与怎么也抓不到南宫碧落一样,徒劳而已。 南宫碧落飞鹰传信将青青的情况和毒药成分送往了京城,同时也将唐天灵的事传给了唐天放,希望他快马亲自来一趟。唐门非去不可,唐天灵也需要惩治,唐天灵的死活得看柳飘飘怎么处置,而唐门那里也已经不能靠她面子来解决。 南宫碧落去见柳飘飘之前,带着人先去找鲁方,去到鲁方处却没见他人影,一番查找之后得到的是鲁方已经失踪的消息。 柳寨的人赶忙去通知了柳飘飘。柳飘飘形容憔悴地赶来,问道:“鲁方叔怎么会失踪?他会去哪里?” 南宫碧落被柳飘飘询问,却不是先回答柳飘飘,而是看见柳飘飘的那刻失神了片刻。 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风华美丽的柳飘飘憔悴得像朵即将枯萎的绣球花,只剩几片花瓣苟延残喘,没有了朝气。如果不是柳应龙还需要她,她不会强撑着自己人前人后奔忙。 “柳姐你多久没休息了?”南宫碧落看着柳飘飘眼下的青黑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柳飘飘一怔,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说这个干嘛。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她自打蒙禾死后就没有休息过,柳平暴露后她更不敢睡。她会整晚整晚做噩梦,柳应龙离她远去的样子,平儿声嘶力竭的声音,七窍流血的蒙禾,浑身是血的癞头……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没有继续追问,把去见过唐天灵的事告诉了柳飘飘。 “唐天灵说他们实施计划还有一个帮手,柳平除了唐天灵的帮助,一定还有柳寨内部的人在暗中协助,否则不会那么顺利。鲁方地位不高不低,平日里也上下处得和顺,不怎么爱出头,他与苏图交好,要私下煽风点火容易得很。在柳平的计划里柳寨几个威望高的把手都死得差不多了,鲁方说话的分量一下子重了起来,现在他的失踪恐怕——是不打自招。” “你是说鲁方叔也有份参与平儿的计划?”柳飘飘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自打她被怀疑后,鲁方是老一辈里仅有为她说话的三人之一,现在他那和蔼的样子突然很讽刺。 柳飘飘眼前突然一黑,不受控制向后踉跄了一下。 “柳姐!”南宫碧落一把扶住了柳飘飘,只感觉倚靠着她的柳飘飘竟是比受重伤的她还虚弱。“柳姐你的手好冷,快坐下休息一下。” 柳飘飘粗重地喘息了一下,咬牙保持着头脑清醒后轻轻推开了南宫碧落,“妹子,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方叔,我要把他抓出来给众人一个交代。” 南宫碧落欲言又止,她担心柳飘飘的身体,却在看到一个个目不转睛看着柳飘飘的柳寨人后忍下了,只道:“你早就下令任何人没有你的令牌不得离开柳寨,我已经问过了守卫,天要亮未亮时曾看见过鲁方在柳寨边缘徘徊的身影,被守卫看见后他谎称是去查看一下守备就返回了村子,之后就不见了人。” 第455页 柳飘飘也在回想这两天的事,每次她去看望过平儿出来总遇得上鲁方,“的确这两日里他都曾去关押平儿的地方逗留过。若不见也定没有跑出村子,传令下去,搜!翻个底朝天都给我把他找出来。” 柳寨人得令当即展开了搜捕,柳飘飘在众人离开后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疲惫地撑着额头,用力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 “柳姐。”南宫碧落关切地呢喃了一声,在柳飘飘抬头后为柳飘飘把了下脉,神情严肃道:“你内息紊乱,内伤非但没有调理还没有好好休息,你不能这样了,就算用药也立刻休息一下。” 柳飘飘摇头把手收了回来,她的目光落在门外没有焦点,失神了片刻后,她起了身轻声道:“妹子,你要没有大碍就帮姐姐把鲁方抓到,走吧。” 不给南宫碧落再多话的机会,柳飘飘先离开了鲁方的家。 南宫碧落心疼柳飘飘,更钦佩她这个柳姐,钦佩她没有被击溃,即使她现在像一推就倒的墙,也依然屹立着,破败而顽强。 第154章 那边南宫碧落和柳飘飘追踪鲁方,这边风飘絮处收到了京城的传信。 “秋闱已经进入第二场,另外都察院、顺天府两府官差调动频繁,徐晃告假,陈一刀也已离开京城好些天。瑶红师姐还说、说、”芙蓉汇报到一半没敢继续说下去。 “瑶红说什么?”风飘絮手握着青青的手,抬眸时眼神冰冷。 芙蓉一咬牙如实道:“玄刚突然查楼,不但为难了凝烟和凤舞,新招的三个红倌姑娘也——死了。” 风飘絮手一下收紧,怕弄疼青青很快松了力,也让自己尽快平静了下来。 芙蓉察觉到风飘絮情绪稳定,也继续道:“玄刚传逍遥侯令,让你趁这次离京除掉南宫捕头,也授令魅姬协助,我想不日赫连霸那边的人就会赶来。” 风飘絮沉默了片刻,问道:“竹无心呢?” “你向她说明了青儿情况后她果然没再来信,我想还在峨眉山等待剑痴。” “传信给竹无心让她做好准备,用魅字令把前来支援的人调去竹无心那里。” “那逍遥侯的命令?” “不管。下次他召集魑魅魍魉我亲自去汇报。” 芙蓉虽有担心却也没多说什么,风飘絮又问道:“谬空还是没回信?” “没有。” “把他火速调来,青儿不能再等。” 芙蓉却皱眉道:“大师姐我认为不妥,谬空和赫连霸是魅姬下属必然也都收到了除掉南宫捕头的命令,不方便出现在这里,何况只是为了青儿,他来也不一定治得好青儿。既然你已经有安排,就无需为了青儿再改变。我也认为南宫捕头不能死,亦不是在南宫捕头面前暴露的时候,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风飘絮默然,他们一路走来坚持到了今天,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越是这样风飘絮越是难受。“把化功散的解药给我。” “大师姐想要为青儿运功祛毒?”芙蓉仍然未动,“先不说服药后你身体所要承受的折磨,为青儿祛毒还会白白耗损你的内力,何况你若恢复内力,南宫捕头恐怕很容易察觉,所以——” 风飘絮看着芙蓉半晌,幽幽道:“芙蓉,我和南宫的事,你察觉到了?” 芙蓉眼神闪烁了一下,看了风飘絮一眼就垂下并未答话,风飘絮却已然从她神情里明白。 “芙蓉,我这样做对吗?一直以来我都在告诫你们不可以动情不可以动情,偏偏我自己却——” 芙蓉闻言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我不能评判大师姐做得对不对。大师姐的感情芙蓉也不会多言。芙蓉还是那句话南宫捕头对我们还有帮助,大师姐到现在也没有做错一个决定。” 风飘絮一怔,近乎呢喃道:“可是一旦承认了感情,我不敢确定以后我还能不能、” “喜欢并没有错。”芙蓉却忽然截断了风飘絮的话,斩钉截铁道:“别人我不敢确定,但大师姐一定能克制自己,所以你也会比别人更辛苦。那句告诫一直告诫的是、” 芙蓉兀地一顿,低头恭敬道:“大师姐对不起,芙蓉失言。” 风飘絮不禁摇了摇头,柔声道:“你有何错?我一直以为瑶红是最懂我的那个,忘了你们十八个都是一直跟我到现在无怨无悔的人。” 芙蓉想说无怨无悔的不止十八个,不算谬空那拨人,风月楼剩下的八十一人也心甘情愿为风飘絮赴汤蹈火。不过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只会增加风飘絮的负担。 风飘絮这些年来不是没有遇到过真心人,对她掏心掏肺好的更不止一个,但她早就将自己的心束之高墙。从师父将重担托付以来做着最绝情的决定是风飘絮,最痛心的也是风飘絮。 芙蓉看了青青一眼,收敛情绪将话题岔开道:“现在整个商队已经重新休整完毕,王总镖头也表示现有伤员也不阻碍重新出发,不过柳叶寨现在全面戒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行,我想还得南宫捕头出面。” 风飘絮的目光落在青青面上,“南宫人呢?” “听消息是去协助柳飘飘抓捕鲁方。南宫捕头重伤未愈,需不需要我前去帮忙。” “不用,她既然没有大碍了就随她吧,如果有需要她会开口。你随时和京城方面保持联系,希望能带来好消息。”风飘絮始终不曾放开青青的手。 第456页 芙蓉看着风飘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出去沉闷了一天的乌云终于电闪雷鸣,少顷大雨倾盆,芙蓉看到柳叶寨纠集了人手往后山上去,一打听鲁方有向后山逃窜的迹象。 莫说南宫碧落这么多年捕快生涯磨砺了过硬的追踪本事,鲁方做贼心虚一听南宫碧落醒来后去审问唐天灵就匆忙逃跑留下了不少破绽。 南宫碧落察觉他是逃往后山,但是大雨很快将痕迹冲刷,然而后山虽大但南宫碧落被唐天灵俘虏的时候却发现了鳄神潭的秘密。 那潭水下面构造巧妙,非但有通往外面的密道,还根据外面的水道潮起潮落会有不同的机关。潮涨时会开启下方坚固的玄铁栅栏,鳄鱼就是从那里进入,鳄神潭里的鳄鱼几乎绝迹也是因为从那里离开。潮落之时会有个安全通往外面的暗道,唐天灵就是靠着那里畅通无阻地出入隐秘而森严的柳叶寨,那暗道里还雕刻有形似地图的图腾,也有武功秘籍一样的浮雕,想来柳平年纪轻轻内力比柳应龙还深厚就得益于鳄神潭。 南宫碧落一番思量就带着人追往禁地。 虽然柳飘飘派人看守了禁地洞口,但当她们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守卫已经全部躺在地上,还好并没有生命危险。 南宫碧落在泥泞里发现了一双脚印,“脚印很新,应该才进去没多久。”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柳飘飘定了定心神,令道:“点火,随我进去。” 柳飘飘带人涌入了禁地,一进祭坛,火把的火光一照,就听到鳄神潭石梯那里传来人滚落的声音,柳飘飘当即从祭坛上方直接飞了下去。 南宫碧落捂了捂丹田,赶忙带人登登登跑下了楼梯,一下去就看到鲁方站在潭水的边缘向柳飘飘求饶。 因为下暴雨潭水涨得很高,都已经漫过了鲁方的小腿,火光照耀下鲁方很是紧张地看着柳飘飘,那张写满沧桑的老脸已经顾不上颜面。 “飘飘,我是暗中帮助柳平,也知晓他的大部分计划,但是柳寨人我可一个没杀啊,动手的都是柳平和唐门那个女人。柳平为了权,那个丑女人是为了我们柳叶寨的宝藏,她表面对平儿情意绵绵,还不是为了利用他。我承认我是鬼迷心窍了做了错事,你看在我那么大年纪,还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叔伯就放我一马吧。”鲁方边说还不忘往后退了退。 斗笠下柳飘飘的神情里有说不出的悲痛。同一个地方,有她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有让她喘息不过来的背叛,柳平在这里暴露,鲁方也在这里向她求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回来一次竟然全变了样了? 是她不该遇上曲迎风,还是人心易变,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了? “方叔,你过来。”柳飘飘说得很轻,也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呵呵,飘飘放过我吧,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鲁方边说边退,他不可能过去,谁知道现在的柳飘飘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把他打死,他还不想死。 柳飘飘冷笑了一下,悲哀地看着鲁方。说着后悔的人一心只想着活下去,说着不后悔的柳平却一心寻死。 “方叔,人都要为自己所做负责,逃不掉的。” 雷雨声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柳飘飘的声音,鲁方根本没有心情听柳飘飘的话,此时潭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什么通道打开了。 鲁方面上一喜,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潭水里,柳叶寨所处深山里会水的人少之又少,鲁方速度又快,一下子就钻入了水中。 “别、”南宫碧落连阻止都来不及,一个字卡在了吼中。 水面波纹不断荡漾,一圈圈的,随后潭面突然破碎,鲁方从里面钻了出来,只发出一声惨叫,就开始挣扎,水面也慢慢殷红。 “方叔!”柳飘飘惊呼一声,几步迈进水里要去拖拽鲁方。 却是这时一只鳄鱼猛地钻出水面,腾空一口将鲁方连头带身子吞了大半个,拖入水里,水波激荡! 南宫碧落赶忙上前将柳飘飘拉了回来,众人慌张往干的地方走,直到走上了石梯才远离了水,连石梯都被淹了一半,整个鳄神潭因为暴雨的关系扩宽了一倍不止。 借着摇晃不已的火光,众人看到水中央突然冒出一双倒栽的腿,随后鳄鱼再度浮出水面将那双腿撕咬进水底,红色的血晕随着水波一下下漾到岸边,离众人很近,众人涌起一股相似的寒意,再也不见鲁方。 柳飘飘身子歪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南宫碧落扶着她正担忧时,柳飘飘却推开了她,直愣愣地看着水面,久久无言。 雨,越下越大了,雷声也是,一直不停歇,明明是夜晚,天有着异样的灰白。 南宫碧落陪着柳飘飘去见了柳平,本来柳飘飘是不愿意任何人跟着的,但是南宫碧落不放心便跟了去。 关押柳平的地方虽然也是铁链绑着四肢还增加了两个巨大的铁锁,但要比唐天灵那里好一些。柳平呈十字被绑在铁锁上垂直吊着,显然没有受到酷刑,反正他被挑断了手脚筋已经是生不如死的废人,连牙都被敲断防止他自己咬舌,就像柳飘飘铁了心要让他活着受折磨。 听到开门的声音,柳平抬起了头,闪电映出了柳飘飘的身影,他无声地笑起来,无牙的血口看起来阴测测的。 柳飘飘对他这样子已经免疫,沉默了许久幽幽道:“方叔死了,在鳄神潭被鳄鱼杀了。” 第457页 柳平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从被关押就没有说一句话的他,口齿不清道:“死得好!报应!你也应该把我丢进鳄神潭祭拜鳄神,让它惩罚我这个柳叶寨的罪人。” “我说过你要活着忏悔你的罪孽,爷爷没醒之前没有人会擅自处罚你。” “怎么,蛊母也不能解开爷爷中的蛊毒?”柳平说话很费力,要很慢才能把话吐得清楚一些,“既然你们知道鲁方的事,你们就没有去逼问唐天灵那个疯婆娘?” 柳平说这话时对唐天灵全无感情,他和唐天灵之间是不清不白,但要说感情有多深那就是天方夜谭,本来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平儿、”柳飘飘有好多话想问柳平,想问他为什么一定非要走到今天这步不可,想问他自己伤心他高兴吗?想问…… 可是再多的问题到了嘴边,就和之前一样只是叫了一个名字就没有了。 柳平看着面如死灰的柳飘飘冷笑了一下,“留着我干嘛,凸显你的伟大,还是炫耀你的胜利?” 柳飘飘没有回答,只问道:“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唐天灵说出救醒爷爷的方法?” 柳平歪了下头,回道:“将她脸上的腐肉一片片割下来放在她面前,看看那疯婆娘什么反应。” 柳飘飘皱了眉,不再和柳平多说什么,她都不知道柳平现在是清醒还是疯癫,那个柔弱听话的堂弟怎么会变得这么恶毒? “喂!”在柳飘飘离开之时,柳平又忽然叫了一声,这一次显然目标是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不曾说话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你可要小心那个风飘絮,千万不要死在我的前头,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的人不得好死都显得太轻松,最好是生不如死。” 南宫碧落眉间微蹙,换作其他人她一定会回一句‘多谢提醒’,但看在柳飘飘的面子她没有说什么,看了柳平一眼就离开了。 离开牢房,跟着柳飘飘疾步走到无人处,南宫碧落一把抓住了不歇气的柳飘飘。“柳姐,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逼问唐天灵,妹子你既然能逼出她口中的同党,一定也有办法让她说出解开蛊毒的办法。” 南宫碧落摇头,“鲁方对她无关紧要,青青于她也无关痛痒,但是总瓢把子就关系她能不能活命。就算派人去唐门,家家都有护短的心,何况从唐天灵的口中推断她对唐门可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已经发信去请一个可能逼她就范的人,柳姐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柳飘飘浑身颤了一下,雷电照亮她惨白的脸,在南宫碧落面前她终于可以卸下防备,袒露心声:“我想休息,想抛下一切好好休息,不敢停下来,妹子我好累。” 要强的柳飘飘就算是生死关头也没有用这么疲惫的声音说过话,一句‘好累’让南宫碧落无言以对。 南宫碧落嘴巴几度微张,却只在雨声里轻声道:“柳姐,对不起。” 她如果能更快洞察到真相,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如果’是最无力的辩解,最无奈的感伤。 柳飘飘闻言却是抬起了左手拍向南宫碧落,轻轻落在她的脸颊,太过冰凉的掌心让南宫碧落心底一颤。 只听柳飘飘道:“妹子你还是一样的笨。” 南宫碧落没有反驳。 柳飘飘又扯着嘴角道:“如果我说没关系,你会不会好过一点?要是你能好过一点,那么,接下来的事你要为我保守秘密。” 柳飘飘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随后她的手就势抱住了南宫碧落,小小声啜泣着。 南宫碧落也看不到柳飘飘的脸,抬手轻轻揽着柳飘飘瘦削的脊背。 雷雨声里,耳畔柳飘飘的声音也听不是很真切。 “我也想一了百了,三十三岁的人生一败涂地,可是——” 南宫碧落真的没怎么听清,有曲迎风的名字,有蒙禾的名字后面的已经是抽泣声更大一些,南宫碧落轻轻拍起了柳飘飘的后背。 还能怎么样呢?哭吧。反正只有她们两个,这是秘密。 她的柳姐会回来的,抖落了花瓣的绣球花枯萎了还会开的,雷雨过后一定还会开的。 可是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都还没有停歇。 游戏人间的唐天放一路骑死八匹快马赶到了柳叶寨,他解开了柳应龙的蛊毒,也近乎逼疯了唐天灵,就如同柳飘飘和柳平一样,他和唐天灵是最亲的人,却无法互相谅解。 唐天灵杀了柳寨太多人,柳寨的人不会放过她,在柳应龙得救后柳寨人就提议对唐天灵处以极刑,各种残忍的提案纷纷上报,就算唐天放求情也无法得到柳寨人的谅解。 “哈哈哈,南宫碧落算你狠!不过你们不能杀我,柳飘飘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肚子里有柳平的种,这可是你们柳家的后。既然没有受刑流掉,就是天不亡我。”半疯半癫的唐天灵再度扔出个让人惊愕的消息。 “灵儿你又发什么疯!”唐天放惊愕中怒斥了一声,他按住唐天灵的脉一探,却对众人点了点头,“脉象很虚,但确实有喜脉了。” 柳飘飘被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唐天放挡在唐天灵前面,南宫碧落为救唐天放也拦了一下,柳飘飘当即就一掌拍死了唐天灵。 暂时得救的唐天放不禁对唐天灵道:“灵儿,你好糊涂啊。” “哼哼哼。”唐天灵低笑起来,她不抗拒唐天放扶着她的手,还一把抓住了唐天放的衣襟,缓缓道:“哥,柳叶寨我是不可能离开了,你也不用救我,回唐门看看吧。你记住我有今天下场都是你造成的,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呵呵。” 第458页 说完唐天灵就一把推开唐天放,低头捡起个小石子在地板上划起来,嘴里还哼起了小调。 “该死的疯女人!”柳飘飘的怒火又被激出来。 南宫碧落在唐天放恳求的目光下将柳飘飘推出了囚室,唐天灵肚里的孩子等柳应龙醒来再做定夺,但柳飘飘表示唐天灵是绝对不可能被唐天放带走。 随着唐天放的叹息声,雨也渐渐小了一些,一场闹剧终于像要落下帷幕,悲伤却远没有停止。 唐天放来了,柳应龙是得了救,可是青青终究没能救回来。 她在天放晴的时候醒来,笑着死在了风飘絮的怀里,那时她的身边只有风飘絮和芙蓉。 南宫碧落自责懊恼,风飘絮为青青向她转达的一句‘死得其所,无需挂碍’让南宫碧落的歉意哽在喉里,芙蓉等风月楼的人对此倒很平静,反过来劝慰南宫碧落。 “至少青儿能少受点苦,南宫捕头你已经尽力,青儿一定也不想你耿耿于怀,太多牵挂她会走得不安心的。”自打认识就没笑过的芙蓉露出一抹很浅的微笑。 南宫碧落收起了伤感,对芙蓉轻声说道:“谢谢。” 芙蓉点头应下了这简单的两个字,南宫碧落看着她的身影,转头将先唐天放一步从京城飞鹰送来的密信摧毁。 青青遗体的火化是和蒙禾等一众柳寨人一起举行的。 天只晴了半天,就又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雨,絮絮碎碎,很小。 那天柴火燃起的黑烟弥漫了柳寨的天空,暂时停歇的小雨是天公给亡者的默哀。 柳飘飘平静地看着蒙禾和柳寨人,她悲伤里还有对蒙禾的歉意,是让她觉得非常对不起蒙禾的歉意,随着蒙禾火化成灰,成为永远埋在心底的秘密。 蒙禾若还在,她那句说出口的‘婚嫁’便可能不会实现。 风飘絮也平静地看着青青。 王飞燕和菱儿都小声在啜泣,其他人也是满脸悲伤,风月楼的人却异常平静,在芙蓉他们眼底看着升起的烟就像在送一位老朋友踏上新的旅途。 唯有站在风飘絮旁边的南宫碧落看到了风飘絮身侧紧握的拳头。南宫碧落伸手包住了风飘絮的拳头,那紧绷的感觉并不如表面平静。 风飘絮朝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渐渐松开了被指甲折磨的掌心,扣住了南宫碧落的手,在心底默默念着:青儿。 青儿的骨灰被装进了一个小坛子里被风飘絮抱在怀里,风飘絮会为她找个合适的地方让青儿得以安放。 停留了许久的柳叶寨该告别了。 柳飘飘为南宫碧落一行人送行那天,天空又积聚了厚厚的阴云。 “这破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柳飘飘咒骂了一句,然后看着南宫碧落,其他人上马的上马,押车的押车已经准备就绪。 “柳姐,就送到这里吧,保重。”南宫碧落微笑着。 柳飘飘长叹了一口气,给了南宫碧落一个拥抱,在南宫碧落耳边轻声道:“妹子保重,记得再来看看我,也许哪天我也会去看你,后会有期。” 南宫碧落蹭了蹭柳飘飘的背,用力地回抱了一下她,情义相许,生死相交。 “柳姐你若需要帮忙,一句话翻山越岭赴汤蹈火。” “呵呵,彼此彼此。” 柳飘飘松开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跨上惊帆对着柳飘飘抱拳一礼,便策马转身,一行人徐徐走远。 “来呀,为南宫捕头送行!”柳飘飘望着走远的背影一声令下。 柳寨的汉子便一排站出,人人举起一囊酒,柳寨长哨悠扬响起。 走远的南宫碧落一行人听到歌声从身后传来:山歌酿出送行酒,朋友呀你慢慢走,卿走千里知己留,海角天涯,海角天涯,平生一笑挂心头…… 已经望不到柳寨的炊烟,沉沉云雾下,三山相对青,马上的南宫碧落回望着这片风景,有喜有悲一叹。 柳姐,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南宫碧落轻声催动了一下惊帆不再回头。 第155章 走西口完 雨,一直下个不停。 从柳叶寨离开后,雷雨一直伴随着南宫碧落一行人前进,天沉重得仿佛要压下来。 斗笠下的南宫碧落抬头看了看云层里闪过的雷电,雨水不停顺着帽檐滴落,蓑衣也整个湿透,座下惊帆亦在泥泞里艰难地迈着脚步,队伍行进缓慢。 惊帆尚且如此吃力,其他车马就更显艰难。 南宫碧落扫视了一下周围,往前驾马疾行,先行了队伍一段后又打马而回,对王振兴道:“总镖头,前面有一茶棚,我们在那里歇一歇等雨小点再继续赶路。” “好。”王振兴一边应着,一边用力扯紧缰绳,大雨让马儿有些失控,他回头对众人道:“再坚持几步,前面歇脚!” 听到可以歇脚,无论是驾马的还是推车的都卯足了劲争取早点避雨。 一行人到了南宫碧落所说茶棚,几乎就占满了这间野店。 所幸除了他们这里并没有其他赶路人,否则还没有地方可以挤,店家热情地招呼了他们,镖师们也忙着将货车搭上雨遮,南宫碧落与店家交谈了几句,就去到马车前。 掀开车帘,车内几双眼睛就落在南宫碧落身上。 “下来躲会儿雨吧。”南宫碧落招呼着马车上的人下来,一行人尽数进了茶棚。 第459页 “这鬼天气,雨一下就没个停了。”已经入座的王飞骏一边倒着茶一边抱怨了一句。“看这电闪雷鸣的,指不定还要来一场暴雨。” 南宫碧落脱去蓑衣时正好听到又不禁看了看天色微微叹气,恰好为各桌上好茶的店家走到跟前问道:“姑娘,茶已上,车马也安顿好,你看还需要什么?” “再炒几个小菜,拿几条热汗巾吧。” “好嘞,菜一会儿就上,热汗巾需要等等。” “有劳。”南宫碧落将蓑衣一放,就去到王振兴那桌与王振兴说起话来。 不大的野店,镖师同镖师一桌,护卫同护卫一桌,挤着一坐就没有空座,但识趣的护卫镖师还是闲了两桌给主子。 芙蓉和风飘絮独占一桌,无人与之同坐。自打从柳叶寨离开后,风飘絮几乎没有说过话,随时随地只寂静地抱着青青的骨灰坛,如同现在一样,识相的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芙蓉为风飘絮倒了杯茶,轻声道:“老板娘喝点水吧。” 风飘絮抬眸看了芙蓉一眼,将骨灰坛轻放在一旁,听话地端起水抿了一口。她看着芙蓉不见悲喜的脸,手又搭在了骨灰坛上,始终没有什么话。 芙蓉也不说什么宽慰的话,只问道:“老板娘你要不要吃点干粮垫着?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风飘絮摇了摇头。芙蓉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她望着阴沉的天空,放空了思绪。芙蓉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哪怕会让人觉得压抑,看着雨水落进泥潭再溅起水花其实也不错,她愿意看上一天,如果可能的话。 雨在一阵雷电过后,果然又下大了几分。 店家上了菜,不一会儿就又相继拿上了热脸帕,因为小店条件有限干净的巾帕并没有那么多,只能几人共用一条。 芙蓉接过巾帕,抖开晃了晃又叠好就给了风飘絮,“老板娘,给。当心,有些烫。” 风飘絮看了一眼,“你用吧,马车里没受什么风雨。” 芙蓉刚要开口说什么,云天行已经走来并道:“飘絮姑娘,这里还有热汗巾。” 风飘絮扫了云天行一眼不做理会,芙蓉同情地看了云天行一眼,却也只是让云天行尴尬地杵在那里。云天行捏紧了汗巾,最终也只能悻悻然离开。 这些天风飘絮都没和他说一句话,即使他主动搭话连礼貌的一句回应也得不到。他有时会怨恨风飘絮的绝情,转念他却又不忍心怪风飘絮什么。本来他就不曾触及风飘絮心门,因爱生恨不是更可怜? “小姐,来吃点新鲜小菜。”另一桌菱儿为曹雨安布了菜,但曹雨安却毫无反应,“小姐,你在看什么?” 菱儿顺着曹雨安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南宫碧落已经从王振兴处转移到了风飘絮那桌落座。南宫碧落与风飘絮说了几句,风飘絮就接过南宫碧落手里汗巾擦了脸,又接过南宫碧落递上的筷子,缓缓地吃起了东西。 曹雨安在心底幽幽一叹,同时也回过了神。不管怎么说风飘絮能听劝进食就是好事,虽然她还是会羡慕和在意风飘絮和南宫碧落之间看似不温不火却彼此特殊的关系,但她会学着慢慢放下。有些事强求不来,走不出来才最悲哀,就让这场持久的雨冲淡心事也未尝不可。 曹雨安收拾好了心事,便注意到了一旁同样失神的唐天放。笑弥勒一样的唐天放如同这雷雨天一样忧郁,像是换了个人,想来还在为唐天灵的事耿耿于怀。曹雨安不禁柔声道:“文叔叔擦把脸吧,会清爽一些。” 唐天放回神,掩饰一样呵呵笑起来,“好。” 他将用过的汗巾放到了一旁,与曹雨安闲聊起来,“雨安你好像消瘦了许多,也比之前晒黑了些,出门在外可得多注意一点,不然回头曹老板看见可要心疼死。你说你也是外出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弄得曹兄隔三岔五就支人往南宫府送礼打探消息。” 唐天放又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怕寡妇门前是非多,曹兄他恨不得亲自上门去打听你的消息。你是没看到你爹那担心受怕的样子,都让人忘了他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呵呵呵呵……” 曹雨安对父亲心生愧疚起来,但看着唐天放强颜欢笑的模样,她也很不忍:“文叔叔你不用这样笑,难受就说出来吧。亲人之间,血脉相连,总是牵挂着的。” 唐天放笑容一僵,继而叹息呢喃道:“灵儿她小我近二十岁,父亲老来得女自然欢喜,我也爱护这个小妹,她小时和我很亲的,可是——” 唐天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神情,苦笑难言。沉默片刻后,突然从怀里掏了几下,拿出一封信道:“对了,我一时忘了,我出发时你爹特意让我捎了一封信来。” 曹雨安赶忙拆开信一看,起先的欢喜又渐渐变得担忧。菱儿不由问道:“小姐,老爷信里说了什么,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唉~父亲打算离开京城去江浙一带,那边发生了洪涝有挚友放心不下。爹久劳成疾,我担心他的身体。” “江浙啊,听说那边不太平,青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闹变革呢。光是武林盟就镇压调停了好几场大型械斗,曹兄要去江浙可得当心点。”唐天放说起了他从一些商贾那收到的一些消息。 曹雨安更加忧心,她思虑着什么,有些后悔自己此时不在父亲身边。 第460页 “雨安,你也别太担心,曹兄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唐天放宽慰了曹雨安几句,便不再说话。他把视线放到南宫碧落处,似乎在等待着与南宫碧落交谈的时机。 南宫碧落坐在风飘絮那桌,已经没有交谈,她为自己倒了杯茶,就失神地看着外面的雨幕,反倒是风飘絮往她碗里夹了菜。 “知道劝我,自己却不进食了。” 南宫碧落回神一笑,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又放下叹道:“这雨下得好大。” 风飘絮拧了下眉,问道:“你是还记挂柳飘飘,还是念着京城的情况?” “都有。”南宫碧落笑着回应,“中秋已过,大雨阻隔了信鹰,也没来得及给娘捎封信回去。柳姐——柳姐原来唱歌那么好听。” 风飘絮一怔,然后似叹似释然低声一笑。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骨灰坛上,幽幽道:“南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南宫碧落微笑着,在桌下她握紧了风飘絮的手,“这小菜味道不错,你们多吃点,我之前干粮吃多了,茶水一下肚有点顶得慌。我问过店家益州城明天就可以到,我去看看惊帆。” 南宫碧落说完就松开了风飘絮,然后起身往马厩方向去了。 风飘絮目光留恋着南宫碧落的背影,她手背还残留着南宫碧落的温度,神奇地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再度叹息了一声,然后为芙蓉夹了菜。“芙蓉,多吃点,菜的确不错。” “好。”芙蓉有些受宠若惊,她端起碗筷接过后,不禁朝着已经离开的南宫碧落看去。虽然知晓了女捕和风飘絮的关系,但这些天她们并不亲昵也几乎没什么交谈,就这么一会儿风飘絮身上就淡去了不少阴郁。 芙蓉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过她看了一眼后,就乖乖吃起了风飘絮为她夹的菜。 南宫碧落去了马厩,为她的老伙计添了草料。唐天放悄悄来到她旁边,南宫碧落看了一眼这看起来敦厚实则精明的胖子,有些猜到他所为何来。 “喂马啊?”唐天放一来就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南宫碧落笑了声,“是啊。雨停了,它们又得出劳力,得喂饱。益州快到了,重回唐门很不安?” 唐天放一愣,倒没想到南宫碧落会主动提起这茬,“本来以为不会,但是因为灵儿,多少有点儿。南宫捕头,灵儿她会被柳寨处死吗?” 南宫碧落轻声一叹,“孩子是无辜的,我想至少现在她不会有事,除非她自己——放弃了。唐先生我不会为她求情,不过无论她下场如何,我希望唐门不要为难柳寨。” 唐天放叹息道:“我明白了。是我的任性害了灵儿,逍遥了那么多年,也该回去走自己的路。” 南宫碧落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或许你的离开对唐天灵有些影响,不过全怪在自己身上也不太对,她不是唐门制造的器械,要怎么选择别**控不了。” 唐天放苦笑点了头,“多谢。对了,到了益州你是和我一起去唐门,还是先安顿好他们才去?” 南宫碧落想了一下,“我和你同去,他们到了益州就会有人接应,也各自有事,我想、” 南宫碧落没有继续说下去,时隔多年再度有了她爹的线索,她有些紧张不安,又有些急迫兴奋。 与唐天放交谈完后没多久,雨就小了,一行人再度出发。 南宫碧落等众人都已经出发,才牵着惊帆离开野店,还没上马就看到了前头的云天行,他好像是故意在等她一样。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牵马上前。“云兄,有话要说。” 云天行点了点头,南宫碧落示意边走边说,二人便牵马并行,跟在车队后面。可走了大半天云天行也没有说一句话,南宫碧落也不问。 细雨霏霏,路也滑,走着其实很不舒服。 云天行看了一眼一旁安静走着却不忘眼观六路的女子,一下就把自己之前要说的话忘了,他问道:“南宫捕头,你的伤势已经好全了吗?” “已无大碍,云兄你呢?” “没事了。”云天行又沉默了一段路,然后又道:“那个——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冲动,让你陷入了危机,被唐天灵所虏。” 南宫碧落一怔,“这不关云兄的事,是我太过自信才会陷入困境。不要放在心上,都已经过去,所幸化险为夷。” 云天行苦笑了一下,“不是人人都那么豁达,不过你既然说过去了,便过去了吧。南宫捕头,我是时候离开了。” 南宫碧落又是一怔,“现在就走吗?都快到益州了。” 云天行点头,“已经耽搁了许久,师傅交代的事还没有完成,况且——早点离开也好。”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停了下来。 云天行也停了下来,看着南宫碧落沉默无言的样子,他定了定神笑道:“你不用这么盯着我看,被你那双眼睛看着让我有种很挫败的感觉,即使这种事是没有输赢的,我还是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情敌是个女人。对于你们我暂时还说不出什么祝福的话,希望不要介意。”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云兄,我、” “哈,如果找不到什么说的,不用勉强自己。”云天行接下了南宫碧落的沉默。 “好吧。”南宫碧落深吸了一口气,“要走也和飞骏他们道个别吧。” 第461页 “自然。”云天行应声后,跨马而上,驾马而笑,他不想连最后的风度都丢了。 话音一落,他便打马前去。南宫碧落停驻了片刻后,上马追上大部队时,云天行已经在马车旁对车窗内的人道:“飘絮姑娘,此一别望珍重,后会有期。” 开窗的菱儿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的风飘絮,有些可怜云天行。 风飘絮半晌后抬眸,没有喜怒道:“珍重。” 云天行扯了嘴角,对曹雨安等点头示意便离开了车窗。此时芙蓉也驾马到了车窗边,带着请示与风飘絮眼神交汇,风飘絮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芙蓉便不再关注云天行。 只见云天行又去到南宫碧落跟前,“南宫捕头,江湖儿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云兄,珍重。”南宫碧落对云天行抱拳一礼。 云天行回以一礼,骑着他的那匹白马踏雨而去。 雨凄凄,人渐远,话离别,忘伤心。 “唉天行走了,我还真有点寂寞。”王飞骏叹息了一声。 “有缘终会再见。”南宫碧落接了一句。 如果南宫碧落可以预测一些事,她一定会像风飘絮一样只道珍重,不言再会。 云天行死了,死在峨眉金顶。 就在他们一行人到达益州后,众人如释重负,等曹雨安和风飘絮两位雇主处理完手上的事后就是归程。 南宫碧落也和唐天放拜访了唐门,可自打去过唐门后就心事重重,她收拾心情还要去当地府衙查访交流,风飘絮也忙于益州各地商铺,连着几天都各自忙碌。 南宫碧落这天去过嘉定府便走在街上,思虑中的她无意察觉到了赫连霸的踪迹,偷偷追踪上了峨眉金顶,赫连霸跟丢了,却不想在金顶之上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云天行。 那是日落时分,夕阳被云层遮掩着,压在峨眉山上。 一身白衣的云天行躺在贫瘠空旷的土地上,凄凉中有着属于他的干净。 他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睁着眼,看着天空。 “云兄!”南宫碧落惊诧地来到云天行的身旁,地上半干的血迹让她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云天行有了反应,当看清是南宫碧落的时候,他带血的嘴角微微拉扯了一丝微笑,“南宫、捕头。” “是我。云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南宫碧落已经说不下去,她的手指按压在云天行的手腕上,已经知道眼前的男子早已经油尽灯枯,却不知为何吊着最后一口气久久不肯安息。 云天行极其细微地摇了头,嘴巴张合下声音越来越小,南宫碧落不得不弯腰凑近他的唇边,才听清楚他的话。 南宫碧落的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惊诧而悲痛,说不出的复杂。 一会儿后,云天行的声音才终于大了一点。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怎样,好好照顾飘絮姑娘。龙、龙渊、” 他试图抬起握着龙渊的手但没有力气,是南宫碧落握住了他。 云天行嘴边的微笑更深了一些,“龙渊托付于你,告诉师傅,人生虽短,纵有遗憾,不悔,勿念,来世再当好儿郎。答应我,你们要好好的、” 南宫碧落的心颤抖了一下,她看着云天行苍白而俊朗的脸,许久后平静而坚定道:“好。” 她用力握紧他的手,以及他手下的龙渊。 “哈,南宫碧落,认识你,痛快!” 云天行的时间定格在他爽朗而灿烂的脸上,他望着南宫碧落,又像穿透了南宫碧落望着天。 南宫碧落沉痛地用手帮他阖上了双眼,从他手中取下了龙渊,她抬头看了天空,浓云不散,秋风起。 天公又开始狂嚣。 迎松客栈。 这是风飘絮等人歇脚的客栈,因为大雨的原因,商队的人都早早都回了屋。 风飘絮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她不像往常一样坐定从容,手里握着的空水杯几度拿放,雷雨声更是吵得她心绪不宁。 她恍惚地抬起空杯触碰了嘴唇,才从失神里回过魂,继而她放下了已经握得微热的水杯,起身开了门。 哐啷一声惊雷。 风飘絮被门外的身影吓了一跳,“南宫?” 南宫碧落带着雨水站在她房门外,也不知道是正要敲门,还是已经来了一些时候。 “飘絮。”当南宫碧落看到风飘絮的那刻,闪电照出了她的微笑,然后她迈进了屋子。 风飘絮把门阖上后,立马去找了干汗巾,当看到南宫碧落放在桌上的龙渊剑时她明显愣怔了一下,才拿汗巾为南宫碧落擦拭起身上的雨水。 “快擦擦。”她仔细地擦拭着南宫碧落的发梢和脸颊。 “好。”南宫碧落神情一柔,就抬手接下了风飘絮手中的汗巾,自己解开发髻擦拭起来,手上还沾着泥土。 风飘絮看着她,余光瞄到龙渊,忍不住问道:“这不是龙渊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南宫碧落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她将汗巾搭在颈上,看了风飘絮一会儿才道:“云兄死了,将龙渊托于我。” 风飘絮身子震颤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他——怎么死的?”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云兄分别时说暂且还无法祝福我们,但临死时他只郑重地告诉我要我照顾好你,要我们好好的。他还说,人生虽短,纵有遗憾,不悔。我把他埋在了一棵珙桐树下。” 第462页 风飘絮无言以对,房里的黑暗让彼此的脸不是那么清晰。她沉默了片刻,背身只道了一句:“我把灯点上。” 灯亮了起来。 “飘絮。”南宫碧落自身后传来,“我有些难受。” 风飘絮缓缓回过身去,“为了云天行吗?还是——” “有很多地方。”南宫碧落喉头一哽,“西行一路,我感到太多的无能为力,就算是御赐神捕,我、” 南宫碧落没有了声音,风飘絮朝着她走近了一步,看见她垂首的样子,伸手抚摸南宫碧落的脸颊让她重新抬起了头,继而风飘絮温柔地拥抱了南宫碧落微凉的身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风飘絮的手轻轻摩挲着南宫碧落的脊背,南宫碧落把头靠在了她纤瘦的肩上,回抱了风飘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是的。” 她们安静地拥抱了许久。 南宫碧落侧头在风飘絮发鬓轻触一吻,“你的事忙完了吗?” “……没什么大事了。”风飘絮安心地靠在南宫碧落的肩上闭上了眼,烦躁的雷声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那,我们应该准备回京的事了。” “嗯。” 窗外映出了她们相拥的剪影,随着闪电明灭。 有人冷漠地看着房间,也有人轻声叹息。 “你知道她们的事?” “知道,这是大师姐的选择,任何人无权过问。” 竹无心看了芙蓉一眼,拂袖而去,留下一股血腥味。雨夜中客栈飞出了几道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那一夜,南宫碧落静坐了一夜,风飘絮陪着她,头枕着她的肩也是一夜,不管是互相安慰也好,祭奠亡灵也好,烛光烧到了天亮。 半月的阴雨,天放了晴。 商队迎着日光回程。 南宫碧落跨上了惊帆,黄马棕鞍挂龙渊,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一看,马车上的风飘絮也正好掀开车窗帘看向她,毫不吝啬地展露了笑颜。 南宫碧落扬了嘴角,精神抖擞道:“出发,回程!” 走西口完。 鬼门关 第156章 “林大人,我穿着这身精神吧!” 少女头戴小帽,身穿青衣,外罩红布背甲腰束青丝织带,腰带悬挂腰牌,扣上佩刀,精神抖擞,一脸的兴奋。 时任刑部郎中的林颜寿笑呵呵地眯着他那双小眼睛打量了少女,连连点头:“精神精神,虎父无犬女。这清水衙门上来的带刀女捕可就你一人,丫头好好干!” “林大人,好歹我也是挂牙牌的捕快了,就别丫头前丫头后吧。”十七岁的南宫碧落低头整理着衣裳,一点的褶皱她小心翼翼地拉扯顺。 “呵呵,你说的是。你现在也没轮值还不赶快回去报告这个喜讯?” 南宫碧落眼睛亮起来,她看了林颜寿片刻,然后扬起灿烂的笑容点头告辞,飞奔而出。 清瘦的少女挺背直腰,手扶佩刀,一脸正气。抄起轻功,横跨大半个京师,朝着自家跑去。 南宫府。 人口简单的南宫家今日多了几个人,两个市井小贩装扮的老人,一个俊朗非常的白衣剑客,三个装扮怪异的江湖怪客。 这三人一人散发铁扇灰衣,一人鼻环铁链大块头,还有一人是白发苍苍佝偻老妇。 “此话当真!”魁梧的南宫昊天身着捕服端坐堂上,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一脸惊诧。 在场的人都神色凝重,唯那俊逸不凡的白衣剑客脸上稍显冷淡,但也微微点了点头。 南宫昊天沉吟了片刻,轻拍桌面而起,“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他一起身,在场的人也都起了身。正准备出门,门口抚框而立的妇人让他们都停顿了下来,白衣剑客那清冷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变化,南宫昊天更是轻轻一叹。 “夫人。” “你要出门?”苏映月一双美眸不看他人,只看着南宫昊天。 南宫昊天点头,苏映月脸色就冷了几分,道:“才回来不到两天就又要离开,明天就是落儿生辰,你已错过三年。非去不可吗?” 南宫昊天方正的脸上多了一抹歉意,再度点了点头。 苏映月幽幽叹气,她也不多说什么,弯腰从门后拿出一个小布包,走到南宫昊天面前递给了他。 南宫昊天一看见小布包便知里面是些什么,苏映月早就已经做好准备。铁面硬朗的南宫昊天也不禁放柔了神情,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肩高的妻子。 “夫人你、” “平安。我等你回来。” 南宫昊天咧嘴一笑,然后拿过了小布包,从苏映月身侧携风而去。苏映月头也不回,客人对她相继点头紧随而走,只那白衣剑客经过苏映月时停顿了一下。 他侧首看着苏映月习以为常的平静侧颜,连点头告辞的礼节都省了,无言而去。 “驾!” 南宫府奔出几匹快马,当头南宫昊天身跨闪电面容冷凝,一身捕服,一把佩刀,一个包袱,简简单单,还略有点寒酸和沧桑。 然一身正气,正则廉,廉则威,端的是威风凛凛,铁面无私。 快马行过南雍半道,迎面而来一个人影。小捕快步伐轻灵雀跃,年轻的脸上带着疾跑而归的红晕,南宫昊天严肃的神情兀地一柔。 第463页 父女俩仅仅一个照面,马儿就在停顿下来的南宫碧落面前匆匆而过,南宫碧落看到了马上的父亲露出了欣慰赞赏的笑容。 快马绝尘,她还看得到南宫昊天回头,似乎随风流淌来了无言的温柔,随即远去,直到不见了影。 南宫碧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红扑扑火辣辣的脸,喃喃自语道:“爹和师父?他们这又是去哪儿?” 爹应该看清我穿捕服的样子了吧?虽然只是个带刀衙役。 南宫碧落又笑起来,然后一口气跑回了家。 “娘!我终于从狱卒被提格为捕手了。” 苏映月失神地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明朗的女儿。她回过神来,从嘴角发出了一声哼笑,起了身。 “我看看。啧,这身衣服丑死了。”苏映月虽然是这样说着,却为南宫碧落整理着因为疾跑而翻起的衣裳,一点点抹顺。她仰头对已经比自己高的女儿道:“才当个衙役有什么高兴的?快点进入都察院当上捕头才是,那身衣裳还好看点。”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头,即使她娘嫌弃,她还是高兴地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满足过了一会儿后才问道:“对了娘,我爹又要去办什么案子?” 苏映月手上一顿,“哼,谁知道呢?连你的生辰都不顾,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嫁了这个实心木头。” “没事没事,案子要紧,只要爹回来把礼物补上就行。” “你呀就向着他吧。” 母女俩说笑的声音传出了客厅回荡在南宫府内,渐渐变小。 南宫碧落的十八岁生辰礼物是一匹黄彪千里马,可是她爹——没有回来。 …… 南宫碧落从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了微光,外面的鸡鸣断断续续啼唱。在略显昏暗的闺房内,她从床上坐起了身,秀发披散,在床帏间投下柔媚的剪影,尖峭的下巴线条又略有倔强。 怎么梦到十八岁的事了。 南宫碧落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起身梳洗起来,不多时已经是一身英姿飒爽的捕头公服,头发盘顶束皮冠,黑衣贴里罩红甲,腰挂都察院牙牌。 牙牌背刻‘南宫碧落’四字,她的名字伴随着荣誉,都察院御赐第一女捕,担总捕之职。 南宫碧落身姿英挺地出了房间,耳戴一串铃兰坠多了几分柔和,未食早饭就手拿佩剑匆匆出门。刚走出门口没多久,曲水就咬着一张饼追了上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也没说话,南宫碧落微微一笑,曲水几口吞食完烧饼,一边嚼着一边步履稳健地和自家小姐去了都察院。 都察院,花厅。 连着几日未曾回府休息的王锐一见着南宫碧落就放下手中的文书道:“怎么来这么早?昨天才返京,多休息一下也好。” “我有武功,随便运气一周天就能清神解乏。王大人不必担忧。” “呵,还不是怕了你娘那张嘴,我夫人现在和她可是统一阵线。”王锐难得一笑,还是不免叹气了一声,“你飞鹰传来的西南匪情我已经上报了朝廷,你做得很好。” “分内之事。王大人,你信中所提的事我也了解,如今我回京就着手查办。不过风月楼的话——”南宫碧落神情严肃,“我希望诸位同僚暂时不要动它。” “嗯?”王锐疑惑地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你和那风月楼老板娘走得近我知道,不过有了蛛丝马迹不沿着追下去倒不像你以往作风。好,我会下令让他们收手,风月楼方面交给你独办也好。还有宋擎天和鬼蝠妖一案的两个侍郎已经有了些进展,信中无法详尽,稍后会给你备案。” 南宫碧落点头,随后又道:“对了,我听说徐大人告了假,是否有什么异状?” “老徐家母病重,携妻子回去探望。不过秋闱一过,这朝中官员的变动就更加频繁起来,吏部那边儿倒出了好些个贪心老鼠,最好别被我给抓到把柄,否则——哼哼!”王锐的神情锐利起来,一说到朝中蛀虫他就浑身锐气,像只猎豹。 南宫碧落翘了一下嘴角,然后又正色道:“秋闱已过,那么李大人那个缺是不是就该补上了?” “唉!没错。这次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还不知道派来个什么样的人,就在明日新来的官儿就要来衙门报道。不过听林大人那儿的消息好像是个挺年轻的人。你去见见老林,顺道也从他口里探些底,这个老狐狸官当得越久就越喜欢装糊涂了。我有时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你去好一点。” “是,我正好有事要问问林大人。” 王锐见南宫碧落神情不太对,问道:“什么事?需要我调配人手帮忙吗?” “不用,大人手底下的诸位同僚不是分散各地监察,就是手中各自有要案。我要问的是我爹的事。” “昊天?难道你此行?”王锐也有些惊诧,好友死因他也追踪良久却始终不得循迹。时间一久,自他当上左都御史后难免就被其他各种事情搁置。 “有了一些蛛丝马迹,还需要继续追查。当年送来父亲遗物的人凭空消失,我久寻不到。好在我此行知道了爹爹生前拜访唐门过后就去了赣州,而当时担任爹顶头上司的左都御史虽作古,却曾与林大人交好,我想就我此行的一些发现再去与林大人讨论一番,看能不能再找出些新线索。”南宫碧落神情严肃,却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 第464页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宋大人一案,到现在为止朝廷里都没传出一点儿风声,我的江湖朋友也来信说应天府衙还是由副官处理着公务,宋擎天告病不见客,其他竟然一切正常,这太可怕了。” “的确啊。也不知道是何种势力直接截杀了被秘密带来的宋擎天?那些被杀死的人还有些是太监,想来与王瑾也脱不了干系,我的人不太好行事。江湖人倒脸生好办事,还是让你那些江湖朋友小心为好,别把你也暴露了,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要是敢来倒好了!”南宫碧落眼睛里出现一丝厉芒,但触及王锐严肃的神情,她又温和道:“我明白的王大人,我会更加谨慎一些。” “嗯,好。”王锐长舒一口气,然后继续埋首文书。他招了招手,南宫碧落就习以为常地告了退。 一回京一旦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南宫碧落就繁忙起来。这边都察院忙过,又相继去了刑部,一直到日落西山才从刑部离开。 曲水已经照她吩咐去办事,南宫碧落现在一边走在街上,一边整理她脑中的信息。不过一时之间,太过繁杂的信息让她不禁抬手捏了捏眉心。 “南宫捕头回家了啊?”路旁有脸熟的人与她打了声招呼。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头,然后回过神来看了下天色,也不算太晚。她暂时放下了思绪,既没有回都察院,也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往鸣玉坊走去。 鸣玉坊,风月楼。 到了鸣玉坊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风月楼的生意也正是好的时候。 昨天抵京,风飘絮回了风月楼,她也回了家。忙到现在南宫碧落也想去见见她,不过显然有些不是时候。 南宫碧落轻车熟路地来到后院纵身一翻就翻进了风月楼里,风月楼园子里的水榭还未拆,宾客也乐得在园里赏月观花与众美吟诗作对。 天公作美月正圆,花有金桂和昙花。 南宫碧落翻上了一处屋顶,静静地看着这风月场里的一切,不多时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招呼着宾客的风飘絮。不同于出行时的轻装简饰,现在的风飘絮又是雍容大方,衣裳并不繁华累重,凉薄轻便里却自有一番游刃有余的从容飘逸。 想要巴结风飘絮的男人倒不在少数,没几杯黄汤就被风飘絮灌趴下,甚至有些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被风飘絮手下的姑娘招呼了去,银子大把大把流入了风月楼囊中。 南宫碧落弯了腰,单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脸,目光追随着风飘絮的身影,扬起了一抹笑意。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才会这般随意。 风飘絮刚和一名高官之子碰过杯,瑶红便来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风飘絮神色微讶,然后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南宫碧落。 “这人!”风飘絮低嗔了一声,亏得她穿着一身捕服,还坐在妓院的房顶上看得惬意的样子。 风飘絮挥手让瑶红退下,又给琳琅使了个眼色,她就从宾客的纠缠中全身而退。 不多时她就来到那屋顶的背面,南宫碧落也不用她说什么,一下就跳到了她面前。 “不忙了吗?” “怎么可能。”风飘絮嗔了她一眼,随即牵起南宫碧落就避着人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来到那熟悉的房间,南宫碧落就坐到桌旁为自己倒了茶,用力呼吸了一下屋子里好闻的香气,长舒一口气。 “想不到楼里还有暗道。” “是有一些,不然怎么把南宫捕头带到这里来。” “哈。”南宫碧落看了一眼自己的捕服,自觉没有说话。 “刚从衙门出来?” “差不多吧。” “那有没有吃东西?”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 “唉~等着。”说着风飘絮就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她端着热腾腾的菜和糕点就回了房间,本来趴在桌子上状似小憩的南宫碧落就抬起了身。 “你没休息好?” “有一点,你呢?刚回来就忙着风月楼的事,不累吗?” “习惯了,楼里的事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风飘絮将托盘放到桌上。 “说来楼里岗哨好像变了。”南宫碧落习惯性地四下扫了一眼,从她进风月楼时也隐隐察觉到与往常有些不同。 风飘絮身子一僵,自从玄刚来过楼里,南宫碧落又安然无恙地返京后,她楼里的暗卫就作了调整。她不多言只笑道:“到底是当捕头的人,是不是变了岗哨影响你休息?” 南宫碧落抿嘴笑着摇了头,风飘絮却知她定是受了影响,想了想便单手拿起托盘,另一手牵起了南宫碧落,去到她房里的暗道机关前开启了她房里的密室。 “呵,这是?”南宫碧落新奇地看着眼前的机关开启,随即和风飘絮进了密室。 与外面没有什么差异的装饰,要更加简朴舒适一些。南宫碧落也不再受那股暗中被窥伺的感觉影响,笑着入了桌。 风飘絮也将饭菜从托盘拿下,“随意炒的,将就垫一些吧。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屋里躺一会儿,没人打扰的。” 南宫碧落只是看着眼前小菜,笑问:“你做的?” 风飘絮也不抬眼,将盘子摆放规整好,“楼里的酒菜太油腻,也没有粥和米饭,菜就就糕点,这个不腻的。还是说你要尝一尝鲍参翅肚?” 她将筷子递上,南宫碧落赶忙接下了筷子,“别,就这个。” 第465页 风飘絮看着她文静地吃起了菜,便将托盘一收,“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 “一会儿?好吧。别喝太多啊。” 风飘絮点了头,剩下南宫碧落在浸满风飘絮冷香的密室里慢慢进食。果腹之后,虽然风飘絮说她可以躺一会儿,但是南宫碧落也并没有合衣躺在床上,她在整洁的床铺坐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得不说,无论是配色还是味道都是让她觉得舒心而放松的。 随即就起身四处看了起来,当走到一面空墙的时候,她捕快的本能让她觉得有了些违和。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南宫捕头按捺不住好奇摸索起来,当咔嚓一声机关响起,那面墙翻了个面,出现了一处灵龛。 一个无名的排位,一个黑色的坛子,还有一个锦盒。 南宫碧落奇了怪,也不知道这是谁的灵牌。她没去擅自动灵牌和坛子,只是打开了锦盒,没成想倒看到自己送给风飘絮的紫琉璃钗。 “你做什么!” 许是太过放松了,南宫碧落拿着钗竟然没有察觉到风飘絮回来,被她一出声吓了一跳。回神风飘絮已经来到她面前,一下子拿过了钗。 南宫碧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飘絮?” 风飘絮夺下钗后已经意识到自己看到南宫碧落发现灵龛后反应过大,她定下心神笑道:“你这人总改不了捕头脾性,连这个机关都被你翻了出来。” 南宫碧落只能赔笑,然后问道:“这钗子,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所以从来不戴呢。怎么把它放在这里?” 风飘絮转身将钗重新放进锦盒,才又回身道:“我没说不喜欢,我对你送的钗那么宝贝,难道你不高兴?” “哈。”南宫碧落被这一反问,反倒不好意思继续接话了,微笑。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温婉的眉眼,不禁长舒一口气,抬手轻抚女捕的脸颊。早就知道她的五官并不锐利,只是一双明眸里恍若含着星辰才灵动而神气。 南宫碧落的另一面其实是遂了苏映月的愿的,干净、温文尔雅。 南宫碧落任由风飘絮抚着她的脸颊,正准备开口问那灵牌和坛子的事就听到了疑似暗号的响声。 风飘絮便放开了她,打开了密室,对外面道:“进来。” 随着脚步声,密室里仿佛吹来一股冷气。凝烟寒着一张脸踏进了密室,身后还跟着曲水。 凝烟看了密室里的两人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原样,冷脸道:“有人非要找她家小姐。” 从语气都能听出凝烟的不悦,她觉得曲水和没断奶的孩童一样粘南宫碧落,还死皮赖脸爬到她屋里去烦她。当时她屋里还有客,曲水猫在窗外一下下砸窗,她实在不堪其扰,就差没用摧心掌又招呼去。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风月楼周围还有暗卫,尽是给她找麻烦! 不耐烦地问了曲水什么事,曲水才说有急事找南宫碧落,衙门和家里都没有,才找到风月楼来,没想到还真在。 也亏得曲水直觉够准,她也没在意凝烟对她的嫌弃,反正早就习惯,她上前挤开凝烟,立即喊了一声:“小姐、” 当南宫碧落都以为曲水接着就会说‘不好了’的时候,她却没了声,表情也有些似哭非哭的样子。 南宫碧落当即皱了眉头,追问道:“怎么了?” 曲水吸了吸鼻子,“陈一刀,殉职了。” 南宫碧落的心猛然一紧,她有些不太相信听到的消息。 顺天府衙捕头陈一刀因公离京,却不想只剩尸体被连夜送回京城,护送的人先行送了急信,尸体要晚一点抵京。 “信上有无交代陈、捕头死因?”南宫碧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也阴沉得吓人。 风飘絮和凝烟见状都露出了担忧,阴沉中南宫碧落的脸显得异样的苍白。 “信上称陈捕头造访赣州净水某地却无故身首异处。侠义之人不忍他曝尸荒野从牙牌查得身份送来。” “某地?”南宫碧落拳头已经有些颤抖,“究竟是何地!” “信上说,是——鬼门关。” 鬼门关? 第157章 只脚跨进鬼门关,一念人间,一念地狱。 陈一刀的死讯让南宫碧落有种恍惚的虚幻感,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听到‘殉职’涌上眼睛的热意先压过了惊愕,克制着才没有失态。 “信上有没有说清鬼门关是什么地方?” “没有。”曲水摇头,纵使她对陈一刀有百般不服,但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涌起了难过。固执的大胡子凶是凶了些但一直是个好捕头。 南宫碧落眼睛里闪过一股子凶狠,“可否知道来信的人已到何处?我们——去接陈捕头回来。” “顺天府衙门已经派人和那送信人沿途去接。王大人的意思是你不要轻易前去,谨防有诈。” 南宫碧落沉思了一下,她复又问道:“可知陈捕头这次离京是为什么公事而去?” “问过衙门,说是只有徐大人知道。” “立刻快马急信去徐大人处。” “已经安排了。”曲水抿了抿嘴,然后又谨慎问道:“小姐,陈捕头的死讯刚传来不久,顺天衙门还压着这个消息,只派人来通知了我,你看他家里人那里?” 南宫碧落想到出阁之期将近的陈芳儿和即将孤居在家的陈伯母心里就不是滋味,道:“暂时瞒着,等真的看到尸体才作通知。” 第466页 曲水点头不再说话,她看着自家小姐虽然还是像往常思虑时单手背着的样子,却不免忧心起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宫。”却是风飘絮轻轻一声呼唤,让凝重的气氛稍显缓和了一些。 她走近南宫碧落往那背在身后捏紧的拳头一牵,南宫碧落就回神放松了身躯由着她将自己的掌心摊开。 南宫碧落的掌心因为太用力握拳而红白交错,微汗。 风飘絮用随身的手帕为她擦拭手掌,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将手帕握在了手中,然后抬头对风飘絮柔声道:“可以了。” 随即她对曲水道:“水儿,上次抓到的南陵五虎可问斩了?” “那五只凶恶的老鼠?判了死刑,还没有问斩,莫非小姐你是要?” “他们就来自赣州,我倒要问问他们鬼门关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南宫碧落看了风飘絮一眼,风飘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示意南宫碧落去忙吧。南宫碧落便握紧手中的绣帕,厉声道:“水儿,我们走。” “是,小姐。” 主仆二人径直离开了密室,待她们走后,凝烟就走到风飘絮旁边。 “姐姐?”她在询问风飘絮的打算。 风飘絮的眼神锐利起来,“去查一查陈一刀的事是真是假?与上面有没有关系。找到那个传信的人,必要的话暗中护他一路。” 凝烟见状心里有些想问的话也就暂且搁置在一边告了退。 等人都走完后,风飘絮才又回到那灵龛前,轻触锦盒幽叹一声,便如同往常一样在灵牌和黑坛子前各点了三炷香就将机关复原。 南宫碧落连夜提审了南陵五虎,这五人最开始还嘴硬,被南宫碧落双眸一直盯得头皮发麻,那面无表情又不说话的样子简直不亚于一个嗜血的凶徒,煞气大得吓人。曲水还在一旁阴森森警告要是不想生不如死的话就不要让南宫碧落起了动刑的念头。 南宫碧落一向怀柔,但不代表她没有手段。真的惹怒了她,会被怎样折磨真的是未知之数。何况她本就是狱卒出身,见惯了太多罪犯。 “鬼门关是净水县栾溪村的别称,那里穷山恶水,最主要是有一群人间活鬼在那里占山为王,号‘十殿阎罗八百恶鬼’猛鬼第一帮。他们吃人肉炖人骨,方圆五十里无人敢踏入,兴起时就成群结队涌出,都是在夜间人人入睡之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边的人称之为百鬼夜行。那些在赣州那边横行惯了的恶霸、帮派、土匪甚至不敢在口头上造一点鬼帮的口业,就连官府都不敢向外透露一点儿鬼帮的消息。那群人神通广大,一有一点风声就神不知鬼不觉杀人取命,死状惨烈。官府也不是没派兵围剿过,三千人军队上山,无一人归还,都知道鬼帮那个地方邪门都得,没有人敢去招惹。奇怪的是栾溪村背靠那些活鬼的山头却一直没有事,人们便称那里为鬼门关。天高皇帝远的,县衙州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里当成禁地不去触碰。” “那个栾溪村的人是否与那鬼帮相互勾结?” “那就不得而知。”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离开了牢房。 曲水紧跟而上,看见南宫碧落脸色不好看便找话道:“小姐,泱泱大明,都察院监察之下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吗?” 南宫碧落看了曲水一眼,轻叹道:“你也说泱泱大明,这样的地方不仅有而且多。这些年你随我走南闯北还见得少吗?人先为己再为人的太多,为人再为己的太少。官也是人,世恶道险,生生造就了不少法外之地。朗朗乾坤,太多照不到被遮挡的阴影,不过纵使荆棘满地,也会有很多如王大人这样披荆斩棘的人在。” “还有我们。”曲水适时接了话。 南宫碧落一怔后才明白曲水是在为她调解心情。她抬头在曲水脑顶轻拍一下,笑道:“你呀。走吧,去找找我们那位逍遥王爷,看他那里能不能多些这个鬼门关的消息。鬼帮?我还真没听说过!” 曲水吐了吐舌头,就又乖巧跟上了南宫碧落的步子。 等从誉亲王府出来,天都已经亮了。 朱洪彦没给南宫碧落什么信息,反倒一脸好奇地问了南宫碧落一大堆,一问她离京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又问她从哪里听到鬼帮和鬼门关这些个‘有趣’的消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最后又扯到流觞身上,没个正经到极致。 南宫碧落被他一闹,不堪其扰是真,但心情稍微转换了一些也是真。 她回头对着王府大门叹了一口气,就去了都察院。她走后,王府奔出一匹快马,王府铁卫头领杨鹤平匆匆出了城,不知去向何处。 都察院。 王锐听了南宫碧落的上报一脸严肃,“赣州监察御史从没有提过这么个地方,三千军队无人归还竟然也没有一点儿风声吗?” 南宫碧落未答话,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个地方,赣州不是没去过,也的确从未风闻过鬼帮。 “大人,你看陈捕头此行离京是不是就为调查这个鬼帮而去?” 王锐沉吟了一下,“不太可能。徐大人要是收到什么风声也该交由都察院去查,不然也是林大人那边,怎么会只派个陈一刀去。” 南宫碧落也是这般认为,只是现在毫无线索,她心里有了些焦躁。“大人,派出去的弟兄可有传来消息?” 第467页 王锐看了南宫碧落一眼,想了想就大概知道南宫碧落的感受。“昨天才收到讯,没那么快有消息。我知道你着急,陈一刀毕竟是你伯父辈的人,突来噩耗你一定、” 一定也会想到南宫昊天。 王锐没有说出来,也没有立即追问南宫碧落昨天和林颜寿谈过后有无收获。他将心思放在这赣州所谓的鬼门关和第一猛鬼帮上。 便是这时,有人通传新上任的副都御史已到府衙报道。王锐和南宫碧落对视一眼,王锐一边正着衣冠,一边往外道:“怎么不先派个人来通传一声?” 守在门口的曲水也和他们一起前往大堂,当他们看到那个新上任的人时,曲水倒先开口叫道:“秀才怎么是你?” 身着官服,温文尔雅的秦致远露出白牙一笑,还没开口身旁的小厮就开口道:“什么秀才,这可是金科探花,新任正三品副都御史秦大人。” “不得无礼。”秦致远呵斥了随从,随即拱手作揖道:“学生秦致远见过王大人,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又与王锐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讶,但是她还是笑道:“秦兄,不应该是秦大人才对。没想到新任的官是你,以后你还是我顶头上司了。” 秦致远笑着摇了摇头,只道:“初来乍到,以后还得请二位多多指教。” 王锐没说话,南宫碧落又道:“秦大人莫谦虚,早就说过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金榜题名荣登探花郎,还直接驻京任职,看来圣上是真的赏识秦大人。” 秦致远也不是笨人,南宫碧落话里有话,他也就老实答道:“金榜题名算是不负寒窗,不过能留在京城任职还真得托誉王爷的福,要不是他带着认识些大人,我还真没有这个荣幸进入都察院,早被遣派回乡。” “王爷?”南宫碧落眉梢一挑,这一次秋闱这懒散王爷闲情逸致倒挺高,不过来人是秦致远倒好过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了。“纵然有王爷牵线搭桥,也得是秦大人你有过人的才学才行。” 王锐见南宫碧落偷偷给他点了头,便终于开了口:“秦大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寒暄就到这里吧,不如先报了道,办完正事后我们再行小聚,也算为秦大人简办个欢迎宴。请。” “好,王大人说得是。大人先请。”秦致远高高兴兴作了礼,经过曲水的时候还对曲水眨了下眼,曲水也对他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南宫碧落将他们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嗔怪了曲水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曲水与秦致远私交很好,不过秀才参加秋闱后,她忙着为王锐跑腿倒有段时间没有和秦致远碰过面,他倒也真的争气,还当了副都御史。也不知道这榆木脑袋有没有告诉秦嫣然这个消息? 这边南宫碧落忙于帮着王锐与秦致远交流公务,暂时放下陈一刀一事,风月楼那边却是没有一刻放松。 三楼房内,气氛凝重。 “怎么会查不到?”风飘絮语气不大好听。 瑶红凝烟对视一眼,瑶红回道:“一来时间太短,二来——” “说!” 瑶红一抖,凝烟接了话:“二来逍遥侯传令,召魑魅魍魉会面。竹无心受伤,而且也正忙着闭关。她把一切都抛给了风月楼。我们的人员调动上有些危险。” 风飘絮眯了眼,沉默了半晌她寒声道:“我知道了。这次逍遥侯那里也必须得我亲自去,剩下的人员调配由嫣然你全权负责,瑶红从旁协助。陈一刀的事——就别管了。” “是。” “逍遥侯令中说什么时候,何地会面?” “三日后,迎春院。” 风飘絮讶然,随即神情无比严肃起来。“迎春院?我离京后鸣玉坊当真没有什么异状?” 凝烟二人再度对视,然后都认真点了点头。瑶红回道:“不曾有异状。只不过听说这次会面地点是魍魉提出来的。” “魍魉?”风飘絮轻轻呢喃了一声,然后对站得老实规矩的瑶红二人,抬指轻挥道:“好了,你们继续留心鸣玉坊周围,万事小心,下去吧。” 凝烟她们退下后,风飘絮静坐了许久。 三日?迎春院?魍魉? 这两个古古怪怪的男人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风飘絮目光有一瞬间的狠戾,然后摘下面具,去了密室直接服下了化功散的解药,冷汗涔涔地打坐入了定。 翌日夜,陈一刀尸体被护送回京。 第158章 顺天府衙。 南宫碧落赶到的时候,围成一圈的衙役就让开了一道口。陈虎几个小捕快都眼眶发红,注视着她走近。 陈一刀的尸体放在大堂正中的桌子上,盖着白布。 南宫碧落放慢了脚步,即使如此掀开白布时,她的瞳孔还是一缩。 “陈伯伯。”南宫碧落呼吸急促了些,浑身都有些颤抖。 陈一刀的尸体浑身都是伤痕,有几寸宽口的刮伤,有砍伤,连头和身子都是断开的,右手整条手臂几乎就剩下骨头,连块好肉都没有。眼珠子被挖走了一颗,左眼眶剩个乌青的洞。 南宫碧落紧咬后槽牙鼓紧了腮帮子,好半晌才控制着声音问道:“送陈捕头回来的人呢?” “南宫捕头。” 一名敦厚的汉子走进了大堂,武人打扮,身型健壮,脸型方正,一来就向南宫碧落行了礼,打量着南宫碧落。 第468页 同样南宫碧落也打量着他,并郑重抱拳一礼。她一行礼,众衙役就一起抱拳感激。 “多谢英雄护送陈捕头遗体回来!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万不敢当,小人涂大海。南宫捕头于我辈有恩,余担不得此等大礼。” 南宫碧落一听这名立刻明白眼前这涂大海便是步行空的师弟。她去洛阳孙秀萍墓前埋下玉佩后就托人找寻涂大海下落,交附了步行空交托的秘笈。 “涂大哥。”南宫碧落换了称呼,“涂大哥不一直活跃在黄河流域附近吗?怎么会跑到赣州还送回了陈捕头遗体?” “唉——”涂大海兀地一叹,“我去那劳什子的栾溪村是为了私人恩怨,不成想发现了被丢弃在溪边乱坟的这位差爷。我看他牙牌知道他是陈一刀,曾与令尊昊天公并称京师双捕。陈捕头死状惨烈,我便想着先将他遗体护送来京,好让他回归故里入土为安。” “有劳。”南宫碧落衷心感谢涂大海的义举,随即又问道:“不知涂大哥是为了什么恩怨前去那栾溪村?对栾溪村鬼门关的传言和所谓猛鬼帮可有了解?” “还能是什么恩怨?不就是那个该死的黄河水鬼浪沙影就在那猛鬼帮,我才去那里找他报仇。这厮当年横行于黄河流域,屠了不少本门中人,连我师父也是被他重创最后不治而亡。恩师如父,此仇不共戴天,我此去就是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只可惜在栾溪村周围徘徊了三四天都没摸到那猛鬼帮的影子。” “黄河水鬼浪沙影不是失踪了吗?而且他还是行尸楼的人。” “他在行尸楼杀手排行里销声匿迹很多年,排名早就被取代。我追查了他很多年才找到他的下落。行不行尸楼我不知道,他在鬼帮苟且着当土皇帝一定当得很高兴。连当地的府衙都要给他们按时送‘祭品’。” “祭品?” “就是些童男女和金银铁矿什么的,鬼帮在当地的恶行简直令人发指,栾溪村的人常年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下连关于他们的半个字都不敢透露。” “这么说栾溪村并不是因为和猛鬼帮勾结才安然无事?” “勾结不太像,被压迫才是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太好探出消息。” “栾溪村距离鬼帮所在的山头有多少距离?” “差不多有四五里地吧,那片山头大得很,根本不好找那鬼帮。”涂大海说完后见南宫碧落沉思不再问话,不太好意思道:“其实南宫捕头,我送陈捕头遗体回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涂大哥但说无妨,能力所及必当应承。” “南宫捕头果然仗义。我虽有和浪沙影同归于尽的决心,但单凭我一人也是没有办法比过武功高强的他,所以我想请南宫捕头支会几位好手助我一臂之力。” 南宫碧落思量了一下,“这个好说,不过涂大哥可能要稍微在京城等些时候,召集好手也需要时间。” “无妨,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急着这一时。多谢。”涂大海面目喜色,有人帮忙就多了几分胜算。 南宫碧落让樊二安排涂大海住处。他们走后,南宫碧落才又看向陈一刀惨不忍睹的遗体,陈虎哽咽道:“南宫捕头,师父他死得好惨。而且我们要怎么向他家里人交代?” 这说到了南宫碧落心里的痛处,她手指拂过陈一刀断裂的佩刀,“抬上陈捕头,我们——送他回家。” 京城,陈一刀家。 陈府是个普通的民宅,就一个小院两三间屋,连南宫府一半都及不上,但这才是一个身端影正的捕头拼搏多年的家底,南宫家宅大那只是托了苏映月娘家的福。 叩开了门,陈家母女还笑盈盈地将南宫碧落迎进去,陈夫人数落着南宫碧落许久不曾登门看她。 “伯母、芳儿,我这次来是——”南宫碧落停在了院子中央,绛蓝色的夜幕下她神情模糊。 陈芳儿一头雾水,陈夫人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笑盈盈的脸色一下子僵在脸上,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落儿,你看你站着干嘛?进屋说吧。” 南宫碧落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苏映月,她鼻翼缩了缩,尽可能正常地对门外人喊道:“小虎,进来吧。” 当衙役抬着担架进门的那刻,陈夫人就顿时头晕目眩,往后仰去。南宫碧落身形一下子闪到她旁边撑住了她,陈夫人依着南宫碧落,浑身泛力,手指筋挛颤抖。 衙役把架子放下,一排肃立在担架后。也已经有不祥预感的陈芳儿鼓起勇气去揭开那盖着的白布,南宫碧落喉咙动了动,支撑着陈夫人的她到底没有阻止。 白布掀开后,陈夫人昏了过去。 “爹!!!”凄厉的声音像要撕破这将夜的天。 哭声回荡在陈府。 到了子夜时分,南宫碧落才从陈府离开,游魂一样回了家。 “小姐。”曲水开的门,今天她做好王锐交代的事就先回了家。 南宫碧落只看了她一眼就朝大堂走去。屋子里只有流觞在,她见南宫碧落有些恍惚地随意扫了扫屋子就转身离开,曲水自然也感觉到了南宫碧落的反常,准备跟上去却被流觞拉住。 流觞对曲水摇了摇头,二人只能轻声叹息着,目送着南宫碧落朝苏映月房间走去。 南宫碧落叩响了苏映月的门,苏映月看到南宫碧落还奇怪了一阵。放南宫碧落进屋后,苏映月见她呆坐桌旁就觉着出了些不对来。 第469页 她倒了一杯水过去,南宫碧落也没接,只盯着屋子里不知道看什么。这房间南宫昊天那死鬼走后,她就没动任何摆设,有什么好看的? 苏映月眼尖发现了南宫碧落手背上有个咬痕,立即拉起南宫碧落的手,问道:“呀!这下嘴狠啊,你、” 她抬头,南宫碧落却轻轻叫了她一声:“娘。” 苏映月愣了一下,随即柔声道:“落儿,是不是太累了?” 南宫碧落轻轻摇头,半晌才幽幽道:“娘,陈伯伯、殉职了,遗体今晚送回了陈府。手是情绪失控的芳儿咬的。” 苏映月牵着南宫碧落的手明显用力捏紧,她眸心颤了颤,松开南宫碧落的手,须臾后又把水杯放下,才舔了舔嘴唇,近似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微张嘴深呼吸了几下仿佛才呼吸顺畅,语气也很平常,“芳儿情绪过激,那你陈伯母呢?” “我离开时她坐在客厅里,不说话也不动,就坐着。我让小虎他们守着,回来了。” “你说你,怎么不留在那里?我明一早就去看看他们。”苏映月边说着,还一边理着南宫碧落的发鬓。 女儿的三千青丝尽数盘起束在发顶,精神是精神,但苏映月却心疼起来。 “没事的落儿,人总归落叶归根了,我们得去帮着把丧事办了。” 陈家母女的感受,苏映月和南宫碧落再了解不过。 第二日,南宫碧落并没有和苏映月去陈家。 她在顺天衙门等候,等到午时过,一骑快马的捕快一到衙门口就翻身下马疾跑进衙门。南宫碧落听到动静就迎了上去,看到捕快满面蒙尘就知道是马不停蹄来回。 她不由得拍了拍捕快的胳膊,却也奇怪捕快不放信疾马回来。“辛苦了,徐大人那里怎么说?” 捕快摇头也正好喘匀了气,“徐大人病倒了,人不清醒,当地大夫束手无策。” “病了?”南宫碧落眯了眼,随即立刻去找来了曲水,“水儿,你立刻护送流觞去徐大人那里,立刻。徐大人一醒,飞鹰传信。” “是,小姐。”曲水也不耽搁立马离开。 徐晃病倒,这又一来回恐怕又是两天难熬的等待。南宫碧落挂心陈一刀的事也就没有时间去风月楼。 而风飘絮那边也迎来了魑魅魍魉会见逍遥侯的日子。 鸣玉坊,迎春院。 今夜迎春院生意格外的好,吕三娘忙得晕头撞向,偏偏红姑还来说遇上了怪客人,要包下后面别院,却又不要任何姑娘伺候。 吕三娘也很惊奇,今天来的不少客人也要入别院的,被人一包她得费不少心思,还要担心得罪了人。“说包场就包场?莫不是来砸迎春院场子的?钱够吗?” 红姑颤巍巍拿出一小沓银票,吕三娘脸色立变,这不厚的一沓银票买下她半个迎春院都够了,何况是一处别院。 “老板娘那客人怪得很,人看不见脸看不着,好像凭空出现在楼里。他的跟班还带着鬼面,我有点儿怕、” 吕三娘比红姑镇定得多,她思量了一番,一把拿过银票收起来。“怕什么,钱够了就行,迎春院向来只亲财神爷。告诉楼里,今夜任何人都不得再靠近别院。近一点儿都不行。” “是。”红姑见吕三娘一如既往贪财,她也就安心吩咐了下去。 吕三娘见红姑退下,她摸着袖兜里的银票却仿佛烫手一样。她幽幽叹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别惹上什么铁板了,迎春院的人还要糊口生存下去。” 夜色里,一个轻灵的身影潜入了迎春院的别院。 风飘絮来到别院也不知道逍遥侯会在哪间房。正思量时,一股杀气从背后袭来,风飘絮本能躲过抓来的一爪,旋身就和玄刚擦身而过。 玄刚偷袭不成,手掌成爪动了动手关节,“真可惜,没撕了你这女人。娘娘,侯爷在哪间房?” 风飘絮没回答,玄刚也不再问,一间间房门踢开,挨个挨个找起来。风飘絮站着不动,看他不停破坏,一直保持高度警惕。 就算如此当二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时,她还是慢了一步才察觉到。 “哼哼哼,玄刚你还真走哪儿都得弄出这么大动静。”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站在二楼笑道。 秀发青丝金步摇,嫁衣如火身端庄,面带青妖鬼面,身形高大却不粗旷,手持云袖甚至还有几分媚态,只是声音却是男人捏着嗓子故作出来的娇柔声线。 “哼,又是你这阴阳怪气的怪胎。”玄刚冷笑了一声,他不偏不倚正好站在楼上人的正下面。话音一落平地而起,直接撞穿了木板,向那躲开的红衣人抓去。 红衣人娇笑一声,却是背转身去,可玄刚非但没有伤到他,还被一掌推开。 玄刚收了掌,拧了拧手腕,“倒还忘了你们两个一向形影不离。” 只见红衣人的背后站着一名如同玄刚一样浑身漆黑如墨的人。只不过他不像玄刚包得那么严实,散发柔顺披肩,面罩红鬼恶修罗。与红衣人背靠着背,这二人身高相等,身形相似,阴影一罩之下还真不好察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魍魉已经现身,风飘絮也适时飞上了二楼。 魍魉二人分开了靠着的脊背,对风飘絮异口同声恭敬道:“娘娘,好久不见。” 红衣魍怪还又加了句,“娘娘风采依旧呀。” 第470页 风飘絮冷淡道:“本来就从未‘见面’,谈何好久。” 四人对峙着,可能稍不注意就会大打出手,然而谁也不会笨到贸然先动手。 风飘絮:“侯爷呢?” “这边请。”黑衣魉怪带了路。 等到了别院最里面的一间房,无论是不可一世的玄刚,还是小心谨慎的风飘絮,甚至是怪里怪气的魍魉都端正了姿态,相继进了屋。 屋子里黑压压的,只有借着透窗的夜色一点点模糊的视线,里外间以屏风相隔。一进去,魍魉二人就如同门神护卫一样恭敬地站在了屏风两侧。 “玄刚(魅姬)拜见侯爷。” 屏风后没有应声,只有些微茶盖拨动茶叶的声响,逍遥侯极少开口说话。 却是这时,原本媚声媚气的红衣魍怪用低沉的本声呵斥道:“大胆魅姬,办事不力,可知罪?” ‘罪’字音一落,屏风后那拨茶的声音也停了,屋子里静得瘆人。 第159章 可知罪? 寂静中,风飘絮冷眸微抬正视屏风,像要撕破着迷雾般的遮看清楚那个久缠不散的梦魇,然也只是一个瞬间。 “魅姬不知,请侯爷明示。” 玄刚冷笑了一声,斜眼看了魅姬一眼。魍魉则对视一眼,屏风后毫无动静,屋子里竟一时无话。 静待了一会儿后,却是黑衣魉怪道了四字:“南宫碧落。” 风飘絮暗道果然,不过她尚且还未说话,玄刚却先道:“我想这罪也不该怪到娘娘头上,是风月楼办事不力,娘娘只是从旁协助。要说惩罚也该先是风月楼,现在我就去把那风飘絮提来。” 风飘絮想不到玄刚会突然发难,这次不趁机落井下石,而是要动风月楼吗?玄刚固然性情不定,她更瞄到了魍魉二人如同看好戏的对视。 即便如此她仍不慌不忙道:“风月楼办事不力事出有因,而南宫碧落——现在还杀不得。” 红衣魍怪阴阳怪气道:“是杀不得?还是舍不得?毕竟她是俞点苍唯一的传人,也是南宫昊天的独女。娘娘,你下不去手吧。” 风飘絮反问:“他们与我何干?” “娘娘真会装傻,你要对俞点苍无情当年就不会惹怒侯爷,白白便宜了我们三个。南宫昊天是俞点苍生死至交,你心里有愧,自然就对南宫碧落下不去手啰。恐怕英雄大会那次你就已经对她手下留情。” “欲加之罪。”风飘絮不再理会魍魉和玄刚,“侯爷,不杀南宫碧落是留她牵制司礼监那帮人。王瑾的手已经伸到江湖中来,野心大到想统御整个江湖,而上次我被陷害杀了薛丁经过查实就是南宫碧落所为,她这是想要坐观虎斗,我们亦可以让他们鹬蚌相争。” 风飘絮说到此,故意停顿了下来。一会儿屋内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便听到了屏风后再度响起那缓慢又有节奏的拨茶声,如同一个信号。 魍怪见屏风后的人还是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个鹬蚌相争?南宫碧落警觉性很高,王锐也是个狠角色,他有南宫碧落在身边替他与王瑾周旋,就算不对盘,也一直相对平衡。我们才是他们首要除去的眼中钉。杀了南宫碧落,再断王锐一臂,新上任的副都御史成不了气候,王瑾难道会放掉这么个除掉王锐的机会吗?” “可秦致远既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司礼监那边安排的人,他一个新科探花毫无背景就进入都察院任三品官,以王瑾的小心谨慎不会那么轻易动都察院。我们把南宫碧落除掉,他反而可以更加专注对付我们。” “那娘娘的高招是?” “风飘絮。” 风飘絮见都静待她下文,便毫无感情道:“南宫碧落对风飘絮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好好加以利用就是我们杀向司礼监的刀。” 此话一出,非但屏风后传来一声茶盖掉下扣上的闷响,就连前面的三人都有些惊讶,玄刚更是危险地呢喃道:“不一样的感情?” 风飘絮没有理会玄刚,只是盯着屏风,不多时屏风后传出来一个异常沙哑的声音:“此话当真?” “侯爷若不信我,大可现在就去提风飘絮来问。” 屏风后再度沉默了下来,茶杯似被放下。红衣的魍就笑道:“侯爷对娘娘一向宠爱,怎么可能不信娘娘,没想到南宫碧落竟然会对风飘絮——呵呵呵,不愧是娘娘调教出来的人。” 风飘絮也没有理会他,只问道:“侯爷,这次召集我们是否就是问我的罪?若侯爷还是觉得这次没有除掉南宫碧落是错的,魅姬甘愿受侯爷惩罚。” 黑衣的魉接了话:“非也。是浪沙影那边出了问题,侯爷的意思是让娘娘去看看他是不是有了反意,毕竟他是你手下的人。” 风飘絮听到浪沙影眼神有一瞬间的狠意,然后疑惑道:“浪沙影当年是我的手下,可不是已经失踪很久了吗?连我都找不到他,莫非是被侯爷委派了什么特别任务?” 却是玄刚接了话:“的确如此。不过侯爷要查他派我就行,何必劳烦魅姬娘娘。” 黑衣魉:“你处事过于简单粗暴,不适合。还是娘娘去合适,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玄刚就不再多话。 风飘絮听玄刚意思是他也清楚浪沙影被委派的任务,她暗中留了心,便问道:“浪沙影在何处?” “赣州净水鬼门关,栾溪村后猛鬼第一帮。” 第471页 风飘絮心中更加惊讶,但仍然不外显,恭敬道:“侯爷,若浪沙影真有反意,是杀?还是带回?” “杀。”那沙哑的声音道。 “是。” “嗯,去完成任务吧。” 风飘絮皱了皱眉,别有深意地看了另外三人一眼,停顿了许久,才听话地离开了房间。出了房间后,风飘絮却是很快隐入了夜色里。 等听到风飘絮飞远的动静,屏风后面的人走了出来,玄色锦衣体修长,面戴全遮银面气度华贵。 魍魉二人恭敬道:“主子。” 玄刚也走过去与他并排而立,询问道:“我就说魅姬这女人留不得,心狠手辣,手段也够绝。她暗中可是有不少小动作,谬空、赫连霸这些东西杀了也不可惜。莫非就因为南宫碧落迷上了风飘絮,就洗脱她搞小动作的嫌疑?而且为何要让她去浪沙影那里,那里的东西不就会被她察觉到了吗?行尸楼一向宁枉勿纵。” 那沙哑声音缓缓道:“急什么,浪沙影忠不忠心由她去查,也正好借此试一试她的忠心。还是说你有意见?或者你是嫉妒了?” “不敢。告退。”玄刚言简意赅,也径直离开了迎春院,既然是逍遥侯令他就不会不听。 不多时,屋子里剩下的三人也慢慢离开了迎春院,寂静到无声的后院,让那道沙哑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句:“吕三娘也是个聪明人,这鸣玉坊的老鸨们倒真的个个都是人才。” 鸣玉坊,风月楼。 风飘絮故意兜转了大半个京城,才小心翼翼潜回了热闹的风月楼,她一回到房间就扯下面巾急促地呼吸,连脸上的伪装面具都忘了扯下来。 直到瑶红按时定点上来查看才知道风飘絮已经回来,风飘絮也扯下面具问道:“楼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老板娘,逍遥侯可有为难你?” 风飘絮摇头,沉思了许久,对瑶红道:“去看看南宫那里有没有关于陈一刀一事的进展。并召集一众师姐妹,之后随我去赣州一趟。” 瑶红一怔,“全部吗?” “全部。” 瑶红虽然疑惑什么事要动用这么大阵仗却也听令立马退下。 风飘絮进了密室,她打开密室内灵龛如同往常一样上了香,然后闭眼静站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犹带恨意地念了一个名字:“浪沙影。” 京城,陈府。 陈一刀的丧礼上,非但顺天府的衙役来了不少,连刑部和都察院的衙役和官吏也到了不少。 南宫碧落陪同母亲一起行过了礼,就来到一旁跪着的陈家人面前,陈芳儿烧着纸钱眼泪一直就没停过,就连早就已经出嫁的陈一刀大女儿陈巧儿也和夫婿一起赶了回来。 陈巧儿和南宫碧落年纪相仿,她一见南宫家母女上前,就擦了擦眼泪将母亲扶起来还敬一礼。“苏姨、碧落。” “嗯。”苏映月对陈巧儿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牵住了形同枯槁的陈夫人,唤了一声:“倩儿。” 陈夫人本来已经克制的眼泪一下子就又涌上来,好在已经不是小姑娘,她吸了吸鼻子,反手拍了拍苏映月的手,哑着声音道:“映月,我知道的,知道的。” 苏映月也就不再多言,和南宫碧落一起退开了,一直留到了丧礼结束,其他宾客都走了后,南宫碧落才陪同陈家人一起为陈一刀合上棺。苏映月则挽着陈夫人一起在一旁看着。 那由始至终都盖着白布的遗体慢慢被棺盖掩埋,苏映月红着眼眶在自己胳膊上蹭了一下,克制着情绪。 陈夫人也紧挽苏映月,“没事的,映月我会挺过来的。” “嗯,我能挺过来,你也能的。多注意芳儿的情绪。” 入了鬼门关,魂走尸留土来埋,离人啊离人为何你就不回来? 她们小声地说着话,身为母亲她们红着眼睛硬是没在人前流泪。当年苏映月是,现在的陈夫人也是,那不归的离人是她们的丈夫啊。 等到棺也合上,南宫碧落母女帮着收拾了一下就也准备告辞。苏映月和陈夫人走在前头,陈巧儿见状就叫住了南宫碧落。 陈巧儿妇人装扮,秀外慧中,声音也是柔柔的。“碧落。芳儿她之前咬了你,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我明白的,没关系。本来这月芳儿她应该、”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唉~我会把芳儿和母亲接过去住,等他们缓过来了,夫君说我们回来陪母亲住。” “那便好。”南宫碧落扯了一丝微笑。 “嗯。”陈巧儿又拿出了一个小包袱,“这个,是我整理父亲房间里的遗物从暗格子里找到的,我想他是要交给你的。” 南宫碧落接过了包袱,包袱里装的是个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陈一刀这些年搜集南宫昊天死因的所有线索,零零碎碎也装满了木匣。 “这——”南宫碧落喉咙有些发紧。 陈巧儿搭住她的手背,摇了摇头。“拿回去慢慢看吧,父亲就是好面子,一直想要争那口气。”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谢谢。” 南宫碧落陪同苏映月回了家,她没有将木匣子留在家里,而是拿着它回了都察院,到了都察院,王锐告诉她已经收到了流觞曲水的飞鹰传信。 徐晃被流觞医醒了,不过身体还很弱,也有些异状,他回信告诉王锐,陈一刀离京是去追查黄河水鬼浪沙影的,原因是南宫昊天死的那年,有人看到过浪沙影和他在一起。 第472页 南宫碧落有一瞬间耳鸣,她定住心神后,对王锐请求道:“王大人,我要去赣州。” “唉~好,等我做好安排,你再出发。正好调整一下你的状态。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南宫碧落也不反驳,她离开了都察院,抱着那个木匣子在街上走了一阵,最后朝着鸣玉坊放向走去。 第160章 鸣玉坊。 南宫碧落去的时候是天还是亮的,鸣玉坊没有什么行人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熟悉的巷子走到底,就连再转几道弯都不用看路。 她放空着思绪,快到风月楼的时候却被一阵嘈杂引了过去。迎春院不知道怎么了,一堆工人正在门口堆木料。 “哎哟喂,去后门去后门,别挡着我大门口。”吕三娘正在门口甩着她那红手绢指挥着,说完还回头数落了红姑几句。 “吕老板你这是忙活什么?” “南宫。”吕三娘有些时候没见到南宫碧落了,笑盈盈打了招呼后,又唉声叹气道:“我还能忙活什么?还不是忙活金主大爷弄出的烂摊子呗。” “难道有人在你这里闹事?官,还是道上?需不需要我帮忙?” “呵呵,你倒是重诺。没什么,坏了几间屋子而已。”吕三娘心情好起来,她见南宫碧落穿公服拿佩剑还抱着个小匣子就有些好奇起来,能让南宫碧落来鸣玉坊的除了案子就只能是风月楼那位大老板了。“妹子,你这个点来鸣玉坊是来公干?还是——” 南宫碧落见吕三娘那别有深意的样子就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鸣玉坊,只是王锐让她调整好心态,她很自然就想到这里。 不过她说什么,吕三娘大概都会想入非非,所以她也就微笑不语。 吕三娘见套不出话,眼珠一转就笑眯眯道:“难得在这时候碰到你,走,进去坐一会儿。” 也不等南宫碧落回话,吕三娘直接上手把她挽住往楼里带。南宫碧落还是很无奈吕三娘上手拐人拐得那么顺手的样子,但看着吕三娘热情不扭捏的模样,她觉得心情也似乎晴朗了些。 被吕三娘带着穿过了前堂,迎春院的内园倒也真的不小。 丫鬟没跟着,只有她们两个,吕三娘开口就问:“怎么样妹子,姐姐上次给你的礼可符合你的心意?” 南宫碧落不由得嗔怪道:“你还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情感本就有欲。还是说你和风飘絮仍然没有进展?你放不开矜持?还是她心肠太硬?”吕三娘对她们的事莫名上心得很。“有什么烦恼就和姐姐说,就算我解决不了,有个发泄的地方也好。我吕三娘是世故,但是严守口风这件事还做得到,与柳易枝那老女人相交我或许还会留个心眼儿,与你们我必定是毫无保留,你们真心待我,我还是能当个人的。” “吕姐,话不用那么重,我信你的。”南宫碧落这些年见的人多了,识人还是可以。何况吕三娘还威胁不到她,本身也是个人精更不会想要威胁她。 “我和飘絮在一起了。” “真的!”吕三娘眼睛亮起来,手一拍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能如愿我高兴。风飘絮栽了跟头我也高兴!” “栽了跟头?”南宫碧落神情古怪起来。 “呸呸呸,嘴笨说错话了。”吕三娘又打了一下自己嘴,随即加快了脚步,“走,和我好好说道说道。你们是怎么成的?又是怎么个相处的?” 南宫碧落被拖拽着,匣子差点给扯掉,她赶紧护住木匣子,停顿了下来,爱惜地轻抚,“总归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没什么好说道的。” 吕三娘还欲再说什么,一看南宫碧落模样,就脱口问道:“你那盒子里是什么,这么宝贝?” 南宫碧落回了神,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四下一看正好看到了工人把木料搬进了一处别院。“就是那里要动工?” “可不是。”吕三娘扫了一眼,看见粗手粗脚的工人不太小心,她皱了皱眉。“南宫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看一眼。” 吕三娘说着就走了过去,南宫碧落也没等着,她随后也跟过去看一下到底被闹成什么样。 等一见到别院的情形,南宫碧落皱起眉头来。别院是个精致小二楼,底下屋子好几扇门被踢坏,连二楼的走廊也破了一块洞,楼梯倒是完好的。碎木板飞散了几块,南宫碧落出于本能走过去一看,便知这破坏楼阁的人功力了得,而且脾气暴躁。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吕姐你这究竟是什么客人破坏的?你是不是得罪了江湖上什么人?”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所幸只是毁掉屋,其他也没什么事。”吕三娘叹气将前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听罢后只觉得奇怪非常,捕快的直觉驱使着她上了楼。吕三娘还在一旁说了一声没什么好看,但也没有阻止南宫碧落。 她和南宫碧落一起上了楼,只见南宫碧落在二楼的破洞捡起坏木板看了看,就神情冷凝地一间间房走过去,推开房门而不入,直到打开最里面的房间,她才跨进去。 “南宫,你的神情有些吓人啊。”吕三娘有些担心,南宫碧落如此凝重的神情莫不是迎春院惹上什么**烦? 南宫碧落听到神情恢复了平常,她见屋子里一切东西都像规规矩矩摆放在原处,便走到了那屏风后面,屏风后面一椅一方桌,桌面摆放着茶具,也没有什么特别。 第473页 南宫碧落问道:“这二楼每间屋摆设都一样?” “大同小异吧,都差不多。”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她将木匣子和佩剑也放在小方桌上,伸手拿起了那个明显被动过的茶杯。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迎春院和风月楼一样,给客人用的必定是上等的器皿,这样才显得出档次,因此盖子边缘的一个小细痕就引起了南宫碧落的注意。 随即她坐了下来,神态轻松地端着茶杯打开盖子用它拨了拨茶,就像她就是那晚的客人。当她将茶杯凑近鼻子的时候,吕三娘还吃惊地以为她真要喝别人剩下的东西而吓了一跳,结果南宫碧落只是凑近闻了闻。 “龙舌印雪?”南宫碧落呢喃道,复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觉察出些异样的气味来。 “什么龙舌印雪?” 南宫碧落听吕三娘追问便猜吕三娘并不知道龙舌印雪,她也不解释,只道:“吕姐这个杯子我可以带走吧。” 吕三娘眉梢隆成了一团,“可以是可以。不过南宫,我不会是又惹上什么人了吧?啧,可——我寻思着最近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呐。 ” “吕姐你不要多想,我就是寻思你那客人太古怪,职业使然。”南宫碧落见吕三娘还是一脸忧色,便又道:“这样吧,我找几个江湖朋友暗中帮你照看一下场子。一来谨防再有人闹事,二来你也安心点。” “好。”吕三娘神情放松下来,“我就说你这个朋友攀得值。” 攀?南宫碧落嘴角浮了一抹笑意,吕三娘有时候说话的用词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吕姐,我也该差不多走了。”南宫碧落告了辞,吕三娘挽留不得也就不勉强。 刚到迎春院前堂迎面就碰上了气势汹汹来找吕三娘的柳易枝,本来柳易枝脸色还有些不太好,一看到南宫碧落就变了脸,轻声招呼道:“南宫捕头。” “柳老板。来找吕老板?” “对。” “那不耽搁你们谈生意了,告辞。”南宫碧落微笑而过。 “生意?”柳易枝冷笑呢喃了一声,但对南宫碧落还是和善地点头回以礼节,也不强留南宫碧落,目送南宫碧落片刻后,回头就扯着嗓门喊道:“吕三娘你给我出来!” “柳易枝你嚎什么嚎?相安无事没几天,你是缺人吵架了不是!” 南宫碧落已经走出门外还能听到她们的争论,这两人比起之前和和气气的样子像是撕破了脸一样,南宫碧落却觉得她们关系比之前更密切。 柳易枝从柳絮的噩梦走出来更加从容,吕三娘也并没有被剥皮魔的阴影影响。 南宫碧落觉得心里的阴郁散去了不少,随后她的神情又严肃起来,离开迎春院后她并没有立刻去风月楼,而是在鸣玉坊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安插的眼线。 墙角边一个蓬头垢面不起眼的乞丐一听到南宫碧落的脚步声就直起了身,虽然还是懒懒散散抓着肚皮的泼皮样,但对南宫碧落倒是有问必答。乞丐身上的气味不好闻,南宫碧落却习以为常的闻不到一样,将那个从迎春院带出的茶杯扔给了乞丐。 他们又说了半天的话,然后南宫碧落就离开了,乞丐则抱着茶杯进了身后的死巷子。 南宫碧落还是去到了风月楼,被瑶红迎进了楼里。 南宫碧落径直去了三楼,风飘絮将她迎进去后,她便坐到桌旁将木匣子和佩剑一放,长长叹了一口气。 风飘絮为她倒了茶,“怎么了?” 南宫碧落也不说话,她拔出了佩剑手指贴着寒刃打量。 风飘絮大概有了预感,她不禁打开匣子想看一眼,“这是什么?” “我爹的线索。陈伯伯这些年收集的。” 风飘絮刚打开的匣子就又一声细响阖上,她见南宫碧落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便走到遮起的琴案那边坐下。 南宫碧落也只当她是顾及自己在观剑挨着坐不方便,便也没在意,拿布擦拭起了佩剑。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眉头紧锁,她不禁也掀开面前的布,擦拭摆弄起很长时间未动的琴,“你找到了线索怎么没回家整理,反倒跑我这里来了?” “……我不想我娘看到这些。” 风飘絮不小心勾出了一声琴弦的泛音,南宫碧落疑惑看去,风飘絮抬眸一笑,便将布全部扯开,先勾指敲了几个音,随即玉指轻拨就弹奏起来。 很轻缓的琴音,南宫碧落闭眼聆听起来,身心都静了下来。不多时她的手指一动,指背就在她手下的细窄剑面上弹了一声响。 许久,又一声。 叮—— 间断的剑刃吟颤与风飘絮指下朴素的琴声和一曲低诉的悼亡曲。 乐曲声长诵后停,风飘絮按弦止音,南宫碧落也合鞘归剑。 南宫碧落长长吐出一声叹息,似感伤与释怀交杂。 “我当差,陈伯伯时常会找我麻烦,各个衙门都知道陈一刀看不惯南宫碧落。其实他只是不晓得怎么关心。他的思想很固执,认为我也该像巧儿一样找个好夫君,也咽不下一口气。呵,他与父亲是对手,也是朋友。父亲死后,他不曾表达过一句,但这些已经足够。” 南宫碧落放下剑的手,轻轻按在了匣子上,风飘絮也走了过去,站在南宫碧落面前。 “他找我麻烦,想我安定是一方面,也或许是在怀念当年和父亲较劲的感觉。我也时常会在他身上寻找爹的影子。” 第474页 “南宫。”风飘絮轻柔地唤了一声,南宫碧落仰头看她时,她便抚摸住南宫碧落的脸。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认真道:“飘絮,我又要离京,去赣州。” 风飘絮沉默了片刻,“非去不可吗?” “陈伯伯是为了找我爹死亡的线索才去的鬼门关,我非去不可。芳儿妹妹这月该高高兴兴出嫁的。”她眼眶里有一丝惊澜,锁在眼角,不会轻易流下。 南宫碧落的眼睛像湖泊,坚定而温润。风飘絮只得幽幽叹气,轻抚她的眉眼。 “也许是个陷阱呢?” “龙潭虎穴,亦往矣。” 风飘絮不再多言,南宫碧落微微一笑,“飘絮,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做你想做的事。” 南宫碧落伸手环住了风飘絮的腰,凝视着上方的风飘絮,“飘絮,摘下面具吧,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的。” 风飘絮身子一颤,喉咙发干,却是缓缓抬手将面具取了下来,脸上的疤痕映在了南宫碧落的眼眸中,南宫碧落如同平常一般,只抬一手轻捧风飘絮的脸颊,疤面就像烙印,撕扯着风飘絮的脸。 腰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和南宫碧落掌心的温度让风飘絮知道,她被人珍惜着。 风飘絮抬手遮住了南宫碧落的眼睛,俯身吻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很顺从,配合着风飘絮的唇舌侵入,交缠有些深,风飘絮浅尝即止。 南宫碧落找回呼吸后,双手抱住了风飘絮,靠在风飘絮的胸腹安心地闭上了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风飘絮亦轻轻揉着南宫碧落的后颈,因为盘发而露出的后颈线十分柔和。 “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两天吧,王大人安排好,我就出发。” 屋子里没再说话,风飘絮理着南宫碧落本就规整的发。 不多时响起了叩门声,瑶红的声音自外传来,“老板娘,相继来客了。” “我知道了。” 南宫碧落松开风飘絮站了起来,风飘絮的视线也随着抬起。南宫碧落恢复名捕意气风发的神态,再度抬手抱了风飘絮一下。 一手环腰,一手轻掌风飘絮脑后,“我走了,会想你的。” 南宫碧落的话就在耳畔温柔,气息也若有若无似贴着发鬓摩挲,有些痒,有些热,直到她轻轻吻了发边,风飘絮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万事小心。” 南宫碧落笑着松开了风飘絮,点头后将佩剑尾端一压就拿在了手中,干干脆脆开了房门,对守在门口的瑶红点头一笑,离开了风月楼。 瑶红进屋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风飘絮根本无意掩饰她和南宫碧落的关系,别人要看出端倪太过简单。 “老板娘,南宫捕头要去赣州的话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她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我会告诉嫣然,水儿一回来立马让水儿赶去赣州,她跟着南宫那么久,南宫的人脉她也一定清楚。走吧,出去迎客。” “老板娘,还有这个。”瑶红拿起了桌上的面具。 风飘絮一怔,眼睛却看到南宫碧落留在桌上的木匣子。她想到苏映月,又是幽幽一叹,她接过面具,并吩咐道:“瑶红,把那木匣子放进密室的神龛机关里。” 风飘絮说完戴上面具就离开了房间。 两日后,南宫碧落身骑惊帆和涂大海一起离开了京城。 第161章 细碎的石头,落叶的树,周围荒无人烟,天还飘着几朵死灰一样的云。 这赣州净水地界偏僻的山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张向来沉稳内敛的脸现在惊慌失措着,她一身妇人装扮,头发散乱,脚上的绣鞋也磨破,露出带血的脚趾,因为奔跑发出的急促喘息声更加剧了紧张。 南宫碧落奋力奔跑着,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如果不跑,不拼命跑就会被吞噬一样。她慌不择路一下撞到了树上,她顾不上疼痛,环抱着树短暂支撑了一下,继续朝前奔逃。 在她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紧追不舍,人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刀,眼看就要追上她,她忽然看见前头有炊烟,眼里燃起了希望。 她跑到了一处很高的斜坡,村落就在她前面不远处,她左右没有看到下去的路,在后面的人快追上来的时候,她狠心一咬牙直接从斜坡上滚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脸上、身上全是刮伤,她也顾不上疼痛,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那村庄跑去。 她逃的地方不是村庄正门,她直接翻过了篱笆,一下子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继续往村庄里面跑。村庄里大白天也看不到几个人,家家户户户门紧闭。 她也顾不上去拍门,只大声呼喊道:“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村庄不大,大概就二十几户人家一样,听到呼喊大部分都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狼狈的陌生女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显得有些惊讶和戒备。 她看见有人出来,立马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抓住一个庄稼汉的胳膊就道:“大哥救救我!” 那庄稼汉挽起袖子的胳膊被她抓破了皮,他看着眼前呼吸急促的女人一脸的不知所措。不多时人群里就走出一名拄拐杖的老者,那汉子立马挣开手臂,朝老人跑去喊了声:“村长。” 南宫碧落一听也立马跑过去,一个踉跄她摔倒,顺势就跪在了那村长面前,她死死抓住村长的衣摆,乞求道:“救我,有人要杀我!” 第475页 村长老归老模样倒也精干,他打量虽然狼狈但也衣着华衣的逃难女人几眼,便朝村外看去。几个带刀男人终于从斜坡上追了下来,南宫碧落看见追上来的人一下子就爬到了村长身后,瑟瑟发抖。 村长皱了眉头,他对周围的人点头使了个眼色,村里的男人们就很快拿起了锄头等武器一齐面朝那几个带刀男人,把村长和求救的南宫碧落挡在身后。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村庄人多势众便掉头离开。等他们不见了影,村庄里的人才又一齐看向南宫碧落。 只听村长对还缩在他脚边的南宫碧落道:“好了,他们走了。”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她从地上爬起来,“多谢老丈。” 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污渍,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羊脂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块玉请老丈收下,权当小女子的一点心意。” 村长见她谈吐温婉,看了一眼那玉并没有接,只道:“你已经得救,没事就快点离开这里。” 说完转身就走,却不料南宫碧落一下扯住了他,急道:“老丈,这些土匪他们一定没有走远,何况我丈夫和仆人都已经遇害,我现在无依无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如何走得?恳请老丈收留我几天。我安全后必定会重金酬谢。” 村长见她神情凄苦,腿脚也不方便,沉了一口气,询问众人道:“可有人愿意收留她几日?” 村人面面相觑,无一人应答,南宫碧落见状不禁哀求道:“各位大哥大姐行行好,就收容我几日吧,我、我、” 她左右看到都是村人混沌冷漠的神情,慌张从身上摸索几下就又拿出几张银票和银子,“这个当作酬劳。” 虽然有些人不像是无动于衷,然还是无人说话。南宫碧落无法只好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村长求助。村长扫了一眼村民,村民被看得不敢与他对视,他便又沉一口气道:“小哑巴,你那屋还可以住人吧?” 一个年轻姑娘被人从人堆里推了出来,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刚才推她的到底是谁,样子倒像比南宫碧落还无辜几分。她盯着村长,在那锐利的眼神下,只能点了点头。 南宫碧落面上一喜,立刻就过去牵住那姑娘的手将银票一放,还不忘道:“多谢姑娘,这是酬、” 哪知那姑娘却像是受到惊吓一下缩回了手,南宫碧落的钱也掉在了地上。南宫碧落疑惑地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看向村长,那村长只冷漠道:“小哑巴你把她带去你家吧。你,怎么称呼?” “苏姓,单名一个落字。” “苏落,虽然我答应收留你,但有规矩还希望你知道,在这里不要随意乱跑,尤其是晚上。” 说完村长就拄着他那木拐离开,村人也相继离去,南宫碧落总觉得他们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最后只剩下那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留了下来。 那男孩儿才五六岁的样子,村人一走他就上前抓住了那女孩的手,乖巧地贴着她。南宫碧落对他们温和一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先是戒备地打量了几眼南宫碧落,见她神情温和,便放松了戒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然后便指着一处屋子的方向,对南宫碧落比手划脚起来。 南宫碧落歪了头也没看出女孩什么意思,女孩也越来越急,南宫碧落不由得柔声道:“妹妹你别急,慢慢比划。” 倒是那个小男孩闻言直接上来牵住了南宫碧落的手,在女孩惊讶的神情里牵着南宫碧落往前走。女孩也松了一口气,跟了上来,还摸了摸男孩的头。或许是因为男孩亲近南宫碧落,女孩也对南宫碧落展露了一个笑容。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任由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带着她走在这个村庄里,似乎他们住的地方很偏僻。这个村庄好像很深的样子,前面家家户户挨得紧,到了女孩他们家,周围倒空旷起来,孤零零的一间茅舍,也很简陋。 整个村子像被群山包围的世外之地,周围都没有人烟,他们像是隐居于此,村口斜着一块牌子:栾溪村。 却说那几个带刀男人从栾溪村离开后就来到了一处密林,林中一名黑衣男子背对他们而站,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变得恭敬和干练。 “大人,南宫捕头已经顺利潜入栾溪村。” “好,你们退下吧,按照计划行事。” “是。”几个男人很快就隐入了山林。 此时却是涂大海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对还背着身的男子道:“多谢杨兄弟仗义出手帮忙,要不是杨兄弟提供的消息,我们还得瞎摸索好些时候。” 那男子转过身来,正是那王府铁卫头领杨鹤平。只见他板着那张万年无表情的冰块脸冷淡道:“王爷让我先行前来查探消息本来就是要我协助南宫捕头,我只需要听令就行。” 涂大海有些不太会应对杨鹤平这样的人,他呵呵笑了笑,然后又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南宫捕头孤身潜入那村庄会不会有危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杨鹤平斜眼看了他一眼,“不要小看南宫碧落,不明白她的想法就听她的话。” 涂大海又是呵呵笑来,只能说杨鹤平说得对。和杨鹤平接触只觉得这个人怪得很,孤僻话少,也摸不清楚他的心思。尽管他仗义出手帮忙追查鬼帮,但涂大海还是不想与这种人相处。 第476页 赣州,净水县城。 一间客栈里,一位姑娘脚步匆匆地上了楼,来到房间敲门而入。 已经改装换面的风飘絮端坐在屋子里,见人进来她便问道:“怎么样,打探到了吗?” 进来女子将脸上的面具一扯露出了芙蓉的模样,她摇头道:“南宫捕头来到赣州后并没有去过衙门,现在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风飘絮皱了眉,“这人又搞什么鬼?” 芙蓉抬眸看了一眼就又低头汇报,“还有我已经将行尸楼的暗号发布在城中,想来很快会有人找上来。” “很快?”风飘絮冷哼一声,“我看不见得,逍遥侯要我来查浪沙影是否有反心,这里便都是浪沙影的人。那只狡猾的水鬼可不单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杀手。就算她的人主动找上来,我们也暂时不要动。” “为何?” “先摸清南宫在哪里。不清楚她的动向,我们也不太好行事。”风飘絮思虑起来,浪沙影非除不可,可是逍遥侯真的仅仅是要她来查浪沙影的忠心吗? 等她回过神来,芙蓉却还站在屋里。“怎么回事?你有什么顾虑吗?” 芙蓉如实道:“大师姐,弄清南宫捕头动向是必要的,但是南宫捕头她若想隐藏起来,我们恐怕不好侦查到她,动作太大很有可能反被她察觉到。”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芙蓉的顾虑倒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她那人平日里坦荡荡,但一旦涉及到案子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你去查一查陈一刀到了赣州后做过些什么。” “是。”芙蓉应声而退。 风飘絮起身走向了窗边,她推开窗,安静地看着。想到南宫碧落,无奈的同时竟然也牵挂起来,明明她们才分开不到十日而已。 ‘飘絮,成为我的牵挂吧。’ “唉~希望你别又做些危险的事。” 栾溪村。 南宫碧落顺利潜入了栾溪村,现在住在一对姐弟家里,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姐姐是个哑巴,弟弟好像也是。 南宫碧落想要问话就困难起来,不过这对姐弟倒是对她不错。先是姐姐一来就让她进了一间较大的干净房间坐着休息,看起来像是他们父母的房间。再来就是弟弟从外面抓回来一把药草,用嘴巴嚼烂为南宫碧落涂在脚趾上,草药看起来很苦,因为男孩脸都皱成了一团,但他还是继续着,为南宫碧落涂抹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点伤对南宫碧落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她装得可怜却被男孩打动,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起来。男孩也似乎很亲近她,继续专心涂草药。 南宫碧落任由他帮忙抹药,仔细看起四周来,这个家用家徒四壁形容恰好,连家具都是缺角断腿的。男孩帮她涂好了药就端走小板凳去外面帮他姐姐干活,南宫碧落便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 她在床头找到个小暗柜,打开发现里面放了两个平安锁,上面都刻着生辰八字,一个锁上有‘溪儿’一个上面有‘栾儿’,她想了想估计是那两个孩子的名字。 等她从屋里转到外面,就看到他们挨在一起坐在门槛上一边洗菜,一边嬉戏,男孩调皮地用湿漉漉的手对他姐姐弹了水,他姐姐也就回了他一下,他便乐此不疲起来。 他弹三下姐姐回一下,就这样也把菜洗好。男孩用袖子帮他姐擦了脸,再给自己也擦了擦,女孩就用手拍了拍他的头,起身回屋,正好看着含笑看着他们的南宫碧落。女孩一怔,还是很拘谨。 小男孩从他姐胳膊底下穿过,进屋又牵住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露出满足似的笑容。 南宫碧落见女孩不说话,她便道:“做菜吗?” 女孩点头,她又道:“那我来帮你。” 女孩却摇头,她指了指南宫碧落身上的伤,就自己去弄菜了。南宫碧落感觉到男孩在晃她的手,低头就被男孩牵着坐到了小板凳上,男孩拿出了一堆类似燕几的东西,像是邀请她一起玩耍。南宫碧落一笑,陪着他一起摆弄起来。 基本毫无交流,她与两个孩子一起吃了晚饭,天黑了下来,南宫碧落也被小姑娘扶回屋休息。 只两间房,他们姐弟睡一间,不知道这里的作息是不是都很早,小姑娘早早锁了门就带弟弟回屋睡觉。南宫碧落也只好早早躺在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村长故意把她安排到这屋子里,真的只是因为这里还有地方住?栾溪村看起来很正常,但总感觉人人都像有什么秘密一样,他们与鬼帮又是什么关系? 想着这些,却忽然听到一阵响,那小男孩竟然赤着脚跑到了南宫碧落的房间,站在门口状似眼巴巴地盯着南宫碧落,黑压压的屋子,他那影子还有些吓人。南宫碧落起身过去,往另一间屋一看,隐约已经听到女孩睡着的呼吸声。 “你睡不着吗?”南宫碧落小声询问着男孩,但见男孩看着她屋里的床,她便又问:“你想睡这里?” 男孩笑起来点了点头,便牵着南宫碧落回了屋,他先爬上了床,南宫碧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情是要和自己睡。 南宫碧落笑了一声,也便躺了上去,男孩挽住了她的胳膊,靠着她闭上了眼睛,南宫碧落摸了摸他稚嫩的脸闭眼冥思。 听着村庄里寂静里细微的声响,一直到子夜都没有什么事,但当后半夜到来,南宫碧落仿佛听到了屋子外面有一些异样。她立马睁开眼静静听了一会儿,屋子里面黑得出奇,那异样就像在这屋外,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涌上南宫碧落心头。她想要去查探,但是这时身旁的孩子却用力抓紧了南宫碧落,浑身颤抖起来,他埋在南宫碧落的胳膊上,如同梦魇缠身。 第477页 南宫碧落感觉到了他的害怕也就不好挣开他,便轻轻拍着他的身子试图安抚起来,没成想还真的管用,这时外面的异样好像也不见了一样,南宫碧落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看着男孩平静下来又缓缓睡着的样子,她一直轻轻拍扶着他到了天亮。 尽管她夜里没有来得及去查看那阵怪异,但白天里她还是在屋子外面发现了蛛丝马迹。 在茅屋的门口窗户附近,有密密麻麻的脚印,就好像昨夜的黑暗中,有一群人趴在窗户上、门上,从缝里窥伺着屋里,一直、一直…… 第162章 栾溪村。 南宫碧落来到山村已经两天,对山村周围的环境已经大体上熟悉。要说小山村背靠大山,大山里流下来一条河,到了村庄附近就剩下一条小山涧。村庄周围被栾树包围,现在花期进入尾期,半是凋零半是生长的花瓣将山村景色装点得赏心悦目,栾溪村大概就是这样得名。 要不是知道这个村庄不简单,很有可能会被这样景象迷惑。 经南宫碧落初步了解,这里是隶属于净水县城管,但因为路途遥远,村子基本上是村长独裁,加之后来一些传言,也就更加与世隔绝。村长就是那个拄拐的老头,叫张德。以前老村长还在都叫他德叔,后来当上村长后就都叫村长,到今天他掌管村子八年。 村子一共有二十八户人,几乎都是村子土生土长的人,外来人口基本没有,村里人也大概排外,只有十八年前来了那么一户,也就是南宫碧落现在寄住的那家。说起这家,家主姓计,两口子在六年前死于非命,就留下一对孤儿姐弟,姐姐叫计溪,弟弟叫计栾。 这对姐弟也是可怜,弟弟天生就是哑巴,姐姐本来也是正正常常的一姑娘,但是那两口子死后,姐姐打击过大,生了一场病后也自此说不出话来。 有这么巧?姐弟都成了哑巴。屋子外面那些脚印又是什么情况?为何就这两姐弟住在偏角?晚上为何不能随意乱走?与鬼帮又有没有关联? 南宫碧落偷偷往背后的山走过,林子幽深无路,宽阔不知边界,清晨黄昏还会有迷雾,她也就暂时放弃了探寻,而且就算村里人和和气气,但她总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着。索性南宫碧落就安安分分过起了村妇生活。 好比现在她穿着计家姐弟母亲的衣服,头上缠了一块方巾,挎着个篮子被计栾牵着就往村外的栾溪走。计栾这小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总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对南宫碧落尤为喜欢,当南宫碧落换了衣服过后,他似乎也就更粘着南宫碧落,连姐姐都放在一边。 南宫碧落觉着这孩子应该是把她当成了母亲,该说自己演技好,还是真就和他母亲有些相似?南宫捕头不禁笑了起来,一旦进入了角色,她对着计栾也就越发喜爱起来。 等到了栾溪附近,看到计溪的时候,同时也看到一个男人在纠缠计溪,柔柔弱弱的计溪被男人抓着手腕不停挣扎也无法摆脱,反而那个男人不停说着什么,一会儿就强行抱住了计溪。 南宫碧落感觉计栾浑身都在抖,低头一看小子脸都是刷白的,她不禁想到头一晚的情景,也立马开口喊了一声:“溪儿。” 男人一惊,一抬头南宫碧落也认出了他。他是村长家儿子,名叫张春生。计溪也像获救一般,趁着张春生发愣时挣开,跑到了南宫碧落身边,缩在了南宫碧落身侧。 张春生被南宫碧落撞见欺负计溪也不慌张,他仿佛故意似的,从南宫碧落他们身前走过,还阴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吓得计溪又往南宫碧落身后缩了缩。而南宫碧落将计溪一护,迎上张春生目光,上下一打量,反叫张春生有些心虚起来。 张春生有些纳闷,被这外来的女人似笑非笑一打量,让他浑身都不舒服。在村子里几乎就是‘皇太子’的张春生不禁冷哼了一声,走了。 南宫碧落盯着他的背影思索起来,这时袖子被扯了扯就看到计溪那担忧害怕的样子。南宫碧落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走吧,我们回去。” 计溪神情安定下来,却是摇了头,她示意南宫碧落把篮子给她。南宫碧落照做,就看到计溪在溪边采摘起野菜来,摘满了一箩筐就在溪边打理。南宫碧落见状扶了一下头巾,也过去帮忙,计溪对她友好一笑,两人靠在一起,虽不至于说是母女,倒也像其乐融融的姐妹。 不多时,一旁玩耍的计栾就采摘来了一捧花给他姐姐,唯独摘下一朵送给南宫碧落,还用那小手指了指南宫碧落的发鬓。南宫碧落见状也就毫不扭捏地别在了发间,哪怕那朵玫红色的喇叭花着实有些不太好看,戴上倒也很接地气。 南宫碧落状似不经意往四周一扫,扫到明明离开却猫在一旁偷看的张春生,她不动声色。 南宫碧落对着水照了照,还不忘问一下计家姐弟:“好看吗?” 计溪摇头抿嘴偷笑,计栾狠狠点头竖大拇指,然后三人一起笑起来。 净水县城。 客栈里,风飘絮听得芙蓉打探回来的消息后表情难以形容。 “你说她跑到栾溪村当村妇、带孩子去了?” 也不怪风飘絮这样表述,就连将所见场景如实回禀的芙蓉也有些匪夷所思,那不是平日里的南宫捕头,绝对不是。但她也仅仅是在心里这样想着,风飘絮问话,她就点头。 第478页 风飘絮扶了下额,有时候她以为足够了解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却又会做出些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事情。“唉~知道她下落就好。村姑?呵,还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她调整好心情,复又问道:“芙蓉,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听大师姐的,去打探陈一刀的消息。发现陈一刀来此地后也没去过衙门,一直拿着幅画像在暗中查访,后来也住进了栾溪村,我便去寻那个栾溪村。花了些时候才找到那个深山村子,然后就看到了南宫捕头。” “画像?什么画像?” 芙蓉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道:“南宫昊天的画像。” 风飘絮果不其然神情一滞,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过来,“陈一刀很可能是来追查昊天公的死因,那么也有可能在调查浪沙影。可他住进栾溪村又是为什么?查探消息?南宫是否与陈一刀的想法一致呢?” 芙蓉难得听到风飘絮表露思虑,她问道:“大师姐我们是继续追查陈一刀,还是主动去找浪沙影?这个栾溪村别号鬼门关,背后的山就是鬼帮所在。要是最后都和浪沙影有关,那我们何不直接先找上浪沙影?” 风飘絮也没反驳芙蓉的提议,只是她仍然有顾虑,“话是如此,可信号已经挂出两天,是浪沙影真的潜伏深山消息不通,还是和我们一样在观望?若是观望又是在观望什么?一个浪沙影我还不至于怕,怕就怕连玄刚都知道浪沙影在这里,偏偏是我被派来,恐怕——” “大师姐是担心逍遥侯此举别有用心?” 风飘絮点头,“芙蓉,你这几日出入有无感觉被人盯上?” “暂未察觉,师姐妹们都还未入赣州境,静待号令。” “嗯,让她们继续待命。对了,南宫是孤身入的栾溪村,那么和她同行的涂大海呢?” “涂大海和王爷府的杨鹤平一起行动,但现在他们也只是在县城中无所事事一样闲逛,也没发现他们在那村庄附近埋下暗哨什么的,具体什么打算不得而知。” “杨鹤平。没发现?”风飘絮呢喃了一声,她沉吟了一下道:“芙蓉,你也不用再去盯梢那个山村,我们也按兵不动,盯紧杨鹤平他们。这里是浪沙影的地头,我们再怎么隐蔽,又怎么及得上在这里混迹多年的浪沙影。有杨鹤平他们当挡箭牌,无论是应对行尸楼的试探,还是暗中协助南宫他们都要方便得多。至于那片山真的太大了,借杨鹤平他们的手去查也无妨。” “是。”芙蓉应了声退下。 风飘絮又走向窗边。青天碧落,或许真如昊天公你所说真相总有人在追寻。 望你在天之灵保佑碧落,事事平安,逢凶化吉。 栾溪村。 南宫碧落坐在计家的门槛上看着流云飘动,那流动的痕迹是风的来处,天空总是广博的,现在天空还亮着,阴影就蜷缩在角落。 她有耐心等待着黑暗来临的时候。 回头看一看正在摆碗筷的计家姐弟,南宫碧落除了挂心陈一刀、父亲、鬼帮之事,也想知道这个山村到底有什么秘密。 到了夜里,如同之前一样,很早就入了睡。 南宫碧落拍哄着计栾一直耐心等到了子夜时分,屋外又响起了那阵异样,感觉是同一群人来到计家门外窥伺,南宫碧落不动声色,佯装睡去。然屋子里静悄悄,也不见有人潜入,不多时外面的脚步声就相继离去,听声有十几个人不止。 南宫碧落静待了许久,终于听不到一点动静,她便点了计栾的睡穴以保他能睡到大天亮,又用被子枕头弄了个形状假装她还在,再去计溪房里一看,计溪也睡得正熟,她便轻手轻脚从顶上天窗离开了屋子。 栾溪村的夜和别的山庄一样,只有明月的光照在村庄里,狗偶尔会一两声的叫。 南宫碧落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却远远看到村外有一队火光朝着一匹山上走去。南宫碧落顿时飞向树上,一路尾随了过去。 等她跟近一看,竟然是村长带着村里的男人扛着锄头、凿子、铲子,还有锹、镐头、扁担、箩筐等东西一路往山里走,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南宫碧落借着他们手里的火仔细看了一下,竟然发现村里男人几乎全部都在这里,却偏偏没有看到张春生。 南宫碧落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纵使她很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是当下她本能地往回赶,一路疾飞回计家,屋门大打开,她冲进屋里一看,计栾还昏睡着,计溪房内已经空无一人,被子滚在地上,床上的垫子也凌乱不已,显然挣扎过。 “糟了。”南宫碧落立马出门四处看,发现了一双明显是扛着重物的凌乱脚印,赶忙追了过去。 一路追出了村,沿着栾溪又奔跑了一阵,才在一片芦苇荡旁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溪儿,我对你是真心!一直都是!”张春生的声音从芦苇荡里传来,并伴随计溪惊慌失措地嘶哑哭声。 南宫碧落一下子冲进了芦苇丛,正好看到张春生压制着瘦弱的计溪,要去脱她裤子。计溪上身已经衣襟大开,不停啊啊哭喊、踢蹬。南宫碧落怒冲头顶,上前一把抓起张春生,顺势一脚踢中他的肚子,将他踢得有丈余远。 张春生重重摔在地上哀嚎不止,摔得是眼冒金星,头脑发懵。而南宫碧落已经蹲下将计溪抱进怀里,不停安慰:“没事了溪儿,没事了。” 第479页 计溪一边裹着衣服一边往南宫碧落怀里躲,屈辱、害怕,号啕大哭。 这时张春生也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南宫碧落有一些害怕,计溪看见他也害怕,南宫碧落抱着计溪瘦得膈人的身子,恨不得先撕了张春生。 “你会武功?”张春生估计也是被看得怕了,问了这句后就连滚带爬一溜烟没入了芦苇丛。 南宫碧落想要追上去教训他,哪知竟是计溪一把拉住她,哭喊道:“落姐姐不要!不要!” 南宫碧落一脸愕然,“溪儿你?” 计溪一边抽泣一边摇头,手还是紧紧抓着南宫碧落,“落姐姐,你快走吧,你会武功,还打了张春生,被村长知道不会放过你的。快走吧。” “溪儿你一直装哑吗?” 计溪仍然是摇头,仿佛有千苦百怨不得说,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南宫碧落顺势将她抱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溪儿,我走不得,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乖,没事了。” “啊——落姐姐——啊——”计溪埋在南宫碧落怀里像要把委屈全部都哭出来。 南宫碧落一边轻拍哭泣的计溪,一边看着张春生逃跑的方向眯了眼。 走?现在秘密才刚冒了头。 她还就等着张春生把她会武功的事告诉他那村长老爹。 第163章 南宫碧落陪着受惊的计溪回到了家里,计溪只顾着抽噎,南宫碧落也就没有急着询问。她一边为计溪顺着后背,一边在思索,越是接近真相越要有耐心。 这一坐就是天微亮,计栾起身没有看到南宫碧落,揉着眼睛找到了计溪房里,小子看到他姐一下子就瞪了眼。即使计溪看到他的时候很快别头擦掉了眼泪,但计栾还是知道他姐哭了,几步跑过去就扑在了他姐的膝头,眼巴巴地看着。 计溪只好吸了吸鼻子将计栾抱进怀里,南宫碧落也摸了一下计栾的头,耳朵灵敏的她听到了脚步声。 不一会儿计家的门就被推开,有人粗鲁喊道:“小哑巴出来,村长叫你!” 南宫碧落感觉得到计家姐弟的害怕,她轻声道:“别怕,我们一起去。” 南宫碧落一左一右宛如携儿带女带着他们姐弟出去,迎面遇上了已经闯进来的村里人,壮实的庄稼汉被南宫碧落盯着一看,竟忍不住随着南宫碧落的前进一步步后退了出去。 他抬手指着南宫碧落,以期望找回点底气,“苏落,村长也找你。” 南宫碧落轻轻一笑,“这不是出来了吗?溪儿你先去换身衣服,我们再去。” 那汉子左右一看,都已经退到了屋子外面,他脑门一热腮帮子一鼓,虎声虎气道:“快点!” 南宫碧落眉梢挑了挑,等计溪换了衣裳,就护着计家姐弟跟上早就不耐烦的传话人。等到了村中最舒适的一间屋子,南宫碧落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土皇帝’的家。 一进去就有不少人等在里面,有男有女,看男人们鞋底果然是进过山。 而这间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板村屋里面倒也是宽敞,十多个人都坐得下不说,地板上还垫了皮草,墙上挂着猎弓、牛角等饰品,最主要还有一把捕门铁尺摆在一张供桌上,用红漆木架支着,南宫碧落不动声色记在心里。 从穿堂的空隙看过去,后面还有屋舍,中间还是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露出一个灶台一样的东西,经南宫碧落推测有点像打铁冶炼的台子。那台子计家也有,经南宫碧落暗中观察,发现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这有点儿意思。 她感觉得到一进去,那一道道目光就刷刷刺在了身上,身边的计家姐弟都有些害怕,计栾好些还知道上前一点挡着南宫碧落和他姐,计溪则缩到了南宫碧落身后。南宫碧落被计家姐弟夹在中间首先迎上村长张德那对精而深的小眼,然后角落里张春生吊着手,也一脸阴狠地盯着南宫碧落。 “村长要见我们,既然我们人已经来了,你有话不妨开门见山说吧。我正好也有事想问。”南宫碧落先发制人。 张德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今天的苏落和最初那个逃命的女人有了些微的差别,不过看了看周围的村民,他掌心晃了下按在地上的拐杖就问道:“苏落,你会武功?” “我没说过我不会武功,我一个女人没点武功底子怎么可能从那群抢匪手下逃掉?我并不打算隐瞒,只是自从我住进溪儿小栾家里,村里人好像就有些故意避着我一样,我又如何有机会告诉你们?” 张德和村民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南宫碧落又接着道:“不过既然村长已经知道我会武功,那么想必应该是从令郎口中得知。那你可知昨晚令郎夜袭计家,掳走溪儿,意图不轨?” 在场当即有人冷嘲热讽起张春生来:“哟,提亲不成还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村长可别欺负计家无大人啊。” 张德瞪了那挑事的瘦子一眼,也恨了自家儿子一眼,张春生摸着昨晚摔断的手脸狰狞了一下,低下了头闷声不响。 南宫碧落将他们一个个神情看得分明,还不忘添一把油说道:“我生平最恨这种欺负弱小的事,就算村长帮过我,我也要为溪儿讨一个公道!令郎那龌龊之举该怎么算?这两个孩子我喜欢得紧,你们要真是欺负他们无父无母,我就算得罪了栾溪村,也会把他们带走。” 第480页 “好大的口气。”之前去叫他们的庄稼汉出了声,人多势众他也有了底气。 南宫碧落冷笑一声,抬手一挥无端刮起了一阵罡风不说,还顺势将铁尺隔空吸了过来,握住之时已经看到了铁尺上刻的‘陈’字。 她将铁尺一横,将身前保护者一样的小计栾往回一按一圈,看着众人道:“恕我直言,我早年也是横行江湖的铁娘子。此次落难,要不是抢匪卑鄙,用亡夫相要挟,我还真就不怕他们。我感激村民对我仗义帮助,但我也真心疼爱这两个孩子,我们江湖人有一说一,谁敢欺负他们姐弟就是和我过不去。” 村里人哪里见过隔空取物的阵仗,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妇女倒也一时有些害怕。张德那一转,继而笑呵呵道:“呵呵苏女侠,我看得出你真心疼爱计家姐弟,说来此事本就是春生不对,我们也不是想要欺负他们,只是——唉!春生年少气盛,他现在也摔断了手,我一定严加管教他,绝对不会让他再做这种糊涂事,他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畜生行径。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看能不能放过他?” 南宫碧落轻飘飘地看了张春生一眼,“我说了不算,得看溪儿。溪儿?” 计溪还是有些惧怕,好在南宫碧落在身旁,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南宫碧落也顺势看了一眼,柔声道:“别怕,你就点头或摇头。只要你一摇头,我就再去卸那张春生一条胳膊为你出气。” 张德脸色一下不太好看,但奈何已经见过南宫碧落功夫知道惹不起,只能皱着那张老脸维持微笑。计溪的目光与张德一对,浑身一个激灵,缓缓点了头,这也让张德松了一口气。 南宫碧落皱了眉,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抬头轻轻摸了摸计溪的头,然后对张德道:“好吧,既然溪儿都不计较,我也就无话可说。村长,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叨扰了贵村也该离开。我请村长同意我带走溪儿和小栾,这两日相处我实在不忍心他们再孤苦下去,当然我也会留下酬金以表达对贵村帮助我的感谢。” 这样说着南宫碧落也走过去将铁尺放在了桌上,计家兄妹就牢牢跟着南宫碧落半步都不愿意离开。南宫碧落将铁尺放下后,紧接着道:“还请村长告诉我怎么去城镇。” 张德仰头看着一脸朴实正直的女人,沉默了片刻,笑道:“能帮苏女侠是机缘巧合,酬金感谢就用不着了。只不过你要带走计溪他们,这——” 南宫碧落耐心等着,张德却又忽然哀叹一声,道:“唉~让计家姐弟和苏女侠你走也是条出路,毕竟这栾溪村就立在鬼门关上,真真不是人待的地。要是可能,我想有人能将村里孩子都带走。” 张德神情凄苦起来,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南宫碧落看在眼里,但面上还是关切道:“此话怎讲啊?带走所有孩子、鬼门关?莫非这栾溪村还有吃人鬼怪不成?” 村人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只见张德抬手倒了一杯茶,指着自己对面座位道:“苏女侠请坐。且听我与你慢慢道来。” 南宫碧落依言坐下后,张德再度唉声叹气,将鬼门关缘由讲了出来:“其实栾溪村以前也是个清幽和谐的世外桃源之地,村人虽久居山林,但也自给自足,小有富庶。可自打九年前来了一帮妖里妖怪的江湖人后,栾溪村的一切就变了。” “哦?是些什么人?”南宫碧落明知故问。 “唉,他们自号猛鬼第一帮,占了栾溪村后那匹山,神通广大到连官府都不敢惹他们。非但是烧杀抢掠,还总喜欢掳走孩童,有传言他们将孩童都吃下了肚。整个净水县乃至赣州府都得按时按点为他们送祭品,不然就是一场大屠杀啊。栾溪村挨着他们最近,因为我们没有被屠村就说我们村是鬼门关,可谁知道我们一直都处在他们的奴役之下。” 南宫碧落:“那你们为何不离开这种鬼地方?” “我们难道不想离开吗?是根本不敢。”张德气得连连杵了好几下拐杖,他拿起了那支铁尺,然后起了身,“苏女侠你和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敢。” “村长?”村人有些惊讶,几乎同时起身喊了一声张德。 张德摇了摇头,招呼着南宫碧落跟上来,“苏女侠请。” 村人就不再说什么,先后跟着张德先出了屋,南宫碧落感觉到了手被计溪扯了扯,计溪微微摇着头,神情似乎说着让南宫碧落不要跟上去。 南宫碧落微笑,还是紧跟了上去。计溪咬唇,神情复杂,她牵上计栾也追了上去。 张德带着南宫碧落从村侧面上了昨晚的那匹山,现在天已经大亮,山上有层很薄的雾,给人一种很阴森的感觉。南宫碧落一路随着张德他们到了山的深处,还没有看到前方究竟有何物,先是一股很难闻的味道窜入了鼻子。 这种味道南宫碧落并不陌生,是尸臭。 莫非前面是什么乱坟岗不成?她这样想着。 但当她真的看到了尸臭来源地时,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南宫碧落还是不禁头皮发麻。 这山中的一处低洼平野哪里是乱坟岗,分明是万尸坑。而且小方块似的,密密麻麻一直往更深处延伸,前面的土坑有些填了土,还被山间野狗刨出了几块骨头,后头有很多就是裸露在外头,有些是腐尸,有些是白骨。南宫碧落从细看,骨骼都不算大,从腐尸来推断,多数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尸体,成堆,无数。 第481页 计溪远远躲在后面,用手蒙住了计栾的眼。 “这——”南宫碧落看向张德,希望他解惑。 “这些都是鬼帮不定期送下来的尸体,全部让我们来处理,九年来已经不下万具,都是些少年少女,最小的才四五岁。更过分的是近一年他们还让我们拆骨拨肉,挑选出好看的骨头打磨装饰。我们敢逃吗?连那三千官兵都是我们埋的,逃了也许下一个埋在这片山里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栾溪村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翳,不知是麻木还是悲痛,总之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南宫碧落是真气愤!人命可贵,何况这些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张德将南宫碧落神情看在眼里,道:“苏女侠你带走溪儿他们吧,虽然栾溪村人口鬼帮都有记录,但只是两个人的话,我说他们被野狼咬死,再拿两具半腐的尸体假装或者说他们失足掉下悬崖都可以,能离开炼狱一个就离开一个。你带他们走吧。” 南宫碧落尚且还在为眼前的事惊怒中,听见张德的话她反而又冷静了下来,张德改口还真是够快。 她知道张德是有意下着什么套就是要看她气愤,便也表露气愤道:“不行!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穷凶极恶的一帮人,村长你们对我有恩,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凭我苏落当年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和我夫家的人脉钱势,不信找不来人铲除这帮人间活鬼!” “嘘——”张德突然谨慎起来,他战战兢兢看了看周围,“苏女侠你小声点,要是被鬼帮听到,你这不是为我们抱不平,是为我们招祸。他们本事大着,一般人根本就动不了他们。你以为这么多年没有人探入栾溪村打探他们吗?根本没有用,就在前段时间,有个威武不凡的男人也来过村子探听鬼帮,但是呵——” 张德苦笑摇了摇头,他将刚才拿在手里的铁尺横在南宫碧落面前,“就只剩下这个铁尺了,鬼帮的手段极其残忍,他死前的惨状,唉!我都不愿意再说。” 南宫碧落听得此不禁拿起了铁尺,陈伯伯还真是惨死鬼帮手下。他一定也是看到这幅场景了吧。 她心中悲痛非常,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她翻转着铁尺端详,故意道:“这人倒是位义士,不过也太莽撞了吧。换做我肯定不会孤身抗衡鬼帮,一定会想办法纠结人马荡平那些人。” 张德额头的皱纹抬了抬,他忍不住追问道:“说了这么多,都没有好好问过苏女侠来历?你真的不怕鬼帮?他们那帮子活鬼造的孽可就在你眼前,而且他们远比我形容的可怕,你——真的能对付他们?” “不敢说十拿九稳,但也敢说八成以上把握。我苏落一向义字走江湖,能人异士认识不少,不过——”南宫碧落为难起来,“召集人马需要些时间。” 张德一听便叹了气,“唉~之前那个姓陈的男人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人还没召集来他就已经遇害。我看苏女侠也不要管这件事,趁现在鬼帮还没有发现你,赶紧带着计溪他们走。” “不行。”南宫碧落摇头,“我家大业大,夫君虽遇难但一向都是由我在打理一切,拼我全力不信除不掉这个鬼帮,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张德立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南宫碧落见状,眼珠一转,突地转了话锋:“不对呀。村长若是你们一直都在鬼帮监视下,那我应该也跑不了啊,更何况带走溪儿他们?我可是发觉计家屋外总会有很多脚印,头天发现的时候还让我毛骨悚然了一阵,莫不是就是那鬼帮已经盯上了我?” 张德神情一讶,继而又意料之中的镇定下来,“果然你们习武之人都非常敏锐。其实那不是鬼帮盯着你,是我们不太放心你的身份,偷偷观察你。我们也怕你是鬼帮的探子,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们让孩子们出逃的计划可能就功亏一篑。” “出逃计划?” 张德再度压低了声音,“其实鬼帮留着我们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利用我们帮他们开采铁矿、金矿,还有冶炼。” 南宫碧落联想昨晚看到的工具和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冶炼台也不惊讶,只是认真看着张德,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 张德也继续道:“我们想借着挖矿之便,挖出一条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孩子们逃跑,但又恐于鬼帮会不定时下来查村,所以一直都是秘密进行。如今暗道都快挖好,我们更得小心谨慎,而且我们也不敢轻易尝试,我们大人走不走得了无所谓,孩子必须离开。至少也是一个可以保护孩子先安全离开,再回来帮我们报仇的人。可这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我们也需要一个救世主啊。本以为之前那陈姓壮士就是我们要等的人,哪知还是没能逃脱鬼帮的毒手。” 张德叹息道:“也怪他运气不好,热心想要帮我们却先遇上了鬼帮的人,落得个死于非命,我留着这把铁尺也是为了能铭记他的义举。” 南宫碧落闻言也是一叹,摸着手中铁尺一脸钦佩,“既然先前已经有义士舍身取义,我受到村子恩惠就更不能甩手离开。” 张德不禁杵了下拐杖,“苏女侠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早点离开,免得白白丢了命。” 这时一直躲在后面的计溪也走上前来,计栾被一名妇人环着也蒙着他的眼睛,这样的场景的确不忍让一个孩子看到。计溪上前也对南宫碧落点点头,她指了指村长比划的意思也是让南宫碧落快点离开。 第482页 南宫碧落却没有听从,将计溪拉到身后,沉吟了一下对张德道:“村长我倒有个主意希望你听听。” “但说无妨。” “既然暗道已经快挖好,也有了之前那位陈义士留下的经验,我们大可以反过来监测鬼帮,只要我们能掌握他们的动向,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挖掘暗道,另一方面我也可以召集人手过来,我们做两手准备。” “嘶——这个,鬼帮的具体位置我们这么多年其实也没有摸清楚,而且你在村子里是生面孔要是他们先发现你,你就有危险。” “这个你可以放心,山林大也有大的好处,这么大片山,鬼帮能藏我就不能藏吗?你们放心,我的武功除非是鬼帮倾巢而出,否则要跑还是能跑的。现在最主要是摸清鬼帮位置,这样我就算不留下来直接去带人,人马带来后也可以径直杀入他们老巢。” “苏女侠说的办法那位陈义士也提出来了,他就是潜伏在山上太久没有找到鬼帮才先被鬼帮除去,你如果也要用此法,最多三天内必须在这片大山里找出鬼帮所在。久,则生变。我们能提供的仅是一个大概放向。” 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有大概方向?那三天,足够了。” 张德惊奇起来,这般自信从容倒真是让人有几分信服,他咬牙想了想既然苏落非不信邪要趟浑水,他也就让她试一试何妨,说不定真能除掉鬼帮这个梦魇,让栾溪村获得新生。 “好吧,我知道有处山洞可以藏身。你小心一点也可以躲上几天,稍后我再把粮食还有我们摸索出来的一些线索给你送去,若是你真能解救栾溪村,栾溪村上下感激不尽。” 张德这般说着就跪了下去,他一跪栾溪村所有人就是一跪,唯一还站着的就是计栾,他乖巧地自己蒙着眼,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南宫碧落赶紧扶起了张德,“村长使不得,有恩要还,有仇要报是我们走江湖的脾性,我定当竭尽全力。只是我藏到山洞的话,那溪儿他们姐弟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这两天计栾都和一起睡的,我怕他会不习惯。” “看来你真是把计栾当成了自己孩子,我也不是不愿意,但如果你想探查鬼帮,还是让村子里的人待在村里的好。” 南宫碧落有些犹豫,张德也耐心等着她思考,僵持中倒是计溪主动对南宫碧落点了头,示意留在村里无碍。 “好吧。溪儿你来,我有话给你说。”南宫碧落唤过计溪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趁机将从唐门顺来的暗器给了她让她自保,然后就对张德道:“那告诉我藏身的山洞在哪里,事不宜迟我立即动身。” “好!”张德脸上露出了笑容,倒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希望南宫碧落能解救他们一样。 南宫碧落得了位置,将就着计栾母亲的衣服就去寻那个山洞,准备真的在那里住下,离开时手里的铁尺也没还给张德。 与此同时,在净水县城按兵不动的风飘絮也终于等到了浪沙影的人主动找上门。 “魅姬娘娘,老大让我来请娘娘上鬼山,以尽地主之谊。”来的是个不大的年轻人,板着脸机械一样说着话,但暗号和信物的确是行尸楼和浪沙影的。 终于先沉不住气了?还是先发制人? 风飘絮神情如常,当天只带了芙蓉就随着那使者上了那片迷雾笼罩的鬼山。 第164章 鬼山。 跟随浪沙影派来的使者登上一座深山,风飘絮倒真的觉得这名字起得十分贴切。枯枝烂叶埋人骨,雾隐兽瞳透绿光。 大白天林子里像把阳光隔绝在外一样,视野昏暗,不知道有多少冤魂不散。 浪沙影的老窝藏得很深,已经走了大半时辰连影都看不到。引路的年轻人也不说话,迷宫一样的林子他每一步都像是训练好的,像极了逍遥侯身边那堆机械一样的逍遥死侍。 念及逍遥侯,风飘絮也不再左顾右盼,瞥了一眼芙蓉,芙蓉对她细微地点了头,已经沿途做好了记号。 又是行走了大半天,像是兜转了大半的山,终于看到了一个山城。 山中之城,依军事城堡样板建。城门高约三丈有余,门匾无字,刻狰狞鬼面。城门上也没有岗哨,只见那引路年轻人走到城门前,在墙上一处壁台浮雕一转,沉重的石门就缓缓打开。 风飘絮二人被迎进了鬼城,一入鬼城就是一条长长的山道,有十架红牌坊式架子整齐地延伸排列,每个牌坊架上都刻有字,分别为十殿阎罗所居殿名:玄冥、普名、纣绝…… 一路走过牌坊架下,就像穿过了十所阎罗殿。等走过最后一架牌坊,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风飘絮二人就看到了一处石窟,洞口也是封了石门,刻的匾上写:冥府。引路人又在石壁上摸索了机关,石门打开,她们入了石窟就不见天光,只有石壁上延伸到深处的火光,引路人进去后还点了一盏白灯笼提着,他们向前走,身后的石门也关合上了。 风飘絮一路观察,单就现在他们走着的通道就是打磨改建过的机关箭廊,也难怪外面城墙上不设岗哨。 引路人那死气沉沉又提着灯笼的模样,颇有几分像黄泉引路人。一路上经过有不少岔道,没人引路很有可能迷路。从这所谓冥府石窟的构造和砖墙成色来看想必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打造。 第483页 这就让风飘絮更加好奇起来,浪沙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这样想着走了许久的通道也到底了,一间大殿呈现在眼前,大殿无名,也许就叫无名殿。风飘絮终于看到了人影,就守在大殿前,与引路人一样木然的神情,也都是年纪轻轻的模样。 守卫见人来,不用通传直接推开了封闭的殿门,刺耳的机关锯齿声让人心里有些烦躁。 “娘娘,请。”引路人毫无感情作了揖。 风飘絮就带着同样改了相貌的芙蓉走了进去,殿门几乎是在她们进去的一瞬间就轰然关上,殿内也漆黑一片,倏尔一阵女人古怪的笑声响起:“呵呵呵呵,魅姬娘娘大驾光临啊。” 话音一落,前头的黑暗里就点燃了火光。很小的一簇,照见了一个女人像皇帝一样地坐在大殿高台上,火光映在她那身红得像血的衣裳,再添几分森然。 红衣女人模样倒不丑,只是瘦得有些脱了相,年龄看起来三十往上,一股阴郁的邪气凝聚在印堂,七分像人三分像鬼。就连坐着的宝座都搭建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形状,活脱脱和她连在一起像一只八爪蜘蛛。 殿内也不止红衣女人一人,一点光的照射就让大殿里显得鬼影幢幢,风飘絮粗略判断了一下不下三十人,而且几张看得见的面孔涂着油彩,着实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鬼山鬼城鬼帮,氛围的营造倒是十足。换作别人可能会被震慑住,风飘絮二人被‘群鬼’包围却是不怵。 “浪沙影,久不见面,故弄玄虚,当年的水鬼还真成了阎罗?” “哈哈哈,不敢~在魅姬娘娘面前我最多算个孟婆,哪里敢称阎罗。” 红衣女人笑过之后就缓缓走下了台阶,本来只有一小簇的火光也因为她朝着风飘絮她们靠近一簇簇在大殿里面亮起来。 直到浪沙影走到风飘絮面前,石窟大殿终于明亮了许多。 风飘絮换了魅姬的脸,也就没戴面巾。 浪沙影迎上风飘絮不起波澜的眼睛,又瞥了一眼芙蓉,看见魅姬身边的陌生面孔不禁多看了几眼,笑道:“娘娘风采依旧呀,真是羡煞了我这种容颜逝去的人。不过身边怎么新换了人?之前那个丫头呢?” 风飘絮危险地眯了眼,却是笑道:“你不是一直与她不合吗,怎么还问起来了?” “啊~不合归不合,她的本事我还是佩服的。娘娘那些弟子里,就她最可能继承娘娘衣钵——魅尽天下、好色之徒。”浪沙影看着魅姬的脸,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接着恶狠狠道:“可惜心还不够硬。” 风飘絮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淡漠道:“人的心肠,总归硬不过鬼的。我来不是与你回忆旧事。论起旧事,你我也寒暄不到一起。” 说完风飘絮就朝着高台之上走去,浪沙影眼微眯明明藏着几分阴狠却偏偏笑得恭敬。 风飘絮走到了高台上,才发现所谓宝座是用人骨搭建,一根根细小脆弱,根本不是大人骨骼,风飘絮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偏偏浪沙影还在下面喊道:“那可是我的杰作,请娘娘入座。” 风飘絮不做理会,转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道:“浪沙影你可知本座所为何来?” 浪沙影呵了一声,红袖左右一招,就将分散在两边的人召集到了一起,齐齐跪下,道:“鬼帮上下恭迎魅姬娘娘视察。” 风飘絮头微侧了一下,心下警惕起来。“你已经收到风声?” “我知道瞒不过娘娘,我的确收到了风声,不过侯爷怀疑我的忠心根本是无稽之谈。娘娘尽管查,浪沙影绝对配合。” 风飘絮冷笑:“你的忠心?” 浪沙影规规矩矩跪在下方并不抬头。风飘絮暂时收起了对她的杀意,道:“好了起来吧,还不带我熟悉熟悉你的地盘?” “呵呵。”浪沙影站了起来,“娘娘请。” 风飘絮随着浪沙影开始摸索起这片鬼蜮,别看这鬼帮深处深山古堡,地界真的不小。 这里说是神秘吃人的鬼帮,不如说这是行尸楼的一个秘密基地。专门为行尸楼培养新的杀手和死士。行尸楼人员庞大,除了收留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也需要自己栽培人员,像玄刚就是出自这样的基地。 成千上百个孩子,最后真正能活下来的不到十个,他们每天接受的都是互相厮杀,学习的都是怎么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为了活下去就算是吃人甚至是吃自己都可以。他们并非不懂人的七情六欲,但被灌输的都是扭曲的情感,唯一要牢牢记住的就是不要把自己当人。 逍遥侯把人当成工具,浪沙影为他制造工具。好比现在,新培养出来的五人站在面前,浪沙影让他们互相残杀。其中一个姑娘对一路互相扶持走过来的人下不去手,浪沙影二话不说斩断那姑娘五指后还赏赐给了她的手下凌辱。 “真是个混账东西,屡教不改就是废物!早就说过像这种十五六的不用花太多心思,小的更容易教。她,给你们了。事后要是活着就把她送去乞儿那一批继续调教,死了就按老方式处理。”浪沙影一边对属下说着一边抹下溅到脸上的血,擦在那女孩头发上。 “让娘娘见笑。上一批培养的苗子已经送出去,州府的新‘祭品’还没送来,留在鬼帮里的只剩下这几个次货。要不然也能让娘娘指点指点我们调教的手段,看看我这儿和以前娘娘那儿比起来怎么样?侯爷可是夸赞我送去的人非常听话,心也够狠。”浪沙影仿佛故意炫耀一般对风飘絮回禀。 第484页 风飘絮和芙蓉虽然对这样的事并不陌生,但每每见到都无法克制内心的激荡。尤其是当那女孩凄厉的嘶喊传来时,她们几乎要浑身发抖。 同为女人,她们不明白为什么浪沙影可以做到如此丧尽天良! 风飘絮定住心,再见浪沙影,这个女人比以前更加心狠手辣。她冷嘲道:“人的培养手段和鬼也是比不上的。” “呵呵呵。”浪沙影仿佛将这话当成了赞美,继续带着魅姬在鬼城里参观。 如浪沙影所说鬼城里剩下的都是她的人,做的也与风飘絮以前经历过的事大同小异,只是更加残忍而已。但风飘絮觉得浪沙影还有事情隐瞒。 风飘絮不动声色,直接在鬼城里住了下来。 自从英雄大会逍遥侯得到了他要的东西后,风飘絮就对逍遥侯的身份就有了追查方向,现在需要更多的线索佐证。浪沙影有事隐瞒,无论是不是逍遥侯的试探,都有可能露出逍遥侯马脚。 房间内,风飘絮小声对芙蓉道:“碧落现在就在那栾溪村,什么时候查到这里还不知道,你做事的时候小心一点。我要弄清楚浪沙影这个鬼地方还藏了什么。” 这边风飘絮要调查浪沙影,那边南宫碧落也住进栾溪村后山的隐秘山洞,得到了一份查探鬼帮的粗略地图。 “苏女侠这是村长要我带给你的,如果你还需什么我再去村子里给你拿。不过村长要我提醒你,你只有三天。”来送东西就是嘲讽张春生的瘦子,叫瘦猴儿。他将口粮和水放下就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先道了谢,然后问道:“猴儿兄弟我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告诉我,我走后村长他们有没有为难计家姐弟?” 瘦猴儿笑了笑,“没有。我们还指望你帮我们脱离苦海,计家兄妹也是自己人,村长分得清楚轻重。” “那就好。”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我没什么需要的了,你就先回村吧,免得被人发现。” “好。苏女侠你也吃点干粮,有力气才能好好对付那帮活鬼。” 南宫碧落看了粮食一眼,笑着点了头,瘦猴儿便离开了山洞。等他离开后,南宫碧落解开装干粮的口袋看了看又盖上,随后把竹筒里的水也给倒了。 她拿出陈一刀的铁尺看了看叹息过后,才展开那幅地图看起来。地图过于简单,却好过没有,何况有些标志性的地方还是有标明。 南宫碧落将地图收好,起身出了山洞。到了洞外很快就发现了潜伏在外面观察的瘦猴儿,南宫碧落不予理会,她朝着地图上标明的方向走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村民在暗中观察她。 直到她真的进入了那匹鬼帮藏匿的山,那些人才探头出来,返回了村子。当他们都现身回去后,明明进入林子的南宫碧落却又从一株树上飞了下来,反而跟在他们后面回了村。 栾溪村,张德家。 张德:“你们亲眼看见她进那山了?” 瘦猴儿:“当然,我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她上山去了,还看到山上有鸟惊起来。” 张德叹息:“好吧。说明她至少没骗我们,真心想要帮我们。不过我总觉得苏落不简单。” 瘦猴儿:“村长,你如果不放心就把计家那两个小哑巴给扣下来。” “计溪计栾?”张德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 瘦猴儿耸了肩,然后又神神秘秘小声问道:“村长我问你个事,你是希望苏落成功,还是失败?” 哪知张德一巴掌就给他扇了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当然更希望她成功。滚。” 瘦猴儿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其他村民也陆陆续续离开,栾溪村一切如常。南宫碧落也悄悄从张德家离开,她去计家看了一眼,计溪计栾都好好的。计溪能笑了,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兮兮,她观察了一下他们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在监视。 南宫碧落放了心,这一次才真正上了鬼山。 鬼山无路,南宫碧落循着地图标记感觉转了很久也无果,还差点因为迷雾踩到一悬崖,悬崖就在雾浓的地方。可能是到了山的边缘,与另一座山隔了十几丈远,飞过去倒也能飞过去,就是需要借力,还要轻功很好才行。 南宫碧落看了几眼悬崖下方,深不见底,地势险要,鬼帮不太可能在下面,她也就没继续留在那里。 在山上找得久了,南宫碧落也有些口渴肚饿,她飞到树上找了几颗山果解渴果腹,一边吃一边研究着地图。正当这时她看到林中有个人影,她眼睛一亮,立马跟了上去。 风飘絮让芙蓉小心谨慎,芙蓉是小心了,可还是被南宫碧落给盯上。芙蓉在林中做好记号,估计着不能在外面久待就准备往回走。 南宫碧落当即跟上去,哪知还没有跟到鬼帮所在,暗处的南宫碧落忽然心头一寒,手里的山果顺势朝身侧一掷,山果就不偏不倚被一柄软剑刺穿。 随后她与一个黑影也连对了两三招,发生太快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最后对接一掌,双方都被往后推,藏不住身形,双双现了身。 芙蓉这才反应过来被人跟踪,却愣怔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南宫碧落也有些惊讶,她看着那张在英雄大会上见过的脸,脱口叫道:“魅姬前辈!” ‘魅姬’同时也在打量她。 第165章 第485页 风飘絮本是暗中跟在芙蓉后,看一看浪沙影会不会派人跟着芙蓉。没想到她‘黄雀在后’没有捕到螳螂,倒是一剑刺出了南宫碧落。 碎花白点麻布衣,头缠方巾手挽袖,充满着与大地打交道的质朴,乍一看还真是一名贤惠勤劳的农妇。 风飘絮上下打量了南宫碧落好几眼,嘴角拉紧,垂眸抬起剑将那个穿透的山果从剑上褪了下来,态度一如英雄大会时对别人都爱搭不理的清冷。 南宫碧落却敏锐地低头扫了扫自己的村姑打扮,然后试探问道:“前辈是在笑吗?” 原本还紧张的芙蓉听到南宫碧落的话也渐渐回过神来,她尽量不去瞄乔装过后的南宫碧落,恭敬地走到了风飘絮的旁边。 风飘絮此时也抬眸,举起果子又一扔,似笑非笑道:“南宫碧落你好兴致啊。” 南宫碧落嘴角一弯,正了正头巾,“兴致谈不上,只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能够在这里再遇前辈。” 风飘絮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继而目光一厉正色道:“我看是冤家路窄。说,你来此的目的?” 变脸还真快,阴晴不定。南宫碧落这般想着,却是反问道:“那前辈又为何在此?” 风飘絮深知和南宫碧落交流得越久就越容易落入南宫碧落的圈套,索性手中软剑一抖,对身旁芙蓉道:“动手。” 芙蓉一怔,风飘絮却已经一剑向南宫碧落刺去,直接动起手来。 南宫碧落虽早已见识过魅姬的果断,但她还是有些惊讶,一边躲着魅姬刺来剑,一边急道:“前辈莫动手!我、” 风飘絮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剑刃几乎贴着南宫碧落发边刺出。南宫碧落侧身躲过,在下一剑横过来之前,她从后腰拿出了捕门铁尺,拦住了魅姬的剑。 铁尺上带着一些磁性,如同粘住了剑,南宫碧落连粘带压,将魅姬手中剑暂时扣住,身子一侧胳膊一夹别住了魅姬的手,肩膀也和魅姬肩膀撞到了一起。冷香入鼻,南宫碧落急道:“我并不想与前辈为敌。前辈先听、” 风飘絮仍是不给南宫碧落机会,被压制的手臂胳膊肘往外一抬就将南宫碧落身子顶开,她将剑一撤,另一手也顺势给了南宫碧落一掌。 南宫碧落来不及对掌,只能以肩胛硬挨了一下,身子被倒推出去好些距离。她站稳身子当下只能暗自庆幸一穿了金蚕宝甲,二魅姬出掌没用全力。不过即便如此她肩膀也是一痛,更来不及揉一下,一旁又刺来一柄剑。 芙蓉也加进了战局,她跟在风飘絮身边多年,怎么会不清楚风飘絮的用意,风飘絮是想要在鬼帮发现前,先逼走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一招折云八卦推掌错开了刺来的剑,与芙蓉打了起来。风飘絮在一旁观察了一下,眼珠左右一动后,立即与芙蓉联起手来攻击南宫。 南宫碧落被夹击左躲右闪,以一敌二渐感吃力,无奈中她将右手铁尺在掌心一旋,弯腰挡在后背,拦住魅姬二人劈剑砍下来的同时也将铁尺换到了左手。这时她脚下一蹬,整个人也腾空而起,身子凌空旋转中,她也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一尺一剑,大开大合,竟也硬生生扛住了夹击。 南宫碧落这些年行走江湖时常会遇上被围攻的情形,正如曲水说过她家小姐左右手一样灵活,凭借这个本事,南宫碧落一心二用,双手使着不同的武功路数,也打了魅姬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铁尺抵住芙蓉正胸口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风飘絮的软剑也被南宫碧落的软剑缠住。 南宫碧落扯住手中剑,微微气喘。风飘絮几次想扯开缠在一起的剑都被南宫碧落控在剑上的内力阻止,也就暂时僵持。 “功夫又进步了。”风飘絮的嘴角不自禁微扬,赞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南宫碧落一怔,继而也平复了呼吸笑起来,“过奖。前辈,打打杀杀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有话我们好好说,我有很多事想请前辈解惑。” 风飘絮却在这时运起了摧心掌,她双眼危险一眯,冷道:“现在情况,多说无益。” 南宫碧落警觉到了什么,她瞥了一眼摧心掌,赶忙撤了内力,分开缠在一起的剑,脚下拧了几圈,以魅姬为圆心躲避起了摧心掌。 风飘絮一连轰出五六掌,都被南宫碧落躲开,连一旁的芙蓉也在慌忙中往地上一扑一滚躲到了树后,差点被波及。这一次风飘絮显然没有留情面,掌风如奔雷惊涛,直汹涌至几丈开外,周围尘土飞扬。 南宫碧落毫发无伤,却听得暗处一声惨叫。 飞尘中,风飘絮又对着南宫碧落掷出好几枚梅花钉暗器,也被南宫碧落手中的铁尺和软剑一一格挡开来,被挡掉的梅花钉不偏不移又打死两个藏在暗处的人。 芙蓉一看,死的不是浪沙影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属下又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跟了过来。此时也听到一阵脚步声,似乎有更多的人赶来。 远远看到浪沙影那身鲜红的衣裳,南宫碧落尚且还看不清浪沙影的样子,风飘絮又抖剑朝南宫碧落刺去。 南宫碧落耳朵一动,回身与她对接了两三剑招,就向后一撤,飞身而走。 等浪沙影带着一大批人追到风飘絮身旁,就只远远看到南宫碧落没影。 “追!”浪沙影仍然让手下追赶而去,她自己留下来狐疑地看了一眼风飘絮和芙蓉,然后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第486页 风飘絮瞥了几个死人一眼,讥讽道:“呵,你倒来得及时。” 浪沙影赔笑道:“我还不是怕娘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无法向侯爷交代。” “你这话说的,莫非我会出什么事?” 浪沙影被问得一噎,只好转而道:“娘娘,刚才那是什么人?使软剑能与娘娘剑招相衡,路子也相似,莫不是你以前带在身边那丫头吧。她叛变了?” 风飘絮神情倏尔冷漠起来,她上下打量着浪沙影寒声道:“她又不是你怎么会背叛我。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还想问你那是什么人?莫非上次没有害到我这次要除掉我?” 浪沙影嘴角一僵,眼里也闪过一丝狠色,不过还是恭敬道:“娘娘这是什么话,当时我也是被逼无奈,何况那时我也是在帮娘娘,否则娘娘不是就要与心上人兵刃相见了吗?死一个南宫昊天也算向侯爷交差。娘娘还要记恨我吗?” 风飘絮心里愤恨,面上却冷淡,“你还是先抓到那个逃跑的人吧,这么多年别只有嘴皮子见长。要是出了纰漏,侯爷怪罪下来,我是否记恨你还重要吗?” 浪沙影露出狠笑,“是。娘娘放心,在这片山上就是大罗金仙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娘娘,我护送你回去。” 风飘絮轻飘飘地看了浪沙影一眼,转身就走。浪沙影原地看着她和芙蓉的背影,手捏成了拳,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们。 这时追击南宫碧落的人也回来,“老大,被那女人跑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跑了?不中用的东西。”浪沙影吓了她手下一眼,也渐渐平息了怒火。“魅姬这该死的女人还是那么难对付。鬼判官,你召集人手去搜那个女人,看她那身打扮,去山下的栾溪村问一问。至于我们的魅姬娘娘——哼!侯爷那边有来信吗?” 叫鬼判官的胖子拿出了一个小竹筒,浪沙影打开展信一看,仿佛心情大好地笑起来。“哈哈,南宫碧落?莫非是那南宫昊天的女儿要来查我们?这就有意思了。” 她将看完的心在手心碾碎,看着风飘絮离开的方向恶狠狠道:“魅姬,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鬼判官打了个哆嗦,浪沙影回头看他一眼,一巴掌甩了过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那个逃跑的人!” 鬼判官立刻带着人离开,浪沙影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真是一群废物。不过——刚才与魅姬交手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南宫碧落?侯爷要我留心魅姬对南宫碧落的态度是为什么?” 浪沙影沉思起来,瞥到几具死尸,她对这帮没用的手下又来了气,跟踪个人都能把自己给搭进去,死了也是活该。 这般想着,浪沙影拂袖而去。 栾溪村。 南宫碧落甩掉鬼帮的人后本来想去那个藏身的山洞,但想了想她还是去了栾溪村,一来她怕鬼帮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栾溪村对村民下手,二来也看一看栾溪村是不是与鬼帮勾结迫害人命。 果然没多久鬼帮的人就找上了栾溪村,一番逼问后吓得全村村民磕头跪拜,张德把头都磕破了,还拿出一袋黄金给那个鬼帮小头目,才让鬼帮撤离。不过他并没有说出苏落这个人,村民也一致统一没有说出有外人住过栾溪村的事。 南宫碧落观察过后就离开了栾溪村,她想了想还是回了那个山洞处,只不过没有进去,而是藏在了外面树上。 看来栾溪村还真是长期处在鬼帮的压迫之下,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很奇怪。陈伯伯真的是被鬼帮杀害的吗?可为什么不像鬼帮抛弃的尸体一样处理到尸坑里,而是丢在了村外面被涂大海捡到?还是说陈伯伯发现了什么才引来的杀身之祸?溪儿为什么要装哑?计家是外来进入栾溪村居住的人,姓计?会不会是哪位隐居的高人?死因又是什么? 还有——魅姬。 她来鬼帮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碧落整理着思绪,还不忘揉了揉被魅姬打到的肩膀,“真疼啊。” 等到入了夜,也没见到有鬼帮的人前来搜查,南宫碧落准备在树上将就一晚,然后与杨鹤平他们通一下信,再去鬼山上搜一搜。 刚要闭眼休息就听到了脚步声,往下一看就看到了鬼鬼祟祟来山洞的计溪,南宫碧落疑惑起来。 她翻身下了地,看着计溪还要往山洞里走,她不得不出声道:“溪儿。” 计溪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南宫碧落才松了一口气,“落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没事。”南宫碧落笑起来,她将计溪带到了隐蔽处,“溪儿你怎么会来找我?小栾呢?” “栾儿已经休息了。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真的有把握对付鬼帮吗?” 尽管计溪掩饰得很好,南宫碧落还是看出了她提到计栾时的不自然。“溪儿,是你想问?还是别人想问?小栾是不是被扣下了?” 计溪一讶,眼前的苏落忽然有些陌生,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恐惧。她叹息着摇头,“小栾没事。我也只是怕你有事才来看一眼。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了。落姐姐,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计溪往回走,却不想南宫碧落叫住了她。 “溪儿,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 计溪转过了身,随着南宫碧落向她靠近,她的神情也开始紧张起来。严肃的苏落让她有一种压迫感。但当苏落走到面前,却又是那温柔的神情。 第487页 “溪儿,告诉我,你为什么装哑?” 计溪神情复杂起来,她仿佛在犹豫,许久后她还是在‘苏落’不急不躁的注视下松了口。 “落姐姐,我们坐下慢慢说吧。” “好。” 南宫碧落专心听了计溪的讲述,听完后她更加坚定想要找出鬼帮所在,天亮后她又潜入了鬼山。 第166章 十八年前,栾溪村只是个贫困的小山村而已。地处深山与外界交流闭塞,就连采买交换都是定时定点由村长到乡镇去办,村风排外,难以接受外人。而计溪的父亲名叫计笑天,多年前是江湖上冶铁名匠,善打造神兵利器,也是寻矿掘金的佼佼者。计笑天虽不会武功,但人在江湖,又怎么会得到太平?为了躲避仇家,计笑天携同妻子来到了栾溪村避居。 当时的计笑天可是跪求了村民七天七夜,最后才打动老村长让他们夫妻二人定居栾溪村。入住了栾溪村的计笑天夫妇也是受到了村人不少排挤,搭屋建舍无人帮忙,求人借物也无人理会,唯有老村长对他们还比较友善,施以援手。 要说计笑天好歹也是名门之后,非要定居栾溪村,无非是看中了栾溪村的风水,善掘矿的他察觉这里可能有丰富的矿产,他虽有隐居之心却放不下对锻造的热爱,把所有热情都投掷到上面。 天不负技痴者,计笑天找到了金矿和铁矿,在院子里造了冶炼台打铁炼金,用打造的铁器交托给村长,换取生活必需品,与妻子也算生活平静,与村人关系仍然不亲不热,也算相安无事,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但人总是会眼红和贪心的。计溪出生后,计笑天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条件就拿出掘金所得,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提议老村长要求计笑天把门道教授,计笑天感念老村长的收留,也不吝啬传教技艺,便将一身本事相授,村民人人打铁掘金。 就在栾溪村刚发展起来还没来得及享有成果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江湖人,知道了栾溪村的秘密,要求栾溪村为他们打造铁器,并将掘金所得上供,那些人行事诡秘,经常会有尸体大批大批丢弃在山林里,绝非善类。老村长不愿意屈服,带着村人试图摆脱控制,但很快就病逝,张德成了新村长,胆小怕事选择依附,鬼帮对栾溪村的压迫就更加变本加厉,不过至少栾溪村苟活下来。 “本来若是一直都只是为鬼帮打造兵器和上供金银也没事,但后来鬼帮就让栾溪村帮忙处理起死尸。父亲不想刚出生的栾儿生活在这么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就打算带着我们离开,可当上了村长的德叔说什么都不让,毕竟技艺还不纯熟的村里人离不开父亲,也不敢放外来人口的父亲轻易离开。父亲和母亲就想办法准备偷偷出逃。” “出逃?”南宫碧落听到此接了话,“是挖暗道吗?” 计溪点了头,“可是还没有实施,父亲又改变了主意,他开始调查起鬼帮和张德来。” “为什么要调查张德?” “因为他觉得老村长死的蹊跷,鬼帮会发现栾溪村的秘密也很奇怪。老村长有感栾溪村的突然富庶会引来灾祸,一直都非常低调,不曾对外显露,偏偏鬼帮很快就得知,而且老村长也从没有想过让张德接任村长,老村长本来的打算是让父亲接任村长带着栾溪走出贫困封闭,但是他死了,父亲母亲为了调查这件事也死了,只剩下我和栾儿。” “你父亲怀疑鬼帮是张德招惹来的,老村长也是张德杀的?那你父母的死是不是张德做的?” 计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查证。爹娘都死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装哑,老老实实待在村子里,至少让张德知道我对他们是没有威胁的,后来因为张春生对我有好感,张德虽不同意,但村里人也因此没为难我们。苦是苦了点,我和栾儿好歹可以活下去。” 南宫碧落感念计溪忍辱负重一人带大计栾不易,她细细琢磨后问道:“张德自私自利,一方面巴结鬼帮,一方面又在想办法除掉鬼帮,所以他不敢报官,又想有人可以利用对吗?” 计溪点头,南宫碧落又将铁尺拿出来问道:“溪儿,你老实告诉我,这把铁尺主人到了栾溪村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你一再不想我参与此事?” 计溪嘴唇颤抖了几下,才说道:“落姐姐,那位大伯的确是来查鬼帮,知道了栾溪村的遭遇后也是想帮助栾溪村。但他不是被鬼帮杀的,是——” “是张德看他一直没有进展,害怕他暴露了行迹波及栾溪村,对他下药后怂恿村民将他打死的。因为觉得他身份不一般,为了伪造成鬼帮所为,对他尸体进行了处理丢出了村外。一方面是想有人来追查鬼帮,另一方面是金矿的金子已经越来越少,他们想引来外人谋财害命。” 计溪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亲眼目睹了陈一刀惨死,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但如果再不说出来,苏落也许就是下一个惨死的人。 南宫碧落听完身子都在发抖,她握紧铁尺的力道几乎要把铁尺折断。她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她的陈伯伯竟然是被他一心想要帮助的人残害致死。 捕门铁尺要断的是世道不公,可陈伯伯的不公该由谁来断! “落姐姐,你没事吧?” 南宫碧落强行克制下了内心的愤怒,她盯着计溪再度问道:“溪儿,计栾真的没被扣下?” 第488页 计溪有些犹豫,苏落的步步追问,让她无处遁形。“也不算被扣下。因为你惊动了鬼帮却全身而退让张德看到了铲除鬼帮的希望,他还不敢动栾儿。落姐姐,如果你不是十成把握,我希望你走吧,我不想看你步上那个大伯的后尘。” “走?”南宫碧落仍处于愤怒之中,张德那种人死不足惜,但是鬼帮位置尚且未明,他们需要那么多兵器和金子是要做什么?栾溪村里像计溪计栾这样的孩童也是无辜的,走不得! 张德还需要安抚住,调配人手也需要时间。 “溪儿,没关系,既然知道张德是什么人,我就有了防备,他害不了我。你只需告诉他我有把握对付鬼帮即可。”南宫碧落想了想,把身上的金蚕宝甲脱了下来给计溪。“这件衣服刀枪不入,你穿在身上,快回去吧。” 计溪拿着金蚕宝甲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计栾她也只好接受了南宫碧落的好意。“好,落姐姐你万事小心。” 计溪走后,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南宫碧落也没有来得及通知杨鹤平他们,又摸索上了鬼山。 魅姬的出现让她把鬼帮和行尸楼联系在了一起,并非她有调查行尸楼的私心才暂时不愿意通知杨鹤平,而是她要尽快找到鬼帮所在,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才好安排人手对付。三千军队能被鬼帮全歼,南宫碧落也不敢贸然请命调动州府官兵,也很有可能调动不了。 清晨这时候山上的迷雾特别大,南宫碧落花费很久才找到了她与魅姬打斗的地方,她在周围摸索起来。没有记错的话,她跟踪的时候是发现了魅姬那个属下在林中做有记号。 花费了些时候才找到记号,南宫碧落顺着记号找下去,但半途上就断了。 好在鬼帮有派人在山上追查她的踪迹,这反而让南宫碧落找到机会反追踪他们,要不是体型和装扮都不好乔装,南宫碧落早就混进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里面。 她耐心等着鬼帮收队,在后面跟上了鬼帮的人,终于发现了那座鬼城。 可是要怎么潜入成了问题。 南宫碧落观察了许久,发现城门上并没有岗哨,机关开启的声音也不算大,只开个小缝的话她是可以进去的,于是也不再犹豫,等鬼城周围都不再有人出入后,她便偷偷进入了城门。 十架阎罗殿名牌坊,一个山窟入口。 南宫碧落顺利进入了长长的箭槽通道,多亏有之前陪汤怀仁冒险的经历,对于这些甬道机关她也有了些了解,不至于贸然触动到机关,才一路都没有惊动鬼帮的人,小心谨慎地深入鬼帮里面。 进入鬼帮里面后,鬼城里的阴森和牢房一样的构造让南宫碧落觉得非常不舒服,鬼帮里面分成了很多暗室,从一些血迹和刻在墙上的字迹,南宫碧落知道了这里是培养杀手的基地,结合在栾溪村看到的尸体,她不难推断出这些如同用指甲抠出来的字迹很可能来自不满十五的孩子。 一间间石室往里走,斗场、铁笼房、拷问室等等很多压抑又阴沉的房间,就连疑似住房的石室里都有着大片大片已经凝固黯淡的血迹。那些被抓刻出来的字迹也不难看出无助、绝望、乃至疯狂。 这样的地方是会活活将人变成一只野兽的。 阳光照不到地狱,人间多的是恶鬼。 南宫碧落痛恨着鬼帮的行为,但现在显然不是让她停驻感伤的时候。她定住心神,继续往里摸索,躲避着一个个散发着腐朽味道的鬼帮帮众,不多时却是看到了魅姬的下属也在鬼鬼祟祟往鬼城深处寻找着什么的样子,这个山窟鬼城好像大得出奇。 南宫碧落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而是从她出来的那条通道往里找了去。 一个红衣女人从通道里迎面而来,南宫碧落赶紧使了壁虎游墙的功夫,藏到了通道顶上的阴暗处,看那女人阴沉又嚣张的样子想来就是鬼帮的负责人。 南宫碧落留意了她的相貌,虽不丑但就是觉得面目可憎,她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相由心生也并非没有道理。 然而南宫碧落也没有跟上红衣女人,等红衣女人带人离开后,她继续往这条通道的里面走。 直到来到深处的一间石室,她才停下来观察。 直到有人来为石室里的人恭敬地送上了茶水糕点又退出来后,南宫碧落才从暗处出来,向关上的石室走去。 她直接推开了石室的门,也与里面的人来了个照面。 南宫碧落的目的是魅姬。 风飘絮看着堂堂正正进入石室的人虽惊不乱,只是好奇她的目的。“南宫碧落。” “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第167章 “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南宫碧落还是那身农妇衣裳,但当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风飘絮明显察觉到了藏在云淡风轻后的风起云涌,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南宫碧落动怒了。 风飘絮虽然疑惑和担忧但是面上仍然不显山不露水,回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因为我对你一直没下杀手有恃无恐?” “我只是在赌我的判断究竟能不能寻得答案。”南宫碧落眼神里藏着锐利。 “嗯?” “我有疑惑需要前辈解答。” 风飘絮让自己狠下心来,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回答你?滚,在你替我找来麻烦之前离开这里,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第489页 “就凭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南宫碧落又往里走了一步,“前辈,你的属下行为鬼鬼祟祟,暗做记号。我们打斗时你又借机杀掉鬼帮尾随的人,说明前辈在鬼帮也有目的不是吗?何必要逼走一个帮手呢?” 风飘絮警惕起来,盯着南宫碧落并不接话。 南宫碧落却又道:“我说过我并不想与前辈为敌,只要目的相同,未必不能合作。” 风飘絮冷笑,“你知道我什么目的?” “那就得看前辈愿不愿意告诉我了?”南宫碧落严肃道:“我的目的很简单,除掉鬼帮。” “除掉鬼帮。”风飘絮呢喃了一遍,竟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敢在我面前这样说,够气魄。好!我便借你搭一把手又何妨。你想怎么做?” 南宫碧落终于放松了嘴角,翘了一下嘴角后又正色道:“鬼帮在打造铁器,还大量敛财,可是我在洞窟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可以囤积铁器财宝的地方,想来还有暗道没被察觉,鬼帮是否就如表面只有那么多人也值得怀疑,我想先摸清楚鬼帮底细。” “鬼帮在打造铁器?”风飘絮皱了眉,随即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也在调查鬼帮,我在鬼帮这两天也摸索出鬼帮不少暗道,浪沙影那女人已经对我有所怀疑,我现在人手不在身边,若单枪匹马和浪沙影硬碰硬确实有些吃亏。要想弄清楚鬼帮的底细宜快不宜迟,你敢和我一起去探个究竟吗?” “有何不敢,前辈请带路。”南宫碧落身子一侧,做了请。 风飘絮从南宫碧落面前经过,斜眼看着南宫仿佛对谁都推心置腹的样子,虽喜南宫碧落的自信与从容,却也不免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千叮咛万嘱咐,行尸楼谁都别信,却还是没让南宫碧落对‘魅姬’回避。她这人一旦认准了判断,将人归入友方就会做些冒险的事。 自己伪装绝对没有问题,终究是因为没能狠心,而让她有了赌博的底气。以前尚且不愿伤害南宫碧落,现在的她就更不想南宫碧落有危险,已经能避则避,但终归有不可避免的时候。 风飘絮定了心,顶着‘魅姬’的身份,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专心在前面带路。 南宫碧落自然也看到了魅姬的摇头,她没有去深究魅姬捉摸不透的想法,专心跟在魅姬身后,留心着周围。 鬼城里面昏暗阴冷的氛围,让她们的前行变得小心翼翼,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当风飘絮带着南宫碧落走到一处发现的暗道时,从暗道里面先出一人,二话不说朝着她们就攻击了来。 风飘絮一拿一擒,并小声道:“是我。” 芙蓉才没有继续攻击,但看到一旁的南宫碧落还是愣怔了一下,好在她训练有素,立即恭敬道:“娘娘,这条暗道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鬼帮秘密,不过我不敢太深入。” “应该?”风飘絮的话一句重复让芙蓉低下了头,但风飘絮却并没有怪责,而是道:“你附耳过来。” 芙蓉听话凑过去,风飘絮在她耳边低语过后,芙蓉当即当头离开,并不与她们一起行动,经过南宫碧落面前也只是一个抬眸就匆匆而过。 南宫碧落就仅是安静地看着她们而已,也看着人离开。风飘絮见她一直看着芙蓉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南宫碧落在想什么,便试探道:“你盯着她看做什么?是怕她去通风报信?”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微笑道:“我没那么重的疑心,何况前辈若想害我,有的是机会。” 风飘絮不置可否,只道:“那继续走吧。” 南宫碧落虽笑但并未及眼底,魅姬又往前后,她也收敛了笑意跟上,没走几步,她却和魅姬说起了话。“说来前辈这次怎么没有带谬空、赫连霸二位前辈?” “我要带谁轮不到你管。” 南宫碧落吃瘪也不在意,又道:“说的也是,要是那二位前辈在肯定先把我拆了骨。那前辈,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刚才那姑娘又是去做什么?我们多一个帮手不是更好,为什么遣走她?” 风飘絮斜眼看了一下南宫碧落,难怪唐天灵会说她烦,她捕快的有些习性还真是根深蒂固。 “你想探究什么?是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吗?我让她离开是为了牵制浪沙影,毕竟现在我和她都没有撕破脸皮。”风飘絮一个眼刀子剜过去,话虽冷淡但还是说了芙蓉离开的原因,只是不会告诉南宫她带了多少人马。谁知道南宫碧落会不会在合作之后反将她一军,南宫可不像南宫昊天一样刻板迂腐。 南宫碧落遭了眼刀也知见好就收,魅姬是真的要对付鬼帮,就让南宫碧落又奇了怪。按理说鬼帮和魅姬不都是隶属行尸楼吗? 这样猜度着,两人顺着暗道也顺利到达了一间地宫。 “又是地宫。”南宫碧落呢喃了一声,对地宫印象不好。即便这样她也摸索起来。 风飘絮听得她的呢喃也知她想到了什么,看她很快投入查探目光便是一柔,随即也四下观察起来。 鬼帮下面的地宫显然没有阴虚岛上的地宫大,而且摆放的都是刑具和暗杀凶器,连浪沙影的一对子母百炼飞爪都放在这里。那是浪沙影的成名兵器,远能当鞭,近可作钩,其刃如鹰爪,带有五只小型龙须钩暗器,钩上绑有银线机关,用以加长杀伤距离。 风飘絮将之拿起来,扣动了几下机关,仔细端详了一番。 第490页 “前辈,你来看这里还有暗道。” 这时南宫碧落打开了一扇暗门,风飘絮便放下飞爪,走过去一看,与南宫碧落对视一眼,二人便往里走去。 当走过稍长的通道,她们二人也发现了鬼城的储藏库,这里也是很多石室构成,不过全是用来放置金银、兵器,以及很多类似兵工作坊的地方。 “鬼帮打造些军甲做什么?”南宫碧落摸着坚固的藤甲开始怀疑行尸楼真正的性质来,“这些军甲不像是大明军备,倒有些像以前倭寇军备的改良啊。” “行尸楼会接一些军工买卖,与军需供应商之间也有交易往来,不过打造这么大批量的军备倒是没有过。”风飘絮虽然也有些吃惊,但比南宫碧落要好些,她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其他石室走。 鬼帮的财富远远比她想的更庞大,就拿金银来说,足足堆满了两间石室,更别说一些稀有铁矿与大批武器,就连火器都造了一批。 南宫碧落同样也跟了上来,她们又走到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显然更加宽敞,里面放了些零散的部件,也有很大的圆筒,一个个像圆木一样垒在一起。 “这是?”南宫碧落走过去仔细一看,看向了魅姬,像是要求证什么。 风飘絮一迎上南宫碧落眼里的询问,便是点了点头,带着惊讶道:“没错,像是作废的炮身,可怎么会这么多?按这规格得是神武大炮级别,得耗费不少人力财力,若是大量动用财力物力,行尸楼不可能没有记载,除非有逍遥侯亲自授令,不过以逍遥侯的谨慎,这样大的数量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南宫碧落狐疑地看了一眼魅姬,魅姬的话听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给她透露什么一样,还不等她开口询问,魅姬就又往另一处走。 这一次进的石室里不只有零散部件,还有几架成型的神武大炮,错落堆着,石室里也有一股硫磺味,想来那些瓶瓶罐罐里装有火药。 “鬼帮的秘密还真是令人吃惊。或者——该说行尸楼所图不小啊。”南宫碧落眯眼看向魅姬。 风飘絮还未说什么,这时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很轻,但很快,以她们二人的功力已经警觉。 南宫碧落猫着去石室门口一听一看,“有人来了,已经进入暗道。” 风飘絮心思一转,立马道:“你藏起来,就在这里。然后找机会离开。” “那你呢?” “我自会应对。” “好。”南宫碧落也不废话,好在这间石室里面容易藏身的暗角有不少,加上视线昏暗,她若屏息匿迹也不易发觉,何况还有个魅姬在外吸引注意。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藏好,她单手负在身后,背对门口一站,等着人到来。 没过一会儿,浪沙影便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气定神闲站在神武大炮室的魅姬显然有些惊诧。 “魅姬,娘娘!” 风飘絮转过了身去,浪沙影手下提着的灯笼照亮了浪沙影那张阴沉的脸,浪沙影手里还拿上了她的飞爪,风飘絮却是笑起来。 “浪沙影,失踪了这么多年,看来你真的混得不错。鬼帮足以匹敌天地玄三处的一号楼了。天地玄三处都没有鬼帮的记录,那便是隶属侯爷直接管辖的黄字楼。” “娘娘说笑了,地字楼那种以人数堆砌出来的死士楼就算了,天字楼的实力和玄字楼的财力我怎么敢攀比。我不过是按侯爷的指示办事罢了,黄不黄字楼也是侯爷赏识而已。”浪沙影并没有反驳黄字楼的说法。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你我之间不用弄那些令人作呕的客套。”风飘絮从浪沙影的神色察觉到了异样,试探道:“你好像有些紧张,从刚才进来就脚步慌张。既然是按侯爷指示做事,你怕什么?” 浪沙影再见魅姬觉得这女人比以前更加难以捉摸,她虽有逍遥侯的密令让她留心魅姬,但魅姬只是和人打了一架,其余时候都在鬼城里四处查看,一心在鬼帮视察的样子。这样反倒让她谨慎小心起来,毕竟土皇帝当久了,她有别的想法也正常,就怕魅姬手里也有密令,魅姬只带了一个人就敢入鬼城着实让人觉得不正常。 浪沙影四下看了看,娇笑一声道:“娘娘,你的护卫好像不见了。” 风飘絮见浪沙影顾左右而言他,以她对浪沙影的了解,这女人一向两面三刀,自私自利,只对自己的欲望忠诚。从她一直瞒着储藏室和现在的反应来看,风飘絮便知这鬼城里面囤积得不正常的财物、军械有蹊跷。 她便反问道:“嗯?她没在鬼城里吗?那真是奇了怪了,只怕是去接侯爷指令去了吧?走吧,随我找找。” 这样说着,风飘絮也气定神闲地从浪沙影面前走过。浪沙影心思直转,见魅姬就这么走出了石室,也立马带人跟了上去。 “娘娘,你不如回房休息,人我来找。” “那不行。”风飘絮脚步很快,她想着让人都离开储藏室,南宫碧落也好偷偷潜走。 可她脚下一快就越让浪沙影有些局促不安,直到他们都从暗道里出来,浪沙影耶忍不住将风飘絮一拦。 “娘娘,请回房去休息吧。” 风飘絮见浪沙影用飞爪拦住了她的去路,怕是已经有了杀心。“好吧,我回房去休息。你要是找到我的属下记得让她给侯爷回个信,也好汇报汇报你的成果。” 第491页 “是。” 浪沙影头低得恭敬,却在风飘絮转身之际就将飞爪划了过去,人衣服都没碰到,一声脆响,却是风飘絮的软剑别住了飞爪。 风飘絮冷笑道:“有些阴招可一不可再,我不像你这么没记性。这么急着动手,你怕什么?” 浪沙影被拦住也是一笑,“我怕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魅姬,我可不是没记性。起码对于你的脾性我是知道得清楚,你一向果断,可今天怎么有些婆婆妈妈,好像故意遮掩着什么一样?” “来人给我搜,有任何外人,杀!”浪沙影下了死令。 风飘絮一听,便知浪沙影可能还尚未发觉南宫碧落的存在,但是这一搜恐怕就藏不住。她将剑压弯了几分,竟难得魅声道:“浪沙影你终于暴露了,是要杀我灭口吗?我的护卫该不会已经遭了毒手了吧?可你怎么记得我果断,忘了我也谨慎,我孤身一人留在你的地盘,就是不怕与你玩一玩。” 浪沙影冷笑,“呵!好久没听到娘娘这样的语气,还真是怀念啊。我也不瞒娘娘了,囤积了那么久的实力,嚣张起来的可不止我的气焰。以前是想取代你,现在——呵呵呵,娘娘,有本事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你要和我唱空城计,我就和你莽一回!” “好呀。”风飘絮话音一落,率先撤了剑,一阵剑气激荡,先杀了周围的喽啰,人也朝着外面跑去。 “追!”浪沙影已经摊牌,怎么可能放过她,带上了人马就追了上去。 本来以风飘絮轻功,再来两个浪沙影也是追不上她的,但是浪沙影也不是省油的灯,将鬼城机关全部开启,伤不了她却也拦了她。 浪沙影追了上来,话不多说就是飞爪夺命,红衣一舞更和鬼无异,风飘絮与她缠斗在一起,一时竟是不相上下。 浪沙影功夫刁钻古怪,风飘絮的剑招也灵诡难辨,何况打到一半浪沙影飞爪机关竟然失灵,不受控制,虽不至于有太大影响,但高手过招稍一分神就有机可乘,被风飘絮一剑划破了面颊,她不得已拉开了距离。 “该死的臭婆娘,这么多年没见手段是越来越狠!”浪沙影抹掉了脸上的血。 “彼此彼此。” “给我杀!”浪沙影一声令下,手底下的鬼喽啰就如黄蜂出巢涌去。 这时芙蓉也从一旁杀了出来,和风飘絮突出了重围,二人也不做停留,一路跑出了鬼城。哪知鬼山到底是浪沙影的地盘,一到了林子里鬼帮熟悉路况,她们却不熟悉,很快被围上。 就算如此,芙蓉和风飘絮也没被鬼帮困死,可不知怎么的突地几声轰鸣,鬼帮的人被炸得飞起来,一阵哀嚎。 风飘絮眼尖,往地上一看立即对芙蓉道:“小心,地上埋有雷。” 浪沙影也怒道:“一群蠢货!自己埋的雷也能踩中?” “老大,不、不。”鬼判官有些惊诧,浪沙影却二话不说提起他肥硕的身子就朝着魅姬二人扔去。 砸不中魅姬,但是用鬼判官将周围的地雷全部都引爆,鬼判官被炸个四分五裂,魅姬二人也讨不了好。浪沙影趁着硝烟弥漫,甩出飞爪朝着魅姬飞掷而去,同时喊道:“射飞箭!” 这一次不死也得让魅姬退一层皮! 风飘絮自知肯定得伤,在芙蓉欲舍身护她的时候,反手将芙蓉拉扯了回来,手中剑断去大部分飞箭,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然一直偷偷跟着的南宫碧落终于忍不住现了身,为她们解了围。 “什么人!”浪沙影在浓烟里看不真切南宫碧落。 “快走。”南宫碧落根本没有理会浪沙影只道了这么一句。 风飘絮也不废话,提着芙蓉就飞身而去。 下一波飞箭向她们涌去,南宫碧落全数挡住,但是挡了飞箭,挡不了浪沙影朝着魅姬背后飞去的飞爪。 南宫碧落跃起挡下了飞爪,返身三人同步撤离。风飘絮忍不住回身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刚追上她的时候,却不知怎么身子往前一倾,她们三人也正好同时落地,南宫碧落就撞到了风飘絮的背上,风飘絮一撑,料想可能是浪沙影的龙须钩暗器阴了南宫碧落。 “没事吧?” 然南宫碧落只是扶了她的肩一下,就推了她一把,只道:“快走,我断后。” 风飘絮也没迟疑,南宫碧落也回身将从鬼帮里面摸出来的火药一点,扔了浪沙影等人一个措手不及,趁着硝烟和迷雾她们顺利隐去了身形。 浪沙影丢失了她们的踪迹,忍不住一爪钩死了就近的一名属下,破口骂道:“该死的!被那臭婆娘跑了可不得了!” 她的属下战战兢兢看着盛怒的她,浪沙影杀了一人后,却也冷静下来,她四下一扫,倏尔一笑。 “魅姬,入了鬼门关,踏过了鬼城,你跑不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第168章 鬼山迷雾就像一层巨大的网,笼罩着入网的鱼,遗落在林子间的枯骨扰乱着人的心神。 风飘絮和芙蓉疾飞了很远,四处看起来都差不多的环境让她们停了下来,也正好可以缓一口气,至少浪沙影并没有追击上来。 芙蓉靠在树上喘气,她们已经偏离了之前做下的记号,不过这样也好,她们暂时找不到路,浪沙影也不能顺着记号找到她们,可南宫碧落好像没跟上来。“师姐,南宫捕头她、” 第492页 风飘絮正在想着南宫碧落,听得芙蓉询问却是摇了摇头,让她谨言慎行,也让她无需担心,自己却望着迷雾里皱了眉头。 好在也只是迟了一会儿,南宫碧落的身影穿过了迷雾找到了她们,此时南宫碧落头上的头巾不知为何被她绑在了肩上,头发几缕散在鬓边,袖子挽到胳膊肘,衣摆也扎了一片在腰带上,配上那严肃的神情倒也将朴素的衣裳穿出了干练来。 南宫碧落最特别的地方在骨血里。 风飘絮松了一口气,南宫碧落却急道:“别停下来,快走,这里还不安全。” 风飘絮和芙蓉也不反驳,二人当即往前走,南宫碧落则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鬼帮没有追上来才跟在她们后面。 一路上一边记认一边寻找着暂时安全的地方,但鬼山地形确实复杂,荒僻无道,别人不好找寻,她们也不好走出去。不得已暂时躲到了一个山洞里,免得四处乱窜再遇上鬼帮的人或者中什么埋伏。 一进入山洞,视线昏暗,三人之间一时无话。 风飘絮是秉承着能不言则少语,芙蓉是不敢说话,奇怪的是南宫碧落也异常安静,靠在墙上,像是在沉思的样子。风飘絮朝她看去,只看到个轮廓剪影。 “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芙蓉还是忍不住先问了话。 “你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芙蓉看了一眼南宫碧落,既然风飘絮大着胆问,她也就如实回答:“我们的人和侯爷那边都发了。” 风飘絮点头,“如此,那便等。浪沙影那疯女人这次和我撕破了脸皮,一定会不择手段除掉我,然后再去安抚侯爷。我们先一步发了信给侯爷,等我们的人一到就端了浪沙影老巢。” 南宫碧落一直安静听着。行尸楼关系复杂,魅姬和浪沙影明明都是隶属行尸楼却大打出手,看来并不统一,从所听情况看来是浪沙影背叛了行尸楼?那么魅姬呢? 她究竟是效忠行尸楼,还是有所保留?浪沙影的军工装备究竟是为了谁打造?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她有些在意,就是埋藏在林间的地雷。 只是不容她多想的,她有些头晕,浪沙影的暗器现在还嵌在她背上,她把血迹引到另一条道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误导浪沙影?趁着那时她也想办法通知了杨鹤平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何时能赶到。鬼帮的人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凭几个人肯定无法对付,希望杨鹤平能调动人手。 南宫碧落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准备调息一下。便是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朝着山洞鬼鬼祟祟走来,这让山洞里的人都警觉起来。 魅姬更是一剑刺了出去,却是一声‘栾儿,别怕。’让南宫碧落赶紧阻止了过去。 计溪带着计栾不知为何跑出了村子,还踏入了魅姬她们藏身的山洞,本来听到声音的魅姬已经收势,却不想南宫碧落身子一下撞上了她,撞得魅姬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圈住了南宫碧落的腰。 “啊!”计溪吓得尖叫,芙蓉一下子点住了计家兄妹让他们都定在了原地。 南宫碧落撑住魅姬握剑的手臂,急道:“别伤害他们。” 芙蓉一听,直接将那两人扯进了山洞。风飘絮也将南宫碧落扶正,刚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南宫碧落已经走向计溪计栾,将他们穴道解开。 “落姐姐!”计溪惊慌地叫了一声,计栾一下子扑进了南宫碧落怀里,抱着南宫碧落贴着她腰就不撒手。 南宫碧落也将计栾的小脑袋拢在身前,一边安抚一边道:“溪儿小栾别怕,我在。你们怎么会跑出村子?” 计溪尚且还有些惊魂未定,戒备地看着另外两个人,风飘絮则是皱眉看了他们三人一会儿,上前扯过了南宫碧落,在她身上一摸,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南宫碧落也是一惊,转过身的刹那头晕目眩,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她也护着计栾。 “栾儿!落姐姐?” 计溪也惊诧着要去扶,却被风飘絮挤开,顺带连南宫碧落护着的计栾也被她拉开,计溪赶忙将计栾护着后退了几步,有些惧怕一身黑衣的风飘絮。 风飘絮则蹲下了身,一手扶在南宫碧落后背,一手抓住南宫碧落手腕一探,当即眉头紧锁。南宫碧落气息紊乱有轻微中毒的迹象,她放在南宫碧落后背的手一摸索,当即摸到了一片湿润。 风飘絮心里咯噔了一下,“你受伤了?” 南宫碧落仿佛没有听见,风飘絮当即一声:“火!” 这一声让另外三人都是一个激灵,芙蓉也不敢怠慢,吹燃了火折子就凑了过去。风飘絮就着火光将南宫碧落身子往前一躬,看清楚了南宫碧落后肩上一滩殷红,虽然被头巾绑着没有滴血,整个头巾却已经被渗透。 金蚕宝甲呢?这人竟然一直忍到现在吗! 风飘絮也不想怪责追问什么,让南宫碧落坐稳后,当即将南宫碧落后背衣服徒手撕了道口,露出了嵌入肌肤的龙须钩。龙须钩刃长一寸却有倒刺,浪沙影那女人又习惯在钩上淬毒,弄得伤口处的肌肤黑中泛青还缓缓溃烂。 唯一庆幸的是浪沙影从不用见血死的毒,她习惯了用毒封住敌人行动,然后将人慢慢折磨死。 计溪见状捂住计栾眼睛,别开了眼,芙蓉也一脸忧色。 风飘絮眼神冰冷,深吸一口气平息下怒火,然后拿出了匕首,芙蓉也配合着将火光凑近。风飘絮将匕首在火上一烤,就按住了伤口附近。 第493页 “会痛,忍着。”尽管风飘絮有气,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 “嗯,来吧。”南宫碧落虚弱回道。 风飘絮心一横,匕首就刺进了伤口,手上没有片刻犹豫,取钩剜肉。南宫碧落仅刚刺进去闷哼了一声,其余全程沉默,直到剜出一大块腐肉,伤口又流出鲜血,风飘絮才接过芙蓉准备好的药粉和撕好的碎布为南宫碧落绑住了伤口。 等处理完毕南宫碧落的细汗已经浸湿了散发,呼吸短促且轻微,带着几分克制。风飘絮眸光一冷,点中了南宫碧落穴道,南宫碧落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失去了意识,靠在了风飘絮的肩上。 风飘絮此时才为她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然后看向计家姐弟,质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什么目的?” 计溪莫名很害怕风飘絮,她半天不敢说话,还是计栾扯开了他姐姐的手,朝着南宫碧落走去,想要触碰南宫碧落的手被风飘絮一抓,计溪当即上前,却被芙蓉的剑鞘按住了肩。 “栾儿!” 计溪呼喊着计栾,然计栾只是看着风飘絮,风飘絮看着男孩如南宫碧落一样干净的眼睛,缓缓放开了手。计栾便蹲在南宫碧落身旁,用他的小手如同风飘絮一样为南宫碧落擦拭着脸。 风飘絮身上的冷意散去了不少,重又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计溪终于稍微定了心,回道:“我叫计溪他是我弟计栾,我们是栾溪村的人。会跑到山上是因为村里人被鬼帮围住好像是要逼问落姐姐的下落,村长为了自保提议用我们当人质逼出落姐姐,我就带着栾儿逃到了山上。两位女侠,落姐姐怎么受伤了?她要不要紧?” 风飘絮听罢眯起了眼,“栾溪村与鬼帮什么关系?鬼帮怎么会知道去栾溪村逼问南宫碧落?你一个手无缚鸡的女子又怎么逃出来的?” “南宫碧落?”计溪一怔,虽疑惑但也很快回道:“栾溪村一直被鬼帮压榨,不敢反抗。落姐姐穿的是我娘的衣裳,大概是这样才会让鬼帮头子怀疑到栾溪村,至于我会跑出来是因为、因为村长儿子他帮我逃出来的。” 风飘絮自然不知道计溪与张春生之间的瓜葛,也不在意,只是追问道:“南宫碧落入住栾溪村,若栾溪村真是被压迫,以她脾气一定会相助,怎么栾溪村倒反过来想用你们姐弟逼出她?她进入栾溪村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计溪也不敢隐瞒风飘絮,就将南宫碧落进入栾溪村后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清楚,包括陈一刀的事情。 “岂有此理!”沉敛如芙蓉听到陈一刀的遭遇都禁不住骂道:“好一群千刀万剐的白眼儿狼!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本来是仗义好心救苦难,却道是人心险恶如豺狼。豺狼虽狠还不伤同类,人面兽心犹胜剧毒砒霜。 陈一刀死得不值,而南宫碧落何尝不是经历着和陈一刀一样的路,只是她比陈一刀谨慎,也比陈一刀幸运。 风飘絮没有责怪芙蓉的失态,只是冷声问道:“金蚕宝甲在你身上?” 计溪摇头,“在栾儿身上。” 风飘絮看着乖乖牵着南宫碧落的计栾也不会向一个孩子讨要回来,只是觉得南宫碧落确实疼爱这两个苦命孩子。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熟悉山上地形吗?可知什么地方不易被发觉?下山的路熟悉吗?” “这里就不易被发觉,所以我才带着栾儿来这里躲避。” “好,你给我们指一条路,我让人去搬救兵。”风飘絮对芙蓉使了个眼色。 芙蓉当即点头提过了计溪让她带路,计溪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又不敢反抗,见风飘絮对计栾也无害也就顺从地去为芙蓉指路。 她二人走后,小计栾看着风飘絮和南宫碧落,迈着小腿跑了出去。风飘絮没来得及抓住他,虽不放心一个孩子,但也不可能把南宫碧落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在计栾才出去一会儿,就兜着一堆山果回来,放在南宫碧落身旁,挑了一颗大的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送到了南宫碧落嘴边。 南宫碧落自然无法吃果子,计栾皱了皱眉头,便转而将果子给了风飘絮。风飘絮本以为计栾是让她给南宫碧落喂下去,哪知小哑巴自己另外拿起一颗示意一样一咬,是要风飘絮吃。 风飘絮照做换来计栾一笑,她也忍不住摸了一下男孩的头,男孩更加欢喜。风飘絮微微一笑便侧目,轻轻抚摸靠在肩头的南宫碧落额头,无奈有之,温柔更甚。计栾就在一旁乖巧地坐着,看着她们。 却说计溪为芙蓉指了路,就准备返回到计栾身边,然中途看到了在山上搜人的鬼帮,还有栾溪村所有大人。计溪一下子跳进了一处山坳里,借着一大堆枯叶甚至尸骨埋住了她娇小的身躯,捂着嘴巴,大气不敢出。 在浪沙影身后,放走计溪的张春生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浪沙影五马分尸,还一块块像腊肉一样挂在高杆上被浪沙影手下举着,村民被浪沙影胁迫着帮忙寻找魅姬她们,不然下场就和张春生一样。 计溪吓得心神俱颤,但仍然死咬着呼吸,许是这里视野较开阔,浪沙影手下搜得马虎,计溪躲的地方又是视野盲点,硬生生捱过了鬼帮搜查。等鬼帮等人走远计溪才迅速爬了出来,栾溪村的人比鬼帮更熟悉山上地势,她要是不搞快点,计栾就会有危险。 怯懦如计溪还是为了计栾爆发了潜力,借着滚山道抄近道先回到了山洞。 第494页 “女侠,鬼帮他们快要找到这里了。”计溪冲进洞里几乎是扑在风飘絮面前。 风飘絮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慌张,身上还都是细碎的擦伤,便知事态紧急。她想了想让计溪姐弟带着南宫碧落躲起来,她自己去引开浪沙影,就算引不开也能拖住浪沙影那疯女人。 计溪苍白着脸点了头,计栾那小子却不合时宜地拿了颗山果放进风飘絮手里,大概是不太清楚事态严重的他以为风飘絮是要离开了。 风飘絮也没有多说什么,将山果往怀里一放就匆匆离去。 浪沙影正由张德领路去搜查山上可能的藏匿点,半道上一声哨响引得鬼帮所有人的注意。浪沙影抬头看去,就看到魅姬正站在一株枯枝上,小指弯在嘴唇上吹着嘹亮的哨,发觉众人都注意到她后,那该死的女人还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然后飞身而去。 魅姬的笑是美丽的,但看在浪沙影的眼里就无异于嘲弄。 “贱人!你们还不快给我追!”浪沙影斥责道。 风飘絮何等轻功,除了个浪沙影难缠一些,想甩开鬼帮的人轻而易举,但为了南宫碧落的安全,她还是一路吊着浪沙影等人远离了山洞。 到了傍晚,借着突然浓烈起来的迷雾,风飘絮才甩开了浪沙影,听得浪沙影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连一丝冷笑都不想施舍,一心想赶回南宫碧落身边,然后再找个安全的地方。 但坏就坏在迷雾给予了她帮助,却也让风飘絮暂时失去了回山洞的方向,越是着急越容易浪费时间,风飘絮耽搁了一阵才找到回去的路。 却不想半道遇上了慌张的计家姐弟,计溪几乎是扛着计栾一路跑来,一看到风飘絮就哭诉道:“女侠,落姐姐被他们抓了。” 风飘絮浑身一颤,计栾那张脸上全是泪痕,可怜的小哑巴就是喊不出声,手指着后面不停踢蹬着腿想从他姐身上下来。计溪抱不住计栾,计栾一落地就一下扑进风飘絮怀里扯起她就往回走,手还不停指着,像是一心要回去救南宫碧落。 风飘絮哪可能让他们跟着,将计栾手一扒开,推给了计溪并问道:“是在那个放向吗?” 计溪点头,风飘絮留下一句:“你们找地方躲起来。”就匆匆朝山洞方向赶。 山洞处。 天黑了,浪沙影让手下点起了火把。他们在山洞外面架起了个简易的木架,南宫碧落就被绑在木架上,低垂着头,好像还在昏迷中。 浪沙影伸手抬起了南宫碧落的下巴端详了一下,这就是南宫碧落?普普通通的一女人也没什么特别。 虽是这样想着,浪沙影还是在南宫碧落身上划了一刀。南宫碧落闷哼了一声,歪了脑袋仍是没醒。血滴落下来很美丽,浪沙影还是觉得有些没意思。 要是醒着的话她就有更多办法招呼南宫碧落,要折磨一个女人从身心上凌虐是再愉悦不过的事情。这样想着她划开了南宫碧落的衣服,露出了一些锁骨附近的肌肤,引得手下一阵嚎叫,欲望不加掩饰。 浪沙影却没有继续虐待南宫碧落,因为几声哀嚎让她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风飘絮手中的剑滴着血,一剑就杀了四五个浪沙影手下,一步步走入了鬼帮的包围,目光凝聚处恨不得将浪沙影千刀万剐! 而浪沙影丝毫都不在意死了几个属下,而是笑道:“哈,本来我还不相信你会在乎南宫碧落,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她而回来!” “放了她。” 一人,一剑,三个字。 第169章 “放了她?”浪沙影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魅姬,我可就奇了怪了。你杀了她老子,现在一副救不了她就要大开杀戒的样子是为哪般?现在主动权~可掌握在我的手上。” 明月皎皎,轻风三两。 风飘絮侧了侧犹滴血的剑,又向前了一步。 她眼里仅有的——南宫碧落。 连浪沙影那嚣张至极的脸都惊不起她眼里的波澜,眼前形势何须浪沙影对她强调。 她来,就无畏无惧。 她一眼扫过周围,锁住了浪沙影。 “你先上,还是一起来?” “嗯?”浪沙影盯着眼前的魅姬打量起来,太过坦荡无畏反而让人觉得有诈。她思索了片刻,道:“魅姬,这么多年没见,你说话做事的方式倒越来越干脆。同归于尽,可不是我所愿,不杀南宫碧落嘛也不是不可以,她不过是个捕头,喂个药废了武功随时可以扔掉。只不过现在——本来想杀了你灭口,不过我有了新主意。” “你想怎样?” “我想你从此为我效忠,与其谨防侯爷派人来视察担惊受怕,我还不如取而代之,从你魅姬开始。” “野心不小,头脑稍欠。侯爷若是那么容易被撼动,行尸楼早就翻了天。一入行尸楼我们的命就被侯爷牢牢掌握着。”风飘絮仅仅是在陈述事实,与此同时她看到了被束缚的南宫碧落抬了眼。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风飘絮身上,早就忽视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的一个抬头别人注意不到,自然也看不见那眼眸里捕猎一样的冷酷,风飘絮一迎上便是一怔。 又听得浪沙影道:“不容易并非不能。魅姬我可知道你对逍遥侯并不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否则他也不会养出玄刚和魍魉。当年你恋上俞点苍后就有心脱离行尸楼,可惜被侯爷洞察先机,恰逢一些江湖人探秘行尸楼,侯爷便命你铲除他们以示忠心,你狠心杀了俞点苍挚友南宫昊天,你和他才终究江湖两忘。如今已过十年,你还能为了一个南宫碧落现身与我谈判,说明娘娘你——还是旧情难忘。我不信你这些年没有暗中寻找摆脱控制的办法,逍遥侯并不信任你。” 第495页 浪沙影如此推测也并非没有道理,一来她本就是魅姬属下,当年事她好歹也是参与者之一。二来逍遥侯传密令让她留心魅姬的行为举止,说明魅姬肯定也是有什么举措让逍遥侯起了疑心,就和自己也被她视察一样。 逍遥侯用的这招真够毒的,坐观其变,又能试探她们,又能不费吹灰之力让她们互相争斗。 “逍遥侯不会信任任何人。浪沙影这些年你废话倒变多了,何况你认为我会甘心听你摆布吗?”风飘絮又朝着浪沙影走了几步。“奉劝你一句,别太嚣张。” 浪沙影警觉起来,她的手下也纷纷握紧武器,还有两支火枪对着风飘絮。 “不是我嚣张,而是你魅姬现在有把柄握在我手里。刚才仅是听闻你护着南宫碧落,现在你这般作为不正是证明了南宫碧落是你的软肋吗?”浪沙影将飞爪贴在了南宫碧落身前。 刚才听闻?风飘絮留了心当下不细想,她停了下来,却是反问道:“是吗?一个和我有杀父之仇的捕快当真是我的软肋?” 浪沙影皱眉,狐疑地盯着魅姬,她深知这女人虚虚实实最善于利用人的心理,便把心一横,不打算再继续纠缠。 她冷笑道:“这些年隐居蛰伏深山鬼城,我只悟出一个道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不是你的软肋,试一试就知道。” 浪沙影话音一落就欲再狠狠给南宫碧落放一次血,哪知突然心头一寒,还不及反应,身旁绑着南宫碧落的木架绳子就被一阵澎湃的内力给震碎,而浪沙影的手也被人用力一折,反束在了身后,同时飞爪也被缴了去。 她被南宫碧落挟持了。 “老大!”鬼帮喽啰一声惊呼,下一刻却被风飘絮手中剑气一荡杀死几个,这一威慑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一直在装晕?”浪沙影侧目看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的伤口还滴着血却不为所动,浪沙影便觉得她小瞧了南宫碧落。 “不这样,怎么听得到想听的。”南宫碧落将目光投向魅姬,一脸寒霜。 风飘絮并不回避那眼眸里的冰冷,只道:“既然能脱困,何必多受伤?” “就是因为受伤才醒来冲开了穴道。”南宫碧落如实回道,浪沙影第一刃下去她便醒了,只是多年滚刀尖的生涯让她迅速做出了判断,装晕忍受,伺机而动。 浪沙影被控制,却是笑道:“杀父仇人之间倒挺和睦。南宫碧落千万不要步你爹的后尘啊,这个女人信不得的。你可知道你爹当年还一心想帮她脱离苦海,却被她一掌下去拍碎了天灵盖,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啊。尸体都不知道被丢到哪里的乱葬岗,被野狗野狼刨了个稀巴烂。我要是你就不会忍下去,先杀魅姬,再灭行尸楼,除掉逍遥侯,以告你爹在天之灵。我,可以帮你。” 南宫碧落眼珠一斜看向浪沙影,不受她挑唆,只道:“黄河水鬼浪沙影,你被捕了。让你的属下束手就擒。” 浪沙影看着正气凛然的南宫碧落倒回忆起几分南宫昊天的影子,她舔了舔嘴唇,仍然笑道:“束手就擒?啧,我还真有些庆幸来的是你南宫碧落了,这样也不枉我留了一手。”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都警觉起来,便见林子里又来了一批人,鬼帮隐藏起来的人现了身不说,还将栾溪村的人全部押了出来,男女老少一个不差,包括计溪姐弟,大人和小孩被分开挟持。 风飘絮知道不好,再看南宫碧落,也是神色凝重。 “落姐姐。”计溪被刀架着,眼泪一直掉。她很害怕,那些和她站在一起的孩童们就更加害怕,压抑着啜泣。 而栾溪村的大人们也是一脸担惊受怕,张德颤巍巍道:“大王,饶过我们吧。我们都已经帮你找到人了啊。” “呵呵,好呀~看南宫捕头的意思啰。”浪沙影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个村民当即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血泊里,孩子开始放声大哭。 “哼哼哼。”浪沙影却在笑,“继续。” 这一次是一名妇人倒下,南宫碧落用飞爪寒刃贴住浪沙影脖子,威胁道:“让他们住手。” “我下了死令,除非我没事,否则一个不留。我手底下的鬼罗刹们不会违令。” 浪沙影说完,一名女孩被她属下提了起来,瘦猴儿一看当即跪下来磕头道:“大王放过我的女儿吧,求你了!苏落,不,南宫捕头,求求你,别伤害我女儿。” 鬼罗刹的刀已经举起来,南宫碧落平静道了一声:“住手。” 她松开了浪沙影,浪沙影得意一笑,却见寒光一闪,风飘絮的剑向着浪沙影刺去。 浪沙影刚要迎击,却是南宫碧落在她身上一推,然后迎上魅姬,将魅姬手一别,握住了魅姬的手腕,制止了魅姬,二人手腕交错缠在了一起。 风飘絮挣扎,“你忘了陈一刀!” 南宫碧落一怔,耳朵一动听到了浪沙影的掌风向她们逼来,她背过身,将魅姬一挡,独自承受了浪沙影一掌,受伤不轻,却咽下腥热松手一推道:“走,孩子无辜,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却是浪沙影秉承着先杀一个是一个,再度朝着南宫碧落一掌打去,风飘絮见状,一把推开南宫碧落,“躲开!” 她匆忙之中不敌浪沙影掌风迅速,正好被浪沙影打中了右肩,后退之中,再被浪沙影手下的火枪击中了身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第496页 浪沙影大笑起来,故作吃惊道:“哎呀!该不会一击命中要害,就这么送魅姬娘娘归了西?” 她朝着被击中的风飘絮走去,被风飘絮推开的南宫碧落,趁去势冲到一个鬼罗刹面前,杀了鬼罗刹夺下火把朝着浪沙影一掷。 火把当然伤不了浪沙影,但火把一靠近浪沙影,她的衣服就燃烧了起来,烧得浪沙影一个措手不及。却原来是刚才南宫碧落推她之时顺带在她身上撒了一把火药粉,此时倒在地上的风飘絮也一个起身一剑刺中了浪沙影侧腹。 要不是手臂受伤,这一剑定是刺向浪沙影要害,然力有不及,她刺了一剑后被浪沙影踢开,虽然挡得及时,人还是往后退去。两个鬼罗刹提着刀就砍向风飘絮后背,南宫碧落冲过去徒手拧死两名鬼罗刹,接住了后退的风飘絮。 她二人一起后退几步方才站稳,两个人都受了伤。南宫碧落当即朝空中撒了几把火药粉,借着鬼罗刹手里的火把制造了许多簇火团,惊了鬼罗刹,浓烟四起。 浪沙影此时捂着伤口丢失了视线,小计栾一口咬住鬼罗刹的手,栾溪村的人也趁机反抗鬼罗刹,跑的跑,抢孩子的抢孩子,哭喊与惊叫并起,乱做了一团。 “别慌!”浪沙影呵斥道。 南宫碧落趁乱向魅姬询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这个。”风飘絮从怀里拿出了一颗山果,火枪刚好打在上面,她将山果一扔,立即道:“我们快走。” “好。” 南宫碧落夺了鬼罗刹一把刀,手起刀落杀了围攻上来的人,在混乱中救了几个孩子,找到计溪道:“带上他们快跑。” 说完她就和风飘絮往另一侧离开,不做任何停留。 身后传来浪沙影怒斥的声音:“该死的,先杀南宫碧落和魅姬!” 黑夜之中,鬼山虽然没有迷雾了,但仅凭月光也看不清路。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才能保证速度稍微快一点,南宫碧落更是嘴唇发白,两眼发虚,突然的一个踉跄,让她和风飘絮都滚到了一处低洼。 南宫碧落捂着胸口坐起来,喘息道:“不行了,我受伤太重,你快走。他们顺着血迹很快就会追来。” 风飘絮也受了伤,只比南宫碧落好一点,她不想多说话,撕掉了黑衣简单为南宫碧落绑了伤口,然后四下一看。 她起身在四周网罗了大量枯叶来盖住了她和南宫碧落,“这个低洼还能藏一下人,想办法撑到救援到。”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然后躺靠着闭目休息,气渐渐喘匀。风飘絮亦靠着,留心着周围的同时,也关切地看着南宫碧落。 仅仅只是休息了一刻钟,却听得了一阵脚步声,此时的南宫碧落还不够力气,与其逃跑不如赌一把,靠近的光并不强烈。 她们二人埋在了枯叶堆里,潜藏了起来。 来的并不是鬼帮的人,而是逃窜的栾溪村人。 “村长我们是回村吗?” “回个屁的村。先在山上躲一阵。”张德骂着带着人继续往前走,栾溪村大部分人都聚到了一起,连计溪姐弟都在里面,几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由计溪牵着。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看着他们走远,还不及松口气,就看到一个孩子蹲在低洼上方,像是要撒尿,但尿没撒,却看到了风飘絮和南宫碧落。 孩子**岁,是瘦猴儿女儿,她显然认得南宫碧落,看着南宫碧落她们一脸无措,南宫碧落和风飘絮都同时向她做着嘘声的动作,希望她不要出声,并打手势让她快走。 但是那孩子愣了好一刻后,还是慌张失措先喊了一声:“爹。” 孩子这一声喊回了栾溪村的人,张德怒斥道:“臭妮子喊什么!” 此时瘦猴儿护着女儿惊叫道:“村长快看,好多火光往这边来了!” 风飘絮和南宫碧落本来准备现身跑的,这一听当即继续猫着,只要栾溪村的人赶快离开,说不定也能借由他们引开追击的人。 哪知瘦猴儿女儿怯生生道:“爹,下面有人,救我们那个。” 栾溪村的人一看当即就是一惊,好多人更是被风飘絮的眼神吓得一退,风飘絮见藏不住,就冷声道:“快滚!” 南宫碧落对此并没有多言,反倒是张德看见南宫碧落虚弱的样子,壮着胆子靠近打量道:“女侠,你们都受了伤吧?要不要帮忙?” “滚!”风飘絮不想和他们废话。 “好好好。”张德应着并挥手让村民走,另一只手插在腰袋里,微弱的火光照着他讨好的脸,但是下一刻那脸突然闪过了阴狠。 张德摸出一把粉末朝着低洼处的二人撒了出去,风飘絮有力躲得快,南宫碧落脸上却被撒个正着,火烧一般的疼痛当即刺激了她的脸,连她都不禁低呼了一声:“啊!” 风飘絮见她捂住了眼睛立即知道南宫碧落被伤了眼,来不及查看就听张德道:“一起上,杀了她们给鬼帮送去,说不定我们还能活!” 栾溪村的人愣了一下后,大部分人都就地抄起了武器。 风飘絮怒火攻心,当即跳起将剑架在了张德脖子上,不是不想杀了他,而是先挟持他威胁栾溪村的人道:“都别过来!” “住、住、住手。”张德已经感觉脖子被划破。 栾溪村人面面相觑,人群里计溪哭着低声呢喃了一声:“落姐姐。”她拉扯着计栾不敢松手让他过去。 第497页 南宫碧落眼睛受了伤,她摸索着朝上爬,“魅姬,此地不宜久留。” 风飘絮自然也知道,因为大片火光已经越来越近,偏偏就是这时,瘦猴儿突然狂叫着一下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张德在风飘絮手上,一下子踩住南宫碧落扒在低洼边上的手。 “唔!”南宫碧落一声闷哼摔在低洼里,风飘絮便是一个分神。 下一刻瘦猴儿已经举着一根粗木先给了张德头上一棒子,打得张德血四溅,倒地不起,然后又一棒子打在了风飘絮剑上,力道之大让本就受伤的风飘絮握不住剑,他还想攻击风飘絮,被风飘絮抬起一脚踢得几丈远。 “她们受了伤,杀了她们可能活。”瘦猴儿捂住胸口大喊一声。 栾溪村的人突然就魔怔了一样,全数朝着风飘絮和南宫碧落涌去,而浪沙影也听到了动静,朝着她们所在赶来。 “杀啊!”栾溪村大人狂吼着,小孩哭泣着,张德已经断了气,躺在地上,瞪着眼。 风飘絮眼看着一个个活人都狰狞成了鬼样,她先想着的是南宫碧落的安全,跳下低洼让南宫碧落搭靠在了她的肩上,带着南宫碧落冲出了重围,往黑暗里逃去。 “大王,她们往那边逃了!”瘦猴儿的声音带着嗜血的高亢。栾溪村的人几乎都七嘴八舌说着帮鬼帮杀掉风飘絮她们的话。 “哈哈哈,好!”浪沙影大笑起来,指挥着人追了上去。 风飘絮拖拽着南宫碧落奋力奔跑,但还是很快就被围追上了。鬼罗刹们像野人一样拍着嘴巴怪笑叫喊,栾溪村民拿着刀向她们砍去。 危急之中,却是一匹黄彪骏马飞驰而来,挡在了风飘絮她们面前,踢飞了两个拿刀人,扬蹄长嘶。 “惊帆?”南宫碧落听出了惊帆的啼叫,面上一喜,“是救援到了吗?” 可惜并不是,来的仅仅是惊帆一匹马和随后赶到的涂大海一人而已。 “南宫捕头,你们先走。”涂大海一来就为她们开出了一条路并杀向浪沙影。 南宫碧落当即摸索着爬上了惊帆,并估摸着魅姬方向喊道:“上来!” 风飘絮朝涂大海看了一眼,这个追着惊帆赶来的汉子并不是浪沙影对手,然而不容她多想,周围疯狂的人让她跃到了南宫碧落身后,惊帆带着她们扬蹄而去。 “不自量力。”浪沙影对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冷笑。 涂大海身上已经有好几处爪印,但他仍然朝着浪沙影冲去,却连一层层的鬼罗刹都冲不开。 “别都在这里对付一个杂碎,给我追,今晚就算放火烧了这山也要让南宫碧落和魅姬去黄泉!” 月色有微芒,马蹄儿急,马背颠簸。惊帆是千里神驹,但鬼山这里的地势并不适合骑马。 南宫碧落伤了眼睛根本看不到路,人也几乎是趴在惊帆身上,是风飘絮环着南宫碧落的腰抓着缰绳,不多时已经听得到浪沙影等人追击的声音。 惊帆加快了步子,一步步踩得稳健,可偏偏遇上了那处南宫碧落差点儿踩下去的悬崖,看上去对岸就在不远,但跳不过去,就算是惊帆也跃不过去的,那边地势高一些,何况不能助跑,马背上的还是两个伤员。 浪沙影已经快围堵上来。 “魅姬,我们分开走,我和惊帆引开浪沙影。”南宫碧落听着周围的动静。 然风飘絮并没有回答,她紧握着缰绳思索着对策,苦思中浪沙影那笑声已经传来。 “哈哈哈,天要亡你呀,魅姬。” 风飘絮目光一冷,松开缰绳做好了死斗准备,却是惊帆开始原地踱步,前蹄不停往后刨着,大有蓄势待发的样子,而它也回头看了背上的人一眼,一声很平常的哼哧。 “老伙计?”南宫碧落像是感觉到惊帆想要表达什么。 风飘絮看见惊帆朝前晃了几下马头,还点了两下,它前蹄也越刨越快。 “魅姬、”浪沙影刚刚追上,才刚喊了一个名字。 却听得一声撕开夜的嘶鸣,便见惊帆扬起前蹄,朝着悬崖冲了过去,很短的距离,很快的速度,踏着悬崖一跃而起,马踏飞燕,黄影惊帆。 莫说浪沙影一阵惊诧,连马背上的南宫碧落和风飘絮都十分惊讶,她们被惊帆带着直奔对面悬崖。 然而那矫健如天马的黄影还是没能触及到对岸就向下坠去,岸还很高,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却感觉身子被颠了一下地向上浮,惊帆又回头了,回头哼哧。 风飘絮不作多想地提着南宫碧落全力朝着马背上一踩,借由惊帆飞上了对岸,惊帆却掉下了悬崖,它空中侧翻着,甩了甩马头,悄无声息落入了深渊。 “该死,给我放箭!” 南宫碧落已经晕了过去,风飘絮回头恶狠狠地看了对岸的所有人一眼,带着南宫碧落在夜色里遁去。 第170章 鸟鸣啾啾空山响,恬淡环境中的声响唤醒了混沌的意识。 “魅姬?老伙计?” 当南宫碧落醒来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记得发生的事脱口就喊了两声,但是并没有人回应。她感觉得到眼睛上缠了纱布,摸索到床沿,试图下了地,刚走了没两步就一个趔趄,绊倒在地上,摸到一张凳子,一抬头却又磕到了头。 她讨厌看不见的感觉,扯下纱布睁开眼却仍然一片黑暗,她顾不上身上的痛,告诉自己冷静却又克制不了手指的微微颤抖,她摸了摸眼睛,又摸了摸四周,轻触却又不敢碰实。 第498页 正当她还在为失明做心理建设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她当即微喝:“谁!” 风飘絮走进去看到的就是趴坐在地上的南宫碧落,依然的敏感又警觉,冷静沉稳,但极力用耳朵分辨的样子让人不难发现她现在心里的慌乱。 南宫碧落的狼狈暴露得明显。 风飘絮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克制着想要抱住她的心情,疾步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南宫碧落感觉有人搀扶住了她,她顺着搀扶的力道起来,抓住来人的手腕问道:“你是谁?魅姬?” 风飘絮将南宫碧落扶到了床边,但南宫碧落并未躺下,她坐得很边上,双手扣住床沿又问道:“为什么不说话?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来了多久?” 风飘絮还是开了口:“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这小木屋子好像是以前猎户留下的。你昏迷了三个时辰,如果不想落下病根就好好躺着。” 南宫碧落听得魅姬声音却并未照做,“这么说我们还在鬼山范围内?魅姬,我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风飘絮见南宫碧落说着就要起身,她一下子将她按住,“我看过附近,根本没有人烟很隐秘,浪沙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也暂时出不去,等我找到了离开的路自然会走。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南宫碧落感觉到衣服被拉下,她伸手按住,“你做什么?” “找了些草药,暂时给你敷上,至于你的眼睛——我会尽快找来大夫。” 南宫碧落没再按着衣服,让魅姬上药治伤,只是听得她的话,南宫碧落又不由得道:“找来大夫?你怕把我送去医馆会引人瞩目?前辈,你究竟是何打算?” 风飘絮为南宫碧落敷了药,却并不回话,她要为南宫碧落治被踩伤的手,却又被抓住了手腕。 “魅姬前辈,我们好歹也是几次共患难,我的很多困惑你是不是可以为我解答?你和行尸楼,你和我师傅,你和、我爹,究竟发生过什么?逍遥侯又是谁?他建立一个这么庞大的江湖组织究竟是什么目的?你们去英雄大会又是为了找什么?” 风飘絮手腕被抓得有点疼,从南宫碧落问到她爹时,风飘絮就有些心慌意乱,南宫碧落不停侧头用耳朵等候她回答的样子也让她有些难受。 南宫碧落的急迫从手上的力道流露,她的眼神现在黯淡无光,她像是在怕,怕这一次抓住的可能是最后一次靠近真相的机会。 风飘絮再次点了南宫碧落的穴道,当南宫碧落松手朝她倒来的时候,她抱住了她。风飘絮觉得自己也许做的不对,但此时此刻她仅仅想要的只是这样抱一下她而已。 一下而已。 风飘絮让南宫碧落轻轻躺在了床上,她轻抚南宫碧落的眉眼,又摸摸脸上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再抬起头时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转身出了屋子。 与鬼山相邻的山野倒是清幽美丽,林深有鹿,云淡有鹰。 风飘絮攀着树枝和山岩,上了地势较高的山头,也离鬼山较近,她看着天上那只盘旋的鹰眯起了眼,然后吹起了一声长哨。 天上的老鹰响应似的长鸣,然后朝风飘絮飞去,一下落在风飘絮纤细的胳膊上,然后风飘絮抚摸一下老鹰,手一抬老鹰便又重新振翅高飞。 风飘絮站在山头看着它飞远,然后耐心等待。 两个时辰后,残阳正浓时。 二十七名黑衣女子齐齐出现在风飘絮身后,领头的芙蓉道:“大师姐。” 风飘絮回身看向她们,也不怪责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只是道:“今夜子时,入鬼帮,一个不留。”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芙蓉抬手一握拳,众师姐妹就散入了林中,只留下她。她走到风飘絮身边,轻声道:“大师姐,涂大海已经死了,杨鹤平还在调兵,但州府并不吃誉亲王府那一套,他只有向外再借调兵力。师妹们拦下了浪沙影向逍遥侯发的密信,从信中截获的内容来看,此次逍遥侯派你来视察浪沙影是在试探我们。”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逍遥侯就是想我和浪沙影打个你死我活。”风飘絮从浪沙影口中已经推测出一二,但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她们从鬼城逃出来时那些地雷究竟是埋下的?“杨鹤平一直都在县城里吗?” “是的。”芙蓉不知道风飘絮为何会问杨鹤平,但她忧心风飘絮今晚的行动,“师姐,鬼帮少说八百人,逍遥侯既然就是想看我们和浪沙影斗,我们杀进去会不会太冒险?” “我们本来就是险中求生存。不杀浪沙影后患无穷,新仇旧恨,她今晚活不过三更。让师妹们全力以赴,多少人进鬼城多少人出来,一个不少。” “好。”芙蓉不再多言,风飘絮很少会有这么大的杀性,浪沙影屡次触她逆鳞,必死无疑。 风飘絮看着芙蓉恭顺的脸,收敛了杀气,轻叹一声道:“芙蓉,去找个大夫过来吧。” 小木屋。 “这姑娘内力深厚身上的伤没大碍,服药调理一下就行。就是这眼睛——”来的大夫是个老先生,他摸了摸小山羊胡子表情严肃。 风飘絮急道:“眼睛如何?” “她的眼睛被毒素侵蚀,若清不了毒,恐怕以后、唉~我开几贴药,你为她敷上看看效果吧,如果不行只能另请高明了。”大夫写了方子,一边写还一边叹气。 第499页 “大夫,如果是药王门人,能不能治她的眼伤?” “药王门人呐,嘶——我不敢保证,她眼睛被伤得挺重的。”大夫没把话说全,有点希望还是好的。 风飘絮的心一沉,握着南宫碧落包着纱布的手,静坐不语。 芙蓉送走了大夫派人跟着去取药,又回了屋,看着风飘絮一言不发的样子,她壮着胆子问道:“师姐,我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南宫捕头她怎么会?” 风飘絮回过了神,她知道芙蓉是在关心她,幽幽道:“是我不该点了她穴道,让她被浪沙影找——” 风飘絮突然没了声音,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她察觉到一丝异样。芙蓉见她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吓人,不由得轻唤:“师姐?” 风飘絮恢复了平静,“芙蓉,栾溪村的人有没有下落?” “他们好像被赶回村子了。” “嗯,好。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吧,留个人守着她。” “是。”芙蓉退了出去。 只剩她们两人后,风飘絮抚上了南宫碧落的眼。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义无返顾踏进这鬼门关?” 南宫碧落不会应,她便又道:“我想我是明知故问的,就像知道我的一个决定你一定会反对我还是会做一样。今晚——” 风飘絮起了身,却又弯腰在南宫碧落眼眸上轻触一吻,转身后风飘絮目光如炬,每一步都迈得坚定,启唇道四字: “阎罗客满。” 鬼山,子夜。 乌云蔽月,有风,宜杀人。 二十七个黑衣女子,手持利剑打开了鬼城门,冲入了鬼帮,十架阎罗殿牌坊应声而倒,鬼帮众倾巢而出。 比起鬼帮牛鬼蛇神的鬼吼鬼叫,风飘絮等人手起剑落都无声无息,不带一丝迟疑,所过处尸一横,血一地,一个不留。 十殿阎罗八百恶鬼,猛鬼第一帮在风飘絮她们的剑下真真化作了厉鬼,狰狞,血腥。 风飘絮带人一路杀到了浪沙影面前,无名殿内,火光几簇,寒芒如星点。 “回来得够快。就这么点儿人,想送死也不用这么客气。”浪沙影手里甩着她的飞爪,手下鬼罗刹并成一排在她身后。她笑起来,道:“动手。” 这是给厮杀下的信号,喊声在大殿内回荡。 风飘絮手中的剑已经滴血成柱,她的黑衣已经浸湿了血,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二十七人皆是如此,但最后倒下的永远是敌人。 她们,站着。 杀掉了无名殿内最后一名鬼罗刹在风飘絮身后列队而站。 浪沙影变了脸色,她甩起飞爪朝着当头的魅姬抓去,芙蓉等人无一人帮忙,外面的鬼罗刹进来一个杀一个,直将门口堆满。 风飘絮则专心与浪沙影斗在一起,剑去飞爪绕梁飞,钩来剑削红衣散。 浪沙影武功本就不弱,这些年隐居深山又练了不少邪门歪道,所谓童骨宝座,不过是她采用童补的阴邪之法,招式也变得更加刁钻恶毒。 但尽管如此,她的衣服还是被风飘絮的剑撕成了一片片,褴褛挂在身上,浪沙影越打越觉得风飘絮的剑招是抱着必死之心刺出的。 江湖斗狠,从来是不要命的赢。 她的飞爪一下抓向了魅姬的脸,飞起来的面皮让她发现了风飘絮的真面目,一愣神中,风飘絮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胸膛。 “原来是你!”浪沙影苦着脸,血从胸口和嘴里流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身上被抓出了不少伤痕,她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平静地看着浪沙影,被扯坏半边的面皮吊在脸上,看起来真如同从地狱走来的厉鬼。 一半魅姬的脸一半风飘絮的脸在摇曳的火光显得明灭不定,她的剑往浪沙影身躯里又刺进几分,人也朝着浪沙影靠近。 浪沙影闷哼着,后退着,目光惊疑不定后,喃喃自语:“魅姬,影。呵呵呵,原来如此!没想到魅姬的计划当真实践,本以为你在当年就为了她出了事,原来出事的竟然是她吗?” 浪沙影呼吸开始急促,将死之际她好像想明白了不少事,“影,当年南宫昊天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在这里,那魅姬现在还活着吗?” 影——风飘絮被赋予的名字,她的杀手代号,魅姬的影子。 “你自己去阎王殿问一问吧。”风飘絮的剑柄已经贴到了浪沙影的胸口,随后用力一扯,剑刃又尽数从浪沙影身躯里退了出来。 浪沙影整个飞起到空中,便见寒光一闪,风飘絮的剑刃将她的身躯和头颅一分为二,浪沙影的身体摔到了地上,她的头颅不偏不倚飞到了那张童骨做的宝座上,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看到的只是风飘絮的背影。 风飘絮那一剑挥出根本没去看浪沙影,现在更不会回头,看着失去主心骨开始逃窜的鬼罗刹们,风飘絮轻吐道:“一个不留。” 子时末,鬼城起了一片火海,并伴随着爆炸声,黑色的浓烟升上天与夜混在了一起。 风飘絮站在鬼城外面,听着芙蓉的汇报。 “鬼帮全数歼灭,我们重伤十人,死亡零。” “好。让师妹们尽快撤离,好好养伤。”风飘絮这般说完就转身离开,并不是回南宫碧落那个方向。 “大师姐,你去哪里?” “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第500页 鬼山,栾溪村。 栾溪村的人本来想去矿洞躲避,但被鬼帮赶回了村子,张德已经死了,大人全都战战兢兢聚在张德家商量对策,但是一整天了,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孩子全都被安排到了计溪家,由年纪最大的计溪带着。 突然爆炸声在静夜里响彻鬼山,栾溪村所有人都抖了抖,无犬吠,夜心慌。 当一个黑衣女人出现在张德家门口的时候,栾溪村的人全部开始惊叫,他们开始翻窗扒墙逃跑。 然还不等风飘絮亲自去追,本该离开的芙蓉等人将栾溪村的人全部围住,风飘絮有些惊讶地看着一众师妹。 “不是让你们尽快撤离吗?” “师姐,是要杀了他们?” “他们该死。不过不想脏了你们的手。”风飘絮冷酷的神情对着芙蓉她们的时候才缓和了些。 芙蓉却一言不发,一剑削掉了瘦猴儿的头,用行动来表示了她的态度。 既然风飘絮说他们该死,她们的剑就不需要迟疑。其他人也纷纷举剑,不到片刻,村民全部死在了她们剑下。 “你们、”风飘絮不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尸体,还差了一些。 她带着染血的剑,找到了计溪。 计溪看见风飘絮的时候脸色刷白,一帮孩子也因为风飘絮现在还戴着的半张人面被吓哭,只有计栾不哭不闹看着风飘絮,眼里只有些困惑。 “你好像很害怕我?” 计溪听到风飘絮这样说,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计栾往外跑,结果刚到门口就被芙蓉又瞪了回来。 “你们想怎么样?” 风飘絮盯着计溪那张稚嫩无辜的脸,“我想知道,南宫碧落是怎么落到鬼帮手里,浪沙影又是怎么知道我在乎她的?” 计溪被看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哆嗦了半天,才哭诉道:“我不是故意丢下落姐姐的,可是我怕啊!你走后我带着栾儿逃跑,但是遇到了张德,栾儿被他抓住了,我没有办法,才只好供出了落姐姐在山洞的事,然后鬼帮要把我们全杀了,我不得不告诉他们你对落姐姐很、很好。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可是我怕,我怕栾儿有事,我也怕死。你放过我吧,至少放过栾儿吧,我不这样说的话,落姐姐当时就被他们杀了。” 风飘絮气得发抖,她的剑朝着计溪刺了过去,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计溪面前,风飘絮的剑并没有刺进计栾的身体。 “栾儿!”计溪将计栾抱进了怀里,然后见他没事,开始向风飘絮叩头,“女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女侠……”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起来,唯一没哭的只有计栾。 “侠?”风飘絮闭目摇头,她觉得心痛,不仅仅是为南宫碧落。 下一刻她手中剑一挥,计溪就捂住双目痛呼起来,血从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计溪对南宫碧落的喜欢是真心,但面对生死终归与栾溪村的人做了一样的恶事。 小哑巴终于哭出来,他张着嘴没有声音,冲过去对着风飘絮拳打脚踢几下,被风飘絮一掌挥开,他滚了一圈,然后又去抱着他姐姐,嘴巴张合着,像在对风飘絮控诉什么。 风飘絮冷眼看着他们一张张稚嫩的脸,本想一并除去,她的眼与计栾清澈的眼睛对上,她终是改变了斩草除根的决定,她将脸上的伪装人面撕了下来。 “我不杀你们,因为你们还有选择的机会,等你们长大如若要记恨,就记恨我吧。” 风飘絮转身离去。 栾溪村只剩下一群孩子,计栾擦干了眼泪,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没有去看那些大人的尸体,追出村子却也没再看到风飘絮她们,他低垂着头将握在手里的果子放回了怀里,然后回了家,带着他姐还有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一路哭泣着上了山。 栾溪村,从此死寂。 第171章 鬼门关完 山间,小木屋。 南宫碧落已经在小木屋住了三天,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好像已经不再是魅姬,费了一番周折才知道守在身边的人好像是个哑巴婆婆,也不识多少字。她怀疑过,奈何她现在看不见,渐渐地她也就不疑神疑鬼,至少身边这个人并没有想要害她。 “大娘,你能不能带我去城镇?” 风飘絮看着笑得温和的南宫碧落愣神了片刻,才拉起她的手用套着手套的手再度在她掌心写着字。 “你让我再养一下伤?”南宫碧落猜测着复述哑婆婆的意思,但私心里是想快点离开的,然而现在的她不可能一个人离开。魅姬还真是够狠的,竟然不辞而别,还刻意留个哑婆婆照顾她。 “唉~”南宫碧落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好吧,劳烦你了大娘。” 确实是劳烦了,这三天吃的饭是哑婆婆做的,换药是哑婆婆换的,帮她洗澡换衣服的也是哑婆婆,南宫碧落本来很不习惯,但现在她失明了有些事实在做不到时还是受了这份恩惠。 南宫碧落道谢之后,就拿起她的竹竿,摸索着往外面走去,就这么几天而已,她好像已经很习惯使用竹竿代替眼睛。 她摸索着坐到了小木屋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起初她总是会被绊倒,后来也就慢慢习惯,这块石头就是她这三天最喜欢待的地方,左边能听到鸟叫,右边能听到树林的风声,前面会飘来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第501页 这里一定是个环境很好的地方。 南宫碧落笑起来,不过如果可以她还是想亲眼看一遍。 她吐出一口浊气,深呼吸,然后开始冥思,不光是想案子,也会去想其他的事情,更多想的是她以后该怎么办? 竹竿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轻轻敲着地,南宫碧落看起来很平静,文静而内敛。 焦躁、苦闷甚至混乱好像与她无缘,但是其实她早就将那些情绪一一经历过,身上全是磕磕碰碰的伤,这支竹竿也不是第一根,她不记得是哑婆婆为她找来的第几根了,才三天而已。 捕快这一行本来就会面对很多黑暗,今后她也只是面对更多的黑暗而已。 “眼见都还不一定为实呢。”南宫碧落呢喃道,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几分自嘲,几分洒脱。 风飘絮就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苦恼与沮丧,也看着她释怀与振作。看着她浮华不喜,悲厄不惊的娴静样子,风飘絮有时也会生出让她就这样生活下去的想法,但也仅仅是一个瞬间。 南宫碧落的世界不能、不该也不会从此沉浸在黑暗。 “大娘,你看天上是不是飞着鹰?”南宫碧落好像听到了老鹰的鸣叫,她现在能听到风,听到云,也更加能听听自己的心。 风飘絮被她这一声喊回了神,她看见天上飞的鹰,悄悄离开了木屋。 南宫碧落久等不到回应,不由得低声一笑,“怎么忘了,她不说话呢。” 风飘絮来到了林间与芙蓉碰了面,“什么事?” “师姐,杨鹤平已经从越王公那里借调到了兵力,而且曲水也赶来了,现在他们正在山上搜救南宫碧落。我们已经留了线索,相信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好,我们立刻撤离。”风飘絮没有犹疑,甚至连回去看一眼南宫碧落都不曾,她戴上了罩纱的斗笠。 风飘絮悄无声息地走了,可是她和芙蓉还没有走出鬼山,两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黑一红,形影不离,魍魉。 “恭喜娘娘为侯爷除掉了浪沙影,立下了大功,侯爷命我等前来请娘娘一叙。” 风飘絮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魍魉一直都潜伏在鬼山附近吗?她定住心神,去会一会逍遥侯也好,她正好也有事情要证实,便随着魍魉的作请一同离去…… 日近黄昏。 南宫碧落在外面坐了一天,才起身回屋,但悄无声息的房子让她不禁四下喊起来:“大娘,大娘?嗯?” 南宫碧落又在附近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哑婆婆,她有了预感,哑婆婆可能不会再出现了,她幽叹着,往小木屋走。 “小姐!” 突然的一声呼喊让南宫碧落惊讶不已,随后她又喜上眉梢,“水儿?” “小姐!”曲水很快就冲到了南宫碧落面前,看到南宫碧落手里的竹竿,再看看她手上的伤和她侧耳聆听的样子,曲水的声音一下就带上了哭腔:“小姐,你的眼睛?” “嗯?”南宫碧落抬手摸索到了曲水的脸,已经有眼泪在她手指滑过,南宫碧落立马将竹竿一扔,双手捧着曲水的脸为她擦掉眼泪,“乖水儿,没事的,我还能找娘和流觞看一看啊。就算她们也治不好,我人没事啊。” 曲水听到南宫碧落这样说,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南宫碧落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她宽慰别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才是最难过的。 “小姐。”曲水拥抱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身子一颤,再想宽慰什么都再难以说出口,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伸手拍着曲水的背。 她怎么会不难过呢?于事无补啊。 杨鹤平带着一众官兵在一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向冷面的杨鹤平也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放轻了声音:“水姑娘,还是先将南宫捕头带回去吧,流觞姑娘不是同行了吗?让她赶紧给看看。” “对对对,小姐我们走。”曲水牢牢牵住南宫碧落,带着南宫碧落下了山。 能下山了,比起前两天的焦躁与急迫,南宫碧落现在倒很从容,她朝着小木屋回了头,不知道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 七日后,栾溪村。 南宫碧落和曲水重新回到了栾溪村,她的眼睛还绑着纱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眼睛并非不能治,流觞花了几天时间调制出了药给南宫碧落敷上。 说起来流觞调制的药里面有一味药还是从栾溪村万尸坑里孕育出来的珍惜药材,有了它入药才保住了南宫碧落的眼睛。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陈捕头亡灵显灵,才保佑你眼睛得治?” 以前会教育曲水少谈鬼神之说的南宫碧落,这一次却没有说话。她走进栾溪村,已经听不到这座村庄的任何声音,听说村民已经全部死了,小孩子都下落不明。南宫碧落没有让人去追查,也没有让人去找寻那些孩子的下落。 对于鬼帮和栾溪村一案,她已经托杨鹤平书信给王锐,赣州的官员要严惩,栾溪村的矿产也要查封。至于鬼帮,因为爆炸已经面目全非,也立了案继续追查。 “水儿你看看附近有没有花?去摘两束吧。” 曲水依言照做,她们拿着花来到了栾溪村外一景色宜人的地方,这里有新立的三块碑。 惊帆的尸体在悬崖底下找到,南宫碧落厚葬了它后,在这里给她的老伙计立了碑,和惊帆一起的还有陈一刀的功德碑以及涂大海的墓碑。 第502页 南宫碧落将花束放在碑前,静默不语。 曲水鼻子有些酸,“小姐,我想惊帆和大胡子陈捕头,还有涂大哥。” “嗯,他们会知道的。惊帆也陪了我十年了,是时候休息了,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陈伯伯死得其所,也无需耿耿于怀。只有涂大哥,唉~他们师门独步功夫就此失传的确可惜。” “真的是够讽刺的,惊帆尚且知道忠心护主,那帮子村民却不做人事。如果陈捕头早知道一定也不会去救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 “世上没有早知道。只是给陈伯伯再一次选择的话,他还是会调查鬼帮,还是会解脱栾溪村的压迫,不是为了那帮村民,是为了还这个世道一个清朗。” “小姐若是你呢?” “我?”南宫碧落没有回答。她将陈一刀的铁尺插在了陈一刀的功德碑旁的青石上,用掌力一拍铁尺嵌入了青石,让它陪在老伙计的身边。 “走吧。”南宫碧落晃着竹竿带着曲水上了山。 她们来到那间南宫碧落养伤的小木屋,据曲水所说没有任何踪迹可以追查到照顾南宫碧落的那位哑婆婆,南宫碧落也就放弃了寻找。 她在屋子里静坐了许久,手指摸了摸已经有些灰尘的桌子,做事滴水不漏的除了她还能是谁。 南宫碧落也不再停留,她和曲水离开了鬼山。 她们没有去鬼城,那座人间地狱被朝廷封闭,都察院的捕快在里面找寻着蛛丝马迹,这里再也不会有鬼帮。 所谓鬼门关,其实分不开人间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鬼在人心里。 “像这样培养杀手的基地,只要行尸楼还在,也许还会有下一座鬼城,走吧水儿,我们回京。” 距离栾溪村远远的山丘上,有两个人看着南宫碧落和曲水远去。 “大师姐,你真的要听从逍遥侯的话?”仍旧黑衣的芙蓉询问着风飘絮,但她的左臂却空荡荡的。 “芙蓉,我们坚持到今天是为了什么?”风飘絮看着她有说不出的心疼,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憔悴。 “可是那样你会很危险,也会——” “世上可以没有风飘絮,但不能没有南宫碧落。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就赌一把,我信她。走吧,我们回京。” 鬼门关完。 行尸楼 第172章 行尸楼一百八十楼,魑魅魍魉逍遥侯。 一入江湖岁月催,擦的是刀,舔的是血,一口酒一把泪,名利富贵。 江湖路行的是步步惊心,说书人道不尽腥风血雨。 天字追杀令一出,上天入地索人命,不达目的不收手,黄金白璧满怀,王侯莽人无异,行尸楼这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人人怕,人人恨,却无一人能撼动。 逍遥侯,武林公敌,朝廷要犯,却如名字一样逍遥于世。他如同藏在深渊里凝视人间的王,是长在世上的毒瘤,不除祸害天下,除之代价未知。 江湖,野店。 无名的茶棚总会有三四个江湖过客,点一壶浓淡未知的粗茶,歇一口江湖漂泊的浊气,谈一谈天南地北的经历,再笑一笑不可预知的人生。 马厩歇着几匹瘦马,茶棚空着两张桌子。 茶棚老板招呼完客人招呼马,用手铺着草料,下一刻望向道上,他将手往身上一抹,然后抖了抖抹布搭在肩上迎了出去。 “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来人是个白衣飘飘的剑客,头戴斗笠,手拿三尺青霜,纵徒步而走,鞋面衣衫纤尘不染。待他摘下了斗笠再一看,乌发玉冠,白面青须,脸上几分桀骜,眼里一抹凉薄,好一个鹤骨仙风、儒雅风流的俊侠客,是一名沧桑不扰的老狂生。 不,来人谈不上老,但也不年轻,岁月没掩住他的光彩,就像风尘不能污染他的白衣。 “来一壶茶,再打包一笼干粮。”来人说着就近马厩的桌子坐下,马厩的味道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淡淡的冷,清风一样的静。 “好嘞~稍等。”店家为他擦了擦桌子就去准备。 等一壶茶上好,他仍旧是腰背挺直的姿势,好像一坐下就没有变过,提起茶壶一倒,正好满七分,他抬起茶杯慢慢饮,口感涩苦的老茶好像也被他饮出几分好茶的味儿。 他生来就有些引人瞩目,但也不至于让人目不转睛,店里的人看了他几眼,见他只是安静地自饮自斟后也就又交谈起来。 “听说江浙那边闹事儿的总算是被武林盟平息了,但江湖上最近好像总不太平一样。” “可不是,先不说那些动不动就邀约比武的惯常事儿,最近侠义堂死了不少人,江湖上有门有派的高手还失踪了不少,就前段时间连少林俗家弟子韦陀门门主萧槐杨都下落不明。” “这个萧槐杨他——他可不是下落不明,听说已经死了,死得还挺惨,连个全尸都没有。听说啊好像是行尸楼下的手。” “我也听说了,行尸楼自从重新接单后,好像杀手就活跃挺频繁,朝廷下了不少悬赏出来,就说那剑飞霜这月就杀了三个行尸楼杀手,不过他现在好像也被行尸楼追杀了,躲躲藏藏不知道去了哪儿。” “啧,要真是失踪的人都是行尸楼做的,这行尸楼图什么啊?” “哈,行尸楼做事哪能是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能参透的。不过这行尸楼一番动作肯定会引起江湖上的围剿,除了剑飞霜这样的赏金猎人,肯定侠义堂和武林盟甚至那些名门大派都会有所行动。” 第503页 “是啊,好像朝廷也开始对行尸楼重视起来。我看最近那些兵力调动就是为了对付行尸楼的。” “我倒觉着不像,兵力好像都是往沿海走,我看不是赈洪抗灾就是去沿海戍防的,还不止沿海,边境这些兵力调动都平常得很。再说行尸楼一百八十楼,可这一百八十楼都在哪里?朝廷费兵力对付一个江湖组织,还不如煽动江湖人自己解决,你以为那些悬赏令是发给谁看的,还不是剑飞霜这些赏金猎人。江湖人自相残杀,朝廷坐收渔利,只要不冒犯到王权顶头上那位去,还不是江湖事江湖了。” “你这话倒不无道理,不过你要说朝廷完全放任江湖那也是胡扯。别说锦衣卫会从江湖名门招安一些人才,就拿那个谁——哦,对对对就是那个有名的第一女捕南宫碧落,她可是朝廷放在江湖的眼睛。” “南宫碧落?啊~她呀,的确是个人物,黑白两道不少都会给她几分薄面,前段时间好像还为朝廷铲除了个什么鬼帮什么的,顺带赣州那边的官员也惩治了不少。可是听我一个京城那边儿的朋友说,她好像停职了。” “嗯?怎么会停职?我觉着她那样的捕头很不错呀。” “好像就是因为眼睛呗,听说她这次任务伤了眼睛,现在双目失明,别说为朝廷做事,什么时候恢复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呀以后江湖上得多一个盲侠了。” “呵呵呵,你这话说得,不当差了她一个姑娘家又瞎了眼还来掺合什么江湖事……” 那名白衣剑客一直都很安静,以至于别人很快就忽略他还在店内,但听到南宫碧落的事后他倒茶的手一抖,茶都满出了杯。 店里那些客人后面再谈论什么他也不再听了,只见他拿起佩剑一个纵身,就顺走了马厩一匹马疾驰而去。 “诶~我的马!我的马!”店里的客人站起来疾呼。 便见两锭银子从那马上飞来,直接打入了野店前的柱子,一锭茶钱,一锭马匹钱,再看道上哪里还有那白衣人的影儿。 白衣人一路纵马疾驰,马蹄溅微尘,他的白衣服终是沾上了一些灰。正当他在荒郊野外奔驰至一密林之际,他忽而拉停了马。 他安抚住转了个圈的马匹,眼睛往四周一瞥,淡淡道:“跟了这么久,都出来吧。” 话音一落,林子里窜出十几个戴着人皮鬼面的人。 “俞点苍和我们走一趟吧。” “就凭你们?” 鬼面人对视一眼,然后就提刀朝着马上的俞点苍围攻上去。 俞点苍闭目然后睁开,围上去的鬼面人连他的剑是怎么出鞘的都没有看清就被一阵剑气击中,倒飞倒地。 几个武功还不错的人硬扛住剑气,飞身将俞点苍从马背上逼了下来。 俞点苍落地,白衣轻扬,横剑而立,面对攻击上来的人还是神情淡淡,他年少成名,获封神剑,区区几个连脸都不敢露的鬼面人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他单手负于身后,手中剑挑、挡、绕、粘,鬼面人连他的衣服边都碰不到,反倒是一个个被他挑翻在地,要不是为了问话,或许鬼面人早就是一具具死尸。 将最后一名鬼面人挑翻在地,他的剑也指在了鬼面人的胸膛,“谁派你们来的?行尸楼?” 鬼面人的沉默倒让俞点苍判定他们是行尸楼的人,复而又问:“你们最近大量捕杀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是为什么?” 鬼面人依旧不回话,还要向着俞点苍剑上撞去,俞点苍剑面一扬一点,没让他得逞,却也划破了他的衣服,看到了一个‘魅’字纹身。 俞点苍神情一怔,那双凉薄的眼有了些许的异样,然后收剑道:“走,别再跟着我。” “嗯?”鬼面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滚!” 俞点苍字音一出,竟是脚下裂地三尺,让周围土地轰然翻起。 鬼面人被他气势所震,既然向来剑不留情的俞点苍让他们滚饶他们一命,他们便纷纷连滚带爬而逃。 俞点苍站在原地闭目片刻,然后又飞上马匹,继续往京城赶去。 京城,南宫府。 南宫碧落停职了,专心在家里养起了伤,她的眼睛经由苏映月检查,也说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回到京城后,南宫碧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起了深闺小姐,王锐亲自来府上和南宫碧落交接公事,还被苏映月几筐药草给砸了出去。 气得像个炮仗一样的苏映月是不准南宫碧落出门,也不准外人来看她,唯一能踏进南宫家见南宫碧落的只剩下个风飘絮。 用苏映月的话来说‘飘絮不是外人’。 南宫碧落对此很是无奈,又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只是对于她娘连王锐这个正二品官都敢动手赶,还是不由得说了两句,结果刚消了气的苏映月就又被点着,还是风飘絮好不容易才给劝熄了火。 “干娘,消消气。”风飘絮为苏映月顺着胸口。 瑶红也适时将带来的珍贵药材呈上,“夫人,这是给南宫捕头的。” “南宫捕头,她现在就是南宫瞎子!”苏映月瞪了一眼她那拿着青竹竿文静坐在一旁的祖宗。 自打南宫碧落回京,苏映月是‘落儿’不唤,‘女儿’也不喊,甚至连名带姓都不愿叫,张口闭口一个‘南宫瞎子’还都是对着别人说的。 “红丫头,把这些都带回去,这几天往这边送的贵重药材都够多了。便宜了她这混帐东西,还不如给飘絮楼里的姑娘补补。” 第504页 苏映月这样说,瑶红也不敢照做啊,仅仅是支会了一声,就很自觉地提着东西去找五婶了,曲水现在不在府上。苏映月气也不会迁怒别人,也知道这是风飘絮的心意,她白了南宫碧落一眼,但想到南宫碧落现在根本看不见她就又是一肚子火。 眼不见为净,苏映月起身追着瑶红去,“红儿,你别去找巧姐了,提着东西和我去找觞儿。” “好的。”瑶红也听话,反正这几天一来南宫府也是她陪着苏映月医馆家里跑,苏映月使唤她就是没把她当外人。 等人都走完,风飘絮才看向南宫碧落,此时南宫碧落也站起了身,双手撑着只到腰间的竹竿,像是等待什么的样子。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轻轻挽着她的胳膊。南宫碧落其实也并不需要搀扶,当风飘絮在她身边后,她点着竹竿就朝房间走去。 “你明明知道干娘气头上,就不会少说两句吗?” “我总共就说了两句,还都不到五个字。娘那脾气,我现在可能打个哈欠她都能教训我一通,还好她还肯听你的。” 二人渐渐远离了客厅,竹竿点击地面的声音伴着说话声。 第173章 南宫碧落的房间素净、文雅,就像她私下里的样子。 风飘絮进房间后坐到桌边熟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南宫碧落则坐到了床边,手里拿着现在代替眼睛的竹竿,丝毫没有捕头痕迹,嘴边始终有着一抹淡笑的她现在更像——更像一名义学先生。 风飘絮看着她就想起了受伤那次她在床前为自己轻轻哼歌的样子。诚如她所说可能真的不是很好听,就是很普通的哼唱,但风飘絮听了一夜,她也哼了一夜,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就坐在床边用她那轻柔的声音和一贯的微笑守着自己。 其实在那时就应该知道她对自己不同。 “碧落。” “嗯?” “干娘有没有说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不知道,娘也没说。就算好了,我想视力也会受影响吧。” 听到南宫碧落视力会受影响风飘絮就略显急躁起来,“就没有好的法子了吗?如果是缺什么药材或者需要什么,我会想办法,五湖四海内只要有一定会找到。” “娘和流觞还在办法,你别急,缺什么会说的。”南宫碧落侧了侧耳朵,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飘絮,你坐这边来吧。” “我没、”风飘絮想说自己没急,可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她叹息了一声,依言坐了过去。 她一坐过去南宫碧落就牵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摩挲着,想说什么又半晌都没有开口。风飘絮就耐心的等着,也将手覆盖在了南宫碧落的手背上。 “飘絮,对不起,答应了你要小心的。” 原来想说的是这个。风飘絮握紧了南宫碧落的手,“回来后你都说了几次了。人没事就好,不过你不能再这样不顾着自己,你说让我成为你的牵挂,就该知我也会牵挂。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干娘想,你看她都急成什么样,你要是真出什么事,她——不会的,不会出事,你要说到做到,顾好自己,不然就是失信于我。” “哈。”南宫碧落笑出声来,她喜欢听风飘絮这样的念叨,不过她还是转移了话题,“飘絮,风月楼不忙吗?” 风飘絮神情微变,然对南宫碧落说话的时候又只剩温柔,“忙也是那样,风月楼自然有我操心,你呀还是别去操心它了。” “我想为你分担。” “那也等你好了后,你还是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是呀,休息。”南宫碧落手里的竹竿又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打地面,就像她坐在桌旁会用手指点着桌面一样,是她私下思考时的习惯,只有亲近之人知道。“这段时间我有时也会想,眼睛看不见了不一定就是件坏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心不盲就行。” 风飘絮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对南宫碧落有心虚,尤其是越来越亲密后。感情在不断发酵,她心里的缺口也就越来越大,也许哪天就会把她撕得体无完肤,即使这些她已经预料到了。 “小姐!”曲水来到了房间,打断了风飘絮的思绪。 自从南宫碧落眼睛受伤后,曲水也不再加那一声‘不好了’,她满面风尘,像是刚奔波回来,手里拿着的剑除了自己的佩剑,还有一把龙渊。 风飘絮见到龙渊就别开了眼,她和南宫碧落的手倒还亲密的握着,曲水也没觉察到什么不对,直接回报道:“小姐,我没有找到剑飞霜,听道上的朋友说他好像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之前他和行尸楼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听说被行尸楼追杀,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行尸楼。”南宫碧落呢喃。 风飘絮感觉得到她不自觉捏紧的手,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并道:“你们聊正事,我去看看五婶。”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依旧牵着风飘絮,示意她不必回避,本来风月楼也与行尸楼有关。“没事。水儿,那剑痴呢?之前听云兄提过他去益州就是去见剑痴,好像是他师父剑飞霜有什么事要剑痴出面。” 曲水这时注意到她家小姐与风飘絮的亲呢,说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觉得她们之间有些奇怪了,不过听到询问曲水还是暂时撇除杂念,认真道:“也没有消息,剑痴成名较早,现在江湖上见过他的人都没几个,更别说找人。” 第505页 “唉,如果师父在可能就有方向了吧,不过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小姐,我还听到一些消息。江湖上最近不止很多人失踪,还死了不少人,像是铁扇门曾舜、清虚观木道人、仙猿门史南星等等,甚至萧槐杨都惨遭不测。行尸楼最近接的江湖追杀令并不多,但隶属他们组织的杀手活动挺频繁,你说会不会这些人都是他们下的手?” “萧槐杨死了?”南宫碧落听到这个消息坐不住了,这个萧槐杨与她颇有渊源,她学会的北冥功就是来自萧槐杨的叔父。 南宫碧落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然后道:“这样水儿你去韦陀门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顺带打听打听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好小姐,我立马去。” “回来,明日再出发吧。如果真是行尸楼我也做些安排,这次去鬼帮也不是白白搭上了我老伙计和一对眼,有些事得谨慎一些。” “好的小姐。”曲水也正好休息一下再出发,她看了眼手里的龙渊,又道:“小姐那这龙渊我给你挂上,等找到剑飞霜再把它归还吧。” 南宫碧落头下意识朝着风飘絮那边侧了一下,又想起自己看不见,她摇头道:“龙渊你收起来吧,反正现在也是你在跟这件事。” “那好,我先回房了。”曲水拿着龙渊走出了房门,但突然又嘶了一声,她想起她觉得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之间的不对头,可是现在又不好回头去看了。曲水暗道自己不要瞎想,就回房了。 南宫碧落在曲水走后重又坐回床边,“飘絮,风月楼最近有收到行尸楼有什么动向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南宫碧落不禁放轻了声音,仔细听,又喊了一声:“飘絮?” 风飘絮回过神,“风月楼里最近没收到什么风声,不过我们一向与朝官走得近,江湖上的事大概还是行尸楼的天字楼和地字楼参与得多。” “是吗?”南宫碧落叹息了一声,“希望水儿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吧。” “嗯,也要让水儿当心一些。” “哈,放心吧。水儿比你想象得靠得住得多,这么些年我真的少不了她。” “呵呵,我一直都觉得水儿很靠得住啊,可没说其他。”风飘絮调笑,但笑容里藏着几丝勉强,好在南宫碧落现在看不见。 “那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还以为她成天毛毛躁躁给人的感觉会不够稳重呢,像只小麻雀一样。”南宫碧落调侃了一句,然后又道:“走吧,我们去客厅吧。飘絮,今天也在家里吃完晚饭再回风月楼吧。” “好。”风飘絮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 家里。从南宫碧落的用词可以知道她对自己的心,在南宫家的时候,她的确会感受到以往不曾有过的温暖。 不过用过晚饭后,风飘絮就带着瑶红离开了,南宫碧落和苏映月也没有挽留。 风月楼。 回到风月楼后,风月楼已经开始营业,风飘絮也恢复了一楼之主的姿态。 “瑶红,去把嫣然给我叫到别院。场子里让凤舞和琳琅盯着。” “别院?”瑶红疑惑了一下,但还是依言照做。 风飘絮则自己先去别院,路经前院里的水榭时,有喝醉的客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非要和她喝酒划拳,风飘絮眼一眯抬手就将拦在面前的手别开,让那醉猫一样的客人迷迷糊糊转了个圈。 “现在没空。”留下这句话风飘絮就一步不停地去了别院。 那个被推得一个踉跄的公子还摸不着头脑,在他发火之前风月楼的姑娘已经围上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就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风飘絮因为路上这么一会儿耽搁,刚到别院院子里,瑶红和凝烟就后脚到了。 别院和主楼比起来,静得出奇,也不会有客人涉足,索性风飘絮就地询问起来。 “剑飞霜是怎么回事?” 凝烟冷嘲道:“估计是无常鬼他们失误了吧,天字一号楼里也不是没有徒有虚名的人。一个剑飞霜而已,他那人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风飘絮瞥了她一眼,“你也别太小看剑飞霜,江湖上卧虎藏龙,最忌讳目中无人。” 凝烟神态也恭顺起来,受了训。“我知道了姐姐。” 风飘絮叹息着摇了下头,“现在我们的处境不一样了,不会再有机会让你去反省你的失误。行尸楼做的事已经引起了南宫的注意,南宫派出了水儿去查萧槐杨的事,嫣然我要你也去一趟,如果必要不用手下留情。” 凝烟一怔,但立刻道:“是。” 风飘絮又对瑶红道:“无常鬼那些根本靠不住,最近赫连和谬空他们在忙什么?” 瑶红:“不清楚,如果需要可以急招回来。” 风飘絮沉吟了一下,突然她觉得心头一寒,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站在别院的屋顶与黑衣几乎融为了一体,下一瞬间就直接朝着她迅猛地飞来,手似鹰爪。 “玄刚!” 风飘絮三人立马做出了应对…… 第174章 玄刚攻击得突然。 风飘絮三人反应已经非常迅速,瑶红、凝烟同时出掌还是被玄刚一拳一脚从风飘絮身边震开,风飘絮也被玄刚扼住了喉咙。 “(老板娘)姐姐!” 凝烟二人急呼欲上前,却见风飘絮运掌示意她们不必惊慌。风飘絮自己一手架起了阴风指扣住玄刚扼住她脖子的手腕,在玄刚的惊诧中,另一只手也如同玄刚掐着她一样,掐住了玄刚的脖子。 第506页 二人互相扼制对方僵持住,玄刚没下杀手,风飘絮则是无法将玄刚毙命。 “阴风指,寒玉功。”玄刚一接触到风飘絮就察觉到了风飘絮的功法,之前那个恭顺柔弱的风飘絮一下子就在他的印象里碎开。他掐着风飘絮的手不顾被风飘絮阴风指抓得血淋淋一下子抬起揭下了风飘絮的面具,同时风飘絮也一掌打在玄刚身上。 他们二人分开,玄刚拿着面具看着风飘絮那张仍带着疤痕的脸,一些事他也明白过来。 “你根本不是什么秦淮江上的花魁,你是魅姬的影,你一直没死。从一开始构建玄字一号‘风月楼’的计划就是你有意设下的圈套。风飘絮,你敢骗我!”面具在玄刚的手里被拧成了一团。 瑶红和凝烟已经站到了风飘絮的身边,见状就要上前对玄刚先下手为强,却被风飘絮抬手一拦,只见风飘絮上下睥睨玄刚,回道:“骗你又如何?” 玄刚眼睛里的血丝好像又密集了许多,他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再度冲向了风飘絮三人,风飘絮将瑶红和凝烟往身后一推,一人迎上了玄刚的拳头。 即使她已经使出了全力,玄刚简简单单的一拳仍然是抵住她的掌心将她整个人往后不停推着,凝烟二人反应过来,一同朝着玄刚后背打了一掌,但玄刚这个怪物硬生生扛住了不说,还将她们二人反震开来。 玄刚受了伤,风飘絮也定住了身形,但是不敢轻易撤力。 “我要屠尽风月楼。”玄刚以受了伤的身躯仍说出一贯嗜杀的话,对他而言并非做不到。 风飘絮被玄刚充满戾气的眼睛看得心里一寒,她一直知道玄刚是个怪物,但此刻她已经不给自己留后路,更没有什么可怕。 “你不敢,别忘了,现在行尸楼的一切——我说了算!” 玄刚眼皮一跳,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可以与自己摧毁一切的嗜杀相抗衡的狠。 他的力道渐渐松懈,今晚第一次笑起来,笑得低沉,“哈哈哈,风飘絮,你们的计划设得漂亮,不过我很好奇和魅姬一样把自己当武器的你,以后要怎么面对——南宫碧落。” 风飘絮用一巴掌回应了玄刚眼里的玩味,一声脆响过后还不够,风飘絮又反手再打了玄刚一耳光。在玄刚甚至瑶红和凝烟的愣怔中,她冷酷道:“玄刚,狂吠得再狠,也改变不了你是一条可怜的狗,你没有资格再威胁我什么。滚,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玄刚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完全可以将风飘絮击毙,但风飘絮就这么直视着他,像是等待他动手一样的无所畏惧。他是冲动,但没有冲动到无脑,所以他忍。忍着看风飘絮这个女人最后的下场,他一直都懂诛心比虐身更加残忍,只是他一向喜欢简单的解决方式罢了。 玄刚恭顺地低下了头,“是,娘娘。祝愿娘娘能将行尸楼带向前所未有的——” 他没有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紧张不已的凝烟二人冷笑了一声,飞身遁去。 玄刚一走,凝烟二人就紧张地走到了风飘絮的身边。“姐姐,没事吧?” 风飘絮摇头,仍盯着容纳下玄刚的漆黑夜空。瑶红担忧道:“大师姐,我还是觉得你的决定太危险,魍魉心思叵测,玄刚的行为更加不可预估,这次他突然发难,下一次很有可能真的会要师姐你的命。” “姐姐,我也认为瑶红说得对。”凝烟这次和瑶红十分统一,自打风月楼建立瑶红很久没有叫过风飘絮大师姐,足见她现在的忧虑。 风飘絮平静地看向她们二人,“命又有何妨?他们只要效忠的是行尸楼就不足为惧。已经走到了今天,为的不就是一个结果。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逍遥侯既然要做局,我就奉陪到底,破局的棋子早就已经埋下。” 瑶红习惯了听从风飘絮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劝。凝烟沉默了一下,却是道:“姐姐,你将破局的希望压在了南宫碧落的身上吗?那你可想过她的感受?” 风飘絮的眼神恍惚了片刻,继而坚定下来。“想过又如何?从一开始我们和她就是利用啊。” “可是你和她不是——”凝烟的眉间隆成了丘,但在风飘絮的注视下,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风飘絮还是十岁那年牵着她离开的风飘絮,这些年风飘絮要承受的已经太多,她能做的是为她分忧。 “姐姐,我回去做准备了。”凝烟不再多话,她会认真完成任务。 风飘絮点了头,凝烟便转身离开,风飘絮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忍不住道:“嫣然,记住,你不是我的影子。” 凝烟脚步一顿也没有回头就离开了别院。 风飘絮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到身旁瑶红的注视,侧目就看到了她关切的眼神,本分的瑶红很少会这么直白地看着自己,风飘絮便柔和道:“瑶红,九年了。” 瑶红一怔,然后明白风飘絮说的是什么,她们被风飘絮召集在一起已经九年。“是啊九年了。大师姐,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坚信你的决定。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更多顾着自己,我们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风飘絮何尝不知道他们会,就是知道他们会才愿意挑起担子。她轻轻一笑,“呵,有机会的。” 瑶红又是一怔,然后她也是一笑,定下了心神,恢复以往恭敬顺从的样子。“老板娘,现在名单上的人已经抓获不少,死了一个萧槐杨,凝烟亲自去善后。剩下还有不少门派,应该怎么调配人手?” 第507页 “现在逍遥侯给了我们人,有的是人。” “那我们的人需不需要安插在里面,见机行事?” “不用,让芙蓉她们安心休息。”尽她所能,她不愿意再失去她们任何一个。 “可是名单上也有俞点苍和诸如武当少林门下的高手,一直压着我们的人不去,恐怕逍遥侯就会怀疑我们是假意顺从。” “本来就是假意顺从,他心里清楚的很。”风飘絮想到逍遥侯整个人就冷了下来,她沉吟了一下问道:“竹无心呢?她还在闭关吗?” “好像是,需要我去找她来吗?” “不用了,我亲自去。你去看着楼里吧。” 风飘絮将瑶红遣走,她随后也回房换了一身夜行衣,离开了风月楼,往青竹苑方向去了。 青竹苑。 风飘絮到了青竹苑,房子里空无一人,她想了想直接去了竹无心的作坊,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竹无心作坊的密室是她闭关练功的地方,一向不准任何人踏入,就连风飘絮都不行。 当风飘絮来到一扇太极石门前,还没有摸索到机关,就见石门一下打开,一柄剑朝着风飘絮就刺来。 风飘絮抽出腰间软剑就与冲出来的竹无心过了十招,本来尚且势均力敌,但竹无心手里的剑突然一断,被风飘絮的软剑一弹打中了手腕,风飘絮收势不及,顺势的一招剑招正好是朝着竹无心刺去,好在竹无心一下子使出阴风指夹住风飘絮的剑刃,不然非得被刺杀。 风飘絮见状赶紧收了剑,“竹无心你没事吧?” 竹无心根本没有理会风飘絮,她将断剑一扔,有些气急败坏。“怎么回事!明明是按照剑痴所说来练,怎么每次到‘长河贯日’这一招就感觉剑不由心,不受控制。难道是那老头故意整我?还是说我根本没有领悟到精髓?究竟哪里错了……” 风飘絮见竹无心一直神叨叨在嘀咕,不由得碰了她一下,“竹无心,你、” 哪知竹无心一掌就给她打来,风飘絮出掌相迎还是被竹无心一掌给推得倒退了几步,竹无心还怒道:“不是警告过你,我闭关的时候严禁任何打扰,找死!” 风飘絮甩了一下发麻的手,冷道:“竹无心,你当心走火入魔!” 竹无心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冷意,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风飘絮回的一掌用上了寒玉功,现在她的手上如同戴上一层冰手套。这冷意让竹无心回过了神,她用力一捏冰就碎开,她看向夜行衣的风飘絮,冷笑道:“不错,你的寒玉功越来越纯熟,已经超过了瑶姬,要是你不是一直服用化功散,想必也已经赶上我。不过你来做什么,又是来拿化功散?” “我不再需要化功散。” 竹无心一怔,“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怕被人发现你会武功吗?” “现在不怕了。”风飘絮将剑收回腰间,“我的身份已经暴露。” “什么情况!”竹无心越发震惊,她不知道她闭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第175章 竹无心见风飘絮没回答,又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份是被哪一方知道了?” “你闭关后我接到了一个任务,去调查浪沙影,我杀了她,逍遥侯也已经知道师父死了。现在我是行尸楼的主人。” “等等!”竹无心见风飘絮一脸平静地说了几个让她惊诧不已的消息,不由得喊了停然后才又道:“你一个个说,先说浪沙影那贱人是怎么回事?她失踪了十年,我费尽心思都没有找到她将她开膛破肚,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下落?” “浪沙影对师父一直有想取而代之,她设法得到了逍遥侯的庇护,那件事后她就被委派到了净水鬼山,在那里——做师父以前做的事。不过也不仅仅是培养死士,鬼帮就是黄字一号楼。” “黄字楼?行尸楼天地玄黄,天字楼主杀,吸纳亡命之徒囊括江湖杀手,地字楼主伐,控制数量庞大的死士傀儡卖命,玄字楼则是专门负责情报和后勤财力供给,天地玄三处都各有分工,各有领头,被魑魅魍魉轮流监管,唯有这黄字楼直属逍遥侯管辖,整个行尸楼内最为神秘也毫无记录,浪沙影主管黄字一号楼?她负责什么?” 风飘絮皱眉微微摇了一下头,“大概是、军工制造。” “大概?”竹无心眉间隆成了小山,很少见风飘絮这么的含糊不清。“我也与行尸楼接触那么久了,军工制造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黄字楼若是这么简单,逍遥侯那老狐狸又何须隐瞒。” “便是这个理了。你想,控制谬空他们的腐心丸从何而来?强化血屠夫等人异样体魄的药物又从何而来?玄刚为什么会那么可怕?我们追查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摆脱控制的方法,就是因为藏得够隐秘,如同逍遥侯这个人,很有可能行尸楼那深不可测的底蕴就是从黄字楼而来。况且——”风飘絮陷入了沉思,“就算是军工制造,那么庞大的数量,真的只是浪沙影为了反叛行尸楼所做?” 竹无心见风飘絮神色渐渐凝重,不免先打断了她,“你一会儿再琢磨。再说说逍遥侯是怎么发现了你师父死了的?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你又怎么成为了行尸楼的主人?” 风飘絮暂时收回了思绪,想到逍遥侯她都忍不住胆战心惊。“我们从来不敢小看逍遥侯,却还是不够天衣无缝。逍遥侯可能早就已经发现我们的动作,只是他一直不曾表过态,也许就是在等待着我们日渐壮大的一天,这样他就好——” 第508页 “就好什么?别卖关子!”竹无心也急了,她们一直小心翼翼走到今天,就连自己都舍弃,就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现在突然被告知可能一切化成了泡影,她无法接受。 “就好移花接木。”风飘絮长吐一口浊气以平复心情,“你不是问我怎么会成为行尸楼主人吗?是因为王锐他们对行尸楼的底已经越摸越深,王瑾也紧咬着行尸楼不放,逍遥侯要与他们斗到底,就算毁了行尸楼也无妨,而我——就是那个最好的替死鬼。为他冲锋陷阵,也为他最后一招金蝉脱壳做衣裳。” 竹无心愕然,然后盯着风飘絮看了半晌后,问道:“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你!”竹无心浑身一颤,为风飘絮淡然的回答。“你疯了吧!” 风飘絮抬眸,神情里冷清且坚定。“我很清楚。我们这么多年谨慎蛰伏都是为了让被行尸楼控制的人恢复自由,都是为了推翻这个长在我们心里的毒牙。别说你和谬空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出破解腐心丸的法子,就算找到了可能也已经被逍遥侯诛杀。现在有一个机会让我们挣脱禁锢,甚至毁了行尸楼,是什么方式又有什么重要?殊途同归。” 竹无心冷笑:“殊途同归?你是想牺牲你一个保全下你那些师妹,甚至是谬空那些老小子?你是想彰显你的伟大吗?” 风飘絮没有在意竹无心口不对心的嘲讽,“牺牲我一个那只是最好的愿景,你认为可能吗?竹无心,从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没有后路的,我现在只是想贯彻到底。我来并不是想听你对我说教的。” 竹无心抬起手指着风飘絮几下都是颤抖而无言,继而她低笑起来,“风飘絮呀风飘絮,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成为她的‘影’了。说吧,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还有你的计划。” “你的任务很简单,保护好碧落。” “嗯?”竹无心上下打量风飘絮,奈何还是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尽管她也算是风飘絮的长辈。“南宫碧落她需要我保护吗?你是有私心?还是她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都有,她不可以死。也许你认为她不需要保护,但在她眼睛恢复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她,伤害她。包括都察院和她的那些江湖故人。”风飘絮回答得坦然,但除此之外就不再透露其他。 “哼!你不说清楚,我不会管南宫碧落的死活,何况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 “你会的。”风飘絮回敬了竹无心一个打量,“因为俞点苍不久后就会来京城。” “俞点苍!那个缩头乌龟终于肯现身了?”竹无心一听这名就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他是来见南宫碧落的?好!这次我一定手刃了那个负心薄幸人!” 风飘絮看着双拳紧握已经不自觉催动全身气劲的竹无心冷淡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从太极石门的密室里还传出了几声痛苦的嘶吼,并伴随锁链哐啷作响的震颤声。 “你还关押着剑痴?听他声音这么痛苦,你对他下药了?” 竹无心回过神来,“不关你的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风飘絮也不打算管,“竹无心,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离开,竹无心却又在沉默了一阵后,叫住了她:“风飘絮,你成了行尸楼的主人,就没有查出逍遥侯的身份?” “我大概猜到了他是谁,不过——”风飘絮想起芙蓉被斩断的左臂就一阵阵的后怕,“我斗不过他。” 竹无心尚且疑惑不已,风飘絮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丫头,你要到底要怎么摧毁行尸楼啊?唉~”竹无心叹息着喃喃自语,“瑶姬呀瑶姬,你救她出苦海,却又让她跳入深渊啊,而她果然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就在竹无心感怀故人旧事之时,突然一声巨响,从那道太极石门后又窜出一个身影。 麻布青衣,披头散发,脸看不太清楚,头发却已经全白,一出来就与竹无心打了起来,仅仅是过了两招,竹无心被他一掌给震退,那人也随被竹无心推开,顺势逃出了密室。 竹无心手臂发麻,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追了出去,“该死的剑痴老头!意志真够顽强的,就不该信那什么控心蛊,喂他化功散还妥当一些。” 等竹无心追出去,哪里还有剑痴的影子,但是竹无心并没有打算继续追踪剑痴,她回到了密室,看见地上那柄断剑,她捡起来又不禁喃喃自语:“莫非是天意?算了,不用剑这一次也要杀了俞点苍。” 竹无心进了密室,关了一夜到天亮。 天亮后,南宫府。 已经改头换面的竹无心化装成老乞丐婆蹲守在了南宫家外面。她是来等着俞点苍的,才不是因为风飘絮要她来保护南宫碧落,她并不在意南宫家任何人的死活,包括与她颇有渊源的苏映月。 不过当南宫碧落杵着根青竹竿出来的时候,竹无心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南宫碧落跨出府门是为了给曲水送行的,娇俏的水丫头一身干练的劲装,手拿一柄带穗短剑,背上背了个小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水儿。” “欸,小姐。”曲水乖巧地等候南宫碧落的嘱咐。 南宫碧落听着声,好像都能想象得到曲水那听话的样子,微笑过后叮嘱道:“此行去查探萧槐杨的事万事小心,除了顺道打听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失踪案,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查一查。” 第509页 “小姐,你说。” “是陈伯伯查到的关于我爹的线索,除了赣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追查。”南宫碧落捏紧了手中的竹竿,“你附耳过来。” 曲水将耳朵凑了过去,将南宫碧落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等听完后,她郑重道:“好的小姐,韦陀门离秦淮河也不远,我会顺道去的,一查探到消息就会赶回来,小姐你好好休息,养好眼睛。” 南宫碧落抬起手,根据记忆准确地摸到了曲水的鬓边,如同往常一样为她捋了捋顺,“嗯。水儿,你也要多加小心,查探归查探,千万不可与人逞强,江湖上朋友多就多倚仗朋友,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曲水灿烂一笑,“呵呵,小姐,我又不是第一次跑江湖了,你都嘱咐了两次小心,我会谨慎的。再说我也已经发信给了江湖上的朋友,就算我面子不够,不还有你的面子吗,放心吧。” 南宫碧落也就不再多话。以前不觉得,现在她失明,只能守在家里倒能体会到苏映月每次送她们出门时的那种挂心,尤其这次让曲水去查的事情直觉上并不简单。 曲水看着她家现在已经习惯低着头以耳代眼的小姐,不由得伸手抱了一下,小声道:“小姐,等我回来希望你的眼睛已经好了。” “会的,去吧。” “好!”曲水脆生生应道,此时何五也将马牵了来,曲水干脆利落地踩蹬上马,她看了眼何五和南宫碧落,笑了笑就驾马而去。 京郊,密林。 大白天,凝烟一身显眼的黑衣和斗笠出现在隐僻的密林。 她一现身,就有十数个奇装异服的人从林子各处窜了出来,那个已经跛腿的无常鬼也在其中,他们齐齐拜道:“参见娘娘。” 凝烟冷漠地扫视着他们,也不让他们起身。 无常鬼与左右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抬头恭敬问道:“娘娘,这一次我们去哪里?” “先去韦陀门,出发。”凝烟也不多话,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密林。 凝烟一走,行尸楼的人就聚集到了无常鬼身边,交换了眼神后,全部都盯着凝烟的背影,虽不知道他们交流的是什么,但神情绝对不是先前的恭敬,甚至有些仇视。 不过很快他们也就收敛了眼中的戾气,跟上了凝烟,不多时通往韦陀门的官道上就奔上了十几匹快马。 第176章 凤阳府,珠城。 城中闹市,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并非什么佳节,只不过天清气爽适合外出,又正好遇上赶集日,自然人多声杂,闹市上遇上新鲜事儿还会拥堵。 这不,一卖艺摊子前围满了人,人挤人就没什么空隙,人群里曲水背着她那小包袱凭借着灵巧的身躯硬是挤到了最前面。再往那场中一看,胸口碎大石的,刀枪互斗的,顶碗施展柔术的,变脸的应有尽有,这还是个颇具规模的杂艺班底。 这班底人人功夫扎实,个个花样都讨了个满堂彩。正好是人多时,班底里几乎每个人都卖力讨好着看客,唯有边角处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长椅上晒太阳,腿还弯着蹬板子上,他中年留了撮小胡子在下巴上,长脸有一对小眼睛,在他的旁边堆着杂物还立着一根杆子。杆子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上面还蹲着一只猴儿。 猴儿脖子上拴着铃铛,头上戴个小布帽,看起来甚是讨喜,模样也是猴里面俊俏的,两只爪子一边抓着铜锣,一边拿着鼓槌,它还不停转动鼓槌一股聪明劲儿。 旁人看到不禁询问:“嘿伙计,这猴儿会什么?让它表演一个呀。” 中年人也不抬眼,不紧不慢拍着肚皮道:“它呀会的可多,你会的它会,你不会的它还会。不过今天不赶巧,缝初三、五它休息。” “这大话可就吹吧!”围观的人起了哄,纷纷说那小胡子光说不练假把式。那小胡子也不在意,将旁边的斗笠踢起来一个,接在手中往旁边一伸,这是还没表演要钱先入斗。旁人笑骂起来,不少人转向别处,他倒好把斗笠往脸上一盖也不在意。 突然地听得一声口哨,那猴儿将手中铜锣棒槌往下一砸,不偏不倚砸了他。 “哎哟喂!你这泼猴,造反不成!”他一下坐了起来,却见猴儿在杆上跳得欢快,顺着那猴儿所对方向一看,小胡子就看到笑如朝阳的曲水正对他眨眼,那娇俏模样一下子就让懒散的他来了精神。 “猴儿,来活儿啰!”他朝猴子吆喝了一声,那猴儿就窜下了地,捡起铜锣敲起来,翻筋斗学人样,人会的花样它也会,舞刀弄枪也不含糊,卖力表演起来,人群一下子就被猴儿吸引,围观过去,曲水就被掩到了人后。 小胡子趁机溜到了曲水处,抱拳道:“水姑娘!” 曲水拉了拉包袱,拿剑的手就往小胡子肩上来了一拳,“行呀孙大宝,你这日子过得滋润呐,你们仙猿门养猴就是这么个用处?” “哈!水姑娘见笑。我这不是收到信就赶来,也顺便挣几个小钱糊个口。”孙大宝摸了摸他下巴的胡子,然后正色道:“水姑娘,看你这风尘仆仆定是刚赶到,你先去明珠酒楼歇一下脚,我一会儿就把老哥儿几个召集过去。” “他们都到了?” “差不离了,你们一召唤谁不是快马加鞭赶来。” “行了,别贫。那我就先去明珠酒楼,等你们到齐了我们再慢慢详谈。” 第510页 “得嘞!” 孙大宝又挤入了人群,拿起那个接钱的斗笠,这一次铜板接二连三掉进去声儿脆。曲水也离开集市去了明珠酒楼。 明珠酒楼。 这是个大城里的小酒楼,客人也不多,而且孙大宝既然让曲水来此,说明此处是适合他们碰头的。等孙大宝从集市上兜着一麻袋铜钱回来,曲水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人,一名儒雅的白衣男子和一名道士。 白衣男子相对年轻,手拿一柄材质看起来不一般的黑色折扇,道士则是一般的青衣道士,端坐着手里揣着拂尘,旁边还放着佩剑。 曲水刚为他们两个添了茶,孙大宝就入了座,将钱哗啦一放,豪气道:“嘿这桌酒菜,正好我请!” 孙大宝的猴儿跑到了曲水旁边坐着,曲水抓了一把吃的给猴儿,才道:“好了,我们先说正事。” “好,水姑娘,你这次把我、小白还有林道长一起叫来是不是为了最近江湖上接二连三有人失踪的事?”孙大宝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不错,我这次来就是奉我家小姐的令来查个究竟。把你们叫来呢,一来是因为曾门主、木道人,还有史南星都不见了找你们来问问清楚,二来是查一查韦陀门萧槐杨之死。” 孙大宝:“怎么着,南宫捕头是认为萧槐杨的死和我们三派的人失踪有关联?” 曲水:“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萧槐杨在这个时候死的确会让人产生联想。” 另外三人点了点头,林道士还道:“韦陀门怎么说也和清虚观有些交情,调查萧槐杨之死,我林长英会全力配合水姑娘。” “白玉恒也是,愿为姑娘赴汤蹈火。”白玉恒将扇子合拢,说得郑重。 孙大宝看见白玉恒那正儿八经的样子摸着他那小胡子别有深意地笑起来,曲水白了他一眼,道:“多谢二位。我想问一下曾门主他们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另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回想,林长英道:“清虚观向来讲究自在清修,我师兄木道人又是幽居惯了的,就连掌门之位都不愿意继承,突然失踪我们也觉得非常奇怪,要说奇怪我们、” 他摇了摇头,孙大宝接道:“我们掌门是在闭关之时失踪,等照顾他起居的弟子发现他不见时,闭关室里已经只剩下师叔那只老白猿,在死去的老白猿身上我们发现了丧魂散和五步镖。这五步镖是周骓的成名暗器,丧魂散则是因毒禅子谬空闻名,这两人都加入了行尸楼,我看和行尸楼脱不了干系。” 曲水皱了眉,“又是行尸楼?有传闻说萧槐杨之死也是行尸楼所为,这下是真的并到一起。不过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们不是拿钱办事吗?” 另外三人也摇头表示不知,白玉恒安静了许久,才道:“其实江湖上陆续有人离奇失踪和死亡这件事我从本门一位隐居前辈那里曾听过,好像在十年前也有这么一回,我已经诸方打听请来那位前辈。不过来城里后他与我分开想自己四处转一圈,我留了信号想来他很快就会来这儿。还有就是我师父失踪之前有段时间,他好像不停和什么人通着信,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失踪后我从他房里找到了一封没有烧完的信,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个记号。他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白玉恒将残信拿了出来,先递给了曲水。曲水一看是一副鬼头门锁里斜插一剑的画,她就疑惑起来:“这——好像是剑飞霜的记号?” 她将残信给了另外两人,林长英看过后也道:“剑飞霜绰号‘鬼门惊’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猎手,像他们这种猎手无论是接悬赏还是通信都是用自己的记号,这个记号是剑飞霜的,没错。” “嘶——”孙大宝又抓着他下巴的胡子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来,这个记号我好像也看过。好像是在掌门师叔那里看过。” “这样吗?”曲水呢喃着思索了一下无果后,她又问道:“白大哥,你说的那位前辈是何人?” “是乾坤扇左华章,我的太师叔。” “乾坤扇左华章!”曲水一讶,当年和老爷一起离开家里的一人经过南宫碧落的查访好像就是左华章。“我们也找了他很久,不是听说他已经死了吗?” 白玉恒神情有些尴尬,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听得一声大笑:“哈哈!小丫头莫咒你左爷爷,你死了我都还在。” 随着这声,一阵风来。 曲水旁边的猴儿惊叫着跳回了孙大宝怀里,猴儿落座的地方多了个披头散发的老头,还将胳膊搭在了曲水的肩上,抱了个严实。曲水自然反应点中占她便宜的手背,让来人松了手,还朝着旁边一筷子刺了去。 不过人没刺着,曲水和那老头你来我往拆了几招,她的筷子被老头打飞插在了梁柱上,老头也被曲水逼到了白玉恒旁边,坐着嘿嘿直笑:“女娃娃好功夫!” “太师叔!”白玉恒急了,他站起来不敢对老头说重话,便又急忙对曲水赔礼道歉:“曲水姑娘,我太师叔冒犯了姑娘,实在不该,请姑娘原谅!” 曲水倒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白玉恒,更多还是打量着来的老头,老头不修边幅,头发青白相间随意散着,胡子长到了胸口,吃着东西的样子很正常,但时不时会露出几个怪笑,还对孙大宝的猴儿龇牙咧嘴,看得人瘆得慌。 “这就是乾坤扇左华章?”曲水有些不太相信。 第511页 不止曲水,另外两人也不相信,毕竟对左华章他们都有耳闻,而且铁扇门门人向来都是风雅之人,都像白玉恒一样风度翩翩,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神叨叨的老头? 左华章听到曲水说到他名字,他立马放下了筷子,从背后摸出一把和白玉恒相似的铁扇,刷的一下展开,一下子变得温文尔雅的样子,“在下正是乾坤扇左华章。” 曲水三人更加疑惑,左华章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白玉恒扯着嘴角赔笑了一声,然后问道:“太师叔您去了哪儿?不是说好只逛一会儿吗?” “啊~我也没去哪里啊,一直跟在你小子后面呢,只是你笨没有察觉,也就是刚才我看见几个人才离开了一会儿。”左华章又收起了扇子别在身后,一边嚼着菜一边又道:“嘿嘿嘿,小白,别人都说我们铁扇门一年四季无论冷热都拿着把扇子装相,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我看到一个穿黑衣戴斗笠的女人,你说她大白天穿着夜行衣似的黑衣服是不是有毛病?” 曲水也笑起来,“我也觉得这样是有毛病。不过兴许是人喜欢黑衣服,又或者黑衣服煞气重,为了挡灾。还戴个斗笠?不是太好看,就是太丑。你说你好歹也是老前辈,江湖上这样的人多了,你独独去看她干嘛?” 左华章手上一顿,他放了筷,说是正经又像是神情恍惚道:“看那身形体态绝对不丑。对耶,为什么我要去看她呢?脸都没看到,旁边的人叫她‘娘娘’,娘娘?我好像听过。什么时候呢?哎呀不想了。” “娘娘!”曲水听得他这样说一下子就想到了去找夏桐华那次受伤的事,同样也是黑衣斗笠,是行尸楼的魅姬!“你说的那人在哪里?” “就在这条街,现在想来怕是走到街角了。”左华章又开始吃着东西。 曲水开窗一看,远远看到一个背影向着另一条街走去,她不禁呢喃:“还真是她?” 白玉恒几人凑了过来,还没有询问,曲水已经关窗回身,几人见她陷入沉思,也没有着急询问。 街上,凝烟带着四人正往无常鬼安排的落脚地方走,突然心有所感,驻足回头一看,但周围都是相似的楼舍,也并没有什么异样,凝烟也就以为是自己多心。她很少离京办事,这一次萧槐杨之死属实有些蹊跷,不单单像是行尸楼的失误,她迫切地想为风飘絮分担一些事,她在风飘絮的羽翼下被保护得太好,真的该成长起来了。 明珠酒楼内,白玉恒还是忍不住问了曲水:“曲水姑娘,你看到了谁?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曲水沉思中听得此问,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这一次倒是看到条大鱼。” 她的笑容竟然和她家小姐有几分相似,一瞬过后,她回过神恢复了平常,她拍了拍白玉恒的肩,道:“白大哥,已经来到韦陀门的地盘,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调查萧槐杨之死。” 白玉恒看了一下自己的肩,然后笑道:“好!” 是夜,好些道黑影朝着韦陀门潜去。 第177章 韦陀门在珠城附近荆山上,曲水四人趁夜准备夜探韦陀门,一个个抄着轻功,蹬树掠地一路潜行。 夜幕降临后,给潜行的人上了一层天然的伪装,当然也有例外的。 孙大宝几个起跃落在大树上,看着同站在一棵树上的白玉恒不由得揶揄道:“我说小白,知道你爱穿白衣裳,也不必时时刻刻都穿吧,我们这是潜入查案,不是上门行丧。你没听你太师叔说这是有病,大晚上穿白衣服和大白天穿黑衣裳不是一回事嘛。” 白玉恒横了孙大宝一眼,孙大宝朝另一株树上的曲水看了一眼,接着打趣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觉得你这一身俏能在某人眼里添光加彩,毕竟江湖上风流倜傥的少侠俊杰大都爱穿白衣。”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饶是白玉恒再怎么严肃正经也经不住孙大宝这样调侃,“我喜欢怎么穿是我的自由,你不也给你的猴儿穿了一身夜行服。” 孙大宝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背上的猴儿,猴儿铃铛取了与他同样打扮,乍一看就像他儿子,孙大宝还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家猴儿精神吧?” 白玉恒懒得理他,一个脚点树干就追上已经往前的曲水,孙大宝也紧跟上去,他们起落间也不耽搁说话,四人落在了一处小丘上头,曲水问道:“白大哥,左前辈怎么不一起来?” 白玉恒无奈道:“实不相瞒,我那太师叔失踪了很久,我也是根据师父透露的一些蛛丝马迹才知道他并没有死,千方百计找到了他,却不知道他遇到过什么事,性情大变不说,有时会变得神智不清,疯疯癫癫,我怕他犯病,让他在客栈休息了。说来曲水姑娘,我们既然是要调查萧槐杨的死因为什么不直接登门拜访,要深夜潜入?” 曲水看了林长英一眼,林长英便道:“其实是这样,早前我已经与韦陀门通过书信了解了一下萧槐杨之死的情况,但信中就寥寥几字带过,来到这里后我也先去的韦陀门才去的珠城,但是总觉得韦陀门的人支支吾吾,连祭拜萧门主也是急匆匆的感觉,他们好像不太希望有外人久留。我与水姑娘说道后,水姑娘便认为明着拜访不如暗地查探。毕竟如果只是被行尸楼所杀,以我们两派的交情有何说不得?” 孙大宝:“嚯,这倒也是了。我跟草台班子这几天也听说这萧槐杨才刚走没多久,这韦陀门新任掌门就继位了,还请了少林寺的了尘大师前来观礼,阵仗不小呢。” 第512页 白玉恒:“韦陀门本就是少林俗家弟子所创请了尘禅师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这新掌门是谁?” 孙大宝摇头,林长英道:“是萧槐杨儿子,萧一鸣。” 孙大宝:“啧啧,掌门好比土皇帝,老子传儿子,也没毛病。” 林长英闻言却摇头叹息了一声,说话间他们四人从小丘山壁上飞身而下,几欲垂直的山壁,四人如同平地一般踩着山石就下了地,相继错落不过一个身位,复又往前,你追我赶好似还暗地里卯着劲在比试一样。 孙大宝攀上一棵树又一个筋斗翻下了地,下了山丘后就是密林,他的猴儿也在树上乱窜,在树丛间跳跃倒能跟上他们几个的脚程,孙大宝窜入到曲水和林长英之间,又来了话:“林道长,刚才说到那萧一鸣我看你摇头是怎么回事?” 林长英:“儿子继承老子掌门位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韦陀门本来就不是萧家世袭,我与槐杨兄有过几次交往,从他口中得知他门派中最看重的是他大徒弟楼燕飞,也有意传位与他,不过也有可能是避嫌谦辞罢了,谁人不向亲骨肉呢。” 孙大宝又摸上了他的小胡子,“我看不尽然,说不定啊这其中就有古怪。正好此去查他一查,你说是不是水姑娘?” 曲水回眸一笑,“是了,得好好查。不过再这么聊下去,天就说不定亮了。” 孙大宝:“啊哈,哪儿能够啊。不说我和林道长,就小白铁扇门那‘浮光掠影’真要用出来到韦陀门也是眨眼的事。” 白玉恒:“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铁扇门的轻功不如你了?” 孙大宝:“哈哈哈,这可是你自己理解的。哥哥我这是夸你呢,还是在水姑娘面前夸你呢,瞧你那小气样。” 白玉恒俊脸一热,当即就朝着孙大宝一扇子杵了过去,哪知树上的猴儿往他背后一扑,孙大宝再一躲,白玉恒的扇子就打在了林长英的拂尘上,白玉恒一阵窘迫,林长英却也是哈哈一笑:“白少侠,你这可就扑错了人。” 话音一落,林长英将拂尘一弹,自己借力朝前,白玉恒也顺势收回了扇子,起身一脚朝着孙大宝踢去,孙大宝一个马步与腾在空中白玉恒过了两三招,然后也借着白玉恒再度踢来的一脚朝前飞去,还不忘对被他顶开的白玉恒道:“小白,别说哥哥不帮你啊。” 白玉恒身子失去平衡,他旋身想要稳住身形,却正好碰上了去接猴儿的曲水,他一个分神就朝着曲水飞扑而去,曲水反应也快,看见白玉恒撞来,她将手中猴儿往白玉恒怀里一塞,人也按着白玉恒的肩一个前空翻往前面的两人追去。 “白大哥得罪了。” 白玉恒和猴儿抱了个满怀,听得曲水的道歉,被落下的他与抱在怀里的猴儿对视一眼,本以为是难兄难弟,哪知猴儿还拍了拍他的肩,好似在同情安慰一样,白玉恒不由得哑然失笑,抱着猴儿就追了上去。 四人一路翻筋斗跃顽石,互相较劲追赶就这么到了韦陀门外。 山中韦陀门,三山环绕,高门大院,门外一片枝繁叶茂的杨树和草丛,正好给了曲水他们藏身的地方。 林长英:“这就是韦陀门的大门了。韦陀门也算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地大业大,守门的不多,但进入大门后,有一个比军队校场还大的广场,屋舍四十八间,前面是教习场和初入门弟子的起居处,后头就是地位稍高一些弟子和家眷,我想应该也有定时定点的巡逻。毕竟萧槐杨那个叔叔可是出了名喜欢收集奇珍异宝的主,虽然他老人家居无定所,但慕名前来的人不少,不乏些个心术不正的人。” 孙大宝:“那我们还等什么,守门不多先进去再说。” “嘘——”曲水做了个噤声动作,“心术不正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孙大宝等人定睛一看,就看到好些个黑影从韦陀门翻了出来,有个人身上还扛着个麻袋,像是个人,不多时就听到韦陀门里鸣鼓击锣喧闹起来。 “来人呀,有人劫了牢房!快来人!”韦陀门内传出了一声高喊,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耳聪目明的曲水等人还是隐约听到了。 等那些黑衣人都飞出去好远,韦陀门的人才陆陆续续追出来,分辨不出方向就分散成了几路追击,指挥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模样倒还过得去,就是可能是受了气,整个脸有些扭曲。他没有立即追击,只是气急败坏的站在大门口半晌,然后又气冲冲回了韦陀门,不多时他出来后身上背了一个皮背囊,没装其他东西,就别了两个黑漆漆的铁棍,然后又带了一拨人往外搜捕而去。 猫在外面的孙大宝几人将一切看了个仔细,林长英道:“刚才那个就是新任掌门萧一鸣。” 曲水一言不发,白玉恒二人点头会意后,孙大宝道:“那正好,趁他们派出了大部分人去追那几只黑老鼠,我们偷溜进去查探一番。” 曲水却是摇了头,“不,我们分两路,两人进去查看,两人去追那些黑衣人,我想看看他们究竟从韦陀门劫走了什么人。” 孙大宝眼珠一转,摸着小胡子道:“好,这样我和林道长一组,你和小白一组。” 曲水也没意见,“行,白大哥就和我去追那些黑衣人,你们就潜进入查探,无论有无收获,明日午时我们明珠酒楼会面。林道长你且附耳过来,我有几句话交代。” 第513页 孙大宝:“欸?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白玉恒一把勾住了孙大宝的脖子,把猴儿还给他的同时不让他去捣乱,曲水也趁此机会与林长英交代完毕了,她嗔了孙大宝一眼:“你太皮,不够正经,进去后你听林道长的。” “哦~原来你喜欢正经的啊。”孙大宝抱着他那猴儿还不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白玉恒,对他挤眉弄眼。 白玉恒白了他一眼,曲水懒得理他,道:“白大哥,我们走吧。” 说着曲水和白玉恒就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孙大宝他们也潜入了韦陀门。 等曲水二人追到黑衣人的时候,萧一鸣一方和黑衣人已经打了个激烈,别看黑衣人人数少,招招狠辣,不到两刻钟就只剩下萧一鸣和两三个韦陀门人。 黑衣人一方才死了三个人,他们将萧一鸣围了起来,虽然都穿黑衣,但还是掩盖不了他们身上各自的古怪,在黑衣人后面同样一身黑衣但是身段婀娜的凝烟正在解开那个麻袋。 曲水二人隐藏在一旁,白玉恒本来想出手相助韦陀门,但曲水将他一按,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二人就继续观察着。 曲水暗道:果然是魅姬他们。怎么这次那个刀疤胡子和怪和尚没在? 凝烟将麻袋一解开,麻袋里的人就倒了出来,是个中年男子,梳着的浪人马尾已经散了不少,脸上也都是胡渣子,不省人事。 曲水眯着眼睛仔细看那人,心头一惊,暗自嘀咕:怎么和剑飞霜的画像有些像?是剑飞霜?他在韦陀门? 凝烟也将男人的脸抬了抬,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男人的脸时,她当即一惊,这触感分明是个人皮假面,她一扯就露出了一个光头老和尚,当她反应中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昏迷的男人一睁眼,当即揭下了凝烟头上的斗笠。 凝烟一掌打向老和尚,却被老和尚一记罗汉拳给顶开,老和尚也直挺挺从地上起来,双手合十,宣了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已经造了杀业,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何苦再三为难韦陀门?” 凝烟手臂发麻,暗想还好还戴了一层面巾,她恶狠狠地盯着老和尚,手上已经运起了摧心掌。 萧一鸣这时也从包围突围出来,飞到了老和尚身边,另外的韦陀门人已经全军覆没,萧一鸣急道:“了尘太师叔,就是他们杀了我爹。和行尸楼的人说不通道理的!” 无常鬼也齐齐汇聚到凝烟身边,无常鬼打量着老和尚道:“娘娘,是少林了尘。” 凝烟低声问道:“可在名单之上?” 无常鬼摇头,凝烟便道:“那我们撤。” “这——”无常鬼分别看了萧一鸣和了尘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魅姬才是领头人。 凝烟带着无常鬼他们就要飞走,白玉恒见状就要追,曲水又再次按住了他,示意他接着看,只见凝烟他们刚飞身准备撤离,了尘就震散外面的伪装服露出了他少林袈裟和僧袍,他从袈裟下抽出一条长鞭一甩,阻止了凝烟他们的撤离。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中躲过了鞭子的无常鬼却是最先杀意毕露,他一对铁钩露了出来,但是并没有朝着了尘冲上去。 反倒是了尘一鞭过后朝着凝烟就挥了去,凝烟不得不与了尘打了起来。了尘是少林高僧,内力深厚,达摩鞭也出神入化,好在凝烟学有百家之长,皆是诡秘阴狠的武学,倒也暂时和老和尚打了个难舍难分,不过了尘身为出家人多少是留了手,凝烟也渐渐感觉吃力。 曲水在一旁看得眯起了眼,暗道:在场没人是了尘的对手。 偏生这时,无常鬼等人见萧一鸣落单就一拥而上去围攻萧一鸣,莫不是说了尘是得道高僧,眼见萧一鸣成了靶子,他一人就挡住包括凝烟在内的六七名高手,凝烟佩服老和尚功夫,抖出了软剑却没有攻击要害,无常鬼等人却不然,行尸楼剩下的五人见老和尚强悍,也相继加入。 十二对一,胜之不武,然江湖上哪里有回回都一对一的比试。 曲水暗道:魅姬不想杀了尘,她一撤剩下的人凭了尘大师二人的武功就没什么问题,看样子行尸楼也是不想杀萧一鸣和了尘。 可是哪知她刚这样想,萧一鸣不知怎的一个趔趄,了尘为护他一鞭横扫,达摩鞭破空几声脆响打翻了不少人,他却分了心,而凝烟为挡达摩鞭‘一幻十影’的招式不由得脚下踏莲,身引剑摆,挽了个剑花,却不想无常鬼趁着她举剑刺出之势,推了她一把,凝烟的剑就不偏不倚刺入了尘的身体。 了尘大师鲜血涌上口,他硬生生吞咽而下,来了一声少林降魔吼,连凝烟的软剑都给震断,凝烟人也被震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萧一鸣扑上了尘的身子,急喊:“太师叔!” 无常鬼他们趁这时一拥而上,将已经受重伤的了尘乱器砍死,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剩下个萧一鸣惊叫着推开了了尘的尸体,跌坐在地上。 曲水二人也无法再沉住气现了身。 “何人!”无常鬼一声厉喝,凝烟却皱了眉。 第178章 曲水和白玉恒将萧一鸣挡在了身后,没有理会无常鬼的问话,曲水扫了一眼行尸楼剩下的人,目光落在最后面的魅姬身上。 “冤家路窄。”曲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喂!问你话!”无常鬼见被人忽视又呼喝了两句,行尸楼的人也做好要动手的准备。 第514页 曲水短剑在掌心转了一下,她还没有动手,白玉恒折扇一展先冲向了无常鬼他们,曲水也就没有急着上前。 铁扇门九九八十一拂星打穴法,飒如松起簌,飘如鹤翻空。十折铁骨钢筋蚕丝面,乾坤倒转一扇中,铁扇门的功法潇洒飘逸,白玉恒又是铁扇门年少有为的佼佼者,无常鬼等人不熟悉他的功法套路,不消几个回合,扇弧就抹掉两三个人的脖子。 扇面不浸血,在扇面聚成珠,白玉恒一吹血珠就落下,无常鬼等人立即知道白玉恒二人不好惹。萧一鸣也似回过神来,捂着胸口爬起来,来到白玉恒他们身旁。 “敢问二位是?” 曲水扫了他一眼,“稍后再说,躲开!” 话音刚落无常鬼等人发狠似的一拥而上,曲水将受伤的萧一鸣一推,和白玉恒一起共同对抗无常鬼等人,刀光剑影顷刻缭乱。 要说这无常鬼等人单个拉出来都不是曲水和白玉恒的对手,但好歹也是行尸楼一路舔血斗狠爬上天字一楼的角色,真要说不厉害那真是小瞧了他们,尤其这群人可不会讲究什么江湖规矩、君子之道,都是怎么阴险怎么来,怎么刁钻怎么打。 白玉恒起先还能仗着他们不熟悉铁扇门功夫占了个上风,现在他们渐渐熟悉了他的功法,倒也让白玉恒陷入了苦战,好在白玉恒与曲水互相配合着,倒没让无常鬼这些个玩阴招的人钻空子偷袭,双方打得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无常鬼也算明白了,要是不将曲水二人分开,他们也挑不出破绽,遂一招‘双钩掠地’往曲水他们当间一劈,让曲水和白玉恒分隔开来,四个人围攻白玉恒,四人围攻曲水。 曲水被围困,先是一跳空中横劈飞起两腿先踢走了一左一右两人,然后身前一人被她短剑上的剑穗子一个横扫糊了眼,趁此机会她起身蹬住那人的膝盖,顺势几个连蹬,像凌空攀树一样,蹬蹬蹬几下踩中那人肚子、胸口、肩,最后对着下巴一个上踢,那人往后翻,曲水也往后翻,那人狠狠摔了个狗吃屎,他甩了甩头发狠正要爬起,曲水一翻刚好踢中她身后那人背心,用力一踩就让身后的人压向了先前那人,让他们齐齐叠在了地上。 曲水刚站稳,之前被踢走的两人,又横刀劈来正中砍向她的中腹,曲水竖剑在身前一挡,那两人刀一侧往上一削,曲水向后弯腰下地,让他们的削砍落了空,曲水不止防着这两人,她眼睛还一直瞥着地上那两人,眼见他们要起身,曲水压根不给他们机会,趁着另外两个被她错开,她一个掌撑地,侧翻而起向前一跃,短剑也调了个儿反握手中,向着地上那两人的背心就用力刺了进去。那地上两人当即一声惨叫,两个人的身体刚好吞完曲水的短剑,曲水又感觉到有人挥刀而来,脚下一点,往旁边就地一滚,躲过了劈砍的同时也将剑拔了出来。 围攻她的就只剩下两人,这下更压制不住身手敏捷矫健的曲水,曲水身躯玲珑娇小剑也短,但寸短虽险却干脆利落,不消几下就一个凌空剪刀脚绞断了一人脖子,手中的剑也顺势插入另一人的胸口,再杀两人。 她虽然游刃有余,却也注意到魅姬一直冷眼旁观并未加入打斗,好像对她手下的生死无动于衷,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让她连除四人。 再看白玉恒被无常鬼等四人围攻,也杀了一人,但显然无常鬼那几人武功要更高深一些,白玉恒也负了伤,白衣上明显一滩殷红,曲水当即过去为白玉恒挡住了无常鬼几人。 “白大哥,你带着萧一鸣先走,我断后。” “那你呢!” “别管我,我有办法脱身。”曲水用肩膀将白玉恒一顶就将他推开,人也不废话与剩下的无常鬼几人缠斗在一起。 白玉恒再怎么不想走也知道受伤的他先走就是给曲水帮忙,当即一个纵身提着萧一鸣就遁逃而去,等他们安全再立马带着人来支援。萧一鸣被提走还一脸错愕,却不敌白玉恒的抓取,曲水二人倒没注意到他那惊讶的神情,就算注意到也当他是不忍心留下了尘的尸身。 曲水见白玉恒他们顺利离开,松一口气之余也更加疑惑,那魅姬还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既不上前来帮无常鬼他们,也不去阻拦白玉恒。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上次那大刀疤和怪和尚同魅姬明明还默契得很,互相之间也维护得紧,到了这儿怎么就好像是漠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样? 曲水虽是疑惑不已,但手上却是一点也不留情。无常鬼也是个狡诈的主儿,看曲水兵器短,刚才也暗中注意了一下曲水的路数,便指挥着剩下两人,以己之长攻曲水之短,一时倒逼得曲水节节后退,此时只要凝烟再加入曲水不死也得重伤。 可凝烟就是不动,风飘絮交代她必要时候不要手下留情,她知道这话不只是对曲水,无常鬼并不属于魅姬势力,刚才不管无常鬼是无心还是有意,他那一推让她杀了少林的老和尚让她觉得蹊跷。 曲水眼见无常鬼等人逼得她不能近身,惊险地躲过一记暗镖,瞥见无常鬼等人得意阴险的神情,趁着旋身之际,曲水手中短剑却是一下掷出,犹如穿云之流星飞矢,猝不及防的无常鬼三人被划伤一人,还有一人被当胸穿透,再看那杀人的短剑剑穗子上还拴着一根鱼线似的细丝,细丝另一端还好好拉在曲水手里。 曲水冷笑一声,以为不让她近身就没有办法?要说南宫碧落主仆双人两骑走江湖这么多年,最不怕的就是被围攻,再说南宫碧落一手袖镖长绳使得出神入化,曲水怎么也学了个七八成,她用短剑也就是因为短剑灵巧易控,加上之前仔细观察过了尘与他们之间的搏斗,也多少摸清了无常鬼他们的武功伎俩。 第515页 她拉着细丝就收回了自己的短剑,当即那人血流如注,倒地咽了气。再看曲水拉回短剑后也不收回手中,而是踢着手中细丝,将短剑围绕自己一转再度飞了出去,剩下的两人吃过暗亏,立马用兵器相接,无常鬼双钩被细丝一绕缠在了一起,但短剑却向着旁边的人飞去,侧向插入了那人的胳膊,穿了个血窟窿。 “啊!”旁人的大叫,叫的无常鬼心头大乱,慌忙用双钩绞着细丝,却发现那细丝虽细如蚕丝透明却坚韧无比,当即明白这是‘千韧钢’。 曲水趁这时又将短剑拉了回去,这一下非但废了一人的手,也让无常鬼的双钩被扯断,曲水自己的手也被磨出了血,但她不在意,收回短剑的同时,蹬地往前,手中短剑趁着他们乱神之际再抹掉一人脖子,就只剩下个无常鬼。无常鬼双手往胸前一护,虽然挡住了曲水踢向他的一脚,却也往后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死丫头!”无常鬼咒骂了一声,两手都在发抖,看起来不大的女人不止招式繁杂难辨,连内力都不弱。 “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曲水可听到了无常鬼的咒骂,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纵身就飞了过去,空中使了个连环腿,踢得无常鬼连连后退,形式逆转,要不是想留个活口,她肯定也是要送无常鬼去见阎王的。 “娘娘!你还不出手!”无常鬼眼见招架不住,却是一声大喊。 曲水警惕着魅姬,让无常鬼得以一拳打中她脚底,把她顶了出去,无常鬼躲到了凝烟的身后,曲水挽了个剑花,刚一落地就朝着他们而去。 凝烟本不欲与曲水正面冲突,哪知曲水现在势头正盛,无常鬼也躲得刁钻,她不得不出手挡住了曲水刺来的剑。她手腕如泥鳅游水,绕着曲水的剑锋就将曲水手腕扣住,曲水也不含糊,另一手往她手臂上一别,凝烟另一手也相继缠上来,二人的手就相错缠在了一起。 双方同时运气,二人就原地调了个方位,曲水常年走江湖的经验让她早就提防着无常鬼背后偷袭,后撩一脚将背后偷袭来的无常鬼踢走,却瞥见了魅姬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心,也不知是担心无常鬼,还是担心她?魅姬的手也在这时撤走,曲水身子腾空翻转了一下,半跪在地,整个人却仍是攻守兼备的状态。 无常鬼见偷袭不成,当即蹬地向后一飞,遁逃而去不说,还不忘道:“娘娘,这丫头着实厉害,就交给娘娘对付了。” 走得端是果决,留下被摆了一道的凝烟寒如冷霜,当即就要向无常鬼追去。 哪知一把剑朝她横来,生生将凝烟逼退回来。凝烟见曲水拦住她,更是怒上头来,这混丫头当真以为自己无敌不成! “滚开!”凝烟危险地眯了眼。 曲水冷笑,“想走?现在活口就剩你一个,我没答应你走不了。” 凝烟却也是冷笑起来,手上毫不客气就运起了摧心掌,“不自量力。” 曲水警惕往后一缩,对于摧心掌她可是深知其厉害,下一瞬凝烟的掌风就逼到了面前,曲水后退几步,手中短剑再度反握,当摧心掌快要当胸打中她时,她的剑柄一抬就打中了凝烟手臂。 凝烟当即觉得手臂一麻,另一手紧追一掌。哪知曲水也早有准备,剑柄一错就又点中她掌心。凝烟往后一撤,曲水又紧随而上,凝烟变换了招式,料想曲水时常与她打斗已经摸清不少摧心掌的招数,爪、指、拳外加擒拿,变化无数却不想曲水也一一应对了过去。 再看曲水身法与招式,已经化繁为简,剑反握不刺,却阴险地往凝烟手上和身上的穴道点,凝烟一时不察,左手一不小心被点中麻穴,要不是她抬起一脚踢中了曲水膝盖,还真有可能被曲水接下来的一招定住,随即她右手与曲水对上一掌,将曲水推了开去,拉开了距离。 曲水双腿如弓步往后滑行了不少才定住身形,她也甩了甩手,却是得意笑道:“怎么样?铁扇门的打穴法滋味不好受吧?这一下勉强算是出了上次的恶气。没有大刀疤和怪和尚,你也不过如此。” “你找死!”凝烟被曲水那不可一世的得意样一激,一股怒气顶上头。她在自己左手弹了几下就震开了什么铁扇门的打穴法,双手成鹰爪朝着曲水抓了去。 曲水一见魅姬架势的起手式就知道魅姬认真了,她也不敢大意,左躲右闪外加你来我往,还是被魅姬那突然锋利的手指抓破了手臂,整条手臂上衣服都破了,五道血杠刺目地躺在纤细的手臂上。 还不给曲水呼痛,凝烟的夺命追魂爪又朝着她抓来,曲水倒吸着凉气,一边退一边挡,同时还不忘道:“你敢抓破我脸,我就和你拼命!” 话音刚落耳边的一缕头发就被扯下,曲水五官拧成了一团,当即将手中剑一掷,赤手空拳架起了何五教她的形意拳,一拳打中一爪,继而就与魅姬拆招相抗。 要说凝烟招式以阴、柔、险、诡为主,曲水的这套拳法就是刚、猛、力、变,一招一式力中参杂着变。看着曲水还是在退,凝烟却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压制曲水,而且曲水还有意想要揭下她面巾,否则还更难缠。 越打凝烟才越发觉得曲水平日里都是让着她,这混账丫头认真起来,真的十分难对付。 就是这一分神,曲水将她手一错,一拳就朝着她天灵盖打去,以形意拳的力道这一拳必定轰碎她的天灵盖,就在凝烟都以为自己躲不掉的时候,曲水竟然左手打右臂硬生生撤了招,并一脚踢出,凝烟双臂一挡,再度与曲水拉开了距离。 第516页 因为撤力太急,曲水定在了原地,平复着错乱的内息,还不忘骂自己:“要死了,为留活口亏大了。” 凝烟几乎都认为自己被曲水认出,听得曲水这样一说,脑热之下竟然跃起朝着还不能动弹的曲水轰出了一掌,寒玉功随之流转全身筋脉,大有要了曲水的命的架势。 糟了!曲水心里一个咯噔,却还是就地轱辘几滚,她所在之地一声轰隆尘土飞扬,但曲水灰头土脸倒也躲过了一劫。 还不等曲水起身就骂,一个灰影突然跃出,曲水本以为白玉恒终于带着援手来了,仔细一看那不是左华章又是谁? “寒玉功!杀了你!”左华章一阵凌厉的拳掌朝着凝烟打去。 这老头疯是疯但武功可没有忘,凝烟哪里是他对手,一个不慎左肩膀中了左华章一招七杀掌,被打得倒飞倒地,血也涌上了口,弄湿了面巾。左华章还乘势拿出了他的乾坤扇扇面一展顶端亮出几把钢刃就要杀了凝烟。 “留活口啊!” 却哪知一声急呼,左华章腿上也被绑住了一根细丝,曲水用力一拉,猝不及防的左华章就从空中咚的一声正面朝地摔了下来,那姿势像——像只王八。 “前辈。”曲水感觉自己做了错事,手上也一松。 凝烟趁机逃跑,她的轻功是风飘絮所授,曲水要追也来不及了,追了几步只得了凝烟回眸一眼,曲水捂着已经流着血的手臂,一边吸气一边又不免叹了一口气。 “嘶——唉~”曲水眉头皱成一团的回了头。 左华章也正好从土里抬起头,甩了一甩,一下子窜起来跑到曲水身边,曲水还以为他是想要打她,哪知刚才那一摔把左华章的杀气摔没了,把他的疯癫又摔出来了。 他捏住曲水被抓伤的手,就道:“啧啧,伤成这样,跑了?我们追!” “痛!”曲水眼泪差点没飙出来,左华章赔笑着松了手,刚要飞着追上去,曲水又一把将他扯住,“前辈算了,追不上的。” 左华章歪了头,嘿嘿一笑,“那我们怎么办?” 曲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左华章,然后叹着气捡起了自己的佩剑,去到了了尘的尸体旁,蹲下身检查起来。 南宫碧落告诉过她别逞强,她这么拼也不逃走,除了想留下一个行尸楼的活口追查,还有就是为了了尘的尸体,她总觉得了尘死得蹊跷。 曲水也顾不上手臂,拣回了了尘残肢后,对着他拜了拜,“大师,有怪莫怪,得罪了。” 她解开了尘的僧袍,就开始在了尘身上摸索起来。 左华章也蹲下来,凑到曲水身边问道:“啧啧啧,小丫头你怎么扒个老和尚衣服?羞不羞,你这样我那徒孙可就不高兴了。” 曲水白了左华章一眼,“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嘿嘿,一直跟着。” “你一直跟着也不早点出来帮忙!” “我为什么要帮忙?看你们打架好玩儿,看你打架更好玩,比我那徒孙有趣多了。” “那为什么最后又出手了?” “我——”左华章突然语塞,用手打了头两下,“对呀,我为什么又突然出手了?为什么?” 曲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想不出就别想了,你说跟着我有趣?要不要和我回京城?那里更有趣。” “好呀好呀好呀!”左华章连连点头,“京城?怎么那么熟悉?不管了,跟着你好玩,我就跟着你。” “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得听我的。”曲水想把左华章带回去给流觞和苏映月看一看。 “没问题!” 一边和左华章说着话,曲水也没有落下检查了尘尸体,她将了尘身体一翻,突然她看到一个指印后脸色一变,惊道:“糟了,白大哥有危险!” 曲水站起了身,四周一看,白玉恒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她早就该察觉到了异样! “前辈,你把了尘大师尸体带上。”曲水说着就往白玉恒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啊?”左华章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老和尚的尸体,但他刚刚才答应了曲水听她的话,便也撅起嘴将外袍一脱好好打包了了尘的尸身,这才朝曲水追去。 再说凝烟逃跑之后,怎么也没有找到无常鬼,无常鬼根本没有和行尸楼的人会和,凝烟一想当即对剩下的人下了追杀令,对无常鬼展开追捕,而她也立马疗伤。 一脱下黑衣,肩膀一个明显的掌印让凝烟脸色凝重,不得已她只能连夜给京城飞鹰传信。 “该死的——” ‘混丫头’三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凝烟看着指甲里的血沫,幽幽叹气。 第179章 京城,鸣玉坊。 青石板路传来哒哒的敲击声,南宫碧落拿着青竹竿走在无人的小巷子里。之前的她是公服穿在身,佩剑常在手,现在是红布眼上缠,竹竿不离手,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不过用苏映月的话来说就是‘南宫瞎子闲不住,眼瞎也闲不住,只要不死外边随便吧。’ 南宫碧落对此无言以对。走在鸣玉坊的路上,她只是认真听着周围的声音,以前不喜欢失去光明的感觉,现在渐渐习惯后她反而觉得一切没那么糟,如果可能的话她…… 南宫碧落停顿了下来,不多时几个人翻墙穿巷来到她面前。来人都是普通百姓的穿着,但从他们的神情和身手也知道他们训练有素。 第517页 “南宫捕头。”当头一个相貌朴实的男人带头对南宫碧落行了礼,看他年纪与南宫碧落差不多,容貌也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一到人堆里就很容易被掩埋。 南宫碧落一听这声就知道来者是谁,“赵捕头没想到这次是你被调回来了。” “哈,也是为了最近那件事,王大人才急召我们回来。你所做的安排弟兄们都已经跟进,这一次就是——”赵奕看了看周围。 南宫碧落也很自觉将耳朵凑了过去,赵奕便上前对她耳语了一番,“部署就是这样,不过之前南宫你说过风月楼由你负责,我们便没有动风月楼。但是最近有些事好像和这风月楼有些干系,你千万小心一点。” 南宫碧落挂着她往常的微笑点了头,“我明白的。诸位弟兄辛苦了。” “我们所司相同,要说也是同甘共苦。祝早日康复,等你复职归位。”赵奕准备抱拳告辞,但想到南宫碧落的眼睛,一笑过后轻声道:“我们先走了。” “好。” 赵奕等人神神秘秘出现,又悄无声息遁走。 南宫碧落听到小巷子重新归于寂静,这才收敛了笑容,连腮帮子都好像因为施力而微鼓。竹竿立在身前,她许久都没有动。等她沉思回过神后,她走了几步,却又突然一停,她的耳朵很细微地动了动,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 最近好像总觉得有人跟着她,这么尽心尽力守着她一个盲人也真是够执着的。 南宫碧落未觉得异状,便继续用竹竿敲击着去风月楼的路。 鸣玉坊,迎春院。 大白天永远是青楼最闲的时候,迎春院老板娘的房间内,吕三娘为风飘絮倒了茶,也就近一坐,拿手绢的手靠在桌上,翘起二郎腿,新奇又困惑地看着主动前来找她的风飘絮。 “哟~说吧,今儿是吹了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风飘絮斜了没个正经的吕三娘一眼,也不废话将一个小木箱子拿了出来,推到了吕三娘面前。 “这是什么?”吕三娘一边问一边自己打开了盒子,一看里面都是厚厚一叠账簿和文书之类的东西,她就随便拿了几份出来翻了翻。这一翻不得了,她吃惊地看向风飘絮,“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在我名下的酒庄、布坊、胭脂铺等账册,还有我楼里有些姑娘的卖身契,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交托,你看看哪里有不明白的,今天我们就把账过了。” “我没有听错吧?”吕三娘看着不像开玩笑的风飘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风飘絮,你要搭建这么个生意线可是得耗费不少的心血,交给我?还有这些姑娘的卖身契?连秋英她们都在!你脑子没毛病吧!” “我很清醒。这么个便宜你吕三娘没有理由不占。” “不是我说,就算这个便宜我吕三娘想占,你风飘絮身边就没个更信赖的朋友?轮得到我吕三娘?” “我没有朋友。”风飘絮正眼看向吕三娘,“我信得过你。既然你想占就不要废话了。” 吕三娘张了嘴却一时语塞,随即她笑道:“呵——呵——一场共患难为我赢来这么大个便宜?风飘絮你没有朋友?那南宫碧落呢?” “她……”风飘絮的神情在提及南宫碧落的时候有些晃神,继而柔和了目光,“她不是朋友。这些也不适合交给她,她的心思已经装了很多,把这些交给你更合适。” “嗯?”吕三娘虽然现在头脑还有些混乱,但风飘絮那眼神的变化可没漏过她的眼,要不是那可气的面具还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就一瞬间的目光能腻死个人。“哟哟哟~我们南宫捕头还真的成功获得了芳心?” 风飘絮一听便明白吕三娘这个人精是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的事?什么时候?” “好嘛,你这还真是不打算瞒了。”吕三娘真的很佩服风飘絮好像任何事都可以这么镇定,“我当然知道,你家那位捕头之前可是很苦恼,苦恼你避而远之,油盐不进。我就说嘛都是纸老虎,你果然还是栽在这位女捕大人的手上。女人谈情说爱倒不是没见过,但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听说她最近瞎了,是怎么个情况?” 风飘絮皱了下眉,她果然还是不想听吕三娘多说话。“有些事你知道就行,好奇心最好烂在肚子里,还有她的眼睛还在治疗中,不是瞎了。好了,别说其他,这些你收不收?不收我找其他人。” “收——”吕三娘一个字出口,咕噜一卡又重新在喉咙里滚了一遍。“我倒是想收,但是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太真实。天上掉馅儿饼让我给赶上,我当然还得怀疑一下,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风飘絮抬了一下眼眸,都不想接话,想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吕三娘也不好意思赔笑道:“好了,你要害我简单得很,别甩眼刀子,柳易枝那眼刀子还不够我消化的呢。不过——” “风飘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你要是真信得过我,还不如和我说说难处,听别人诉苦又不费神费力,至于这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就冲你这句话,也算给我的决定定了个心了。”风飘絮语气也放软了些,“有些事你少知道的好,我不会害你,是有求于你。” 吕三娘对风飘絮用上了‘求’字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唉~你说你老是这么神神秘秘才招人讨厌。” 第518页 “你可以继续讨厌我。还是说你还要再考虑一下?” 吕三娘目光落在木箱子上,眉头也紧锁不放,她不知道该不该与神秘的风飘絮牵扯太深。她起身走向了窗边透了透气,“你把这些给我,不怕我将你积攒下来的心血霍霍完了?不怕你那些好姑娘落在我这无良老鸨手里被糟践?” “爱财如命的你要霍霍那还真挺新鲜。至于秋英她们——”风飘絮看着吕三娘,“我也不想让她们继续从事这行,但是女子谋生有多难不需要我对你说,挑选出来的这些都是还需要照顾的,你迎春院再怎么说也是在京城立住脚的,有你庇护总好过她们以后流离失所。你吕三娘人是讨厌,但在行内不算黑心。” “呵,不算黑心。”吕三娘自己都忍不住冷嘲了一声,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呼吸笑道:“好吧,你这些东西我收下了,反正手上也不干净,你敢把她们交给我,我就敢收!你可别反悔。” 风飘絮笑起来,本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就只道:“那你来点一下吧,有什么不懂的,我们现在就交涉妥当。” “账簿和卖身契有什么难懂,你这么急做什么?店铺不得一家家踩过才算,上赶着和交代身后事一样。” “你这毒嘴不烂都没天理。”风飘絮这样骂过却略有些失神。 “彼此彼……”吕三娘要回嘴,但回头看见风飘絮的模样她心头的疑惑又涌了上来,“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想和我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老鸨子说,那南宫碧落呢?” 风飘絮没有说话,大概现在唯一能让她犹豫不定的只有南宫碧落了,她也会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事。吕三娘也没急着追问,眼睛一瞥却是看到了窗外的南宫碧落和柳易枝。 “哎呀,大白天说不得人。你家捕头被柳易枝缠上了。” 风飘絮回过了神,走到窗边一看,正好看到柳易枝搀着南宫碧落要向风月楼走去。 “这眼睛受伤还惦记着你,风老板魅力无穷呀,不过这柳易枝总是上赶了贴着南宫碧落是做什么?这还是偏巷子也能遇上?” 风飘絮懒得再理会吕三娘,直接离开了她的房间。吕三娘将木箱子收好就赶忙跟了上去,凑凑热闹也好。 迎春院偏巷。 “柳老板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去,真不用送。” “没事就几步路,那些天杀的愚民害你伤了眼,一定没有好下场。对了流觞大夫说什么时候能好?”柳易枝轻轻挽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本不愿再提栾溪村,但柳易枝关心情切,她还是简略的说了一下,此刻听到眼伤,她又是轻声细语道:“药已经敷到最后一个疗程,大概也快好了。其实这样——” 她停顿了一下,才又微笑如常道:“放缓脚步也挺好。” “好什么好,你完完整整的才叫好。以后办案小心一点,人心向恶你抓不完的。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好,要我说你一身本领不当捕头照样养活自己,自私本就是……”柳易枝像个长辈一样唠叨,然后意识到她并不是南宫碧落什么人,又不好意思道:“呵,南宫捕头我不是教唆你自私,我只是——” “柳老板我知道的,多谢你的关心。”南宫碧落并没有介意柳易枝的叮嘱,相反还很高兴,天大地大又结识一个真心关怀她的人本就是荣幸。“至于自私——” “我也是会有私心的。”南宫碧落这一句说得很轻。 “也只有你才这么平易近人了。”柳易枝看着南宫碧落秀气的侧颜感叹,好像将一种亲人般的希冀安放在了她身上。 当然柳易枝也没有漏听南宫碧落放轻的那句,正要询问,南宫碧落却停了下来。 “有人来了。” 柳易枝一看这是迎春院的围墙,一回头便见风飘絮从后门出来,正向着她们走来。“呀,是风老板。” “嗯?飘絮?”南宫碧落有些疑惑。当风飘絮走到面前,她便问道:“飘絮,怎么今天来吕老板这里串门了?” “还真神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从迎春院出来的?”莫说柳易枝惊叹,连风飘絮都觉得南宫碧落厉害。 “风飘絮你要不要走那么快!”吕三娘喊着就追了出来。 风飘絮都不想理她,走到南宫碧落另一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不好好在家休息。” “想来走走。”南宫碧落也轻声回道,然后便又笑着打起了招呼,“吕姐。” 吕三娘才刚到她们跟前,要不是南宫碧落眼睛上确实蒙着块红布,吕三娘都以为她是个没事人,她还好奇地拿手绢在南宫碧落跟前晃了晃,以为漏了缝。“哟,你这眼睛还真蒙上了。” 风飘絮一下就把她手给打了下来,连同柳易枝一起横了她一眼。吕三娘赔笑一下,却把柳易枝从南宫碧落身边扯了过来。 “我说你没事老缠着南宫干什么?想攀人捕头关系?” “关你何事!” 柳易枝遇上吕三娘那是不吵不舒坦,但现在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在,她们也只是互相呛了一句就收住。 南宫碧落也在这时说道:“好了,柳老板多谢你送我,风月楼就几步路了,改日我们再聊。” 柳易枝正要答应,吕三娘却将她的手一挽,看着风飘絮二人笑道:“几步路了,我们送你们过去,也不远。别拒绝我们的好意,啊,南宫。” 第519页 这南宫叫的可真的够温柔,其实还不是压制不住好奇心,故意的。 风飘絮立即横了吕三娘一眼,吕三娘却视而不见,柳易枝察觉到了古怪便不多话。南宫碧落也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以为她和风飘絮还有事便道:“好吧,有劳。” “唉~”风飘絮叹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搀着南宫碧落转个身就往风月楼走。 吕三娘笑眯眯要跟上,却被柳易枝一拉落后了一段,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只看着前面风飘絮将南宫碧落轻挽亲密而自然,继而还低声说起了话。 “飘絮你这两天在忙什么?来家里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没什么,生意上的事。”风飘絮想起了凝烟的急信,便又问了一句,“对了,水儿什么时候回来?你这也没个人跟着。” 南宫碧落嘴唇抿了一下,倒也如实道:“不用随时有人跟着。水儿那里来信说,韦陀门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不止新门主萧一鸣有古怪,行尸楼去而复返杀了少林高僧了尘也有蹊跷,以她一位江湖朋友失踪为契机,要好好调查一下韦陀门。而且我不是还让她顺道去一趟金陵城吗?正常情况下不会那么快回来。” “是吗?”风飘絮知道曲水去金陵就会去秦淮河附近,但她并不在意,给凝烟的下一步安排也有了计划。 南宫碧落听风飘絮没了声,便又问道:“对了,你今天去吕姐那儿串门也是为了生意?她跟着我们是要去风月楼里继续谈?” 风飘絮:“吕姐?叫得倒是挺亲热,难怪她会那么关心我们的事,我和她谈好了,她呀跟着我们只是好奇。对了,早就想问你,柳易枝又是什么情况?她好像很给你面子也很关心你。” 南宫碧落:“是这样的……” 南宫碧落将柳易枝与柳絮的事讲给了风飘絮。 前边她们窃窃私语,后边柳易枝倒和吕三娘打起了哑谜,她越看越觉得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看起来是挺正常,但有些小动作会不会亲密过头了?好比风飘絮为南宫碧落将耳发一别的动作,很不经意,可有些情况无心之举才最要命。 柳易枝用胳膊肘抵了抵吕三娘,然后指了指南宫二人的背影,对吕三娘比了个两个大拇指对拜的动作。吕三娘暗道柳易枝真是个老人精,却也摇头示意柳易枝别人的事少管,还不忘警告柳易枝少长舌。柳易枝要不是怕打扰到前面那两人,当即就又想和吕三娘理论起来。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不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但也任由她们了,风飘絮斜眼一瞥还露出了一抹浅笑。 她轻声感慨:“其实这两人也算另类知交,连比划手势都能吵起来。挺好的。” “是挺好的。”南宫碧落将竹竿换到了被挽着胳膊的那只手,然后空出来的手搭在了风飘絮的手背上。“快到风月楼了,你要是不急着回楼里,我们再走一会儿吧,反正这附近都是你们三家的地,这个点也清净。” “好,你想走我就陪你走。”风飘絮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南宫碧落的手背上,交叠。“走到你厌倦为止。” “不会厌倦的。小心,前面有块石板是松的。” 风飘絮一踩果然是松的,她难掩惊奇道:“你怎么会知道?该不会是你偷偷来过吧?眼睛没好就不要乱走动,不然……” 南宫碧落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是偷偷来过。在被你拒之门外那段时间,还有忙起来的间隙要是人在京城也会来这里。有时是无意走到此处,有时是有心过来。我眼睛伤着倒也不敢随意乱走,但鸣玉坊的路早就刻在脑子里。从都察院到这里的距离,从家里到这里的距离,我想我可以以步数推测个大概。呵,用步数测距离,我是不是很无聊?” 风飘絮凝视南宫碧落侧颜,她仿佛可以看到南宫碧落一个人缓缓走在巷子里的景象。她穿着捕服,单手背在后面,腰挺直,或披着残阳,或戴着月光……风飘絮以温柔缱绻在心底叹息,嘴上却道:“呵,是无聊,也只有你南宫捕头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如果风老板现在笑了,无聊也就认了。” “呵。”风飘絮不再说话了。 南宫碧落笑着本还想说什么,但突然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有人踩在瓦上飞来的声音,她当即用身子将风飘絮一护一声厉喝:“什么人!” 吕三娘二人因这声叱咤浑身一激灵,下一刻一个白衣人落在巷子里又吓得吕三娘惊叫了一声:“呀!” 南宫碧落感觉到风飘絮的双手一紧,又戒备地一声威喝:“来者何人!” “是我。”俞点苍看着多年未见的徒儿,也不禁感慨时光易逝。 “师父!”南宫碧落惊讶不已。 后面的吕三娘也镇定下来,还不忘评价道:“南宫的师父长得还真俊。” “别花痴了。江湖中人我们躲远点儿。”柳易枝虽然也是这样觉得,但还是老练地将吕三娘拖到了角落里。 “怕、”吕三娘还想说那是南宫的师父,谁知道刚一开口,又是一声厉叱。 “俞点苍,我要你的命!” 南宫碧落感觉到一股剧烈的杀意,并听到了凌厉的掌风,本能地护着风飘絮往一旁一扑,便听得像是山崩地裂一样的一声巨响。 风飘絮也看到了漫天扬起的飞灰中潜伏了许久的竹无心怒不可遏地冲向俞点苍。 第520页 竹无心还是那个蓬头垢面的老乞婆,但俞点苍见她的武功路数,冷然仙风不复,一边躲一边急问道:“瑶姬!是你吗?” 竹无心杀气更盛,抽出一柄软剑就朝着俞点苍使了‘长河贯日’,俞点苍惊讶中手中剑不慎被绞断,他几乎没有犹豫地飞身而走。 “想走!”竹无心哪里肯放过好不容易等来的俞点苍,也飞檐走壁追去,脚点到屋檐之时,踩塌了那角屋顶。 这等破坏力让吕三娘二人吓得又是一哆嗦,缩在角落里就不敢出来。 “师父!”南宫碧落要追,风飘絮却将她一拉。 “南宫!别追!危险!” 这一拉南宫碧落眼睛上刚才就有些松的红布就又掉下了一些,突然的光线刺得南宫碧落眼睛一痛。 “嘶——”南宫碧落倒吸一口凉气,低头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风飘絮捧住南宫碧落的脸让她扬起头来,一看南宫碧落双眼都掉了泪,显然是刺激到了,她心里就一急。 “光,光刺得眼睛疼。”南宫碧落用手遮在眼睛上面,任由风飘絮为她擦拭脸,还自己就着手绢的影子凑过去了一些。 风飘絮也似有所觉,立马对角落里的两人道:“吕三娘快去南宫府请人!” “别去找我娘,杏林堂近。”南宫碧落握住了风飘絮慌乱的手,然后拿着她的手慢慢擦拭眼下。“没事的,现在没那么疼了。” 风飘絮手被抓着镇定了不少,但看到吕三娘还愣着就又是一喊:“愣着干什么!快去请流觞姑娘!” “对对对。”吕三娘也回过神来,提起裙摆就跑起来。 柳易枝也紧跟上去道:“走这边,快点。” 二人很快没了影,风飘絮则扶着南宫碧落回了风月楼。 第180章 风月楼。 “怎么样?眼睛还疼吗?”风飘絮弯着腰在南宫碧落面前,见她已经没有再掉眼泪,想碰触又不敢碰触。 南宫碧落反倒主动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疼了,应该是敷了太久的药突然见到光有些刺激,能看见说明我好了,别担心。” 风飘絮叹了一口气,这才敢抚上南宫碧落的脸,“怎么会不担心,你别睁着了,闭上歇会儿。” 南宫碧落仰头看着她关切的样子,目光却变得更加专注。风飘絮一怔,就再无声音地陷进了那双眼眸里,她的腰又被南宫碧落揽住,靠近了几分。 “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真好。” 南宫碧落的笑容是风飘絮欢喜的,她喜欢南宫碧落的眉眼,也因为只在她面前展露的模样悸动,她的眼眸里是南宫碧落的样子,南宫碧落的眼里也映着她。 只是她那戴着面具的影子让她有了难言的悲伤。 “飘絮?”南宫碧落见她沉默,有一个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动了动嘴唇,却又一时无言。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让她们两个都回了神,风飘絮虽后知后觉地撤离了身子,跟在瑶红身后进门的流觞还是瞄到了她们之间的亲昵。 “流觞,快来看看她的眼睛,刚才一直在掉眼泪。”风飘絮立马让了位置,流觞也是本着治疗为重摒除杂念。 “她眼睛好红,会不会留下病根?影响严重吗?”风飘絮换了一侧,小心不妨碍流觞却还是忍不住关心问询。 流觞见状,柔声道:“检查了才知道,先不要紧张。” 风飘絮深呼吸安静了下来,随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易枝二人也跟进来,身后还有个小捕快陈虎,风飘絮的房间头一次滞留这么多人,全都静候流觞为南宫碧落检查。 流觞翻起了南宫碧落眼皮,还询问了几声,南宫碧落都摇头,流觞也便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大碍了,在敷几贴药巩固一下就能完全恢复。” 屋子里的人也全都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风飘絮追问道:“是现在敷吗?需要什么药?需不需要瑶红立马去采买?” 流觞对风飘絮蹙了眉,但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她又压下了心头的忧虑,摇头轻言细语道:“不用急,就算要敷药也得调制,注意别见强光就行。” 风飘絮自然也没漏掉流觞神情,不过南宫碧落没事了她也就真正定下心来。南宫碧落则是看到陈虎,询问起来:“小虎,你怎么会跟来?” 吕三娘先回道:“是这样的,我们两个腿脚也不快,柳易枝还摔了一跤,喏腿瘸胳膊破的,正好遇上陈捕快,是他去请的流觞大夫,还将我们送回来。” “严重吗?”南宫碧落一问,柳易枝虽摇头,瑶红却已经走到柳易枝旁边将她扶着坐下,流觞也为她检查起来,得流觞摇头示意无事,南宫碧落才对陈虎道:“谢了,小虎。” “应该的。”陈虎腼腆地笑了笑,想到外面那打斗的残垣,又道:“南宫捕头,听了两位老板的描述,我还多带了几个弟兄过来,你看需不需要他们做什么?” “今天鸣玉坊这场械斗其中一人是我师父,另一人身份有待查实,你让衙门的弟兄在附近巡视,加强一下鸣玉坊的治安,顺便追踪一下他的去向,量力而行,不用勉强。如果上面有人询问你也如实回答就好。”南宫碧落欣慰陈虎当差越来越似模似样,但同时也困惑起来。 “好。那我先下去了。”陈虎告了退。 南宫碧落呢喃道:“师父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第521页 “是我告诉他的。”流觞接了话,也正好为柳易枝上完了药。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青楼老鸨,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小姐走吧,和我回家,让夫人再看一看。” 南宫碧落皱了眉,她瞄了风飘絮一眼,风飘絮点头,她也便道:“好吧。诸位,我们告辞。” 等她们离开后,吕三娘啧声道:“啧,风飘絮,这流觞大夫是不是不待见你?” 柳易枝扯了她一下让她别多嘴,问道:“不需要派个人送回去吗?” “不用,她们想必是有话要说。”风飘絮也轻轻拿起柳易枝的手看了看,“今日事多谢二位姐姐,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先休息,改日我登门拜访。” 柳易枝摇头示意不用,吕三娘却很受用这声‘姐姐’,笑道:“好呀,我们三个正该好好聚一聚,等你。来柳易枝,先送你回去。” 她搀着柳易枝就起来,柳易枝对此也不再多言,心里的困惑忧虑却不减,看来要好好找机会套套吕三娘的话。瑶红将她们二人护送回去,才又回到风飘絮处。 “老板娘,人送回去了。” “嗯。今天俞点苍弄出来的动静不小,你安排人看着点迎春院和飘香阁,以后秋英等人就得她们帮衬了。” “是。那竹无心他们就不管了吗?” “上一辈的恩怨也不是我们想管就能管得了,我也料到竹无心会是这样,有些事总归是要来的,顺其自然吧。对了,嫣然那边有无再来信,她的伤怎么样了?” “伤已经想办法控制,不过无常鬼死了。” “嗯?谁杀的?” “还不知道,排除我们的人。现在水丫头正在查,包括萧槐杨的死因。” “既然水儿在查,就让嫣然静观其变,我们再伺机行动。至于发现的剑飞霜,他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逍遥侯,要被下死令追杀?”风飘絮沉思了片刻,“这样,暂时也不用动他,等逍遥侯沉不住气,我也好趁机再去会他一会,再探探底。你再派几个行尸楼里隶属我们势力的人去接应嫣然。” “可以调人过去,不过老板娘,南宫捕头眼睛恢复,她会不会也赶去韦陀门?我认为不如让凝烟回来,让赫连霸、谬空过去。”瑶红开始提自己的建议,而不是一味听令。 南宫碧落眼睛恢复,风飘絮高兴之余之前那种悲伤又袭了上来,瑶红却未曾察觉,她也很快定住心神道:“如果南宫过去,就按你说的办吧。” “好。”瑶红喜色露在了眉梢。 风飘絮岂会不知瑶红所想,只是一如往常冷道:“瑶红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不过也不必太为我忧心了,我若有了决断不是你改变得了的。师父已经亡故的事也该让谬空他们知道了。” 瑶红刚涌上来的喜悦就被浇灭,风飘絮又去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对了,这个给你。” 瑶红冷着脸接下纸袋打开一看,又惊讶起来:“大师姐,这些秘笈和银票是?” “凤舞的卖身契我已经烧了,如果最后你有幸得到解脱,你们以后的去处就自行安排吧。” 瑶红脸色更冷了,“大师姐你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吗?这些我不需要!” “收不收随你。好了,下去吧。”风飘絮遣走了瑶红,她知道瑶红会收下的,她走到窗边,想着逍遥侯什么时候会再主动召见她,抑或者有无方法逼他漏出破绽? 瑶红叹着气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将纸袋收好,然后恭敬退下,是呀有幸解脱才有以后,老板娘一直都清楚。 另一头,南宫碧落眼睛上又被流觞缠住了布以遮挡阳光。 她和流觞回家走的偏僻巷子,南宫碧落叹气道:“好了,已经没人了,说说师父是怎么回事吧?” “还能怎么回事。俞前辈失踪这么久,大概是愧见夫人,去了南宫家和衙门没有见到你,便去医馆找到我,我猜你会去风月楼,这才告诉他找过去,可是没想到竟然会突然杀出来一人。和俞前辈追赶而去的人是谁?” “是——”南宫碧落又回忆当时的情况,盛怒之下的人很难控制自己,她确定那个声音她听到过。“竹无心。” “嗯?是谁?”流觞并没有见过竹无心,也没有听人提过。 “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南宫碧落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道:“流觞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彻底好?” “大概两天缓和适应一下吧,虽然想劝你多休息几天,但是俞前辈那里你大概是放心不下的吧,他一来老爷的事可能会多些线索。不过他现在又失踪,你要如何找?” “师父已经失踪那么久,凭他武功不需要我担心,既然是来见我,找不到等就是,正好也可以查一查这个竹无心。” “那水儿那里不用接应吗?我听说她手受了伤,还有中毒迹象,药我都配好了,不行我就亲自去一趟吧。” 南宫碧落摇头,“从水儿传回来的消息,她自己能应付,我会让五叔走一趟。说来我确实——也该复职了。” “唉~看你现在这样,我真的能理解夫人的心情,她已经失去老爷,不想再失去你。不过小姐,你也应该多想想她的感受,你和风飘絮是打算瞒着她吗?”流觞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南宫碧落却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闷在心里或者去找飘絮谈。” “我没那么讨人厌,再说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是没想到如风飘絮这样的人到底也没能逃脱情网。”流觞幽叹。 第522页 “呵,听你这话明明是早就和她谈过了。”南宫碧落无奈一笑,又正色道:“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娘,找个合适的时候会好好告诉她的,可能免不了一阵狂风暴雨了吧。” “你决定吧。还好夫人身子骨够硬朗。”流觞想了想又道:“对了,之前让我调查行尸楼的药物,我有了些进展。” “终于有了进展?是不是向我娘取经了?” “夫人确实指点了我不少,不过还要谢谢风老板提供的线索。本来她不想我告诉你,但我想了想既然有了进展也不该瞒着你,免得最后出了事。小姐猜得没错,行尸楼要掌握那么多人为它卖命,确实采用了不少肮脏的手段。鬼蝠妖他们体内的药物很复杂,药、毒、蛊混在一起,比药人还狠,而且我研究了很久,还是有些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就从风老板给我的资料来看花费的心思少说有十年。” “十年。”南宫碧落呢喃着陷入沉思,她二人说话间也到了家。 经苏映月检查南宫碧落确实已经可以重见天日,但她却又发了愁,以为南宫碧落一好就又会和她死鬼老爹一样马不停蹄奔波,哪知南宫碧落只是去衙门复了职,留在了京城不说,还基本没怎么去衙门,安安心心在家巩固休养。 同时何五也快马前去支援曲水。 珠城,明珠酒楼。 曲水的房间里两个人正围着桌子转圈圈,几圈过后都停下来喘气,曲水黑着眼圈瞪着左华章道:“为了你的徒孙侄,你是不是该舍己为人放点血?” “我才不,我晕血怕痛!”左华章就是不肯放血救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白玉恒。 “你好意思!”曲水一激动有些头晕。 左华章一见翻过桌子立马就过去扶住了她,“好了好了丫头,我听你的就是了。你手上那五道爪印虽不至于要你命,但可别真让毒气攻心留下了病根儿。” “要真是毒气攻心也是你气的。”曲水推开了左华章,然后坐在榻上运功祛毒,顺带她也开始思考怎么顺理成章进入韦陀门。 第181章 珠城,郊外。 曲水用南宫碧落的腰牌调动了衙役在城里搜捕,凝烟不得已只好露宿野外,她收到京城的来信,要她静观其变,同时瑶红也告诉她风飘絮好像已经做好了要和逍遥侯同归于尽的准备。 风飘絮的想法向来很少对她们透露,她虽然担心,但也一筹莫展,而且现在无常鬼的尸体好像也落入了曲水他们手里,她除了静观其变别无他法。 想到曲水,凝烟就不由得摸了摸受伤的肩,继而眼一眯冷笑道:“呵,我就不信她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也许有什么办法也不一定,凝烟不愿意死等。 明珠酒楼。 曲水来到白玉恒的房间,林长英也在,左华章放了血也躺在榻上休息,曲水看了一眼床上的白玉恒,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还是询问道:“道长,白大哥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小白从那么高悬崖摔下去多亏了几棵岩松才保住命,不然真就和那行尸楼跛子同归于尽,这也是小白行善积德的福报。” 曲水却是冷笑一声,“道长当真以为白大哥是因为和那跛子搏斗才摔下悬崖的吗?” “可那重伤的萧一鸣的确是这样说的啊。莫非他在撒谎?” 那晚曲水先找去韦陀门却没有寻到白玉恒,遇上打探出来的孙大宝二人,连同韦陀门人四处寻找才在一处林子遇上身受重伤而逃跑求救的萧一鸣,却从萧一鸣口中得知白玉恒掉下了悬崖,还是和行尸楼的那个跛子一起。随后萧一鸣也被韦陀门带回去疗伤,曲水等人也回到了明珠酒楼。 “照他的说法当时只有他们三个在场,现在另外两个一死一昏迷,他的话就是片面之词,可信度不高,而且他和白大哥早就逃走,不去韦陀门搬救兵跑去悬崖做什么?落后他们那么久才逃走的跛子又为什么去那里?还有——”曲水小脸又皱成了小老太太,“总之疑点还不止这些,多得很呢,尤其是了尘大师的事。” “是了,凭了尘大师的武功,那晚那些行尸楼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他,还被乱器分尸,简直可笑!”林长松没在场都觉得了尘死得荒唐。 “我在了尘大师背后找到了一个指印,很有可能才是他死亡的原因,当时站在了尘身后的就是萧一鸣那小子,不过还不足以成为证据,我看……” 曲水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却又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很细微的脚步声,不多时就听到门叩响了三声,孙大宝背着他那猴儿谨慎地进了屋。 曲水等人立马就围坐到了桌旁,曲水为孙大宝倒了茶。“打探得怎么样?” 孙大宝一口气将茶饮尽,嘴一抹道:“打探出来了跛子是行尸楼的无常鬼,以前是个江洋大盗,走投无路转入行尸楼下,现在行尸楼的人也在找他。而萧一鸣那小子一回去就给少林送信告知了尘惨死在行尸楼手上的事,韦陀门的人还去过衙门想要回了尘的尸体,顺道打听了小白和无常鬼的情况。衙门按照你的吩咐拒绝他们带走了尘尸首,也对他们说了悬崖底下只找到小白,并没有见到无常鬼,让他们以为无常鬼还活着。他们也打探了你的住处,想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就是想他找上门来,越是做贼心虚的人越是着急。对了,你们探入韦陀门真的没看到剑飞霜?” 第523页 “那天我们潜进去只摸了一下韦陀门的布局,我和道长还差点被留守的楼燕飞发现。” 林长英也拿出一张图纸摊开来,“我把它画了下来,喏这里就是韦陀门的牢房。” 此时榻上的左华章不知何时翻身起来,坐在他们身旁还一把拿过了图纸,“嚯哦,这韦陀门的牢房还挺大。怎么着我们是不是潜进去翻个底朝天?” 曲水从兴致勃勃的左华章手里拿回了图纸,还附送了一个白眼。“我们当然是光明正大进去,但不包括你,你得去衙门保护白大哥和尸体。” “我不干,没意思!” “说好了听我的,再说你武功最高,只有你才守得住,不能不干。” “哎哟我这张嘴啊。”左华章被曲水眼一横瞬间没了脾气,但很快又笑起来,“嘿嘿,我武功确实高,好嘛,我就留在这里。” 曲水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对喜怒无常、神神癫癫的左华章有些不放心,林长英道:“要不贫道留下来。” “去韦陀门不就只有我和水姑娘两个人?最多还多只猴儿。”孙大宝还将他猴儿举起来,“韦陀门人多势众的,这——” 林长英:“要不再传信叫几个朋友来吧?” 曲水叹了气,“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他们这边正说着,就又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小二就将一人领来,曲水开门一看当即一惊:“五叔!” 何五将斗笠一摘就进了屋,一边调笑了曲水一句一边对屋里的人抱拳一礼,“怎么见着我还不高兴?南宫家何五见过诸位英雄。” “当然高兴,五叔你来得正好,这下有人帮我看住他了。”曲水打算让何五和左华章一起行动,一来防止有人伤害白玉恒和盗走尸体,二来也是盯着左华章免得他不见,这可是关乎南宫昊天的线索。 她将疑惑的何五一拉,并告诉了何五要做什么。何五一看左华章也是一惊,有些不太相信:“华章兄,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左华章疑惑的看着何五,“你是谁?我们认识?” “我是老五啊,南宫家拳震五岳何老五啊。” “何老五?南宫?”左华章好像在极力回想,然后不多时他开始打自己的头。“昊天!昊天!” 在场人全都上前阻止他,再看曲水他们三个动作娴熟,曲水还让左华章不要想了,不多时就控制住了左华章,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 曲水帮左华章摁着太阳穴,还为他顺着后背。何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一提到老爷他就这样,我试过好几次,有时他还浑身抽搐像走火入魔,我看还是得回京城再说。五叔,你也尽量少提。” 何五叹气点了头,曲水见左华章渐渐平复了,好声好气哄着左华章躺下休息,她又将何五拉到一旁交代了几句,何五一一点头,也将南宫碧落眼睛恢复的事告诉了曲水。 “小姐眼睛好了!”曲水开心得声音大了一些,随即又赶忙压低了声音,她看了一眼同样欢喜的孙大宝他们,又撅嘴向何五嘀咕道:“那她为什么不亲自来接应我?” 何五知道曲水只是想快点看到恢复的南宫碧落,“哈哈,我看你这不是自己安排得挺好,这说明她放心你啊,再说刚恢复你就让她东奔西跑,你舍得啊?” “也是。”曲水一想到南宫碧落好了又忍不住笑起来。 何五一来给曲水带了不少药,曲水没用上,倒给白玉恒用上了,他们也在屋子里讨论着韦陀门的事。 却是小二又找上门,“孙爷,有人找。” 孙大宝将门一开,小二身后跟着两个韦陀门人,孙大宝一个侧身回头就和屋里的人交换了眼色,终于是找上门来了! 韦陀门。 曲水三人名正言顺进入了韦陀门,到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得新门主萧一鸣盛情款待,连同楼燕飞等韦陀门高手也齐聚一堂。 韦陀门一水的男弟子,什么模样的都有,要说人才出众的还真的就是萧一鸣和楼燕飞。这楼燕飞比萧一鸣看上去稳重,三十好几,没有蓄胡须,比起华服锦衣的萧一鸣,楼燕飞就朴素许多,更像是江湖浪人,谈吐让人舒服,稳而不迂腐,卓而不显傲,听说武功也是在萧一鸣之上。 一番互相介绍之后,萧一鸣对曲水的救助表达感谢,言语间还带着试探,很是关心了尘、白玉恒和无常鬼。这让曲水更加肯定了萧一鸣有古怪,倒是学着南宫碧落的样子,与萧一鸣周旋起来。孙大宝在一旁偷笑,还被林长英暗自踢了踢了一脚,但林长英自己其实也绷着笑,曲水倒感觉良好。至少她学南宫碧落一本正经打官腔说客套话,将萧一鸣的试探都一一挡了回去。 萧一鸣见状也就只招呼大家动筷喝酒,江湖人一番推杯换盏,满堂就时不时来一阵哈哈大笑,最后回归大堂分两边而坐,还让孙大宝的猴儿表演起了节目,猴儿表演得卖力,赢得了满堂彩。 趁此机会,孙大宝也凑到曲水耳边来一句,“鸿门宴吃完了,现在都不动手,看来是要留我们住下了。” 曲水一手肘将他抵开,“那不正好。不然我装模作样学我家小姐脸都笑僵了是为什么。” 果然到最后萧一鸣就要求他们留下来小住几天,说是等少林那边来人后,也一同为那晚上的事做个见证。 第524页 曲水他们答应了下来。入夜后,曲水吹熄了灯佯装自己睡下,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顶,没有等来韦陀门杀手,倒是把孙大宝的猴儿等来了。 猴儿从屋顶天窗翻了进来,又穿着那身滑稽的夜行衣,曲水一起身抱着它,它就对着曲水一阵比划,曲水倒也清楚猴儿的意思,明白这是在给她指监视的位置。 “聪明的猴儿。”曲水对猴儿眨了一下左眼,猴儿就带着曲水顺利避开耳目,潜了出去与孙大宝会和,他们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看着周围。 “林道长呢?” “道长留在房间里混淆视听,正自己演着独角戏呢。不然我哪那么容易出来。你说你也不蒙张面巾,喏这张面巾给你。”孙大宝怀里搂着他的猴儿,做贼似的又探头出去扫了扫。“好了现在是韦陀门巡逻最松懈的时候,你想先查哪儿?” “我不像你穿个夜行衣在里面,我衣服都没换,蒙面巾有个屁用。”曲水没有接面巾,她也探头看了看,“我们小心一点就是,先查牢房,看看究竟关了些什么人。” “好。” 说着二人就身后敏捷地朝着牢房潜行,有体型小又迅捷的猴儿帮忙探路和转移注意力,他们潜入非常轻松。 快要到牢房的时候,等猴儿帮他们把巡逻弟子引开,让他们安全窝到巡逻盲点时,却不想与从外潜入的一个黑衣人撞到了一起。 曲水和来人手上一对招就知道来人是谁,相互一掌拉开距离,曲水拦住了要上前动手的孙大宝,看着还是一身黑衣面纱蒙面的人道:“又是你。” 凝烟也只是想潜入韦陀门再找找线索化被动为主动,没想到又碰上了曲水,冤家路窄! 她用寒玉功催动了摧心掌,大有要报上次之仇的架势,孙大宝也准备动手。 曲水却拦在了中间,“喂,别急着动手,我们谈谈。” “嗯?”凝烟不知道曲水又要耍什么花样。 第182章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凝烟戒备地看着曲水,会一些伪声的她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年纪要大上不少,感觉更加生人勿近。 “我们能谈的多了。”曲水探出身子先看看周围安不安全,这才又缩回来与魅姬对峙,但那双眼睛还是左看右看的。 凝烟见状就皱了眉,总觉得曲水是在算计,“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一个人?”曲水见她孤身前来,不知道该说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过脑。哪知魅姬只是皱了眉颇有不耐烦之感,根本不打算回话。曲水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做什么?” “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看虽然我们对立,但现在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里这说明什么?” “少说废话!” 曲水也皱眉冷脸,但还是压着脾气道:“说明我们都是为了在韦陀门查探什么,现在如果打起来引人注意得不偿失。你们好像是为了找剑飞霜对吧?那我们大可以先合作。” 凝烟斜着眼睛将曲水二人从头扫了一遍,“理由。” “看你也鬼鬼祟祟的样子,显然也不知道剑飞霜具体在何处,我们合作说不定能更快找到他,而且那天晚上的事你就没有困惑吗?比如——了尘以及无常鬼。”曲水留意着她的眼神变化。 凝烟得承认曲水没有白跟着南宫碧落那么多年,以前的确小看她了,只是她冷笑道:“困惑倒是有,不过没有你们那么执着。而且合作找到剑飞霜后呢?他是归你还是归我?” 曲水沉吟了一下,然后笑道:“那就各凭本事了。该不会你吃过了亏怕了吧?” 凝烟眼皮一跳,气急反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好,我们一起先找到剑飞霜。” 曲水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地图拿了出来,示意另外两人凑过来。凝烟虽然靠近了,但是仍然时刻保持着警惕,只听曲水指着地图道:“我们在这个位置,这里是牢房,我们得从这里潜入牢房里。虽然猴儿已经帮我们引走了一拨巡逻弟子,但是我想很快就会回来,而在牢房周围还有一拨巡逻弟子,我们得抓紧时间。” “那还等什么?走吧。”凝烟仗着轻功先顺着曲水所示路线潜行了去,腾转婀娜,身手确比曲水二人更加敏捷和有美感。 孙大宝感慨道:“定是个美人,可惜螳螂食夫蜘蛛寡妇,这种女煞星谁也不敢惹。” 曲水又白了他一眼,“好了走吧。” 待他们走后,一群人在围墙上探了头,皆是黑衣鬼面,其中一人道:“娘娘怎么会跟着他们走?”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按照吩咐等信号就是。” 说话间他们又缩回了头,再说曲水三人一路倒也顺利。有了轻功卓绝的凝烟加入,他们要避开巡逻互相掩护就更加容易。不多时已经潜到了牢房外,牢房大门是一扇铁栅栏,可以看到里面乌漆麻黑的,门上也有一把大锁。 曲水嘀咕:“果然是铁栅栏,那样我们就有更多时间。不过得有个人先引开守卫。” “我来。”凝烟主动负责将巡逻弟子引开后很快就折返了回来。 曲水二人也将锁完好无损地打开,曲水将钗重新插回了头上,孙大宝不由得对她竖了大拇指:“你这开锁功夫可以啊。” 曲水得意一笑:“小姐教的。” 第525页 凝烟瞥了曲水一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对南宫碧落的崇拜。说着他们三人就进入了牢房,曲水要将锁锁上的时候,凝烟却一抓,不解道:“你锁上了,不是自绝后路吗?就算能打开,一会儿巡逻弟子回来也会引人注目。” 曲水将她手一挣,咔嚓一声先合了锁,然后人也往里走,不在门口滞留。“我既然这样做就是有把握。那些巡逻弟子今天被那么引肯定也会有所警觉,只要锁好好的,他们也许就不会进来,我们才能多争取些时间找人。至于一会儿出去,也有安排。” “什么安排?” 曲水没有回答,凝烟也懒得追问,凭她轻功只要有事,让曲水他们成为靶子她想跑也容易,本来她今晚的目的只是探探风。 这牢房和衙门牢房类似,只不过都是空置的,没有看守也没有点火把,只有铁窗透进来的微光,曲水他们谨慎地行走,越走越深,还是没有见到一个犯人,这也正常毕竟是门派的牢房不是衙门的,但是走到底都没有见着有关押的人就让人疑惑了。 曲水向一旁的魅姬问道:“喂,你们上次进来就是在这里带走了尘假扮的剑飞霜?那有没有什么密道、暗室之类的?” 凝烟甩了她一记眼刀,“我上次又没有亲自进来怎么知道,找吧。” 说着她就在四处小心敲打起来,曲水给孙大宝一个眼色,孙大宝也寻找起来。曲水扫了一遍牢房,感觉不像关押过人的样子,只有一间里面有人踩踏过的痕迹,曲水也就走过去观察起来。 “你盯着地上看做什么?” 旁边冷不防地传来一个声音让曲水吓了一跳,一偏头就看到了魅姬蒙着黑巾的脸,只露出那双如弯刀和冷月似的眉眼。“走路没有声音,你是鬼吗?我在看这些稻草和脚印。” “稻草、脚印?” “嗯,太奇怪了。”曲水说着就捡起了几把稻草,“这些脚印都太整齐,像是一进来就直奔这间牢房,还有这些稻草,根本不像是有人关过的样子。对了,我知道行尸楼在追杀剑飞霜,可是你们既然是要杀他,怎么不直接就在牢房里动手,还要搬出去,反而被了尘摆了一道?” 凝烟正觉得曲水说得在理,又听得她一问,便也想通了很多事,只是仍然不好好回话:“那就要问问死了的无常鬼了,你要是感兴趣大可以追去阎罗殿审问。” “嘿你!”曲水一口气顶上来,但被魅姬的冷眸给震慑住,手臂上还没完全结痂的地方好像颤抖了一下。默念小姐告诉她的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她又压下了火气,随即问道:“你知道无常鬼死了?” “我还知道他的尸体在你们手里。”凝烟说着就起身用脚试了试地面有没有暗格。 “你知道?”曲水觉得仰头看魅姬太累,也站起来,“那你们为什么还在找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撤令。走吧,看来这里并没有关押着剑飞霜。”凝烟不打算久留了。 “还好你没有撤令。”曲水嘀咕着,然后往外走,“孙大宝,走吧。” 凝烟却听见了她的嘀咕,眼珠一转跟上去就问道:“撤没撤令有什么不妥?” “没撤令就说明他还可能活着。” 听曲水这么一说,凝烟立即就明白过来了。“看来你是要让人觉得他还活着啊。我的困惑也大概理清了。” “呵,你也不笨嘛。不过我要的可不是大概,得有个准才行。” “所以说你们执着。” “你不也执着?” “嗯?”凝烟正疑惑,却瞄见曲水一把朝她抓了来。 “你要不执着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曲水的目标就是魅姬的面巾。 还好凝烟早有戒备,与曲水对拆了几招,双手就又扣住了曲水的双手,她冷笑道:“你的武功大开大合彻底施展开来的确很厉害,但近身拆招还要摘我面巾这种精细活,你想都别想!再敢动歪脑筋我就挖掉你一对招子!” 凝烟说着就在指尖催动寒玉功压了一下曲水手上命脉,曲水当即浑身一抖,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赶紧撤回了手,还倒吸凉气。 “算你狠!”曲水不停揉搓着被按压的地方,还有几个被掐出血的指甲印,一碰就又疼又痒,不碰寒气就刺骨。 走着走着就到了门口,巡逻弟子果然都已经回来,他们躲在阴影里观察着外面,凝烟低声询问道:“你说有安排?” “急什么。”曲水瞪了她一眼,然后给孙大宝使了个眼色。孙大宝便拿出个葫芦打开,往葫芦口扇着风,好像是让什么气味往外面散出去。 凝烟屏气皱眉,不敢轻易呼吸,曲水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笑道:“放心吧不是迷香,是猴儿酒,而且我们闻不到。” 没多久巡逻弟子又被一个小小的黑影给引走,凝烟才知道她的安排就是孙大宝那只猴儿。曲水也赶紧拿下发钗将门锁打开,他们悄无声息进来,也悄无声息离开,又回到那个巡逻薄弱的盲点,孙大宝的猴儿也顺利回来。 凝烟看着孙大宝一人一猴,觉得江湖上果然最不缺奇人异士,厉害又有趣。不过一看过后,她又问道:“牢里没找到剑飞霜,你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现在还有时间,再去别处探探。”曲水看了下天色,“可是该去哪里呢?” 凝烟想了想,也决定再和他们一起探查一番,见曲水苦恼,便道:“将刚才的地图给我。” 第526页 曲水不解,还是依言将地图给了她。凝烟一看地图上有不少红色的标记,也不用询问曲水,她也推测出那红色标记是巡逻的位置。整个韦陀门巡逻弟子都集中在深处,密集的地方肯定是有重要人或物,凝烟指着一处塔形建筑问道:“这是何处?” 曲水用眼神询问孙大宝,孙大宝一看便道:“好像是藏宝阁。” “那我们就去这里。”凝烟将地图还给了曲水。 孙大宝:“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守卫比牢房更多,剑飞霜要是没有藏到某个人的房间的话,去那里也许能找到线索。”凝烟难得肯解释,人也朝着那个方向走。 “喂,你等等呀。”曲水小声跟了上去,“你别自顾自往前走好不好?我们是在合作,你能不能有些整体意识,万一发生状况怎么办?再说你也是第一次潜进来,怎么那么莽呢?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因为轻功好就这么有恃无恐。” “闭嘴!”凝烟加快了速度,将巡逻点记在脑中的她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潜行的路线。 曲水也紧跟着,一步不落,嘴上依旧喋喋不休。“我凭什么闭嘴?嘴巴是我自己的,我想……” 絮絮叨叨间就来到了所谓的藏宝阁,藏宝阁是塔楼型建筑,很高有七层,每层楼也很高大的样子。底层的门是铁门,没有一点儿缝隙的那种,更没有窗户,只有三层楼有几扇窗户,上面窗户比较多但也更高。曲水他们能简单避开巡逻的人,但不太好直上楼,要想动静小和隐蔽就需要借力。 凝烟与曲水对视一眼,她指了指背光处的一扇窗,朝那方向侧了下头。曲水点头让孙大宝的猴儿出动,猴儿一引起守卫的注意,她二人猫着身子就躲进了背光处的阴影里。 曲水还立马一个背靠墙半蹲,双手往腹部前一交叠,便见黑衣玲珑人往那双手一踩,曲水再往上一托举,似月下飞仙的凝烟就顺利上了三楼进了窗,随即一根黑色的腰带扔了下来。曲水朝着孙大宝一招手,抓住腰带几个蹬墙,就被拉了上去。 随后孙大宝也被拉上去,三人顺利进入藏宝阁。 藏宝阁内也没什么光线,但总有些奇珍异宝因为月光散发着幽光,也算是琳琅满目,十分新奇。连凝烟都不禁被藏宝阁内的东西吸引,发出一声感叹:“还真是藏宝阁。” “可不是,萧老头可是当世一奇人,他们老萧家,不算萧槐杨那一宗脉,可代代都出能人异士。小姐幼时还得过他指点呢。” 凝烟点了一下头以示明白,她没再继续沉溺于藏宝阁内的收藏,而是在楼梯上往二楼看了一眼,问道:“二楼和三楼差不多?我们从哪里找?” “从楼上找下来吧,直接上七层。” 她二人说着就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孙大宝跟在她们后面,刚才他就感觉到了前面那两个人说是敌对,但怎么好像还挺默契? 唉~孙大宝摇头在心底叹气:猴儿要是在就好了。 上楼后七楼格局最小,也一目了然,孙大宝一人上去,曲水和凝烟二人在六楼两头转了一圈,会合后都摇了摇头没有发现,孙大宝也没有发现。三人就下楼,感叹着韦陀门藏而不露的丰厚家底,却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到了第四楼,凝烟又在一把把散发着锐气的宝剑前驻了足,不止凝烟,曲水二人也一样,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了,但还是忍不住留下来瞻仰。 这是名副其实的藏剑室,布局精细而有美感不说,每一把剑都是在江湖上引起过传说的名器,剑气互相呼应,轻吟低颤,让人有心底升起一股子敬畏。连窗户都是精心安排过的,月光一照,剑室内好些宝剑就折射着月光,神秘而迷幻。 凝烟停在一把剑前,伸手去摸了一下,剑轻吟却若触无物,形优雅而精致,与传说承影极为相似,她一下就喜欢上,想要去握剑柄,却是曲水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不会想把剑顺走吧?” 凝烟蹙眉,眼神也冷了下来,她不过是想观摩一下,没那么下作。“放手。” 曲水手一抖,下意识松开,随即又一口闷气在胸,她冷声道:“那还不走?” 凝烟不作理会,直接就下了楼,曲水看着她背影作了个鹰爪状,孙大宝凑过来道:“怎么你要挠她啊?” “走开。”曲水飞了他一眼刀,追上了魅姬。 三人直接去到二楼,还是一无所获。 凝烟扫了一眼周围,皱眉看向曲水,“塔式楼阁,上面都没线索,只剩一楼,也是最有可能有密室的地方。” 哪知曲水一直盯着她,眉间隆得老高。凝烟以为她又要动手,却听曲水道:“我总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凝烟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好在也是受过训,面巾下的嘴角一弯连眼神都变得嘲弄,然后吐出几字:“像谁?你娘吗?” 曲水一怔,却见魅姬已经朝着楼梯走去。她反应过来,赶忙追上去,刚气冲冲说了一个‘你!’后,她吃过了亏就压下了想动手的念头,而是嘲笑道:“你害不害臊?就凭你生得出我这么好看的女儿?做梦吧你,连脸都不敢露指不定丑成什么样,要不摘下来看看。” 凝烟冷笑了一声才不理会她恼羞成怒的激将法。刚要走完楼梯,凝烟突然变了脸色,伸手将曲水往后一挡,曲水还一头雾水,便听得有人道:“朋友,既然都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就直接下来吧。” 第527页 曲水顺手一抬就将魅姬拉了回来,反将她挡在身后,然后探出身子一看。 空无一物的一楼里,一个人拦在了门口,他脚边一个铁笼子里还关着孙大宝的猴儿,除他也没见着其他人,但仅他往那门口一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此人正是韦陀门萧槐杨的大弟子楼燕飞。 第183章 “什么情况?怎么会被发现的?”孙大宝被挡在最后面也是眉头一皱,“来了多少人?” 曲水抬手示意孙大宝安静,怎么听也只有楼燕飞一个人的动静,她飞速思索起来,随即对魅姬道:“你暂时先躲着,我和孙大宝出去。” 凝烟一怔,“嗯?你就不怕我返回三楼跳窗而逃?” “那还正好了。”曲水也不废话,自己先出了楼。要是魅姬跳窗说不定还能帮他们把人引开。 凝烟还想说什么,见曲水已经走出去,她也只好给孙大宝让了路,暂时隐在楼梯的阴影里,看曲水搞什么名堂。 封闭的一层只有敞开大门透进来的月光,楼燕飞背光而站,影子向里面延伸着,他看着楼梯处走来的两人,脚边的猴儿也开始大叫,当那两人走到光亮处,他的神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喂,快把我家猴儿放出来。”孙大宝心疼他被关的猴儿倒是先开了口。 楼燕飞眉头皱得更厉害,但还算客气,“二位,两次三番进我韦陀门行为鬼祟究竟是为何?上次孙兄和道长偷偷潜入也就罢了,现在已经是本门客人怎么还这样偷偷摸摸四处打探,本门藏宝阁从不对外人开放,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孙大宝和曲水对视一眼都是一惊,这楼燕飞上次就已经发觉他们潜入了? 曲水也趁着这时也看清确实只有楼燕飞一人在,而且那些巡逻弟子好像还被撤走了。她略一思忖笑着回道:“鬼祟行为当然是为了查鬼祟事啦。我倒想问问楼大哥,你既然知道我们曾经潜入过,为何要装作若无其事呢?而且擒住了猴儿,怎么反而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候我们?” “曲水姑娘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好歹你也是南宫捕头的人,理应光明正大,做鬼鬼祟祟的事怎么好像还很骄傲一样?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当然是不想无端给韦陀门树敌。” 曲水听见楼燕飞搬出了她家小姐却是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家小姐鬼祟起来比她更厉害。只不过曲水见楼燕飞一本正经,她也就不打算再拐弯抹角,“好,楼大哥既然要我光明正大,那我也就明说了,我们是为了找剑飞霜。他到底和韦陀门结下了什么梁子,你们要把他藏起来?若不是深仇大恨恳请交托于我,我有要事需要他。” 楼燕飞一怔,“我们怎么会将剑飞霜藏起来?莫说韦陀门与他无冤无仇,师父还与他私交甚好,之前他的确上门拜访过,但已经离开了呀。怎么行尸楼盯上了韦陀门,你们也要来找剑飞霜?” “没在?”曲水皱眉,“楼大哥你要骗我,也不用这样吧。若是如此了尘大师缘何装成剑飞霜埋伏行尸楼?” “我骗你做甚?”楼燕飞严肃道:“是因为我们事先知道行尸楼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假消息要来本门找剑飞霜,这才设下埋伏,要报杀害家师之仇,可没想到了尘太师叔竟然会遭受了毒手,简直荒唐!行尸楼太猖狂。” “事先知道?”曲水呢喃了一声,然后笑道:“这么说都是误会?也怪我们没有查清就妄下定论,可是楼大哥你就敢保证行尸楼得到的真是假消息,会不会有些事连你也不知道?” 楼燕飞沉默了片刻,“曲水姑娘是什么意思?” 曲水将楼燕飞的反应看在眼里,“我看楼大哥也是有困惑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我且问楼大哥,你所谓的事先知道的消息是从何来?设下埋伏又是谁的主意?” “是——”楼燕飞已经领会到曲水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萧师弟。” 孙大宝也恰好地接道:“哈,我们就怀疑他小子有古怪。楼兄,你就说说吧,你是不是也怀疑他?” 楼燕飞神情里有一丝尴尬,曲水和孙大宝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不言语。不多时楼燕飞却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将猴儿放了出来。 猴儿回到孙大宝怀里,他便道:“曲水姑娘,本门的事自己会解决,至于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二位还是不要再插手本门事务。你们那位同伴也别藏了出来吧。” “今晚就我和孙大宝出来,道长还在房里,我们没有同伴了。”曲水也并没有说谎,随即又道:“楼大哥既然信奉光明磊落,其实也想弄清楚真相吧,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小妹先就之前和今晚暗访的事道歉,我是诚心想找出真相,不说完成我家小姐交代的任务,也想给枉死的人一个公道,希望楼大哥理解这份诚心。” 楼燕飞还是沉默不语。 “楼大哥?”曲水不解他的沉默。 却是一直藏着的凝烟没有从三楼溜走,而是走出来道:“他是不想别人说他为了掌门之位伙同外人故意闹事。” 凝烟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是一颤,楼燕飞看清她后更是惊道:“你是谁!” “她——”曲水正想该怎么将魅姬的身份瞒过去。 凝烟却已经道:“行尸楼,魅姬。” 曲水愕然地瞪大眼,却见楼燕飞已经朝着魅姬冲了过去,一套降魔伏虎拳就招呼了上去,凝烟早有防备,倒也轻松化解,可她本就有伤在身,加上楼燕飞武功并不弱,突然拿出从腰后拿出一支降魔杵,刚猛凌厉一下就点中了凝烟本就受伤的肩膀,逼得凝烟后退了好几步,楼燕飞的降魔杵又追击了上去,凝烟也准备好了迎击。 第528页 “住手!”却是曲水和孙大宝一下子拦在了他们中间,曲水还挡回了降魔杵,却连剑都被震脱了手,楼燕飞武功在她之上。 “师门血仇不报枉为人!”楼燕飞怎么会放过杀了了尘的魅姬,当下就逼开了曲水二人,又与凝烟打了起来。 孙大宝被踢中一脚,拦住还要上前的曲水,“他武功比我们强,魅姬自己送上门,我们还是不要掺合了,被降魔杵打中不得了。” 凝烟软剑虽将楼燕飞划伤,楼燕飞却专攻她受伤的肩,逼得她一个分神步伐一乱,降魔杵就往她头顶挥了下去,却是曲水再度冲来,将她一推,再返身举臂一挡,楼燕飞见状也赶紧撤力,却还是砸了曲水手臂。 “曲水姑娘!” 楼燕飞停止了攻击,想要上前查看曲水伤势。孙大宝以为他还要动手,上前拦住了他。曲水也护着魅姬,往后退了几步,将他们分隔开来。 “楼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打架又不能解决问题。” 凝烟捂着肩膀,看见曲水的手已经颤抖流血却还是张开挡着自己,便望着曲水的后脑勺出了神。 “曲水姑娘,你为何要护着一个行尸楼的人?”楼燕飞疑惑不解。 “嘶——我才不是护她。”曲水将手放了下来,都没有功夫看一下她接连受伤的手,瞥了一眼身后的人道:“楼大哥,她也是为了剑飞霜而来,而且她根本无意杀了尘大师。” 曲水还是忍不住可怜了一下自己的手,伤口又裂开了。 楼燕飞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凝烟,凝烟本来也是冷冷地看着楼燕飞。待气息平复,她还是收敛了杀气道:“她说得没错,我无意杀了尘,而且萧槐杨也并不是死在行尸楼手里。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查萧槐杨之死,中途却听到剑飞霜于此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正是无常鬼告诉我的。我现身便是想把这事告诉你。” “无常鬼?你是说那个和白少侠一起掉下悬崖却下落不明的无常鬼?”楼燕飞将降魔杵收了起来。 曲水也道:“楼大哥,事情也想必不难猜了,想来萧门主的死就有蹊跷,萧一鸣匆匆继位,连丧礼都办得仓促,而且了尘大师从少林赶来,应该并不是为了埋伏行尸楼吧。” 楼燕飞叹息道:“太师叔是被我请来调查师父死因。实不相瞒从师父突然暴毙我就觉得不对劲,萧一鸣是师父儿子,我立场尴尬,若没有真凭实据,确实不宜横生枝节。不过——对于行尸楼,我也并不信任。” “信不信由你。我真要荡平韦陀门也不是不可能,你以为我真是孤身而来?” “你!”楼燕飞和凝烟之间的打斗似乎又要一触即发。 “欸停停停!”曲水赶紧叫了停,她向前站在了中间,两边都看了一眼,“我说你们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打打杀杀呢?小姐说了能不动手解决的事最好就不动手解决。其实要想找到证据也不难,现在正好我们都在,完全可以设计让萧一鸣不打自招。你们这脾气真的得改改。” 楼燕飞:“请曲水姑娘明示。” 凝烟:“少卖关子。” 曲水松了一口气道:“其实只要冒充无常鬼给萧一鸣送一封信约他一见,便知真相。” 凝烟等人立马明白了曲水打算,难怪她一直瞒着无常鬼的死,原来是想找不到实质证据,还能留个后手。曲水招手让他们都凑近,然后开始絮絮叨叨讲计划。 也许是天性就自来熟,很快就让楼燕飞和凝烟都点了头。 计划宜早不宜迟,当天晚上他们就将一封匿名信扔进了萧一鸣的房间,当萧一鸣果真鬼鬼祟祟离开韦陀门后,他们也兵分几路开始行动。 第184章 天还未亮,一个人影鬼祟地穿梭在野外林间,时不时朝身后回一下头,生怕有人跟踪发现的样子,做贼心虚大概形容的就是韦陀门新任门主萧一鸣现在的样子。 萧一鸣摸着夜色来到信上所示的林间,风吹着云遮住了月亮,天黑还起了雾,这林子又离白玉恒他们掉下去的悬崖很近,周围静得让萧一鸣心里无端紧张起来,脸色也跟着凝重得吓人。 渐渐雾也变得浓了,风也变大了,像是吹在了树洞里,回响着如同冤鬼嚎哭的声音。 萧一鸣身体紧绷起来,他小心朝着林子深处迈着步子。 咚咚——咚咚—— 越来越快的心跳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神情里也多了一丝狰狞,大概是为给自己壮胆。 “一鸣,儿啊,为父死得怨啊。” 突然传来一个如洪钟贯耳的声音,吓得萧一鸣浑身一抖,像极了他死去的父亲,萧一鸣紧咬后槽牙眼睛飞速地扫着周围,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被浓浓的白烟包围,还有一股烧焦味混杂在其中。 “谁在装神弄鬼!”萧一鸣怒喝了一声,然回应他的也只有那种奇怪的风声。 萧一鸣神情铁青,定在原地疑神疑鬼地盯着四周,不是不想走,只是匿名信让他心绪难安,非要今天做个了断不可。 而浓雾的源头,曲水正和林长英他们在偷笑,她对模仿萧槐杨声音模仿得似模似样的林长英竖起了大拇指,而一旁韦陀门的几个弟子还在不停点火制造着浓烟,楼燕飞和凝烟也在一旁只是显然并没有曲水他们的玩性。 不多时楼燕飞的心腹又带着一群人来到此地,仔细一看全是韦陀门地位尊贵的师叔长老。 第529页 “燕飞你这是?”他们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师叔稍安勿躁,一会儿就明白了。”楼燕飞安抚住师门的人,转头又对曲水道:“曲水姑娘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请姑娘也给个交代。” 曲水点了点头,然后朝一旁如孤松站立的魅姬看了一眼,她挑了挑眉道:“该你了。” 凝烟对听从曲水的计策有些不服气,却还是分得清楚孰轻孰重,她冷冷斜了曲水一眼,还是取出一只铁钩套在手上,然后进入了浓烟当中。 凝烟身形鬼魅,萧一鸣在明她在暗,很快她就找到了萧一鸣,并悄无声息靠近了他的身后,她手中铁钩要想抹掉他的脖子也轻而易举,但偏偏她只是拍了拍萧一鸣的肩,在他转过身之前又藏进了浓烟里,随后又出现在萧一鸣身后,如此反复。 萧一鸣连自己的罗汉棍都拼接在一起,但每次都慢了一步,没有看清楚戏弄自己的人,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暴躁急迫,当他一棍子先一步打向身后时,早就预料到的凝烟也用铁钩挡住了这一棍,仍然没有现身。 “无常鬼!我知道是你!给我滚出来!”萧一鸣开始不断追踪凝烟的踪迹,每一次都差了一点点。 曲水又对林长英使了个眼色,林长英便又模仿着喊了一声:“冤啊!” 另一头的萧一鸣便更加急躁,“少他妈装神弄鬼!你不就是想报我推你下悬崖的仇吗?给我出来!少拿我爹的死来威胁我,出来!他的死没有你的帮忙也没那么顺利!” 此话一出,韦陀门的人全都变了脸色,长老们当即就想要冲进去擒住萧一鸣问个明白,楼燕飞当即将他们一拦,曲水也低声道:“诸位前辈,别急他跑不了,好戏还在后头。” “嘿——”萧一鸣突然一声呼喝一跃而起,一棍子朝着浓雾里的人影挥打而下,棍子好像卡到了什么,让那个黑影也定住。 他以为终于捕捉到了装神弄鬼的无常鬼,却不想他刚落地棍子却被人扯住,他也被扯进了浓烟里,被人一脚踢中腹部,罗汉棍脱手,他也重重摔倒在地,他这才明白那个黑影绝对不是无常鬼! 不等他询问,凝烟已经拎着他的罗汉棍从浓烟里走了出来,萧一鸣瞳孔一缩,坐在地上的身子也往后挪,“是你!” 凝烟将罗汉棍和铁钩相继扔在了地上,人也在朝着萧一鸣靠近,居高临下的冷眸给了萧一鸣说不出的压迫感,他是知道行尸楼厉害的。 “魅姬娘娘,我们无怨无仇,恳求娘娘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凝烟简单地重复了一遍仍然朝着萧一鸣逼近。 萧一鸣心头一慌赶忙道:“娘娘,念在我从无常鬼手里救了你,求你高抬贵手!” 凝烟停了下来,她眼微眯打量着萧一鸣,略拖长了声音:“哦?” 萧一鸣深呼吸暂定心神,然后才道:“魅姬娘娘,无常鬼走投无路才加入行尸楼,根本不是真心效忠于你。那晚若不是我在了尘背后做了手脚,你们恐怕早就落在我了尘太师叔手里,这根本就是无常鬼计划好的。” 凝烟并不说话,萧一鸣也就紧接着道:“剑飞霜为了对抗行尸楼,四处联系江湖门派,我父亲也曾收到过他的密信。仙猿门、铁扇门等等门派有头有脸的人接连失踪,我父亲就知道他可能也会遭遇不测,恰逢剑飞霜逃难来此,明面上走了过场后,他二人又偷偷在荆山铜岭会面,偏巧遇上了前来追捕剑飞霜的行尸楼人马,便发生了大战,最后行尸楼全灭,他们二人也重伤,我当时就躲在暗处看见了一切。” “全灭?”凝烟冷笑了一声,无常鬼就在那群追捕的人当中。“你若再不讲重点,我就送你一程。” 萧一鸣也不敢再隐瞒,他无端苦笑一声,“娘娘,老子疼儿子天经地义对不对?可偏偏我那爹就从不偏袒我,一心向着楼燕飞那个外人,连掌门之位都要传给他,我恨!所以——” “所以你就把心一横杀了自己老子?” 萧一鸣摇头,“我只是现身想他改变想法,让他把掌门之位传给我,可是他非但不肯还要让剑飞霜杀了我,我将本就重伤的剑飞霜打得晕死过去,他急火攻心内息错乱伤了心脉,我想救他也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想杀他的,他是我爹啊!可是无常鬼这阴险小人却一直在装死,要不是我确认了一遍就被他逃走。本来我是想杀了他的,但是他却告诉我非但行尸楼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气死父亲的事也瞒不下去,他却可以里应外合帮我脱困。我便让他服下我的毒药与他达成了协议。” “那了尘呢?” “我是如愿继承了门主,可是又怎么会轻易服众,楼燕飞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还请来了了尘非要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无常鬼也怕你追究他的过失,毕竟只有他一个幸存者,更恨当初你狠心让他跛腿之仇,我们一合计,便决定来一个一石二鸟。他想你们死在了尘手里,我也想借你们的手杀了了尘,转嫁仇恨,当了尘都死在你们手里,楼燕飞愧对少林,所有人也就不会再纠结我父亲的死因,而是会想法设法找你们报仇,于是给出剑飞霜被囚韦陀门的消息,让了尘假扮剑飞霜。” 凝烟冷笑,“但你们并没有同心对吧。你不只想了尘死还想无常鬼死,当他推我一把的同时,理应也是你杀我之时,只是你仗着无常鬼中了你的毒,杀了了尘他也不敢让你轻易死,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暗算了尘,就算最后我动手要杀你,你只要供出无常鬼,再对行尸楼效忠,我就有可能放你一命,对吗?” 第530页 萧一鸣被点破心思,拱手行礼道:“娘娘明鉴,凭娘娘的聪明才智,萧一鸣甘心效命,求娘娘饶我狗命。” 凝烟只是不屑地看着他不说话,却是一声怒斥传来:“好你个不孝不忠不义的畜生!” 萧一鸣一惊,四下一看才发现浓烟早就淡了,而韦陀门众人个个面露怒色狠狠地瞪着他,他的师叔还一下拔出了林长英的佩剑要将他就地正法。 不想楼燕飞一下子拦在了众人面前,“诸位先别急着动手。” 萧一鸣也一下子爬起来抓住了楼燕飞,躲在了身后,“师兄我错了,我是爹唯一的血脉,你要救我啊,我错了!你的侄子快要出生了,我还没有见过他,师兄!” “燕飞,这种畜生死不足惜啊!” “我知道。”楼燕飞回头看了一眼萧一鸣,“如今真相大白,师弟固然可恨,但少林方面还需要一个说法,曲水姑娘那里也需要个交代,而且死并不是唯一的赎罪!” 他话音一落就抓住萧一鸣折断了他的手脚,还一掌下去废了萧一鸣的武功,萧一鸣软绵绵摊在地上,像一坨烂泥。楼燕飞所做一气呵成,然后一脸沉痛地跪了下来,对众人抱拳道:“诸位,师父于我犹如亲父,萧一鸣也如我弟,弟之过兄同有罪。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师弟的行为,你们真要杀他,也当重罚我。如今他已废,念在弟妹快要临盆,饶他一命吧,将他关押起来忏悔罪孽,让韦陀门人引以为戒,如何?” 韦陀门众沉默了片刻,还是那位师叔道:“好吧,看在燕飞份上,留他一命将他监禁。” 楼燕飞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对曲水道:“曲水姑娘,你的意思呢?他毕竟还对白少侠恩将仇报,你要查办他也无可厚非,但是他毕竟是韦陀门的人,姑娘愿意给韦陀门几分薄面,让我们自己关押他吗?” 曲水想了想,叹气道:“好吧,江湖事江湖了,你们记得上铁扇门登门赔罪,还有向少林好生解释,萧一鸣就随你们处置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他。” “曲水姑娘请。”楼燕飞让开了,并蹲下扶住了萧一鸣,“师弟,曲水姑娘问你话你如实答,错了一次别再一错再错了。” 萧一鸣脸色苍白,就算要恨也没有力气,他靠在楼燕飞怀里点了点头,曲水便询问了剑飞霜的事。得知当时确认剑飞霜已经没气后,萧一鸣将他丢到了荒山乱坟,可能已经烂透了,她寻摸着还是要去找一下,便让韦陀门一起帮忙。 在天亮时分,他们找到了那处乱坟,只不过没有找到剑飞霜的尸体,他们在附近一搜寻,在一处废弃小木屋找到了晕死过去的剑飞霜,一检查剑飞霜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也算是命硬。 曲水一番思量也不打算再去金陵而是先将剑飞霜护送回京,“快,把他带走,先找大夫,然后我们火速回京。” 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凝烟此时皱了眉,不过她并没有出声,哪知曲水一回身,与她目光一对,却是笑道:“对了劳驾诸位英雄,给我拿下她!” “你!”凝烟一惊,后面的话也就没有接着骂。她明明已经有意站在后面,哪知孙大宝和林长英还是已经将门口堵了,断了她的退路,想来是曲水早就交代好的,随后楼燕飞等人也将她团团围住。 “你是想说我过河拆桥?也不算吧,说好了找到剑飞霜就各凭本事,我现在调动官兵也来不及了,要怪只怪你行尸楼多行不义,失道寡助。”曲水耸了肩。 凝烟虽是气急却也是冷笑一声,随后她突然拿出一颗黑球往地上一砸,顷刻小屋里面就弥漫了浓烟。 “迷魂烟!” “妖女要跑!” “不能让她跑了!” 喊声此起彼伏,并还有一声尖锐的长啸从屋里响起,像是某种信号。 “咳咳咳!”曲水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但她还是喊道:“别下死手啊,要活口!咳!” 却不想早就埋伏在外面的行尸楼人一下子就从林中涌到了屋子外面,他们见屋内烟雾迷漫连谁是谁都分不清,却拿出好几条被长绳绑着的铁钩往那屋子顶上一扔,扣住了屋檐就一齐用力一拉,整个屋顶被掀开了去,凝烟的身影伴随着烟雾从里面直飞而起,像飞仙一般立在了房梁上。 “在上面!”楼燕飞一声大喊,众人赶忙抬头。 “你跑不掉的。”曲水冲她大喊,脸上却挂着被烟呛出来的眼泪。 凝烟居高临下,冷眸只与曲水四目相对,冷笑一声,“这次算你狠。” 话音一落她飞身而去,行尸楼的人也紧随其后,曲水等人追出来时只能看到一个影子,要追也追不上。 “可恶!”曲水气得跺脚,“咳咳,算了。” “你跑不掉的。”她又重复低语了一遍,神色里多了些复杂,随即她道:“劳驾韦陀门诸位帮我把剑飞霜护送回衙门,我要即刻返京。” 凝烟一逃到安全处,捂着肩膀也立刻严肃道:“飞鹰传信,我们立刻返京。” 京城。 风月楼的风飘絮和南宫府正要去青竹苑的南宫碧落几乎同时收到了飞鹰传信。 第185章 京城,南宫府。 祠堂内,身姿笔挺的南宫碧落又穿上了她的捕服,她点了三炷香向着父亲的灵牌拜了三拜,威风凛凛,一身正气。 “多谢爹保佑,女儿眼睛已经恢复,该回归岗位了。” 第531页 祠堂门口,陈虎等小捕快正在恭敬等候,看着南宫碧落的背影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敬仰与即将与她一起办案的激动。当南宫碧落将三炷香稳稳当当插入香炉后,她拿起佩剑的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走出了祠堂。 “南宫捕头。”几个年轻捕快齐齐唤了一声。 南宫碧落本来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平和的微笑,“小虎还没恭喜你们正式调入都察院,年轻有为,好样的。” 三个小捕快相视一笑,被夸奖很是自豪,正好他们三个负责跟的就是南宫碧落的班,身板也挺得更硬。 陈虎:“南宫捕头,很抱歉弟兄们没有找到你师父他们的行迹,不过有人看到他们一路打出了城,往西郊方向去了。” “没事,意料之中。” 张扬:“南宫捕头现在班房兄弟都在门外候着,我们这么大阵仗是要调查什么?” “青竹苑。” 他们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南宫府大门口,刚走出大门,却从衙门又来了一匹快马急报,呈给了南宫碧落,“南宫捕头,水姑娘急信。” 南宫碧落眼珠上下一扫,很快看完急信,改变了去青竹苑的决定,“张扬你先带弟兄们回去,小虎你速去将流觞接来,樊二你们几个快马和我一起去接应水儿回来。” 她抬手点中了几个捕快。 “是!”小捕快动作都很利索。 南宫碧落亦对守门的五婶道:“五婶,去马厩牵几匹快马和惊……牵五匹快马来。” 五婶动作也利索,不多时南宫碧落带着流觞和几个小捕快就快马往南城门方向奔去,官差办事有时难免横穿闹市,行人慌忙避让,南宫碧落却忽然驾停了马。 “流觞你们先走。”南宫碧落先支走了流觞等人,然后驭马走向边角刚穿巷而出的两顶轿子。 其中一顶轿子旁,瑶红正向轿子内道:“老板娘,南宫捕头。” 风飘絮掀开了窗帘,抬头就看到了马上的南宫碧落,立马就是一笑,“完全好了?” 南宫碧落本来严肃的神情也一下柔了下来,她伏低了身子,“好了。你这是?” 她朝旁边的轿子看了一眼,吕三娘便探出了头来,风飘絮也道:“上次谈的生意正好和她去看看,顺便采买一些东西,准备过几日歇业一晚,和吕、柳二位姐姐聚一聚。看来——你是来不成啦?” “可能吧,可惜了。你们玩得尽兴,你少饮……”南宫碧落念及风飘絮的酒量也就不过多叮嘱,“我走了。” “好,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嗯。” 南宫碧落朝吕三娘一笑便又急鞭快马匆匆而去,风飘絮一直望着那道马上英姿走远。 等南宫碧落不见影后,瑶红低声道:“老板娘,你说南宫捕头是不是去……” “是去接剑飞霜。嫣然今早来信无误,不过不用管。”风飘絮放下了帘子。 “那现在实行的江湖捉捕行动包括嫣然这次去韦陀门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交代?” 风飘絮的神情已然冷漠,“无需交代,行尸楼里像无常鬼这类的人死多少都不足惜。他们的尸体也不用想办法摧毁。都察院将行尸楼挖得越来越深,我们就再送他们一些线索又何妨,各分舵名单的事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这样做虽然能加速行尸楼的灭亡,但老板娘你就等于处于逍遥侯和南宫捕头的夹缝里,随时都可能……” 瑶红忧虑非常,轿子里的风飘絮却云淡风轻道:“走吧,还有些准备要做。” “起轿。”瑶红招呼着两顶轿子往回走,在心底长叹。 尽管轿夫全力抬稳轿子,还是免不了颠簸。轿中的风飘絮很清楚瑶红的心思,她这样做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呢?钢丝上行走,她走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没有理由功亏一篑。 总归是有希望的,风飘絮一直坚信着。 官道上,南宫碧落等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前去接应曲水,行进途中也会遇上不少赶路人,南宫碧落目不斜视神情严肃,有些怕事的看见身穿捕服的人都会避开。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车夫很识相地提早让了道,看着他们从旁匆匆而过,被南宫碧落那眸子不经意一扫都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身为捕快长年累月融于身的威慑力,凶者见之为煞,良者见之是威,总在无形之中流露。 “什么人?”马车内传来凝烟的声音。 “回姑娘,是一群捕快。” “捕快?”凝烟也没有探头出去看,只道:“老伯,该走了。” “好嘞!”车夫扬鞭,继续往京城方向走。 车内凝烟幽幽叹了一口气,受伤的肩膀还隐隐作痛,她这次出去也算见识了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不至于险象环生,却也不轻松,她果然是被风飘絮保护得太好。 一想到这儿她就心疼起来,姐姐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老伯,再快点。” 另一头南宫碧落赶了一天路也终于在半道上与曲水碰了头。 “吁!” “小姐!” 南宫碧落等人刚停了马,曲水就已经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路跑到南宫碧落面前,欢喜道:“小姐你真的好了!” “嗯。”南宫碧落微笑着摸了一下曲水的头,然后也不废话,长腿几步一跨就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一看,先看到了重伤的剑飞霜,然后就是一旁的左华章。 第532页 左华章与她视线一对,浑身抖了一下,疑惑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南宫碧落已经知道左华章情况,严肃的神情缓和,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急着与左华章交流,她就又退了出去。此时曲水也已经将流觞扶下马走来,南宫碧落将流觞拉了上去,让她进了马车,随即对驾车的何五道:“五叔,驾稳点,我们回去。几位珠城弟兄辛苦了,小虎开道。” 南宫碧落吩咐完,也跳下马车重新上马,曲水紧随其后,上了流觞的马。一行人几个捕快前头开道,几个捕快后面随行,她主仆二人就在马车前头并驾齐驱。 曲水也不用南宫碧落询问,就开始简述此行发生的事,很快就将事情交代清楚,随后也一脸严肃道:“小姐,虽然顺利查出了萧槐杨死因,也寻到了剑飞霜,但是让魅姬跑了,而且也没能去金陵城。” 南宫碧落本来在沉思,听曲水这么一说,当即柔声宽慰道:“没关系,救人要紧。水儿你这次做得很好。” 曲水得了表扬笑了一下,然后又皱起了小脸,“小姐,江湖上失踪的人的确和行尸楼有关,但是好像又与剑飞霜脱不了干系,你说他联络那么多江湖中人是要做什么?” 南宫碧落摇头,“等他醒了就可以询问,希望流觞能救他回来。” “觞姐医术高明一定没问题。说来这次也幸亏只有个魅姬,那个怪和尚和大刀疤都不在,不然还真没有那么顺利。” “你还说,手给我看看。”南宫碧落想起了曲水的伤,对魅姬的事留了心。 “小伤,没事,丢脸死了。”曲水不想给南宫碧落看免得她担心,“这次还差点害了白大哥,希望他尽快好起来。行尸楼那些人的尸体我让孙大宝他们负责护送,兵分两路回来。” “好。”南宫碧落赞赏地看着曲水,不知不觉间小丫头也越来越厉害了。 曲水倒没留意,南宫碧落一来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又开始絮叨:“说来有时人的行为真的很让人费解。你说这老萧家吧一直出了名的护短,这萧槐杨偏偏不疼儿子,儿子也气死老子,韦陀门虽不是世袭,但凭老萧家的底蕴,地位怎么也不会低,这下好了萧一鸣直接成了个废人,被萧老怪知道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新认识了一个楼大哥倒是个人物,正直大度,武功高强,有情有义,长得也还不错。小姐,他倒是可以结识。” “楼大哥?”南宫碧落听曲水对他评价那么高就知道曲水对这一类的人一向有好感,但她笑了笑却是问道:“就是你说的那个早就知晓孙大宝他们潜入,又在后来逮住你们寻人,也是最先发现萧槐杨之死有异的楼燕飞?” “是呀就是他,他武功也厉害,怒极之时也能及时收招,一手降魔杵出神入化。由他继承韦陀门确实比萧一鸣那草包要好,看来萧槐杨也是有眼光的。” “他继承韦陀门好不好我不知道。”南宫碧落凝眉一思量,然后对着曲水叹了气,“就是你呀,有些时候还是太单纯,聪明有余,心眼儿稍欠,不算坏事,但还有得学呢。” “啊?小姐你什么意思?刚才不还夸我做得很好吗?” “是呀,你做事一直都很好,我的左右手嘛。”南宫碧落不准备将心中猜测告诉曲水,她希望曲水自己领悟又不希望的矛盾,便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家水儿太聪明善良,朝气又没有坏心眼,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对别人好十分,我担心有坏人别有用心利用了你的正直善良,所以还要好好留在身边才行。” “哈哈,小姐你夸我怎么那么别扭呢?我这么好,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也行,水儿愿意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不行不行,你这小嘴一天到晚嘚吧嘚,我可得烦死。找到好人家还是要把你送出去的。” “刚才还说我聪明善良可爱,转头就又要把我送人,哼!小姐你舍得吗?” “我有说可爱吗?” “有。” “好~水儿可爱,我舍不得送人。”南宫碧落和曲水打趣了几句,就不再说话好好驾马凝思。 曲水皱了皱鼻子,安静了一段路,她看着南宫碧落淡雅又不失威严的侧脸,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小姐,你告诉过我护民正法要一视同仁,公正无私,无论有任何借口都不能触犯律法,不能滥杀无辜,但如果有一个人可能触犯了这些,又是你的亲朋好友,是——” “你想要维护和舍不得伤害的人呢?”曲水紧盯着南宫碧落,好似在寻得一个答案,“你会怎么做?” 南宫碧落一怔,眉头也皱了起来,“我——” “我会全力找出真相,弄清楚来龙去脉。然后——公事公办。”南宫碧落神情已然恢复了平静。 随即她别有深意地瞄了一眼曲水,“水儿怎么会突然问这些?” “没,没什么。只是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然后就问了。”曲水不去看南宫碧落,然后又瘪嘴道:“小姐,你还真是铁面无私啊,不怕别人说你铁石心肠吗?我倒觉得如果是有苦衷,倒也不是不能酌情处理嘛,法不容情,人有情。其实很多时候也没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吧。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古也有亲疏有别,有偏颇和私心人之常情。若真的偏袒一个人也是有原因的吧,世上很多事都有原因。对,追其溯源也许有很多迫不得已,也有造化弄人啊,还有无可奈何啊。都说要识礼、知义、懂孝、明是非……” 第533页 曲水说了一句南宫碧落后面的就越说越小声,自顾自碎碎念,旁人都听不清。 南宫碧落也没去管曲水的嘀咕,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京城,风月楼。 风飘絮的房间密室里,凝烟也将韦陀门一行一五一十全数上报给了风飘絮。 同说起楼燕飞,凝烟却是冷道:“要不是楼燕飞横插一脚,我也可用无常鬼引诱萧一鸣出来先找到剑飞霜,这也是为什么我明知道无常鬼已经死了,却还不停止他的搜捕令的原因,就是想要留一手可能会有用处,没想到还是被曲水捷足先登,不得已只能伙同楼燕飞行动又被曲水摆一道。” “水儿抢了先机,这说明你还是棋差一招。现在你知道平日里她都是让着你了吧,别看她长得小,其实她一直都当一个姐姐一样护着你。”风飘絮一边和凝烟说话,一边捣着药。 “哼!我承认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但就曲水对楼燕飞那深信不疑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凝烟板着一张俏脸,“楼燕飞看着凛然正气,颇有大侠之风,其实萧一鸣没形容错,道貌岸然。孙大宝的潜入功夫可是一绝,林长英本事也不小,但楼燕飞仍然发现了蛛丝马迹,甚至连了尘都是他请来的。凭他武功和警觉性,萧一鸣的伎俩他真的毫无所觉?” 凝烟眯起了眼,“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萧槐杨真的是想传位给楼燕飞?那为何萧一鸣继位时韦陀门全门上下一点异议都没有?只有一个萧一鸣自己怀疑自己。还有连萧一鸣这草包都知道萧槐杨和剑飞霜在铜岭私下又见面,楼燕飞真的不知道?萧一鸣提出让了尘假扮剑飞霜,楼燕飞就没有觉得蹊跷?了尘和萧一鸣追击出去的当晚他为何又留守在韦陀门,真要报仇他的武功加上了尘不是更有胜算?就连最后萧一鸣败露,他对萧一鸣的处置看起来有情有义,实际上萧一鸣一废他要继任门主也就无人阻挡,留萧一鸣一命他还能留下个光辉形象,何乐不为?反正比起萧一鸣,他更让人觉得反感。” “姐姐,这种人城府极深,不容小觑。我们到底也是和韦陀门结下了梁子,我觉得可以除掉此人。”凝烟按着肩膀,眸心里闪过杀意。 风飘絮将药合在掌心,揉搓均匀,凝视她片刻后叹息:“唉~嫣然你能这么想,证明我教你的东西你都是记在心里的,我欣慰之余又难免觉得心痛。脱下衣服,转过身去。” 凝烟依言照做,外衣一褪,只剩个肚兜,转过身去。风飘絮的双掌抵住了她的后背,内力也随之而来。“姐姐为何心痛?” 风飘絮没有说话,等将药力随着寒玉功全数引入凝烟体内,为她疗好伤后才一边擦手一边道:“你本性良善,我不希望你总是将人往恶的方面想,虽然这也有我的原因,但我说过嫣然你不是我的影子。” 凝烟回过了身,风飘絮也因为运功出汗而取下了面具,不加疤痕遮掩的真容,连凝烟每次看见都觉得惊艳。“姐姐?” “疤面被我扔了,竹无心也下落不明,不需要了。”风飘絮柔了面容,抬手轻抚凝烟额角,“嫣然,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你吗?因为你的眉眼和我很像,师父当年挑中我也是因为我的眉眼与她很像。我们幸运又不幸,我总是不想你沾染太多血腥,却早已经让你染上了罪孽,所幸还不深。楼燕飞的事本就没有证据,我们要调查的东西都已经清楚,韦陀门内部的事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吧,你也不用记恨他打你的几下,技不如人,就让自己变强,知道吗?” “姐姐。”凝烟不是没见过风飘絮这样温柔的样子,有过的,她一直将之铭刻在心里。“可是被他这么一打,肩膀上的痕迹就更深,我害怕会因为这个而暴露,曲水已经怀疑了。姐姐我不要你有事。我会变强的,会更加完美地完成任务。” 凝烟的样子忽然就和当年重叠,她将凝烟从青楼带走的那一年。 “嫣然。”风飘絮有些动容,她当年带走凝烟的决定没有做错,她不该留在那种地方。 凝烟肩膀上的掌印和乌青明显,风飘絮一看,也不问疼不疼,只是看着她眼睛道:“担心这印子?” “嗯。” “办法总是想的,担心没用。”风飘絮觉得遮不遮那印子都无所谓,却也从来不吝啬教凝烟,她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了不少颜料和针、笔。 凝烟一见就大概明白了,她静静地看着风飘絮专注调着颜料的样子。风飘絮很快就将色彩调制好,取了清水、火烛去到凝烟旁边,也不言语,将笔在凝烟肩上一勾,将针一烫,就刺向了凝烟。 凝烟肩上传来疼痛,她忍着不吭声。风飘絮也有条不紊地绘制着色彩,时不时蘸蘸清水洗洗笔头,怕伤着凝脂肌肤,下针其实并不密集。凝烟看着风飘絮专注的侧脸吸了吸鼻子。 姐姐若出身好家庭就该是现在素手濯色绘七彩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姐姐,疤面就不要再上了吧。” 风飘絮手下一顿,继而继续,“面具却还是要的,否则风飘絮就不是老鸨,该是花魁了,你和凤舞就该收拾东西走人。” “呵。”凝烟没想过风飘絮会开玩笑,笑出了声。 风飘絮也很快就收了手,“嫣然喜欢兰花,但我觉得这个更适合。可能会红肿,但不影响,消了之后会更好看,近两日别沾水。” 第534页 凝烟只瞥了一眼,就将里衣穿上,风飘絮喜好画画,颜料方面也深有研究,凝烟并不担心会花和弄脏衣服。 “姐姐的办法总是比我多。” “是年纪比你大。”风飘絮收拾起了工具,“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没事就多练练寒玉功,瑶红她们都没有你的天赋,别浪费了。” “是,姐姐。” 此时密室传来了暗号,风飘絮也准备离开密室。她拿起了面具,垂眸停顿了一下才又戴上,走出了密室。 “老板娘,和吕、柳二位老板的聚会已经安排妥当,不过风月楼歇业真的没有问题吗?” “就歇一晚上罢了,无妨。行尸楼在官场那边的手还没伸得那么长,风月楼停一停,也正好看看那位还沉不沉得住气。剑飞霜也落入南宫手里,我不信他不见我。” “唉~” “瑶红,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叹气。”风飘絮瞥了瑶红一眼,直让瑶红立马恢复如常,随即便道:“走吧,今晚还得营业。” “是。” 风月楼里,还是有人醉生梦死,还是有人纸醉金迷,歌舞笙箫夜未央。 次日午时,南宫碧落一行人抵京。 第186章 返京后的南宫碧落将剑飞霜安排在了都察院由流觞负责治疗,与王锐交谈过后又带着左华章匆匆离开。她带着左华章是想要去见见林颜寿,却不想期间左华章突然发病,与南宫碧落大打出手,被南宫碧落联合众衙役制服。 之前经流觞初步诊断左华章是中过毒,头部也曾被人打入过摄魂针,以致于现在记忆混乱,时不时控制不住自己行为。南宫碧落询问过如何治疗,流觞只道急不得,现在剑飞霜的情况更急迫一些。 左华章被众衙役一绑,反而老实了不少,笑嘻嘻对南宫道:“你武功好厉害,你解开我,我们再打过,这一次我一定会逼出你的武功路数。” 南宫碧落看着这样的左华章叹了一口气,见了林颜寿也没多大用处。她与左华章约法三章,要切磋可以,但绝对不能随时随地出手,也不能闯祸,左华章一一应允,她便亲手解开了左华章。 好在左华章也算信守承诺,听了南宫碧落的话,对曲水更是言听计从,俨然一个老小孩跟班,不过这一折腾就忙到了入夜。 她和曲水商量着还是将左华章带回家,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青竹苑。 “捕头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左华章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亦步亦趋跟着,“我总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前辈叫我南宫即可,这是去我家。” “小姐,你制服老左的几招真漂亮,好像武功又高了?” “老左?”南宫碧落嗔怪了曲水一眼,“也没什么高不高的,只是眼睛看不见的那段时间没事做就只好练功和打坐。” “那就是了,小姐你会易筋经,又将从各个朋友所学融会贯通,武功一向进步神速,我看不当差最少也能混个武林十大高手。像我就不行了,这次出去虽然勉强扳回了些面子,但还是被欺负了。要不是老左及时出现,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魅姬下手忒狠。”曲水仍然有些气不过,四处奔波总会胡乱去学些各地口音当乐趣。 “小曲呀你还说,我要打那女人你还把我拉下来,被欺负也活该。”左华章搓了搓鼻子打了个喷嚏,没看到曲水对他挤眉弄眼让他闭嘴的样子,反倒是南宫碧落将之瞥见,却不动声色。 左华章又继续道:“我看南宫的武功不止十大高手,她鬼精着没露过底混个前八没问题。话说这十大高手是谁?” “你不知道你还在那评头论足!依我看当今世上能称得上真正高手的就只有那么几个,这几个谁强谁弱不知道,或是受人敬仰,或是留下了传奇,那些歪门邪道的不算。我觉得的高手有萧老怪,天外山庄司徒老庄主,我家小姐的师父神剑俞点苍得占一席,还有少林寺的了空主持,对了剑痴任沧海也得算一个,还有……”曲水掰着手指头在点江湖上的高人。 左华章在一旁与她叽叽喳喳争论,可怜南宫碧落被困在他们中间,忍受两个话唠的聒噪。不过她听到剑痴和她师父还是不免凝眉细思,忽而又听曲水道:“小姐,小姐!我觉得你也该占一席位。” 左华章高举了双手:“这个我同意!” 南宫碧落觉得有些头疼,忽而就有些想念风飘絮的房间,她抬手敲了一下曲水的头,“我可不敢妄自托大,你呀别把你家小姐我捧得那么高,摔下来连带把你砸死。好了,到家了。” 一到家,五婶一开门就冲屋里高声通报,南宫碧落也告诉了她何五和流觞留守都察院的事。苏映月也快步出来将曲水拉回客厅好好检查,看着手臂上那难看的伤口,心疼地数落了几句,南宫碧落也没能逃过被骂的下场。 “水儿你们不在家里冷清了好多,以后危险的事就别再任劳任怨跑,谁下的令谁去解决知道吗?”苏映月横了南宫碧落好几眼,还是心疼曲水的手,让五婶赶紧去拿药。 本来都好好,哪知一旁被忽视的左华章却突然跪向苏映月,扯着苏映月袖子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怔,苏映月见这么个老头突然对着她来这么一出更是脸都白了。 “弟妹,我对不起你呀!”左华章不断重复着一句,还拉着苏映月袖子擦脸。 第535页 苏映月被曲水扶着一脸惊吓,当即呵斥道:“南宫碧落!这人是谁?你还不把他拉开!” 南宫碧落浑身一个激灵,也赶紧将左华章给拉开,“娘别生气。他是爹的朋友左华章左前辈,现在又犯病了,不是有意冒犯娘。” “南宫昊天的朋友?”苏映月一听也就立刻定下神来,她云袖一振示意曲水松开,打量着左华章没什么印象,她从来不记南宫昊天的江湖朋友,只不过一看左华章情形立即道:“水儿按住他,落儿点他风池、百会、睛明、天柱。” 南宫碧落照做,情绪激动的左华章就镇定了不少。苏映月也拉开了曲水,为左华章把了脉,神情严肃。左华章还看着她开始絮叨:“弟妹,是我的错,我不该受那妖女蛊惑,气走老俞,连累了樊丁山,最终害了昊天。我错了,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听岑太婆的去金陵。” 左华章一边哭诉着,一边拿出了块玉玦,苏映月一看浑身一颤,那是她和南宫昊天的定情信物,玉在人在,此情不渝。 苏映月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对南宫昊天食言的怨,但最后都归于平静,她专心检查着左华章,在他后脑按了按,“摄魂针?” “娘,你知道摄魂针?这是何物?” “我不仅知道,还熟悉得很。”苏映月起了身,也不多解释,顺带拿走了左华章手里的玉。“他这摄魂针少说中了十年,能活下来算他命大。” “能治吗?” “能。” “娘,我想让他留在我们家。”南宫碧落神情里有些心疼。 苏映月捏紧手中的玉,转过了身去,“留下吧。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南宫家的。” 她说完这句就径自回了房,南宫碧落顺着左华章的背也是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过她还是留意到了左华章迷迷瞪瞪说的话,这樊丁山和岑太婆是何许人也?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和曲水将左华章安置。 同日晚,风月楼。 “老板娘,南宫捕头将剑飞霜安置在了都察院,同时还带回了一个名叫左华章的老头。” 瑶红如实回报却没见到风飘絮听到左华章的瞬间失神。还不等风飘絮回神,却不想没有等到逍遥侯的召见,反而是魍魉主动找上了风月楼,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了风飘絮的房间外,推门而入。 “魍魉拜见娘娘,哦不,新侯爷——风老板。”红黑衣的鬼面二人一进门就行了礼。 瑶红大惊:“来人——” 风飘絮按住了她,下意识就将瑶红护在了身后。“红鬼、黑煞!” 红衣红鬼阴阳怪气笑道:“风老板也不用那么紧张,你与主子协议在先,我们不会再突然出手,毕竟要废人手臂很累的。” “少废话,你们突然造访,是侯爷要见我?” “呵呵,风老板注意你的用词,他现在只是我们的主子,你才是侯爷。你好像很想见他?”红鬼语气里充满了恶劣的玩味。 黑煞则正经许多,“风老板,主子有几句话要我们告诉你。” “什么话?” 红鬼:“主子说无常鬼那些替死鬼够不够?不够,他手里还有许多给风老板消遣,比如赫连霸等人。”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风飘絮袖中手握成拳,难怪一直联系不上赫连霸他们。 红鬼:“没什么,毕竟他们也是行尸楼的人只是让他们去完成一些任务而已。既然他们一心效忠魅姬,那么为了你这行尸楼的幕后主使自然全力完成暗杀任务啰,多么正常。” 黑煞:“主子还说不要妄图摆脱控制,让剑飞霜落入南宫碧落手里,是你这女侯爷当得还不够称职,如果不想协议作废,首要任务就是杀了剑飞霜。” 风飘絮眸心一片冷凝,“剑飞霜可以杀,但是你们主子承诺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我要见他。” 黑煞:“你的意思我会向主子传达。” 红鬼:“呵!主子哪有那么容易见,你都没有做出成绩来,王瑾和都察院仍然咬着不放,主子还没有安全,除非让他看到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当这替死鬼的,比如先从南宫碧落手里解决掉剑飞霜,要不然直接杀了南宫碧落或者王锐也行。其实风老板你完全可以自己脱身,又或者凭你和南宫碧落的关系要把主子的猎物引入你的蛛网也轻而易举,何必自讨苦吃呢?” 风飘絮的杀气颓然散去,拳头也松开。“脱身?可能吗?别说我没有信心从行尸楼的猎捕里逃脱,那么多人命还掌握在他手里,我的弱点被拿捏得紧紧的,我无处可逃。至于南宫碧落,她会那么容易入网?她那里我自会打算,告诉你们主子,我会用心完成他的要求。” 红鬼:“不是用心是拼命。当然,主子也知道要风老板当替死鬼很残忍,他说明晚风月楼歇业要你好好放松放松,这样才好和南宫碧落周旋啊,王瑾那只老狐狸可能暂时动不了,能动动都察院最好连带刑部也是好的。” 风飘絮冷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谈何放松?” “那就爱莫能助了,谁让你招惹了南宫碧落,让都察院威胁到了主子。我知道你恨行尸楼,不过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赔本买卖,说明你斗不过主子的。黑煞我们走。” 魍魉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敢在风月楼营业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简直无孔不入。 第536页 “慢着!”风飘絮叫住了他们,“我会当好这个替身,不过你们不准再随意踏入我的地盘,要来也必须先通报,眼线也给我撤走。否则,你们主子也不想我玉石俱焚吧?告诉他,剑飞霜活不过后天。” 魍魉二人对视一眼,权衡了一下,红鬼恭敬道:“是,侯~爷。我们以后要见您当然会通报,不会像玄刚那么没规矩,眼线也会从鸣玉坊撤走。只有您好好坐着行尸楼的一把手,我们才会好。静候您的佳音,哼哼哼~” 红鬼的怪笑慢慢远去,瑶红赶紧跟出去查看了一番,确认他们的确已经离开才又回来。 “派人跟上去了,不过能跟住的机会不大。” “没关系,魍魉主动上门说明已经有效果。他们行动越频繁破绽才会越大,就像我们一样。你再想办法联络一下赫连霸他们,逍遥侯大概是想利用他们来做实我是行尸楼幕后主使这件事,如果能保住他们就尽量保住吧,毕竟他们对师父是忠心耿耿,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利用,很多事都来不及告诉他们,可能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了。” “好。青竹苑那边也依吩咐没去动过,不过老板娘你真的要从南宫捕头手里杀了剑飞霜?怎么做?” 风飘絮沉默了许久,只道:“做好你的事就行,明晚聚会的安排照旧,下去吧。” 瑶红也知风飘絮不想透露是问不出来的,她连叹息都不敢,乖乖退了下去。 等瑶红走后,风飘絮进了密室,疲惫地靠在墙上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她将灵龛的机关打开,还是对着无名灵牌和坛子各上了三炷香。 随即轻声道:“左华章没有死,大概是老天有眼吧。先和你们说声对不起,好多事情我都没能做到,不过还是想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如愿。” 风飘絮又看到一旁的锦盒,那里面放着南宫碧落送她的钗。她打开后爱惜地拿了起来,指尖抚过钗上面的纹路失了神,还是不敢戴在头上。不小心她刺破了指尖,血珠凝聚,刺痛也打消了她最后的犹豫,随即她将钗稳稳当当插入了发间。 然后云袖一挥,又仪态大方地离开了密室,出去接待宾客,酒席间除了乐曲和歌声,还有不停呼唤着老板娘的声音…… 次日,青竹苑。 许多衙役包围了郁郁葱葱的竹林,在南宫碧落带领下,他们朝着那几间屋子走去,林子间有奇门迷障,南宫碧落一声令下,就让他们直接砍倒了竹子,继续前进。 断竹的噼啪声成片成片响,竹也有生命,南宫碧落在心底叹息着,身后的佩剑却忽而一剑砍断了一条窜出来的青绿毒蛇,剑又回鞘,仍然是负手背剑站立的样子,干脆利落。曲水也从前头探路回来。 “小姐,找到了,但是好像没人。” “嗯,让弟兄们搜,注意安全。” “是。” 第187章 南宫碧落踩着断竹向着那几间竹屋走去,每间屋子都有捕快在搜索,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也都小心提防着青竹苑的机关陷阱,不过竹无心作坊里的那些仿真的假面和人头等仍是让刚入行的小捕快受到了惊吓。南宫碧落见识了堆放药材和毒物干尸的房间后又进了一间房。 这间房显然要雅致许多,里面井然有序地放满了香世家的风范。南宫碧落随意翻了翻书籍,大多都是药经典籍还有些民间偏方,更多却是毒物博志以及药门邪术,很多竹简古本她都看不太懂,随意挑了几本打算回去请教流觞和娘。 扫视着屋子,竹无心也是书画行家,不过书画里都透着一股子刚劲,笔锋凌厉,连画风也便硬朗。见字如面,见画识人,南宫碧落虽称不上品画断字的大家,结合她对竹无心的印象,但不难猜想出竹无心好强乖张的性子。 她翻阅着竹无心的作品,一幅幅打开画轴,找寻着有用的线索,忽而翻到一幅画风有差别的人像和一张放在锦盒里未经装裱的纸。纸有些年代了,画的是一只金锁,完整的金锁却偏生从中断开来一分为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人像则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不着色彩,只手拿书卷,似是远处描摹,容貌寥寥勾勒,看不真切似写意,笔触也柔和,与竹无心犹如真人在眼前的惟妙惟肖画风明显不同。 也不知道画的是谁,感觉上很年轻,会不会是别人所画年轻时的竹无心? 画上未有署名,只题了两句话。 “白衣若雪争风骨,薇香杏林满庭芳。”南宫碧落默默呢喃了好几遍,白薇? “小姐,发现了一间地下石室。” 曲水前来通报,南宫碧落也将画和纸一并收好,嘱咐曲水带回去,然后便去到新发现的石室。从机关入口进入,下了石梯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太极石门,南宫碧落一摸索就打开了石门,进入了石室内部。 兵器架、剑痕、打坐石台,以及墙壁上还有不少内功心法和武学招式。 “这像是闭关室啊,啧,墙上好多都是失传的阴邪武功,阴风指。”曲水摸着墙上的刻痕说道,眼睛也没离开墙壁,挨个看了遍,魅姬的武功路数几乎都有,然忽而又一惊,“小姐,这剑招怎么和你的好像?不对……” 曲水琢磨起墙上的剑招来,南宫碧落则是仔细在石室里搜索,寻找蛛丝马迹。石室里的布置倒也简单,架子三个,醒目的就是墙上的武功秘籍,不过南宫碧落还是在角落的一面墙上发现了断裂的锁链,这个角落被四根大石方柱围成一个方形空间,地面、石柱,还有墙上都有剑痕。 第537页 南宫碧落先是蹲**看了看断裂的锁链,锁链精钢打造,又粗又重,却被人生生震扯而断。然后她又摸着剑痕在这个角落里转了几圈,将剑痕的深浅粗细都记在了脑中,最后在四根方柱正中间站定,闭上了眼睛。 她的周围好像都沉入了黑暗,她就是那个被束缚在此处的人,手被绑上了粗重的锁链,手里一把出鞘的剑,随后她开始舞动起来,在那个空洞黑暗的地方舞动起来,锁链哐当响…… 陈虎从架子上找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就转头去找南宫碧落,只见她闭着眼睛站着不动,眉头紧锁,头时不时微微一偏。他犹豫了几下,还是开口道:“南宫捕头,又有发现。” 南宫碧落睁开了眼睛,眉头也松开,再度扫视了一下这个角落,就随着陈虎去查看他的发现。 陈虎发现的是一个箱子,箱里放着许多像是项坠一样的小铁牌,层层叠叠,好像都拧在了一起。南宫碧落一看眸心一颤,她伸手拿起了一只锁链断裂的铁牌低喃:“梁英。” 陈虎见她手里的铁牌上刻着‘天字一楼十三’便道:“南宫捕头,这是行尸楼的杀手牌子吧?”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小虎也知道行尸楼?” “我晓得这是个江湖杀手组织,不仅吸纳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也用残忍的方法拐卖人口培养杀手,这个行尸楼手段卑劣,恶迹斑斑,血债累累,是个罔顾人命的毒瘤组织。” 南宫碧落对陈虎的形容挑了眉,不置可否只问道:“你从何得知?” 陈虎不好意思笑了笑,“是看你上次去赣州办完案后提交的案宗报告中得知行尸楼,其实我现在都有求秦大人让我翻阅案宗,尤其是你办过的案,我想从中学一些东西。” 南宫碧落露出了笑意,“以后想看案宗想学东西直接找我,我那里有得你看。” “是!” 陈虎激动地应了一声,正好将走来的曲水吼得哆嗦了一下。她抬手摁了摁陈虎后颈,就哥俩好的勾着小捕快以示为他高兴,随即便又正经道:“小姐,这里那么多行尸楼牌子,还有墙上这些功夫,这竹无心就是行尸楼的魅姬?” “魅姬的身份不简单。”南宫碧落将牌子轻轻放回了箱子往外走,“将这些都带回衙门留作证据。” “是。”陈虎将箱子合了起来,准备跟上南宫碧落,却见曲水愣神似的站在原地,不解道:“曲水姐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曲水像是遮掩什么摇了头,随即敲了一下陈虎的头,“走吧,小子。” “南宫捕头敲你,你就敲我。”陈虎嘀咕着也没真计较,跟了上去。 南宫碧落带着捕快在附近又找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屋子里也像好些日子没住过人,她便收队,回了都察院。 回到都察院问过了流觞剑飞霜的情况后,她也以竹无心精通易容术而暂时让王锐不用发追缉令,又暂时不愿向王锐多透露如何与竹无心结识,便带着曲水拿着些证物回了家。 南宫府。 回到家后南宫碧落便拿着找到的画和古籍去找她娘,此时苏映月正在药房里为治左华章忙活着,被南宫碧落打扰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过也趁此机会出了药房歇一会儿,母女俩坐到书房。 南宫碧落开门见山呈上了东西请教她娘,苏映月展开一看,脸色就是惊喜交加变化着。 “有些是失传的药学孤本啊。” “娘,你别光顾着医书,也看看这幅画。”南宫碧落将画展开给了苏映月,“我想请教娘知不知道一位名叫白薇散人的人?” 苏映月已经看到了画上的题句,对那字迹惊诧之余,又听南宫碧落这么一问,她便确定了心中所想。“果真是她呀!竹无心就是白薇散人。” “娘,这白薇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子苓、白薇。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她是药王的小徒弟。”苏映月语气不太好。 “药王徒弟!药王不是……”南宫碧落一见她娘横她,立马识趣收了声,作请让她接着说。 苏映月撇嘴然后还是叹气道:“药王就像那神仙般的人物,一身本领出神入化,建下了药王门,他老人家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一名是百岁老人子苓居士也就是我师父,另一个是一弃婴,名字大概就取作白薇。不过我推测药王刚决定将弃婴收入门下后就仙逝,所以其实白薇是我师父教养大的,这幅画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手笔,他对白薇寄予厚望。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白薇虽然天赋很高,但心高气傲又喜好乖张,总喜欢研究一些旁门左道的阴邪之法,就连那消磨人性控制人心的摄魂针也是她所创。师父想她好好继承医道济世救人,发扬药王门,但屡劝不听。她更好,直接与师父大吵一架后发誓与药王门断绝关系,此生不再入药王门。本来是年少有为的名士,从此却销声匿迹。师父也被她气得不轻,绝口不提她名字,有人问也说她死了,也就越来越少人知道她。我拜入师门那时,几乎就已经没有白薇的痕迹,只是师父弥留那几年有时会提那么几句,我对她其实了解也不深。” 苏映月说完又想到与竹无心的会面,“难怪年纪与我相仿的竹无心一见我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真是气人,平白无故多这么个师叔!论医术我还真就不服她!” 第538页 南宫碧落没接话,竹无心是弃婴?那该如何查?她沉思了片刻后,问道:“娘,竹无心被捡到时就没有父母或家人留下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苏映月白了一眼。 南宫碧落尴尬一笑,然后又拿出了那张画着金锁的纸,“那娘对这个有没有印象?” “这不就是婴儿平安锁吗?平常得很。”苏映月摇头,她见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一想到左华章中的就是摄魂针,她那股不服气就又升起来,“你要是无事了,只要不是人命就别再来打扰我,我还非得尽快治好左华章不可。” “好。对了左前辈呢?” “在陪老五刷马,有老五看着,玩儿得挺好。”苏映月说完就回了药房。 南宫碧落则坐在书房里又看了会儿画,幽幽叹气。 竹无心若是白薇散人,那也算是名门之后,她与师父,她与行尸楼,她与魅姬,她与…… 究竟是何关联?摄魂针,十年前,父亲,以及现在的剑飞霜,江湖上的异动等等,这些又有没有联系?行尸一百八十楼,逍遥侯究竟是谁? 南宫碧落捏了捏眉心,起身想散散心。走到庭院,她看到五婶正在修剪树枝。她走过去捡起了一枝枯枝,盯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将树枝如剑一样竖在身前,另一手两指一并抹掉了上面的残叶。 恰好曲水也看过了左华章找来,南宫碧落便往一旁一瞥,将五婶用来绑镰刀的短棍踢了起来,踢到了曲水手里,曲水接住棍子一愣。 “小姐?” 南宫碧落微笑,头一扬一个眼色,手中树枝刷的一声往外一甩,曲水也立刻明白过来,将棍子也如剑一样一举,便对南宫碧落刺了去,主仆二人当即就交起手来。 五婶听到动静也从木梯上下来,并没有奇怪,只是看着身手相似的二人以树枝和短棍为剑交锋的飒爽英姿,不多时何五和左华章也听声赶来,一同观摩。 起先主仆二人还好好喂招,你来我往,时不时舞出同样的剑招。南宫碧落引导着曲水使出了俞点苍的剑法,随后她突然说了一声:“水儿,当心了。” 便见她变了剑招,曲水被提醒虽然已经全神贯注应对,却还是被南宫碧落的树枝逼得节节败退。曲水的剑招快,南宫碧落的剑招更快,忽而见南宫碧落一个起跃,枯枝举于耳边又一刺,曲水只感觉如同看到了一柄利剑朝她汹涌而来,本能将木棍挡在身前。 南宫碧落刺来的树枝不偏不倚点在了木棍上,却不想轰然一声,三指粗的木棍竟然被枯枝给点断,而曲水也登登登连退,要不是何五和左华章迎上来接住她,她非得摔个屁墩。 再看南宫碧落点断木棍之后,步伐一变,身子也转向了另一边,手臂连同树枝如同画了一个圆挥下,便是院内几丈开外的一张木椅噼啪一声竟然裂了个粉碎! “好!”左华章和何五异口同声叫好,曲水却心有余悸。 虽然不晓得她家小姐怎么会突然想要练招,但要是她手里的不是枯枝而是一把剑,就是那百斤石锁也得被这一招震碎,何况她挡那一木棍?她家小姐刚才故意收着剑意,否则她的下场就得和那木椅一样。 南宫碧落也在此时收了招,手中树枝一下子崩裂,只剩了一截在手中,南宫碧落看着断枝,长吐浊气。她心中大有种畅快之感,竟是无意中领悟了精妙剑法。 曲水三人也围了上来,左华章当即竖起了大拇指:“了不得的剑招,了不得的剑意!南宫你这招叫什么?” “长河贯日。”南宫碧落淡淡吐出四字,将断枝随意往旁一扔,手习惯收到了腰后,就往府外走,“水儿,走吧。” 左华章还想追着问,被何五拉回,曲水也赶紧去追已经走出家门的南宫碧落。 曲水小跑着好不容易才和南宫碧落步调一致,“小姐,我们要去哪儿?衙门吗?” “今天不去衙门了,放假。我想去打听一个人,然后——”南宫碧落脚步又稳又快,“就去风月楼看看。” 曲水脚步却是一停,一脸纠结。“啊?小姐你要去风月楼啊?” 南宫碧落见她停下也只好停下,“是呀,我要去看风老板,几天没见了。你不去?” 曲水摇头,“我还是去陪觞姐吧,你要打听人也自己去吧,我去都察院。” 南宫碧落想了想,也没勉强,“那好吧。” 曲水扬了扬笑脸就转身往另一条巷子疾步而去,南宫碧落看着她的背影却是摇头轻声叹息,而后转身进入了另一条巷子。 鸣玉坊,风月楼。 还没有入夜,风月楼就来了客人,不过却被告知今晚风月楼不营业,客人也知风月楼排场向来独特,埋怨了几句没有为难扫兴而去,反正鸣玉坊也不只一家青楼。 风飘絮见今天天气不错,便想让瑶红将酒席安排到别院去,与吕三娘二人好好赏月听风喝酒,哪知还没吩咐,便被通报吕三娘二人上门了。 “怎么来这么早?”风飘絮虽是这般说,却还是好心情地迎了出去。 第188章 “我说歇业一晚这么大手笔也只有你们风老板才敢这么做吧?” 当风飘絮下楼的时候正好就听见吕三娘的大嗓门儿,面具之下她挑眉,唇边也扬起笑意,一边下楼一边朗声道:“为了招待二位老板,再大的手笔也值得!” 第539页 吕三娘等人闻声抬头,便见紫衣的风飘絮仪态雍容地款款而来,嗯~整个风月楼都像亮堂了不少,因她眼眸而入迷,因她噙笑而噙笑,挪不开眼。 今天赶巧也是紫色衣裳的吕三娘故作酸溜溜道:“端的是天下第一楼的老板娘,风情万种,气度不凡呀。美人儿你这么一出场,是花魁还是老鸨?姐姐也不叫了,实打实给了我和老柳一个下马威。” 风飘絮已经走到她们跟前,白了吕三娘一眼,都懒得说她那讨人厌的碎嘴,云袖一携作请道:“二位姐姐,赏脸光临,这边请。” 柳易枝笑起来,“呵呵呵,风老板还是风老板,吕三娘你那尖酸样儿差不多得了,谁是老柳?你多学学飘絮,我不介意担你一声姐姐。” “你想得美!走吧,看看风老板今天设了什么宴招待我们。喏翠儿,你将礼物放下就带人回去吧,今晚我要醉了就睡风月楼了。” 柳易枝同样也打发走了随从,带了不少礼物给风飘絮,大多是酒水瓜果,正好用在今晚,看来也都是花了心思的,对这次晚宴很重视。 “二位姐姐真是客气了。瑶红。”风飘絮一边给她们带路一边使眼色让瑶红将准备提前。 柳易枝二人和风飘絮斗了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次有机会欣赏风月楼。穿过主楼大堂,经过一处人造河搭的红木桥,就来到了风月楼的主园子。亭台楼阁,芝兰芳草,水榭舞台,假山园景,当真是布局讲究,处处都用心。 吕三娘一路都啧啧称奇,还不忘酸上几句。风飘絮今晚都好心情不与计较,还耐心为她们介绍几句,吕三娘也只是过过嘴瘾,该夸的地方夸得比酸还狠,听着柳易枝和风飘絮认真交流生财之道,虚心求教,学了不少。 “二位姐姐楼里都安排好了吗?” 吕三娘:“早安排好了,这才迫不及待过来。今晚我可得好好乐一乐。” 柳易枝:“你就别操心我们那儿了,手底下人要是照看个场子都看不好,也不用干了。当然还是没有瑶红会做事,瞧这些都安排得妥当。” 说话间已经来到别院,瑶红做事也利落,酒桌和菜也很快安排了过来正在布菜,风飘絮她们也没急着入座,先在别院转了转。 “这里还要更雅致清净,删繁就简,让人平和。不错,我喜欢这里。” “这么大的地,还费了大心思打造,风飘絮你真的是有钱,阔气!” 柳易枝关注点在别院布局上,吕三娘则感慨了风月楼这么大的地皮都是钱,随即她又上前挽住了风飘絮,虽然和风飘絮撞了色有些小郁闷,但并不影响吕三娘对风飘絮的欣赏,她二人穿衣和喜好还真的莫名合。 “你这钗还挺好看,哪儿买的?” 风飘絮神情一顿,手扶了一下钗,随即就笑盈盈道:“我也觉得很好看,买不到的。” 吕三娘一怔,脚步也落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追上了风飘絮和柳易枝,打趣道:“哟哟哟~看来是有心人送的,你这是炫耀。” “有吗?”风飘絮轻飘飘看了吕三娘一眼,吕三娘嘁了声又酸了。 柳易枝笑出声,“对了,今天南宫捕头来不来?” 风飘絮笑容一僵,从柳易枝神色里看出了端倪。吕三娘见状,笑道:“柳易枝这个老妖精是知道了你们的事,不过你放心,她既然点出来就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南宫是不是还没回来?” “我不担心,我相信二位。”风飘絮只是又想到了南宫碧落而已,她今天该是去了青竹苑。“她已经回京,大概还在忙案子吧。” 柳易枝:“唉~也真是够辛苦的。她已经够尽责,别太拼了才是。” “老板娘可以入席了。” 瑶红前来通报,她们也就入了席,夜幕也降了下来,月明风轻。 秋英等诸多名伶也相继搬着琴筝鼓笛,花墨棋画等乐器和雅具要助兴,连凤舞都换好了舞服准备为风飘絮她们舞上一曲。 “哟,大圆桌,山珍海宴。鹿茸燕窝川竹笋,鱼翅螃蟹海龙王。山中野菜,虾兵蟹将,有荤有素,要补有熊掌,腻还有菌汤,这桌可是顶好的贵宾席啊。”吕三娘一扫酒桌就先赞了酒席的用心,“不过你当我们是饕餮不成?还有这么多美人儿助兴。” “快坐下吧。”风飘絮让吕三娘先入座,首先打开了一坛杏花黄的酒,酒香四溢。她为吕三娘二人满上,“这酒席上的菜就是排面,吃完不够有上,吃不完也有去处,再说酒席酒席,当是奔着酒来,还能撑到你呀。柳老板你说呢?” “哈哈哈,是了。素闻风飘絮千杯不醉,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今儿这菜我就看中这盘下酒的拌三丝,谁也别抢。”柳易枝将拌三丝端到自己面前一放,端起酒一闻,就是一喜。“嗯香!上好的杨枝露,淡而弥香,回味无穷,这酒开席我喜欢。” 吕三娘也是一闻,眉目间也是欢喜,嘴上却道:“杨枝露固然好,我却偏爱那后劲足的,风飘絮你那寒潭香也拿出来啊,一直听过没喝过,该不会舍不得吧?” 正说着瑶红就又带人搬了十坛酒过来。 “哪有一开始就上寒潭香,你放心吧少不了你要的烈酒。”风飘絮为自己满杯,将酒坛一放,又招呼道:“琳琅、秋英东西都放一边吧,你们也上桌入座。” 琳琅等人一愣,压根儿就没想过这酒席还有她们的位置,吕三娘和柳易枝却明白她们本就不是安排来助兴的。秋英以后会入迎春院,其他人以后也未必不会投奔飘香阁。一同入席赏心悦目之余,又何妨一场同欢。 第540页 “你们愣着干嘛?你们主子都发话了,快来快来,平时取悦那些客人还不够吗?这么大张桌子再拉些人来都绰绰有余,挤着更热闹。”吕三娘招手。 柳易枝也道:“对,今天没有大小,只有姐妹。那个吹排箫的丫头,你要不嫌我年纪大,就坐我旁边。” 柳易枝是恍然觉得看到了柳絮,拿着排箫的怜心却有些惶恐不知所措,求助瑶红。瑶红和琳琅对视一眼,带头入了座,其余人也便相继入席。 风飘絮一一扫过她们的脸,柔声道:“你们不用那么拘谨,今晚的风月楼只有天上月庭园风和姐妹。瑶红来,辛苦了,把酒都满上。” 她亲自为瑶红倒了酒,随后示意瑶红将酒坛传过去。 瑶红动容地拿着酒坛呢喃:“老板娘。”她定了定情绪,笑着为一旁的凤舞倒了酒,凤舞也依次传递下去,直到每个人都满了酒。 吕三娘与柳易枝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笑着道:“瞧这一个个水灵灵的姑娘拘谨得像干瘪的茄子,仪态都弱了。来来来像我一样挺起傲人的胸来,把酒杯都给举上。” 众人被吕三娘拍胸脯逗笑依言举杯,柳易枝也接话道:“欸~我说这样干喝可不行。” 风飘絮也顺势搭腔:“简单,我们行酒令。今晚月明,我们以月行诗令,接令时你们先报个名让二位姐姐眼熟眼熟,接不上的罚酒三杯。” 吕三娘:“好!不过先把这杯喝了,该动筷动筷,该倒酒倒酒,我随意点一人开始。” 这样一说都共举杯先饮一杯开了今夜的局,吕三娘点中了采春就行起了酒令,都说欢场多才女,酒令自然难不倒在场的人,不过或多或少有紧张和才学稍欠的。那是软语微香伴酒黄,几圈下来饮几杯酒,身子一热闹了一闹,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众女子放开后那是有才学的露才学,接不上酒令的有酒量。 吕三娘见状又发话了,不想继续玩诗令的她起身在一旁拿了个鼓往桌上一放,推开了餐盘,要玩击鼓传花。鼓是有了,花呢?风飘絮将随身带的紫色巾帛从怀里一拉,手里这么几绕就扎出了一朵花儿,吕三娘也敲响了鼓面。还真别说吕三娘打鼓那气势和韵律可一点都不输琳琅,平时一副尖酸刻薄样,此时倒几分豪情。 这酒席上的氛围也是越来越高涨,击鼓传花可不比诗令温吞,稍微动作慢了点,那就是五杯黄汤下肚,哪里还让你顾上端庄,连一楼之主的风飘絮和柳易枝都被吕三娘逮到好几次破绽,喝了不少。 为了防止吕三娘暗中使坏,柳易枝和风飘絮建议击鼓人也要轮着来,得打满一首完整的鼓点,整遍完成后鼓点想怎么停就怎么停,如果鼓点没完花已经传了两圈,那击鼓人也得罚。 难度升级后,闹得欢那也是喝得多,好几个酒量浅的姑娘已经迷迷瞪瞪,是越喝越兴起。 吕三娘连输了几把后,捂嘴打了个嗝,又来了主意。“都说风月女子色艺双绝,姐妹们今天我们高兴,一人来露一把绝活儿,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用曲意逢迎,不用卖笑讨好,来!凤舞你先,来!” 这两嗓子吼得呲了音却让众人都笑起来,喝开了的女人想疯还不容易吗?来绝活儿就来绝活儿,反正随意,那就是秀的秀,炫技的炫技,还乱得欢。 好比今天凤舞不跳舞改弹琴了,她弹琴瑶红舞剑,剑随琴声走,对视缱绻情。速来含羞内敛的若雪也不画画吟诗了,穿着白衣跳了一段妖娆的舞,每一次扭动都像是成精的蛇妖,勾魂摄魄。琳琅也不唱曲儿和摆弄乐器了,拿了把折扇吊了吊嗓子改说书了,说的是王实甫的《西厢记》却不说张生崔莺莺,只道了那个俏红娘梦回秦时遇上了含冤的窦娥,好嘛实打实来个大篡改,西厢窦娥一锅端。 喝趴下了一些,就又去楼里拉出了一些,她们在闹,风飘絮在笑。主楼之上,凝烟虽不参与但也依窗而看。 向来觉得别人的悲欢与自己无关的她,此时看着那群人也不再觉得吵闹,她靠着,看着,微笑。 吵吵闹闹中,今儿三个放下了架子的老板娘也被怂恿着得献一回艺。 柳易枝当即被吕三娘推了出来,她也不扭捏,叫上了刚才相谈甚欢的怜心,让她伴奏要为众人唱上一曲儿。 “小奴儿——”这一开嗓不得了,柳易枝要真想唱,鸣玉坊里十人里面拖出九人都比不得她,风飘絮也不敢比。 “香玮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却道是贫贱人儿痴心的郎,怎奈何离合悲欢,珠胎暗结枉断肠。欢情薄,薄情欢,勾栏一入难回首,往事成了空,空悲叹……”她先唱了首《青楼怨》到后来唱了一场痴怨,有心人都听得出她唱的自己。 刘仙已是别人的夫,情断了,义也结,她也可做妾却无谓纠缠,有这么个人曾出现过够了。柳絮也不再受浊世苦,唯有她还要有情还似无情地继续生活下去。 唱罢柳易枝只是一叹,在场好些个眼眶却红了,大概都是天涯沦落人,爱不得得不到,到底也放不了。别人的故事别人的歌,听着听着却自己哭了,哭了一大片,有人陪着哭,有人跟着哄,哭哭笑笑。 柳易枝见好好的气氛忽而就抽抽涕涕起来,连忙道:“人老了就容易感怀,也没那么多才艺,曲儿不对,调也不对,怜心的技艺都给糟蹋了。三娘,还是得你来,来个欢快的。” 第541页 吕三娘吸了吸鼻子,才不是为了柳易枝的故事感伤,再说故事谁没有呢?只是柳易枝的确唱得好,能唱到人心里的歌者不多,柳易枝谦虚得虚伪。 吕三娘同样不扭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去拿起了琵琶。她腿一翘琵琶一放手指再往那弦上一动就惊颤了清冽的音,止住了哭啼的人。她勾了嘴角,姿态迷人,弹奏起了琵琶。 霓裳羽衣舞,兰陵破阵曲。火烧赤壁,霸王别姬……既然不要哭哭啼啼的,那她就来个气势滂沱的,再来个石破天惊的。琵琶的表现力又素来很强,吕三娘灵动的手指越来越快,就像金戈铁马踏沙而来,她也可快意恩仇,弯刀怒马。 只是冷冰冰的铁器横到眼前像要把人砍得四分五裂时,吕三娘眼神一颤,琵琶声又变了欢快,少女灵动,天马行空,她有过的,有过青葱怀春的岁月。只不过从小被父亲卖到青楼的她过早成熟,早就预见美梦的破碎,所以她一向做利己的选择。 要说那个年轻的剑客,她爱吗?爱。只不过真有再选一次的机会,她的选择未必会变。现在不也很好,她成了老板,掌握着别人的命。只是呀,只是—— 三娘呀三娘你为何还会难受呢?你到底要的是什么?父母兄弟早都入了土,那些你恨的爱的都烟消云散。她的手指还是缓了下来,古有歌女琵琶行,今有妓子续续弹,她的大半生都埋在了青楼里。 琵琶声归于平静,吕三娘久久未语,看着月色里模糊的一众女人,她红着眼眶暗道难道自己也老了? 这般想着她就把琵琶一摔,又回到酒桌猛灌了好几杯,气冲冲道:“啊,去他娘的欢快!来,才艺什么不来了,我想听故事,有什么说什么,能把我逗乐了赏酒一壶,把我弄哭了赏酒两壶。风飘絮、柳易枝陪我喝酒!喝到我吐算你们厉害!” 吕三娘说着就拿起了小酒壶,风飘絮和柳易枝对视一眼,也直接拿起酒壶喝。在场的人无一不脸色坨红,其实不知不觉间早就喝大了,所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谁没有故事呢?每个人本来就是一个故事,撒开了说,放肆地喝,趴下的早就不省人事,还挺着的也不一定清醒。 当然也有例外,好比风飘絮好像还和平时一样。吕三娘就见不得她那宠辱不惊的样儿,将酒壶一砸道:“风飘絮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这一砸将盘子裂了口。风飘絮看着吕三娘,手上悄悄将她面前的碎片挪开。“以前不算,现在以后是。” “好!是朋友的话——”吕三娘虚着眼起身去抱了很多瓶酒壶往风飘絮面前一放,又坐下。“那你就把这些都喝了,把面具给我摘了,看着心烦!我要听你的故事。” 风飘絮一怔,她也看向今夜放肆迷醉的众人,也看了看皎月,随后一笑。其实她也是想放纵的,不是吗?她深呼吸后将酒壶里的烈酒挨个喝下,一瓶不落,足喝了十几壶,连她都不免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酒喝了,想听故事吗?”微醺的风飘絮眼神变得有些妩媚,她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柳易枝首次得见真容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好取悦了吕三娘。 “哈哈哈,柳易枝你反应可以。”吕三娘没骨头似的搭在了柳易枝身上。 柳易枝嫌弃地将她一推仍是惊叹,不过也很快镇定下来。“原来她说花魁并不是取笑。好相貌,风老板。” “呵,我本来也当过花魁,还是出卖身体的头牌红倌。”风飘絮看着面具出神,然后缓缓道:“我的故事也简单。” “我不是侠女,也不是被卖进青楼。我只是从小被关在杀手基地里受训,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也拿身体当武器。我该庆幸我这张脸让我没有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我成为了别人的影子。花魁也只是一个掩盖过渡,用色相可以换来许多情报,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这个方法其实很好用,再后来我就成了风飘絮,风月楼的风飘絮。” 风飘絮将面具放到了一旁抬眸,微微地偏头也无意中流露着妩媚。 故事好像就说完了,柳易枝和吕三娘定住一样凝视着风飘絮。 “怎么,听到我是杀手,怕了吗?”风飘絮噙着微笑,挪开了目光,她拿起一壶酒缓酌。 “我才不怕。”吕三娘不可否认她即使已经喝得昏沉沉,却仍然能感觉到凝固在风飘絮云淡风轻里的杀气。那是血腥积淀下来的凶煞并不是风飘絮有了杀心,只不过她也的确不怕。 柳易枝却并不说话,只是眉宇间都是担忧,想问而不敢问。杀手身份不是都要保密吗?暴露意味着什么?今晚的聚会…… 风飘絮像看出了她的忧虑,晃着酒壶,轻声道:“柳老板也不用这副神情。我肯告诉你们就是说明没什么要紧,伪装得太久也该透透气。我没有朋友,但——还来得及交上一两个。” 柳易枝叹息,吕三娘却撸起袖子站起了身,一把拿过了风飘絮手里的酒。“是了,朋友。你一个人喝多没有意思,我和你来。” “好呀,你不是要尝寒潭香?我们就喝个痛快。”风飘絮也应了。 “对,痛快!干喝没意思,来过了雅的,我们来个俗的。划拳,输的一瓶见底。” “没问题。”风飘絮站起了身,也收了收袖子。“喝酒我还真没怕过谁。” “那就让你怕一回。”吕三娘拧了拧胳膊准备大干一场,“没趴下的都来呀。” 第542页 柳易枝看着袖子都快挽到肩膀上的吕三娘哭笑不得,但也站起了身,动了动筋骨。“好吧,老人家今天也陪你们疯一回,我也来。风飘絮先说好了,我要是把你们都喝趴下,你帮吕三娘搭的生意线,我也要。” 吕三娘一听到钱的事,再晕都醒了。“你吹吧你,还老人家?抢我生意,非得先让你倒了不可。来来来。来几言的?” 柳易枝:“三言的,顺口。” 风飘絮:“好。那我先。” 吕三娘:“我顶。” 三人当即不再废话,由风飘絮起头划起了拳,没喝趴下的也相继加入,顿时别院就充斥着‘五魁首呀六六顺’的酒拳喜庆语。别说平时妩媚多姿的姑娘一喝高,这气氛再一烘托,豪气起来可了不得。 喊得声音劈叉那还好了,吕三娘袖子都空出来半拉,和一女土匪似的。形象?现在喝的可是九杯就倒的寒潭香,不拼全力要命,还顾什么形象?再说凭这些个人的姿色和常年混迹风月场所保持下来的仪态,就算是豪放,也是豪放得漂亮迷人的那种,千姿百媚。 鸣玉坊沉浸在夜里。 南宫碧落披着月光也正朝着风月楼走。 她打听了许久,竹无心和师父还是没影,想找剑痴没有画像也收获甚微。没推测错他应该是从竹无心手上逃脱了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京城附近? 唉~ 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到了风月楼一见没挂红灯笼才知道风飘絮说的歇业聚会是今晚,那散了没? 即使没有客人,南宫碧落还是绕到了后院,敲门来应的不是瑶红,她便猜聚会可能没有散,开门丫头一见她也将她朝别院领去。 别院里真的还能站着的就剩下四个,三家青楼的顶梁柱以及赶下来收拾烂摊子的凝烟。这吕三娘还喝吐了,风飘絮也撑着桌子急喘气散着酒气,其实她大可运功逼出来,只是她不愿意。 “呵,吕三娘怎么样?服不服?”风飘絮回头望了一眼花坛被柳易枝顺着背的吕三娘,媚眼如丝,脸上有笑。该死的吕三娘还真想和她玩儿命不成? 吕三娘又呕了一下,真想撕了风飘絮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她眼睛通红,打了个酒嗝,气道:“别得意,还有柳易枝呢。姜还是老的辣,柳易枝你快去,把风飘絮她给我喝趴下了,你想搭什么生意线我都帮你。” 柳易枝被酒气喷了一脸,莫不说酒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吐出来的酒气都是香的。虽然不臭但她还是想将吕三娘给扔开。她也头晕但要好一点,没吕三娘和风飘絮那么搏命。 “姐姐。”凝烟一边帮瑶红去着醉意,一边担心地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笑着示意无碍,这时却是柳易枝眼尖远远看到了南宫碧落,立马喊了一声:“南宫捕头。” 本来还笑着的风飘絮一惊,下意识就拿起桌上的面具重新扣在了脸上。吕三娘还哈哈大笑:“风飘絮你的克星来了。” 南宫碧落听见喊声加快了步子,本以为一水女人聚会谈谈风雅,聊聊心事就好。这一院子的狼藉让她大开眼界,那些醉醺醺东倒西歪叠在各处的熟人让她哭笑不得。 好几只醉猫看见南宫碧落还想起身打招呼,最后只有秋英一把扑过来,南宫碧落不得不一接。秋英脸红得一块一块的,笑道:“你是南宫捕头,我认得这衣裳,我也想穿,给我。怎么就你一个人?水姐姐呢?” 丫头赶忙扶过了秋英,南宫碧落还怕秋英摔了伸手护着,却也不由得笑问道:“你们这是聚会?还是聚众打架?” 秋英还在反应,南宫碧落却瞥到了风飘絮朝她走来,脚步有些虚浮的样子。她像是能瞬间移动似的,秋英正要回话呢,一看哪里还有南宫碧落? 只见南宫碧落几个大跨步就揽住了风飘絮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风飘絮也抬起那迷蒙的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酒香从那嘴里呵出来,南宫碧落都觉得醉意袭人,哪里还顾得上风飘絮问了什么,只柔声关切道:“怎么喝成这样?难受吗?” 风飘絮摇了摇头,安心地靠在南宫碧落身上。南宫碧落拥紧了她,叹气想说什么,背后却被一撞,吕三娘推开柳易枝摔了过来。 她稳稳护住风飘絮,凝烟也上前帮手,刚接过风飘絮,吕三娘就扯着南宫碧落转过身去,一呕一呕的,像是要吐南宫碧落身上。 南宫碧落倒不怕,只是扶稳了吕三娘,还为她顺着气,同时也对凝烟道:“凝烟,你把飘絮先扶回房里,我将二位老板送回去。” “嗯。” 风飘絮随着凝烟回房,还不忘嘱咐道:“安全送到,尤其是吕三娘。” “我知道了。”南宫碧落扶着吕三娘就去找柳易枝,还叫了几个丫头帮忙。 这吕三娘倒好,一把推开那些丫头,揪着南宫碧落就不放,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南宫妹子,你家风飘絮欺负我!我是你姐,你说这事怎么办?她欺负我!呜——” 南宫碧落一脸无奈地看着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的吕三娘,还没开口哄醉猫,吕三娘又几步一歪到酒桌上摸了一瓶酒,南宫碧落去扶吧,她一回身酒瓶差点砸南宫脸上。 “你当心摔了,吕姐。” “才不管,风飘絮欺负我,你喝!”吕三娘非要南宫喝酒,喝一口还不行得一瓶干净。 第543页 南宫碧落好脾气应了,一边哄一边将人往迎春院带,柳易枝则好很多,丫头扶着就行,走在半道上,吕三娘又哭起来。 “我是你姐,风飘絮欺负我,你给我欺负回来,一定给我欺负回来。” “好好好。吕姐,到了。”南宫碧落在后门将吕三娘交给了丫头,“翠儿,好好照顾你家老板,给她兑点醒酒汤。” 吕三娘本来都搭住了翠儿又冲南宫碧落扑过去,“妹子,风飘絮是妖精,你不能被她欺负了,知不知道?”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下,来来回回说同样的话,南宫碧落都耐心回答,吕三娘才终于进了楼。南宫碧落又把柳易枝送回去,柳易枝虽然比吕三娘清醒,但也是拉着南宫碧落的手,苦口婆心嘱咐了许多,都是一个意思。要南宫碧落注意身体,还有祝福她和风飘絮。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之余,也由衷感谢她们。 她看着柳易枝回去的背影,神色柔和,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这场聚会算不算遗憾,但她为风飘絮高兴。 念着风飘絮,南宫碧落也不再耽搁,快速返回了风月楼。 第189章 风月楼。 南宫碧落回到了风月楼,别院里还残留着一地狼藉,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她看着东倒西歪的乐器哑然失笑,好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姑娘还抱着亭子的柱子不肯走,憨态可掬。 眼前的景象告诉她,她错过了一场狂欢。 南宫碧落走到酒桌旁,拿起了一小坛未揭封的酒打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冷冽的酒香让不喜酒的她也爱上,想起被吕三娘硬逼着喝了的一壶酒,现在齿颊还残留着酒的甘美。 “杨枝露,寒潭香。都是好酒啊。”南宫碧落打量着手中精致的酒坛子,看到坛子上刻着酒的名字,便是她也未曾喝过的寒潭香。 脚步声传来,凝烟带着人来收拾酒宴遗留下来的烂摊子,看到南宫碧落已经回来,她皱了眉,问道:“你今晚来是做什么?” 南宫碧落一怔,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动作利索的丫头已经开始收拾起她面前的酒桌,南宫碧落晃神中下意识一退让开,看着酒桌被一抹一抬端走,酒也忘了放下。 凝烟眉头皱得更深,又问:“来见姐姐?” 南宫碧落也回神,笑道:“是啊,想她了。” 凝烟抿了抿唇,南宫碧落如此坦率,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主仆二人碰头回京,她认为南宫碧落来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但看着她如常的微笑,凝烟又心情复杂起来,很难说清。 “姐姐在房里,你上去吧。”凝烟不再看南宫碧落,指挥着把醉了的人扶回去。 南宫碧落便也往主楼走,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回头问道:“对了秦姑娘,竹无心这个人你熟不熟悉?” 凝烟眼皮一跳,见南宫碧落又不像是试探的样子,便也如实道:“不熟,我与她没什么交集。” “这样啊。”南宫碧落点头,然后又笑道:“说来我还应该对秦姑娘说声抱歉。丫头水儿向来毛躁话多,也时常来风月楼打扰,自打相识以来有劳秦姑娘对她的照顾了。” “用不着!”凝烟神情一冷,意识到失态后,她在心底一叹,平淡道:“她,是个不错的人。” 南宫碧落笑容更加柔和,“我想水儿听见会很高兴。” 她点头向凝烟告辞,不再停留,凝烟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 南宫碧落和姐姐一样,越来越难以捉摸。 风月楼主楼,三楼。 南宫碧落推开了那间熟悉的房,屋子里灯火通明却并没有人。 不是说在房里吗?她想了想,连酒坛都忘了放,只想先找到人。凭着记忆找到了机关打开,走进了那间房中房,机关在她进去后就锁上,她摸索了一下打不开,耸肩暗道看来还是没有摸清这里的机关规律,也就不再研究。 循着光亮进入了与外面无异的房,遇仙散燃着轻烟,屋子被蜡烛照成了暖橙色。 幽香烛火中,她想见的人就坐在床边,手拿一朵紫色巾帛扎成的花,垂眸凝望,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 南宫碧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柔光里的那道身影,越靠近她的心就越觉得柔软,好像欢喜都涌上了嘴角,弯成了最轻柔的线。 牵引,拉扯,她靠近。 南宫碧落走到了风飘絮面前,很自然就蹲下了身,手中酒坛子往旁边的凳子一放,双手就捧住了风飘絮拿花的手,抬眸微笑。“在想什么?” 风飘絮回过了神,因蹲在身前的南宫碧落而露出了笑。“在想击鼓传花。你坐。”她拉起南宫碧落坐到了身边。 南宫碧落挨着她,将花从她手中拿了出来,“传的就是这朵?啊,散了。”本想观察一下却不小心弄散了。 “真笨。”风飘絮嘟囔了一声,将丝帛扯了回来,自己拿着把玩,又笑起来,“可以换一种花样。” 南宫碧落就看着她将一条丝帛变换着花样,视线落在她的侧颜上,因面具而皱了眉,还是柔声明知故问道:“今晚玩得开心吗?” “开心,从来没有和瑶红她们这样热闹过。吕三娘很会炒气氛,柳易枝唱曲儿也好听,就是喝酒太狠了。”风飘絮说到酒也就不玩丝巾了,寒潭香后劲已经顶上来,她头微微沉。手指冰凉的她将南宫碧落手牵了过来摊开,看着掌心的纹路。 第544页 “那她们喝过你了吗?”南宫碧落又问,她的手指勾缠住了冰凉的指尖。 “没有。”风飘絮抬头面向了南宫碧落,媚眼如丝,呵气如兰,“没有人喝得过我。” “真的?没醉?”南宫碧落笑意更深,看着风飘絮颤动的睫毛和红唇,她凑近了些,口舌生津却觉得口干舌燥。 风飘絮却动了动鼻子,反问:“你也喝酒了?” “嗯?”南宫碧落没反应过来。 风飘絮却已经瞄到了她带来的那坛酒,拿起接盖,闻了闻。“杨枝露虽好还是赶不上寒潭香的。你尝尝,风月楼的镇楼之宝。” 说着她却先往自己嘴里送,南宫碧落一下按住坛口。“还喝呀?” “你喝。”风飘絮将酒坛递到了南宫碧落唇边。 南宫碧落无奈地接过了酒坛,虽愁寒潭香的酒劲,可风飘絮看着她,她又怎么会拒绝。仰头一倒一大口,酒也顺着脖子流下,弄湿了大片衣裳。 “哎呀,捕服。”风飘絮起了身,为南宫碧落擦着公服。“这不能脏了,南宫别喝了。” 南宫碧落将酒坛往旁边一压,拉住了风飘絮的手,“没关系的飘絮,没关系的。” “酒是好酒,你要我喝,我陪你喝,陪你醉。”她微笑如初,一片赤诚,恨不能给予所有的温柔。 风飘絮眸心一颤,她动情地吻了一下南宫碧落,轻轻触碰了一下即离,拿开了酒坛放下,“好,不过我去拿两个杯子来。” 她要走,南宫碧落却不让了。她拉住了风飘絮,双手环住了她的腰,风飘絮也就动弹不得。 “南宫?”风飘絮搭住了她的手臂。 “飘絮。”南宫碧落叫了一声却不说话了,她来此不只是思念,也有事情要问。只是现在她只想靠近风飘絮,只想收紧手臂,这样想也便这样做了。 风飘絮仿佛听见了心底的叹息,一顺从就跨坐到了南宫碧落的腿上,低头撞进那清澈的眼眸里。 “飘絮,你没醉。” 风飘絮为南宫碧落擦了擦嘴角,“我不会醉的。” “但——我想醉了。” 南宫碧落抓住风飘絮为她擦酒的手,亲吻了指尖,亲吻了指背,像是吻去酒香,更像更浓郁的醇酒发酵。 风飘絮遵循内心的颤抖,捧住南宫碧落的脸,吻了上去。深吻,面具成了阻碍,她退了开来,南宫碧落抬手要去摘下那面具,风飘絮按下她的手,遮住她的眼,将旁边的酒坛拿起喝了一口,向南宫碧落口中渡了去。 入口清凉的寒潭香变得滚烫,南宫碧落喉咙动着,双手扶住了风飘絮的腰。 等一口酒渡完,风飘絮退开,她们对视,喘息,看见彼此眼里的火。 “飘絮,在我面前你不用戴面具的。” 风飘絮却拿起那条浸满酒香的紫色丝巾一绕,绑住了南宫碧落的眼,再度吻了上去,南宫碧落也听见了面具掉落的声响。 像是要把刚才渡过去的酒都吻干净一样,唇舌放肆纠缠,她按紧她的后脑,她抱紧她的腰,越吻越深,丝巾也越扯越紧,心脏都像要从胸口鼓动出来。 直到不能呼吸了,她们才松开。风飘絮按着丝巾的两边,额头抵住了额。南宫碧落抬手想要挪开风飘絮的双手。 “南宫,我很脏。” 风飘絮颤抖的声音传来,南宫碧落心里一颤,放在风飘絮手背上的双手久久不动,也久久沉默,她们呼吸依旧那么近。 许久后南宫碧落松开了手,手绕到脑后自己绑紧了丝巾,然后抱住了风飘絮。一手揽住腰,一手放在她脑后的抱住,轻柔却像要抱她整个人纳入怀里,她又在风飘絮鬓边轻触一吻。 一边轻抚着秀发,一边散开了风飘絮整头乌发,只在那耳边轻声呢喃了几字。 “飘絮,我要你。” 这声呢喃崩断了所有的犹豫,风飘絮起身掌风吹熄了蜡烛,衣衫缓缓褪尽…… …… 黑暗里的纠缠像是一场持久的酣战,不是水火交融,更像是两条惊流历经崇山峻岭后于天空海阔中轰然汇聚,击撞出了生命的大和谐,许久,许久—— 最终归于长久的平静。 等一切平复了很久后,一个人影从温床上起了身。她在地上小心摸索到了衣裳穿上后,赤足下地点燃了熄灭多时的蜡烛。 光照亮了风飘絮那张赴过巫山后妩媚至极的脸,单薄的衣襟间可见许多暧昧的痕迹,她回头看向床上酣睡的人,轻轻走了过去。 南宫碧落头发散开,浑身不着一缕,被子盖住了身躯,修长的四肢都露在外面,脖颈间也是与风飘絮相似的樱痕,双手举在头边,像个孩童酣睡,遇仙散是有用的,她会有个好梦。 风飘絮看着她睡颜,勾着耳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南宫碧落还是被长发扫到,扭了扭身子,脸转向了里边。 风飘絮露出了足以倾城的笑颜,将被子为她拉好,脚勾起地上的衣服,随意穿搭后轻手轻脚出了密室。 月,还皎洁地挂在天上,漫漫长夜还未过。 风飘絮已经换好了夜行衣,将披散的长发高束成了马尾,软剑也纳入腰间,她推开了窗。冷眸映月,她将一张黑巾绑在了脸上,翻窗而出。 白天黑夜没多久就要交替,一道婀娜矫健的身影正飞檐走壁,往都察院而去。 第545页 第190章 都察院。 静谧庄严的衙门里负责守夜的官差仍挺着精神迈着整齐的步子在巡逻,王锐今日未留宿衙门,值班官员是秦致远。作为新晋探花郎直任都察院,他自然也受了不少非议,但好在他有真才实干,协助王锐处理琐务也井井有条,渐渐受到王锐器重和衙门上下认同,只不过还未曾单独接办要案。 秦致远也不急于争功表现,本本分分处理着琐事为王锐分忧,稳扎稳打地做实事,挑灯处理公务也是常态了,不过看到最近关押和借挂暂住都察院的紧要人物,他还是有些费解。 这刑事案大都有各县州府和刑部侦查处理,涉及大小官员的案子才会移交都察院复查审核,江湖上的纠纷械斗就更少牵扯到都察院了,怎么最近衙门收押了不少江湖凶徒,还收容了受伤剑客? 是叫剑飞霜吧?因为他流觞一个姑娘家都在都察院留宿了两天。 这姑娘也是厉害,对着尸体解剖检验能面不改色,对待伤患又温柔尽责,既不是供职仵作,也不收受赏银,做起事来心无旁骛,那专注的模样的确让人着迷,莫怪衙门里不少男子倾心于她,得衙门上下尊敬礼遇。 不过念及流觞是南宫家的人,秦致远又觉得不算稀奇了。 单说这南宫碧落,他早就听闻了这位女神捕不少轶事,相交过后更是钦佩其为人。三司六部顺天府衙门,但凡有些疑难杂案都得叫人来与她通通气,她之于刑部,几乎就是两头供职,是故南宫碧落不参与庙堂议政,但风吹草动却一点也没落下。上至高官贵胄,下到库吏狱卒,南宫碧落总有方法找到路子,这可是让秦致远崇拜不已。 再说朝廷官差办不好的事少不了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帮忙,还得经由南宫碧落这个中间人维系。这样想来这些江湖人多半就是牵扯了什么要案,不可有一点马虎了。 秦致远放下了笔,他嘱咐随从让再调一队巡逻去牢房和偏厅,便也暂时放下公务,抬头望向打开的窗。明月当空的夜色,以往都是饮酒赋诗,这步入仕途后这样的机会怕就少啰。 他本意也愿走马江湖浪迹天涯,可心中有所念才入朝拜官,可惜他这官是当上了,当年人也找到了,想要推翻澄清的事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到,秦家的奴籍娼籍却也销了也算有所告慰,但他反而有些空落落了。 嫣然妹妹仍然对他不冷不淡,仅一个点头之交,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过就算不能结良缘,他们至少还算亲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娼籍已除却仍然困守在风月场所里,是没有赎银?还是出来后无去处?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想到秦嫣然,就不可避免想到了曲水,大概被她知道她那样撮合自己却这么‘不思进取’一定会骂不争气吧。说来今晚曲水也来守夜,一会儿买点夜宵给她送去吧,她那么喜欢吃,一定会高兴。 秦致远兀地摇头失笑,收拾好心情又埋头于公务。 “阿嚏!”正陪着流觞的曲水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漫不经心地捣着药,下巴都快磕到了药杵上。“唉~” 流觞正好为剑飞霜收了针,听到叹息笑道:“捣个药你都叹了十二回气,饿了?” 曲水却没有反应。流觞奇怪地走过去,就看见她的药材都被碾出了汁。她当即就拍了一下曲水脑袋。 “你想什么呢?再捣就成废泥了。” “啊,对不起觞姐。”曲水赶紧换了另一种药材研磨,流觞也在旁边配药,她一边为流觞搭着手一边又叹了一口气。 “你给我留神,无聊也别来糟蹋我的药草啊。” “我才不是无聊。” “不无聊跑我这里来唉声叹气?” “唉~我是在纠结一件事,不想和小姐去风月楼只好来你这里。”曲水将捣好的药碎倒在了流觞手旁的纸上,又为流觞筛起了簸箕。“每一次遇到她的事总是糟心。究竟是不是?怎么管?” 流觞本来还在叹息南宫碧落又去风月楼陷得够深,没听清曲水后面的话。“嗯?你嘀咕什么呢?” 曲水看了看打包药材娴熟利落的流觞,撇嘴道:“我是说真羡慕你和小姐做决定果断,为目标坚定,有了信念凡事都不动摇不迷茫的样子,小姐是查案,你是学医。我就不行了,二十几岁还毛毛躁躁,做事也专不下心来,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想要什么,遇到烦心的事纠结纠结又丢到一边,想不出解决办法,总是依赖小姐。” “哪有你说的这样,你一直是小姐查案的好帮手,难道辅佐追随她不是你的目标?你羡慕我们,我还羡慕你心里不装烦心事,有什么苦恼一顿好吃的就可以解决,小姐和我心思都太重。” “小姐心思重我知道,我倒觉得你是太淡泊,虽不是冷漠,但凡事也看得太开。辅佐小姐也不算目标吧,帮小姐跑腿做事,只是觉得小姐说的就是对的,照做就行,根本不用多想。我以前觉得我无忧无虑是件好事,现在真有烦恼要解决就头疼了,笨得可以。” “呵,我和小姐你倒是看得明白,不是挺聪明吗?”流觞笑起来,“怎么突然那么多感慨?不像你呀。你的烦心事不是还有小姐让你依赖吗?” “唉~”曲水又叹气,就是连告不告诉小姐都纠结才烦嘛。 “嗯?难道是连小姐都不能告诉?你可别做什么危险的事啊。”流觞到底还是了解曲水的,她手上事一停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了?” 第546页 “危险的事我躲还来不及。”曲水将药筛完递给了流觞,等流觞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没觉得异样又做事后,她自己反倒又憋不住了,还是开口问道:“觞姐,我发觉一个朋友好像做了错事,又没有证据,我该不该去调查清楚?那错事可不是小偷小摸这种级别,是很严重的样子。不是她还好,万一真是她呢?我该怎么办?抓她?告诉小姐抓她?不不不,告诉小姐不太好。而且万一她有苦衷呢?又或者死心眼不辩解呢?或者被威胁贸然去问暴露了,反而有危险呢?不问心里又总觉得梗得慌,怎么办才好?哎呀,好烦呀!” 流觞就看着曲水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也没具体说出谁犯了什么事。她觉得好笑又担心,“烦就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倒好奇是什么人让你这么纠结?” “还不是——”曲水差点就把人名抖出来,“觞姐你诈我。” “我哪有。我是害怕你交朋友没个心眼,又总是喜欢到处结交。那人是谁?” “哼,不告诉你。”曲水皱了皱鼻子,“你要向小姐通气的。” “连我你都不信?好吧,你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懒得问了。”流觞当真就专心继续打包起药材来。 不一会儿曲水就凑了过去,一边帮忙一边讨好地蹭撞了一下流觞。“觞姐你生气啦?我这不是还有疑惑也没弄清楚嘛,总不能一直都依赖你们吧。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交。那人小姐也认识,你要真去说,小姐一插手可能就麻烦了,现在还没个准儿,她那个人脾气很怪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谁惹上谁添堵。觞姐?我的好姐姐,你别不说话啊。” “别闹。”流觞又被撞了两下,“我没气,你也不用靠撒娇来蒙混过关。你也不小了,做事其实有分寸,我不操心。不过水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个‘朋友’——是男是女?” “女的呀。”曲水笑起来,放心为流觞分放起药材来,“这算什么问题啊?觞姐你打包这么多药材是做什么的?” 流觞见曲水一脸放松下来不做他想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不打算点破她纠结背后暗藏的在乎。我的傻妹妹呀,如果是女的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否则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仆凑一块儿去了。 “你要帮忙也别乱放,这样放。这些是明天要带去那些灾区的药,关系人命的。”流觞打开了曲水毛躁的手,不让她再碰药材,只让她负责打包。 “灾区啊,唉~这世道总是有人受苦的,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还是开开心心的好。觞姐心地好,是活菩萨。”曲水已经把烦心事放到了一边,专心为流觞打包起药材来。 “什么活菩萨,这只是力所能及吧,别贫了。” “好~我还以为是这全是为剑飞霜用的药,还可怜了一下他。”曲水嘴巴是闲不住的,“觞姐,他的命到底吊得回来吗?” “今晚的针已经顺利施完基本无碍了,醒来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吧。” “是吗?”曲水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他赤着上身,肩膀上有他‘鬼门惊’的纹身,浑身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看来赏金猎手也不是好做的。行尸楼啊怎么就那么神通广大?曲水甩了甩头,暂时不去想行尸楼。“觞姐,你累不累?我已经会分装药材了,你去歇息,我来做吧。” “我白天休息了的。水儿累吗?” “没事,我有武功,小姐教我的易筋经和北冥功很好用,最近刚有了新突破。”曲水得意起来,随即又小脸一垮,“就是要是有夜宵就好了,我费了脑饿了。” “你呀用肚子想事情的吗?” “说不定呢。嗯?我好像闻到了馄炖和臭豆腐的香味。有人来了。” “曲水。”曲水刚说完外面就有人叫,秦致远和随从去外面买了热馄炖给了守夜的差役,也给曲水她们送来。“我给你带了宵夜。” 曲水眼睛一亮就跳了过去,“秀才!啊呸,秦大人。我就说嘛,你可真够意思。” 秦致远肩膀挨了曲水一拳,他提着碗与流觞笑着点头招呼,看了看满屋子的药材,好像没地方放。“这个?” 流觞先开了口,“我不饿,水儿你和秦大人去石桌那里吃吧,臭豆腐味道太重。” “那好吧。秀、秦大人,我们去那边。”曲水带着秦致远他们就往边角不起眼的石桌走。 “秀琴大人?你还是别改口了,就叫秀才吧。” “那哪儿能啊。你好歹也是官了,得有排面,私下里我还是叫你秀才。” “行!” “你带的哪家馄炖和臭豆腐?” “臭豆腐是你最喜欢那家夜宵摊子王老伯的,馄炖是我命阿福现回府煮来的,我的府邸离这里近,来回方便,弟兄们也辛苦了。” “不错不错,懂人情会办事,以后定然仕途顺遂。” “那还得是你之前教我和衙门里相处教得好啊。到了再吃,当心洒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一个人影也刚好落在都察院偏院屋檐之上。 风飘絮已经摸清了都察院的巡逻规律,看见曲水离开就不予理会,她的眼盯着流觞那间屋子,知道流觞所在必然是剑飞霜所在。 她抬头看了看月,心底默念了一声:对不起。 屋里流觞还在笑曲水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的本事,忽而听到了剑飞霜的呻吟,她当即放下手中的事,凑了过去。 第547页 “剑大侠?”流觞低声唤了两声。 剑飞霜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个人,呢喃道:“督…督…行尸楼…青帮风晨朝…江湖失踪人……” 流觞一惊,奈何剑飞霜声音越来越小,她又凑近。“江湖失踪人什么?” “督主计划……” “什么人!” 便是这时巡逻的官差忽然发出一声呵斥,刚落地的风飘絮也是一惊,看来都察院的差役警觉性是高,也多亏秦致远特意交代了加强别院的巡逻,这才多了一道巡逻正好遇上风飘絮。风飘絮被发现也是当即抽出软剑朝着流觞屋子就冲了过去,巡逻差役虽然发现了她的踪迹却拦不住她。 没几下就被风飘絮给挑翻,她伤人却不杀人,屋里只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流觞,流觞眼见她杀进去却还是挺身挡在剑飞霜面前,风飘絮剑一转就用剑把点住了流觞,可那床上的剑飞霜不愧是多年舔血的赏金猎手,感觉到了危险竟是凭本能翻滚下地。 风飘絮举剑便要杀,哪知一支短剑竟然飞来差点刺中她的脸,却是曲水已经赶了回来,门口也已经被秦致远带人包围,曲水和衙役也冲进屋,要抓她和救人。风飘絮脚下画莲步,寒玉功一催动就一掌将涌上来的人震开,衙役倒地,曲水也后退好几步。 “摧心掌!是你!”曲水扯回短剑就朝黑衣人刺了去,这一档口秦致远也已经指挥着人将剑飞霜救了出去。 风飘絮见状也不和曲水多纠缠,她不是凝烟经验也比凝烟丰富,曲水哪里是她对手?被一个虚招一骗就被踢到了流觞旁边,风飘絮也追了出去。曲水将流觞穴道一解,朝外面追时,却已经听到了惨叫。 到外面一看竟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黑衣人,一落地就大开杀戒,抓住两个衙役的脖子徒手一拧就让他们断了气,将尸体扔向了曲水和风飘絮方向。 风飘絮躲过了尸体,眼里却惊诧而愤怒,来人那双嗜血的眼不是玄刚又是谁! “小王,阿财!”曲水却已经悲痛惊呼,继而愤然道:“给我拿下他们!” 愤怒的衙役全都一拥而上,风飘絮当机立断瞥见秦致远已经要悄悄带着剑飞霜转移,她将衙役往玄刚那边一带就追上了秦致远,几剑挑翻衙役,秦致远一介书生却誓死挡在剑飞霜面前。 “我来帮你!”玄刚今晚好像不想杀人了,打翻了衙役就追上了风飘絮。 风飘絮先一步一脚踢开了秦致远,秦致远当即口吐鲜血摔得老远,她的剑也一下子划向了剑飞霜,月映寒光,剑落血。 鬼门惊剑飞霜当即就头首分离,自己见了阎王,落在地上的人头还死死盯着混乱的人。 可风飘絮没拿到人头,玄刚却已经将人头拿在了手中,还又重伤同去争人头的几个衙役,风飘絮举剑刺他,曲水从中横来,玄刚一声大笑,竟是不顾被风飘絮刺伤,一拳打开曲水的剑,下一招就要挖曲水的心。 曲水心底一寒,却是风飘絮扯住她,朝上一抬腿踢开了玄刚的杀招,玄刚目光一狠,却不恋战,提着剑飞霜人头当即点地飞走。 风飘絮察觉身后的掌风,回身与曲水对了一掌也不恋战,借着曲水的掌势往后一撤,踩着衙役刺来的长枪借力一蹬也离开了都察院。 都察院衙役当即追了出去。 “是她!该死的!” 曲水愤恨地念了一声也要追去,却是流觞急迫的声音阻止了她。“水儿,救秦大人!” 秦致远被踢了一脚身受内伤,曲水一过去,流觞便道:“用易筋经保住他的心脉。” 曲水照做,流觞也去到了伤员身边,至于剑飞霜的无头尸,她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玄刚也带着剑飞霜的人头往郊外而去,风飘絮紧追不舍,追兵哪里还追得上他们…… 第191章 天已经有了鱼肚白。 两道黑影一直追逐到了郊外,荒山石壁,影掠风动刮过灌木折了枝。玄刚好像有意要将风飘絮引到什么地方,这厮轻功也不弱,加上先前顾及着追兵,风飘絮追了许久方才追上。 颤动着锐响的软剑逼向了玄刚后心,风飘絮的杀意不遗余力,前头的玄刚却徒手接下了剑。软剑缠绕在玄刚手臂上,如同缠上了钢筋铁骨,他拉着风飘絮一起停在了一处断壁,萧瑟秋风起,又卷几两沙。 “你想要这个?”玄刚高举着裹在黑布里的人头,黑色里连血都看不见,明明那是才割下来不久的头颅。 风飘絮眯了眼,高束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沙粒仿佛割过了她的鬓边。 下一刻她的手扭转剑柄反向一绕抽回了自己的软剑,剑刃割伤了玄刚的虎口,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却仿佛带上了兴奋笑意一样,他朝风飘絮抓了过去。就在断壁边沿,风飘絮想要玄刚死,玄刚却像是在玩乐。他的可怕之处在于痛觉对于他来讲更像是鼓舞,甚者像是没有痛觉,风飘絮的剑已经将他割破了四五道血口,他的动作仍然没有一丝迟缓,人怎么可能和怪物比? 风飘絮的剑刺入了玄刚拿着人头的腋下,她的领口被玄刚抓破,面巾也被抓去。颧骨周围的刺痛感让她知道肌肤渗出了血,她的脸被抓破,留下三道血印子。玄刚也拿不住人头了,却将风飘絮的面巾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摩挲自己的面巾,像要激怒风飘絮。 “嗯还是你的香气。这么美的脸果然不该被毁啊,啧抓伤罪过。”玄刚的眼里有欲望,对这么一张脸一直强烈,“魅姬的影果然就该长这样,难怪我在秦淮江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可控制的着迷,果然是处心积虑骗我。不过既然一切都是个局,你也没有毁容,我会得到你的。” 第548页 风飘絮淡然地抹去脸上的血印子,“你得不到,永远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无论是师父,还是我。” “我没想过要得到魅姬,不过任何一个染指她的人都该死!”玄刚眼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痴。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情感,少年时就是一头饿狼的他,只有在年长的魅姬面前稍微温顺一些,到后来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残暴,连人性都只剩残渣,或许已经不剩。要说他迷恋魅姬却处心积虑要杀死她,但真的有人侮辱魅姬他一定是第一个下杀手,更没有人懂他为何对逍遥侯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风飘絮不予理会,朝阳初升,她的身上渡上了一层光辉。玄刚眼神迷离了片刻,却在她破掉的襟口看到了暧昧的红痕,他的瞳孔如同野兽一般紧缩,突然暴怒。 “你!我得不到的就只有毁了!” 玄刚动了杀机,他从不用武器,却浑身都可做武器。风飘絮终于变了脸色,在他突如其来地迅猛一抓中手中剑不幸被拧断了刃,她与玄刚拳头对上了一掌,人被推得倒滑出一道又长又深的沟壑。 刚一定住身形玄刚又向她冲来,这一次风飘絮却不打算抵抗了,任由一阵寒风刺着面部。可是当玄刚鹰爪已在半途,却又有两人飞来了这荒山戈壁,他们挡在了风飘絮面前,一人拦住鹰爪,一人踢向玄刚腹部,玄刚手掌一张挡住了那一脚,人却也被逼退了回去。 红黑两道衣,形影不离,魍魉。 他们退到了风飘絮跟前,黑煞恭敬道:“风老板,您没事吧?” 风飘絮冷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并不说话,那头玄刚浑身的衣服都像在鼓动罡气并怒斥:“给我滚开!” 魍魉二人警觉起来,红鬼呵斥道:“玄刚你要违抗命令吗?还不住手!” “真是狗屁的局。如果真有人冒犯到了侯爷来一杀一,来万杀万,何必这么费事!” 黑煞:“玄刚协议已达,再怎么费事你也不可破坏,否则——” 玄刚到底不是一般莽夫,罡气已聚怒而未发,他隔空震碎一块巨石收了势。“好,我就看你们弄出什么名堂!风飘絮!” 他将收在怀里的黑巾拿了出来,合在掌里一碾成了碎片,他将碎片吹散,凝视了风飘絮一眼,飞身而走。 魍魉都松了一口气,回身恭敬抱拳行礼道:“恭喜风老板完成任务。” 风飘絮眼一眯,却是一人给了他们一掌,打得魍魉一个措手不及,身子都向后震颤了一下,同捂住肩膀。 “风飘絮你!”红鬼动了怒,要讨个说法,黑煞按住了他。 风飘絮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早就说过不要暗中跟踪我。既然你们一直都在,这是给你们看戏的惩罚,如果你们主子要问罪,让他亲自见我。人头你们带回去,我随时等着他。希望大家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说完她转身就走,魍魉对视一眼,红鬼恢复恭敬上前一拦道:“风老板留步,我们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玄刚对您不敬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也的确没有继续暗中跟踪您。只不过——” 风飘絮蹙眉一想便猜了个大概,“只不过一直蹲守在都察院外,想要看看我的诚心对吧?玄刚的出现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没有退路?又或者要是剑飞霜没有死在我剑下,你们就不是护我而是一同取我性命?” 魍魉再度对视,低着头并不回话,却已经印证了风飘絮的猜测。 “哼!”风飘絮冷笑,“在你们主子眼里与我风飘絮定下协议就是这么不被信任?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们的诚心?走到现在这一步都不想要最坏的结果,但并不代表我怕。我希望你们下次出现是带着诚意来的,现在想看戏轮不到你们,滚。” 连‘滚’都说得很轻,魍魉抬头只看到一个背光的轮廓,模糊了风飘絮的容貌,似乎连吹拂的风都冷了几分。 黑煞:“风老板息怒,主子其实还有话。” “说。” “您杀了剑飞霜,他邀请您明日文苑阁一叙。” “明日文苑阁?”文苑阁是一家古玩字画玉器店。风飘絮盯着黑煞看了会儿,“好,明日定会前去。” 红鬼:“明日卯时恭候风老板。风老板您先请。” 风飘絮也没有再废话,她从魍魉二人中间穿行而过也不怕魍魉会记仇报复暗算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她脚下一点无需借物就翩然而去。 魍魉留在原地又揉了揉肩膀,似长吐了一口气。红鬼心有余悸道:“这女人刚才要是真想杀了我们二人中的一个,也拿她无可奈何吧,中了摧心掌可得被折磨一阵子。” “或许吧,这女人要是不够狠主子也不会煞费苦心调整计划,还是留给主子来对付,走。” 他们提着剑飞霜的人头也离开了断壁。 都察院。 曲水将内力导入秦致远体内运行了几周天,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收了功,她也顾不上擦擦头上的细汗,扶着秦致远看了看脸色。 流觞此时也将伤员安置妥帖,并让人好好看管剑飞霜尸体,她来到秦致远旁边为他探脉。曲水焦急问道:“觞姐,秀才他怎么样?” 流觞长舒了一口气,“刺客没有伤他命脉,只是这一脚也不轻,稍微偏一点可能就要了秦大人的命,这力度拿捏得又像是刻意要阻止你追击似的。这两个黑衣刺客,用剑的那个好像只想杀剑飞霜并不想杀其他人。” 第549页 “可我们还是死了七八个弟兄。水姑娘,这个公道不能不讨啊。”旁边衙役才刚抬走兄弟的尸体,手也吊着纱布。 曲水紧咬牙,“他们人呢?” “没追上。” “咳!”此时秦致远又咳嗽出一口血污,俊朗的脸都痛得扭曲了形。 “秀才!”“秦大人!” 曲水赶紧为他擦拭着血,流觞将她一扯吩咐道:“快把秦大人抬去药房,我立即为他施针,别慌。” 曲水看着秦致远被抬走,看着地上的血污,她呼吸急促仿佛一口气顶在了胸口抽痛,继而愤然道:“杀人偿命!这个公道我一定要讨回来!” “水儿!你要去哪儿!” 曲水一溜烟就冲出了都察院,流觞叫都叫不住,立即道:“你们快追上去,她正气头上,怕是要出事!” 衙役后知后觉跑了出去,可哪里还有曲水影子,反倒是他们在附近一转,又发现了藏在暗角的多具尸体,也没工夫去管曲水,立马叫人将尸体抬了回去。 鸣玉坊,风月楼。 凝烟自打收拾完别院的烂摊子就坐在房里发了一晚上的呆,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天大亮,她打开窗透了透气,不自觉抬头往楼上风飘絮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虽是看不到的,她却还是幽幽叹气。 不多时她将窗户关上,一边出房门一边唤着丫鬟。“泉儿。” 她找到泉儿吩咐备热水后一边取下头上珠花发钗一边又返回了屋里,屋内隐约的又听到了叹息。 三楼。 风飘絮一路避着耳目从暗道绕回了房间,她二话不说脱去衣服换下了夜行衣将之烧毁在铜盆,这才打开密室进入,重新换下了烧完的蜡烛,点燃。 密室里床上的那个身影似乎还在熟睡,遇仙散的味道也浓郁不散,风飘絮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在看到南宫碧落后柔和了下来。 她将未烧完加了安神香的遇仙散熄灭,小心翼翼走向床边。南宫碧落此时的睡颜温婉柔媚,风飘絮的眼神也跟着轻柔,她想要触碰一下南宫碧落眉要触碰到时蜷缩了指尖,握拳收回了手。 脸上隐隐作痛,风飘絮去到镜子前看了一下,颧骨不仅有三道血印子还有乌青,虽不及以前的疤面难看,但一想到是玄刚所伤,她就徒然升起一股戾气,恨不得剜掉那痕迹。强定住心神后,她上好了药又找出了面具。她捏紧面具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叹息着戴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将镜子扣了下来,转身离开密室,准备去厨房亲手烧水和做点早食。床上的南宫碧落微微动了下头,有从美梦中醒来的迹象。 就在风飘絮回来没多久,气势汹汹的曲水也来到了鸣玉坊。 曲水一腔怒火无从泄,砸开了风月楼的大门,将看门小厮一推就径直上了楼。闹出的动静不小,但昨夜大多数人都醉了,倒没人出来阻拦询问。 就一个泉儿刚拿着热腾腾的桶从楼上下来,见曲水往楼上闯拦了一下,奈何口不能言,比手画脚曲水现在也看不进去。 “泉儿让开!我要找秦嫣然问个清楚。”曲水绕过了泉儿。泉儿拉她,好嘛气头上的曲水直接将人点了,泉儿只能担忧地看着曲水的背影干着急。 “秦嫣然!我有话问你!”曲水直接踹开了凝烟的房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水汽氤氲,中衣都已经解开正准备沐浴的凝烟受到惊吓,赶紧遮住了白丝绣荷的肚兜,但薄衣不遮玲珑体,清凉中是欲遮还露的风情。 “你发什么疯!滚出去!”披头散发毫无防备的凝烟瞪着闯进来的曲水,拉紧了衣襟不让春光外露。 但她那模样看在曲水眼里就像是在遮掩什么。 “你藏什么?给我看看!”曲水说着就去扯凝烟衣服,她就是想看看秦嫣然的肩膀是不是有伤,拿出证据也不容她狡辩。 枉费她挖空了心思为她考虑要护她,结果她真狠起来连唯一的亲人秀才都下得去狠手,更别说别人! 凝烟哪料曲水说着就直接上了手,她慌忙中往后退,奈何赤足踩到了水,一个不慎踉跄了一下,本来都按住曲水手了,这下倒好变成了推。两人两方一个用力,刺啦一声她的衣袖被扯坏了,人也往后一仰发丝轻扬。 这下真是香肩半露,破碎衣袖断又连,雪白肌肤三千秀发半遮掩,花妖艳,人似仙,语凝噎。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曲水一下子定住,她还扯着凝烟裂开的衣袖,那露出的香肩上哪里是伤,明明是红得刺目的凤凰花。红色的花瓣,镶黄的边,灵动伸展的花蕊勾引了人全部的视线,花美人更娇,何况还是花魁,还是惊了神儿颤了魂儿,小嘴儿也微张,目中含薄怒的绝色美人。 曲水眼珠子都看直了去,还应景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是紧张还是被美色所惑不得而知,看在回过神来的凝烟眼里就是一股无名火起。 凝烟只知道她现在很狼狈,入浴是她最放松和享受的时候,被人突然闯入乱了她的方寸,惊扰了她的好时光,而且还是同一人两次! 气煞人也! “混丫头!下流胚子!”凝烟也顾不上露不露了,抬起一脚就踢中曲水胸口,直将她踢到门上撞出响。 本来就要断不断的袖子是彻底断了,曲水也顾不上揉胸,连连挥手。“不…不是!” 这抓在手里的断袖就更加明显,凝烟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她将衣服随意一拉,拧动着手指关节,手掌也如同泛起了黑气。新仇旧怨,积累的晦气,心中的苦闷这一次她好好算一算。 第550页 曲水见状后知后觉扔掉了衣袖,“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我要你的命!”凝烟哪里还给她解释一掌就朝她胸口拍去。 曲水手臂交叉一挡,手发麻人也直接被打出了屋,她趔趄几步,见鬼一样看着杀气腾腾的凝烟,暗道又打胸要命了! 她也不停留,直接抓着栏杆一个空翻就翻下了楼,凝烟也长腿一迈赤脚踩到栏杆飞了下去。 曲水要跑可凝烟的轻功哪能够让她跑了,两人在台子上动起手来,一个个睡眼稀松半清不醒的女人闻声赶了出来,依在栏杆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好。 楼下喊得热闹,三楼上密室里的南宫碧落也幽幽转醒,她睁开了眼坐起了身,被子一滑差点就遮不住风情,还好她按住,好似也听到了隐隐的嘈杂声…… 第192章 南宫碧落的头有些沉,垂首揉捏眉心的时候披散的长发微微遮住了柔媚的脸,她将头发别在耳后看了一眼周围。风飘絮已经不在屋子里让她有些失落,下半身传来的异样让她羞窘又不自觉翘了嘴角,很难形容的心情,但并不坏。尤其是昨晚的风飘絮…… 咳!南宫捕头停住了回想。她深呼吸然后看见床边已经摆放了干净里衣裤便穿上,赤足下地的时候,还是让她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床上的狼藉,她将被子扯来整理遮掩了一下。 摸索中她送风飘絮那支紫琉璃钗也落在了边角里,她给拿了起来,打量着又想到昨晚风飘絮戴着它的样子,果然很适合。 不过她不是一直放在暗格,从没有戴过,怎么突然又戴上了? 为了这个南宫碧落还曾小心眼暗中留意了好久,连水儿送的钗她都二话不说戴上,自己送的却只能放在暗格着实让她在意,现在想来不免觉得几分好笑了。 南宫碧落笑着将钗握在手中一边在屋子里转悠一边又打量起这间暗室,除了光线差其他的确都很对她的品味。走到桌边看到香炉,她打开看了一眼,知道里面是欢场必备的遇仙散,莫非就是因为她对这个的抗性不够才睡得那么久,连飘絮起身都不知晓? 南宫碧落也没有随便就拿起来闻,看了一下就又盖上。她又走到梳妆台前,准备照照镜子,看见被扣下的铜镜,她却不禁皱眉头,觉得奇怪。大概是捕头当得久了,她总是喜欢观察和搜索的。 她将镜子又立了起来,本来想梳妆一下的,又抬头扫了一遍屋子,没去翻那些柜子,手里的琉璃钗让她将目标放在了暗格,走过去打开机关,里面还是整洁干净的灵龛。以她观察暗室并不是每天都会使用,有些地方会有积灰,唯独这里天天都会打扫整理,供奉香炉里的痕迹看来也似乎是每日三炷香地祭拜。 无名灵牌,黑坛子,放琉璃钗的锦盒,这样想来风飘絮的确很重视她送的东西。不过这一次暗格里还有一个她眼熟的箱子,是上次她遗留在这里陈一刀的遗物,里面装的都是陈一刀搜集多年关于她爹的线索,这些都是他作为一个老捕头、老朋友的心血。 “陈伯伯。”南宫碧落轻触箱子,然后打开。 里面拿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风飘絮将之保管得很好,甚至放到暗格保存。南宫碧落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翻了翻,这些早已记在心中,第一张信封上就写着‘南宫碧落亲启’。她每每触碰就心潮翻涌又坚韧了心性,陈一刀将这些托付于她不单因为她是南宫昊天女儿,更是一种信任认可,终此一生她必定不负这些信任。 她将箱子重新扣上,看了一眼捕服不在暗室,她便朝外面走去,这一次机关没上锁,她轻轻就推开了暗墙,走到外间被阳光刺了眼,她才知道起得有多晚。 房间里除了幽香还有股烧焦的味道,她看见脚边不远处铜盆里的灰烬,走过去拿起来一碾黑黢黢的灰让她皱了眉头,起身适应了阳光再仔细一看,她倏尔定住了神,滚烫于心。 她的捕服好好挂在人形架上如同一人站立,就放在窗边阳光照射的地方,整整齐齐,笔挺肃穆。 想来都是风飘絮收拾的,她走过去抚摸着她熟悉无比的衣裳,连手肘的褶皱都被理平整。 “飘絮啊。”南宫碧落叹息般呢喃,看向还握在手里的琉璃钗给收到捕服里准备再看到她时亲手为她戴上,她也开始穿衣。 “曲水姐姐你还手啊。”“凝烟你露了!漂亮啊。” 楼里的嘈杂似乎越演愈烈,穿好了外裤的南宫碧落隐隐约约听到了声停下了取衣的动作,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仔细听了听。不过话语凌乱还伴随着口哨声着实不太容易听清,只是感觉挺热闹。 可不就是热闹,曲水和凝烟从楼上打到楼下又打到了台上,平日里登台献艺的姑娘们此时成了看客,当然乐得看戏,何况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好些个孟浪的姑娘还流氓似的欣赏着凝烟的春光外露,以采春为首。 “秦嫣然快住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有要紧事。”曲水因为冒犯在先所以百般忍让,但凝烟一直不肯收手还变本加厉真像要打得两败俱伤一样,她只觉得烦躁不已。 凝烟当然知道她是无心之失,对她莽撞的气早已经发泄完,但对她的要紧事可不敢松懈,她就是要打得她无暇再去顾及‘要紧事’。曲水心思有多跳脱她清楚得很,聪明有之专注不够,很容易被分散注意力。 第551页 现在风月楼如履薄冰,任何一个决断失策就可能功亏一篑,个人存亡是小,多年无数牺牲凝聚的心血是大,她还不能轻易暴露,一切形势将明未明,正是要紧关头。当然她也可以将苦衷告知曲水寻求帮助,可谁知道她们如果和盘托出求助他人,不会直接被抹杀掉? 以前她不在乎别人的生死,连清颜的存在都可以抹杀。现在她开始成长才更懂得风飘絮,才知道她一时意气毁去清颜的牌子有多残酷。风飘絮一路走来踩着的都是清颜、炽焰、梁英、青青、芙蓉……无数共同反抗者的血和泪。 行尸楼是个什么地方?是人间炼狱。不除,亡灵得不到安息,现存者得不到解放,后来人还会重复坠入地狱,他们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将白费,到头来就成了一场闹剧,那幕后黑手眼中消遣的闹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么不反抗,要反抗就要反抗到底! “少废话!你的要紧事就是扒我衣服看我洗澡?那你看见了什么?”凝烟动作丝毫不减弱,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只看见了妖冶的凤凰花和凝脂肌肤。 曲水一心虚动作就迟缓了不少,凝烟一声冷笑,当即就朝曲水眼睛招呼了去。“色胚当挖眼!” 曲水觉得凝烟是来真的,她往门口跑不了就朝楼上跑,这世上若真有人能制住秦嫣然那必定是风飘絮,说不准还能见到她家小姐,那也可能让秦嫣然消停下来。 曲水按住凝烟手臂一个借势就又飞上了楼,凝烟紧追而上,曲水已经朝三楼跑,凝烟察觉她的意图却是神色一变。 “混丫头别上去!” 三楼就这么一点距离,抄起轻功就是眨眼间,曲水大叫着‘风姐姐’推开了房门,只不过看见房里人的时候,她却如五雷轰顶一样愣住。 屋内只有她家小姐,本来她在风飘絮房里不算稀奇,但现在衣襟微敞,长发披肩,几分柔媚娇软的小姐就让人不得不奇怪了,那锁骨脖颈间的红痕再蠢也知道在这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事。 何况曲水并不笨,她也早知晓瑶红凤舞之事。原来她之前察觉的奇怪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她家小姐和风飘絮…… “小姐?”曲水叫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莫名其妙,难以言喻。 南宫碧落也是一怔,曲水的眼泪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走过去,曲水却向后退撞到了追上来的凝烟。凝烟看着南宫碧落现在的样子神情也是一阵复杂,三人僵持在门口,恰逢风飘絮也前后脚回来。 “嫣然,楼里在闹什么?”错过了她们打闹的风飘絮留心着手里的托盘,只瞄到了凝烟,“你堵在我房门口……” 待她走近,凝烟一侧身她的声音也嘎然而止,她看着掉眼泪的曲水突然有些心慌不知所措,定在了原地不再靠近。 “水儿……” 南宫碧落见状身体本能地向风飘絮走去接过托盘,牵住了她。风飘絮晃神中只有被动,曲水看着她们神情变得忿懑。 “小姐!你们……” 风飘絮回神手往回缩,南宫碧落却牢牢牵住,反询问起曲水:“水儿你大早上来风月楼闹什么?” 曲水身子轻颤,凝烟轻轻搭了她肩,她一下抖开,抹了一把脸,愤然道:“我闹什么!都察院遭了刺客,剑飞霜身首异处,弟兄们殉职七八个!小姐,你才是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会这副模样,为什么!你和风老板……你们……小姐你瞒着我,你竟然瞒着我……你变了,不是我小姐!” 曲水现在心很乱,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现在的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她说完就跑开了去,却不知道另外三人听到她话时身子的震颤。 “水儿!”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同时喊了一声。风飘絮要追,南宫碧落却拉住了她,风飘絮挣脱不了就只能看向凝烟,哪知凝烟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神情悲伤而忧郁。 “嫣然……” 凝烟也是才知道剑飞霜死了,她忧伤地看了看风飘絮,竟然在风飘絮眼里看到了不该属于她的闪躲,复又凝视眉头紧锁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任她打量目光一如既往的坚定澄澈,不回避很坦然。 她的心兀地疼了,摇头深呼吸后,她轻声道:“姐姐,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朝曲水离开的方向追了去,剩下两个年长的人心里不是滋味地叹了气。 “唉~”南宫碧落牵着风飘絮回了房,她将托盘放下,顺势撑了一下桌子,情绪几番大波动只有微微发白的嘴唇才显露了一些疲惫。 风飘絮欲言又止,南宫碧落却已经深呼吸抬起了头,她松手道:“飘絮,我要立刻回衙门。” 风飘絮无言点头,南宫碧落已经转身去取下了捕服一抖,干脆利落穿上了身,风飘絮上前为她展开了外甲,南宫碧落套好护腕就让风飘絮为她穿上了外甲,风飘絮还拿过腰封为南宫碧落束上。 “真的不去管水儿?”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她大概就是太依赖我一时接受不了某些改变,又遇上了事,等冷静下来就好,水儿恢复很快的。反而是——”南宫碧落低头看着为她整理的风飘絮。 “嫣然?”风飘絮抬起了头,又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只是成长罢了。” “飘絮……”南宫碧落看着她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叹息,又道:“罢了,有秦姑娘跟着,也好看着那丫头,我走了。” 第552页 “嗯。” 南宫碧落穿好公服后也变得雷厉风行,带走了一缕风就离开了房间,她一走风飘絮却失魂落魄般跌坐在凳子上。 南宫碧落步伐紧凑地离开后,又在半道上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鸣玉坊里伫立的风月楼。紫琉璃钗忘了留下,她捂了捂怀里的它,也没有再回去,径自回了都察院。 房间里风飘絮出神了许久,才又起身走向窗边,阳光普照的鸣玉坊寂静得没有几个行人。南宫碧落一走她心里就空落落的,忽而房间里有了脚步声,她以为是瑶红,也正好有事要吩咐,一回头却是一愣。 “大师姐。”芙蓉笑着打了招呼,空荡荡的袖子被绑在腰带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我早就回暗卫岗,真要让我无所事事我也不自在。瑶红还在凤舞那里休息,难得放纵她大概还歇着吧。倒是大师姐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你吩咐下去吧,明日我要去见逍遥侯,你让楼里都谨慎一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是。不过派谁跟着去?” “我一个人。” “这!”芙蓉可见识过逍遥侯的厉害,上次就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她的手臂就被斩断,轻而易举胁迫风飘絮与他定下了替罪羊的协议,这一次风飘絮单独去任谁都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去反而更安全。” 芙蓉心思被看穿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下去,留风飘絮继续看着窗外的阳光…… 凝烟在别院找到了曲水,曲水一个人在一个墙角旮旯里抱着膝盖蜷坐着,眼泪花花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样。凝烟叹着气走过去,也一并坐在了角落里,没像曲水那么可怜,半曲着长腿,靠着墙,发了呆。 曲水瞥了一眼要死不活的她也不管,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起南宫碧落来。 “她竟然瞒着我!看起来还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喜欢的是风老板,我是会阻止她的人吗?枉费我跟着她那么多年,连这点信任都得不到。她铁树开花我也会为她高兴的呀,可是都察院出了那么大事,她却在沉溺在风老板的温柔乡里,如果我不发现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要是因为这个而产生自责她是不是也自己扛着?要是别人知道她们的事又被说闲话她也忍着?从来有什么她都不说,这么多年她有伤忍着,有病撑着,有心事藏着,有委屈扛着,有重担顶着,连我的抱怨她也一并宽慰容忍着,从来和和气气对别人,连训斥我的时候都温柔得不行,自己的伤心难过都咽在肚子里还要挺着从容成为别人的标榜。她是人啊,我是她的丫头呀,她不明白我的心,活该受罪,活该被骂,活该被戳脊梁骨,小姐是个大笨蛋!大混蛋!大傻蛋!” 凝烟听着听着笑起来,笑过之后又难过得想要哭出来。曲水就这还委屈上了,不就是南宫碧落有了心上人,她觉得被排挤,喜忧参杂又怅然若失吗?真要说起来她才想哭吧,她晓得的秘密不是一星半点,可以预见的难受也更多。 更何况风飘絮是她倾慕的姐姐,她对南宫碧落也…… 她才想哭吧,仰望着阳光明媚,秋风冷背后冰凉,眼睛也有些刺痛了。她别开眼吸了吸鼻子,克制住了情绪。南宫碧落和姐姐两情相悦交融,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听着曲水对南宫碧落的数落,这丫头也对南宫碧落怀有情愫吧,想来倾慕这么一个人也很正常。 “风老板人好,我很喜欢她,小姐真要和她在一起告诉我我也会为她们高兴,为什么要瞒着我?还让我自己撞见,还偏偏是这么个破时候!说到底就是小姐不对,瞒着我就是不对!谁都可以瞒,就是对我水儿不能瞒……”曲水又抽噎起来。 “好了,别哭了。”凝烟终是轻柔地搭了腔,还用里衣袖子为曲水擦了下脸。 “我偏要哭,还要哭个痛快!”曲水倔起来,还扯着凝烟袖子擤鼻涕。 凝烟皱了下眉头,却忍着没有抽回来随她了。她的袖子被曲水扯着,又看向了天空,很蓝啊。“呐混丫头,你现在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别人?” 曲水抽了下鼻子,终于能把凝烟总是甩她的冷脸还了回去。“要你管。” “呵。”凝烟笑了起来,不再说话安静地听着曲水抽噎,不多时却打了个喷嚏。 曲水见只有肚兜里衣的她胳膊上都起了小疙瘩,便知她被深秋冷到了。她撇了撇嘴放过了袖子,“冷了吧?坐过来点。” 说着就搓了搓凝烟胳膊,然后手一伸就从凝烟后背环住了另一支胳膊,两人靠在了一起,凝烟也没抵触,贴近了曲水小巧暖和柔软的身子,没那么冷了。 “要不回去了吧,我回屋里哭。”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好吧。”曲水靠在了凝烟肩上,也不再抽噎,许久后她轻声道:“秦嫣然其实你很温柔啊。” “假的,只装这一次。” “呵,那你还是多装几次吧,对你有好处。你有空也去看看秀才吧,他现在吊着半条命,也在他面前装一回。” “秦致远?他怎么了?” 曲水见她反应也确定了她不知情,这个时候谁也做不了假。“他为了拦刺客受了伤,他人真的不错,年轻有为,重情重义,而且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第553页 “唉~再说吧,少和我联系对他才好,希望他仕途顺遂能施展抱负,也不枉费他不改秦姓。现在我的亲人不是只有他一个。” “嗯?” “风月楼就是我的家。” “秦嫣然,我很高兴。” “又哭又笑,丑死了。” “你不呛我会死啊?” “会。你不话多会死吗?” “会……” 凝烟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曲水也安静了一阵。“蓝天白云天气真好,你看那朵云……” 那朵云轻飘飘软绵绵的,落下了阴影在别院的角落里,又飘过。 都察院。 南宫碧落已经听过了昨晚事情的汇报,她看着大厅里排放的尸体沉默着,王锐来来回回走着,气得不轻。 不多时流觞也从验尸房出来,走到南宫碧落旁边,小声道:“小姐,我有了新发现。” 南宫碧落点头,只不过她瞄了一眼气愤中的王锐,流觞也点头暂时没有汇报。 王锐也终于爆发,怒喝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一定要铲除行尸楼!” 第193章 “行尸楼胆大包天!不除不能振朝威。”王锐怒容满面,本就斜飞入鬓的眉毛更为严厉。“南宫听令,我命你停止手上一切要案,专注侦查行尸楼,一定要找出行尸楼幕后主脑,瓦解行尸楼。” “是。” 怒火攻心的王锐看到南宫碧落恭顺镇定的模样也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行尸楼是江湖组织,本不该都察院插手,但经由你查实有拐卖妇女儿童之嫌,私造军械之危,屡次三番暗杀朝廷官员,着实不该再姑息,案早已立现在正式上报朝廷。都察院那么多捕头交给你来查最合适,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出,本官责无旁贷。从他们杀入都察院的胆大行径来看,你要万事小心。你总有你查案的一套,有些线索不深入跟踪总有你的顾虑,这次本官不予设限,但不可拖得太久。明白吗,落儿?” 南宫碧落身子一颤,抬头看向王锐只看到他柔和了的铁面,她恭敬道:“卑职明白。王大人这次都察院被刺客袭击,我有很大的责任,是我安排不当,渎职懈怠,我恳请大人降……” “欸~”王锐抬手制止了南宫碧落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说了,要说责任本官最大,没有我的默许你也不会如此安排。下属殉职,江湖义士牺牲,这的确让人悲愤,所以查清幕后首脑,将罪魁祸首缉拿归案才是第一要事。我去看看小秦,做事吧。” 南宫碧落主仆目送王锐离开,大堂里只剩下她们和一具具尸体。除了在打斗中牺牲的官差,还有南宫碧落安排在周围暗中保护的江湖朋友,她走到糖人张的尸体前,为他阖上了死不瞑目的眼。 流觞看着久久蹲在尸体前的她呢喃:“小姐。” 南宫碧落回神,看了一下尸体上的伤痕,已经平静道:“是被重拳打碎心脉死的,另外也是或拧断脖子,或震荡头部徒手杀死。” “是的,糖人张他们武功都不弱,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觉徒手杀掉他们武功太可怕,昨晚那两个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魅姬,玄刚。”南宫碧落将白布为他们盖上起了身,“伤人者魅姬,杀人者玄刚。魑魅魍魉,互不顺眼,竟然两人同时出一个任务也算看得起都察院,小虎将这些尸体抬下去吧。” 她唤来陈虎等人将尸体都抬走,就走到了院中,走到血迹和代替尸体摆放的稻草人中间,这是流觞交代的,她知道南宫碧落回来会勘察现场,本来也是南宫碧落所教。 南宫碧落一边走到各处痕迹停顿观察,一边结合现场和差役所述在脑中重塑昨夜情形,流觞也一旁补充道:“魅姬的确不太想杀人,目标很明确就是剑飞霜,一剑斩首,只有对秦大人下了重手,可能也是为了得逞后阻止追捕。那个玄刚就简单粗暴许多,最后抢了人头就往那个方向跑去,魅姬也紧追而去,可能两人在争功。” “争功?暂且不得知。”南宫碧落瞥了一眼流觞,没对她的推断先入为主做判,只道:“不过听他们行为和做事方式,魅姬杀人时那一脚阻止得逞后追捕是其一,其二也是救秦大人,她对我们,不,准确的说是我、你、水儿各自的能力都很清楚。” “嗯?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走,去看看剑飞霜尸体,顺便说说你的发现。” “好。” 主仆二人一边走向验尸房,流觞一边道:“昨晚剑飞霜醒来过,迷糊中提到了一个人青帮风什么招,还提到了江湖失踪人的事,提到了……” 流觞看了看周围,二人已经迈进了验尸房,她还是压低了声音,“督主。” 南宫碧落眼皮一跳,眉头聚拢,却不动声色。来到剑飞霜的无头尸体前,流觞揭开白布,南宫碧落观察过剑飞霜肩上平整的切口,叹息道:“魅姬手下留情没滥杀,但真取人性命时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啊。” 流觞也折平整了遮尸白布,“剑飞霜提到了督主计划,我也发现他…他断了**。小姐,赏金猎手剑飞霜很有可能是在为阉党做事。” 南宫碧落却没有多少惊讶,也没去掀开白布确认,只拿起剑飞霜的手臂观察着上面的纹身道:“老太监渗透江湖比我们想的深,将这个纹身拓印下来。” “好。”流觞见南宫碧落异常镇定,却不禁疑惑起来,“小姐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剑飞霜纵横江湖很多年不是剑侠吗?也在联络铁扇门、仙猿门等帮派,这些门派虽算不上武林泰山北斗却也算高手如云,何况仙猿门与昆仑派有故,韦陀门与少林关联,清虚观与武当也是相交甚好,其他各个有失踪人的门派都与武林五岳三帮六派有关。但现在发现剑飞霜很可能是为王瑾做事,那他的行为就很值得推敲了,阉党与行尸楼行动鬼诡,虽斗也未必不会合,江湖水已浑,都察院再去搅这趟浑水,极有可能清流入污河,最后……” 第554页 “同流合污?”南宫碧落接下了流觞的话。 流觞点头,“从来大清流掩不住小污水,一弯臭沟渠却足以毁了整条大江。无论是被迫还是被污蔑,浑水一趟再难洗。小姐身先士卒,真要是臭水翻涌,牛鬼蛇神齐冒头,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南宫碧落听得流觞的形容却是笑了起来,“呵,本来就没想洗。我南宫碧落就是要拿着朝廷的俸禄,搅着江湖的水,名利也要,骂名又何妨。小小捕头于朝廷当不了栋梁,于江湖炸不出波澜,但当了马前卒,做了趟河兵就做不怕被舍弃被唾骂,只要王大人在,就不能让阉党和行尸楼为所欲为。何况我这捕头,小归小用武之地不少,弃之可惜,王大人器重我,就连老太监王瑾也舍不得杀我,所以我才能多次在他手里活下来,你看李恒却不行了。若非行尸楼和阉党行径太令人发指,又怎么会招人反抗。这一次我担了令,浑水才好摸鱼啊。” “唉~你呀,比老爷狠多了,老爷至少还与王瑾之流泾渭分明,你却为了目的与王瑾也能谈笑风生。” “所以爹在世只有清名,而我却骂与喜参半了,只不过朋友家人都选择听到好的,还有人肯为了我与别人大打出手,说来就是我的荣幸。上次刘福通一事现在不还有人戳我脊梁骨,说我是朝廷鹰犬,阉党走狗吗?更难听的都有,为了这五叔和水儿还生了我的气。” “亏你还能笑,多想想夫人。”流觞是拿南宫碧落没法的,就像南宫碧落也不能让她从固执里走出来。“说来水儿气冲冲跑出去了,现在还没影,说什么杀人偿命,我有些担心。” 南宫碧落收敛了笑,“她没事,有人看着。你说剑飞霜除了督主,还提到了青帮对吧?” 流觞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再管曲水。“对,叫风什么招,我没听太清。青帮与武林盟关系紧密,与朝廷也牵扯颇深,这个不可不重视。” “青帮,风?”南宫碧落仔细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想到了个人,神情严肃起来。“风晨朝。” “小姐,他是何人?” “他是新任的青帮帮主,前段时间青帮与武林盟闹了矛盾,在江南那边引起的动静不小,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江南官商运作差点因此瘫痪,就是这个风晨朝力挽狂澜定了大局,恢复了江南平静,他以前一直在青帮坐着四五把交椅上,为人低调神秘,这一次担下了青帮大局,也低调得异常,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神秘,低调……”南宫碧落沉思起来。 流觞不再打扰她,她开始拓印纹身,等南宫碧落回神时,她也将纹身拓印好,南宫碧落收好印纸后,道:“流觞,我现在要去搜一搜魅姬他们昨晚逃跑的路径,你也别太劳累。” “说我不会说自己。我去看了秦大人后就回医馆,你去忙吧。” 南宫碧落也不停留,她寻着流觞所指方向离开了都察院,先有两三点血迹引路,再来就是行人往来的街,痕迹似乎已经寻不到,但南宫碧落闭上眼。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却如同周围都已经空泛,吆喝声小,行人渐消,天入夜,两道黑影追逐,先头是玄刚,后面是魅姬,也有都察院被甩掉的差役…… 要说南宫碧落瞎了眼有什么好处,除了缓一下她乱了的心,还有便是案发重推演更为专注,玄刚与她交了手,魅姬与她……也是老相识了。 她睁开了眼,在一处墙上发现了血脚印,又飞上屋檐找到了蛛丝马迹,虽然微小但总算是知道大致方向了,最终找到了那处荒山断壁,看到了断剑,看到了碎开的石头,还看到了地上的脚印痕迹。 南宫碧落将断刃拾于手中,观摩过痕迹后幽然而叹,“昨晚竟然不止玄刚魅姬出动了吗?魅姬……” 她看了看高升的太阳,扔掉了断刃,返回了城。她思索着一切却又不知不觉走到了鸣玉坊的地界,站在牌坊外许久,未踏入便转身径直回了家。 南宫府。 南宫碧落找到了龙渊,龙渊一出鞘就会有轻吟,如龙游出渊,剑气锐利,江湖上能与之匹敌的名剑不出十二,南宫碧落轻轻擦拭着剑刃。 剑飞霜已死,云天行所托落了空,龙渊未得安放。 ‘太师父落入行尸楼,师父走江湖实为东厂卫,虽有所托,你要小心……’ “剑侠?”南宫碧落呢喃着想起了云天行的话,见识过剑飞霜的那柄三尺钉,却是连龙渊十分之一都及不上,非是材质而是剑意。 正当南宫碧落凝神静思的时候,龙渊却是忽而一声锐响,南宫碧落眼一厉,反握剑往身后一刺,就听到了后退的脚步以及撞门声。 “嘿嘿,好锐的剑气,南宫陪我玩儿。”左华章偷袭不成就明言要切磋,话音一落就拿出铁扇朝着南宫碧落招呼了去。 南宫碧落抓起剑鞘就躲出了屋子,朝院子里飞去,左华章紧追不舍,可一到院中南宫碧落就横剑而立停了下来。 可她不是要与左华章切磋,而是一招长河贯日直接将左华章切磋的兴致吓熄了火,便挥舞起了龙渊。 剑如九日同天生,气若风雪凝江海。黑甲红衣落银辉,来去横斜揽狂风。 左华章被吓退,完全不敢靠近,何五一来他还躲到了何五身后,看着那舞剑的身影后怕道:“乖乖,南宫好凶,近不得近不得。” 第555页 何五也从没有见过南宫碧落这么锐利地舞剑,像是要将什么发泄在汹涌而出的剑气里一样。然最后她一个翻身,龙渊剑原本已经像要喷薄而出的惊天龙吟,却仅仅一个震颤后从南宫碧落手中脱手而出,飞插在了大门前的浮雕墙上,还吓得刚回家的曲水一个哆嗦,直愣愣地看着就在她旁边震颤不已的剑,以为她家小姐生了气,却只见南宫碧落半跪在地看着空落掌心失神的样子。 “小、小姐。”曲水僵着身子不敢动。 南宫碧落定住了乱了的心绪,心乱了剑便颤了,她走过去拔出了龙渊归剑入鞘,然后才看着曲水笑道:“回来了?不生气了?” “哼!”曲水撅了嘴,也不回答。 “我听说你是要让人杀人偿命才跑出去的,难道去风月楼就有结果了吗?” 曲水一讶,在南宫碧落和煦的微笑下,她知道自己无所遁形,如实道:“没有。本来我是想去确认一件事,没想到却看到你,你那样。而且是我气头上想错了,那刺客的武功比我高出不止一星半点,都怪你不在我才做了蠢事。” 南宫碧落见她红肿的眼,也没反驳什么,只柔声道:“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不想瞒家里任何人,可现在……” 她看了眼手中的龙渊,大概不会再轻易拔出了。 曲水一见到南宫碧落的微笑就不气了,只是抹不开面子,她抿了抿唇心虚道:“我也不是真怪你,但本就是你不对,你把我当外人。我也会乐意你们的事,因为我也喜欢她,只是又觉得小姐你固守的心一旦如常人一般沦落,便又多了份顾虑了。总之,其实我…我没有生气,对不起,小姐。” 南宫碧落听见她声越来越小,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笑道:“不生气了,就做事,走吧。五叔,告诉娘今晚不用给我们留菜,会回来很晚。” 曲水揉了揉被拍的地方恢复了笑颜,赶忙追上了又出门的南宫碧落。“小姐,我们去哪儿?” 南宫碧落从怀里将一张纸夹在了两指间拿出来,“把这个纹身和龙渊剑给王公公送去,投石问路。” “啊?”曲水迈着小碎步跟着她家小姐,以她要想摸透她家小姐的心思果然还差得远,不过不妨碍她又明朗起来的心情,连腰背都挺起来。 主仆二人进宫面见王瑾…… 次日,文苑阁。 风飘絮让轿夫落轿,就徒步走入了小巷子,文苑阁是颇有名气的古玩店,但落址却在荒无人迹的僻静小巷子深处,一来这里来的非富即贵,二来文苑阁素来有包场的规矩,便是客人包场,一天只接待两客,还要提前预约,排场比风月楼大上不知多少,偏偏就有那么多富人愿意追捧,美其名曰巨贾贵胄皇亲的高品味。 风飘絮独自走过幽长的巷子,终是来到了文苑阁不起眼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就是一小扇门,挂着青布,一名黑衣人早已等候门口。 他手拿一柄刀,一见风飘絮就取下了脸上的鬼面具,并恭敬道:“追魂刀沈义见过风老板。” 风飘絮也不惊讶,打量了一下沈义,“黑煞?” “是。”吊儿郎当的沈义像是变了一个人,比死板固执的杨鹤平更加不苟言笑的样子。“主子已经在里面等您,请。” 沈义为风飘絮掀开了门帘布,风飘絮也不停留走了进去。 别看文苑阁大门不起眼,一走进去却比之一个庭园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里面不是假山乱石的园景,是屏风古董巧妙布置的回廊,只是各种名贵古玩玉器风飘絮都无心观赏。 她寻着道走到了内堂,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和一名红衣人已经等候在里面,那公子背对着风飘絮正在认真观摩一幅字画,那红衣人没有戴面具的脸却是与沈义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从眼角到颧骨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生生造成了面目可憎。 “主子,风老板来了。”红鬼面相狰狞,但声音却柔。 那公子闻声也转过了身来,脸上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风老板,本王的诚意够了吧。” “我还以为王爷还会再玩一玩角色扮演的猜谜游戏,这样的诚意果然够了。”风飘絮眯了眼,手也握成拳,不是因为他是朱洪彦惊讶,只因为终于和逍遥侯面对面而颤抖,她定住心神也摘下了面具。 第194章 朱洪彦看着风飘絮摘下了面具挑了挑那轻浮的眉,比起风飘絮的严肃,他就如同平常里在风月楼里找乐子一样。 “风老板是绝色佳人,看见一次惊艳一次,藏在面具后那么久着实可惜。不过也是,在鸣玉坊那种地方一个老鸨若真是这模样确实喧宾夺主了,风月楼场子怕是要乱。一张面具几道疤,风老板将各路男人的心思都摸得挺透,难怪风月楼不依附任何势力却各方都在后头撑腰,玄字一楼的位置坐得稳当,本王甚是赏识。” 风飘絮冷笑,“王爷谬赞,至少王爷这个风月楼的常客,你的心思我就从来没摸透。” “哈哈哈,因为本王深知越是漂亮的女人谈谈小情可以,真要谈心啧容易出事。”朱洪彦拍了拍掌,很快就有人抬上了方桌椅子,摆了几道精致酒菜。他们动作迅速全程无话,皆穿黑衣,应是大多聋哑的逍遥死侍无疑。 待他们退下后,朱洪彦也对红鬼道:“忠儿,你也退下。” 第556页 沈忠看了眼风飘絮,却犹豫道:“主子你一个人……” “听话,下去吧。”朱洪彦从容一笑,“风老板,请~” 沈忠目含警告地瞪了风飘絮一眼就依言退下,风飘絮这才和朱洪彦一起入了座,看着朱洪彦为她倒酒,风飘絮有想一掌震碎他头骨的冲动却不敢。 朱洪彦酒一倒好更是抬起头笑道:“风老板眼睛像要吃人,本王那三脚猫功夫可不是你的对手。来先尝尝本王这文苑阁的玉壶冰比你楼里的寒潭香如何?临近晚食,几道小食招待,不要嫌弃。” 风飘絮见朱洪彦随意轻松的样子,虽恨也只能收敛了杀意,她现在要动手杀他轻而易举,但杀了他陪葬的何止的百千人。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洪彦赞赏地扬眉,立马笑问道:“如何?” “寒潭香虽贵皇宫里稀松平常,但玉壶冰仅此一家,寒潭香怎么敢和玉壶冰比。” “嗯?风老板这是话里有话,本王只是让你品酒而已。”朱洪彦扫兴地将自己那杯喝了下去,“罢了,想来你也没有心情品酒。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王的?” 风飘絮抬眸瞥了一眼朱洪彦,实在不想看他那笑盈盈的样子,半垂眸目光没有焦点落在桌上。“从得到建文帝墓宫锦盒里的东西后我就开始留意京城里的皇亲国戚,王爷一直隐藏得很好,还频繁出入我眼皮底下,现在想来我会暴露也是情理之中。” “怀疑到你是迎春院那次会面,你有意安排在离风月楼最近的地方就是为了试探我。你听到我与南宫碧落之事的反应以及后面出现在鬼山的杨鹤平让我加深了怀疑,有机会埋伏地雷的只有暗处的你们和早就去摸索地形的杨鹤平,不过始终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实的证据。直到我将风月楼歇业一晚的消息只向誉亲王府透露后魍魉让我确认了你,我一直秘而不宣只告诉了南宫,连吕柳二位客人也是临近通知,其他客人更是只在当晚知晓,魍魉再怎么监视能得到这个消息的途径也只有一条了。” 朱洪彦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风飘絮冷淡的脸,“我该夸赞风老板的小聪明,你用歇业的消息来确认我的确让我忽略了。不过我也很得意你从迎春院那次才开始怀疑我,有些后知后觉了。” “鬼山的地雷的确是平儿放的,不过不是我授意是他不服气,他对南宫碧落一直不服,不服我这么欣赏她,所以有些急功近利。平儿做事太意气用事,他也只能是王府的铁卫统领了。至于迎春院那次的确有试探之意,不过最大的惊喜是你竟然会主动捅出你和南宫碧落的关系来与我们周旋,这种果断让我欣赏,若不是我早有所洞察,可能真的会被你蒙骗,我也没有想到你和她竟然是这种关系。” “哈哈哈,南宫碧落竟然也有栽了的一天呐,难怪她已经触及了玄字一楼却一直不肯动风月楼。”朱洪彦好心情地又为风飘絮满了酒,“也正因为风老板给我的这个惊喜,让我金蝉脱壳的计策多了一道不可或缺的砝码,让我改变了计划。由你来当行尸楼最后的首脑,要比风晨朝那个替罪羊更有趣。” 风飘絮心里一惊,面上不显。“风晨朝?” “对呀。”朱洪彦对风飘絮的反应摇了摇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要让你顶了罪,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吧?且不说你并非心甘情愿当这个替罪羊,单论你的资历如何有资本构造这么大一个组织,除非是真的魅姬还活着才有那么一些可能。所以你可以是篡位者夺权者,却不能是行尸楼的构建者,风晨朝才是最初的替罪羊,你们会见的那个逍遥侯就是他,本王很少露面,行尸楼的一切也是他在经手,他只要有权利自然会尽心尽力管好行尸楼这个大帝国,本王只需要在京城倒卖倒卖情报赚点逍遥钱就行,你说本王是不是很会做生意?” 风飘絮听罢只是通体生寒,“王爷不是在做生意,是让人胆寒。行尸楼从兴起到现在二十年,都说皇家人早慧,王爷十五之时竟然就能构建如此可怕的组织,城府谋略之深若不位居皇权之巅如何心甘,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得到建文帝墓宫里的东西,对吧?” 朱洪彦却笑叹着又是摇了摇头,“不不不,你错了。江湖怎么玩转,钱财怎么聚敛都可以,唯独不能触怒皇权。皇兄虽魁柄独持宠幸阉党,但终究是我老朱家正统大帝,对我也疼爱有加,要不是行尸楼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受控制危及到了朝政,引得都察院和司礼监步步紧逼,我也不会想要断了它。我能构建它却也不能完全掌控它的发展和扩张,凡事有兴必有衰,凡物有起必有落,该忍痛割爱的时候再无奈也只有舍了,毕竟本王可不想为这么个东西殉葬。” 风飘絮的杀意又不受控制升腾起来,几欲咬牙切齿,“这么个东西?王爷一念造就行尸楼二十年,多少人成了枯骨,多少家庭因此破碎,多少冤魂不散?男丁卖命,女流入娼,孩童困于兽笼饮血,最后也重蹈男盗女娼的覆辙,只为了你一己之私,甚至你还说到最后断毁只是为了你老朱家的皇权?皇权不能为民不可久存,王爷你该死!” 朱洪彦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襟危坐以对风飘絮。“风老板有此言论也是女中豪杰,出淤泥而不染,本王佩服!本王知道你就是组织里的孤儿,你的经历让你对行尸楼恨之入骨,本王很遗憾很同情,但本王不能死在你的手里,你也杀不了本王。你只是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不过答应你的事,本王也会做到,腐心丸最原始的配方会在事成之后,送到流觞手里,以她对医道的执着定能找出解药,解救你的姐妹以及行尸楼里的魅姬势力。” 第557页 风飘絮眉头紧皱,“你何不直接给出解药?” 朱洪彦看了风飘絮一会儿,首次放软了语气,“对不起,腐心丸没有解药。所谓解药只不过是缓解痛楚和加深控制的又一种毒,连熟知毒性的谬空都破解不了,当年南宫昊天求助唐门也无法得解。你能活下来是魅姬以血换血,用毕生功力保你心脉换来的。我真的很抱歉,我也还没有找到破解的办法。所以,对不起。” 砰的一声,他们中间的桌子从中飞断开来。 风飘絮起身,她手中的软剑也指到了朱洪彦的喉咙,再往前几寸就能穿透他的咽喉。 “王爷!”沈义沈忠冲了进来。 朱洪彦抬手制止了他们上前,“退下。” “王爷!” “退下。”朱洪彦的镇定让沈氏兄弟犹豫再三还是退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煞气满面的女子,微笑道:“再深几寸连那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了。” 风飘絮呼吸紊乱,闭上眼平复了许久,才颤抖着收回了剑,她再度睁眼时看着朱洪彦再难控制那仇恨的目光。 朱洪彦却并不在意那恨不得将他饮血噬骨的眼神,仍微笑:“风老板果然懂得什么是大局为重,你能一直隐忍着不告诉南宫的确让我刮目相看,若是你们之间有一丝互通暴露,你们就都活不成,甚至连南宫碧落也会被波及,就像南宫昊天一样。你的每一个决断都在为你们争取了活命的机会。坐下吧,今天的正事还没谈完。” 风飘絮手中剑掉落,略显颓然坐下,坚韧如她也有了一丝斗败的娇弱,被人拿捏的不甘却又让她颓败里残留倔强,那是再美的容颜也掩盖不了的风华。 朱洪彦欣赏地点了点头,“我算是知道南宫为什么会沦陷了。打起精神来吧风老板,这个给你。”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纸,风飘絮接过只看了第一页就疑惑抬头,“这个名单是?” “王瑾在民间的势力,有店铺、帮派还有无数江湖散客。” “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风飘絮已经恢复了平静,也多少猜度到了朱洪彦的用意。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行尸楼此次可能真的保不住了,那王瑾也得断层皮。想必你对我一定要杀剑飞霜有疑惑吧?剑飞霜会死是因为他背后是王瑾,老王八一直很沉得住气,手早伸到江湖中却韬光养晦暗中蛰伏已久。这些是要你想办法放在风晨朝身边的,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魅姬已死,阿义和忠儿也会配合你,你要取而代之很简单,等南宫碧落查到风晨朝,借她的手剐老太监的皮,你也顺理成章成了我的那层壳,合情合理,怎么样这个计划不错吧?” “好计策!但你怎么知道南宫会查到风晨朝?” “呵,你以为从年前开始江南武林盟和青帮那些乱子是谁制造的?” 风飘絮惊讶不已,“难道是你?你联合了东瀛浪人,这是叛国呀!” “嘘——话可不要乱说,不是联合是利用,东瀛浪人成不了气候。风晨朝暗中把持了行尸楼许久,也是只老狐狸,我不使点手段怎么把他送出去当挡箭牌?等你取代了风晨朝,我就将药方送出去。到时就算老太监反扑,南宫醒悟最后你暴露,只要你能咬住不改口,慷慨替我赴死,自杀也好,投案也好,行尸楼毁就毁了,行尸楼一毁,王锐和王瑾就是针尖对麦芒,再难顾及我。要知道我安全了,你的姐妹和手下才能真的安全。何况你与南宫本来就有杀父之仇,你心里一定也很愧疚吧。虽然让你替我送死有些残忍,不过你得到你要的,我达成我的目的,这比买卖不亏,不是吗?” “王爷心思缜密,我甘拜下风。”风飘絮再度见识了朱洪彦的可怕,恐怕连她准备了行尸楼真正名单的事他也预料到。她沉默了许久后,幽幽道:“我可以取风晨朝而代之,完成王爷心愿,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恳求。” “你说。” “无论如何南宫碧落不能死,你也不能动南宫家任何一人。以王爷的身份地位行尸楼一毁,谁都威胁不了你,请放过她。” 朱洪彦挑了眉,“我以为你们的感情里一直都有利用,到最后你还要为她考虑吗?” “是一直都有利用,我却也一直不愿意她死。”风飘絮垂了眸,在朱洪彦面前袒露了心声,“世上可以没有风飘絮,不能没有南宫碧落。” 朱洪彦的眼里终是对眼前垂眸的女人有了一丝心疼,“老实说我是舍不得杀王锐,杀南宫的。风飘絮,如果你们不是生在这个世道,也没有背负那么多的话,会是幸福的一对,即使你们是两个女子。” “遇见她就已经是幸福。”风飘絮抬眸微笑,“王爷,不认为我们有错?” “单就喜欢,什么是错呢?舆论、偏见、世俗?这些自古有之,以后也未可知,本王如何能断定对错?”朱洪彦又露出了他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这些你们不在乎,我单纯作为一个欣赏你们的朋友,会祝福。” “王爷的朋友不敢当啊。”风飘絮平复了情绪,首次不以仇恨看朱洪彦,只是也不会有好感,他太捉摸不透。“王爷,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没有夺权之心?” 朱洪彦笑起来,“来人,送客。” 沈氏兄弟再度出现,异口同声道:“风老板,请。” 风飘絮起了身,朱洪彦端坐着目送她离开,等他们都走后,他唤道:“来呀,点上两坛玉壶冰为本王的姬妾带回去,我们打道回府。” 第558页 鸣玉坊。 南宫碧落主仆此时站在风月楼后面的一条小胡同。见过了王瑾,老太监哪有那么容易被试探出深浅,大方承认了剑飞霜是他的人后,还拉拢南宫碧落助他铲除行尸楼。威逼利诱,老太监的惯用伎俩,南宫碧落没答应也没有拒绝,王瑾便大方提供了风晨朝的背景和武林失踪人士的线索,准备让南宫碧落去当这个探路石。 来往无人,南宫碧落手拿龙渊静静地看着伫立的风月楼。曲水不解地看着南宫碧落,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抽空过来怎么不进去呢?” 南宫碧落摇头,“走吧水儿,还要设法找到师父和剑痴前辈,有他们两个站在我们这一边,就算定住了江湖上大部分帮派,我们要对付行尸楼就少了很多江湖阻力,这一次行尸楼绑架剑飞霜联络的人与王瑾暗斗看来是作大死了。” 她说完转身,却看到了独自归来的风飘絮。一条小巷子,巷头巷尾两人都愣了一下,才互相走近。 曲水跟在南宫碧落旁边走到风飘絮跟前的时候,面对风飘絮的目光不好意思打了招呼:“风姐姐。” “水儿。”风飘絮见曲水又恢复了以往的乖巧,也知道她已经接受了她和南宫碧落。 “你们聊,小姐我在外面等你。”曲水很识趣地先走了。 曲水一走,南宫碧落就柔声笑问:“怎么一个人,去了哪里?” 风飘絮却上前环住了她的细腰,靠在了她的肩上,拥抱了南宫碧落,换来南宫碧落一怔,空手却已经抱住了风飘絮。 回神后她摩挲了一下风飘絮的后背,疑惑:“飘絮?” “没什么,去散了散心。你呢?是在和水儿查案子吗?”风飘絮没有松手,依然闭眼靠着南宫碧落轻声询问。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下,“是。在查行尸楼。” 风飘絮睁了眼,松开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与她四目相对,问道:“飘絮,竹无心究竟是谁?” 如果没见朱洪彦,风飘絮一定会回答完善,而现在她仅仅是道:“魅姬。” 南宫碧落微惊,风飘絮又道:“行尸楼可能会发生异变了,我已经找不到竹无心,风月楼也会渐渐减少接客。” 南宫碧落尚且困惑,曲水却已经跑回来,急道:“小姐,探子来报发现了俞前辈和剑痴的踪迹。” “好!飘絮你先回去。”南宫碧落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带着曲水走。 风飘絮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叫道:“南宫。” 南宫碧落停住回头,她却只嫣然一笑,“万事小心。” “好。”南宫碧落扬起了和煦的微笑,风飘絮就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 南宫碧落走出了鸣玉坊,曲水在汇报着发现,她驻足回头又看了一眼慢慢开始挂红灯笼的鸣玉坊,才头也不回离去,握着龙渊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会守护这里。 第195章 “小姐你说得没错,如果他们没有离开京城附近,一定还会回来。我们派人蹲守了几个地点,果然在青竹苑又发现了剑痴的踪迹,俞前辈也现了身。” 天色已经暗淡,主仆正往青竹苑赶。 南宫碧落听得曲水的话,问道:“那竹无心呢?” “探子没有留意到。” 南宫碧落没有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风飘絮的反常以及那句‘行尸楼要发生异变’。行尸楼查到现在他们离幕后首脑也越来越近,甚至是父亲死亡的真相,迷雾的前头究竟是什么? 最初的迫切与激动已经冷却,取而代之是难以言喻的复杂预感,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以往也有过越接近真相越是惶恐的心境,她以为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让她的心足够冷硬,但这一次她竟然会——害怕真相到来的那刻。 南宫碧落呀南宫碧落,没有哪一条路好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前头的荆棘和黑暗还那么长你怕了吗? 女捕问自己。 “南宫捕头,这边!”秋刀客从一片林子里窜了出来,又立马潜入。 南宫碧落回神,龙渊从右手移到左手,将捕服衣摆一撩轻功一纵就进入了那一片黑暗的树林。她追上了秋刀客,林中还有几个江湖朋友,询问了几句得知剑痴和俞点苍先后现身往这个林中而来,她就率先走在了前头,稳当的脚步踩着乱石和灌木,一阵风一样穿过了树林,经过一片空地,走到了岔林。 “我们就是在这里跟丢了俞前辈。”秋刀客等人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南宫碧落却已经借着夜里点点的光将周围扫遍,发现了剑气削断的树枝,寻到了方向,她脚步如飞,目光如炬,潜行在夜色丛林里,可怜曲水等人好不容易才勉强跟上了她,同样的神情严肃。 忽而寂静的夜响起了刺耳的惊啸,惊吓了林中的鸟兽不说,曲水等人也不禁驻足捂耳,南宫碧落当即点住了自己双耳下穴道,体内内力也禁不住澎湃,手中龙渊更是震颤不已,她暗自惊道:这是师父的苍雪剑鸣! 只须臾剑啸便停了,她辨认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立即寻找了去,等找到俞点苍之时,只见两人林中对立,身体周围鼓着罡风,方圆十丈无论是灌木巨树还是乱石都被破坏殆尽,生生被夷为平地。 这两人一人是个形同乞丐的邋遢老头,一人便是白衣神剑俞点苍。只不过现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晕开了一滩血迹,但他俊逸的脸仍然坚韧地看着对手,手中苍雪剑散发如清涧般地嗡鸣。 第559页 两人都如同雕像一样,南宫碧落到时却压根不敢再多向前一步,还顺道拦住了后面赶来的曲水等人,将他们挡在身后并缓缓后退,谁也不敢出声,谁都缩紧了呼吸。 天上有月,乌云两三,周围的树影如同鬼魅乱舞。 当寒风吹拂将乌云蔽月,便是这时,众人心头一寒。俞点苍动了,神剑三式苍雪鸣,千芒万刃一剑中,他与手中的苍雪剑如同融为一体一般,一齐朝着对面的老头刺了过去,白影如飞羽,陨石流光追不及。 俞点苍的剑意果决,俞点苍的剑快,瞬息之间就可夺人性命,然苍雪距离那老头还有几寸距离的时候,却生生停顿在了空中,连同俞点苍也滞留半空,他狰狞了俊容却再难将苍雪刺深一分,如同前方有一堵无形铁墙。 南宫碧落等人惊讶不已,那老头衣发在风中飞舞,忽而一声怒吼,双掌举天,双手两掌四指并,俞点苍竟然被他生生给震退了回去,连手中的剑都被震落,倒地不起。老头手中无剑却自己本身就像一柄古朴的剑,万物可为剑,以身何不可! 此等剑境除了剑痴再无他人。 只见他双手舞了一个剑招,周围的风也像是变作了一柄柄利剑,南宫碧落只觉面部一痛,却是无端被划出了血。她心头一骇,左手中龙渊连鞘带剑在掌心一旋乱了吹向他们的罡风后,立即就跃到了老头和俞点苍中间,老头的手指也在那时指向了倒地的俞点苍。当中的南宫碧落以北冥功和易筋经压向手中龙渊,正对老头一指,只听一声巨响,南宫碧落整个人就倒飞而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龙渊剑鞘被剑气和内力冲碎,龙渊剑落地一声脆响,却又如被无形之风托起,飞向了老头手中,老头握住龙渊的那刻,浑身势不可挡的罡风剑气也缓缓平息。 “徒儿!”俞点苍要起身,气血翻涌而不能。 “小姐!”曲水等人连忙上前查看不敢轻易去碰南宫碧落和俞点苍。南宫碧落抬手示意无碍,定住翻涌气血就爬起身,去到俞点苍身边扶起了他,师徒二人一齐看向老头。 但见他抚剑而立,喃喃低语:“龙渊。你我再见,但你有冤,有冤!已经不纯粹了,去吧!” 话音一落他就将龙渊掷向了南宫碧落等人,众人大惊,躲闪不及。却是俞点苍将南宫碧落等人拨开,冲出来双掌一并将龙渊剑刃夹在了掌中,但尽管如此,南宫碧落等人还是被气劲冲击倒退了几步,功力弱的甚至翻滚倒地。俞点苍更是双脚陷地,仍然倒拖出一条长长沟壑才定住身形,他连同手中龙渊腾空翻转了一圈,才将龙渊剑插入地下。 俞点苍也半跪在地,腰腹间的伤口开始滴血。 “师父!”南宫碧落过去搀扶,俞点苍捂住伤口,示意无碍只看着剑痴。 剑痴虽蓬头垢面,但负手而立便是压迫的威严,他的眼中仿佛只有俞点苍一人,“俞点苍,多年不见你的剑法真是进步缓慢。为情所困,竟然被那恶女人暗算,白白浪费了我们时隔多年的比试,太让我失望了。” 俞点苍已经点穴止血,拒绝了所有人搀扶,自己站起了身,身姿依旧挺拔,风骨俊逸。“前辈已达天人合一之境,剑境已非我所能及,即使我今天无伤,也未必能胜你,何况剑客剑脱手已经是败,俞某惭愧。” 剑痴却是一笑,“呵!都说俞点苍傲,但在胜负上面宠辱不惊之处正是我欣赏的地方,所以我一直认为当今世上在剑道上还能有一人能与我一战那便是你。如果你在感情上也能拿得起放得下就更好,苍雪虽落,我也胜之不武。” 俞点苍摇头苦笑不再争辩,他这一生从未想过为情所困却偏偏被困半生,念及此他不禁看向南宫碧落。他见她目锐神定,刚才接下剑痴一招也是后生可畏,俞点苍难得露出了笑意。“徒儿,你眼睛好了。” “是。”南宫碧落仅是回答了一声,便走向前拔起了地上龙渊,看向剑痴将龙渊一横,双手恭敬奉上。“晚辈南宫碧落见过任前辈。” “南宫碧落?”剑痴这才正眼打量起其他人来,随意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南宫碧落身上。虽然是俞点苍徒儿,但看起来脾性倒是大不相同的样子,虽不曾见她使用剑法,龙渊在她手中竟然如此安静,剑痴眯了眼。“龙渊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是天行兄临终所托,剑飞霜前辈不幸遇害,现在见到前辈,龙渊该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剑痴摇了摇头,似有悲痛,“想我任某何等英雄,龙渊与我惺惺相惜,可是传人里竟无可匹配龙渊。剑飞霜仕途心太重,心性不纯,死于非命怨不得谁,一面之缘的徒孙倒是个好孩子,可惜太愚,因为两个歹毒女人连我一招半式都没学到就白白死在峨眉金顶之上!龙渊最后落得冤情昏昏,未得昭昭。剑心已变,何归原主?” 南宫碧落浑身一颤,谁也不知道垂首的她在想什么,只是仍恭敬举着剑。剑痴摇了摇头不再看南宫碧落,又对俞点苍道:“俞点苍,老实告诉我那个女人去了哪里?我今日就不为难这些后辈,如果你仍然要保她,我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任沧海用晚辈来威胁,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也说过了,她对你的冒犯由我一力承担,你非要追究,那我也只能再行与你决一死战了。”俞点苍染血的手一张一吸,落在一旁的苍雪剑就回到了他的手中,即使受伤他横剑之时,三步之内的人仍是往后一缩。 第560页 “好一个情痴。不自量力,那我就再会一会你,神剑若是就此陨落那也怨不得谁。”剑痴也是喜怒无常,见俞点苍嘴硬,也不管他是否受伤,大有要俞点苍性命之意。 却是南宫碧落将龙渊一收,移步将俞点苍一挡,不让他们动手。“前辈,龙渊之冤情会得沉雪,我也恳请前辈高抬贵手,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哈还我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插手求情?不关你的事,念你是个尊师重道、重诺守义之人,给我退下。” 剑痴扬袖烈风就刺痛了南宫碧落本就被刮伤的脸,但她双目紧逼,眨也不眨,只道:“并非无关。” “嗯?”或许是南宫碧落的眼神太坚定,剑痴本来不把她放在眼中也不由得心生疑惑,只是忽而他头痛欲裂,胸口也传来剧痛。 “唔!”他点中了胸口,捂住了头,愤恨道:“该死的恶女人,花招还真难对付!俞点苍你给我记住,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就如鬼影般掠空而去。 “前辈!”南宫碧落当即要追。 “徒儿莫追!” “哎呀,俞前辈!” 俞点苍的阻止以及曲水的惊叫共同阻止了南宫碧落,再看俞点苍已经站不稳被曲水搀扶,南宫碧落也只好放弃剑痴,先安顿好俞点苍再行打算。 俞点苍仅让曲水扶了一下,就以苍雪剑为支撑站稳,他对走来的南宫碧落道:“徒儿,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既然留下了话,想必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南宫碧落点头,她将龙渊递给曲水,上前搀扶住了俞点苍,“师父莫在逞强了,我先带你回家疗伤。” 俞点苍也没再拂开她,却道:“不去你家,找间客栈让我住下就行。” 南宫碧落脚步一顿,她叹息后正色道:“师父,左华章前辈在我家,你不去见见老朋友吗?” 俞点苍惊诧不已,“老左还活着?” “是,只不过……你见了便知。” 俞点苍叹息,“可是我…无颜再见你母亲啊。” 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头,但仍然对长辈恭顺,“师父,有些事越逃越放不下,娘亲可比你想的洒脱多了。你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徒儿有很多困惑要问你啊。” 俞点苍看着南宫碧落,她平和温顺的性子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但又莫名有他们的影子。素来不喜与人接触的俞点苍,也不禁轻轻拍了拍臂弯处她的手背。“好,是该给个交代了,走吧。” 南宫碧落露出一笑,遣走了秋刀客等人,便和曲水护送着俞点苍回了家。 刚到家何五看到俞点苍就是一愣,但他只是冷面寒暄了两句,就拿了个大信封给南宫碧落。 “小姐,江南林家来了信。” 南宫碧落将信封一夹,让何五去请她娘,便扶着俞点苍先回了大堂。 是夜,南宫家里又传出左华章又哭又闹的声音。 第196章 “老俞!好兄弟,我该死!” 左华章来到大堂的时候,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的他一下就认出了俞点苍。就像对着苏映月那样,一下跪在俞点苍面前,吓得俞点苍惊站而起,左华章抱着俞点苍腰一把鼻涕一把泪,非但让俞点苍伤口崩裂,还让素来冷峻的俞点苍白了脸慌了神。 “左大哥,你快起来!”伤口是小,左华章的反常和现在的模样才是俞点苍惊诧不已的原因,他想要拉起左华章,奈何有心无力。 “哎呀老左!” “老左,师父身上有伤,有什么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南宫碧落主仆连忙上前帮忙,只有何五在一旁冷眼看戏,他对俞点苍并不友好。左华章却是连曲水的话都不听,紊乱的内力震开了南宫碧落二人,仍抱着俞点苍哭诉,着实有损江湖前辈的威名,也让人手足无措。 “老俞!是我对不起你,和你抢女人,没有兄弟道义,我不是人,我嫉妒,我听信谗言逼走了你,我不该信那老太婆……”左华章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老左,你再不放开我就动手了。”南宫碧落准备点了左华章穴道。 “吵什么!”却是苏映月带着流觞五婶走入了大堂,她凤目一扫,俞点苍回避,南宫碧落主仆退让,她走到左华章后面,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拍。 “唔。”左华章一声闷哼,捂着头就松了手,他恼怒抬头看到是苏映月再大的脾气都熄了火,“弟、弟妹。” “还不过去坐着。”苏映月说着就将药箱往桌子上一放,声响不大但让所有人都颤了一下。左华章赶忙乖乖坐好,俞点苍对她欲言又止,苏映月却自顾自拿出了银针为左华章扎上,左华章紧张地看着银针刺入自己头顶,但是动也不敢动。 苏映月施针途中感觉到了俞点苍的凝视,她瞥了一眼依旧风骨卓然的他,只留意了一下他的伤口就淡淡道:“觞儿为他处理一下伤口,俞点苍你坐的时候侧着一些。” “前辈。”俞点苍仍感慨万千地看着苏映月不再年轻却成熟风韵的模样,流觞上前让他收敛了视线,配合着流觞处理起伤口。 一剪开衣服,腰侧几乎被扎了个对穿,在往中偏移一点就可能刺穿内脏,伤得十分严重,这般伤口俞点苍能一直忍着像轻伤一样,又是与剑痴决斗,又是被左华章勒紧创伤,还能若无其事自己站立,着实是冷峻非常的隐忍性子。 第561页 南宫碧落见状本来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师父,你是被竹无心所伤?” 这话一出非但苏映月疑惑,俞点苍也是一怔:“竹无心是谁?” “嗯?不就是那日杀出来与你缠斗的人。师父不认识她?” 俞点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她所伤,原来她现在又化名为竹无心。竹,通直顽强,有节无心。是我对不起她,此生不愿负人,却独独负了她,凌瑶。她这一刀我当受。” 南宫碧落立马追问:“那她人现在在哪里?” 俞点苍却摇头,“那日我们缠斗,怎么说她也不肯停手,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最后我不慎伤了她,上前查看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刀愤然离去,我连日追踪追着寻到了那片竹林,在竹屋处没有找到她,却遇上了前来寻仇的任沧海,老对头见面大打出手,后来你们就来了。” 等他说罢南宫碧落还没开口,流觞却先道:“俞前辈你就一直没有处理伤口?这也太儿戏了。刀口有毒,现在伤口还有流脓的症状,我得先剔除腐肉,水儿你去拿点凝血散来。” 曲水也不耽搁退下,俞点苍却摇头叹息:“经年不忘相思枉。像她那样自傲的人竟然也会用上毒了,以前她从来不屑甚至是无端愤恨的,到底是变了。如若不遇便罢了,久别再遇,这伤算得了什么,何况是我欠她的。” “凌瑶就是西域瑶姬也就是行尸楼的魅姬?”南宫碧落追问,眉头却紧锁不放。 “是。她在二十七年前来到中原,她的武功胆识甚至性情让中原武林为之癫狂,多少人骂她,也有多少人痴迷于她,武林中人不以姓名称呼她,恨她的人叫她荡妇、妖女,更多的人愿意叫她瑶姬。其实她只是性子乖戾了一些,要说她以色惑人,众生不好色,色怎误众生?终究是心性不够,气度不够,爱而不得的多了,名声也就臭了。她也不辩驳,甚至乐得污名,直到她真的成了行尸楼的魅尽天下杀取豪夺的魅姬,我才意识到我终究亏欠了她。”俞点苍这么一个冷漠淡泊的人说起瑶姬时竟然也会红了眼眶。 “那师父你与她究竟是怎么认识?又发生了什么?”南宫碧落的问题让扎针的苏映月皱了眉头,她瞪了一眼自家女儿却又不好说话,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继续专注手中动作。 俞点苍沉默了片刻,流觞下刀剜肉都没让他哼一声,如同沉入了回忆里,南宫碧落也耐心等待。 许久后俞点苍缓缓道:“我和瑶姬说来话长,却又不免流俗平常了。我和她早在西域的时候就有过交集,那时的我们才十几的年少风华,她是杀手我是剑客,我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她追杀人的时候我偏偏遇上了,我沉默寡言她无理取闹,明明不关我的事我们却打了一场,不分胜负,她留下姓名后就提着人头而去,给我印象深刻,不过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过客。后来我就来了中原,寻求世间剑道高手讨教切磋,结识了司徒怀先,通过他认识了……” 说到此处他瞄了一眼苏映月又立刻收回了目光,南宫碧落却已了然,她这娘亲果然没有吹牛,当年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何止两三个。 俞点苍先结识了苏映月自此倾心,可苏映月放着那么多俊朗不凡的文痴武客豪杰英雄不要,后来却相中了五大三粗地位低微的南宫昊天。俞点苍爱而不得,倒与南宫昊天成了知交。 “通过怀先认识了你爹,也结识了不少江湖侠士,就这样我就再也没回过西域留在了中原,四处修行流浪,逢过节来京城与老友团聚,你出生后我就成了你师父。后来……” 俞点苍隐去了对苏映月的情感,昊天作古对苏映月不忧不扰是他应该的本分,何况往事如云烟他并非拿得起放不下。唯二心结一是负了瑶姬,二是与南宫昊天约定未履行就负气而去以致南宫昊天殒命于他夫妇二人有愧。 “后来江湖漂泊再遇瑶姬,彼时的她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妖女,风华绝代已经远非当年泼辣少女,只是手段和性子着实太过乖戾。我记得那是二十五年前……”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江湖豪侠浪客与邪魔外道妖女的痴缠。 俞点苍傲慢,与剑为伍久了,向来有些不近人情,后来又和正义凛然的人相交甚笃,冷眼旁观的性子是改了,却也同时被偏见所困,反感于瑶姬的滥杀和放荡。 瑶姬的确喜欢勾引男人,而且是极具目的地勾引,她将自己的优势运用得炉火纯青。一个个所谓江湖俊杰对她有欲,她就利用那欲达到目的,伍放鸣、萧青山甚至是后来行尸楼里的赫连霸、谬空……她从容地游刃于各色男人之间,放浪人间,游戏生存,但真要说她滥情那还真是冤枉了她。本就是当杀手培养出身的她早就断去了贞操观念,但那也不是她所愿,如果出身在一个好地方,她又何尝不想洁身自好。起码最后在心上人面前她不用那么卑微那么乖戾,明明喜欢却还要用骄傲掩饰自卑,还要用势均力敌的针锋相对换取欣赏。 那时的瑶姬已经知道了俞点苍心里有人,也知自己入不了俞点苍的眼,但她不甘心极尽勾引调戏,将赤裸裸的真心捧到俞点苍面前,却又用不羁的行径遮掩试探,骄傲如她也只有在俞点苍面前会自惭形秽,会有那么一丝讨好和惶恐,也许不要长相守,只留一念在心头也好,只希望在厮杀回眸时他目空一切的眼中她是不一样的。 第562页 而俞点苍呢明明已经被瑶姬吸引,渐渐放下了苏映月,却仍固执不肯承认,或许苏映月就是他行走漂泊时抬头时的那一轮月光,他固守着对一个得不到之人的痴情。是骄傲也罢,是不愿服输的自尊作祟也好,他对瑶姬总是看不出喜怒的冷淡,义正严辞的拒绝,但每每真到了下杀手的时候,他出鞘无悔的剑又偏偏停在了她的面前不忍下手,数次如此。 不该有的温柔如同泥沼让人越陷越深,瑶姬如此,俞点苍如此。两人互相敌对着又互相吸引着纠缠了两年,江湖多的是恩怨情仇啊。仇杀处处是,浪漫也会在不经意间降临,他们又一次江湖偶遇,那一次他们同遇雪崩被困雪山。千树银装的夜景,太过温柔的月,那一晚瑶姬克制不住勾引了他,俞点苍也把持不住…… 素来禁欲冷清的剑客在被困雪山的几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停向着柔媚多姿的绝色美人索取,荒唐而多情。 可当积雪融化后,瑶姬却留信离开了,像带走了俞点苍所有的欲。 “雪山的时候她对我用了药,我们有了不该有的关系。”俞点苍用一句话带过了雪山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没有药结果都一样。 瑶姬留信走了,她不再时不时找俞点苍麻烦,只希望以后江湖再见他能对她这仍是杀人生存的女人留些情面,可俞点苍当时只有该死的自傲,他不怨瑶姬,却也绝口不再提瑶姬,二人如同陌生人,就连后来瑶姬托人送来的求助信他也狠心烧掉。 就是那次狠心造成了他一生的悔恨,瑶姬接取任务中受了伤被人胁迫,为求自保的她勾搭上了平千山,寻求了平千山父亲的帮助,并在那时习得了摧心掌盗走了寒玉功,平千山父亲病逝,平千山发疯一样寻找瑶姬,但后来不了了之,只因为瑶姬已经是兴盛起来的行尸楼里的魅姬娘娘。 “那时的行尸楼刚刚兴起两年,但江湖上不少高手都依附了去,可谓是神通广大。平千山不敢惹,或许也是对瑶姬还有旧情,他远走了西域,带走了他和瑶姬的孩子,十年前才又回归中原,也不知怎么的他非说寒玉功在我手上,八年前与我比武死在了我手里。我这一生亏欠瑶姬的实在太多了。” 俞点苍闭上了眼,流觞低呼:“俞前辈定住心神控好内力,不然你的伤口又会崩裂。” 她给俞点苍抹上了凝血散,屋内女人都沉默不言,只有何五感慨道:“难怪十年多前行尸楼猖獗之时,老爷邀你一同对付行尸楼你总是百般推诿。” “我辜负了瑶姬,也对不起昊天的信任啊。”俞点苍让流觞停了手,也许伤口流点血痛一点他会好过一些。 “老俞是我对不起你呀!”此时安静了许久的左华章捂面痛哭起来,“原来你和魅姬早就认识,我还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横刀夺爱,在那么重要的大事中气走了你。都是那个恶老太婆太歹毒,暗中煽风点火,是我的错,呜……” 苏映月拧起了眉,心情浮躁。她扒下左华章的手,用银针扎在了他脸上,“年过半百的人了,捂着脸哭什么哭!” 左华章是想哭都不能哭,苏映月定下心来继续施针。 “师父,老左口中的恶老太婆是?” “岑太婆,也就是当年和你爹一起去查办行尸楼的几人中的一个,不过经过我这些年的查访,她的真实身份是黄河水鬼浪沙影。” “浪沙影!”南宫碧落一惊,静待俞点苍下文。 “我一直因为魅姬不肯与行尸楼过多接触,直到十年前他们行事突然凶猛,杀了好些个朝廷大员,昊天召集江湖朋友查办但都只是抓了些杀手,还不停有江湖朋友遇难失踪,未曾触碰到行尸楼核心。后来一对老夫妇主动找上了昊天,说是有了行尸楼的线索,正巧我和左大哥樊丁山在京师他便邀请我们一起查办。岑太婆就是樊丁山带来的,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樊丁山和那对老夫妇现在何处?” 俞点苍摇头,“樊丁山已经死了,这么些年为了调查昊天的死因,我一直在找当年的线索,樊丁山与浪沙影不清不楚,可能受制于浪沙影,也可能早就投靠了行尸楼,我找到了他的墓,掘棺检验过尸体确实已死无误,至于那对老夫妇我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们名不见经传,又年事已高,就算活着恐怕都作了古,当年我又意气用事早走,没能一直跟踪案情,实在没能查到。只是知道他们是从江南那边来的,儿子是打铁匠。” “江南,打铁匠。”南宫碧落喃喃自语。 “落儿,我知道你想挖出行尸楼,想找到昊天的死因,不过为师想求你一件事。” “师父言重了。”南宫碧落从来没想过会从俞点苍口里听到‘求’字。“师父您说,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能不能饶过竹无心?她的罪孽我来承担。” 南宫碧落蹙眉凝视了片刻,摇头叹息道:“师父,如果我和娘亲之前的判断没错,那竹无心是白薇散人的话,那么她的经历就和瑶姬完全对不上,但不能否认她可能会与师父认识的瑶姬有联系。所以师父你不必再为了她与剑痴前辈结怨,现在江湖上的情况就与十年前那么相似,只不过召集江湖人的事变成了剑飞霜在做,没必要再树剑痴这么强的敌人。所有谜团我会一一解开。” 俞点苍还在惊讶竹无心竟不是瑶姬,又听得南宫碧落最后一句,感慨道:“你这话和昊天说的一模一样。” 第563页 南宫碧落淡淡一笑,又陷入了沉思,“现在线索杂糅在一起,我该从哪里入手呢?” “秦淮河,风晨朝。”却是左华章自己拔下了脸上的银针又出了声,“那对老夫妇当年住在金陵城附近的村庄,对昊天提过这个名字。具体是……是……哎呀我不记得了。” 左华章开始捶打自己的头,吓得在场人全都围了过去,苏映月扯住他的胡子,将他脖子一拧,一根银针扎在了他脑后,左华章就晕乎乎地瘫软,动弹不得,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映月。苏映月厉声道:“好不容易好转你再打以后就只能当白痴,还有你落儿今天到此为止!让他们都好好疗伤。” 南宫碧落被苏映月那严肃的目光一看,突然有些愧疚。苏映月一直在强忍着,强忍着听到南宫昊天消息的难受,强忍着继续追问线索的冲动,在她眼里病人更重要,再提及当年的谜案也是再一次揭她伤疤。 “娘,我知道了。”南宫碧落重新坐回了座位,不再多问一句。 竹无心、剑痴、风晨朝、老夫妇、秦淮河、魅姬…… 她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梳理着头绪,这时曲水又看到了她放在手边的那个大信封,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南宫碧落这才想起她还没有打开林江栋的信件来看,等她拆开先看到的就是一封红彤彤的请柬。 “晚云和楚兄弟要成亲了。”南宫碧落终于露出了喜色,这也算是今晚唯一令人高兴的消息。 “哎哟云儿和小楚要修成正果了。”“小姐,真的呀?”“那大小姐终于收心。”“小姐,得赶快备礼才是。” 屋内的女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南宫碧落笑着点头,不过看了另一封信的内容她又皱了眉头,又是风晨朝? 她不动声色地将信收起来,只将请柬给了曲水翻阅。曲水笑道:“是真的了。小姐,正好我们可以去观礼,也顺便查一查风晨朝。” 南宫碧落却想了想道:“风晨朝一定要查,不过水儿你备几份礼先给楚林两家送去,我可能会赶不上观礼,礼数要先到了。” “啊?难道小姐你要等俞前辈伤好才去江南?” “此其一。”南宫碧落对俞点苍道:“师父你安心养伤,等你伤好就和我去江南走一趟。至于另一个原因——” “我要等一个人。” 曲水疑惑地看着南宫碧落想要寻求答案,但南宫碧落却已经闭目养起了神,在场的人都偷偷瞄了她一眼,却无一人知晓她的心思。 风月楼。 风飘絮也收到了林楚二人要操办喜事的消息,她高兴的同时却抹不去忧虑,她让瑶红将凝烟叫来。 “嫣然,我要去江南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说我抱恙不宜见客吧,将楼里的生意渐渐停下来,趁此机会也让她们好好放松放松,偶尔带采春秋英她们去迎春院和飘香阁串串门也行。”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南宫来的时候你还要帮我与她周旋,她要问起我的下落,你就说行尸楼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反心,让她加紧查办,我要她尽快查到风晨朝,这样事情才能更快了结。” “了结?姐姐你去见了逍遥侯到底谈了什么?” 风飘絮嫣然一笑,“一件不亏的交易。乖听话,你已经慢慢开始独当一面了,不能再任性,下去吧。” “可——” “嗯?” 凝烟咬唇,如果风飘絮严厉一点她还会反抗,但她这么温柔的样子实在让凝烟更加谨慎听话,生怕一任性就会让风飘絮的计划出差错,她有时也会想风飘絮把她们拿捏得太好了,好得她们挫败和懊恼,无法与她比肩。 凝烟不甘地退了下去,她走后,风飘絮进了密室。 打开灵龛上三炷香,青烟缭绕。 “王爷,你算无遗策,或许能用我金蝉脱壳,但不一定就能瞒天过海高枕无忧。”风飘絮轻抚灵牌和黑坛子,有着云淡风轻的从容。“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慷慨赴死或许也是解脱。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如你所说呢?” 她对黑坛子笑了笑,目光触及旁边的锦盒,又想起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发钗,念及此她又在屋子里摸索起来。 “究竟掉到哪里去了?” 到死不能戴着那支钗她会有遗憾的。 第197章 京城。 南宫碧落久违地巡起了街,说是要查行尸楼,但也没见到她有所行动。现在大方向都指向了风晨朝这个人,她反而觉得奇怪。寻查行尸楼一向收获甚微,经过无数安排和人手才一点点挖着这遍布江湖的神秘组织的根,可这一次非但线索涌现不少,还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简直就像有意引导她去风晨朝那里一样。 曲水已经出发去江南,自打俞点苍住进南宫家也过了五天,以俞点苍的身体复原能力和南宫家的药他早已经没有大碍,可她却迟迟不肯出发,不是练功就是拿着龙渊在街上无所事事一样闲逛。 好比现在,她随意看了看路边的胭脂摊,挑了挑也没看中合适的填补自己房里空缺,她不爱涂脂抹粉,但不代表她不愿意。尤其是认识了风飘絮后,或多或少她都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戴耳饰涂淡妆的时候也多了,连衙门同侪都在背后议论起她来,说南宫碧落是遇上好事了,越长越好看,以前都没发觉白白错失了一个好女人。 第564页 其实她早都长定了形,除了胖瘦变老哪里还能长变脸?以前是不在意,而且常年奔波有时还要乔装卧底打探消息,普普通通才更方便,现在的转变无非只是那句老话而已。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她和风飘絮是知己,更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南宫,我心悦你。’从她口中得之四字,何其幸哉。每每思及都会露一抹浅淡的笑,弯了一边的嘴角。只是最近每次游走到鸣玉坊,都驻足在无人的后巷里,久望风月楼不进而走,就像回到了那段被拒之门外的日子,走近停驻又离开,连着几日。 南宫碧落的微笑只存在了那么一瞬,眼尖的小贩就误以为她相中了手中的胭脂,连忙道:“南宫捕头有阵子没光顾了,这次看中了这盒,我给您包起来?” 她回过了神,礼貌笑道:“不了,今儿就算了,改次再来。” 说完她放下胭脂盒就走,小贩挠了挠头,一边收拾摊位一边看着她背影唠叨:“奇怪,刚才那表情分明是喜欢得不得了嘛,还是停职了一段时间手头不宽裕?以前都挺痛快的。” 南宫碧落自然不知道嘀咕,她一副游手好闲的官差样,穿着公服逛街明目张胆地偷懒,她说要等什么人也没见有人找她。只不过她那逛街逛得意兴阑珊的眼神不经意地斜了斜就瞥见了几个乔装打扮暗中跟着的厂卫。 她都遛了他们这么些天,还不舍不弃地跟着,连她都要佩服一下他们的尽职尽责,却又不免腹诽老太监都没有新花样。 南宫碧落脚步加快,很快就没入了小巷子,跟踪的厂卫一愣连忙加紧跟了上去,追着一片衣角在迷宫一样的胡同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却走进了一处死胡同,可死胡同里哪里还有南宫碧落? “糟了,又跟丢了。”其中一个惆怅起来,他们对视一眼又只好去南宫府附近等,还不敢靠得太近。 哪知一回头,南宫碧落却已经站在他们身后,还是单手将剑背在身后的样子,一人就堵住了胡同口,一双眼却没什么精神,反而有些反常。 “诸位辛苦了,如果有事找我谈的话,要不要和我去附近的茶棚坐下聊聊,正好我有些口渴了。”南宫碧落既没有戏弄也没有生气,眼睛还朝一个方向瞥了一下。 果然反常!这是厂卫心里的想法。领头的厂卫严肃回道:“南宫捕头说笑,都是老交道,你应该明白王公公的意思。这几天你如此懈怠办公要是只为了耍我们就太不值当,王公公只是想要行尸楼的第一手消息,希望南宫捕头好自为之。” 南宫碧落挑眉笑起来,“还真是为难你们了,这明白话憋了这么久终于说出来,公公想要消息自可又传唤我,何苦让你们来受罪,还让我巡街巡得不痛快。诸位,茶不喝了?” “哼,我们走!”领头也不多话,南宫碧落现身就是要他们绝了跟踪的念头,早点回去禀告王瑾也好了了这件苦差事。 经过南宫碧落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虽目露凶光却是南宫碧落主动让了身,他们才得已离开。 南宫碧落在他们离开后也没有停留,如她所说来到了一间偏巷角落里的茶棚,点了一壶普通涩茶,嚼而无味入喉微苦,她也不嫌弃,一个铜板一壶慢慢品。 不多时一个乞丐坐到了她背后那一桌,臭气熏天店家上前就轰。乞丐却从怀里掏出了十个铜板叫了壶最好的茉莉花,来了几个馒头,店家立马转怒为笑,还为他擦了桌子,麻溜端上了他要的东西。乞丐身上味道真是不好闻,店家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小声让她坐另一桌去,再白送一碟拌野菜。 南宫碧落却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乞丐也在这时轰走了店家,也只有在这犄角旮旯的烂摊子才能过一把当大爷的瘾。 店家进屋忙自己的事后,南宫碧落茶壶里的水去到半壶,身后的乞丐也狼吞虎咽几个馒头,爽爽快快喝过了茉莉花才开口道:“上次你给的那个茶杯查了,龙舌印雪里掺杂了伪声的药,戏子李三儿就用那种药来装老头老太太,还有迎春院没有路径得到那茶,从红姑口中套出话来那天在别院里的是两个古古怪怪的鬼面人,穿着一红一黑,但她偷摸着远远盯着看到了后来又来了两个黑影,推测那夜院中至少是五个人。至于这茶被赏给了朝中哪些人好不容易才从那管事太监嘴里问出来。喏名单在这儿,不多,也不少。” 两人背对着就交接了一张纸条,南宫碧落一看就皱了眉头,能查的还真不算少,个个都是不好惹的权贵,或得宠圣前权势滔天,或拥兵有战功不能得罪,要不就是皇亲国戚和皇家沾亲带故。只不过对她炫耀过龙舌印雪的誉王却不在这名单上面,要不是他南宫碧落还识不得这贡茶。 乞丐这时又说了,“对了赵奕赵捕头让我捎句话,鬼蝠妖事件中失而复得的案宗他翻来覆去调查都没能找出名堂来,只是几起凶杀案他们办了不下百宗实属平常,会不会是弄错了?” “弄错?”南宫碧落皱眉头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这样还得去麻烦一下那吊儿郎当的王爷,明明什么事都不管还非得什么事都掺合一脚,好不容易流觞才清净了一阵子。你告诉赵捕头让他专心搜集我之前部署的事。” “明白。”乞丐咕噜又喝了一口茶,却又神神秘秘将声音再压低了几分问道:“南宫,我听说你失踪的师父回来了?那你老爹的事是不是有进展?是不是和你推测一样与行尸楼有关?你这次放了那么多线出去,是要大干一场了吧?需不需要打手,丐帮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第565页 南宫碧落却不答话,将剑一拿就离开了茶棚,乞丐自讨没趣只好慢吞吞喝完了茶也走了,等店家出来时哪里还有人影,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不过见乞丐竟然还留下了打赏的碎银子他就乐开了花,虽然不太平衡但谁又和钱过不去。 他一边收拾还一边道:“这世道当差抠门儿,乞丐大方,怪了,怪了。人各有命,自己是谁都惹不起,还得伺候着。啷了里个儿浪……” 不一会他就又唱起了小曲儿,容易满足得很。 誉王府。 南宫碧落来见了朱洪彦,这朱洪彦听见她又要请他再查核一下刘文杰失踪案宗的请求,变本加厉地开了条件这次非要流觞答应与他吃饭不可,南宫碧落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朱洪彦就不得不妥协,“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还是老规矩行了吧?爷就再帮你查一回,这次爷亲自送到医馆去,你就安安心心回去等消息吧。我这是造了孽哟,遇上了你这克星。” “明明是王爷太玩世不恭不是吗?” 朱洪彦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南宫碧落也不再停留,只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王爷,你府上的龙舌印雪不是赏赐的吧。” “欸?这你都知道?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我是从一位大人物手里死皮赖脸求来的,他本事不小哦,皇宫里的东西多的是,还有些玩意儿说不得。” “是谁?” “不告诉你,免得你又拿到我一个把柄,你突然关心起这茶指不定没好事,要是说漏嘴给王锐,他再向皇兄参我一本我又得挨骂。我说当时我得到这玩意可不容易啊,一得到就回来分享给你了,你别出卖我啊。” 南宫碧落想了想朱洪彦说的当时是他去江南查贪污案的时候,他这脾气一定趁机大捞一笔。不过又是江南,现在提到江南首先窜入她脑子里的就是风晨朝,她皱眉却没见到朱洪彦盯着她挑了眉。 “南宫,你最近精气神好像不太好啊。该不会眼睛伤了后留下了后遗症吧?需不需要爷送你些补品?你查案也别太拼命了,像我没事就去风月楼听听曲喝喝酒多自在。” “所以你才一直在流觞那里碰壁。”南宫碧落听到风月楼对朱洪彦的花心首次露了冷脸,她也不在王府再逗留,只不过几步后她恢复了平常,却又一次回头问道:“王爷,你查过的风飘絮风老板曾经是秦淮江上红极一时的花魁是吧?” 朱洪彦来了兴致,“哦?你又问起了这事。对呀,我还再三确认了好几遍,她就是十二年前艳绝秦淮的花魁离魅。我看你对那风飘絮挺感兴趣,我这里后来又查出她几件风流韵事,你要不要听?” “不用了!”南宫碧落眯了眼,朱洪彦那样子分明就是挑事,一向好奇心和玩心重的他肯定是有意试探她的反应,南宫碧落也懒得再废话只道:“我劝王爷还是收收心吧。” 朱洪彦笑看着南宫碧落恢复神采匆匆而去,“哎呀呀走那么急听一下也好呀,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以后自己查证到什么受刺激,伤身是小,伤心可就难啰。唉,平儿刚才南宫捕头的请求你都听到了,交给你去办吧。” “爷,是南宫碧落本事不济才到现在还悬着刘文杰一案,你帮过她一次还要帮第二次?” “你不也没查着刘文杰一案。乖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不服气,先去做事。” 杨鹤平不甘咬牙,却也恭顺道:“是。” 等亭子里只剩下朱洪彦独酌,他举着酒杯呢喃道:“南宫碧落本事不济?她本事大着呢。” 南宫碧落带着薄怒离开了王府,走出王府的那刻她又回头驻足幽幽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离不得的老朋友,摸不透的皇家人,这逍遥王爷本事那么大就是不做正经事,要不是念在这些年他都明里暗里为她挡下了不少杀身之祸,她非得好好想法子惩治一下他。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誉王府一行又勾起了她心里萦绕不散的愁绪,风晨朝要查,只是她还是要等一个人,也算是她思虑过后难得的任性。 她去过刑部案宗室后不再漫无目的游走,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往家走去,还隔家门有段距离她耳朵动了动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俞点苍伤好之后会和左华章对对招,叙旧的同时也帮左华章恢复。 南宫碧落也和前几天一样,到了家却不进门,就安静地守在门外等待。也不是没有主动找过,她这几天四处走就是在找,只是每次刚有一点眉目到了就没了影,找不到就等也免得错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家里的切磋好像也慢慢有停的趋势,她以为今天也等不到了,失望着急之余,也决定再多留一天,如果人还是没来就是天意。 刚要回屋,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她一看过去那人立马就逃入了巷子,看那身法分明是竹无心! 南宫碧落惊讶之余,立马追了上去。竹无心轻功了得,大概是伤还没好并没有甩掉南宫碧落,可她们从城里一路追至郊外,眼看南宫碧落就要追上竹无心,又一个人杀了出来。一出现就对竹无心下了杀招,要将她一击毙命。 南宫碧落一惊,她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她一边惊呼一边加速冲了上去,“任前辈手下留情!” 来人正是剑痴,一招无形剑气将地上刺出了两个指洞,再看竹无心已经被南宫碧落一把扑开。 第566页 “又是你!多管闲事。”剑痴再度聚气。 南宫碧落正要解释要留活口问话,刚被救下的竹无心倒好,将南宫碧落一推正好推向了剑痴,她也遁逃而去。剑痴见南宫碧落朝他飞来,剑气就打了过去不欲缠斗,南宫碧落硬接了剑气,眼见剑痴要追,她却用袖镖扯住了剑痴。 竹无心抓住这个机会早就又没了影。 “混帐东西!”剑痴丢失了竹无心下落,一声怒喝震断了南宫碧落袖镖绳索。“你到底要做什么?” 但见南宫碧落扔掉断绳,将龙渊连剑带鞘一横,挡在了剑痴去路前。 “还剑。” 剑痴闻言大笑起来,“南宫碧落,老夫这几天打探过你,你不该是如此愚钝和是非不分的人!天行将龙渊托付于你,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女人,滚开!不然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南宫碧落见剑痴如此果决,她沉默了片刻,却是龙渊剑鞘再掌心中一转,竟是龙渊出鞘,她横剑而站。 “前辈,若真的要以杀止杀才能消除龙渊的冤气,那么晚辈不才就向前辈讨教剑道吧。” “哈!连你师父我都不放在眼里,你?” “对,我。” “你也要为她承担罪孽?为什么?为了帮你师父?”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我只为得到前辈一个承诺,如果最后还了枉死的天行兄一个公道,龙渊昭然前辈都还平息不了怒火,南宫碧落今日身死也怨不得谁。” “昭然?公道?你到底凭什么?那身衣裳?” 南宫碧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公服,还是摇头,抬起那双有神的眼从容道:“既然是江湖人,那就凭手中的剑吧。前辈莫非怕我胜了你?” “哈!好个不怕死的丫头。”剑痴真是能被气笑,不过看着真正执剑的南宫碧落还是点了点头,“也别说我以大欺小,我先让你二十招,你要能在我手底下过满十招而不死我就信你。” “此言当真?” “当真。”剑痴说得很轻松,“来吧。” 当剑痴将眼睛闭上的时候,一阵秋风徐来,那时南宫碧落就有了预感,她可能会败,但她还是将剑刃一侧冲了上去…… 剑啸龙吟,云淡风轻,天是湛蓝色。 “哈哈哈,有气魄。你已经用了十招,还要继续吗?” “当然。我还有问题要一并请教前辈。” “好!后生可畏。继续来吧。” “那好,我想请问前辈……” …… 残阳如血的时候,云有了颜色,霞光盘踞在天上,剑痴正好将龙渊合了鞘,风吹走了地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残渣,和着地上的沙砾一起飘向了远方。 剑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女子,走过去将龙渊插在了她旁边。 “但凡世上有名的剑客都有剑心,俞点苍的剑心是傲,老夫的剑心是痴,你的剑心是勇,所以你赢了,为自己留了一条命。” “不对,我的剑心是……” 她的声音呢喃在了残阳里,剑痴一怔之后,大笑而去。 剑痴走后,南宫碧落握着龙渊剑鞘慢慢站了起来,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看着落日笑起来。 “唉~可惜竹无心跑了,没能抓住这个意外收获。” 南宫碧落看着夕阳落了山,当霞光变作了夜色,她也来到了风月楼,敲响了风月楼的大门。 “南宫捕头?”瑶红见她的到来一惊,好几日不见她来都以为她忙于查案,她今夜突然造访还好风飘絮还没有离开,她将南宫碧落迎了上去。 风飘絮见到她时也是一怔,不过不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是因为她脸色异常的苍白,“你怎么了?怎么会如此憔悴?” “进屋再说吧。”南宫碧落笑起来。 风飘絮将她迎进了屋,关上房门后,南宫碧落却已经坐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尽管二人已经是亲密关系,但南宫碧落绝不会和着沾灰的衣进屋就躺在床上。 太反常了! 风飘絮担忧地走了过去,打量南宫碧落的时候却看到了她靠在床边的龙渊。风飘絮神情一变,目光与龙渊接触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南宫碧落已经知晓了一切。 她定住心神,还是担心着南宫碧落,便想将龙渊挪开,但刚刚碰到龙渊的时候,南宫碧落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风飘絮心里一突。 哪知南宫碧落只是慢慢睁开眼将龙渊从她手里拿了出来,放到身子里侧,将她的手贴到了胸口处再度闭目柔声道:“剑煞气太重,你的手不适合碰。” 风飘絮仿佛感觉心脏筋挛了一下,坐在床头抚摸着她的额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这几日查案太累了,还老是碰到不省心又厉害的江湖前辈。”南宫碧落摇了摇头,仍然没有睁眼,她感觉到额头上的微凉,又道:“飘絮,你的手适合触碰琴弦。要不,你为我弹一曲吧?” 风飘絮想到了俞点苍,她也收到了俞点苍和剑痴剑斗的消息,心疼南宫碧落的同时更无法拒绝南宫碧落的要求,“你想听什么?” “你弹的。”南宫碧落的声音已经近似呢喃。 风飘絮失笑,这个样子怕是还没弹她就已经睡着,但她还是坐到了琴案前,当她坐下南宫碧落却问道:“飘絮,你会骗我吗?” 她像在说梦话,风飘絮却知道不是,只是也不敢回答,她沉默了许久,“你信我说的吗?” 第567页 南宫碧落也似沉默了许久,声音几近不闻,已是困极。“信,你说的我都信。” “……我说的话你都信?你却总忘了我让你除了自己都信不得。” 久久再没有回答,风飘絮凝视南宫碧落许久弹了第一个音。 屋子里只剩下轻柔的琴音,像在耳边缓缓倾诉。 睡梦中的南宫碧落渐渐扬起了嘴角,睡得很沉。 等她醒来的时候连琴声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风飘絮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睁眼就看到了她的笑。 “笑什么?”南宫碧落问,又脱口而出道:“飘絮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的。” 风飘絮嘴角一僵,趁南宫碧落还有些迷糊的时候,笑道:“你打鼾了。” “不会吧。”南宫碧落坐了起来,先摸摸嘴巴周围,还好是干的。“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 风飘絮不告诉她,她看了看滴漏也推测了出来,“都两个时辰了,还不久?” “久吗?一点都不。早知道我就多弹一会儿,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曲子,睡着了都笑。” “是呀,很舒服,感觉我坐在秋千架上看着书,春暖花开,你就靠在秋千的另一头浅眠。这首曲子叫什么?” 风飘絮听了南宫碧落的描述笑得更温柔,唇轻启:“桃夭相思引。” “桃夭相思引,好名字。有词吗?” 风飘絮摇头,南宫碧落也摇头:“真可惜。” “不可惜,这首曲只弹一次。” “为什么?” “因为只顾着弹了我没记下,只能弹一次,只为你弹。” 风飘絮笑,南宫碧落也笑。 当打更的棒子声响起来的时候,南宫碧落又叹气道:“我要回去了。” “嗯?你可以留下休息。”话下意识一出口风飘絮就后悔,她明日就要出发,只是现在她让凝烟说的托辞自己却说不出口。 但南宫碧落已经摇了头,“我来此本来只是要告诉你我要出发去江南。” 风飘絮明知道南宫碧落去江南的目的却故作疑问道:“参加晚云和楚公子的婚宴?” “此其一,其二仍是案子要查。”南宫碧落微笑,“飘絮,答应了你的事我会做到。你好好留在京城,周围我会安排些人看着。有事没事都可以多去南雍巷,多陪陪娘。” 风飘絮控制了呼吸,“好。” 南宫碧落便拿起了剑,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嗯,你万事小心。” “会的。” 南宫碧落笑着离开,风飘絮也没有挽留。 次日,风飘絮离开了京城。又三日后,南宫碧落和俞点苍也向着江南出发。 第198章 古道,西风,两人瘦马。 白衣剑客轻执缰绳,骏马上悬挂着莹白高洁的苍雪剑,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凌云傲雪的风骨,在江湖上留下过封神的传奇。 尽管俞点苍已经到了淡泊江湖事的年纪,但当他看着一旁的南宫碧落,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满腔豪情的年华,那个初结识司徒怀先以及南宫昊天他们的时候,当年的他们有朋友,有诗酒,有纠葛,更有理想。 身穿捕服的南宫碧落让他想到了昊天。那个总是哈哈大笑长相粗旷没有大才貌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些年除了瑶姬让他最思念的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的南宫碧落已经成长得比她父亲更加优秀,至少在武功上同等年纪的南宫昊天已经是拍马不及。 俞点苍将马往旁靠近了一些,“徒儿,你真的不用再休养一天?等去过五福村,可就得快马赶路,你调气还顺吗?” 他一向沉默寡言惯了,南宫碧落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笑道:“已经无碍,本来还想提早两天,还是高估自己了。” “你没有高估自己,在同辈中无论内力还是招式你已经是翘楚,为师甚感骄傲。” “我的招式杂别人不好分辨,可这内力着实是捡了个大便宜,否则以我醉心公务而疏于练功的行为,师父恐怕就得骂我了。” “大便宜?” “嗯,我年初服用了五宝丹,白白捡了十年。” “五宝丹?传言总是夸大其实,这丹药固然是世上少有,有吊命祛毒的功效,于内力修行也大补,但也不会一下就涨十年功力。武功越到后面越容易进入瓶颈,五宝丹越晚服用越有裨益,你服用年纪也有点早了,好在你学会了易筋经和北冥功有这两样内功打底进步神速也属正常。虽说是有些幸运机缘,但也和个人悟性和境界离不开。你什么水平为师最清楚,就算是在我面前你也不用谦虚,人始终是要有傲气,风骨傲气。” 俞点苍起先也愣怔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如常,傲然了片刻后继而又叹道:“当年我和怀先打赌谁先破了十厄棋奇阵就得到萧老怪的五宝丹,结果我们俩斗得昏天黑地,昊天为了一个小毛贼误打误撞反倒最先破了阵。他得了宝还惶恐得很,要转送我们,先不说他武功不及我们,服下大有裨益,而且那时我和怀先心底都有傲气和情场上的怨气怎么可能接受。他就只好收了回去,还随时随身好好带着,说是宝贝又不像,我们当时就在想昊天什么时候会服下它,果然他还是把它留给你了。” “爹?”南宫碧落惊诧不已,但眼珠一垂一抬心思转了几转后就只是不动声色记下而已。 第568页 俞点苍点头,“是呀。我们都以为昊天是个只会埋头查案,疏忽妻儿的大老粗,但其实他随时随地都想着你们。就拿当年我们去查行尸楼,他刚一离开京城就唉声叹气,我们还以为他是为了行尸楼,结果他说是错过了你的十八岁生辰难受,又为礼物发愁,后来又趁空闲赶紧联系了经营马场的几个老友,连江南有名的铸剑师也打听了不少……昊天看着五大三粗,有时候心是真细,我和怀先输得不亏。” 南宫碧落闻言也怀念起了父亲,可是现在惊帆和父亲都已经不在了。爹,当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又问道:“爹还找过铸剑师吗?” “是,说要为你打一柄趁手的剑,最后也不知怎么剑没有成型。” “剑,软硬宽窄,只要能用就好,不过没有得到爹爹送的宝剑还是有些遗憾。” 俞点苍点了点头,“果然是我的徒儿,不拘泥于形式,难怪连剑痴都对你青眼有加,就是可惜龙渊……” 他想起被放置在南宫碧落书房的龙渊剑摇头叹息。南宫碧落却笑道:“剑痴前辈最欣赏的还是师父,我只是和他达成了约定而已。至于龙渊……不可惜。” 俞点苍看着她感慨道:“父母都是直性子,你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测,问你为何要与剑痴一战你竟然说是为了魅姬,你娘那眼刀……以前不曾体会,的确如昊天所说很厉害。你与魅姬又是如何交集?” 南宫碧落微微晃了一下神,她直视前方,缓缓道:“那就得从鬼蝠妖开始说起了……” 师徒两个很少有机会说这么久的话,说着说着就来到了一处荒村。 村子名曰五福,五福没曾临门倒是大祸先临头,这个村子曾经发生过村民一夜全部暴毙的悬案,一直流传着诅咒,所以也一直空置着。虽然离着京师不远,但它地势偏僻在一处山坳里,村子周围都是半人高的荒草,屋子也破旧不堪,地上黑一块红一块的土也有些吓人,后来宋擎天一事,村子里又多了很多血迹,阴森森的氛围的确很是诡异。 南宫碧落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对这里却不陌生,王锐已经将详情给她详述,还专人描摹了图纸给她观看,所以她找起来也不难。连画师和前来查探的衙役都感觉到阴风阵阵,不舒服得很,村子的安静会让人心里发毛。 不过南宫碧落和俞点苍倒没有他们形容那种感觉,走在村子里四处查看,从还留有的痕迹观察双方都是干脆利落的行事,衙门来人后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 南宫碧落会时隔这么久才来五福村,还得是林江栋给她的来信里提到了应天府衙门上报了宋擎天的死讯,说是宋擎天大病初愈后立即忙于公务不幸积劳暴毙,夫人伉俪情深悬梁追随,州府衙门和地方监察御史联名为宋擎天夫妇歌功颂德,请求圣上予以表彰悼念。 如果咸阳老鬼卓云梦没撒谎,那么宋擎天早就遇害,可她去金陵刺探过几次,宋擎天都是抱恙不见客,听见声后从床帏后打眼扫了个面,安心养着病。连后来王锐派人几次查访回来也说宋大人气色不太好,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秘密举家带到此处遇害的迹象。 老鬼没有欺骗的理由,那么就是有人背后暗中操控,瞒天过海。而且要做下这样的事权势绝对不小,连林江栋都没有察觉到异常,着实可怕。巧的是宋擎天传出暴毙时正在组织纠察青帮最近的账务,新任帮主风晨朝几次求见而被拒,林江栋对他有所怀疑,怀疑是他买凶暗杀了宋擎天,只不过他已经被打压出了青帮势力,不好深入过问,只能寻求南宫碧落的帮助。 现在宋擎天一案根本毫无凭证且疑点重重,仅凭一个行事乖张隐居多年的江湖人的片面之词没人相信,还容易打草惊蛇。宋擎天一家现在只剩下个小子,那小子还是久病的身体,常年不在父母身边,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作证困难容易招杀身之祸,卓云梦也不会让他冒这个险,所以南宫碧落前往江南之前,决定再来五福村找一找看。 这里血迹和打斗的痕迹都有,但是并不能辨别出有利的线索,她怀疑行尸楼不无道理,但转念一想,要真是行尸楼他们本就是杀手组织这么隐瞒又有何意义?除非宋擎天一事背后还有牵扯。而且若是一方是行尸楼,另一拨人又是谁?若不是行尸楼呢? 南宫碧落边想着边走进了一间祠堂一样的废屋,俞点苍则在另外的屋子查找。这个荒村哪里都乱,只有这祖宗灵牌摆放得整齐,黑压压肃穆中带着压抑,仿佛一双双眼珠盯着人看,更显得诡异。南宫碧落不迷信,但还是对着灵位鞠了三个躬,算是打搅的歉意,随后就在祠堂里看了看。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却有血迹,周围的灰尘也有浅有深,看样子是有人来过这里,还在间屋子坐着休息过,血迹的量来看是必死无疑了,被杀时没什么反抗,极有可能就是宋擎天夫妇。她专心找着线索,突然祠堂里一块牌匾掉落发出了一声巨响,在安静的环境里让人浑身胆颤地一惊,连南宫碧落都抖了一下。 那是挂在灵牌旁边柱子上的对联板,倒下后还砸掉了几块灵位牌,斜靠在灵位台子上,对联上模糊不清的金字有些地方极像扭曲的人脸,说不出的诡异,胆子小一点的人非得被吓出跑不可,不跑也得是一身冷汗。 好在南宫碧落只是惊颤了一下,定住心神后,过去扶正了板子,捡起了灵牌,重新放好。就是这摆放中,她发现了松脱的对联板子上有道形似‘人’字的痕迹,像是刀剑的气劲,别的地方痕迹都太凌乱,这里就这只有这么一处,她又仔细找了找,又在灵位桌脚发现了一处,可是这是什么造成的?又是什么武功路数呢? 第569页 她默默记在了心里,此时俞点苍也找来。 “附近都看过了,屋子都常年没动,有被人搜寻过的痕迹,但都没有指证身份的线索,那口井那里也没什么发现。不过有一棵老树上的划痕让我很在意,我好像遇到过,不过但凡爪功痕迹都差不多,不算线索。” 南宫碧落也知这个道理,和俞点苍一起去看了看那痕迹,就和那‘人’字痕迹一样,有些可疑,但很难分辨是什么人所使用,看了看天色他们也就不打算在这荒村继续逗留。 “徒儿,看起来这是毫无所获。” “查案就是这样,不一定每一次都有线索。不过这样雷厉风行的方式,怀疑的势力也有这么几个,就看去江南会不会有新的进展了。” 师徒两离开五福村后就开始快马赶路。 金陵城。 林楚两家是金陵城的大户,两家联姻是大事,连带着金陵城也变得异常热闹,各地的商贾和绿林好汉都相继赶来,所有客栈都没有了客房。 风飘絮坐在金陵最大一间客栈的上房里慢慢品着茶,故地重游,她一点儿想要开窗的心情都没有,正好也挡住一些外面的吵闹。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打扮正常的沈忠来到了房间,恭敬道:“风老板,住得可还习惯?” 风飘絮没有理会,只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沈忠换了红衣,性格好像都变了。“查过了,如风老板所料曲水正在打探风晨朝,南宫碧落也很快就会来。” “那就继续监视,对了,你们的称呼记得改回来,下去吧。” “是,娘娘。” 风飘絮又坐了一会儿,等客栈没那么吵闹后,她终是打开了窗户,望着秦淮河的方向出了神。 第199章 金陵城最近热闹,久涝过后是楚林两家的联姻喜事。作为首富的林江栋要嫁女儿了,自然举城同欢,林老板出手阔绰,非但开仓放粮接济连番受灾的百姓,还白送银子,为女儿女婿积福。现在金陵城除了来来往往的江湖客和商人,随处可见的就是大排长龙的百姓提袋子顶锅子领粮食银子,哪里都是人挤人。 人潮拥挤里,曲水那小身板倒方便了,钻着空子就穿过了人群来到粮仓门口,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立即对她打了招呼。 “水姑娘。” “哎!”曲水脆生生应了声,扫了一眼还算有序的群众,问道:“怎么样今天没人闹事吧?” “暂时还没发现,少盟主又调来了一些人就是要我们看好场子。” “楚小子是细心稳重,好那你们看着,我去其他场子转转。” 曲水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这场赈灾济贫是林江栋好心要做善事,但不妨有些人暗中闹事,林家粮仓不止一处,连着几次不是这里有人闹事,就是另一处有人抢钱,每次都把善举搞成了大型斗殴,武林盟连调了一批高手才暂时维持住了秩序。 可等曲水赶回林家附近的赈灾场之时,场子已经乱了,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一堆乞丐扑倒了林家的护卫,连武林盟的人都被按在地上,三五个身手矫健的乞丐围殴。楚泰宏护着林江栋回退,又来了好几个武林人士帮忙守卫,楚泰宏才出手去制服那些闹事乞丐。 “林员外!”曲水也赶到林江栋旁边,“这里混乱,你先退回府中,闹事的还闯不进林府。” “就是有人想看老夫狼狈的样子,我倒看看在金陵城谁敢动我。”林江栋是个颇有富态的儒商,圆脸大眼睛颇有憨态,但说话时锐利的眼扫视着一片混乱,手底下人都紧张不已,他依旧稳如泰山。忽而他一声急呼:“泰儿!” 曲水一看,楚泰宏被几个乞丐围攻,连枪都打脱了手,再看那些乞丐的身手怎么也不像是普通乞丐,棍棒功夫了得,就连拿板凳都像训练有序的样子。 “这像是丐帮的竹竿阵啊。”曲水嘀咕着。 林江栋摇头,“不对,故意学的丐帮,快去帮忙。” “让我去,你们保护好林老爷。”曲水不让护卫离开林江栋身边,纵身一跃就将楚泰宏面前的两个乞丐踢走。 “曲水姐。”楚泰宏一见曲水就松了一口气,与她背靠背而站。“我觉得不太对劲,武功路子不像是丐帮,倒有些像……” “一会儿再说,先解决混乱,一共二十个闹事乞丐,我这边你那边,记着抓一个来问话。”曲水没让楚泰宏继续说,现在解决混乱要紧。 “好。”楚泰宏也收起了疑惑,话音一落就冲入人群里,解救武林盟受困的人,抓捕闹事的乞丐,安定混乱的百姓。 真要和闹事的人打架不怕,林楚两家在金陵城势大家大,关键是闹事者煽动了百姓,一人抢夺全部混乱。打斗中容易误伤,好比曲水正要擒住一个武功稍差一点的闹事者,突然同伙一脚踢翻了一名乱窜农妇,农妇一倒孩子乱跑,再加上一个个只顾自己的大人一踩,见血出人命也是早晚的事。 曲水只能先护女人孩子,踢开落下来的长凳,一起一跃抱住了落单的孩子又拉起了跌倒的农妇,几声高喝:“不要慌不要乱,站住靠边!” 呼喝收效甚微,闹事者亮了刀子,好在林府又涌出来一批护卫,武林盟的人手赶来也快,很快就将秩序维护好,并将闹事者赶到了包围圈里。 “老实交代吧,幕后主使人是谁!”楚泰宏长枪重握手中,用力往地上一杵。 第570页 被围困的人大都蓬头垢面看不清样子,曲水也走来让楚泰宏先将人押解下去,就是这一空档的松懈,一条漏网之鱼冲向了毫无武功的林江栋。看不清样子的邋遢样一把刀在手却让林江栋身边的护卫招架不住。 曲水和楚泰宏赶忙冲了过去,楚泰宏护人心切跑得也快,挡在林江栋面前,一枪朝着刺客杀了过去,那刺客刀一反握抵开了枪,还凭空划出两道刀气。也没见他触碰到楚泰宏,小楚的蓝衣就破开了口子,枪被刀气击中,反打向自己胸口,他虎口发麻,身子也向后滑,最后用枪抵在地上才停住。 刺客武功之高,凭他完全不是对手,之所以没有被趁势追击,是曲水与刺客刀剑相接。可就连曲水的神情也严肃非常,刺客的刀法很刁钻,曲水渐渐感到吃力,忽而刺客反握刀举刀而下,用力向曲水划去,如同开天辟地的气势竟然直接将曲水的剑给劈成了两段。 曲水一惊觉得刺客刀法像极了赫连霸的霸刀,不及细想刺客下一刀就劈空而来,迎面而来的刀气让曲水慌张用断剑护住了心口,但手背却被划伤,连断剑都脱了手。此时刺客的刀已经冲着她而去,这般连贯的手法一看就是经验老道刺杀果断的顶尖杀手。 “小姐,要死了。”曲水心头一凉,心里头一个就想到了自家小姐。 哪知刺客的刀发出一声锐响并没有砍杀了曲水,而是砍在了一把细窄的剑鞘上,曲水一看就喜上眉梢,来人不是南宫碧落又是谁。 “朋友,我家丫头可不是你能打的。”南宫碧落剑鞘一绕反将刺客刀给压下。 刺客看见南宫碧落明显刀势就有些收敛,再看林江栋身边已经站着俞点苍,他当即就一掌虚晃,踢腿逼退南宫碧落,撤刀而走。此时被包围的闹事者也发出惨叫,包围中也有一个用刀人举刀一转将同伙尽数杀死后,一个霹雳弹砸在地上,趁着烟雾缭绕也遁逃而走。 武林盟的人立马就去追,南宫碧落将佩剑一收看了看,没有贸然去追,已经是一身便服的她第一时间蹲**开始检查死尸的伤口。伤口没有发现,倒是地上曲水的断剑和上前来的楚泰宏让她惊讶了一下,楚泰宏长枪上的刀痕是‘人’字划痕,让她记在了心中。 “南宫姐姐!”楚泰宏大声地打了招呼。 “小姐你来得太及时了。”曲水也捂着手背围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拉过她的手看了一下,摸出金创药为她抹上后嗔怪地推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家小姐我活得好好的,乌鸦嘴。” 曲水吐了吐舌头,南宫碧落将她拉在了身后,笑道:“楚兄弟你好像长壮实了不少。我且问你们,这些都是什么人?” “不太清楚,看路子很像丐帮,但打到后面有些像风晨朝暗卫,不过也有可能是人故弄玄虚,让现在本就关系微妙的林家和青帮结怨,还把丐帮牵扯进来。我会尽快查出来,让我知道谁在背后闹事坏林家名声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楚泰宏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定嫌疑最大的风晨朝让南宫碧落点了点头,曲水却也道:“小姐,我觉得今天不像是闹事,更像是冲着林员外命去的,不排除风晨朝故布疑阵,自导自演洗脱嫌疑。他现在在金陵城的风头并不亚于林楚两家,他掌握了青帮就相当于掌握了江南一半商户,另一半在林员外手上,而且现在官府与他也走得极近,很是推崇他,若是林楚两家联姻成功,有了武林盟的武力加护他就不好撼动林家了,有动机害人的。说来他现在也是金陵城的名人,不过我来这段时间百般打探都没能探出有用的信息,问了林员外也说他神秘得很,外人很难见上一面。小姐,我尽力了。” “好,我知道了。”南宫碧落用手抚去了曲水的丧气,“剩下的我们一起查吧。楚兄弟还不带我去见见你岳父大人?” 楚泰宏一张俊脸立马就有些燥热,强装镇定道:“南宫姐姐,这边请。” 刚走近林江栋已经大笑起来,“哈哈哈,南宫碧落好久不见,你也穿得太寒酸了,哪怕是穿你那身公服也好啊。” “公服自然是在正式场合穿的,等晚云妹妹大婚当日,我穿得妥妥帖帖为她道喜。一来有红色喜庆,二来你这老狐狸这么些年算计了那么多人,我得靠那身衣裳为你镇场子,我看我妹子成亲谁敢闹事,我南宫碧落第一个不饶!” “好!有你这话老夫可就放心了。”林江栋迎上去拉住她的手腕仔细打量了一番,“哎呀,瘦了。走,快进府为你接风洗尘。泰儿,你把这些处理好就回来。俞大侠,里面请。” 林江栋与南宫碧落属于忘年交,有话说不完,进林府还没坐下,一个人影冲着南宫碧落就扑了上去,南宫碧落不得不接住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 “碧落姐姐,我想死你了!” “晚云,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快站好。”南宫碧落无奈地将抱上来的林晚云给扒拉下来,嗔怪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一段时间未见林晚云越发明媚娇艳起来,她摸了摸额头,依旧抱着南宫碧落胳膊不撒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碧落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你要是不来,我就把婚期延迟了,你来了我太高兴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好多事想要你帮忙……” “晚云,你慢慢说,一件件来。说太快了,我没听清。” 第571页 “我太高兴了……” “哈哈哈!” 林晚云还是很激动的样子,林江栋看着南宫碧落那无奈的样子竟然只在一旁哈哈大笑,“云儿,你碧落姐姐来了,就让她好好陪你吧。有她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爹不禁足了。” 南宫碧落瞪大了眼睛,但林晚云欢呼雀跃的样子又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现在的林晚云最大。 “转眼,晚云妹子都要出嫁了……”南宫碧落呢喃,微笑着听林晚云说话。 金陵,青帮总坛。 一间黑暗的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愠怒的声音。 “你说什么!魅姬和魍魉都来了金陵?没有命令他们怎么敢来!” 阴沉的声音和黑暗相融的黑,玄刚坐在椅子上,蒙面不能喝水却把玩着茶杯。“他们来了也好。你要知道这一次林楚联姻来了很多江湖人,他们可不一定就是一心一意参加婚礼的,还有那南宫碧落,你不觉得她已经察觉到我们了吗?你也差不多该和他们正式会面了。” “这么说也是。我会安排见一面的,林江栋那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代价?这段时间他们不是破财又破力了吗?用一点小恩小惠就伪善成了圣人,赈灾济贫出了乱子,愚民是不会感激反而会转头辱骂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他们乐得做。” “你懂什么。该不会那些乱子就是你安排的吧?不管是不是,都给我收手,在这个关键时候你们谁都不可以擅自行动,知道吗?你去把魅姬他们的位置查到,让他们来见我,我有事要安排。” “我说过不要命令我。”玄刚捏碎了杯盖,不过他拍掉了碎渣,还是依言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离开。 剩下的人叹息了一声,“这个玄刚……” “南宫碧落又来了,宋擎天这小子死得真不是时候。魅姬,魍魉,哼都来了好。我就不信魑魅魍魉都在,还有人敢动我。楚林联姻,老东西这算盘打得够久的,这婚宴办成了才喜庆。” 金陵,云顶客栈。 风飘絮依旧没有出过门,在楼里不是看书,就是作画。不像是来出任务更像是来休养的,没有面具,没有夜行衣,只着一身淡雅衣服,连偶尔来汇报的沈氏兄弟都会有片刻失神,耐心等她停笔才汇报,要不然就如同石像守在屋子角落里,随时听候吩咐,全然已经将风飘絮当主子来对待。 沈氏兄弟看风飘絮作画认真,眉目间时有怀念,都以为她画的会是南宫碧落或者某位故有友亲人,可当那画像挂起来的时候,那画中朱衣华彩的婀娜舞姬分明就是她自己。 不过画像美则美矣,却实属下乘之作。与朱洪彦品玩惯了的沈氏兄弟,品鉴作品也会一二,至少画面里的女子不会让人感觉到舒服,而是一股莫名的凉意从后背升起,画中人像等猎物落网的黑寡妇。 风飘絮侧身坐着翘腿手托腮盯着画像打量,神情倒淡淡,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推窗而入。 “不会走门吗?”风飘絮抬眸瞥了一眼玄刚。 玄刚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杀气,当看到那幅自画像时更是一把扯过,盯着看了许久就几下扯碎,双掌给碾压成了粉末。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怎么,故地重游依旧在坊间流传的画作勾起了你的回忆?花魁离魅、世家公子、落魄书生、浪荡大侠……一桩桩风流韵事让你怀念他们的滋味了?还是孤芳自赏?” 风飘絮没被玄刚激怒,她放下了手,依旧侧坐着为自己倒了茶,“只是无聊,你不毁了画我也是要烧了的,在金陵城随便找一个画师可能都比我的那幅自画像好,再说都是为了任务目的,有什么好孤芳自赏。说完正事,滚。” “你!”玄刚刚一动,沈氏兄弟就已经站在了风飘絮旁边。 玄刚憋气却又不敢坏了计划,“风晨朝要见你们,准备一下,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也不是善茬。”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主子?” 玄刚怒极反笑,“我当然更——担心你。” 他说完就走向了窗边,难得除了一幅画别的都没有破坏,只不过刚跨出半脚又回头道:“对了,南宫碧落已经到金陵了,你当心哦。” 风飘絮眯了眼,眼里有了杀气,玄刚却已经笑着离开。等玄刚走后,风飘絮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沈义沈忠,你们准备一下吧,我们去见——‘逍遥侯’。”她说着就起了身,从包袱里拿出了那套魅姬标配的黑衣,也不在意沈氏兄弟还在房里,褪去了衣。 反倒是沈氏兄弟一惊,对视了一眼,立即低头恭敬退出。 风飘絮听见关门声冷笑了一下,才继续换衣…… 第200章 应天府衙。 衙门口衙役目不斜视地绷着一张脸,说是威严更像是木头桩子一样的冷漠麻木。 曲水看着他们无趣地撇了撇嘴,见得太多连搭话都不想了,何况她对这里的印象并不太好,低头轻轻踢了个石子,她有些想京城了。也是奇了怪了,以前总觉得和小姐到处跑是最有意思的,留在京城反而有些无趣,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留守京城也不错了? 大概是和风月楼的姐姐妹妹们熟络起来后吧。 和秦嫣然打架,和采春她们闲聊玩乐,后来还认识了秦秀才,都察院招新后南宫碧落也时常让她带人,日子过得充实而安定。 第572页 “大概奔波久了,也有些喜欢那样的日子了吧。”曲水望着脚底下自言自语着,“如果不改变其实一直这样也不错,可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说起来其实要是有机会改变秦嫣然她们的现状也好,沦落在那种地方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但又能做些什么呢?唉~小姐说得对,我们有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因为渺小才更要拼搏顽强。” 南宫碧落从衙门里出来就看见曲水低头念念有词的模样,本来严肃苦恼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她走过去敲了一下曲水的头顶,“你这小嘴呀果然闲不住,自己和自己都能聊。走吧。” 曲水搓了搓被敲的地方立即收拾了心情,跟上了南宫碧落。“小姐,怎么样?” 南宫碧落摇头,“说是已经有四五个老仵作反复核实过死因没有可疑,宋大人久劳成疾猝死,宋夫人自杀上吊,两人遗体火化合为一坛送到了功德寺,接受香火和佛法守护祈福,连再度申请验尸都不行。” “我就说了嘛,小姐你去也不好使。应天府上下对这件事口风出奇一致,多一个字都不会透露,我打听了好久都是这个结果。去宋府也是一样,家主和主母相继去世,管家遣散了家仆,留守家业等待在外治病的公子归家。宋家在百姓口中就是清廉的当家有情的夫人忠义的奴仆,都在惋叹老天不长眼和可怜宋擎天一家,一切顺理成章毫无可疑,可就是口风太一致了反而让人觉得有古怪。世间事就算是事实,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的也大有人在,但现在就是人人保持一致说词让我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可是我也去宋家看过,老管家并没有阻止我检查宋夫人上吊现场,全程也很配合不像有隐瞒啊,宋府里面根本没有发现,我们现在好像又陷入僵局了。” “直觉和敏锐度挺不错,只是观察力还要提升。你呀去宋府只顾着上吊的现场了,没有注意到其他小地方。” “嗯?小姐你有了发现?快告诉我吧。有你在,我就不想动脑。” “这还成我的不是。据传‘宋擎天’一直都在家里养病,没有离开过,按理说宋府起居室里就该是保持干净整洁,而且宋擎天是书法爱好者也有带病处理公务的说法,可我发现一些必用品上却有久未动用的现象,要说是仆人遣散才没人打扫,可从时间上推断就有些可疑了。还有那个管家的背景……” “嘿,我就知道小姐你会说这个。”曲水终于又接上了话,主动道:“那个管家是宋擎天到任后被招进宋府,身家清白踏实勤奋,从账房做到了管事,宋府上下都是他在打点,宋擎天对他也十分信任。他一个单身老叟,上没有父母,下也没有子女,身边也没有亲戚好友,人际简单生平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过我却查到他早年曾当过长工,而当时的老板正是——风晨朝。看来他去宋府应职是早有人故意安插的,如果宋大人和夫人的死有蹊跷,这个风晨朝嫌疑可就更大了。” “你呀~既然已经查到,那怎么还说是陷入僵局?” 曲水撅嘴,“还不是又卡在了那个风晨朝那里,一个商会帮主却连跟班的架子都大得吓人,这里的官差捧他像捧财神爷一样,我查访中还被嘲讽了,真是憋屈。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会会他?” “不急,先继续搜集线索,该碰面时自然会碰面。”南宫碧落眼斜了斜周围人群,“对了,你的佩剑断了,有没有重新去打一把?” “啊,刚重画了图纸,还没找到合适的工匠呢。” “既然这样你就先去忙你的吧,金陵城能工巧匠不少,好好挑一个,打一把经用的。” 曲水笑了笑,她也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明白。那小姐我就先走了,你可别太累。” 南宫碧落含笑点头,曲水前脚刚走,她便回身走到一个摊位前抓住了一个公子哥的后领拎了出来。“你呀缠了我那么久,现在倒躲在背后不出来了。” 被抓出来的公子哥正了正冠帽,帽子下是林晚云那一张明媚的脸,只见她吐了吐舌头,“还不是碧落姐姐你不带我玩儿,我只好偷偷跟着你了嘛。” 南宫碧落无奈道:“不是告诉你等我去过衙门就去找你嘛,非要自己跑出来,出事了怎么办?” “哎呀,楚哥哥老远盯着,人群里也有不少暗卫。我爹把我宝贝着呢,现在还有你在,谁都不敢动我。”林晚云现在不再反感重重保护,她又挽住了南宫碧落。“既然碧落姐姐你都发现我了,曲水姐也走了,那可以陪我了吧?” “好~等我回去换下公服。” “换什么换,多威风啊。就这样吧,让我过一过狐假虎威的瘾,你穿着公服,只有不识相的人才会来找晦气。” “这样的人还真不少。”南宫碧落挑了下眉,然后也依着林晚云,反正无论是她还是林家在金陵城多的是人盯着,她倒是到哪儿都能遛一遛尾巴。“好了林少爷给我站好了,既然是乔装出来,挽着我像什么样。走吧,想去哪儿?” 林晚云听话松了手,还刷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想去的地方多了,难得女捕大人赏脸本少爷带你好好转一转金陵城。” 南宫碧落笑着摇了摇头,作了个请,林晚云便大摇大摆走在了前面。南宫碧落回头看了一眼正经严肃的楚泰宏就跟上了林晚云。这个大小姐有多能逛街,南宫碧落是领教过的,无论是大铺子还是小摊位,只要她看上眼就能挑选好一阵,叽叽喳喳和曲水有得一比,不过南宫碧落也乐得陪她闲逛聊天。 第573页 一来有人若是暗中跟踪可以混淆视听。二来从所遇之人对林晚云和她的态度也能分辨出不少东西,楚泰宏也是个有主见的,她已经察觉到他不动声色抓捕了几个‘尾巴’,后生可畏。三来嘛…… 南宫碧落眼睛仔细扫视着饰品店内的东西,这家店是她主动进来的,给店家亮了一个项坠后,证实了她的推测。 这是风飘絮名下的店,金陵是她的发迹地,有她的痕迹。 林晚云也在一旁挑选着中意的首饰,而楚泰宏就在外面守着,不会太近不会太远。为什么不一起?大概是临近婚宴了,守礼避嫌还有对林晚云的纵容体贴。 “碧落姐姐,这家店的花样齐全,样式我也很喜欢。店主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子却不动声色,说话和态度都让人欢喜,又能讨好我又不让我难堪。我家那几家亏损的店铺,掌柜要有她一半精明,也不至于那么惨。你在看什么?面具?”林晚云挑好了首饰就看到南宫碧落略显出神的样子。 南宫碧落回了神,笑问道:“你挑好了吗?” “好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可以配着嫁衣戴。” “你现在还真是一副新嫁娘的喜悦样,明艳动人,白乔装了,没抓到改装换面的精髓。” “诶呀你别打趣我啊,这不是方便嘛。而且——”林晚云朝外面的楚泰宏瞄了一眼,小小声道:“我要是女装出来,难免会有些好色之徒盯着我看,楚哥哥隔那么远不能吓唬到人,他会脸臭好久的,但他又舍不得说我,只会自己生闷气。虽然很有趣但偶尔几次就好,今天我只想好好和你一起游玩一番。” “你就会欺负老实人,楚兄弟真是太宠你了。”南宫碧落嗔怪了调皮的林晚云,又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们还得过些年才能成,没想到那么快就要成亲,我真的很高兴。” “楚哥哥本来也不想那么快,是我提出来的。”林晚云神情柔和了下来,“我已经知道谁对我是真的好,我要嫁给他却也不仅仅是因为那种好,而是我——愿意为了他去尝试改变。变得稳重,变得贤淑,哪怕是洗手做羹汤这些琐事,甚至是以后可能的争吵,只要想到是他我就会愿意,我愿意。” 南宫碧落一怔,继而就温柔地为林晚云正了正帽子,“晚云妹子长大了。” “才没有呢。”林晚云脸有些烫垂眸嘀咕,“你这样对我明明还把我当孩子嘛,才没有长大。只是、只是——” 她再度瞄了一眼门外的少年,“我喜欢他。” 少女的耳根都红了,转头继续挑选着饰品,没有安定的视线却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羞涩又忍不住分享的幸福。 南宫碧落看着林晚云的样子微微晃了神,回神后她拿起了手边的面具看了看又放下,笑道:“好了,你说的这些话我才不会偷偷帮你告诉楚兄弟。还想去哪里再走走,林公子?” 林晚云当然也注意到了南宫碧落几次看面具时的异样,一声‘林公子’也让她看了看自己,然后笑道:“说好了,不把这些话告诉楚哥哥。至于还想去哪里,嘿,面具和这身衣裳倒提醒了我一个去处,你猜猜?” 南宫碧落笑着扫了林晚云一眼,道了三字:“秦淮河。” “咦?这么厉害!” 南宫碧落嘱咐店家将挑选出来的饰品包好送到林府后就离开了店铺。林晚云追了上去,问道:“碧落姐姐你是怎么猜到的?” 南宫碧落不会说她有意引导,只道:“因为我也想去。” “啊?” 林晚云带着疑惑跟上了南宫碧落,两人渐渐走远。 他们都走了后,首饰店暗堂内店家也将刚才南宫碧落二人挑好的礼物呈给了风飘絮。 “这几样是林家小姐选的,这对碧玉镯子是那位差大人挑的。” 风飘絮扫了一眼,拿起镯子看了看,“首饰都抛光打磨妥帖。这镯子的话——呵,还真会挑,一来就把你这里镇店之宝给挑了。你找到打造这对镯子的大师,让他帮忙刻个‘百年好合’上去,再送往林府吧。” “这……好吧,我再去求求工匠大师。”店家有些为难,但看了一眼风飘絮再难也只能照做,否则也对不起风飘絮的知遇之恩。“老板娘,您见过风晨朝了吗?” “见过了。老匹夫命令我们在林楚两家的婚宴上送一份大礼。” “那您的安排是?” “有些戏不得不演。你不用过问,尽快将这一片的产业转移,最好是将商铺转让给青帮。去忙吧。” “是。” 店家离开后,风飘絮就从另一道暗门离开,门口沈忠沈义也早已等候,他们也已经是红鬼黑煞的装扮。她一出现黑煞就递上了斗笠,红鬼也问道:“娘娘,风晨朝派去跟踪南宫碧落的人在我们暗中安排下被楚泰宏擒住了两个,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回客栈。” “那南宫碧落呢?” 风飘絮将斗笠戴上,“她去秦淮河了,你们如果要派人继续跟踪就当心一些,不过我是认为你们与其浪费人力跟着她兜圈子,还不如尽早安排好衙门里的事,让她快些与风晨朝正面冲突,这样你们王爷那一出大戏才好继续演。” 她说完就走,红鬼看着她的背影道:“南宫碧落都已经去到秦淮河了,这女人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心思可真难猜。” 第574页 “也许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我们的任务只是来监督她有没有好好实施与主子的约定,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哼,是可怜之处吧,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感情影响?” “就算是又怎么样?她都已经坚持到这里,如果功亏一篑更可怜。” “我只是突然有些怜香惜玉罢了,毕竟她也算得上是风华绝代。喏,你看。”红鬼说着就从红衣袖兜里抖出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凉薄衣衫半挂,香肩尽露肚兜微掉,侧卧莲台放荡不羁,歪头媚眼如丝睥睨众生。“这个和现在的她还真是有些差别呢,不过还真如她所说随便一个画师都比她自己画得好。” “这画你哪里来的?” “秦淮河啰。我想这样的女人真的很难被拒绝,无论是现在冷淡的样子,还是这画里的样子,赏心悦目啊。” “你当心,这也是她的武器,最好扔了。” “唉~有些舍不得啊,现在你可看不到她这样子。”红鬼盯着画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用力抛向了空中。 画在空中展开,风中飘荡,然后也坠落,缓缓地…… 第201章 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最是一抹烟波淡渺的抬眸一瞥,万般风情尽在眉梢,娇媚略妖,妩然风姿,是莲台侧卧之绝代风华。 秦淮女子多娇艳,哪个不是绝色佳人,偏有这么一种人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中也有一枝独秀的风韵,只一眼…… 秦淮河边的回廊画亭里,林晚云正被店家介绍着展示的古玩字画。这里是秦淮特有的商家联展,有底蕴丰厚的大商铺,也有糊口的落魄书生和祈望伯乐赏识的画师,展示的商品有名器古玩书画,也有现场创作,更有秦淮河各大乐坊花楼的名伶轮演。秦淮河畔除了夜晚的花楼和画船就数这里热闹,不分昼夜,娇媚风雅皆有,名利财色具占。 人来人往间,南宫碧落伫立在一幅人像前,从看见后就再也没有挪动步子。 公服显露了她的身份,在人群里有些显眼,但周围服饰各异的江湖客也不少,也就没有人打扰她。或许现在也没有谁能够打扰她,耳畔万籁俱寂,周遭渺然一空,她就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画。 “碧落姐姐。” 林晚云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她笑问:“怎么了林公子?你看看你帽子都歪了。” “你才是怎么了?我都走了老远,你怎么还停在这里,这犄角旮旯有什么看头?”林晚云正了正冠帽,这里的店家和商贩都有些热情过头了,其实要怪也怪林小‘公子’穿得太好。 “当然是在看画。”南宫碧落说着又将视线移到了画像上。 “画?”林晚云疑惑地将视线在这个角落一扫,一股热意却腾地一下顶上了头,“这、这些画……好露骨。” 这个角落里都挂着人画像,千姿百态的女子,还有不少春画艳作,虽然含蓄但欲露还遮的朦胧感更加让人欲罢不能,引诱着人羞耻又忠实的欲望。观看的人不少,但长久停留的很少,林晚云穿着男装都觉得羞煞了人,可南宫碧落竟然一站就是半晌。 “碧落姐姐,你究竟看的什么呀?”林晚云扯了扯南宫碧落袖子,都不敢去看周围的眼光。 “说了,是画。” 南宫碧落的神情太平常,平常得让林晚云觉得自己的羞怯反而不正常一样,还是说是她阅历太少,少见多怪了?想到这里林晚云就定下心来抬头,一边嘀咕一边朝南宫碧落视线看去。 “这些画有什么好看!咦?这位姐姐好生漂亮,还有这些。”林晚云仔细一看也知为何有许多人都会在此驻足欣赏一番了,的确是‘好看’。除去那些秘戏图,还有很多风姿绰约的女子人像,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再看连接悬挂的线轴排头,写着‘百美图’三字。可画远不止百张,一美多姿,有些画像是一个人不同的姿态。 “这还真是百媚千红啊。”林晚云一幅幅看过来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可谓各有各的好,可是南宫碧落好像只盯着一幅画看。当林晚云也将视线停驻在那那幅美人侧卧莲台的画像上时也不禁连连点头,念起了画像上的题句道:“秋水明眸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怀花魁离魅所作。离魅?魅者貌美之鬼也,即是离魅那就非鬼即妖啰。这位美人姐姐还真是有女妖之绝色,不过整个人妖媚而怀霜,着实有些特别啊,尤其这眼睛……嗯?这眼睛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应该啊这般美人,若是一见怎么可能忘怀,若是没见过还真想将真人也看上一看。” “哈,公子也对离魅姑娘感兴趣?可你这年纪是不可能见过离魅姑娘的。”这时摊主上前搭了话。他是个蓄着青须的布衣儒生,大概近四十岁,已经观察了南宫碧落很久,很是奇怪一个女捕怎么会停在这里这么久?弄得他还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吃了什么官司。等林晚云一来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再一听林晚云评价起了离魅他就忍不住接话了。 他也来到画作前,林晚云问道:“你就是百美图的画师?” “正是不才。世上有妙人,秦淮占三分,此间女子美态世人若不得见着实可惜了,就算我两三拙劣画技也想留下一二啊,可大部分人我都画得,这离魅姑娘神韵我却自问画不出三分来。公子看到的这么些画大部分都出自我手,只有几幅是他人所作,而离魅这幅是吾心和尚所画。”摊主说完又继而感叹道:“唉~秦淮花魁几多,总有那么些个让人惦念难释怀,离魅姑娘当占一位,这世人要想见离魅姑娘恐怕只能是在画作上还有心里了。” 第575页 “哦?此话怎讲?”林晚云来了兴致。 “因为她可能已经香消玉殒,化作秦淮江内的一朵浮萍或一条金鲤鱼。她还在时可是艳冠秦淮的头牌红倌,一度让一家快要倒闭的画船起死回生。多少人为了见她豪掷千金,又有多少人为了成为她的入幕之宾拼尽一切,那是有权比权有势比势,比武见血那就更是多不胜数,喏就外面江边那个‘石中剑’的大石头就是有人为她争风吃醋比武留下的,还有不少人在上面题字题画,也算一景了。” “这么多人争她,那这么说她挑选客人的条件很苛刻啰?有没有什么奇闻逸事?”林晚云继续追问,却没看到南宫碧落瞄了她一眼后嘴边翘起的笑意,说是无奈其实也是纵容,南宫碧落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摊主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苛刻。离魅毕竟不是清倌,她当花魁时只要钱权和实力到位她来者不拒,大多数争斗倒是为了独占她而起,当时与她纠缠的全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时常为她争风吃醋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不过我倒是觉得离魅是谁都没放在眼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欢场多的是逢场作戏哪里有真情,离魅恰恰很会拿捏男人猎艳征服的心,她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韵味,有些危险又带着引诱,像个极为聪明的猎食者。我自认也是看过百花娇还是花楼画师见多识广了,可当看到离魅时还是没能克制住心猿意马,呵惭愧。说起她的风流那是三言两语很难说尽,真要说一件特别的,那还是她与张家公子张显祖的事。” “张显祖?你说的是那个曾富甲金陵的张家?”林晚云对张显祖还是听闻过的,林家崛起之前,金陵的首富就是张家,大概是盛极必衰,家底殷实的张家一代不如一代渐渐落末,到了张显祖就更是绝迹断根。“我听爹爹说他散尽家财,出家当和尚了。” “是了,他本来也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底挥霍无度,可自从见过离魅后他竟然也发奋图强起来,从不学无术到文武双习,说来也奇怪,向来来者不拒的离魅唯独对他拒之门外,张显祖百般求见而不得,有一次差点被人追杀,还惹上了一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捕头还被揍了一顿,落得三个月没下地……” 一直安静的南宫碧落听到此处,突然追问:“被什么人追杀?那个捕头什么模样?” “啊?”摊主愣了一下,“具体我也不清楚,追杀他的是个蒙面黑衣的男人,至于那个捕头高高壮壮很是威武,听说是从京城来的,报了官也没人理,显祖只能吃闷亏。也在三个月后,显祖恢复后仍不死心继续去找离魅表衷情,可有一次离魅所在画船突然发生大型械斗,船沉人亡,大部分人都死在了秦淮河里,光尸体都捞出来许多,虽然少了几具包括离魅的但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有人说船未沉河之时她就满脸血污地倒在血泊里多半是凶多吉少。而同样侥幸逃生的张显祖也自此家财散尽遁入空门,法号吾心。吾我之心,是为悟,吾心即为无心,佛门讲顿悟有无,他天分不错,武修和禅修都进步神速,可他怎么悟也没能从有情悟到无情,年年还画心中人,岁岁不忘红尘事,他自己不忘,好似也要世人不忘,那么多画师里数他画的离魅姑娘最为传神。对离魅念念不忘的其实也不止他一个,一代佳人突然离世,再也得不到的遗憾就成了心头抹不掉的刻痕。唉!” 摊主叹气,林晚云也跟着叹气,“唉~痴者,明知是病还不休,有些苦是自找的啊,不过人有个念想也不错。不知这位吾心大师在哪里礼佛?有机会我也去拜会拜会,活的有情僧好过石像无情佛。” “小公子倒是颇有见地。他就在外郊山上的云隐寺,要见也容易见。不过好歹是他友人,你能不在他面前提这事为好。我看你也喜欢离魅姑娘,我这里还有几幅别人画的离魅你要不要看看?虽然张显祖是我认为画得最好的,不过其他人所画也各有所长,还是值得一瞧,而且我也想选一幅正式纳入百美图中,你给提点意见。”摊主好像挺喜欢林晚云,说着就去翻找起画作来。 林晚云还苦着一张小脸,有些惋惜离魅的样子。南宫碧落听完倒平静得很,她只是留意了一下吾心和尚挂名的寺庙,眼睛扫了扫周围做接下来的打算,这一看恰好就看到寻来的曲水。 南宫碧落那身衣服挺好找,加上有楚泰宏的人指路,曲水擦着人群就来到她身边,还没有说话,摊主已经拿着几幅画出来给林晚云展示。当林晚云和摊主都摊开画轴讨论评价时,曲水看着画上的女子就慢慢瞪大了眼。 若说侧卧莲台的美人图还稍微含蓄一些的话,另外几幅中就有不少搔首弄姿的妩媚起舞和放浪姿态,衣裳也更大胆裸露。曲水也看到了周围的春图,对这些画卷就不禁有些排斥,不是排斥画上的人,而是抵触她们被这样展览还被人臆想观赏。何况她盯着画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林晚云他们讨论的人有些眼熟。 直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舞姬图出现,她心里咯噔一下就看向身边的南宫碧落,半是惊诧半是为南宫碧落担忧道:“小姐,那不是风……” 南宫碧落却竖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模样和平时一样。 曲水眨了眨眼,平复惊讶之余,还是低声嘀咕:“风月楼里她若有心,哪里有秦嫣然的事。不过这些画究竟是怎么回事?离魅?她的过去?” 第576页 南宫碧落瞥了一眼曲水,对她好奇的样子习以为常没说什么,正打算带着她们离开,偏巧林晚云和摊主好像发生了争执,只见她提着两幅画来到南宫碧落二人面前。 “曲水姐你也来了。那好,一起来看看,我认为左边这幅更好,摊主偏说右边这幅好。你们说说哪幅更好?”林晚云手中的画左边是回眸百媚倾城舞,右边仍然是莲台侧卧妖娆姿。 画作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吾心和尚。都说画师情感皆在笔触里,吾心的画作无疑是上佳的,加上那些情意绵绵的题字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到画师对画中人的情意。别人也就算了,可要南宫碧落来评论曲水就觉得不高兴了。 “林小、公子,你要买这画吗?” “不是啊,摊主说送我一幅。不要白不要,是吧碧落姐姐?” “你!”曲水有些急了,南宫碧落却搭住了曲水的肩,微微笑了笑道:“既然摊主慷慨,你更喜欢左边便要左边吧。” 林晚云撇嘴又看了看手中画,还是有些犹豫,“可想了想右边这幅也不错,还得有幅纳入百美图呢。碧落姐姐,你见多识广,你也来提提意见吧这些里面你更中意哪幅?” 南宫碧落被这样一问反而一愣,她扫遍所有画着离魅的画作微笑摇了摇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我没有中意的,这两幅中你挑一幅走吧。” 她说完就要走,摊主这个画痴琢磨了一下却又叫道:“姑娘,哦不差大人看来也是行家,不妨也来说说评价。” 曲水想上去给摊主一脚,但见南宫碧落都没说什么,她也只好憋着了。只见南宫碧落如往常一样将佩剑反手背在身后,微微侧头瞄了一眼摊主,虽表情平淡却也和气道:“我不是什么行家,不过真要我评价,这些画作里面的风姿——不到万分之一。” “嗯?”摊主一怔,却见南宫碧落嘴角一弯。 “晚云,不跟上会走丢的。水儿,走。”南宫碧落扬了下头,曲水就和她离开了。 “我还是选这幅吧。摊主,这幅就留给你纳入百美图吧。多谢,有缘再见。”林晚云犹豫着还是选了左边那幅,与摊主匆匆道别就追上了南宫碧落她们,留下了还在困惑南宫碧落所言的摊主。 林晚云追上了南宫碧落二人,还是不忘打量着画作,边看还一边嘀咕:“这幅从年限和画技来看要更成熟一些,回眸一舞的神韵美则美矣但只有侧脸,要选入百美图还是那幅全脸的好。花魁离魅啊,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我对她还挺感兴趣。碧落姐姐,我们接下来就去打听打听这个离魅吧,既然她逸闻很多,应该不难打听。” 曲水护主心切,对林晚云黑了脸。“林小姐,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和小姐有事汇报。” “啊?那多没有意思,再说碧落姐姐说好了今天陪我,不会要走吧?我还想去前面的‘石中剑’看看。” 南宫碧落瞥了一眼前面,笑道:“没说要走,要看便去看吧。水儿,有什么汇报就去那河边说吧,那里也没什么人。” “小姐!”曲水扯住了南宫碧落,低语:“你不用这么惯林小姐?我觉得还是带她走好,我不觉得留在这里会愉快,有时你温和过头了。” “你呀,我自有分寸。你呢?剑打造得怎么样?”南宫碧落轻易就转了话题。 曲水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快。不过按你交代的话结合陈捕头之前留下的线索,符合条件的铁匠有七八户,可以好好查查。” “那便好。”南宫碧落和曲水说话视线还是紧盯着林晚云,看见她突然撞到了一名公子哥,说了几句话脸色不太好看就立马带着曲水过去,此时一直跟着的楚泰宏也来到她身边。 “南宫姐姐,那人好像是风晨朝的侄子。他又缠着云儿?”楚泰宏眯了眼,有要上前去教训那人的冲动但忍下了。 “又?”南宫碧落看了看越发沉稳的楚泰宏,拍了拍他的肩,“楚兄弟,交给我吧。” 说着南宫碧落就朝着林晚云和风晨朝的侄子走去。 第202章 “我绝对在哪里见过她。啊对了,是——”林晚云还在看着画中人,没有留意过路行人的她走着就和一人碰撞了一下,手中的画也掉了地。 林晚云正要道歉,对面却先一步出了声:“哟呵,这不是晚云妹子吗?这身打扮差点儿没认出来。” 说话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年纪看上去比林晚云大了不少,皮肤也偏蜡黄,一看就是纵欲无度的样,与林晚云一对比,还真是云泥之别。不过这不妨碍他嚣张跋扈,手中折扇一合,一双眼又将林晚云从脚到头扫了一遍,就继续笑道:“唉呀呀,云妹妹这个时候不在家中待嫁还跑到这里来,是不是终于明白楚泰宏那个小子太死板不解风情?我就不一样了,保证不会无趣,我们这样都能遇上不是很有缘吗?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现在你悔婚还来得及。” “我当是谁,原来是风曜风大公子。吃喝嫖赌一样不落的人生确实也无比精彩,着实给你风家门楣添砖加彩,我可高攀不起。好狗不挡道,让开。”林晚云没给好脸色,冷笑了一声后就弯腰捡起了画像,仔细掸了掸灰尘。 风曜脸色当即不太好看,但也拦住身后要出头的小厮。他见林晚云捡起了画就要走,伸手一拦挡住了去路,仍笑道:“云妹妹这就见外了,说起金陵城世家,楚林风张就不得不提。张家没落,楚家一堆绿林草莽江湖蛮人根本上不了台面,唯有风家与你们林家,那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我叔父与林伯父也是同帮共事多年的老相识,我们若能结秦晋之好不是妙哉?” 第577页 “就你叔父那神秘叵测的作风,说是共事多年真正和他交往深一点的恐怕只有老帮主,现在他也算熬出头了,青帮素来无人敢独断专行,他倒好独揽大权还轻易就把我爹逼出了青帮,手段着实厉害。要说风帮主也算是一位隐忍怀壮志的枭雄,定青帮治水患攘外夷,我爹爹也挺佩服他,他唯一的败笔就是有你这侄子,我们不可能。” 风曜眯眼闪过一丝狠色,林晚云正眼都不瞧他,他便又笑道:“你这话说得,都没有认真了解过我怎么就说不可能。正好趁着今天这机会,我们好好交流交流。” 说着风曜就抓住了林晚云拿画的手,还装模作样扯了画轴另一边打量道:“这画你这么宝贝?画的离魅呀,正好我也熟,她可是出了名的妩媚多姿,别说男人一见她骨头都酥了,就是女人见了也想学学那眉宇间的风韵。可惜妓子始终是妓子,再美也比不得云妹妹冰清玉洁,不过你要是能学到她一点儿魅惑的本事那也是锦上添花,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诶哟!” 风曜越说神情越猥琐,林晚云还在挣脱风曜的手,突然就听到他叫了一声,那双贼手也松了开去,画被他扯到了地上,林晚云则被南宫碧落拉到了身旁。再一看风曜手腕都被曲水拧变了形,他扭曲着脸痛道:“你们两个女家伙谁呀!” 风曜的跟班见状也立马冲上前,一人去解救风曜,一人朝着南宫二人抓去。南宫碧落只笑了笑动也不动,曲水一手抓着风曜,空出的另一只手就拦住了那两个跟班。只见她单手小擒拿一扭一勾再一绕,两个跟班四只手就拧在了一起,和他们主子一样苦着脸被曲水擒住动弹不得。 曲水还抬腿在他们膝盖弯一顶,就让他们当街跪下。“官差你们也敢打,还不老实点!” “好家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动我?臭娘们儿别以为穿着捕服了不起,等我告诉我叔父,当心连公服带皮都给你扒下来!”风曜还在叫嚣。 南宫碧落闻言微笑不变走过去先弯腰捡起了画,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才道:“好啊,南宫碧落也想见识见识你这位神通广大的叔父。水儿,放人。” “是,小姐。”曲水虽是这样说,但在放开风曜等人之前,她先狠狠捏住他们骨头,威吓道:“听着,再敢对林小姐怀有非分之想,我不介意拧断你们胳膊和腿,抓得到你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说完还不忘在他们手上麻经用力点了下才放人,痛得风曜他们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想林晚云。风曜在跟班推扶下勉强站起冷汗直冒,他打量着眼前的女捕,惊惶多过于愤怒。 “南宫碧落?好,我记住了,我们走。”风曜一说完多一刻都不停留,他们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在南宫碧落目光一扫下散了去。 曲水拍了拍手回到南宫碧落身边,南宫碧落笑问:“下了多重手?” “气劲里用了北冥功,怎么也得痛个十天吧。”曲水一脸得意,随后又小声问道:“小姐,你不会说我下手重吧?” 南宫碧落笑着挑了下眉,“轻了。” 曲水笑出了声,林晚云也一下子蹦过来,高兴道:“果然碧落姐姐就是威风,风曜一听你的名号就和耗子见了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多喘,可算解气。” 南宫碧落觉得林晚云形容得挺好,便又对曲水道:“他见了我的样子的确有些古怪,水儿找人查一查他,看有没有不干净的勾当。” “好。” “就他那个败家子肯定有,最好查个彻底,他那种人查到凌迟处死都行。”林晚云还不忘添一句。 “年纪不大戾气不小。真要查出凌迟大罪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南宫碧落嗔怪了林晚云一句。 林晚云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道:“意味着整个风家都完了,这个结果我倒是不介意,我们林家还少个挡路石。”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挺有下任家主的风范了,看来长进了不少。”南宫碧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手中的画将之还给了林晚云并道:“给。既然要收藏就保管好,裱层虽然沾了些灰画像仍是干净的,别被一些浊物弄脏了。” “好!”林晚云高兴接回,又细细看了一眼,“我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其实碧落姐姐,你觉不觉得这人很像京城风月楼的风老板?” 南宫碧落倒不意外林晚云的察觉,只微笑道:“像与不像,然后呢?” “啊?”林晚云反倒愣怔了一下,“如果真是那位风老板,那就更要打听清楚了。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魁耶,摇身一变就成了京师天下第一楼的神秘老板娘,多么令人好奇其中的曲折。我早就在想那张面具下是什么模样?是画中模样,还是有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与那场沉船事件有关?当年的她究竟有多少往事才有了今时的她,还有很多。哎呀,你别说你不好奇。” 南宫碧落并未回答,林晚云便以为她默认了,“那还等什么,快走。碧落姐姐,凭你当捕头的经验问询追根究底的事还不简单?” “这种事从来都不简单,晚云看着点儿人。”南宫碧落被林晚云拖着就走,还反手把兴头上的她来护。 曲水见状只能叹息一声跟了上去。如她所想,什么都不清楚的林晚云是什么都敢问什么都不避讳,有时还会用上钱这万能钥匙,那些被逮着问询的人也就毫无遮拦地往外说。有没有添油加醋不知道,绘声绘色倒是真,一点儿也不输给说书先生,也不尽是惋惜之词,也会有些孟浪言论,听了会想揍人的那种。一旦认定了那人是熟人,那些将欢场女子当玩物的话就特别让人生气,连林晚云都朝那些浪荡子泼了茶,要不是惹不起她们还得一阵好吵。 第578页 林晚云闹了还不罢休,南宫碧落一边要帮她威慑人一边还要听着别人对风飘絮高谈阔论。都说不知者不罪,可无心之举才最伤人。 “小姐,我就说嘛,就该早点走,林小姐太没有分寸了。听了那么多风姐姐的传闻,我现在脑里都一片混乱,心里堵得慌,现在走也行,免得继续遭罪。”曲水在一家店铺里抽了个空档又不禁对南宫碧落劝诫起来,不过看着一直神色平静的南宫碧落,她沉思了一下又问道:“还是说小姐你其实也很想知道风姐姐的过去?那也不必亲自来呀,你想打听什么我做就行了。” 南宫碧落也知曲水的心意,也正面回道:“怎么说呢,本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查实一些事。对于她的往事,好奇是本能,但我好奇在乎的……和晚云不一样。” “水儿,没做决定之前我也会有百般的犹疑,可真相一旦开始寻找就无法停下来,我有分寸。”南宫碧落对曲水笑了笑。 “小姐……” 南宫碧落温和的一眼里有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和坚定,曲水一时有些语塞,但也很快定下了神,深呼吸后乖巧笑问道:“我英明神武的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南宫碧落本来习惯抬手敲曲水的头却又在抬手之际变为了头顶轻放了一下收回,她沉吟了片刻,道:“现在案子错综复杂地交织,离魅的传闻里有我爹的痕迹,我爹会来这里又与行尸楼息息相关,飘絮的过往也与行尸楼渊源颇深,好像是在警示这里就是行尸楼的发迹地。而从江湖上有人口失踪直到宋擎天的死讯传出都好像指向了风晨朝这个人,王瑾不惜暴露潜伏江湖多年的势力来查办他,足见对他的重视程度,剑飞霜又是素来猎捕行尸楼刺客出名,好像又把行尸楼与风晨朝这个人联系在了一起。好像一切都快接近真相了,但我总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无力,这说明我们并没有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这过程中我们线索也有很多了,但也很乱成了一团麻呀,那不是还在迷宫里吗,应该怎么办呢?” “嗯——乱则需要抽丝剥茧。有迹可查总归是好的,就算困在迷宫里,方法也有很多,常规走不出去,还可以凿墙开路。从刚才打听的情况来看我爹的确曾来过这里,在秦淮停驻过,无论言论有没有夸大,重合点都是与张显祖有过接触,而且还惊动了官府。张显祖的下落以及官府这块是我们最好接触的,我来跟进。你呢就继续追踪那些打铁匠。至于风晨朝可能就是需要我们去凿的一面墙,他那里不宜打草惊蛇,我们可以……” “啊!死人了!” 南宫碧落还没有说完,突然店外面就传来了骚乱。 “水儿,你保护晚云。”南宫碧落留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她看见楚泰宏从喧闹围堵处迎面而来。“楚兄弟什么情况?” “风曜死了。” 南宫碧落惊了一下,立刻就前往了风曜的死亡现场处,风曜和他的随从横尸在一条巷子里,死不瞑目地瞪着惊惶的眼。 “报官了吗?” “已经报官了,而且有商贩已经去通知风家了。” “这下好了,不想打草惊蛇也得会一会这位新晋地头蛇了。”南宫碧落说着就开始检查尸体伤痕,“好干脆利落的一刀三命,封喉锁声,连呼叫都来不及,这般悄无声息究竟是谁呢?” 云顶客栈。 “你们杀了风晨朝的侄子?”风飘絮放下了手里的书。 沈义点头,“是娘娘说要尽快制造南宫碧落与青帮的冲突,正好被我们逮住个机会。难道不妥?” “没有。只要你们没有留下破绽就行,静观其变吧。”风飘絮可不认为风晨朝会因为一个侄子的死就乱了方寸,她又继续看起了书。 沈忠冷笑了一声,“呵,哥哥的刀法怎么会有破绽。倒是娘娘,你这么悠闲自得真的好吗?” “不然呢?”风飘絮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这可是风晨朝和南宫第一次碰面,你们还不去盯着,还是说盯着我好看些?” 沈忠语塞,是走也憋屈,留更火大,他冷哼了一声就离开了房间。沈义看了一眼负气而走的沈忠,对风飘絮道:“娘娘,忠儿先前对您是有无礼之处,但也犯不着与他计较戏弄他。” “你认为我是在戏弄他?”风飘絮抬了眼。 “没有最好,忠儿的情绪已经被娘娘掌控而不自知,您要戏弄太容易,不过现在一切以大局为重,对吧。” “不错,所以更要谨慎小心不是吗?我还是那句话,小心南宫抓住你们的破绽。” “娘娘只让我们小心,难道您就没有破绽?今天南宫碧落一直在打听您的事,这些没有影响吗?” “那又如何?我有破绽,而且很多。可我与你们的区别在于,我不怕被抓住,而你们怕。”风飘絮将书放到了一边,算是对沈义的礼节,也是将他视为一个危险人物的谨慎。“我既然是个替罪羊,我被她识破根本已经注定,只是这个时机应该把握在哪里。可你们如果暴露,那就功亏一篑不是吗?我和你们都不想要这种结果,所以除了让南宫认定风晨朝就是逍遥侯,其他的都不重要。你确定你做的一切是稳妥的?” 沈义皱了皱眉,这话像对心理的压迫又像诱导他出错,好在他也训练有素,只恭敬回道:“当然。” 风飘絮眯了下眼,“呵,都说追魂刀沈义是王爷身边最吊儿郎当和马虎的护卫,可现在分明沉稳自持,进退有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第579页 “娘娘谬赞,我只是个听从命令的随从。不打扰您休息了,告退。” 沈义退下后,风飘絮便没再看书,而双臂环胸沉思。“听令的随从?是牵线木偶才对,和我一样。南宫,你会识破这场木偶戏吧,就像昊天公曾告诉我的那样。” 风飘絮想到了南宫碧落的眼睛一个人的房里忽而就是一笑,“认识越深,我好像就越明白你父亲为什么那么坚定不移地相信你。” 她重新拿起了书籍,闲淡翻阅中唇边都是温柔轻浅的笑意。 应天府衙。 “小姐,你说风晨朝会怎么处理他侄子暴毙这件事?”曲水在等待风晨朝来衙门之际向南宫碧落询问。 南宫碧落却是看着尸体摇了摇头,“风晨朝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这尸体上倒留下了一个线索,值得推敲。” “嗯?” 南宫碧落笑了起来,眼微眯眼神也变得锐利。 第203章 “小姐,这尸体上没有什么特别啊。”曲水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也没新发现,“有什么线索?” “刀伤。” “嗯?伤口阔,是前深后浅的粗拉口,的确像是刀伤。而且从血迹的溅射来看,极有可能是刀气夺命兵不血刃,杀人者是个用刀的高手。可江湖上这样厉害的刀客不少,三具尸体上的致命伤都只有一处,除了这个随从的刀伤处多了一小道不起眼的划口也没有特殊之处啊,就算知道是刀伤也推断不出来是何人何种刀法,算不得线索吧。” “你要说算不得线索,就当是个疑点吧。”南宫碧落淡去了笑意,在回答曲水也是在思索,“伤口是只有一处,可每个人用刀的轻重功力的深浅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同样刀法的刀客都不可能砍出一样的伤口。伤口里藏着一个刀客的习惯,就是那道不起眼的小划口,水儿你也见过。” “我见过?”曲水又仔细看了尸体,那道小口与致命伤连在了一起,她突然灵光一现,“啊,是林家放粮那天的刺客!他刀气砍在小楚枪杆上就是和这个相似的‘人’字痕迹。可是小姐,那人的身手很利落,杀招没有一点多余,还有意掩藏路数,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啊。” “所以准确说是个值得推敲的疑点。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刀痕,这个凶手行为背后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他又是否隶属何人?”南宫碧落看着大堂外面,身后握着佩剑的手食指也在点着剑鞘。 便是这时新任应天府府尹带着一群人走了来,曲水见状也立即盖上尸体,站回了南宫碧落身后。 “风大老板,还有楚公子这边请。”府尹对领来的人很是客气,谄媚的样子令曲水躲在南宫碧落背后作了呕。 只见随府尹当先跨进来的除了楚泰宏还有一个虬须棕衣的男子,身形不高偏壮,走路稳健有力,黑发有白鬓斜梳至冠,年有半百锦衣端正,眼大锐利甚有气势。相貌嘛并无大彩,颇有威严,倒挺有一方霸主的样子,看来此人就是久闻大名的风晨朝了。 不过更引南宫碧落注目的却是紧跟着他身后进来的黑衣男子,精瘦斯文的相貌,朴素到没有一丝杂色的黑衫黑衣,还有令人戒备的杀气和手里的唐刀。他一进门就盯着南宫碧落看,在南宫碧落注意到他时还淡淡一笑。 比起大堂外好些个楚泰宏的随行,风晨朝却只带了一个斯文打扮武人气势的随从,那安放在刀鞘里的唐刀也极为普通。可南宫碧落却丝毫不敢轻视这二人,那是对危险的直觉。 “许大人。”南宫碧落主动迎了上去。 早就已经注意到她的风晨朝便也顺势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京城捕头南宫碧落,前来巡查和观礼,恰好遇上了风公子的事,她破案无数,也就劳驾她负责追查了。”府尹许清连介绍道,“南宫捕头,这位是风晨朝风大老板,至于旁边这位,呃……” “哦,这是我的护卫,杨林祟。”风晨朝主动回转头去介绍,名为杨林祟的男子只眼皮动了一下就算作行了礼,说是傲慢更像是只在意南宫碧落。风晨朝见状横了他一眼,他便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个点头安静地立在那里。 风晨朝这才回过头来,对南宫道:“久闻南宫捕头大名,这种情况下会面真是有些遗憾。不知我侄儿的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他单刀直问侄儿死因,并没有过多在意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有感于风晨朝深不可测的城府,也便拿出捕头架势回道:“风公子光天化日下被杀死在了秦淮南浦渡暗巷,具体情况还有待侦查,通知家属前来询问是常例。不过风公子的双亲尚且没来,倒是风大老板这位叔叔来得这么快,看来很是疼爱他啊。那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和周围人事,您也清楚了?” 风晨朝眼皮跳了下,也不知道南宫碧落是不是查过风曜了,虽说他这个不成材的侄子死活都对他没有影响,但就怕南宫碧落无中生有想试探他。他自问手里的底牌还没有在南宫碧落面前显露,想了想如实道:“我现在好歹也是青帮帮主,秦淮那边依附青帮的商铺不少。风曜出了事,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这才赶来。风曜父母健在,我平日里也很忙,疏于对他的关心,不过若是南宫捕头查案有任何需要询问,风某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便又继续道:“既然如此,对风曜突然被杀这件事您有没有什么头绪可以提供,比如他或者父母亲戚有无和人结仇,或者什么人才会盯上他之类?” 第580页 风晨朝皱了眉,还无意瞥了一眼楚泰宏,沉思了一下道:“这个——想必南宫捕头也知道树大招风这句话,风家在金陵不算小户,风曜平时也作威作福惯了,年轻气盛会惹不少纠纷事,加上我担任青帮帮主后更是多了不少无妄之灾,背后中伤诋毁我的不少,想要拉我下马的也不少。风某一向行得端站得正,不与宵小之辈计较,也相信上天垂青善类,谣言止于智者,很可能那些鼠辈对付不了我,就拿我身边人打击我。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提供的,不过我可以动用青帮势力去查一查,就怕南宫捕头会说我滥用权势干扰官府办案。” 南宫碧落皱眉揣度,尚且还没回应。杨林祟终于开口说话:“主子,查案本就是官府分内事,我相信大名鼎鼎的南宫捕头不需要我们提供头绪。” “这位兄台……”南宫碧落听了这声又忍不住盯着杨林祟打量起来,但也仅一下她便回道:“南宫碧落也不是万能的,查案当然希望有人配合,如果有头绪提供也无妨。” “最大的头绪不就是风曜死之前与你还有林家小姐晚云起了争执吗?他还当街被打了,原因是调戏了林晚云,没多久死在了暗巷里,当时楚泰宏也在吧,他身边一向跟着很多武林盟的人。都知道现在与风家纠纷最大的就是林家,之前林家开仓放粮就有谣言说是青帮捣鬼,怀恨青帮也不是不可能。何况风曜被杀,武林盟那么多狗腿子都没发现?”杨林祟转向大堂外面冷笑,“外面站着的可一个个都是所谓高手,这不是很可疑吗?真要查第一个就该查楚泰宏这帮人,该不会因为南宫捕头与他们交好就偏袒他们吧?” “你!”不止曲水脸色难看,楚泰宏也一样。南宫碧落拦住了要说话的曲水,楚泰宏却无法拦住堂外耳聪目明的随行。人群里当即有暴脾气的武人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少盟主才犯不着为风曜那种人脏了手。我还说是你们看不过林楚两家联姻,暗地里乱使绊子,狗急跳墙作出杀亲陷害的事也不是不可能,风曜的致命伤可是刀伤。狗娘养的东西,狗嘴里……呃!”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杨林祟手里的刀就脱鞘飞出,刀柄正打中那人胸口,打得他倒飞吐血倒地不起又回了鞘。发生太快,令所有人都只有惊愕。等倒地的人抬头却又不甘晕死过去,南宫碧落这才感觉到从那黑衣背影散发出的莫大杀气。 “你敢伤人!”外面武林盟的人也回了神,惊怒地看着杨林祟,纷纷亮了兵器。 “哼,正好。”杨林祟侧头瞥了一眼南宫碧落,就将刀鞘凌空旋转,他手一抬握住刀柄就拔刀冲了出去。 左手刀?南宫碧落看着杨林祟的动作,心中暗道不好紧追而上,与她相同反应的还有楚泰宏。 楚泰宏离堂外更近,等他拼接好玄铁枪冲到堂外,杨林祟已经将武林盟大部分人打伤打倒,无一例外一招制胜,还凌空划出一道刀气朝着先前晕死的那人喉咙割去,楚泰宏正好赶到为他挡住了这一杀招。 只听砰的一声,楚泰宏双脚不曾离地还不停后退,他用枪柄往后抵才停住身形,却在停住后连枪都握不稳,长枪落地。杨林祟笑了笑,刀移到右手就要划出,却一下变招反握刀柄朝身后斜挥而去。 正要阻止他的南宫碧落脸色一变,飞身跃起还踩了一下刀身才躲过了这招,她落下之际朝着杨林祟踢去,杨林祟一拳正好打在了南宫碧落脚底。便见杨林祟脚下的石板地裂开了缝,他身子往下一沉,南宫碧落却也被他打退回去,落在地上后还往后飞了一下才停住,正好也与杨林祟拉开了距离。 “小姐。”曲水追出来喊了一声就要上前动手去擒拿杨林祟。 南宫碧落抬手拦住了她,现在她的腿整个麻掉,再看杨林祟还稳稳当当站着,复又转身还欲杀了那晕死的人。 “林祟还不住手!”风晨朝一声厉喝冲了出来。 杨林祟皱了皱眉头,挥出去的刀势一个骤停,自身的内力却震断了刀刃,他随意将断刀一扔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周围包围着他的武林盟众人却无一人敢轻易上前。 风晨朝走过去呵斥道:“你胡闹什么!还不给诸位英雄和许大人南宫捕头道歉。” 杨林祟懒洋洋地扫了扫周围,并不出声。风晨朝眼皮跳了跳,怒而未发先向众人赔礼道:“护卫不懂事,在衙门里动手伤了人,许大人南宫捕头按照律法惩处他再关押收监几月吧。楚世侄,武林盟众好汉这笔账算在风某头上,我定当亲自向楚盟主赔礼道歉。许大人,你把林祟扣押吧。” 许清连:“这……” 南宫碧落见许清连犹疑也在这时道:“以杨兄武功,衙门惩处和关押对他形同虚设,还不如风大老板好好管教。” 许清连:“对对对。” 南宫碧落皱眉看了许清连一眼,继续道:“就是武林盟那边,楚兄弟你是少盟主,你说吧。” 楚泰宏抬手招回了围成圈的众人,想了想道:“毕竟武林盟的人也出言不逊,有失礼数,更何况武林盟技不如人被人教训也怨不得谁。家父抱恙在身,一直都在静养,风帮主有心道歉,泰宏心领。不过关于风曜的死,还有林、楚、风三家的纠纷……” “世侄大度能容,前途不可限量。你的意思我明白,林祟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武林盟好汉气急的揣度也作不得数,我们可不能被挑拨离间了,风某还等着喝你和晚云世侄女的喜酒,我们风林楚三家——‘和’才会基业长存。”风晨朝又看南宫碧落,“我相信南宫捕头会查出真相。” 第581页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这是自然。风大老板,杀害风曜的凶手未抓到,风曜的尸首就得留在衙门里一段时间,你且随我去看一看,然后也告知风曜父母不用再来衙门认领了,等仵作检验记录过后,会送回去的。” “好,请。”风晨朝让南宫碧落先请,然后又叫道:“林祟还不过来。” 杨林祟再度恢复了沉静,走向风晨朝后,他们就又进了大堂。南宫碧落已经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并道:“二位,你们看仔细他们的尸首有没有异状,没有异状我就叫衙役把他们先抬走了。” 她仔细观察着风晨朝二人的神情,风晨朝只是看了看点头同意抬走风曜,杨林祟却看着尸体像发现什么的笑了一下。他也像发现了南宫碧落的意图,盯住南宫碧落的眼睛就笑得更明显。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盖上了尸体,吩咐曲水去叫人抬尸。风晨朝也在这时道:“既然风曜的死还要侦查,我也就不久留衙门耽误许大人和南宫捕头查案的事,有什么进展或需要,风某在青帮随时恭候大驾。” 许清连连声道:“好好好,风大老板请便,我就不送了。” 风晨朝也没有立刻就走,“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也不再多言,只向堂外抬手道:“请吧。” “好。世侄,代我向林家致歉和问候,你的喜宴我必会备上厚礼。诸位,今天真是得罪了,告辞。”风晨朝抱了拳就带着杨林祟离开,行事作风凌厉而又周密,很快没了影。 他们走后,楚泰宏遣走了武林盟的人,许清连也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开,曲水回来让人抬走了尸体,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她们主仆和楚泰宏。 “小姐,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不然呢。世上还真是很多老狐狸,楚兄弟难怪你岳父也对这个风晨朝束手无策。他还真不是堵好敲的墙。”南宫碧落感慨了一下,继而喃喃自语:“还有那个护卫杨林祟……” 杨林祟和风晨朝离开了衙门就上马返回青帮,途中风晨朝骂道:“你究竟在想什么!非要在南宫碧落面前惹事,还嫌我最近麻烦不够是吧?” “我已经很收敛了。你就该让我杀几个人,你要知道每个刀客留下的痕迹都不同,我这样明明是在洗脱我们的嫌疑,免得南宫碧落找机会纠缠。”杨林祟说话有种懒洋洋的感觉,根本不把人命放眼里。 “唉~我知道你是在搅乱她视听,不过说一说就好,没必要真在衙门里动手。你这性子得改改。”风晨朝也没再多说杨林祟,只道:“风曜的死虽然无意中为我之后送给林楚两家的大礼铺了路,但就和宋擎天一样,死得太不是时候了。我还是喜欢静悄悄就将绊脚石除掉。” “因为得利又不引火烧身对吧?” 风晨朝白了他一马朝前而去。 “还真是把伪君子当得得心应手,不得不佩服啊。”杨林祟没有立即跟上,他拉马停住又回头看向衙门方向,“南宫碧落,你究竟有多大本事?能不能超越你老子呢?” 他一脸的玩味,说完就翻身下了马,打了马屁股驱走了马匹,沿着衙门方向又徒步走回去。 南宫碧落主仆回到林府时已经天黑了。不在京城,衙门方面的部署还真有些累,她们都早早洗浴休息。距离婚宴还有两天时间,躺在床上的南宫碧落打算明天去云隐寺走走,然后…… 一边想着明天的安排,一边就闭上了眼。 “爹,女儿又遇到难题了。这一次会接到你吗?” 第204章 画舫春灯桃叶渡,秦淮旧事难论。 夜幕下游弋在秦淮河上的画舫犹如平波起了座高楼,张灯华彩有笙箫。老鸨子招呼着客人来到了楼船上,虽然生意上门不应该拒绝,但此刻她的神情就是有些为难,身后年轻英俊的公子则迫不及待,推开了老鸨子自己朝着画舫内最贵的那间宾房走去。 “哎呀张公子,都说了离魅有客,我找别的姑娘伺候你。” 老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却让张家公子更加急迫地往前冲,别人追都追不上。年少气盛的少年郎怎么能够容忍心爱的姑娘取悦别的男人。什么教养都不顾了,来到深楼的一间房前就一脚踹开了门。 可是看到门内的情形,他兀地一怔。当先看到的是一个捕头魁伟的背影,手拿着明晃晃的官刀,再看他心心念念的离魅姑娘,只穿了个肚兜发微散额微汗,胸脯挺翘起伏未定,薄纱外衣就落在一旁上有划痕,乍一看就像恶捕逼迫花魁就范。她美丽带着些清纯的冷艳又妩媚至极,十八年华却如久封的醇酒打动着少年的心。 而他也被眼前的魅色所迷一时忘了反应,却是那魁梧捕头一下脱下了身上的玄色罩衫为离魅遮住了娇躯,一双豹眼就盯住了闯入的人,还微微侧身挡了些离魅不让人窥视,换来离魅脸上一抹惊讶而后微微倚靠。 他回过神来,怒斥道:“为老不尊的老家伙你是什么人,敢仗势欺负离魅?还不快放开她!” 捕头没有回话,倒是老鸨子追了上来,一看屋内情形就脸色刷白道:“离魅呀是张公子非要闯来见你,我拦……” “妈妈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理。”离魅打断了老鸨的话,老鸨应了声就离开。离魅便拉了**上的罩衫遮住了身躯,冷声道:“张显祖我的规矩你忘了吗?” 第582页 “我没有忘,可是你总是避而不见,却接待…接待这些老东西。” “我为什么要见你?你根本不值得入我眼,现在还打搅了我和南宫捕头的雅兴,别再来烦我,滚!” 离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他见她还挽着了身旁的老男人甚至娇柔依偎,嫉妒使他红了眼,“难道我的真心就比不上他们的逢场作戏?离魅我已经改了,你要是有难处我也会帮你,你不该困陷在这种地方。喂!不管你是捕头还是什么,离她远一点,否则……” “自不量力。”离魅冷笑一声,却又是娇声道:“昊天公,你英勇神武,你帮我把他赶出去,我们再促膝长谈。” 南宫昊天皱了眉,他抽回了手,叹息道:“唉~公子既然离魅姑娘这样发话,你请吧,免得伤了和气。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放屁!看招。” 他不愿意就此离开,架起拳脚就冲了过去,捕头高大的身形将离魅挡在了身后,轻松擒拿住了他,可离魅却不知为何突然一声闷哼,嘴角渗了血。他们都吃了一惊,捕头扶住了离魅,他也要上前,本来还客气的捕头一下子动了粗,直接将他从窗户扔到了冰冷的秦淮河里…… “那时的江水真的很冷呀,我扑腾了几下就昏迷了过去被人救回了家中。离魅也没再接客,我却好几次看到南宫捕头出入她所在的琼花馆,只不过换了便服,好像独受青睐。小僧那时还是心浮气躁的年纪就屡次找了他麻烦大打出手,他不堪其扰动用了衙门的关系以一个扰乱治安的罪拉我回衙门打了板子收监,在被关押之前还有个黑衣人莫名其妙要杀我,也因为我被关押而不了了之,我再也没见过那黑衣人,许是认错了人吧。再然后我从牢里放出来因板子的伤大病一场,等恢复都又是三个多月后了。”俊俏的白衣僧为对面的女捕添了茶,焚香清幽的禅房里,他又回忆起了往事。 禅房素洁,没有多余的装饰,佛经没有几本,字画倒挂满了墙,几乎都是离魅的单人像,只有一幅是她靠在一名捕头身旁的样子,画的便是他一直忘不了情景。 “穿着捕服逛花船,真的是令人印象深刻啊。”吾心和尚笑起来,没对南宫碧落的突然来访有任何排斥,也没因为以前与南宫昊天的不愉快有担心。发生过的事有人问便提,没有什么好隐瞒,就像这屋子里的画,他只是未能看淡忘怀罢了。 南宫碧落闻言不免咳嗽了一声,没好意思接这话茬,只问道:“那三个月中你就再也没见过离魅和我父亲?” “没有。我被收监放出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离魅,但被老鸨告知她身体抱恙已去别处休养,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令尊好像是离开了金陵去益州那边了,我就没有再见过。” 益州?那便是去唐门求助的时候。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复又问:“那三个月后呢?听说琼花馆的画舫出了事,她就从此销声匿迹,当时你也在?” 吾心的淡笑终是化了叹息:“唉~三个月后离魅重新接客,趋之若鹜的人就更多了,我却还是被她拒之门外,连老鸨都不再收我的钱,我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见她,就一直雇船徘徊在画舫周围。出事的那天,我记得那是雪消后的一晚,那天画舫的客人不是很多,不知怎么画舫的歌声突然就变作了阵阵尖叫,我还看到好些江湖中人陆续登船。等我趁乱潜上船时,上面已经是血流满地,死尸累累。两拨江湖人不知为何械斗,有一方的领头人好像是个黑衣蒙面的女人,混乱中有人喊她娘娘。我找到离魅的时候,她就脸上带血地被那黑衣女人拉着,我冲过去,她却挣脱了黑衣女人拉住我在画舫上跑起来。混乱中也有人在后面追逐,我一时头脑混沌,等回过神离魅已经把我带到了围栏边一把将我推了下江里。” “我还记得在我坠落之时,她的嘴形好像对我说了‘保重’,嘶吼、杀伐混乱,她泰然地站在围栏边带血微笑,如同染血的蔷薇,又像不可侵犯的天女,在寒风里伫立,那群江湖人再度抓住了她,被禁锢着与黑衣女人打斗。我想当时的她,就已经作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吧,听说我落江后没多久,画船沉了,这世间也再无离魅。那样也好,她像个惊鸿仙子一样突然降临,艳绝秦淮,一年后又突然离开,她是个谜世人无解的谜。误入凡尘,魂兮归天,她来错了人间。” 吾心眼里的水光有着深切的怀念,南宫碧落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你说她当时笑着被抓住?” “嗯。”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又问:“你真的听到有人叫那黑衣女人娘娘?” “没错,怎么了吗?” 南宫碧落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大师,关于离魅和我父亲你就知道这么多了嘛?” “嗯,贫僧所知就这么多。”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叨扰,今日真是多谢大师了。” “谈何言谢,方便之门常开方便,能帮到南宫捕头便好,再说贫僧许久不曾和人说过往事了。人生往来,历久弥新,偶尔回顾一下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说来也是,那我告辞,大师莫送。”南宫碧落笑起来,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画像就抱拳离开,两步之后又停下笑道:“大师修习的是佛门先天功吧,此功强筋健体实乃上等功法,不过若是近来行功有右臂肿痛,胸腹微微刺痛之感,不妨试试以反吐纳法将真气从右臂曲泽冲天泉,会有好处。” 第583页 吾心闻言一愣,这正是现在他练功时的瓶颈,导致右手微肿,他试着做了一下真气一下流通了许多,等回神时南宫碧落已经走远了。 “唉~看她年纪与我相仿没想到一下就点拨了我的难处,难怪会是第一女捕。”吾心起身走到有着南宫昊天的那幅画前,笑道:“没想到当时与您的相遇会在今天帮了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很难说啊。经年之后再回想或许就是您那几次教训,才让我真的痛改不良习性发奋图强。曾经纨绔已皈依,不见当年执法人,阿弥陀佛。” 他又看了看房间,沉吟道:“嗯——少有会客,也就没有留意过这屋子的画竟有这么多,也该收一收了,拿出空余临摹佛帖颂颂经。” 云隐寺里响起了钟声,钟声过后就是念经声。香客不算太多,但都很虔诚,在大鼎点燃了三柱高香,三步一朝拜地登上阶梯前来礼佛。南宫碧落如来时一样,四下看了看一眼这山中禅寺,心灵仿佛也被古刹的氛围洗涤。 “她即来人间,何错?不过是入了苦海未着岸,我渡。” 她回头看了一眼庙门笑了笑走下了寺庙前长长的台阶,离开了云隐寺。 云隐寺在山上,要经过一片树林,树林落木萧萧,南宫碧落经过之时周围除了她没有行人,安静有风。 走着走着她却忽而停下,“朋友,偷偷摸摸多没意思不妨出来一见,脸熟一下。” 话音落下不久,杨林祟就在南宫碧落的身后现了身,玩味呢喃:“朋友?” 南宫碧落也转过了身去,看见是杨林祟她诧异了一下,又立即警觉起来,“怎么是你杨护卫?之前我就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哈,说不定呢。南宫碧落谁没有见过,只不过你没‘见过’我。” 南宫碧落皱眉,“那杨兄,你跟着我究竟什么目的?” “目的?如果我说我是来告诉你南宫昊天是死在行尸楼魅姬手上,你信不信?” “我信。”南宫碧落看见杨林祟愣了一下,她又接着道:“不知杨兄又是如何得知呢?” “呵呵,我怎么知道你不用管,我只是来告诉你南宫昊天是被魅姬恩将仇报杀死,浪沙影算是帮凶和见证者,他死的地方是一个铁矿洞,应该就在金陵附近。”杨林祟四处看了看,一脸的懒散笑意。 “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怀疑你的身份?” “告诉你就不怕你怀疑,我是闲来无趣也顺便警告你,我知道你在查我的主子,但不要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他虽然算不上良民,但也不想你围着他兜圈子。更何况衙门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动不了他,还有你要怎么查风曜都无关紧要,别拿他来烦风家人。” “果然衙门里你是故意动手伤人的,你在楚兄弟枪柄上和武林盟众人身上留下伤痕就是要告诉我和风曜的致命伤不一样,不过你是左手使的刀,不知道右手又怎么样?” “我若用右手,他们早就头首分离了。”杨林祟说着就隔空吸起了地上一截树枝,“你要查的刀痕,是来自这样的刀法。” 他话音一落,南宫碧落便是心头一寒,只见他起手舞了个刀花冲着南宫碧落就挥去,南宫碧落闪身一躲,她身后的一棵树就轰然一声倒了。 “小姐,我来帮你!”找来的曲水只看见杨林祟又对南宫碧落动手了,拔剑就飞刺,杨林祟咧嘴一笑。 “水儿!”南宫碧落的袖镖飞出缠住了曲水的腰身,在她还没靠近杨林祟的时候将她拉了回来。 “小姐!”曲水不服气,南宫碧落瞪她一眼,她也就安分了下来。 “啧,无趣。”杨林祟见状丢掉了手里的树枝。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断树,正色道:“杨兄的武功的确厉害,不过如果被我查到风晨朝的确犯了事,就算有十个你,也拦不住我抓他。水儿,我们走。” “冥顽不灵。”杨林祟眼里有杀意却对着她们主仆背影笑盈盈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步你老子后尘,也栽在魅姬手里,她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多谢忠告。”南宫碧落侧头回了四字,便拉着曲水头也不回离开。 杨林祟笑等她们不见了影,然后脸色一沉,冷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沈氏兄弟现了身,杨林祟便又笑起来:“哈哈,魑魅魍魉这下终于是都‘见了面’了。初次见面,请二位多指教。” 沈义怒斥道:“玄刚你又自作主张!就算你憎恶风飘絮也不该如此大胆,万一打乱了计划,你如何担待得起?” “我明明是在帮王爷,南宫碧落何等冷静,把行尸楼逼到连风晨朝和多年的心血都得牺牲的份上!”杨林祟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就是要搅乱她的心神,她和风飘絮横着杀父之仇,情义难全,心绪难定,风晨朝死后风飘絮再一顶替,爱恨交织,她才容易误判,以风飘絮之死来了结这事。要不是王爷不想杀南宫碧落和王锐等人,我们又何必这么麻烦!” 玄刚深呼吸平定了一下情绪,“你们放心,我这样招摇也不仅是想看她和风飘絮的好戏,她要是怀疑到我不是更好,这样她才能早一点确认风晨朝是‘逍遥侯’。你们说,对吧?” 沈义二人对视一眼,沈忠道:“呵,玄刚原来不只是凭兽性做事也会动脑子,只不过能更服从一些就好了。” 第584页 “别以为我稍微客气一点,你就敢这样说话,下一次我再听到我会撕了你。”杨林祟斯文的表象下沉睡着野兽。“好了,滚回那女人身边吧,现在金陵城鱼龙混杂,她可出不得任何岔子得保护好啰,之后我还要陪风晨朝去参加那无趣的婚宴,要不然你们陪我玩一会儿再走?” 沈氏兄弟才不想与玄刚动手,“哥,我们走,继续去监视南宫碧落。” “好吧,慢走。我也回青帮了。” 秦淮河。 南宫碧落包了艘小画船顺着江水缓缓飘荡,她侧坐在船边胳膊搭在围栏上支着下巴欣赏着秦淮的景色,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游手好闲的差役,不过倒也有几分巾帼佳人临水柔的娴静。 溯游从之,宛若伊人在水中央。 当她的船经过河岸,乔装过后故地重游的风飘絮远远看见她便是这般感觉。 “在想什么呢?”风飘絮轻声呢喃。 “嗯?”船上的南宫碧落回过了神,她朝河岸望去除了江岸人和景并没有任何异样,她不禁轻笑自己,“自己还真是魔怔了,就算顺着江水泛舟也不可能见到十年前的人事啊,想想别的吧。” 话音一落,一道白影从河岸掠江登船。 “师父?你怎么不在林府保护晚云他们?” “婚宴筹备得差不多了,你那些江湖朋友也已经陆续赶到,我听说你在衙门遇上刺头了来看看你,案子查得怎么样?” “收获不少,还需跟进。” “那你现在是?” “等人。” 俞点苍看着南宫碧落微笑的样子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父女两啊还真是爱卖关子,他坐到了另一边闭目养起了神。 “师父你这是?” “陪你等人。” “哈。”南宫碧落笑了声,不再多言,这师父呀就是拙于言表。 第205章 南宫碧落的画舫顺流到了外湖边,走得有些远了,周围船只也零星相隔甚远。船停泊在湖心,南宫碧落学着船家要了根鱼竿靠在围栏垂钓,半晌了都没有鱼儿上钩,她也不曾拉起来看过,身边还有个小食盒,俞点苍仍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安静了许久,忽而从湖岸掠水飞来一个人影,落在船上时船身微微晃动了几分。 “小姐,我四处打听,你就在这儿钓鱼?”曲水一来就撅了嘴,说着走进船舱还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但也乖乖站着。 南宫碧落将鱼竿卡在了围栏处,笑着回了身,拿起身边的食盒道:“喏~如意回卤干专门给你买的。” 曲水立即眉开眼笑,将食盒抱在了怀里开盖看了看,感觉口舌生津但也没有立即享用,宝贝抱着就回道:“这还差不多。小姐,那七八户铁匠我都盘查了,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让我问问以前有没有铁匠失踪的事,他们说有过那么几次,十年前的话有一个比较符合条件,叫古涛。他技艺很不错,只不过为人低调,没有自己开户门都是挂名在别人铁匠铺子里为别人打铁,家也不在城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听说只有高堂双在,无妻无子,就算被人带走去做隐秘事也没有多少人追问,很符合我们要找的人。” 俞点苍听到此也睁开了,“落儿,这个古涛难道就是那对老夫妇的儿子?” “还不能确定。水儿,那让你打听的铁矿洞呢?” “哦,许清连还是挺配合的,给了我金陵近十五年的开矿记录,不过因为宋擎天死得突然,有些并没有交接到位,很可能会有遗失,加上年代久远,很多矿迹都改迁过地址,有些麻烦。而且——”曲水紧了紧怀里的食盒,“而且许清连还偷摸告诉我,金陵城附近的矿山并不多,属于朝廷的就更少,整片江南真正物产丰富的矿厂是掌握在大商户和帮派手里,金陵城最大的矿户是风林两家。林家一向与武林盟交好,铁器半数供应给了武林盟,半数上交了朝廷,所以当地官员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而这风家的铁矿就根本没有任何记录,就算私下知道也无人敢说,风晨朝就闷声发大财,当然大小官员也少不了好处。我们要查铁矿洞除了衙门记录就还得麻烦林老爷,还要摸清风家名下的产业。” 南宫碧落听罢,却皱眉问道:“你说风家开采铁矿的事是许清连偷摸告诉你的?” “对呀,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许清连态度怯懦,趋炎附势,他会偷摸告诉你风晨朝这些见不得光的产业,你不觉得有些意思吗?” 曲水思虑了一番,“啊,你是说有人指使?那兴许是他被压迫惯了或者风晨朝给他的好处轻了他心生不满也不一定。” 南宫碧落笑了起来,“那倒也不是不可能,你这聪明的脑袋可别只顾着装吃的,多用用挺好。师父,你也听到了,林家和武林盟最近都一门心思铺在联姻上,林家名下的矿业就劳驾您去点一点,看一看十年前是否有矿洞发生过异样,包括那些废弃闲置的。如何?” “好。”俞点苍也不废话拿起佩剑就起身离开,老友的事他早就想出一份力,只是不知道南宫碧落的打算,现在被嘱托当即平波掠影不见了人。 “小姐,之前遇到的那个杨林祟那么难对付,让俞前辈留下我去查不就行了吗?” “林家与我们交好他们那里大概也查不出什么,我是故意支走师父。有他在的确可以威慑到不少人,但也可能让人投鼠忌器而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便更不好查了,再说让他去分散分散别人注意也好。你还是留在我身边听候差遣吧。” 第585页 “南宫捕头,当心船要簸了。”俞点苍走后,船家忽然传来呼喊。 不消片刻南宫碧落他们的船就和另一艘船碰撞在了一起,两艘船一阵颠簸后停稳,另一艘船就涌出不少人跳上了南宫碧落他们船上。 曲水一惊以为遇上找茬的了,却听南宫碧落笑道:“终于来了。” 船家与来人说了几句话,像是早就认识,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入了船舱,都是平民百姓装扮,曲水却叫道:“赵捕头!” 赵奕也笑盈盈道:“水姑娘好久不见了。” 曲水再一看其他人,基本都是熟面孔,“你们这是?” “我们这是来给南宫汇报进展来了。”赵奕其貌不扬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倒挺讨喜还有酒窝,笑过后立马又正色道:“南宫,沿着你说的方向我们深挖了一下那个风晨朝,果然与之前我们各自负责的多起拐卖妇女儿童、私造铁器、贪污等案子有关,长年累月下来所犯劣迹令人胆寒。那个风曜在秦淮这边还经营着几家妓院,货源追根溯源还与他叔叔有些挂钩,甚至这个风晨朝与沿海东瀛流寇还有过接触,流寇绑架林晚云抢夺林家家主玉佩幕后的主使就是他,但他把证据都毁得挺干净。风晨朝势力惊人,要不是之前江南局势动荡,导致青帮武林盟与江南官场格局变化,他还不会将青帮大权给顶下来,躲起来闷声发大财才像是他的作风。他暗中操持的产业与行尸楼样样相连,他与行尸楼十有八九联系紧密。” “那江湖人失踪的几起案子呢?” 赵奕旁的另一个人回道:“沿着剑飞霜那条线,我们发现厂卫从很多年前就已经盯上了风晨朝。王瑾自己不涉江湖,但派出来的探子多年浸淫江湖已经早就融入,很多门派不知不觉中也被这些散入江湖的阉党势力利用而不自知。剑飞霜虽然死了,但之前他利用各门派对付行尸楼已经引发了行尸楼的反扑,那些失踪的人落入了行尸楼的手里,与行尸楼结怨的门派自然也更加憎恶行尸楼。江湖中也有不少消息灵通行事敏锐的人,包括奇人异士众多的侠义堂好像已经察觉到了风晨朝的不对,这次趁着林楚两家联姻大宴,借着祝贺之名暗中查实风晨朝的人不在少数,但就怕他们抓住一点不对就突然发难,反而打乱了我们的部署。” 南宫碧落闻言叹息了一声,“王瑾喜欢弄权,对于人心把握不浅,江湖中人不易掌控,但也不难被诱导,他们汇聚金陵的目的风晨朝也不可能没有察觉,金陵城鱼龙混杂,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生意外。大家都谨慎一些吧,如果真是混乱起来,秉公办理,安民为上。” 众乔装过后的捕头都点了点头,赵奕看见南宫碧落眉宇间的忧色,又道:“南宫,行尸楼牵涉甚广,难啃非常,查到现在也算是渐渐看见曙光,但越是如此越让人紧张。弟兄们在暗处尚且心力交瘁步步小心,你在明处与敌人周旋可要保重自己啊。” 南宫碧落一怔,赵奕却看见了围栏边的鱼竿在动,他过去将鱼竿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咬钩被钓上来。 “哟呵还挺沉,大鱼上钩好兆头。”赵奕将鱼递给了南宫碧落,笑道:“把这鱼拿回去炖锅好汤好好补补,你可是都察院总捕,我们都等着你指挥我们收网,一起回京复命,我们随时候命,啊。” 南宫碧落接过了鱼,展眉一笑,“好。” 赵奕便拍了拍她肩带着众捕快回了自己那条船缓缓驶离,曲水等他们走后才道:“小姐,原来你已经暗中部署了那么多,这一次总算是可以把行尸楼这颗毒瘤给一网打尽了吧?” “唉~”南宫碧落摇了摇头,“一网打尽不太可能,行尸一百八十楼啊,不过树倒猢狲散,能斩掉首脑人物,剩下的可以慢慢肃清,至少也给那些被行尸楼残害的生命一个交代,也不会让它继续为害,它发展到今天经年累月下来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行尸楼首脑、肃清。”曲水嘀咕了几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问道:“小姐,你要肃清行尸楼,那风月楼呢?你虽然没有正面提过,但那里也属于行尸楼的一部分吧。还有,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就是那个与老爷的死脱不了干系的魅姬,我怀疑秦嫣然她、她就是,只不过没有证据,就算之前有个竹无心,那也可能魅姬不只一人。” 南宫碧落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告诉我呢,我也早说过了没有实证之前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喏鱼儿给你,你也听到赵奕的话,好汤也交给你了。” 她将鱼儿放在了曲水的食盒上,纵身掠过湖面就上了岸,曲水大老远喊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啊?” “当然回林府,等着喝汤。” “啊?那你等等我啊。”曲水抱紧她的美食和鱼也追了上去,想到要做鱼汤,她刚才的烦恼也就暂时抛在了脑后,只想着怎么做才好吃。 而船家也在人都走后,慢慢将船摇回了岸边,暗处一直监视了许久的沈氏兄弟也就没再跟着南宫碧落而是准备带走这个船夫,好好问一问在船上发生的事。 可当他们正朝着船只靠近时,肩膀却被人搭住,回头一看就是戴着斗笠黑纱的风飘絮阻止了他们,他们也看不见风飘絮神情,只听她道:“跟我走。” 说着她抓着他们就飞到了屋檐之上的死角,不一会儿底下就来了几个普通打扮的人也一直监视着那艘船,与船夫对上了眼还互相打了个手势。 第586页 沈忠问道:“娘娘,那些人是?” “不清楚。但我警告过你们,别太跟着南宫碧落。跟她太近当心被她引入了套,你们刚才要是过去,还没抓到船夫就先被人盯上,你们的样子又没做伪装,遇上了她就麻烦了。”风飘絮说完就朝另一侧跳下。 沈氏兄弟连忙跟上,沈义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已经把云顶客栈的房退了,随意逛一逛,然后去见风晨朝,婚宴将近老狐狸必定会再有嘱咐。听不听他的命令另说,戏要做足了才能以假乱真。再说也要去探一探这一次金陵来的那么多江湖人有多少人是冲着风晨朝来的。”风飘絮任由他们跟着,还不忘带他们去贴了假胡子换了装,然后各自探听情况。 云顶客栈,白衣的公子撞上了耍猴人,交了两手后,都大笑道:“又碰面了。” “孙大宝。” “小白。” 两人打过招呼后,孙大宝还一下勾住了白玉恒的脖子,神神秘秘道:“走走走,林道长也来了,还有新朋友介绍你认识呢。” “嗯?莫非是水姑娘又召集你们做什么事?” “嘘——不是,非但不是南宫捕头还打算让我们观礼后就撤走呢,但是呀这次我们不打算听她的。小白,别告诉我你观礼后就要走?” 白玉恒也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对南宫捕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可能观完礼就走。” “那不就得了。来吧,一起合计合计。” 林晚云和楚泰宏大婚头天,林楚两家家院老早就络绎不绝来了人,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第206章 金陵林家与楚家那是坐镇金陵的一商一武两大世家,楚家所统帅的武林盟更是南方武林人士挂名之地,与北方侠义堂并称武林双壁,有‘北侠义,南武林,行侠仗义是江湖,定国安邦是好汉’的美誉。 侠义堂为江湖武林争侠义,除暴安良,诛杀江湖败类,惩治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武林盟为绿林好汉谋出路,以勤修苦练之武力安民攘夷,定纷乱评公允,保佑一方。江湖门派时有兴替,除了那些个经久不衰的大门派,只有这侠义堂和武林盟备受尊崇,很多江湖散客和落魄侠士无处可去或无人赏识时都会投奔这两处。 楚家以家传雷霆霸王枪除过倭寇杀过外贼,楚家太公又是出了名的公正仗义,德服四海技压一方,楚家子孙也继承了其良好品质,故已经连任三代南方武林盟主。楚家家境殷实,为了来投奔的各路人士出入方便和收纳人才便包下了金陵东郊的一座山头,建立了桑梓山庄。 现今楚家少主迎娶林府千金,拜天地肯定是要在夫家,这桑梓山庄在东郊山头,林府在金陵西城边,那是横跨了整个金陵还不够,还得渡湖经林,虽在同地路途却不近。这来送礼祝贺的各界人士若只是楚家客人还好,可若是林家客人那就得去了林家再去桑梓山庄,楚家这边礼数足的也会去林家打个照面。更何况大财主林江栋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必须得是龙舟随渡贺新婚,沿途结彩送入门,就连仪仗队都得是按民间最豪华的来,还得加上有头有脸的英豪护送。 金陵城里便见人流穿梭,各方人士来了个鱼龙会,热闹却也堵道塞河。尤其是这婚宴头天,送嫁迎亲这条道上那是筹备紧锣密鼓,祝贺来往不绝,人多是非就多。官府生怕脾气冲的江湖人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动起手来那就闹大了,那是所有差役都出动维持治安,就连京城来的南宫碧落都被安排了当众差役统筹,各州府一合计还向越王公借调了些兵力,就怕出岔子。 南宫碧落打马巡视金陵城,乱中有序,一片喜庆,只等明天大礼,举城同欢。她不禁笑道:“看来林楚两家的面子还是大,州府出动官兵严肃归严肃,这一维护倒也正好为他们挣了面。就是这一向对民间争斗江湖恩怨不敏感的官府都感觉到了这次大婚的隐患,看来要想太平还得加大排查维护力度呀。” 曲水并马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小姐你还笑,这场盛会里可有不少人是对头,光是今天就抓了几对寻仇闹事的,连我看着都愁。你说明天会顺利吗?” “盼点儿好的,明着闹事的毕竟是些没有眼力和头脑的莽夫,稍微明白一些的谁也不想单枪匹马得罪武林盟和林家,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能力与他们作对的,走吧回林府了。”南宫碧落驱马离开。 曲水驾马跟上,“啊,我知道了,你是说风晨朝。可他会那么笨吗?人人都知道林楚两家若不顺利最容易被怀疑的就是他,他应该不会闹事吧。” “那可不一定。人人都知道,他只要手脚干净要开脱倒也不难了,风曜的事也给了他一个借口,不过希望他最好不要闹事,楚兄弟和晚云的婚宴能顺顺利利。”南宫碧落的身子顺着马儿微微颠簸,偶尔会有过路客与她打招呼,都是走江湖有过交集的人,她寒暄继续前行后便又道:“我现在倒担心的是孙大宝那群人,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他们门派失踪的人就在风晨朝手上,他们这次自发汇集金陵可不是来凑婚礼这个热闹。” “小姐是担心他们被人利用?也许真是在风晨朝手上也不一定,赵捕头他们不也说了嘛,现在查处行尸楼多方线索都在风晨朝这里汇聚。之前我去韦陀门办事,魅姬一伙也并没有否认人不是他们绑的呀,只是没有逮到一个细细盘查,也没有机会问上一问,人在行尸楼手上是八九不离十了,至于是不是风晨朝就让孙大宝他们帮忙查查也好啊,要真是在风晨朝手里那不就多一份指证他的保障。而且再怎么说失踪的人也是白大哥他们门派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也不好阻止。” 第587页 “话是如此就怕他们鲁莽,打草惊蛇是其次,就怕招致杀身之祸。别忘了行尸楼是杀手组织起家,要夺人命防不胜防。”南宫碧落的神情变得很严肃。 “小姐,你是不想再有任何人死在行尸楼手里了吧?”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只牵扯着缰绳专心驱马前行,免得分心擦撞了人,曲水也就识趣噤了声不再叽叽喳喳。 桑梓山庄。 这座占据了一座大山的山庄出奇的雄伟壮观,韦陀门比之一半不及,屋舍成排相叠,几个大校场交错分布,楼台亭阁应有尽有,园景偏少骑射蹴鞠猎场倒建设完备,别说宾客几百,就是来了上千桑梓山庄要容纳也是绰绰有余。 此时整个山庄都已经布置好了华彩,最大的一个场坝里摆了不下百桌的酒席,正是观礼处,山庄里不止仆人丫头忙里忙外就连一个个武夫也是挂喜绸贴窗花,人人忙碌人人喜,在他们心里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少爷明天就算真正长大了。 武林盟盟主的别院就在山庄最深处,与一般员外家宅差不多的构造,虽然家底殷实,楚家倒都是提倡廉俭家风。明天就要当新郎官的楚泰宏忙活了大半天,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来到了父亲门前,敲门而入。 本该清净的盟主房内,此刻倒多了很多人。现任盟主楚云天坐在轮椅里,青须玉冠锦衣,腿上还搭着毛毯,不苟言笑。曾经叱咤风云的霸主现在倒有些风烛残年的意味,以他年纪断不该是这模样,偏偏年前他染上了怪病,腿脚肌肉萎缩身形暴瘦半身不遂,要不是内力深厚保住了筋脉也许就英年早逝,不过从此也只能与轮椅为伍。 旁边则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连俞点苍也在。楚泰宏是个正儿八经的性子,他父亲自然也差不多,表情甚少,看起来很是严厉。加上一旁那些江湖地位甚高的前辈在,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 楚泰宏仅是躬身一拜,也不怯不懦道:“父亲,宾客都已经安置好,宴席的筹备也已经妥帖。” 听到楚泰宏汇报,楚云天这才放松了神情,“好。想我楚家以前也是人丁兴旺,到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一脉,好在你是个好孩子,楚门担任武林盟盟主三任,今日趁着这么多见证人都在,要有第四任了。泰儿跪下接令!” 楚泰宏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在场的人,见不少人对他点头微笑也立马跪下,身挺腰正,“泰宏接令。” 楚云天拿出一块令牌掷向了楚泰宏,楚泰宏牢牢接稳,恭敬地举着。楚云天便微微点头道:“嗯,明天过后你就不再是孩子了,要当好楚家儿郎,挑起家国重担。” “泰宏,明白。”楚泰宏也仅回了四字,就将盟主令牌收到了怀中。 楚云天便对一旁众人,“各位英雄,小儿年轻,以后就要你们多多帮衬了。” 旁边的人客气起来,众人寒暄了几句就退了出去,俞点苍留在最后,也仅是看了楚泰宏一眼就先离开,留他们父子话事。 “泰儿,你和云儿大婚可不止江湖中人,官商紧要人物也来了不少,山庄布防做得如何?” “山庄布防已经加强,今晚到明早我会再确认一遍。” “嗯,这次在婚宴上鼎力帮忙的你要牢记心里不要忘怀他们的情义,别人怎么处理事物你要多看多学多想。” “是,父亲。”楚泰宏很少听到楚云天的嘱咐,但每一句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嗯,好了,你出去忙吧,到了时辰再让人来就是。” 楚泰宏点头离开,出了房间俞点苍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他赶忙上前。“俞前辈久候。” “你不用一味恭敬谦卑,落儿对你可是赞赏有加。走吧,去做部署。” “嗯,这边请。” 入夜,林府。 比起桑梓山庄仍然不停接待宾客还要安排住宿,林府这边就显得清净许多,大多数贺礼的都向桑梓山庄转移,剩下的就是送亲的人马。 而新嫁娘也开始梳妆打扮,沐浴更衣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再对镜梳妆。偌大的闺房内满屋子的女人,光喜婆就有七八个,不过林晚云不要她们动手,妆面只要曲水帮忙,而梳头的事她非得让南宫碧落来。这让南宫碧落哭笑笑不得,就算她母亲早丧也该有婶姨,但她偏不。 “我当你是亲姐姐,长姐如母,你为我梳头有何要不得?” 南宫碧落无法也就只好依了她,她为林晚云梳着秀丽的长发,配合着喜婆在一旁的念词心中竟然真的有了说不出的难言情绪,心里大的欢喜,眼眶淡的热意。再看林晚云,她低垂着头不停搅着红手帕,也是心绪不宁。 “晚云很紧张?” “嗯。” “哈,林小姐现在紧张还早了点,还有些时辰才上轿呢。”曲水在一旁为妆面准备。 南宫碧落也道:“别紧张,想想楚兄弟在等着你,你们的大日子你不拿出最好的状态怎么行。” “我也知道,可毕竟以后身份不一样了呀。被他宠惯了,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当好他的妻子,还有我脾气不好,他会不会厌烦啊?我也不够娴熟稳重,楚伯伯,哦不公公会不会不满意我,还有……”林晚云开始碎碎念起来,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也没有打断她。 南宫碧落为林晚云梳好了头发,喜婆和她的陪嫁丫头就开始帮着曲水为她上妆盘发。 第588页 “水儿,晚云就交给你们了。晚云,我先出去了。” 林晚云还有些不愿意,但也知道南宫碧落有事,“好吧,你去忙吧。” 南宫碧落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主仆二人相视点了点头,她便退出了房。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亭子里独坐的林江栋,手里拿着张喜字在发呆。 她走过去笑道:“怎么了?平日里都一直笑眯眯,要嫁女儿倒板着个脸了。” 林江栋却只一本正经问道:“怎么样?” “一切按照安排进行,水儿会全程跟着送亲队伍,喜婆里也有几个好手,轿夫里也是作了安排,保证晚云安全,你呢则由师父护送过去。说了会为晚云妹子保驾护航,她的婚宴就容不得半点差池。” “你的安排我放心,我是说云儿。” 南宫碧落一怔,继而放轻了声音,“很好,晚云妹子没有哭。” 林江栋便笑起来,“那便好那便好。” 他又盯着窗上的剪影看了半晌,这才对安静立在一旁的南宫碧落道:“好了大捕头,你也不用陪着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女婿那边也麻烦你了。” 他在南宫碧落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结果因为手上染上了喜字的红色,也在南宫碧落捕服黑色肩甲上留下了印子,让她不免赶紧拍了拍。 “欸,这是新的,还得为你女儿镇场子呢。” “哈哈哈,喜字捏得太久没注意,抱歉抱歉。不过你也真是,当真穿捕服参加婚宴。” “那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女儿要求的。好了,我先过去了。” “南宫,谢谢。” 南宫碧落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嘴角温和扬起,为一个父亲。“客气。” 她没回头不作停留大跨步而去。 俞点苍正好和她碰了面,她问道:“师父,山庄那边怎么样?” “安排好了。风晨朝也仅是来林府送了礼,看来桑梓山庄明天才会去。那个姓杨的护卫还刻意留下来说会备上厚礼。那个人武功不简单。” 听到杨林祟南宫碧落就皱了眉头,但她没多说什么,只道:“师父,林员外就交托于你。” “好。” 南宫碧落快马赶到了桑梓山庄,等她在山庄各处都巡查了一遍,天也亮了。整个金陵城也沸腾了起来,因为林府花轿出门了。 锣鼓喧天鞭炮震,龙舟竞游送锦缎,马匹排排驮金银,光是仪仗队就得占大半条街,金陵盛宴很多,真要讲排场林家嫁女非得排前几。 桑梓山庄内也是隔一段时间有人通报送亲行程,宾客早就满座,南宫碧落自愿当起了门神,帮着收礼接待,不管认不认识她都得在她面前过一遍。 要说这场面有头有脸的不少,偏偏风晨朝就带着人姗姗来迟,他们来的人数不算少,个个手里都不空,珍宝玉器,宝剑名刀,生怕别人不知道贵重似的,让人印象深刻。 “哈,果然是翩翩少年郎,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世侄小登科就更加光彩照人。”风晨朝还在门口与楚泰宏寒暄起来。 但素来进退有礼沉稳有度的楚泰宏此刻却显得有些木讷,风晨朝说什么他都只点头笑,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南宫碧落让楚家仆人将风晨朝迎了进去。 “风大老板,酒席已经备好里面请,还有一会儿就开宴,有好位子让您观礼。”南宫碧落直接让风晨朝进去,不让他在门口耽误功夫。 风晨朝笑盈盈点了头就进了山庄,杨林祟路经南宫碧落和楚泰宏身旁还不忘道:“新郎官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好好享受啊。” 南宫碧落皱了眉,他却笑着说完追上了前面的风晨朝。 风晨朝早就一脸阴沉,低声问道:“大礼就位了吗?” “放心,娘娘和魍魉亲自出马,怎么也不该出差池。正如你所说今天到场的江湖人这么多,出了乱子很正常,尤其是那些个要对付你的。” “那便好。”风晨朝又恢复了淡笑,入了主宾客席有说有笑。 山庄门口,楚泰宏来来回回踱着步,南宫碧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楚兄弟你怎么比晚云还紧张,脸绷得和拉紧的弓弦一样。” 楚泰宏闻言立马扯起嘴角笑起来,“南宫姐姐,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南宫碧落见状嘴角差点绷不住,她咳嗽一声忍住了笑,“还行,还行。” “新娘子来了!”只听飞奔而来的曲水一声高呼,便已经听到了锣鼓唢呐声。 等曲水笑着在南宫碧落身边站定,山庄门口也点起了炮仗,不消一会儿花轿就在门口落了轿,接亲的队伍起哄让呆傻的楚泰宏去踢轿门,他还一个趔趄身子差点杵到了轿杆,引来围观众人一阵大笑。 他倒没在意,深呼吸走到了轿门口,别人让他用力踢这样以后娘子才服服帖帖,他倒好轻轻一脚,江湖人就爱起哄说他以后绝对镇不住媳妇,他傻兮兮道:“她镇得住我就行。” “哎呀,盟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是榜样,这样惧内可不行,无门无派怂怂一个,你怂那就得一堆啊。”有人高声调侃。 楚泰宏非但没有理会,喜婆让他让个位置好背新娘子进礼堂,他倒好直接亲自蹲下将林晚云背了起来。 当林晚云靠在他背上,他起身后颠了一下,林晚云只是抓了下他衣服,他便立马道:“云儿别怕,我背你进去。” 第589页 盖头下的林晚云不禁靠得更紧了一些,楚泰宏就扬起灿烂的笑容一步一步进了门,步步稳当,步步认真。 时光回溯,幼年调皮的姑娘扭伤了腿哭泣不止,老成的少年也是蹲下后将她背起颠了一下后说‘别怕,我背你’。 “楚哥哥。”盖头下的新娘子在新郎官耳后轻唤。 “嗯。”年轻的新郎在喉咙里应了声,面对满座宾客的哄笑和打趣目不斜视走到了露天礼堂前。 红毯要走礼要拜,他放下了新娘,他们手里被喜婆塞入了红绸连接,他轻轻收了收长长的红绸,让自己靠近了新娘。“云儿,放心大胆往前走,我在。” 少年的声音虽小,但靠得近的宾客大都耳聪目明听了清楚,面对这对新人会心一笑,当他们迈着一致的步伐朝着高堂走去行礼之时,掌声就没有停止过。 青梅竹马修正果,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都还年轻,但早已扶持相伴。 “小姐,真是太好了,小楚和林小姐终于修成正果了。”曲水激动地拍着手,就是莫名觉得热泪盈眶。 可是她半天也没有听到南宫碧落回应,回头去看时,只看到南宫碧落轻轻拍着手,含笑失神的样子。 天渐渐降下了暮色,众人都沉浸在喜庆里,桑梓山庄屋顶的暗角上几道黑影已然伫立,也在观望。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娘娘,好像正在行礼,我们是?” 然这次不止是一张黑面巾还罩上了夜行衣连帽的风飘絮却毫无反应。 “娘娘?” 风飘絮回了神,“嗯,继续观望。” 沈氏兄弟对视了一眼虽有疑惑但也听令,陪着风飘絮静静看着那拜堂的新人。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喜婆的一声高唱也宣告着礼成…… 第207章 绛蓝色的天幕下还有一缕夕阳的余晖,迎合着吉时新人完成了三拜九鞠躬,宾客们的掌声和婚礼的念词齐和,人们脸上都挂着笑意。南宫碧落轻击掌心就没有停止过,她为林晚云和楚泰宏高兴,打心眼里祝福他们,可依旧还是出神了许久,在这么欢庆热闹的氛围里。 “小姐,林小姐的凤冠霞帔还真是漂亮,一生一次啊,还有小楚笑得好傻。” “哈,林家家大业大,林小姐才貌双全,是我娶到这样的媳妇我笑得比这还傻。” “欸,话别这么说,楚家也丝毫不差,这两人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才是。” 周围的人都在探讨着一对新人,曲水与他们相谈甚欢,几次向南宫碧落挑话头都发现自家小姐异常安静。 当大礼已成,新娘子被送到了新房,酒席也正式开始,推杯换盏交际应酬必不可少,除了纷纷去向新郎和林楚两家家主敬贺的,这样的盛宴也少不了交谈结识新友和久别重逢叙旧的人。 曲水跟去洞房看了看林晚云的安全就又回到酒宴,一向知交四海朋友众多的南宫碧落此刻周围倒异常清净,既没有坐到家主席那桌去凑热闹,也没有在熟人堆里聊天喝酒。她寻了个边角里只有些三姑六婆和叔伯的酒桌坐下,普通老百姓也不认识她,只看到她穿着一身官差的衣裳都自顾自吃着饭聊聊家常,有些拘谨倒也和谐。 曲水自然是和她同桌,入席后看着一个个笑起来缺牙褶子多的叔伯姑婆,她也只好乖巧回笑,然后小声向南宫嘀咕道:“小姐你怎么坐这儿?” “这儿挺好,清净。”南宫碧落笑着为曲水夹了菜,“晚云那儿怎么样?” “一切正常,以她现在的宝贝程度,就是几个俞前辈前去也伤不了她。”曲水一边吃菜一边朝四处看还不忘说道:“山庄防护部署挺周全,至于这里我想没有人会在这么多人在的情况下闹事吧。小姐,这个好吃。” “现在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酒宴后半旬人人都喝开后会不会闹得太欢,还有那些躲着我的老朋友。”南宫碧落笑着朝另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酒桌举了杯。 曲水看过去就发现了白玉恒等人,南宫碧落举杯他们也只好举杯,视线却不在她们这边多停留。曲水也挥手和白玉恒打了招呼,“原来他们来了呀,缩在角落里都没注意。” “白玉恒、林长英、花和尚、孙大宝,还有侠义堂游方喇嘛、八秤斤,燕荡门邹令飞等人都是熟面孔,孙大宝和八秤斤都是爱凑热闹的,今天这么低调,反常必有妖,八成是冲着风晨朝来的。风晨朝和他的护卫呢?” “风晨朝在和林员外、楚老盟主一起天南地北胡咧咧呢,一只只老狐狸讲话我也听不懂,俞前辈在那里坐镇。姓杨的随桌陪同,其他人喏就在旁边的一桌,周围都是武林盟和林家的人,兴不起风浪。哈,小姐那个姓杨又在看你呢,总觉得他对你特别在意,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南宫碧落刚好拿起一个白面糖心小馒头准备尝一尝,听到曲水这样说当即将馒头塞到了曲水嘴里,“调皮。这酒宴上盯着我的可不止一个,不是旧友,就是和我有仇,就拿邹令飞来说不也时不时不屑地瞥我几眼嘛。刘福通寿宴那次我虽然趁乱放走了他,但燕荡门不少好汉还是锒铛入狱遭了不幸,他对我可是成见大得很。要我说真要是看对眼的眼神,得是白玉恒偷瞄你那种,就这儿一会儿功夫他偷看了七八次。” 曲水一愣,下意识朝白玉恒看去,正好对上视线,白玉恒不好意思收回了视线,倒比曲水还娇羞一点的样子,曲水就一脸尴尬不再看过去。 第590页 南宫碧落打趣道:“你看我说吧。其实白玉恒武功人品都没得说,长得也很符合你挑剔的眼光,你与老左相处甚好,成了他徒孙侄媳妇也不错。正好一会儿找到机会你也去那边好好聊一聊,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心思。” 曲水不由娇嗔道:“小姐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我过去探一探还非要拿白大哥打趣我。他是挺好,但是吧我不喜欢。符合我择偶条件的得是人品智谋武功与小姐不相上下的,不然也得是家里老爷五叔夫人五婶觞姐那样的。” “哈哈,你是赖定家里了怎么着?我知道你一向崇拜我,不过你家小姐我独一无二,而且呀——”南宫碧落凑过去压低声音,“我名花有主了,你呢就别那么高眼光了。” 曲水噗嗤一声笑出来,分了一个南瓜饼给她,“小姐你还真不害臊啊。” “为什么害臊,我就事论事呀。”南宫碧落一本正经接过咬了一口,然后两主仆相视笑了起来,倒很好融入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记着我说的呀。” “知道了,找个机会就过去。来,我们主仆也碰一个。” “小丫头,贪杯可不好。我就是不想喝酒才坐这儿来的,只一杯啊。” “得嘞。” 主仆二人碰了杯,她们这一逗趣,同桌的三姑六婆就来了话,“这两闺女笑起来都好看,有了婆家没呀?” “没呢大婶,不过呀我家小姐说了她名花有主了。” “哎哟,那感情好,女儿家嘛总在外奔波多累,打算什么时候也办一场喜事呀?说到这办喜事啊,一点儿都马虎不得,那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想我当姑娘那会儿最漂亮的时候就是穿上喜服的时候,当时呀……”三姑六婆要是打开了话匣子那是收也收不住。 曲水还好那是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婶婶婆婆这些也不例外还讨喜得很,南宫碧落却又安静了下去,默默吃着菜,注意着四周。 直到酒宴后半旬她都没怎么再说过话,别人问话就点头微笑或摇头,有人来敬酒叙旧就聊两句小酌一口,婚宴到此时已经是天黑人醉,期间借着酒兴一言不合要闹事的也有,不过在没有闹出大动静之前就被山庄里的人或安抚或悄然带走。明月当空时,留在酒宴的就还剩下一半,不是没有尽兴的,就是等着闹洞房的。 楚泰宏已经是被灌酒灌得满脸通红,被闹洞房的亲朋好友推搡着带去了新娘子那里,准备再好好闹上一阵,这个环节可是有不少人期待,曲水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 “小姐,要闹洞房了。” 曲水也是吃得满足了,这么好玩的事当然要跟过去。但是刚起身后颈衣裳就被人一扯,她又被自家小姐逮了回去,按在了座位上。 “我就说你没记性,遇上好玩的就忘了我交代的事,喏那儿,你现在不过去什么时候过去。”南宫碧落朝白玉恒他们那里扬了扬下巴。 曲水一看,周围酒桌大部分都空了,零零散散还坐着一些人,白玉恒他们没走也没有去凑热闹,还在说说笑笑,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他们在瞄风晨朝那一群人。风晨朝一行人也还在喝酒,好像并不急着离开,和一些乡绅巨贾在聊天,主人家都不在了也不影响他们交际。 “得,风晨朝这种大忙人闲得慌不走,孙大宝那群人也吃饱了撑的非得盯着人家,我这闹洞房是去不成了,这就过去。”曲水不高兴地又夹了两口菜。 “好了,将他们看好了,别让他们鲁莽闹事。” “行了。”曲水拿起一壶酒就走向了白玉恒他们。 当他们看到曲水过去的时候,除了白玉恒其他人脸色都有些不太愿意,但因为南宫碧落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他们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曲水也顺顺利利融入了那一桌,再怎么说曲水总比南宫碧落要好应付吧。 南宫碧落对他们的心思猜了个大概,有曲水在就算他们要做些什么都得收敛着,真正摸不准心思的还是风晨朝那一伙人。 她朝风晨朝他们看去便见风晨朝也在看她,还举杯笑了笑,她皱眉沉思未作反应。风晨朝就用胳膊碰了下杨林祟,笑得鬼诡的杨林祟便起身向她走来,一会儿就到跟前。 “南宫捕头,主子请你过去一叙。” 南宫碧落心思急转立马笑道:“我何德何能啊,就不打扰那些大人的雅兴,去晚云那边凑凑热闹就行,杨兄要不要一起?” 杨林祟皱了眉,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请。” 他作了请就转身回去,南宫碧落笑道:“请杨兄转告风大老板,他的心意楚林两家明白,务必吃好喝好尽兴,就算留宿到通天亮,山庄也会招待妥帖了。” 杨林祟脸色微沉,回头冷然道:“好的。” 他回到了风晨朝身边耳语了一番,相较于杨林祟的喜形于色,风晨朝倒一点异样都没有,还抱拳向南宫碧落一礼以示回应。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点头,就不在大坝停留,如她所言去了新房那里。新房处已经闹得调笑连连,许多人都围在新房门口,从欢快热闹的声音也能听出里面的喜悦。 只有林江栋、楚云天和俞点苍几人没有去凑热闹,只在院子里面看着他们嬉闹,南宫碧落去时,也就径直走向他们。 “落儿,你来了。”俞点苍最先发觉。 “嗯。哈他们闹得还挺欢。” 第591页 楚云天:“南宫捕头不去凑凑热闹?” “算了,闹得太凶,头脑就不清醒了。” 林江栋:“哈,她是怕闹狠了有失她神捕威严。大捕头,你也放松放松吧,整个山庄都安排好了,有人闹就是找、啊呸大吉大利。” 俞点苍:“落儿,风晨朝有没有异状?” “他怎么可能会有异状,就算有也不会让我们看出来。现在他还在大坝那边喝酒,水儿和白玉恒等人也在。风晨朝还想请我过去喝酒,我没答应。” 林江栋:“怎么不答应?该不会是南宫你怕了他吧?” “说不定呢。老狐狸多狡猾啊,与他们打交道心思慢一点都不行,说不定还被牵制在那里,你说对吧林员外?” “你呀,又不是没斗过狐狸,不过今晚也犯不着去他那里受累。”林江栋抬手凭空指了南宫碧落几下,“要是不嫌弃就陪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散散步,怎么样?” “好呀。”南宫碧落笑起来,正好也可以巡视一下周围。 林江栋便推着楚云天和南宫师徒一起离开了新房别院,远离了那里的喧笑,山庄的周围就显得特别静,月似圆盘霜雪明。林江栋感慨:“亲家,两个孩子终于成家了,我们也是时候慢慢放下重担。” “哈哈,我早就放下重担了,是你一直舍不得让云儿劳累。说起来我印象里的云儿还是小团子的模样呢,转眼她都亭亭玉立了。” “时间总是如水,他们大了,我们老了。”两个父亲话起了家常,回忆起了往事,“你还记得云儿四岁我带她来山庄吗?丫头从小就调皮,她……” 南宫碧落安静地听了许久,走了大半天后,她对俞点苍轻声道:“我再去别处看看,师父你们慢慢聊。” 俞点苍沉默了一下,才点了头。“嗯,你去吧。” “南宫捕头怎么走了?” “南宫大概嫌我们两个老头子话太多吧。” 俞点苍难得开口:“我想……她是想昊天了。” 楚林二人都沉默了一下,林江栋才笑道:“唉,走吧,去校场那边再转转。” 山庄景色甚好的庭院角落里,守在周围的暗卫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忽而一阵冷风来,他后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风飘絮身形矫健地接连打晕了周围的暗卫,沈义沈忠走来看着晕过去的人对视了一眼,沈忠道:“娘娘,怎么不干脆杀了他们?这样更好引火风晨朝。” 没有得到回答。沈义便拉住要亲自动手的沈忠,问道:“娘娘,风晨朝要我们给林楚两家一些血的教训,但俞点苍一直护着两个老的,新人那里也看守重重。既然娘娘无心听令风晨朝,现在这样也够了,我们是否尽早离开?” “你们两个先走。” “哼,娘娘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多想想你那些姐妹,保重自己。哥我们走。”沈忠对不理会他的风飘絮有些意见,留下了警告后沈义就被他拉走。 风飘絮瞥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就飞上了边角屋檐,看着皎白的明月,听着随风传来的热闹。 南宫碧落在山庄随意走着,路经几个端托盘还上酒菜的丫头小厮,拦住了一个问道:“场坝里还有多少人?” “没多少了,一些江湖人和风大老板那帮人,还有一些官绅,他们还在喝酒聊天。”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托盘,拿了一壶酒和酒杯,笑道:“辛苦了,去吧。” 等人走后,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壶和酒杯,自言自语道:“还说不喝酒呢,如此气氛倒真是杯酒抒怀吧。” 她在山庄四处走着,虽然喜庆的华彩已经在夜色下暗淡,热闹的声也没有先前那么响亮,总归处处都留着痕迹。从看到婚宴开始,她心里就一直有可念不可说的淡淡情绪,说是艳羡谈不上,说是遗憾算不得,越热闹越孤单。 南宫碧落走到了山庄景园,赏月听风最适合。 “都说氛围最哄人,良宵美景,有月有酒,却少了个举樽共饮的人。”她抬起酒壶喃喃自语,放下之际却看到了屋檐之上伫立的黑影,她兀然一怔。 风飘絮也听到了声音回头望去,提着酒壶的女捕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四目相对。 明月皎皎照孤影,婷婷黑影傲立,凛凛捕服笔挺。两人、一月、入夜风,一个在屋檐之上,一个在院中站立,衣衫轻动。 风飘絮望着英姿勃发的南宫碧落出了神。 本来威严的南宫碧落扫了一眼离得最近的一个倒下的暗卫,却是倏尔一笑,“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话音一落,她就飞上了屋檐。 “前辈,好歹也是老相识了,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吧。今宵喜庆,月圆如此,一杯浊酒可饮否?”她将酒杯倒满凭空一掷,酒杯就稳稳当当到了风飘絮手中,她扬了扬手中酒壶微笑。 风飘絮看着手中的酒,有些困惑地看着南宫碧落,这时其他暗卫已经发现了不对冲了出来,沈氏兄弟也去而复返停在了屋檐一侧。 “南宫捕头!”暗卫全神戒备。 “娘娘。”沈氏兄弟也握紧武器。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却同时抬手示意双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二位鬼面老兄是?” “魍魉,红鬼、黑煞。”风飘絮扫了一眼暗卫和酒杯也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592页 “晚云妹子大喜的日子,不想闹事见血。请前辈尝一尝喜酒,请吧。” 风飘絮看了一眼手中酒,举起后将之横洒身前。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前辈既然也不愿破坏今宵良辰美景,何不摘下面纱我们畅饮畅谈,我说过——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不是吗?”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将酒杯藏着内劲掷还回去,南宫碧落惊了一下接住之后,风飘絮却已经一声令下带着魍魉二人飞身而去。 “魍魉,走。” “是。” “南宫捕头?” 凌空皎月掠飞影,风飘絮飞身回眸,逆向吹拂的寒风扑面,她罩在头上的帽子被吹开,露出了她的眼,她看到了屋檐之上南宫碧落的凝望。 南宫碧落望着已经飞远的人,对山庄护卫道:“不用追了。” 山庄护卫面面相觑,南宫碧落只站在屋檐之上久久没有下来。 角落里杨林祟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紧皱眉头许久又冷笑了一声,回到了风晨朝身边。 第208章 “南宫捕头,除了晕倒的几个暗卫,别的没有异常,那三个黑衣人并没有深入山庄。”山庄护卫向南宫碧落回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别惊动其他人。”南宫碧落带人又在山庄仔细巡查了一次,然后便支走了护卫。 这么一折腾天都已经泛白,秋冬之际的暖阳映红了天边的云。 这里是山庄深处,南宫碧落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扫了一眼四周后,看着云彩呢喃道:“他们不是没有深入,只是没有让人察觉罢了,人真要有歹恶之心,防不胜防。可行尸楼魑魅魍魉,来了三个,只是打晕几个护卫?还是说有别的目的?魍魉?惯用的武器是刀?他们应该是与魅姬平级吧,怎么倒像言听计从的样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南宫碧落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凝神长长吐出一股浊气便又去了新房那里。新房院子里都是热闹过后残留下来的痕迹,一对新人还没有起,暗中保护的人还恪尽职守地守在周围,看到南宫碧落后有人露了下头向她点头示意,南宫碧落放心之余也不免希望这些江湖老油条没有影响楚泰宏小两口的新婚之夜。 看过楚泰宏他们又远远看了一眼俞点苍他们所在的庭院,南宫碧落就回到了摆酒宴的场坝。到了一看人早已零星,丫鬟小厮在收拾残局,还有些喝高了的人趴在桌上休息,这其中就包括了她家丫头,旁边孙大宝、白玉恒大多数都在,无方喇嘛、邹令飞和林长英却不见了。 曲水昨晚一直看着孙大宝他们,南宫碧落走后孙大宝等人就开始使坏,轮番和曲水喝酒。被灌酒曲水不怕,坏就坏在一桌子大多是人精老拿她和白玉恒打趣,曲水不知不觉中着了道,迷迷瞪瞪就趴下了。 “水儿。”南宫碧落推醒了她。“你怎么回事?喝了多少?” 曲水皱着脸揉着太阳穴,“呃,小姐,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不过我才眯了一眼会儿,一直好好看着他们呢。” 南宫碧落又检查了一下白玉恒他们,醉得已经不醒人事。她见曲水难受的样叹了一口气,也没急着追问不见的人,而是让曲水靠在她肩上渡了些内力过去驱散了些酒气出来。她捋了捋曲水的耳发,用手背碰了碰她红彤彤的脸,“水儿,好些了吗?” “小姐,你的手好凉啊。你的手一向暖和,这是怎么了?”曲水清醒了不少,再一看桌上少了人,“欸?还有四个人去哪里了?小姐,我……” “没事水儿,我去问问山庄护卫就知道了。我让人送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听话,啊。” “嗯。”曲水乖乖点了头,还不忘道:“小姐,我从白大哥口中隐约套出他们的目的了,剑飞霜联络各派准备对付行尸楼,哪知行尸楼先下手为强将剑飞霜联络的人先一步除的除,掳走的掳走,线索就是往金陵这边来了,侠义堂的人明察暗访许久才在青帮发现些端倪。他们就是合伙来调查风晨朝的。” “行尸楼明明能直接杀掉那些人,为何要把他们绑来,还因此留下破绽?”南宫碧落有些困惑地呢喃,看了一下曲水便先叫人送曲水他们去客房。 等曲水他们被扶起,她看了看周围,拉了个小厮问道:“这桌离开的几个客人你有没有注意?” “他们好像是跟在风帮主他们后面离开的。” “什么时候?” “就在半个时辰前。” “好,你去忙吧。”南宫碧落听完就让小厮离开,“这个风晨朝竟然逗留了这么久。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他故意留下来等什么?与昨晚出现的魅姬他们有没有关?唉~还有花和尚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她思索了片刻就离开了桑梓山庄,黎明的曙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暖意,还有些冷。 “看来是要到冬天了。” 青帮,总坛。 青帮总坛所在比林府差不了多少,盘踞在金陵南城,挨着河道方便船运陆运,一直青帮都是带着些黑道性质的商会联盟,不算正经八百的生意人,门下有不少武力,行事作风与漕帮相近,但比漕帮规模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帮会虽大但总坛里帮众倒不多,只有重大事件才会联名开会,商会里各个地方的势力才会聚集总坛,平日里也只有帮主的人。 第593页 现任帮主是风晨朝,总坛里自然就全是他的人,巡逻队全都板着脸,整个总坛也感觉冷冷清清,很是压抑。 总坛的秘密会客室里,风晨朝正大发雷霆,轰然拍桌桌上的茶具都是一震。 “你们搞什么!那么好的机会竟然连个杂兵都没有杀,更别说那些我要你们趁机除掉的人。”风晨朝怒斥堂下众人。 魑魅魍魉俱在,还有行尸楼里死心塌地的一些头目。在场除了风晨朝和玄刚,其余人大都还挡着真面目,或戴着面具,或不是真容,只有少数几个露了脸,赫连霸、谬空就在露脸的人当中。 “侯爷息怒,这个……我们昨晚已经做好了准备,是娘娘不让我们跟进去,只带了魍魉二位大人进去。” “其实有他们三位,也确实看不上我们。不过这无功而返的确也让人纳闷。” “欸~以他们三位大人武功,自然不会无功而返,无功而返必定是桑梓山庄里防卫太严。南宫碧落和俞点苍师徒一个是官差有朝廷撑腰,一个在江湖上是剑神都不好对付,还有不少江湖强手,魅姬娘娘是此次任务负责人,自然有她的判断。魍魉二位大人都没有说话,想必也是赞同魅姬娘娘。” “行尸楼向来有令必从,也许不是魍魉大人不说话,而是此次主话人不是他们,若是玄刚大人出马再难的强手也不至于连点血都没见,让林楚两家平安渡过喜宴。说到底还是娘娘办事不力。” “放你奶奶的屁!”赫连霸当即就破口大骂,“你是哪家的杂碎?有脾气把面巾扯下来再来咧咧。” “我难道说错了吗?上一次好像娘娘就没有完成任务吧,要是早找机会杀了南宫碧落,也许今天就不会这么麻烦?” “其实也不能全怪娘娘吧,玄刚大人也与南宫碧落交过手不是也没能除掉她吗?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 风飘絮和魍魉都安坐在椅子上没有反应,任由站着的那群人七言八语冷嘲热讽,推卸责任。风晨朝见状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在推责任搞分化!难怪那些赏金猎手能紧咬我们许多年,就连都察院也渐渐发现了端倪。就你们这些亡命徒本侯往日里见都不会见,此番一见根本就是散沙不堪重用!” “侯爷息怒,也许是头一次见到你有些激动,忘了——”杨林祟笑着扫了一眼众人,“行尸楼的规矩。” 他一发话,顿时堂内就安静了下来,齐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侯爷责罚。” 风飘絮也在此时道:“侯爷,他们有些也没说错,我指挥此次行动,要负主要责任。” 沈忠立马接道:“侯爷,那南宫碧落早就埋下了天罗地网,要不是娘娘事先有所洞察,没让所有人都跟进去,想必这群人怎么也得有几个栽跟头,所以也不能怪责娘娘,实在是桑梓山庄这次太小心。” 杨林祟也道:“主子,他们说得没错,昨天我偷偷跟上去时南宫碧落确实已经带人包围了娘娘他们,要不是娘娘撤得果断,可能会被牵制在那里。” “南宫碧落。”风晨朝念了一遍只有几面之缘的女捕名字,想到多年前的南宫昊天也渐渐平息了怒火,父女俩都不容小觑啊。“魑魅魍魉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下去。” “是。”他们巴不得离开,只有谬空他们还担心地看了一眼魅姬,风飘絮对他们点头,他们才随同退下。 等闲杂人等都走后,风晨朝便问:“我听说过京城的几起案子,我们的杀手不少栽在了南宫碧落的手里,但我不信有你们三个出马,会这么窝囊退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飘絮回道:“若是南宫碧落一人还好,俞点苍和武林盟那几个老东西就不太好对付了,何况侠义堂和几大门派的人都在,确实不好下手。侯爷要杀花和尚那帮人,还可以找机会。” 风晨朝摇了摇头,“不,机会的确还可以有,但要想推脱嫌疑就没那么容易了。何况杀花和尚那群人是其次,主要你们要是拼命搏一搏杀了楚云天和林江栋这两个老东西,就算我会有嫌疑,也算扫清了两大绊脚石,剩下两个小的还成不了气候,很多事就容易办得多,可惜还是没有得手。唉~要不是想要挖出剑飞霜联系的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我早就斩草除根,根本不会将那些人掳来,留下了祸患,现在真是很多人都盯上了我呀。” “算了,对付林楚两家容我再想一想对策吧。”风晨朝已经平静下来,“你们三个这次的过失就暂且记下,首要还是先想办法把盯上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铲除,林祟你也去看看掳来的那些硬骨头们审问控制得怎么样了?最好是能为我所用,都下去吧。” “是。”魑魅魍魉都起了身。 风晨朝却又道:“魅姬,你留下。” 杨林祟三人对视了一眼,见风飘絮目光平静,也就不动声色退下。 “侯爷,有何吩咐?” 风晨朝盯着风飘絮的眼睛皱了眉,“你老实说,这一次真的是因为桑梓山庄防卫太严才没能完成任务?” “侯爷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我不希望十几年前,还有南宫昊天的事重演,南宫碧落也是一定要除掉的。” “明白。侯爷还有吩咐吗?若是没有我就退下了。” 风晨朝沉默,风飘絮便权当默认,转身就走。风晨朝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叹息道:“瑶妹,你和俞点苍之间早就该断了,我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我知道我隐瞒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独自揽下行尸楼大权多年却不告诉你,还让你以为我受制于行尸楼,你现在得知后心里有气。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初陪我加入行尸楼的情谊,没有你我也不会有机会坐到逍遥侯这个位置。的确我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利用了你的信任,可你要相信我对你还是留有情面的,否则行尸楼上下也不会尊崇你一声魅姬娘娘。我们说到底还是亲兄妹呀,虽然和你们自幼失散,但能重逢说明血缘终究是不会断的。不是吗?” 第594页 风飘絮闻言脚步一顿,心里惊诧不已,她没想到风晨朝和魅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以前一直觉得‘逍遥侯’对魅姬有偏颇却又不怎么愿意召见魅姬,不是让人传话,就是隔着屏风寥寥几句,就因为这样她也才得已顺利掩藏了身份这么久。 只是现在得知了又如何,她与风晨朝说到底都是顶着他人身份的替代品。她还好至少还知情,风晨朝更可怜,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大权在握。 不过想想行尸楼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又觉得风晨朝也没什么可怜,甚至另一种意义上无知也是一种幸运,有任何结果也是自作自受。 哪像她,来龙去脉都清楚,仍然逃不脱桎梏。 “侯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风飘絮只回了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离开。 风晨朝皱眉看着她离去,许久后又不得不再度叹气。 魍魉和赫连霸谬空等人都在等候风飘絮,可她离开大堂后谁也没有惊动准备悄悄离开青帮,哪知刚走出后门,就碰到了仿佛等候多时的杨林祟。 “玄刚。”风飘絮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玄刚的真面目,但每次都会觉得不舒服,哪怕现在他的模样与那个蒙着黑巾的野兽联系不上。“你又有何事?” “我是好心提醒娘娘,就算你对南宫碧落下不去手,也该想想和王爷的约定。昨夜那样明显地暴露虽然是为了给风晨朝惹麻烦,但你的所为也太容易让人起疑了。既不杀人还与南宫碧落和和气气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对她不一般吗?”杨林祟上下扫了她一眼,又道:“要知道你现在是魅姬,不是风飘絮,就算以后在南宫碧落面前撕下了这层伪装,你风飘絮那时也已经是行尸楼的篡权者了。” 风飘絮沉默着,根本不用人再来强调,更何况这人是玄刚。 “眼神不错,要是你对南宫碧落也有这个狠心就好了。你要知道风晨朝虽然一直被瞒在鼓里,但怎么也是那么多年稳坐行尸楼掌权人之位,当心被他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就算有我在他身边与你们里应外合,你也得拿出你真正的本事来演戏。否则我就只好用我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了,无论是你们还是南宫碧落等人,相关者一个不留。” “那你想我怎么做?” “也没什么,现在外面有几条尾巴一直不自量力跟着,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去处理一下。其实我挺期待你与南宫碧落坦诚。”杨林祟还怕她不信,还强调道:“真的。” 风飘絮恨得牙痒痒浑身都紧绷着,但她仍然还要将一切收敛,淡淡道:“我会去处理。” 说完后她改变了先前独自离开的决定去见了魍魉等人,杨林祟看着她的背影啐道:“没意思,不过你也只有表面还能云淡风轻了吧。倔强、倨傲?有什么用。” 杨林祟扭了扭脖子,听到响声后才离开后门,也没去审查被关押的人,而是笑着跟在了风飘絮后面。 第209章 风飘絮去见魍魉,途中不可避免碰到了赫连霸和谬空,他二人久未露面,看起来还好并没有受到迫害,但就是神情十分严肃。 “赫连、谬空,最近都出了什么任务?” “逍遥侯让我们去绑人,曾舜、木道人那些,没有我和和尚出马,凭那些绣花枕头能成嘛,然后就又接了几个暗杀令,除掉了几个江湖猎手。”赫连霸啐了一口唾沫,“呸!我和毒和尚好歹也是行尸楼里的老人,这些年无功也有劳,那些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和我们呛声,有本事就功夫底下见真章。” “好了大刀疤!整天就知道打打打,什么问题都用刀来解决,你在你这破脾气上吃的亏还少吗?天外有天,你我二人在行尸楼里也仅是说得上名号而已。”谬空斥责了赫连霸,然后对风飘絮恭敬道:“娘娘,行尸楼出的什么任务已经不重要了。如今逍遥侯现了真身,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 赫连霸闻言也附和道:“是啊,这个机会我们等了很久。娘娘,你一声令下,我们这群人为你赴汤蹈火,反正这条命自从加入行尸楼就已经豁出去了。当初跟着你就是为你的隐忍刚强折服,现如今老东西已经露了脸,我们这些年默默承受的怨气也该有个了断。” 风飘絮看了他们半晌都未曾言语,赫连霸和谬空奇怪地对视了一眼,谬空问道:“娘娘,是否在顾虑腐心丸的毒?我们早都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铲除了逍遥侯这个老东西还有一半机会得到解药,他是必定要除的,否则我们那么多年的牺牲就白费。” “他,肯定要除。不过——”风飘絮不再看他们,已做了决定。“我改变了主意,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段时间就待在青帮附近听候指令吧。” “这?好吧,那我们就先告退了。”谬空和赫连霸虽有不解但仍然依言行事。 他们走后没多久,魍魉也来到风飘絮身边。他们将一切听在耳里,沈忠叹道:“赫连霸他们对魅姬真也算是忠心耿耿,你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们吗?” 风飘絮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诱导我,多告诉一人,计划就会多一分危险,你们主子是不会允许的。现在我只是如你们愿发挥赫连霸他们的作用而已,我已经打算将他们视作弃子。” 沈义二人略显诧异,然后也严肃了神情,沈义问道:“娘娘,想怎么做?” 第595页 “先让他们在附近滞留,他们是行尸楼的人在青帮附近出现早晚会引人注意,就算风晨朝将他们赶走也无妨。至于其他作用,你们之后就知道了。现在和我去外面处理一些尾巴,定一定风晨朝的心。”风飘絮瞥了一眼尾随而来的杨林祟,沈义二人也就点头不再多言。 三人一起出了青帮,杨林祟看着他们三个离去,冷笑自语:“怎么,我倒成了你们三个抱团的理由了?” 青帮外,有一片湖泊,连接青帮河运,隔湖相望就是青帮所在。 此时河边隐秘处,四个身影正在观望,头发油腻的大汉先发了话:“我说我们还要在这里猫多久?直接飞过去,进那庄园探查探查不就行了。” “和尚有所不知啊,青帮卧虎藏龙,不观察仔细了,贸然过去恐怕打草惊蛇。”道长模样的人接了话,不是林长英又是哪个。此四人正是甩开了曲水的林长英、游方喇嘛、花和尚和邹令飞四人。 “贫僧赞同林道长所言,再看一会儿。”游方喇嘛属藏传佛教密宗弟子,留着寸头,没戴大喇嘛帽,身上裹着红黄布,冷天也露着两膀子,皮肤黑中泛红,看不出年纪。 “我们都看到了赫连霸那些人,这个青帮绝对和行尸楼脱不了干系。而且孙大宝也说了,死去白猿身上就有谬空的毒和霸刀的痕迹,赫连霸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宝刀龙泣血,刀痕特别绝对不会认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赞同花前辈的话,直接进去查探。”邹令飞也有些不耐烦。 花和尚:“什么花前辈,和尚就和尚。” 林长英:“所以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酒肉和尚火气也旺,再等等天色暗一点也好啊。” 游方喇嘛:“现在天色倒是其次,就是我们连张青帮草图都没有,进去了怎么找?” “没有才更要进去找嘛。走吧,诸位,我先进去。”邹令飞说着就要冒头渡湖飞进去,却不想刚起身脚就被一根绳索扯住给拉了下来,随后一只手也按在他肩膀上,他一看脸色顿时一沉,“是你!” 南宫碧落换了一身便装,笑盈盈地看着这鬼鬼祟祟的四人,也没理会邹令飞冷脸。“诸位本事了啊,敢把我家水儿灌成那样。” “啊~那不是高兴嘛。是吧喇嘛、道长。” “对对对。” 花和尚打哈哈,林长英和喇嘛都点头附和,三个人神情都有一丝尴尬,生怕南宫碧落逮住这事不放。南宫碧落将他们神情看得分明,笑了笑正准备说话,邹令飞却反手一刀,将她挣开,南宫碧落将袖镖绳子一绕缠住了他不让他乱动。 “邹兄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呀。”南宫碧落缠住邹令飞后,邹令飞更加不服气,南宫碧落也赶紧对其他三人道:“好了,你们什么打算我大概也猜到,但现在朝廷撒下了网要收大鱼,你们牵扯太深不好,有什么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现在立刻和我走。” 花和尚三人犹豫,邹令飞骂道:“你凭什么?你个朝廷鹰犬,自甘作王瑾爪牙的伪善者!我呸,看招!” 花和尚三人看到南宫碧落脸色一沉心下都同时暗道不好,便见南宫碧落赤手空拳阻隔着邹令飞的雁荡环秋刀法,不消一会儿就缴下了邹令飞的刀。 偏偏邹令飞还不肯收手,赤手空拳又向南宫碧落打了去,边打还边骂:“南宫碧落真丢你爹的脸,你武功威名虽然样样都超过昊天公,但一点都没昊天公的骨气,他敢公然拒绝王瑾之流收买臭骂阉党,你却收受他们的恩惠,上次还伙同他们爪牙捕获了那么多江湖好汉,就算你偷偷放走了几个,也不能抵消你的罪过,把你父亲的英名都给败光了。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我们,那不过是你为了在江湖行走方便使的手段。现在还敢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唉~”花和尚三人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便听得啪地一声,南宫碧落将邹令飞的拳脚化解后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邹令飞一个侧扑摔倒,耳鸣错愕。他一抬头,南宫碧落已经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把他的刀一下插在了他身侧,刀身发出的声响让他莫名一哆嗦。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进去就是送死。我南宫碧落是朝廷的鹰犬,你若再敢废话我现在就废了你投进大牢。”南宫碧落见邹令飞不再吭声,她将他提了起来。“走吧。” 说着她先转身离开,花和尚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跟上,林长英为邹令飞拍了拍身上的灰,叹气道:“唉~所以说呀年轻人火气别这么旺。” 花和尚也道:“小子,佛爷今天得告诉你一个江湖规矩,女人惹不得,武功高强的女人更惹不得,记住啰。” 游方喇嘛:“阿弥陀佛。” 邹令飞铁青了脸,“那都听她的,我们的合计不就都白费了吗?各门派失踪的人就不找了?” 三人对视一眼,花和尚咳嗽了一声,三人都撇下了邹令飞追上了南宫碧落,邹令飞只好自己跟上去。 花和尚小心翼翼地瞥了南宫碧落一眼,“南宫,你生气了?你也别怪他,他对你不熟悉嘛,可千万别记仇呀。” 南宫碧落翻了个白眼,“我没气他,不过要我不记仇——” “你看我们哥三个做什么?直说呀。” “要我不记仇,你们得听我的,免得祸害别人。” 第596页 “呵呵。”花和尚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各门派都不见了人,蛛丝马迹指向了青帮,你也不能不让别人查呀。此次我可是奉师门命令来的,务必将此事查清,你想想惊动了少林,此事在江湖上的影响就不小,怎么也得有个交代。” 南宫碧落自然知道,只不过仍是道:“我不是不让查,查案是衙门的事,我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先和我走。” “哎呀,恐怕你们走不了了。” 忽而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他们五个就被一群人包围住,南宫碧落一看领头的两个鬼面人就是一讶。“魍魉?” “是呀,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先前走得匆忙,红鬼见过南宫捕头。” 红衣人是红鬼,另一个便是黑煞了。不过这两人南宫碧落都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后缓缓走出来的黑衣女人身上。 “我的乖乖,这个女人不会就是魅姬吧。魑魅魍魉来了三个,这阵仗不得了。”花和尚虽然是在笑着,但看着周围的人整个人也警惕起来。他们五个背靠着背,都全神贯注谨防这群黑衣鬼面人一拥而上。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就是路过,莫非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南宫碧落笑着询问。 魍魉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风飘絮却道:“你们碍事了。” “碍什么事?” “杀风晨朝。” 莫说南宫碧落等人一讶,连沈氏兄弟都是一惊,随后沈义便明白了风飘絮用意,再度感慨这女人的可怕,这话似假还真,对哪一方说都可以。既能让南宫碧落产生怀疑心生警惕,又不怕被问责,还能加速推动他们所图,让风晨朝替死,让魅姬上位。 众人的惊诧风飘絮看在眼里,凤眼一眯,不给众人多反应的机会,立马又道:“动手。” “等、”南宫碧落刚一个字出口,魍魉的双刀已经向她划来,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 顷刻之间,南宫碧落五人就被淹没在武功高强的鬼面人堆里,魍魉参与其中绞杀,还有魅姬伺机而动。 第210章 “罗汉抱月!” 人堆里爆发了一声怒斥,便见层层包围的鬼面人破了一道缺口,花和尚收起了罗汉拳的架势抹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四五个鬼面人倒在他脚下,胸腹都中了罗汉拳。 “我说佛爷不发威,你当我塑像呢。” 话音刚落地上的鬼面人又爬了起来,更多的刀剑朝他挥去,花和尚重新运起了架势,一招般若掌打掉了不少刀剑钩爪,顺势还夺下了一把刀,虎虎生风舞起来。“你们这是逼得佛爷开戒,让你们见识见识少林罗汉刀法。” 最基础的武功才越见武功的高强,人数上南宫碧落这方怎么看都吃亏,但花和尚这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林长英拂尘在手剑未出鞘就已经打得人眼花缭乱,游方喇嘛更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无相劫指和金刚不坏神功,站如石钟就接连点得鬼面人软骨头似的倒下。略显吃力一点的当属邹令飞好在围攻他的人不多,尚且能应付。 再一看南宫碧落已经陷入魍魉二人的围攻,魍魉二人默契非常,一招一式就像复刻过一样,左右前后夹击。她不熟悉他们招式,弯腰曲背后翻空旋只有躲藏的份,好在她发现魍魉二人好像是有意掩藏自身武功路数,这才给了她反击的机会。 南宫碧落一个单手撑地的侧翻,手中袖镖往人堆中一甩就扯下了一个偷袭邹令飞的鬼面人手中刀,她将刀扯到自己手里。这还不算,她左手在腰间一抽一柄软剑就亮了刃。 右手刀左手剑,南宫碧落重又与魍魉交锋,一反守势转守为攻,反倒逼得魍魉渐渐乱了招,最后不得不使出了真本事。他们二人刀法刚劲有变,威势比之赫连霸霸刀不落下风,灵诡比之柳飘飘苗刀不分上下,何况还是以二敌一。 “乖乖,要糟!老道!”花和尚余光一瞥看到了南宫碧落那边的情况,一声呼喊他和林长英就默契地冲过去换下了南宫碧落,一人拦住了一个。 “这么好的刀法一对一才有意思,贫道来会一会你。”林长英舍拂尘出剑与黑煞交手,红鬼也被花和尚缠住,二人被分开。 被他们换出来的南宫碧落也返身将鬼面人来打,一时倒也势均力敌,却是一直没有出手的风飘絮看准了时机,忽然闪身进入人群,目标显然是武功最差的邹令飞。她身形本就鬼魅,左手摧心掌逼开了游方喇嘛,右手阴风指直戳邹令飞心窝。 邹令飞一把雁翎刀横在身前被两根纤指点断,魅姬来势不减,吓得他节节败退,危急之中一根长绳携刀飞来。风飘絮早有准备,招式一变反手扯住南宫碧落飞来的袖镖,用力一扯反倒将南宫碧落扯了个身形不稳,飞了起来。 袖镖只能是缓兵之计,一遇上魅姬这样的高手是无多大作用的,南宫碧落毫不犹豫舍弃,趁飞起之势连踢几个鬼面人改变了身体方向,朝着魅姬飞去,救下了邹令飞。 风飘絮也扔掉了手中绳索从腰间抽出软剑,二话不说就朝南宫碧落刺了去,再一看花和尚等人也渐渐吃力,行尸楼的绞杀果然是不可小觑。邹令飞身上早就很多刀伤,花和尚和林长英也不例外,就只有练就金刚不坏神功的游方喇嘛和南宫碧落尚且安好。 南宫碧落与魅姬打得难舍难分,这是继英雄大会后她们二人真正意义上的再一次交手,果然她们的剑法类似,不过一人是左手剑一人是右手剑罢了。风飘絮根本不给机会让南宫碧落换手,南宫碧落却还是用手中软剑缠住了她手中软剑,再用力一扯,两人就靠近。 第597页 风飘絮抬手出掌,南宫碧落用擒拿功错开,风飘絮用手腕一压她们二人的手就交错牵制。南宫碧落看着斗笠黑纱下仍旧蒙面的女人,低声问道:“你会神剑三式?” “那得多谢你师父。”风飘絮不想与南宫碧落靠那么近,她左手一游准备撤开。 南宫碧落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擒拿手一变两人又连拆数招,风飘絮右手剑压制了南宫左手剑,但拳掌功夫上她左手又敌不过南宫右手。两人身子转了个方向,仍然纠缠在一起,这一次是肩膀抵着肩膀,南宫碧落始终不肯松手。 “你真要杀一人才满意?风晨朝究竟是何人?你屡次三番帮我又是何意?” 南宫碧落趁机连问,风飘絮却只道:“终归有我的目的。” 她抬起一脚踢南宫碧落下盘,南宫碧落使出了千斤坠,马步一跨抵开了那一脚,手上一用力将魅姬整个人举起一翻落到了另一侧化解,两人互相较劲又连转了几下,风飘絮还是没能挣脱。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不想伤我,我也不想伤你,我说过——” “同忧相亲吗?那也得是立场一致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只会是互相利用。从你父亲开始就注定了。”风飘絮狠心用力撤回了手臂,哪怕左臂被南宫碧落鹰爪抓出几道血痕也从束缚中挣脱,一掌朝南宫碧落打去。 南宫碧落愣怔中本能抬掌相对,整个人被推开,后滑了一段距离才停住,她看了一眼手指上的血沫,才抬眸道:“我的父亲……” “我杀的!”风飘絮将手中剑一抖,再度朝着南宫碧落刺了过去。 南宫碧落眉头皱成了丘,她的剑移到右手紧握,随着魅姬靠得越来越近也握得越来越紧。当魅姬的剑来到面前时,她抬手了,手中剑一荡拨开了魅姬的剑刃,随后剑有锐响锋芒毕露。 这不是神剑三式! 风飘絮惊诧中,她的手中剑已经被南宫碧落踢中脱手,南宫碧落也乘势高跃而起。 一剑落!长河贯日雷霆万钧。 风飘絮纵有寒玉功护体,仍然被一剑劈得不得不后飞而退,贴着地面还不停在前方击出双掌以抵抗笔直汹涌而来的剑气,尘烟四起地面龟裂,更别说附近的鬼面人早就被殃及倒了一地。 在连轰出数掌后风飘絮终是停下,噼啪一声她头上的斗笠碎了开来,露出她犹带惊慌的眼,却见烟尘中南宫碧落的身影已经破风而来,剑尖刺破了雾茫茫的灰尘来到了眼前,激荡而起的烟雾被南宫碧落矫健的身形带动一同袭来。 风飘絮瞳孔一缩,可那尖锐的剑尖却停了。在距离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停在了她的面前。软剑剑身的抖动好似轻颤,灰尘淹没了她们。 只有风飘絮看到了南宫碧落这一瞬间的犹疑。 她们四目相对,有一道无形的伤撕开了风飘絮的心口。 疼痛让她没有任何犹豫,趁着南宫碧落停顿的这一刻,她身形一俯冲,手臂缠着剑身一绕就缴了南宫碧落的剑顺势还将她的手臂反别,人也闪到了南宫碧落身后,谁也看不见谁。 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从青帮方向而来。 风飘絮在南宫碧落耳后低语:“收起你的滥好心,这种时候不适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怎么做看你,江湖上失踪的人就在青帮里。” 南宫碧落想要回头去看她,她却已经松开了南宫碧落,朝着魍魉二人飞去,还顺势在激斗中的林长英后背偷袭了一掌,打得林长英长剑落地口吐鲜血。 “道长!”南宫碧落等人连忙靠近林长英。 风飘絮也对魍魉等人道:“有人来了,我们撤。” 他们走得迅速,留下尸体带不走,伤员也被魍魉手起刀落直接斩杀。南宫碧落等人要顾及林长英自然也追不得,还很快被杨林祟带人包围。 “哟,我说南宫捕头,你们这是闹的哪出啊?”杨林祟将周围的狼藉看在眼里,看到林长英要死不活躺在花和尚怀里脸上仍带着笑意,却道:“这位道长没事吧?” 南宫碧落起身看了一眼青帮的阵仗,冷道:“途经此地遇上了些麻烦。杨兄你这架势是赶来帮我们的?” “途经此地?”杨林祟看着花和尚几人冷笑了一声,然后才道:“我是听到了动静赶来,不过你们这一个个的也真够狼狈,到底是遇到什么了?需不需要青帮出面解决?” “呸,假惺惺。我看这些鬼面人和你们青帮脱不了干系。”邹令飞捂着伤口啐了一声。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杨林祟脸色一沉。他瞥了一眼鬼面人尸体,背在身后的手拳头一握,还朝伤痕累累的南宫碧落几人走近。“哦?是吗?” 他的杀气大得连邹令飞都感觉到了,何况是花和尚等人,似乎大有要趁他们狼狈杀人灭口的意味。南宫碧落挡在了他们身前,杨林祟仍然靠近,还道:“我看道长伤得不轻,我来帮你们看看。” “落儿。” 一声呼唤让杨林祟不得不止住了杀气,俞点苍飞身落在了南宫碧落身边,随后还跟着一些武林盟的人,俞点苍看了眼林长英脸色一沉。“落儿,你没事吧。” 他问着话目光却是看着杨林祟的,杨林祟眯了眼也不敢轻易和俞点苍起冲突只好笑道:“既然你们的人也来了,看来也不需要我们青帮多管闲事了,我们走。” 第598页 杨林祟说完也不再另打招呼,直接带着青帮的人离开,态度傲慢。 等他们离开后,花和尚和游方喇嘛也帮林长英粗略调息完毕。南宫碧落问道:“道长你怎么样?” “死不了。”林长英虽然是这样说,但脸色仍是煞白,话也不敢多说。别说他,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游方喇嘛虽然无伤但整个人像又红了几分,气息不稳,手也有些颤抖。 俞点苍问道:“你们怎么会如此狼狈?” “唉~遇上魍魉和魅姬了。”花和尚摇了摇头,“要他们真是青帮里的人,还好我们没有进去啊,不然真是有命进去无命出来。” “你们遇见魅姬了!”俞点苍难得激动。 南宫碧落看了他师父一眼,打断道:“现在还是先带他们回去疗伤,而这个青帮的确得进去调查一下。” “话是这样说,但怕是不好进吧。”邹令飞吃过了亏,也懂得收敛一些,“再说派谁进去调查?” 南宫碧落看着右手的血沫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手一背道:“我来,而且现在。” 众人一惊都看着她,南宫碧落靠近俞点苍低语:“师父,你听我说……” 他们师徒二人耳语了一番,别人也听不到,随后便听俞点苍道:“好,那你小心一点。” 俞点苍说完就扶起了林长英,将他们四人和鬼面人尸体带走。南宫碧落则一人朝着青帮而去,光明正大坐船渡过青帮前的运河,登门拜访。 青帮,河郊密林。 风飘絮等人退到了青帮运河附近的林间,她看了一眼魍魉,问道:“你们没事吧?” 沈忠被罗汉拳打了好几下有些气闷只摇了摇头,沈义看了看剑伤,道:“小伤而已。倒是娘娘你的手……” 风飘絮看了一眼左臂,刺啦一声她就将袖子扯掉了半截,露出了伤口,青紫几道杠伤有些深。沈义连忙拿出了药为风飘絮倒上包扎,期间风飘絮闷声不吭,看得沈忠不由得道:“痛的话不用忍着,这药很烈,但好得快。” 风飘絮仍是没有声音,直到沈义帮她包好,她只是握着手臂发呆,沈义二人也很识趣没有打扰。 他们可不像花和尚那群大老粗,打斗中也分了点神在风飘絮那里,多少听到几句她和南宫碧落的对话。包括她告诉南宫碧落青帮里有江湖失踪的人和承认杀死南宫昊天的事。 他们没有打扰风飘絮,但很快就有鬼面人前来通报。“娘娘,赫连大人传口信,南宫碧落独身进了青帮。” 风飘絮一惊,“什么?” 沈氏兄弟也很诧异,沈义想了想道:“刚打了一架,她就一个人进了青帮,是什么企图呢?难道不怕风晨朝杀人灭口?” 沈氏兄弟都看着风飘絮以为她会给出一个猜想,哪知风飘絮冷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话虽这样说,风飘絮还是捂着手臂心思直转,沈义二人也安分噤声,半晌过后风飘絮令道:“你二人将人马调到青帮附近,我们回青帮,暗中观察,必要时保她一保。若不需要那就在当中再添一把火,点燃风晨朝。” “好。”沈忠前去调配人马,沈义留在风飘絮旁边。 风飘絮握着左臂幽幽呢喃叹息:“你会不会自信过头了呢,到底在想什么?” “唉~沈义,事情到现在随时做好准备吧,我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娘娘放心,我们相信你,我和忠儿会全力配合,护你安全。” 风飘絮瞥了沈义一眼,恢复如常。“走吧,潜回青帮。” 第211章 青帮。 “你说南宫碧落登门求见?” 杨林祟刚刚回到青帮没多久还没有禀告风飘絮他们之前闹出的动静,就有人前来向风晨朝禀告南宫碧落求见。杨林祟和风晨朝同样困惑,猜测她的来意的同时,杨林祟就没有提刚才的事。 “这个南宫碧落怎么会在这时候拜访?”风晨朝阴沉着脸,想了一下随即道:“请她进来。” 当南宫碧落被人领进青帮大堂的时候,风晨朝已经微笑以待道:“南宫捕头,稀客稀客。” “风大、哦,该叫风帮主才是。”南宫碧落进门先抱拳行了礼。 “啊~称呼随意。”风晨朝走向了南宫碧落,态度很是随和,“不知南宫捕头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嗯?”南宫碧落闻言疑惑地看了杨林祟一眼,料想杨林祟可能还没有告诉风晨朝刚才在青帮附近发生的事,便也直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昨夜楚林两家喜宴中来了些不速之客打伤了一些护卫,我担心他们动机不纯目标不在林楚两家。想了想宾客固然都尊贵,但真是出不得半点岔子的人也只有风帮主了,故跟上来看看。哪知途中再次遇上了夜探喜宴的魅姬和魍魉,刚才还大打出手重伤了我好几个江湖朋友,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 风晨朝脸色微变,眼角跳了跳。“南宫捕头的直觉是?” 南宫碧落明显感觉到了风晨朝的戒备和一瞬即逝的杀机,她装作不知笑道:“当然是担心他们会对风帮主不利了。您现在可是连通了江南一片官场和商家联盟,要是出了意外这江南势必会乱,他们都是些心思叵测的亡命徒不谨慎一些很容易被他们钻了空子,我和他们是老对头了,对于他们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掌握的,难免会想插上一手。其次嘛——” 第599页 杨林祟听得南宫碧落的话只得冷笑,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其次什么?” 南宫碧落将他们神情看在眼里,笑了一下后倏尔就严肃了神情,“其次,是风曜的事。杀害他的凶手虽然还没有抓到,但是不排除是魍魉的可能,另外风曜手底下的产业有些不太符合律法的行径我得好好向风帮主讨教一下,为了免得以后麻烦和误会我希望风帮主配合,若有得罪我望海涵,毕竟这是我职责所在。” “哈,南宫捕头登门果然不简单呐。”风晨朝不怒反笑,“好,既然南宫捕头都说到这份上,风某不配合倒说不过去,你想怎么了解风某配合。公事公了后,风某也希望与南宫捕头结交,把酒畅谈。” “南宫碧落荣幸之至,那我可以在青帮内四处查看一下吗?重点是货仓、账房这些,风曜青楼姑娘的来源涉嫌拐卖,手底下几家钱庄当铺钱财货物来路去处也不清白,我查一查走走规矩,这样也好避免官府再来烦风帮主一次。如何?”南宫碧落一脸坦然,“当然,我对这里也不熟悉,还是要让风帮主派人引路随行,免得我坏了礼数,我看杨兄就挺好。” 风晨朝和杨林祟同时一怔,对视了一眼,杨林祟眯眼有心陪南宫碧落玩一玩,风晨朝却道:“青帮虽然有不少道上的买卖,但从不触犯朝廷利益,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结构简单得很,总不至于迷路。南宫捕头想查什么随意,林祟脾气大恐有得罪,我会让青帮总管负责指路,你有何需要吩咐他即可。” “风帮主给面子,我铭记在心,那就有劳了。” “好说,周长发。”风晨朝唤来了青帮总管,一个透着酸腐气形容一丝不苟的玄衣老秀才。他在周长发耳边交待道:“南宫捕头要在青帮内查看,你全力配合知道了嘛。” “好的,帮主。”周长发做了请,“南宫捕头这边请。” 南宫碧落对风晨朝二人笑着点头一礼就随着总管离开,周长发的声音从外传来又渐远:“不知南宫捕头想先从什么地方开始查看?” 他们一走远,风晨朝立即就变了脸,“魅姬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南宫碧落在离青帮附近交手?这不是给我找事嘛!你刚才带人出去了吧?这都不知道?” “呵,我知道啊,而且我还知道是少林寺清虚观那些个找事的东西在外面鬼鬼祟祟才和魅姬他们起了冲突,被魅姬魍魉一顿教训,可惜没能宰一两个,我本来也想趁他们刚激斗过直接抹杀了南宫碧落他们一伙,俞点苍却带人来了,可惜呀。” “可惜个屁!既然南宫碧落在场,你们做事就不会再谨慎一些吗?我看你们分明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风晨朝难得骂了粗口。 “哈火气这么大干嘛?我对你够好了,只要不用命令的口吻我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是魅姬他们别有用心罢了。”杨林祟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我早就和你说过,魅姬这种口蜜腹剑的女人信不得,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她要真是狠心把你饮血蚀骨、挫骨扬灰我都不意外。偏偏你还重视她得很,纵容偏爱着。” “好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和她争权夺利?魅姬……唉,她手底下无非就是赫连霸那些死忠,他们的命都掌控在我手里,掀不起风浪。倒是魍魉那两小子,神神叨叨,让我始终心神不宁,要不是他们也受控于药,我还真不敢重用他们。事情已经发生,要追责也得是平定这些后,你就收收心,少和他们计较。” 杨林祟倒挺享受风晨朝这副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始终掌握生杀大权的样子。他坐正了一些,“好~不过现在南宫碧落都踩到地头上来了,我们要不要?”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风晨朝想了想,摇头道:“先看看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真是查风曜就随她。她挑了这么个时候进来,未免有些有恃无恐了,难保不是引诱我们出手,只要我们一出手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对付我们,毕竟俞点苍他们的去向还未明,那些江湖杂鱼也不是虾米。” “我说你有些时候就是太小心谨慎。我看她不是查风曜,是为了打探那些被关押起来的江湖人,他们现在可在青帮,一旦暴露了那更是板上定钉坐实了你的身份,要对付我们就更有理由了。还不如让我除掉她,皆大欢喜,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怕什么。” “她在这里出事一样会引火烧身。”风晨朝看见杨林祟那不屑的神情,笑道:“好了,我也不是不让你动她,不过既然她来了,就趁机试一试她,看她究竟是不是在找那些江湖人。要是真在找那就只好让她留在这里,顺便看一看赫连霸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哦~你终于舍得试探魅姬了吗?”杨林祟觉得有了那么些意思,头一次让他可以不用杀人取乐。不得不说风晨朝确实有他过人之处,可惜还是被朱洪彦给拿捏得死死的,是个棋子,作用就是弃车保帅。 风晨朝没有理会杨林祟这话,只道:“南宫碧落说白了也仅仅是个捕头,虽然现在她对我有些威胁,死了却也仅仅是褪我一些皮罢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我这里是潜水蛟。如她所说,我现在可不是轻易能动的人,除掉我江南秩序必定会动荡一番,我现在既然冒头,那就干脆做到就算暴露他们也动都不敢动的地位,最大的绊脚石还是武林盟和林江栋。” 第600页 杨林祟也正了脸色,的确这两家盘在金陵是个大患,他要为真正的主子思虑,绊脚石除掉一个是一个。“你有办法除掉他们?” 风晨朝摇了摇头,“上次被东瀛那拨浪人怂恿,冒险对付林江栋还追踪林晚云到京城,可惜还是差了一点儿,处心积虑只让楚云天残废。这个时候我倒想用你的作风行事,直接暗杀了他们就好,但实在不好做到,要不然你亲自去试试?” “哼!别以为我不敢。” “好好好,你敢你没什么不敢,就算要杀皇帝你都敢,谁也拦不住一个每一次都抱着玉石俱焚搏斗的人。可是啊,你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冲动,遇上碾压的情况你就是白白送死啦。现在你还是先留守在这里盯着南宫碧落和关押的那些人吧,我也会令人将青帮外面排除干净,看是不是有埋伏。” 杨林祟沉默了一下,冷言道:“你少关心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他说着就离开了大堂,风晨朝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气。 “我没心情关心一个杀人工具,但好歹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看着你从少年长到今天。玄刚,武力很有用,但往往真正击溃一个人的不是肉体伤痛。” 南宫碧落随同周长发已经基本摸清了青帮构造,从周长发嘴里套话却是一无所获。这个所谓总管,根本只是个管理杂事的人,既迂腐刻板认死理,又忠心只做分内事。 南宫碧落和他耽误了大半天时间后,在周长发不耐烦的时候支走了他,也不怕他回去通报,独自在青帮内搜寻起来,一停留就是一天,将青帮摸清后也将可疑的地方记在心里。 她也曾试探着朝青帮死角靠近,但很快就会有人出现与她交谈,还好心为她‘指路’,不让她有机会向青帮外面接触。 “看来网鱼是要先入网啊。” 天色入黄昏,南宫碧落看着远处的围墙笑起来,索性就在青帮内和人玩起了捉迷藏。 她反追踪的本事在王瑾的关照下那是想不出彩都不行,要想避开眼线争取一些私密时间也不难,可要想出去就比较困难。 好在她现在也不急着走,甩开了眼线又连哄带骗引走了一些地方的守卫就查找起青帮隐秘的暗道密室,得亏几次三番遇上密室机关这些,她下了狠心研究了一番,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 她来到一个和鬼帮鬼城差不多构造的地宫,规模上要比鬼城小一些,机关道路也更为简单,更像个地牢。可她走进去后,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因为简单而有所怀疑。 她越往下走地牢里的声音也越明显,显然是关押着一些人,从痛苦的呻吟里她也听出几分熟悉,可惜还没有见到关押的人,她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拦路人还是老相识! “二位前辈,真是有缘啊。” “少贫,是无怨不相逢才对。我的龙泣血宝刀一直想用你的血开开锋。”说话的是赫连霸,另一人自然是谬空。 “开玩笑可以,开锋还是算了吧。”南宫碧落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你们两个也在这里,看来这里真是行尸楼总坛没跑了。我就问你们,这地牢里关的是不是曾舜他们?” “你不如自己进去看一看。大刀疤我们一起上。”谬空取下了颈上念珠,赫连霸也将刀一横,然后猛然朝着南宫碧落逼近。 南宫碧落正准备迎敌,心想该怎么才能又省时又省力地放倒他们,忽而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让她浑身一哆嗦。 “赫连、谬空住手。”风飘絮悄无声息出现在南宫碧落身后,阻止了谬空二人,也让南宫碧落一下子回转身来紧盯着她。 南宫碧落浑身紧绷,太留意谬空他们一时不察魅姬的到来,也是根本没有感觉到魅姬的杀气才被突然出声惊吓。 赫连霸:“娘娘,她都闯到了这里,为何要我们停手?” 谬空:“娘娘,心软也得有个限度。你并不欠她。” 本来赫连霸的话风飘絮还没什么反应,谬空的话却让她皱了眉,好在她整个人罩在黑帽黑巾下,不让人察觉。 “我不是心软,你们不是就等着我做决定吗?”赫连二人一愣,随即就收了架势。风飘絮又对南宫碧落道:“你,跟我来。” 南宫碧落沉了气,跟着她身后离开了地牢,出去时周围的眼线好像都消失了一样。 外面已经是黑云和蓝天交叠的细碎模样,光线暗了下来,最后一丝余晖洒在背对着她的人身上,像是要被魅姬吸进去融于黑暗。 南宫碧落默然了片刻,才道:“你叫我出来何意?” 风飘絮侧头一瞥,被连衣帽遮挡着也看不到南宫碧落。“你也太有恃无恐了。” “哈,不是有恃无恐,龙潭虎穴总要有人闯。这地牢里关的就是曾舜他们?风晨朝就是逍遥侯?” “是又如何?你想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你问我,那也问问你自己。”南宫碧落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前一些,但忍住了,背起的手握紧了拳头。“你不是说我们是互相利用吗?你说你是要杀风晨朝,那何不——” “合作。”风飘絮自然接下了南宫碧落的话,也微侧了身得以瞥见她,“正合我意。” 天暗了,模样都不真切了,晚风吹拂在她们之间。 “我可以助你脱困,帮你伪装拖住青帮,你趁机带人来围剿,越快越好,以三声鹧鸪叫为号。到时你就可以一举擒获行尸楼首脑,解救被困的曾舜等人。怎样?” 第601页 “不错的提议,我没理由拒绝。”南宫碧落牵了下嘴角,音落时又藏匿。 风飘絮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好,从这往西苑,翻墙飞渡过镜湖就可以离开。” 可南宫碧落却还在原地看着她。她不由得拧了眉,不愿那双眼再多一分注视,冷淡道:“还有事?” 夜风从黑暗的方向袭来,带来了微香。 南宫碧落鬓发被微微吹起贴上了脸颊,轻抚了眼帘,看着这样言简意赅的魅姬,仿佛忽而回到了她们在天机号上私下交谈的那刻。 她也是这样冷漠地一瞥,仿佛永远不正眼看人一样地来了一句‘有事?’ 魅姬呀,你不是竹无心。 南宫碧落弯了嘴角,从容道:“你好像很期望我尽快离开,对青帮速战速决。那我再要求一份行尸一百八十楼的名单不为过吧?” 风飘絮藏在面巾下的嘴角也翘起,流露在眉眼。“你还真敢提。风晨朝把这些藏在青帮里十分隐秘,时间不多我尽量试一试,有没有本事拿到那就得看你来得够不够快了。” “好。不过你利用我要达到的条件呢?” “简单!我要风晨朝碎尸万段,毁了这个葬送我青春的组织,斩断束缚。” 风飘絮眼里的恨意隔着夜色传递到了南宫碧落身上,她想起了在鬼城看过的痕迹,那一间间石室里的血迹斑斑和抓痕,那里曾有座地狱。 南宫碧落的心一下被勒紧,“好,三声鹧鸪叫为号,掀翻行尸楼。” 说完她就朝着西苑而去,一路畅行,顺利渡过湖泊离开了青帮。 南宫碧落走后,魍魉来到了风飘絮身边,杨林祟也一样。 杨林祟:“我以为你还要拖沓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给风晨朝发了锁魂令。” “我不喜欢你看戏看得高兴的样子。”风飘絮回道,然后拿出了一卷账簿,“这一部分你放到风晨朝身边,剩下的一部分我带在身上,交给南宫碧落。” “这是?” 风飘絮不想再和玄刚废话,沈义替她回道:“这是王瑾在江湖上的势力,南宫碧落要行尸楼的底,就借她的手剐王瑾一层皮。我们断了多年基业,也得让都察院和王瑾付出代价。” “那真正的名单就是之后你篡权的破绽?”玄刚并不笨,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好,有意思。你们当心一点,风晨朝很快就会找你们麻烦。风飘絮你这手牌打的时机不错,希望你的那个南宫捕头够快。” “哈哈哈哈……”玄刚留下了一串笑声。 沈忠啐了一口:“真够讨厌。” “他会为他的狂傲付出代价,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说笑到最后。别管他了,都小心行事。”风飘絮纵身朝风晨朝所在飞去。 沈氏兄弟也立刻去调配人手做准备。 金陵城。 南宫碧落一路急奔,她也没有在意这么通畅离开,她人已经在外面,这一点上主动权就在她手里,她心思转得很快。半道上遇上了前来接应的曲水。 “小姐!”曲水叫住了飞檐走壁的南宫碧落,上前道:“小姐,我把人都带来了,个个都是好手。还有那个铁匠的家找到了,老爷的事也有线索了。” 南宫碧落一怔,随后收起心事。她看了一眼白玉恒、花和尚还有她师父等一众武林人士后令道:“这个容后再说,立即通知赵奕他们,我们去青帮。” “小姐,你这是要?” “收网!” 第212章 入夜后,青帮更像一座阴森的死城。 就算路灯点燃也暖和不了此间的压抑,白天看不到什么人巡逻,晚上巡逻队像多了一倍,步伐整齐又轻盈,听不到太大的声响,连秋虫都少得可怜。侍卫一个个神情说是肃穆,不如说是没有人情的刻板冷漠。 风飘絮站在屋檐之上观察着青帮,这里离风晨朝很近。她知道下方来来去去的人不同一般的护院,他们无痛觉有蛮力,只认铁令不能言语,被称为逍遥死侍。 “娘娘。”沈忠沈义飞落在了屋檐之上,与风飘絮并肩。“已经安排好了。” 风飘絮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青帮,沉吟须臾问道:“我来到青帮后就一直有一个疑惑,风晨朝好像已将自己当成逍遥侯多年,王爷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连逍遥死侍都掌控在他手里,这单纯只是迷惑他?” 沈忠:“逍遥死侍本来就是风晨朝培养出来,风晨朝虽然不是行尸楼的创立者,但行尸楼发展到今天他功不可没。他把自己当成行尸楼的主人,利用行尸楼背地里敛财害命逐利。你出身的那种鬼地方,他当权后没有废除还发扬光大了,手段更加残忍。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你师父就曾负责过杀手培养,否则你们也遇不到,不是吗?你恨行尸楼,恨逍遥侯,你的一半恨意本就与他相连,王爷让你杀了他也算让你出口气。” “我还要感谢他不成?”风飘絮冷冷地瞥了沈忠一眼,沈忠也不好意思再接话移开了眼。风飘絮盯着他的鬼面看了一会儿,也分辨不出喜怒又问道:“照你的说法,风晨朝被擒获也就被擒获了,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逍遥侯,应该威胁不到王爷,怎么会绕这么大个圈子,让我们来杀他,让我顶替?” “哈,我以为你是聪明人,原来还是怨王爷让你当第二只替罪羊。魑魅魍魉逍遥侯,不说我和哥哥,就是玄刚那家伙也是风晨朝心头刺,所以他一直留着我们四个互相牵制,我相信你也发觉了他对你,哦不,应该是你师父的不同,因为他更信任的不是玄刚,是魅姬。风晨朝虽然认为自己早已经取代了原来的逍遥侯,但是他很清楚没有人扶持他走不到今天,王爷与他没有接触,他却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存在。毕竟行尸楼一百八十楼天地玄黄,大部分都掌握在风晨朝手里,而最关……” 第602页 “忠儿。”沈义突然开口,像是故意打断沈忠。他接道:“关于风晨朝和王爷,没见过面但有合作,王爷一向不喜欢管事,所以放权给风晨朝,他掌握的一直是情报,包括风月楼所上报给行尸楼的情报无论真假最后都掌握在了王爷手里。王爷的消息网无人能及,风月楼会暴露,你顶替魅姬会暴露情理之中,只是他一直不想动你们罢了,直到——” 风飘絮接了话,“直到他发觉我与南宫走得越来越近,便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扰乱南宫视听,让我为他所用,最后还让一切归结于我,以期尘埃落定?” 沈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的沉默让沈忠很轻微地动了一下,面具遮挡着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有话要说,但沈义已经开口道:“总之,风晨朝是绝对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你也清楚王锐秉性刚直不阿,南宫碧落也是个追根究底的人,还有最阴险和摸不准的王瑾,风晨朝的死不一定就能止住他们对行尸楼的探寻,反而会因为死无对证的不清不楚诱发很多问题,这些就得你这里来填补。” 风飘絮觉得沈义还隐瞒着什么,或者朱洪彦还有所隐瞒,但风飘絮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有人来了。“说得没错。” 玄刚来到了他们下方,仰头看了一眼就飞身落在他们旁边。“东西已经放好,不过风晨朝也让你们立刻去见他。风飘絮你的障眼法被他识破了,但是南宫碧落好像还没有赶回来。恕我直言,你们带来的人和赫连霸那些根本赶不上青帮的武力。要怎么办?我是帮他还是直接帮你们?” 风飘絮看了看时辰,黑压压的天连月光都没有。“先去见他,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就算要撕破脸皮,玄刚你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戏要全套,我明白。那走吧。”玄刚难得做了请。 他们四人一起来到大堂,风晨朝一直都没有离开,进去之时正背对着他们。玄刚走在最前面,一进去就走到了他身旁。“他们来了。” 风晨朝没有反应,风飘絮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拜见侯爷。” 风晨朝这才转过了身,脸色阴沉得吓人。“我问你们,南宫碧落呢?” 堂内噤若寒蝉。 “我问你们话,为何沉默?那么多双眼睛看不住一个人,你们是要造反?”风晨朝并不激动,声音沉得像秤砣。“魅姬,你说。” 风飘絮不慌不忙回道:“你不是都已经怀疑了吗?何必问。” “你!”风晨朝深呼吸沉住气,“魅姬不能把我对你的偏爱当成无理取闹的资本,你知道这不是儿戏,她走了对我们都是威胁,南宫碧落到底在哪里?” 三声鹧鸪啼,屋内的人神色各异,随后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我在这里。” 风晨朝一惊,大堂内所有人立即出去一看,只见已经换好了捕服的南宫碧落孤身一人被逍遥死侍包围在广场中央。 她并不慌张也不在意周围对着她的刀枪剑戟,还笑盈盈道:“风帮主找我?不过你身边的客人好像不一般呐。看来我们是不太可能结交了。” 风晨朝眼皮跳了跳,一见南宫碧落衣裳就知道她是去而复返。他四处看了看,定下心来冷笑道:“你一个人?” 不止他疑惑,风飘絮等人也有疑惑,周围安静过头了,南宫碧落却笑道:“当然不是。” 风晨朝惊诧地又四处看了看,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南宫碧落已经对魅姬道:“我要的东西呢?” 风飘絮眉头一皱,见风晨朝看过来,不得不轻身一纵,落在南宫碧落旁边,同处包围圈。她将一半名单拿了出来,递给了南宫碧落。 “时间紧迫,只有这些,剩下的还在风晨朝那里。” “瑶妹你!”风晨朝看见风飘絮的举动神情有些悲痛,但他并不惊慌,只是咬紧了牙一脸的杀气。“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你死。”风飘絮看着风晨朝,瞥见退到他身后的魍魉,吸引着他注意力道:“我恨你,一直都恨。” 南宫碧落粗略看了一眼名单就将之收好,看到风晨朝对魅姬的态度有些疑惑。但她暂时放到一边,对风晨朝道:“很显然魅姬前辈弃暗投明了。风帮主,还是应该叫逍遥侯呢?你隐藏得真够深,按照大明律例,我现在要抓捕你。” “呵,弃暗投明、抓捕我?哈哈哈。”风晨朝笑起来,“你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虽然你能进出青帮,可这一次恐怕有来无回,包括你带来的帮手。魅姬,我对你很失望。还有——” 风晨朝眼神一狠,身子一下往后一退,魍魉想要偷袭他的两掌就被他一左一右抓住了手臂。沈氏兄弟眼露惊讶,当即用刀鞘去砸风晨朝手腕,风晨朝在他们手上一弹,弹开他们的同时也转而握住了刀鞘。他用力一握,刀鞘就碎开连带刀刃也被他抓在手里,沈氏兄弟竟然一时不能抽出来。 风晨朝冷笑一声,加大力气一折将纯钢的刀齐齐折断,趁着魍魉惊讶之际,在他们身上一人一掌,就将魍魉二人一同打进了逍遥死侍的包围中,落在了南宫碧落她们旁边。 “大力金刚指,七绝掌。”沈义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沈忠也受了伤。 南宫碧落惊讶风晨朝内力的深厚,看他路数像也是西域而来,就是不知道修行的何种内功,竟然将这两种功法相悖的武功同练,还运用自如。 第603页 “果然你们两个小子也靠不住。”风晨朝将断刀松开,说话的同时不经意瞥了一眼玄刚。玄刚眼皮一跳,笑着走到了他身旁,微微在前。 风晨朝就冷着脸暂时不去在意他,而是看着南宫碧落他们。“如果你们真的都能为我所用该多好,可惜不识时务的人留也无用。今天来了青帮的人,谁也别想走。” 话音一落,赫连霸和谬空负伤而来,杀入了逍遥死侍里,赫连霸还因为太急而摔倒在风飘絮脚边,谬空也随之半跪。 “娘娘不好了,我们的人被下了天字诛杀令,诛杀太突然,已经折去不少。”谬空脸上有血,尚且完好,赫连霸身上已经是大大小小的伤。 风飘絮瞥了他们一眼,一看就是风晨朝悄无声息就秘密动了手,她怒视风晨朝。“你该死。” “瑶姬收手吧,我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你的下场就会和南宫碧落一样。” “魍魉,放信号!”风飘絮一声令下,黑色的天幕下就升起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青帮内忽而响起一阵杀伐之声。 风飘絮也从包围中飞起,抽出软剑向着风晨朝直刺而去。风晨朝动也不动,玄刚也注意到南宫碧落的无动于衷,他眯了眼不由得为风晨朝挡了出来,与风飘絮交了手。 南宫碧落却也不动,反而就站在魍魉和赫连他们四人后面,任由他们去与逍遥死侍搏斗。也不去管风晨朝,而是看着魅姬和杨林祟。 玄刚与风飘絮缠斗在了一起,趁着拳掌交错时,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认真打。”风飘絮趁机抓了玄刚的脸一下,被玄刚别住手腕后又道:“务必让她知道你是玄刚,在拼命保护风晨朝。我会找机会杀了他。” 她不遗余力下了死手,玄刚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正好也发泄发泄。此时风晨朝也飞向南宫碧落试图先下手将她击毙。 可是还没有靠近一道白衣从天而降,一剑千芒万道影,逼得风晨朝急退,落在了地上,还撞倒了几名逍遥死侍。 他看着落在南宫碧落身边的人,咬牙切齿道:“俞点苍!” 俞点苍并不言语,剑身一侧就朝着他刺去,二人激斗。与此同时更大的声响破开了青帮的层层防御,杀到了青帮内。他们不少人手里举着火把,或穿着盔甲,或穿着捕服,整齐有序,非但一路击杀逍遥死侍,还一并抓捕青帮内所有人,无论是谁都被一群官兵捕快压制,还有不少江湖高手涌入。 “南宫是在试探和等待时机。” 风飘絮话音刚落,就听到南宫碧落朗声道:“所有人听着,这里已经被官府包围,缴械投降,从轻发落。负隅顽抗者,斩!” “原来如此,差点露馅儿,你还真够了解她的。”玄刚瞥见了被俞点苍缠住渐露颓势的风晨朝,一拳打中风飘絮肩膀就去化解了风晨朝的危机。 他们想以一敌二,可是很快就被花和尚他们围住。此时青帮内也涌出了很多武林高手,包括之前被掳来的一群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杀得白玉恒他们一脸错愕。而魍魉和赫连霸等人也清楚了南宫碧落的意图,魍魉不会投降,赫连霸这些大多都是杀手和亡命徒,谁都不可能束手就擒,激烈反抗。 三方激斗在一起一片混乱。 曲水也举着火把来到南宫碧落身边,“小姐,青帮防御破开了。官兵包围了外面,湖泊河流对岸也有守卫。不过时间匆忙,围捕突然,青帮里面的武力又远超我们想象,恐怕会很棘手。我们来不及再去武林盟和兵营再调配人手,不过花和尚说他之前发信向少林要了帮手,按照时间来看,可能已经达到武林盟,会很快赶来。” “好。”南宫碧落只应了声,视线注意着四周混乱的情况。曲水知道她不能分心,一看看到了已经开始反抗官兵的赫连霸他们。冤家路窄,她抽出佩剑举着火把就朝着赫连霸他们杀了过去,要活捉他们。 南宫碧落不去管她,指挥着赵奕等人让他们合理分配人手全力抓捕,尽量留活口,速战速决。她耳听八方动静,眼睛不停在刀光剑影里穿梭,终于看到了人群里如同一只黑色猎豹一样蛰伏的魅姬。 风飘絮与玄刚分开后借由混乱遮掩一直在等待时机,随意挑开官兵和逍遥死侍后找到了机会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杀向了无暇分身的风晨朝,准备一举将之击毙,只带魍魉撤离。 “师父,擒住她!” 哪知南宫碧落一声急呼,就让俞点苍察觉到她的暗杀。俞点苍苍雪剑粘住了风飘絮的剑刃,随着俞点苍的剑招几下绞坏了她手中剑,她也被俞点苍抓住了手腕,她用追魂爪去攻向俞点苍手背。 人群里黑衣人的玉指划破了俞点苍的手背,他无动于衷任由黑血流出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冷香,让俞点苍在抓住风飘絮后不禁呢喃:“瑶姬。” 风飘絮眼神一厉丝毫不受影响,趁着俞点苍念旧之际,一掌打在俞点苍身上挣开了束缚,俞点苍又被受控的曾舜等高手缠住,她当即就继续朝着风晨朝杀去。 眼看就要得逞,一只手从旁横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侧眼就看到了南宫碧落另一只抓来的手,不得已她只好先挣脱南宫碧落退开。 南宫碧落挡在了她面前,“我可不能让你杀了他。” “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互相利用而已嘛。你,束手就擒吧。” 第604页 “呵。” 风飘絮在面纱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悲凉也好,不服输也罢,她运起了全力朝着南宫碧落冲了过去,南宫碧落同样也全力以赴迎向她。 青帮内厮杀成了一片…… 第213章 寒江天外三春雪,玉碎昆山凤凰啼。凝绝孤生不由人,冰河铁马干戈歇。 寒玉功,至阴至邪,倒经脉之逆流,决人命之轻贱。历来练成的人少,而成者必然以一当十,邪镇一方。此功法以阴柔寸劲吸附敌手内劲,冰寒彻骨是其次,蚕食敌手功法使其轻则经脉受损,重则邪功入体经脉错乱致人残废命丧黄泉才是可怕。 魅姬是寒玉功大成者,又得江湖上各种阴邪拳掌武功加持,更是一柔克百刚,谁对上都得谨慎再谨慎,像阴风指这种天生带毒的指法别说中招,碰着了都得费力化解。何况摧心掌又天然匹配寒玉功,用起来威力不亚于一门神武大炮直冲面门,一旦与人打斗起来,旁人根本不好近身,只能交给与她正面交锋的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武功也杂,虽说集百家所长,还真没有一门功法能完全克制魅姬武功。好在北冥功和易筋经给了她深厚的内功基础,不怕与寒玉功接触。道家罡气又让她不惧摧心掌和阴风指这些刁钻恶毒的攻击,她本身又是上精专、下盘稳、拳脚扎实的人,与魅姬打得难舍难分。 风飘絮几次与南宫碧落交手才发觉,真正让南宫碧落认真起来武力解决时,她的招式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繁杂,她以为自己杀手出身出手已经是精准刁钻快捷迅速,南宫碧落却也同样快准狠,战斗本能不亚于一个出色的刺客。更何况长年累月的捕快生涯让她的洞察力惊人,不变应万变,任何变招她都能及时应对,甚至好些时候还能洞察先机,而自己却有时被她突然的变招弄得惊惶。 南宫碧落为人正派,但她的招式绝对不算正派,她的左右手甚至可以分割开来,这手使得少林龙爪功,另一手仿学夺命追魂爪,而用出来没有追魂爪狠辣的威力仅仅是她不愿意轻易杀人。 当风飘絮一招摧心掌擦着南宫碧落鬓边打空时,南宫碧落也抓住了她的手臂,风飘絮另一手反手抓破南宫碧落的脸颊,惊诧之时南宫碧落已经再扣她一只手,让她一时无法再动弹,就算将寒玉功逼上手臂,南宫碧落也会用内力压将下来。 她们靠近,南宫碧落的眼睛锁住了她的视线。 风飘絮把自己包得严实,几次出任务连额头都不露在外面,但当南宫碧落的双眸注视着她时,她还是会感觉到心慌意乱,她皱紧眉梢试图挣脱双手。 “唔!”先前受伤的手臂传来了炽热的疼痛,风飘絮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南宫碧落严肃的神情微微变了变,紧抓的手掌无意间松了一些,但她仍然抓着魅姬,平静而坚定道:“没用的,放弃抵抗,和我走吧。” 那一瞬间,风飘絮差点就沦陷在那目光里,要丢失全身的力气,入狱也好,斩头也好,随她而去,但她最后也只是勾起了嘴角。 当秋眸泛起含笑似的波光,南宫碧落兀地一愣,下一刻寒玉功骤然撤离,她再度听见一声闷哼后,也再也抓不住那双手。 魅姬撤离了,与她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赫连霸和谬空杀将过来,替换下受了内伤的魅姬。 “娘娘,你快走!”赫连霸一声怒斥,与谬空配合着杀向南宫碧落。曲水带着孙大宝等人拦了上来。 再一看周围,风晨朝已经被俞点苍逼得伤痕累累,但邹令飞等人上前协助抓捕,还是被他击毙了几个,俞点苍占了上风也不能擒拿他,他却可以肆无忌惮杀人。而玄刚和魍魉那更是赤手空拳和手起刀落,杀红了眼。 “玄刚!事情已经败露,今天谁也别放过!”风晨朝衣发都有些散乱,气沉丹田的一声怒吼,让本来略占上风的南宫碧落一方陷入了苦战。 轰隆一声响,忽然在青帮内发生了爆炸,炸散了官兵和逍遥死侍,炸死了一片人,无论是行尸楼的杀手,还是官兵一方的帮手,都死伤不少。 该死的风晨朝,还藏着几门神武大炮! “啊!”玄刚也是在花和尚等人的围剿下爆发一声怒吼,他猛然撕碎了衣裳,露出了健硕又伤痕累累的身躯。 杨林祟终是放弃了斯文的表象做回了那个嗜杀的玄刚,这次的围捕让他杀红了眼,激荡起了久违的疯狂嗜血,他的每一道伤疤都代表他的战绩,他的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力量,钢筋铁骨。他的动作也变得如同猎豹,像一只矫健凶残的野兽。 玄刚杀到人群里,轻而易举就拧断了邹令飞的脖子,那徒手就扯下人头的凶残,让围住他的所有人一个激灵都后退了一步,谁也不敢轻易靠近。而白玉恒等人忙着应对自己门派被控制的高手就已经自顾不暇,还要提防逍遥死侍的偷袭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轰来的神武大炮。 好在只有两声炮响后,神武大炮好像就没再开火。南宫碧落看见边角上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举着火把身法迅速。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而不再紧盯魅姬,高喊道:“弓箭手就位!” 更多的官兵和武林人士涌进了青帮,连带着花和尚有先见之明的求助,一群少林武僧也赶来,还加上一个少林达摩院首座。官兵再度压制青帮,风晨朝等人终于有些慌了,继而是殊死顽抗,他们开始想要杀出一条血路逃跑,手段更加狠戾。 第605页 “师父,我来助你。”南宫碧落冲向风晨朝准备一举先擒下他。 “谬空赫连!”风飘絮自然不能让风晨朝落入朝廷手中,她叫上了谬空二人,连带着魍魉也跟随上去,南宫碧落他们要擒风晨朝,他们便要杀了风晨朝。 双方再次混战到了一起,花和尚有了少林武僧的帮忙,一起冲过来拦住了风飘絮他们,南宫碧落和俞点苍就一起对付风晨朝。眼看就要抓住风晨朝,忽然一个黑影从混乱中杀来,谁也不对付只一心缠上了俞点苍,南宫碧落也因为玄刚的突然介入被他一拳打出了混战圈,被逍遥死侍和一堆亡命徒逼退,不让她靠近,是达摩院首座出手缠住了玄刚,不让他妄开杀戒。 他们再度被分割成了几块,就像一片只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激烈乱斗。风晨朝暂时无人对付,但是走不得,别人也杀不死,被包围在里面。 魍魉逼退了曲水他们,二人杀向风晨朝,却忽然飞来几支利箭,阻隔他们去路,还一下贯穿了沈忠拿刀的手,风晨朝见状要杀了他们,可利箭也同样逼退了他们。 他们一看,只见南宫碧落和赵奕等一帮捕快官兵齐刷刷站在了远处包围了一圈,就算冲不散重重混战的人群也人人手拿弓箭,看准时机射杀抓捕。尤其南宫碧落箭无虚发,利箭穿梭连玄刚都被她一箭射中了腿骨,半跪在地被达摩院了凡和尚打了一掌受了伤。 而俞点苍和突然杀来的黑衣人交手越来越觉得她才是那个刺伤他的魅姬,可南宫碧落告诉过他这人并不是瑶姬,他便没有那么多顾忌打斗中用力扯下了黑衣人的面巾。可当竹无心那张不加掩饰的脸露出来时,他却不免一怔。 “瑶姬!” “哼。”竹无心冷笑了一声,“瑶你奶奶!” 她趁着俞点苍愕然之际,一剑划掉了他手中剑,还连刺数剑要把俞点苍刺成筛子才甘心。要不是南宫碧落飞来一箭阻止了竹无心的剑势,俞点苍非得被她杀死在这里不可。竹无心愤恨地看了一眼俞点苍,她也不滞留,而是返身杀向了风晨朝。与此同时,风飘絮他们也逃脱了花和尚的围捕,冲向了风晨朝。 而玄刚也因为南宫碧落的暗箭不顾达摩院首座的追赶朝着南宫碧落杀去,他豁出了命,了凡被他甩开,赵奕等官差因为他一分心,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箭矢都朝他集中。南宫碧落倒是还看着风晨朝方向,她搭弓引箭五箭齐发。 一箭射向竹无心,两箭分别飞向凑得近的风晨朝和魍魉,两箭射向了企图暗杀的风飘絮三人。竹无心倒是动作一停,风飘絮有赫连二人帮忙拦下飞矢一声急呼:“魍魉箭射肩井穴!” 到底都是杀人无数的刺客,沈义他们反应也极快,身体微微一挪,不顾身体被刺穿的痛楚,双人一起抱住了风晨朝,全力遏制住他。 风飘絮和竹无心这时也已经先后杀到了风晨朝面前,竹无心一剑朝着风晨朝心窝刺去,风飘絮奋力往前一冲,她攀上了竹无心拿剑的手臂,在竹无心的错愕中顺着她的手臂取下了她的手中剑,然后不减去势一下刺穿了风晨朝的胸口。 风晨朝愕然地瞪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了胸膛的剑,抬眼看向风飘絮和竹无心。“你!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风飘絮手中剑发狠一转直接让他断了气。她还未抽出剑之时,曲水和花和尚等人已经扑了上去。竹无心还没从困惑中反应过来,对上了发狠的曲水和林长英等人被先发制人,显得被动。而魍魉受了伤,只好躲在风晨朝尸体后面,让护主的谬空他们顺便护着。那里挤成了一团,敌寡我众,反倒让南宫碧落搭了弓也不敢轻易放箭,更别说其他人。偏偏这时花和尚打向了风飘絮背心,赫连二人要拦他,风飘絮也感觉到杀气抽剑转身,一剑本能刺出。 “不要!” 南宫碧落眼看着魅姬的剑刺穿了花和尚的身体,她拉弓的手也一松,一旁的赵奕等人也紧接着射出了箭矢。南宫碧落的箭笔直朝着魅姬飞去,这一次赫连霸和谬空也反应不过来,他们还架着花和尚,箭一下擦过了风飘絮头顶,射飞了她的头巾,乌黑的发散乱出来,她像是定住一样,由腥风将秀发乱舞出几分凄然。 再看赵奕他们的箭也紧随而至,南宫碧落都以为她躲不过之时,风飘絮竟然将谬空二人一扯,用他们的身躯来挡住了飞箭,然后一人一掌将他们送到了官兵的刀下。 不止赫连二人一阵错愕,连南宫碧落也惊诧不已。 风飘絮却已经一剑划伤了曲水,与竹无心背对背道:“风晨朝已死,我们撤!” 说着她们一人拉着魍魉一人,竹无心手拿几颗霹雳弹用力一砸。 烟雾弥漫,视线不明,还有人喊:“小心烟有毒!” 竹无心更是趁这时在本就受控的曾舜等人身后飞刺了几支钢钉,随后便见迷烟之中几道身影齐齐向着青帮外面飞去,竹无心在前,风飘絮殿后,还有护着他们的曾舜等人一起飞起。 南宫碧落等曲水他们一个个拦截下曾舜他们之时,身上已经带着很多处箭伤的玄刚却也忽然杀到了南宫碧落他们附近,双臂一震将大部分官兵连同赵奕他们都震倒,唯有南宫碧落手拿弯弓背带箭筒,冲天而起躲过了玄刚的怒雷罡气。 半空之中,南宫碧落再度拉弓引箭,对着远处同飞在空中的魅姬几人射出了飞箭。箭朝着落后的风飘絮飞来,瞄准了她手脚和腹部,却是沈义为她一挡,全数挡下了利箭,几近晕死地被风飘絮半抱着。 第606页 他们一齐落下,风飘絮他们脚下是官兵,南宫碧落脚下是玄刚。风飘絮摧心掌奋力一掌将下方官兵冲散,还借由他们刺来的长枪一踩飞上屋檐再度接力飞身而去。南宫碧落则对上了玄刚,玄刚一脸杀气腾腾要杀她,她长弓将玄刚手臂用力一别,再趁玄刚吃痛半跪时踩着他膝盖骨一用力,踩碎了玄刚腿骨的同时,她再度飞起来,玄刚也被赵奕他们一涌而上制服。 “魅姬!” 风飘絮心里一颤,下意识回头看时,就见南宫碧落在飞上半空的同时,已经将箭筒里最后的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凛然的捕服在空中飞扬,她手中的弓弦如满月。 风飘絮此时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再阻挡这一箭,南宫碧落也仅剩一个机会射杀行尸楼凶徒。 砰的一声,千斤担的重弓竟然崩断了弦。 南宫碧落从空中坠下,她的手掌被弓弦勒出了血,微微颤抖着。长弓折断了,那一支箭还是没能射出去,风飘絮也带着沈义消失在黑中翻了灰白的夜。 “南宫?”赵奕上前看见她神色不太对,握住她的手腕要查看。 “我没事,追!”她背手下了令,赵奕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就带着人追着魅姬方向而去。 此时的青帮内,风晨朝死了,逍遥死侍废了,就连玄刚和赫连霸这些人也都被擒住了,剩下一些负隅顽抗的人也渐渐被压制,南宫碧落带领人一个个把他们生擒活捉。 当天泛白时,官兵已经将青帮内的人全数控制,取得了胜利。 湖泊河流的晨雾吹向了青帮,近乎一夜的激斗后仍然不禁让人感慨…… 好冷。 第214章 行尸楼完 寒风吹得人身体激灵,赵奕也带人回来,向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南宫碧落神情冷凝,咬牙无话,放眼看向四周。 风晨朝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官兵的刀枪架在俘虏身上,半数俘虏在被擒住的时候就自杀身亡,还有烈性的人高喊:“宁死不降!” 然后便也撞向了官差的刀枪,继而纷纷有人效仿,南宫碧落看到了同样想要自裁的谬空和赫连霸猛然出手将他二人点住,捕快和武林人士也相继将欲赴死的人定住,才止住了更多的伤亡。 “报,围剿青帮,总擒获三百余人,我方死伤一百,敌方被擒后自杀七十余,斩杀……” 士兵前来汇报此次围捕的情况,通报的不过是官兵的预估数字,像是邀功请赏一样,真正能感觉到的是眼前地上的尸骸和人人身上的伤痕。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她走向曲水和众多江湖人围住的一处,俞点苍也来到她旁边,白衣已经被染透,血迹斑斑。 “师父您没事吧?”她的声音略显低哑。 俞点苍只是摇了摇头,连话都不想说。南宫碧落也就不再多问,走到曲水他们那里。曲水捂着腰腹的伤口走向她低唤了一声:“小姐。” 南宫碧落见她没有大碍只是点了下头,围在一起的武林人士也为她让出了一条道,露出了并排躺着的邹令飞、曾舜等人的尸体,都是此次各门各派牺牲的江湖人。在少林僧人旁边,达摩院了凡和尚正收功将花和尚慢慢放平躺,花和尚身上还插着剑不敢拔出。 “大和尚。”南宫碧落走过去跪在他的身边轻唤。 花和尚睁开眼对她笑了笑,“是、是花和尚。” 了凡叹息摇头,南宫碧落牵动了嘴角,握住了他的手,沉默了片刻。 “对不起” 花和尚眼皮抬了抬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仍哈哈一笑,“我现在就想喝口酒吃口肉。” “酒、酒。”南宫碧落四处张望,希望哪个人身上能带着。好在总有那么些个江湖好汉是随身携带酒囊的,她接过打开为他喂到了嘴边。 花和尚努力就着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酒很多都洒了出来,糊了他一脸,他自己仰头重新躺下,笑道:“嗯!烧刀子壮士酒!痛快!痛快!唔……” 邋遢汉子咽了气,到最后他还是做着他的酒肉和尚,不剃光头不念经,潇潇洒洒活,痛痛快快走。 “阿弥陀佛!”了凡单手喧佛号,少林僧人就齐念陀佛再诵往生咒。 南宫碧落将酒囊放入他的手中,握着他身上的剑拔了出来放在他身边,好半天才敢放出自己的声音:“朋友,走好!” 俞点苍握住了她的肩,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就站起了身,她面向了凡道:“大师,我……” “南宫捕头无需多言,这都是惠悟自己的选择,何况能除行尸楼本就是为民除害,面对如此凶悍的杀手刺客,这点伤亡已经比预想要好,他功德圆满自归去。” 南宫碧落听了了凡的话也不再矫情废话,她对着帮忙的众英雄好汉抱拳道:“诸位,此番恶战多亏诸位鼎力相助,千恩万谢百般语,南宫碧落铭感在心!” “了凡大师说得对,南宫捕头就无需多礼了。行尸楼困扰了江湖多年,罪恶昭彰,这等功德我们自然也愿意跟随。”人群里有人回应。 南宫碧落还未说话,一声嘲笑来自被押来的玄刚:“哈,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江湖上的纷争有一半是你们自己挑起,现在倒大义凛然。” 捕快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你他妈闭嘴,为恶还高人一等了啊!身体真他娘结实。” 玄刚露出了一丝诡笑,要不是南宫碧落、俞点苍还有了凡同时出手,三人齐点玄刚身上要穴,这个说话的捕快就得被玄刚杀死。玄刚可是个仅靠嘴都能咬死人的活鬼,捕快被玄刚张开的大口吓得一退。 第607页 “玄刚老实点!”南宫碧落感觉点在玄刚身体上有些吃力。 “阿弥陀佛,他戾气太重,功法特殊,着实可怕呀。” “直接杀了他。”俞点苍运功欲结果了玄刚,奈何伤重反让自己气血翻涌。 “杀我?可以呀来吧。”玄刚根本不怕死,反倒是林长英道:“师兄他们现在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术?曾门主已经经脉错乱而亡,得想办法救救他们。” 南宫碧落想了想,“废掉玄刚武功,收押待审。” 玄刚笑起来,他盯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南宫碧落,除恶务尽,今**对行尸楼的作为一定会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 南宫碧落仅皱了一下眉,“带他下去。赵奕,搜捕青帮,查抄风家,将行尸楼名册、账簿和药毒配方等找出来,展开肃清。” “好。”赵奕领了命就带着官差捕快将人犯一一押解回去。 孙大宝提议道:“南宫捕头,此番虽然打击了行尸楼,除掉了首脑,但是行尸楼毕竟根深蒂固牵扯甚广,还有魅姬等人逃跑,朝廷未必能缉拿到他们。有些公道我们也想自己讨回来,不如在江湖上也发一道通缉令吧。由少林为首,铲除这些漏网之鱼,大师您看如何?” “阿弥陀佛,出家人本不该参与这些恩怨,但先有了尘师弟被行尸楼中人和韦陀叛逆设计杀害,又有惠悟惨死,多年来少林僧人也有不少受到过迫害,行尸楼危害重大,为避免死灰复燃,少林愿意联名愿意除恶的各门各派发布江湖通缉令。” “那真是太好了!”孙大宝师门人单力薄,少林则不一样,少林肯出头当然好。只是他看了神色严肃的南宫碧落,不免问道:“南宫捕头觉得不妥?” 南宫碧落回神,“既然大师都没意见,我也不好再多言,不过朝廷必然会全力肃清行尸楼,届时希望各位能止干戈。诸位,府衙那边还需要有所交代,我就先告辞了,各位也请尽快疗伤休养。武林盟的朋友,请务必将众牺牲好汉送返回乡。水儿,我们走。” 她说完就带着曲水匆匆离开。孙大宝想了想疑惑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说我的提议与朝廷冲突了?南宫捕头好像不太乐意。” 白玉恒从曾舜身旁站起身,“唉~南宫捕头毕竟是官差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也不是为朝廷铲除行尸楼,新仇旧恨当然也想打落水狗,不用介怀。江湖通缉令,我铁扇门第一个乐意。” “的确除恶务尽,贫道也愿意尽一份力。”林长英也发了话。“行尸楼这一次真的是众矢之的,江湖群起而攻,不破不行。” 俞点苍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看了看满身的伤口也不再此处多停留,找地方疗伤而去。 青帮外,镜湖畔。 南宫碧落主仆站于此,曲水不解道:“小姐,我们不是要回衙门吗?”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湖上薄雾中飞来,曲水一看竟是剑痴。剑痴还是披头散发,不过比起之前所见没有一分邋遢。墨画灰衣几点白,白发白须,倒显得随心超然,这才是一代武林神话该有的模样。 他一来便道:“还是没有追上那女人,被他们跑了。” “连前辈都没有追上他们?” “那女人再次出现,准备挺充分,我发觉他们时已经迟了。”剑痴解释,他瞄了一眼南宫碧落,还是不由得多了一嘴,“你脸上的伤口发黑了,不赶紧上药当心以后破相。里面解决了?” “啊小伤,这就上药。”南宫碧落说着就拿出伤药涂了一下脸和手,“多亏前辈阻止了神武大炮,这才顺利解决,多谢前辈关心。” “我不是关心,是担心你死了无法讨回我的公道。再说我本来就与你有约在先,阻止神武大炮也只是约定,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剑痴别开了眼,“好了,有人来了,你自己小、咳、要联系老方法。” 剑痴说完就很快不见,曲水感叹:“还真够神出鬼没的。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剑痴这么熟悉?还定了约定?什么约定?” “约定就是——”南宫碧落让曲水靠近一些,然后将药膏放到了她的手上,“还不能告诉你的事。给,你的伤口也要上药。” “你又卖关子!”曲水有些不满,但一激动伤口确实扯着痛。“唉~端了青帮固然好,但是也牺牲了不少人,风晨朝还死了。小姐一定不要放过行尸楼余孽,咝,真疼。” 南宫碧落看着飘雾的江面,良久后对曲水侧头微微一笑。 “嗯。” 金陵城郊,河畔。 风飘絮他们一路跑到了金陵城外才算甩开了追兵,竹无心将沈忠往地上一扔,就要扯下他们脸上的面具,风飘絮出手阻止了她。 竹无心:“你做什么?” “当然是先为他们疗伤。”风飘絮说着就拔出了沈义身上的箭为他上了药。 “你什么时候和这两小子这么要好?逍遥侯都已经死了,为绝后患我觉得应该杀了他们,还有落网的玄刚也得尽快除掉。” 风飘絮一听竹无心的话就知道她并不知道风晨朝的身份,她也不打算告知。“玄刚无碍,就让他在牢里,最好受尽酷刑。至于魍魉,你动不得。” 专心为沈义上药后为沈忠也包扎,粗略疗好伤后,她对沈忠道:“你们的诺言该兑现了吧?” “娘娘放心,只要我们安全回去,方子一定送到。” 第608页 “好,你带着他先走吧。” “这……那你呢?”沈忠看了一下竹无心。 “我们分开回去,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走吧,他的伤不要耽误了。” 沈忠为了沈义也不再犹豫,“好,我相信你是言出必行之人,京城等你。” 等他们离开后,竹无心立即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不在这段时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魍魉怎么会站在你这边?逍遥侯隐藏了那么久你是怎么查到他的?还是说另有隐情?” “你问了那么多,我要从何回答呢。行尸楼毁了不就好了吗?我已经有行尸楼真正的名册,就等把它肃清的机会。”风飘絮走到河边,看着流水,流水中会有初冬凋零的落叶随流激荡,飘零而又自由。她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巾,低头注视,然后用力捏紧。 “竹无心,快了,我终于要做到了。可……为什么我没有一丝的高兴?” 竹无心看着她清削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轻轻走过去,看着她垂眸的侧颜,连睫毛都像是上天馈赠,却没有被命运善待。她手里的黑色面巾和一身黑衣,包含了她过去的一切,鲜血淋淋却不得见。 “丫头……”竹无心开口又哑然。她拉过了风飘絮,抬起那张倾城的脸,眉眼处像她像瑶姬,却又都不是,只是风飘絮啊。“你要难过就哭吧。” “好啊。”风飘絮拨开竹无心的手笑起来,泪水从脸颊滑落,仅一滴留下一束不深不浅的痕迹。 她看着竹无心深吸一口气,难过似乎就已经远去。手中的黑巾松开,让风吹进了河里。 “我终于可以更坦然一点见她了。”她这一笑笑得好看。 竹无心久违地感觉到了心颤,她想到了南宫碧落,可只能对风飘絮叹息:“你果然不该动情,何况是南宫碧落。是不是被发现了?” “谁知道呢?”风飘絮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痕迹,再度看向河流轻笑。“是不该,可我愿意。” “呵,我真不懂。”竹无心摇了摇头,也无话可说。她平静了一下,问道:“行尸楼经此一役必定树倒猢狲散,你之后什么打算?” “回京城,等她归。”风飘絮不再停留离去。 “你!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听到没有?”竹无心有些恼怒,可是叫不停风飘絮,她只好又连声道:“别说行尸楼一倒风月楼就岌岌可危,你和南宫碧落还横着一个杀父之仇!就算她有心要护你,一旦南宫昊天之死败露,我不信她还能无动于衷。她已经调查到当年相关人员,早晚会觉察出她爹是死在你手里,你等什么等!趁现在去破坏线索也好过就这样回京城。喂!” 风飘絮没有任何停留,她已经不在意被查出什么,若说真的还有一件事是她不愿意去掺假的就是南宫昊天之死。 “当年事何须隐瞒,我想昊天公早就在等着她。” “什么意思?” 风飘絮不想再听竹无心的声音纵身一跃就施展轻功离开,竹无心是追也追不上,她知道自己从来影响不到风飘絮。 “算了,我要的不过也是行尸楼倒逍遥侯死俞点苍付出代价罢了,你到底作何打算又与我何干呢?我与你之间仅有的维系也终究只是瑶姬。”竹无心自嘲一笑,然后朝反方向而去。 七日后,应天府衙。 “风晨朝家底已经盘查完毕,真够夸张的,这是清单和行尸楼另一半名册,名册是从那个叫周长发的管事手里夺下的,他好像要把它烧毁。” 南宫碧落接过了赵奕递上的名册,“周长发呢?” “死了,事前就已经服下过毒药,没救回来。就和青帮被俘的大部分人一样,入狱后没多久都先后而死,风晨朝为了控制他们,人人都喂了毒,剩下的也没多少了,已秘密押解回京,从青帮网罗出来的丹药等物也一并送回,希望会有用吧,毕竟那么多人命,刑也有轻重。总的来说,名册和账簿到手行尸楼已经兴不起风浪,只等慢慢肃清。”赵奕疲惫地拧了拧脖子,“跟踪调查了那么久,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南宫捕头,功劳簿上多谢提携啊。” 南宫碧落被逗笑,将名册又递还给了赵奕,“你就打趣我吧,之后还有得忙。你先把它收好,和我们调查后制作的清单比对一下,等回京后和王大人商议后再具体实施肃清行动。” “得嘞!”赵奕收好就离开,没走多远就和曲水差点撞上。 两人打趣了两句,曲水就来到了南宫碧落面前,开心道:“小姐,我已经收拾好了,武林盟那边也去送了信,我们是不是回京了?” 南宫碧落微笑,“要回京还得等等,我还要去个地方。” “啊,是那个铁匠的屋子吧。”曲水也反应过来,“那里早就已经荒废,两具骸骨经由仵作鉴定都是上了年纪病死,看来就是那对老夫妇无疑。至于他们儿子不也在风晨朝矿业下找到了线索吗?风晨朝私造军工火炮,秘密网罗名匠,老夫妇儿子古师傅就是这样失踪,然后才找上老爷,就是为了揭露风晨朝,导致老爷被灭口。那个矿洞你不也看过,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什么线索也没了,那荒僻的铁匠屋也不用去了吧。” 南宫碧落敲了一下她的头,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始终要亲自看过才放心。” 曲水无奈跟着嘀咕,“只是不想你又失望。” 第609页 南宫碧落装作没听到,只是笑了笑,依旧来到了那处荒林间早已经作古的废弃独屋。 诚如曲水所说,荒废了那么久除了灰尘和腐朽的屋舍也没有其他,本来停在屋内的两具骸骨也已经移走,南宫碧落也只能在不大的屋子里四处看一看。 走到卧室,只有一张土炕床,南宫碧落用佩剑在炕洞里掏了掏,掏出了一窝山耗子。曲水看了鸡皮疙瘩一地,想叫南宫碧落走,但南宫碧落竟然将手伸进了炕洞,奋力掏着什么的样子,整条手臂都伸了进去。 “我的天,小姐你做……” 她话还没有说完,南宫碧落先掏出了几块砖,然后从中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曲水不由得眼睛一亮凑了过去。 “我听见声音不对,没想到还真有东西。匣子好像不一般啊,这么久都没有腐朽。”南宫碧落吹了一下上面的灰,然后用擦了手的手帕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了一个砚台一支笔,下面还压了三封信,信封上都是空白的。 老夫妇都是不识字的,这些东西引起南宫碧落的注意,不知怎的她忽然心跳加快。 当她拆开面上一封一看,当头‘吾女碧落’四字让她呼吸一滞。曲水也瞄到了信上内容,她惊道:“这是老爷!” 话还没说完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看了一眼已经专心看信的南宫碧落默默退出了屋子在外守候。 等南宫碧落从屋子里出来后,她迎上去问道:“小姐,信是老爷写的吧?写的什么?” 南宫碧落捂着胸口处紧贴的信,无奈一笑。“写了很多啊,给我的,给娘的,还有让我转告林大人的。呵,真不愧是我爹,最厚实的一封信是给林大人的。” “啊?” “啊什么啊。水儿,我们明日就回京吧。”南宫碧落看着天空。 爹,你一直都在看着吧,女儿的捕服精神吗?行尸楼已经挖出来了啊…… 灰蒙蒙的天空缓缓撒下了晶莹。 “啊小姐,下雪了!难怪这些天那么冷,冬天了啊。” 南宫碧落伸出手掌接住了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手上未消散的勒痕上。 “是啊,冬天了,京城也下雪了吧。” 行尸楼完。 风月无关 第215章 吾女碧落见信安。 离家之时你将十八,正升带刀女捕,匆匆而别不能贺,如今却不知能否再见,故书一封望女知。提笔几忘言,念你幼年时已有青云之志不禁微笑再续拙言。托友人送将生辰礼物与你想已收到。惊帆,风驰电掣,烈风举帆,为父记得。想你惊帆有了,捕服有了,爹唯一不能再给你一把称手的剑。不过没关系,你选择了这条路,再称手的剑也会有折断的时候,你需要凭借自己的智慧、经验与信念去化解。你一生也许会折断很多的剑,但爹希望你知道每把断剑都是财富,你流的每一滴汗和血都是为了你的人生奋斗。 不过想你见到这封信时,早已经明白,爹坚信不疑,吾女碧落不坠青云志,有朝一日必当会见。感念离别之际匆匆一瞥,看见你穿上捕服的样子,爹深感吾家女初长成,劈荆棘,斩云霭,巾帼不让须眉。吾甚慰矣,吾无悔矣,一生秉公没有遗憾。 此番查探行尸楼要案,前所未有的棘手,故在深感危机四伏恐难再周全之际,书信三封。一封与你,诉缘由。一封留与你娘,表无憾一生里唯一的亏欠。一封书与林颜寿林大人,记述下此番追查线索,由你辅佐铲除行尸楼祸患。 青天碧落,朗朗乾坤,虎父无犬女。 父南宫昊天拙笔。 “拙笔。呵,爹你也太看得起女儿了,要是我没有找到呢?” 南宫家祠堂内,南宫碧落再度看过父亲的书信,对着灵位喃喃低语。 爹你知道不知道,已经十年了,您不在了,惊帆不在了,我的剑也的确折断了很多,行尸楼的根也快挖掉,我现在都已经是都察院总捕,青出于蓝你知不知道? “咦?你怎么还在家,不是要赶去衙门吗?”苏映月清晨来打扫一下祠堂,竟然看见了南宫碧落。这女儿昨天深夜才到家,今天大早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干净捕服,外罩冬季玄色罩衫好不威风凛凛,她还以为已经出门了。“看你昨夜归来神色严肃,深夜还有捕快上门,想来是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你怎么还有空守在这里?要走快走,我还要给他们清理一下地方。” 苏映月说着就准备扫一扫灵位上的灰,看到南宫碧落脸时,苏映月却不由得一怔,“你忽然盯着我这样看作甚?你眼睛怎么有点红?” “昨夜没有休息好。”南宫碧落笑了笑,她细细地看了一下娘亲。再怎么驻颜有术,娘亲眼角的细纹也一年明显过一年,但依然美丽雍容,还真是一朵不败的花。她深呼吸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了苏映月。 “这是什么?”苏映月不明所以,却还是接过拆开。 信纸只有一张,没有开头,没有落款,连字都只有寥寥几句。 “这是?”苏映月一看字迹手就抖了一下。 “这是爹留下的信,给您的。” 夫人我食言了,无归,无悔。此生因有天上月,才敢当作碧云天。不能百年白首,奈河等你同归。 “南宫昊天……这个杀千刀的,呵……”苏映月低骂了又笑,纸张揉成团要扔又展开,反反复复看。 第610页 “娘,没事吧?”南宫碧落自然也瞄到了内容,但苏映月反应太平静让她有些意外。 “我能有什么事。这个大老粗,字还是那么豪迈,一点都不好看。”苏映月将被自己揉皱的纸捋平整,抬头时板着脸问道:“所以,这信哪里来的?” “在金陵城发现的,我找到了爹留下的痕迹,从野外一处民屋发现,是爹特意留下的,一共三封。” “那另外两封呢?” “一封是我的,还有一叠厚的是留给我们的线索,我一会儿带去衙门。”南宫碧落将自己那封给苏映月看了一下,剩下的那叠只看了一下外封。 “哼!他还真有心呀!”苏映月冷笑,留给她的信竟然是最少的,她又想扔掉信又舍不得。“这个混蛋留了信怎么不让人送来,我不信他没个信得过的朋友,连马都送来了,打什么哑谜,一等十年。他的死人骨头呢?有没有找到?” “我想爹是来不及送出来吧,也有可能是另有玄机,他坚信我会发现。至于爹的尸骨,还是没有找到,我找到了那处他出事的矿洞,已经被烧毁,早无痕迹。”南宫碧落有些遗憾。 “一捧死人灰也好,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苏映月冷笑,“算了,带回来我怕也会扬了他。快滚去衙门做正事,他不是留了那么厚一封信吗?别在我眼前晃。”苏映月将南宫碧落赶出了祠堂。 “好,水儿还在休息,她醒了若要找我就直接去衙门,我出门了。” “行了去吧。对了带把伞,当心雪大。” 南宫碧落笑了笑点头离去,留下苏映月一个人在祠堂,看了许久的信才开始打扫。 都察院。 南宫碧落去时,赵奕等人已经在王锐的跟前,连秦致远都在,王锐坐在桌案后神情严肃,南宫碧落一到,他才抬头。 “你来了,怎么还伤到脸了?昨夜才回,可以多休息会儿。” “不用,已经够了。王大人,这里还有一些行尸楼的线索。”南宫碧落将南宫昊天的信呈了上去。 “哦?”王锐赶忙拆开来看,一看开头,他皱眉道:“这是给林大人的呀。” “当时我爹是林大人部下,自然会想到林大人,林大人那边我会去了解,现在将线索和扫荡青帮的名册账簿一一比对,制定肃清措施才是要事。” “唉~” “王大人作何又叹气?” “昊天的线索来了是好,但是你看看我已经比对过我们掌控的行尸楼分舵和剿灭风晨朝搜出来的名册,有好些部分合不上号啊。”王锐将一本厚书册给了南宫碧落,这些都是他们连夜比对整理出来的。 南宫碧落粗略翻了一下,“王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从青帮搜出来的名单账册有假?” 王锐点头,赵奕也道:“南宫我们多年来的搜证必然是一再确认过的,这些合上号的必然是行尸楼分舵无疑,可这些对不上号的,究竟又是什么情况?到底这份名册有几分真假?行尸楼一百八十楼牵扯了上万人,各省各地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主要人物在逃,实在不好贸然抓捕。” 南宫碧落又翻起了书册,看了一眼画红勾的人名和商铺帮派,这些都是合上号的。当看到被红圈圈出的风月楼时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翻阅。 这时秦致远道:“我觉得倒没有不好贸然抓捕的,不管真假,只有抓捕了才知。行尸楼首脑既然已经死了,下面肯定会惶惶不安,越快展开肃清才能避免流窜或变动。行尸楼涉及了拐卖、杀手培养、赌娼匪盗,早除早安民。至于逃逸的几个主要人物,我们可以审讯已经抓捕的人犯,另外听说江湖上也散布了追缉令,双管齐下,兵贵神速。” “话是如此,但光是京城就有多处关系民生治安的商铺,轻易动不得。万一惊动了皇上再查出不实就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弹劾,司礼监那边就等着我们犯错。”王锐也不是不想立即搜捕。 南宫碧落合上了书册,“我赞同秦大人的提议,我们立即展开搜捕,先从地方展开,越远的地方越要快,京城里继续盯梢,一旦我们行动真假就会露出破绽,也不用畏首畏尾。” 秦致远:“没错。还可分为两个中心点进行抓捕,金陵和京城。金陵是行尸楼发源地,已经被攻破,消息必定走露最快,可直接从金陵往外扩散抓捕,而京城这方恐惊圣驾和落人口实就由外搜捕聚拢。我想谁也不愿意与行尸楼扯上瓜葛,若是名册有假,被设计陷害的人势必会主动找上门来。” 王锐点头:“好,小秦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也该让你独当一面了。不要怕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来扛。这一次一定要叫行尸楼翻个底朝天,再难为祸。” “是!”秦致远面上一喜,难得王锐肯放权提携,“我这就去制定个详细措施,然后就得麻烦南宫捕头和赵捕头诸位再出趟远差。” “秦大人客气,赵奕等时刻候令。”赵奕和南宫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 “那小秦你和赵奕就先去做事,这里是备份给你们,都察院各地差吏听你调令。南宫你留下。”王锐让秦致远他们先下去后,然后才又道:“南宫,你这次铲除行尸楼做得很好,虽有伤亡,但已经低于预估,不过很辛苦吧。” “职责所在。”南宫碧落轻描淡写不作多谈,转而道:“我觉得应尽快再核实一下我父亲留下的线索。我归来之际也认真查证了一番,结合师父、左华章加上之前陈伯伯所留给我的证据,笔锋和特殊印迹也只有我父亲才知晓,这些没有弄假。能把这些再一并查实,对肃清行尸楼就更有用处。” 第611页 “好,我会加紧核实。”王锐将信封收好,他看了看南宫碧落,长舒了一口气。“南宫,我听说昊天的死你已经知道凶手了?需不需要我申请加大悬赏缉捕魅姬?” “按照规矩来就是,魍魉魅姬的身份都还没有确定,就算加大悬赏,也只是增涨衍生一些虚假线索,我会亲自负责,大人无需担心。若是大人没有其他吩咐,我想先去见见林大人,看去他那里有没有新的发现。” “好吧,不过忘了告诉你,老林回乡探亲去了,你得快马去一趟他老家,好在也不远。” “好,那我先行告退。” 南宫碧落语毕就离开了王锐处,院子里遇上了打着哈欠的曲水,将她的伞一拿就离开了衙门,曲水精神一振立即就跟上。 “小姐,我们去哪儿?” 王锐刚好从大院经过,远远听见曲水那朝气的声音严肃的脸也柔和了几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飘飘洒洒的雪。 “唉~风花雪月人间景。南宫呀南宫,又听见你说亲自负责。”王锐将书册翻开,摸了摸风月楼几字。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去卷宗房继续处理公务。 鸣玉坊,风月楼外。 偏巷里停着两匹骏马,马上的南宫碧落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曲水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摇了摇头,打马靠近。 “我说小姐,都到了楼外了,想见人家就进去呗,非要在这里当石像。本来最近就不太可能空闲了,摊上你这么个大忙人,也真够悲催的,那么久没见了。”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侧目笑道:“你又知道。” “哼,不是吗?看你那样,快上去吧,见了风姐姐,我们好出城。”曲水翻了个白眼,才不想承认自己羡慕。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了从风月楼里传出来的琴声,和着小雪,如有清泉落花雨。 曲水眼睛一亮笑了起来,“好美的琴声,感觉暖和了不少,是楼里哪位姐姐弹的?”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听了一会儿后缓缓松开,看来弹琴人心情不错,她瞄了一眼曲水道:“是你风姐姐。” “真的?”曲水才不信南宫碧落有那么神,更想进去看一看。 结果南宫碧落笑了笑就在曲水坐下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曲水差点被晃下去,南宫碧落还道:“走吧,该出城了,我们速去速回,大忙人的小跟班。” 南宫碧落又看了一眼风月楼便也扬鞭而去。 雪中伫立的风月楼,最是人间好风景。 第216章 风月楼。 “我说你们老板娘究竟是生了什么病?这风月楼都停业了一个月,弄得我和柳易枝都忙成了什么样。”吕三娘来和瑶红合账,顺便也带采春等过去串串门,自风月楼长时间歇业以来都如此,与瑶红等人也熟络了很多。 “那样不好吗?你和柳老板生意兴隆啊。”瑶红为吕三娘整理着账册。本该是凝烟对接的,但两人之间好像总是冷场,瑶红就替下了凝烟,接洽也顺畅一些。“给。” “虽然钱没人嫌多,但这样的生意好与不好都没什么特别开心,何况有些客人总会提一句风月楼怎么怎么样,就让人很不舒服。”吕三娘接过账册,“你还真是个好帮手,做事快能力好,我手底下的丫鬟和红姑能有你一半,我就省心了。要不你也跟着我过去算了,我看风飘絮也没心思再开风月楼。” “你还是别这么夸我,我看你是想要凤舞过去才是真的。”瑶红白了吕三娘一眼,和她接触多了,才发现以前是对她太有偏见,其实人还是不错。单凭她不问缘由哪怕可能会被牵连也愿意接下风飘絮大多数嘱托瑶红就对她大有改观,何况秋英等人去过她楼里后对她评价也不差。 “这可是你自己抖出来的啊,我可没这样说。算了算了,我也不提这个了。”吕三娘也察觉了瑶红和凤舞的事,她还猜想过她们和风飘絮是谁影响的谁。“说真的,风飘絮到底窝在楼上做什么?也不出来露个面,我和柳易枝想约她聚一聚也不干,该不会躲起来练什么邪功了吧?” “老板娘她呀……” 瑶红话刚说到一半,楼上就传来了琴声。风飘絮独有的风格,不炫技不讨好,她弹别人听,却很容易就安静下来观赏。 屋外雪下大了,也不知是楼里的火炉子太暖,还是琴声太悦动,笑意不自觉就爬上了脸,瑶红和吕三娘相视而笑。 “这是谁弹的?” “老板娘。这些天她都弹弹琴作作画。” “得!她还真是甩手掌柜当上了,自个儿修身养性自在。听这琴声她也没什么大碍,我算是白担心了。”吕三娘理了理裙摆,起身裹紧了狐裘。“我还是回楼里去了吧,这会儿也差不多快来客了。” 瑶红笑着把她送到了屋门,看见外面雪下大了,她拿了把伞就准备送吕三娘回去。 “哟!瑶红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这不是吕老板吗?” 她们刚走出门口,一个锦衣紫裘的贵公子就迎面走来,旁边是黑衣冷面的侍卫为他撑着伞。那吊儿郎当又难掩贵气的样,除了朱洪彦还有谁。 “王爷?”瑶红愣了一下。吕三娘已经笑道:“大雪天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当然是春风了。”朱洪彦那痞笑不加掩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花楼常客。“我这听见了琴声,还以为风月楼终于又开门了,这看起来又不像啊。怎么着,风老板的病还不见好?” 第612页 “是的,连流觞大夫都说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连流觞都这样说,好吧,还真是可惜,我还真想凤舞的舞、琳琅的曲儿了。”朱洪彦和瑶红她们闲扯了起来,时不时就传出笑声,有他的,也有吕三娘的。 朱洪彦虽是王爷,架子却没有,为人风趣幽默,花而不浪,吕三娘还是乐意接触这种客人的。瑶红也陪同一起闲聊,四人里只有杨鹤平一直板着一张脸,眼睛警惕着周围,话都不说一句,太过刻板。 他们聊得火热,朱洪彦哈哈大笑之时抬头一瞄瞄到了一个黑影潜入了风月楼,他笑意深了几分,继续与吕三娘逗乐。吕三娘一句‘风雪大不如去迎春院’他顺势就应下,四人踩着积雪一起前往迎春院。 风月楼,三楼。 天色半昏暗,风飘絮的房间里没有掌灯,琴声依旧。 窗户传来一声轻响,一个黑影的到来,让风飘絮按弦止音。来人从窗户边往里走,见到纱帘后那道模糊的倩影时也停住了脚步,摘下面具露出了沈忠那张带有伤疤的脸。 “打搅到娘娘雅兴了?” “这里没有娘娘,只有风飘絮。雅兴谈不上,有话就直说吧。” “看来是不怎么欢迎我呀。”沈忠也看不清风飘絮模样,只能感觉到声音里的冷淡,他耸了耸肩,拿出了一个令牌放在桌子上。“喏,我是来给你送逍遥令牌的。你也知道风晨朝死后,行尸楼大乱,是逍遥死侍去往各地平定。他们看令行事,你现在是话事人,没有逍遥令怎么行。” “王爷还真是考虑得周到。” “行了,风老板也别说反话了。腐心丸的原始方子王爷会想办法尽快送到流觞姑娘手里,王爷怕你等不及,觉得我们没诚意,还让我送来备份,也一并放这里。”沈忠将一张单子压在了令牌下,他以为风飘絮会走出来看一下,然而风飘絮双手收下还是稳坐琴案后,只有一道端庄的剪影引人瞩目。 “怎么?你留在这里是还有事要说,那就说吧。” 沈忠回过神来,他沉了下气,严肃道:“是这样,王爷要我问你,你之后什么打算?都察院已经展开肃清行动,早晚会知道名册是假,到时你要怎样引导南宫碧落发觉你暗中掌控了行尸楼,落入你的圈套?需不需要我们配合?” “王爷是心急了吗?怎么不亲自来交谈?” “还不是你回京后就窝在风月楼,什么都不管不过问,好像大事已了的样子。王爷也想亲自与你会面可不是被你楼里的人挡在外面了吗?今天也一样。” “那是不是要请他上来?” “那也不必了,我想你也不愿见他。你就说说有什么安排吧?” “没有安排。谬空赫连霸已经落网,凭都察院的审讯本事和我那一掌会让他们察出不妥,对‘魅姬’也不会再那么忠诚。玄刚也被都察院控制,他并不傻连落网我都怀疑是王爷刻意安排,以他性子玩够了迟早把我供出去。至于都察院要肃清便肃清,先让他们与司礼监斗上一斗,我只要拿稳逍遥令,再下几道应对令,让他们知道行尸楼并没有散乱还有人在背后掌控,根本不用出面,安安心心在我这风月楼里等着南宫上门就行,她早晚会察觉。” “呵,你还真像在说别人的事。我虽然佩服你这种冷静,但南宫碧落好像没什么空闲来你这里呀。她昨天回今天快马就出了城,她这一笔功劳捞得实在,想也不会有时间来你这里风花雪月,你可以主动上去关心关心啊。” “太过刻意反而留下破绽,她会来的。耐心是野兽捕猎的必备条件,你的杀手训练不到家。” “我是哥哥的暗影,连杨鹤平都不知晓我的存在,哥哥平日里是吊儿郎当的我,和我在一起才是他。我们两个虽然也是杀手,但一直跟在王爷身边,自然赶不上从炼狱里幸存的你。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动情?”沈忠很好奇,他觉得风飘絮是天生谨慎聪明的猎杀者,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就像毒蜘蛛,一旦猎物入网绝无生还。 “你哥哥的伤怎么样?” “嗯?怎么忽然关心起我哥?他伤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该让他来和我对接,而不是一个怀着看戏和好奇态度的人,所以你也只能在暗地里上不了台面。” “你!”沈忠忽然吃瘪,他压住情绪,“好吧,我的确是想看好戏,不该触你霉头。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会如实回禀王爷,告辞。” “离开之时小心别被发现,我不主动找你们,你们也最好别再和我接触,记得找两具身形和你们差不多的尸体在都察院肃清时送上去。” “好。”沈忠走到了窗边,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 “再教你一条,多余的话不用问。” “呵,行!”沈忠冷笑一声不再废话潜入雪夜而去。 沈忠走后,风飘絮才从帘后走出来,走到窗边看到了红灯映雪的夜景,迎面还有几束寒风,不加遮掩的面被刺得有些冷。 她拉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痕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幅紫藤遮掩了细纹。她有更好的方法消除痕迹,却偏偏选择了一种像是特意引人注意的方式。 “还以为能早些看到你,结果又出城了吗?”风飘絮喃喃自语后放下了衣袖,远目窗外。 第613页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动情? “因为是人呀。”风飘絮轻笑一声,也不关窗,回屋掌灯。兴致来时趁夜作画,丹朱彩绘勾勒间,画中人是马上客,英姿飒爽着公装,大明第一女捕南宫碧落。 “呵。”画完她还笑起来,拿起来自己欣赏,“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目光流连在画中策马扬鞭的人上。 “驾!” 大雪夜,官道上,两匹骏马连夜奔驰,南宫碧落主仆迎着风雪返回京城,赶路中除了策马声再无话,张一下嘴都能吐出一口寒气。 “丫头,你既然已经查到昊天留下的线索顺着摸索下去就行,切记万事小心。我这里能想起来告诉你的早都已经说完了,不过经你提醒,我唯一还能觉着奇怪的就是当年我知晓昊天摸到行尸楼门槛后我急召他回来过,但是素来谨慎的他拒绝了。我想想,好像说是有件事还是一个孩子什么的放心不下,当时是口信也不知道传信的人表述清楚没,说他还要在金陵滞留。我当他说为你找宝剑的事,毕竟他给我的信提的都是你生辰礼物的事,现在想来有可能不是为你的事。” “昊天公来唐门求解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药,说是人命关天,很急的样子,来去匆匆,当时唐门也正值多事,实在没能帮到你父亲。” “离魅忽然吐了血,我要上前去看她,被南宫捕头一下给扔出窗外掉进河里……” 马上的南宫碧落不断想着父亲留下的线索,回忆起林颜寿以及先前从唐门和吾心和尚嘴里听来的消息,她无意间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三天两夜,南宫碧落主仆在天将亮的时候返回了京城。 “水儿,奔波劳碌,你先回家休息吧。” “小姐,你呢?” “衙门。” 南宫碧落在进城门后与曲水分开,她调转了马头就匆匆而去,曲水也不想继续陪她跑一趟衙门就径自回了家。 可说是去衙门的南宫碧落真正去的地方却是鸣玉坊,到了鸣玉坊的主牌坊外,南宫碧落下马将马一打让它自行而去,便朝着鸣玉坊里走去。连夜雪早就停了,她踩着不厚也不算浅的积雪来到了风月楼外叩响了风月楼的大门。 风月楼里小厮都差不多遣散,瑶红来开的门,开门一惊:“南宫捕头?” “哈,不过一月没见,怎么见着我这么惊讶?” 瑶红见到南宫碧落熟悉的笑容,又见她只有一人,回神连忙道:“不是,是天太早了,快进来。” “刚从外地回来,楼里还挺暖和。”南宫碧落边进门边道,进到主楼后,四周看了看静悄悄的。“都还歇着?” “差不多吧,天寒地冻都愿意窝在房里。来暖暖手。”瑶红递上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 “咝。”南宫碧落被手炉刺了下就适应,“我听说风月楼已经歇业很久了?是出了什么事吗?飘絮呢?身体没事吧?” “老板娘身体好着,这几天都在楼里抚琴作画,除了出门少都很好,难得见她有这么多闲情逸致,现在还在睡着吧。至于风月楼歇业……”瑶红稍稍沉吟了一下,试探道:“其实是老板娘有意停了风月楼生意。南宫捕头,我听说你们已经铲除了逍遥侯,挖出了行尸楼?” “你们消息还是那么灵通。”南宫碧落笑着将手炉还给了瑶红,“我来就是和飘絮说这件事,她在楼上是吧?” “嗯。” “那好,我先上去了。” 南宫碧落上了楼,瑶红也不好说什么,看着她上了楼,神色里却有一丝忧虑。叹息着一回头,背后一个人影吓得她一激灵。 “是嫣然啊,你倒是出点声啊。” 凝烟没有理会瑶红难得一见的抱怨,她抬头听着南宫碧落上楼的脚步声,“是南宫碧落?” “是她,来和老板娘说行尸楼的事。”瑶红看见凝烟就将担心说了出来,“老板娘自从回来后,整个人就像是放下重担的样子,但我总觉她有事瞒着我们。这一次任务那么重要,连逍遥侯都被杀了,她竟然没有带我们任何一人。前段时间她不是还被逍遥侯压迫着要做那什么替死鬼吗?怎么转头逍遥侯就死了?嫣然,我不太放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姐姐将风月楼的消息链都给断了,一点权都不放给我们,她要想瞒着,我能知道什么。她一回来又给我们下了禁足令,除了秋英她们还能去别的楼转一转,我们连风月楼都没出去,更没有客人来,能有什么风声。” “唉~我也是从秋英和吕三娘她们嘴里听到一些消息,事情不清不楚的,心里总是不踏实。前段时间大师姐那交代后事一般的举措,让我心里现在还阵阵发慌发凉,怎么办呀?” 凝烟皱眉想了想,“别慌,南宫碧落既然来了这里,你在这里守着,留意着她们,我知道找谁问消息,别让姐姐发现我出门。” “嗨呀,外面冷你添件衣服!”凝烟一转身就出了门,等瑶红拿起本来给凤舞准备的貂裘追出去时早就没了凝烟的影,她看着皑皑白雪叹气道:“这个嫣然!” 三楼上,那间熟悉的房间外,早已经上楼的南宫碧落却停驻在屋外。 几次抬起手,捏着的手又几次摩挲了手指,没能敲下去。她看了看自己,整理一下衣服,掸了掸碎雪,再深呼吸一下,才又抬手。 第614页 正准备敲下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瑶红……”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风飘絮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房门,披头散发的她没有任何遮掩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慵懒,一抬眸就看见挺立门口的南宫碧落,撞进了那双微微扩张的双眸里。 南宫碧落看着眼前晨起的美人,手都还没有放下。 “飘絮你……” 第217章 “飘絮你……” 这一声轻唤像是惊醒了风飘絮所有的感官,她虽然已有准备,当对上南宫碧落双眼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侧身后退低头,让披散的发垂落,遮掩了双颊。好像这些天来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没有了作用。她的退让像是在迎南宫碧落进屋,初晨暗淡的天光并没有照亮屋子,门口的阴影模糊了她单薄的身影。 “南宫,怎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久别再见似的雀跃,可那晨起一样的低哑干涩竟让南宫碧落感觉到一丝身体疼痛的轻颤,这个时候本能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南宫碧落放下手向前进了屋,她一手牵住风飘絮,感觉到那微凉触感的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低垂的头。眼中映出的容颜不施粉黛仍然光彩动人,不该有低头掩盖的怯懦。 她庆幸瑶红给了她手炉暖和了手,她的温度才会包住风飘絮手和脸颊的微凉,平和而轻声问询:“飘絮你脸上的疤?” 风飘絮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但看到那一如既往的温和时又定下了心神,嫣然而笑。“假的。不想再伪装了。”她伸手将脸颊的手牵下,终于能好好看一看南宫碧落,当看到南宫碧落面上的伤痕时,她抬手轻触,蹙眉道:“这伤疤……” 南宫碧落从她刚才的笑容里回过神,见她关心起脸上的伤,南宫碧落更关心的是她现在单薄的身子,拉下风飘絮的手往怀里一带将门一关就往屋内走。“脸是在金陵的时候伤的,你先多穿一些衣服,坐下慢慢说。” 风飘絮被她半揽着进了屋,屋内一幅幅她的画像让她脚下一顿,风飘絮也不由得挣开南宫碧落要将画收起来。 “画一会儿收也一样,我不看。”南宫碧落笑着让她在床边一坐,就打开她的衣柜将一件厚披风先给她裹上,然后继续在衣柜里挑拣。 “怎么厚的就一件披风,你的袄裙呢?” 风飘絮看着她的背影,柔和了视线,她拉紧披风,笑道:“袄裙没在柜子在箱子里。屋内有暖炉烧着,门窗都关着,不冷。南宫你先过来坐。” 南宫碧落停顿了动作却没有立即转身,她严肃着脸在心里叹了一声,回头时又若无其事,依言坐了过去。“真的不冷?” “不冷。” 南宫碧落便也不多言了,她看着风飘絮。风飘絮眼神开始还是有些闪躲,后来也渐渐陷在南宫碧落专注的目光里,两人一时无话。 太安静了。 风飘絮感觉自己有些紧张,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南宫碧落的反应也有些出乎她意料,有些太过平静。 好在没让风飘絮紧张太久,南宫碧落开口打破平静。“飘絮,疤痕遮掩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就不再伪装?嗯……累了吗?” 风飘絮因为惊讶而心颤,南宫碧落总会不经意间触动了她的心弦,让她无从躲避。她微笑着,既不否认这个说法也不敢承认。“风月楼已经停业,而且我知道你此番去金陵查惩行尸楼大有收获,我可以不用害怕了。反倒是你,好像并不惊讶我的脸,都不怪我瞒了你那么久吗?” “啊~”南宫碧落笑起来,“我早知道了。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内疚,我不介意。” 这人!风飘絮再度被南宫碧落的笑容晃了眼,她又不敢再看挪开了视线,沉思了片刻试探道:“是在金陵的时候知道了吧?秦淮边应该还留有我以前的样子和……事迹。不介意?怎么会不介意,连我自己都……” “飘絮!”南宫碧落打断了风飘絮的话,她蹲在了风飘絮膝盖前,将披风拉紧了一些,才抬头看着她。“虽然金陵是知道了不少事,但不是在金陵的时候知道的。” “不是?”风飘絮看着蹲在面前的南宫碧落更为惊讶,脑子里混乱到空白,神情呆滞。 “嗯。”南宫碧落因为风飘絮难得一见的神情低笑出声,然后才道:“其实在你受伤住我家那会儿,我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风飘絮皱眉想了想,她受伤被带到南宫家是因为人皮纸扎案的凶手,她一直都确保面具戴在脸上,那时明明只有干娘和五婶知道,她们答应过绝对不会食言,南宫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忽然灵光一闪,“莫非你救我回去时?” 南宫碧落并不反驳接下了话:“是的,在把你抱到房间娘亲她们赶来前,我偷偷摘下过你的面具,不过那个时候你的伤大于一切,而且偷看这种事并不光彩,我就从来没有提过。南宫碧落,从来都不是那么正直。”合情合理。 “你莫诓我。你若早知道为何不说不问?我不信。” “呵,我说什么呢?都说了并不光彩,何况你那么信任我。而且总觉得自己赚到了,原来你那么好看。”南宫碧落抬手将风飘絮的发勾到了耳后,“我很喜欢你呀,你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不怪我知而不言就行。” “怎么会怪你,只是没想过你会忍那么久,甚至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连我都没有看出异样。” 第615页 “因为你曾说过行尸楼是你的禁锢,你的过去你生活的地方你身处的环境,我想若是隐瞒必有苦衷。现在你不是已经在我面前放下了面具,放下了疤痕了吗?我希望你也能放下心里的枷锁,我真的不在意。我啊,喜欢风飘絮。” “南宫!” 风飘絮克制不住抱住了蹲在身前的人,整个扑到了她的怀里。南宫碧落被猝不及防一抱,不得不用力带着怀里人一起站起来才稳住了身形,顺带还将披风捞住,遮扶住埋在自己肩上的人。 她也看不见风飘絮的神情,只能感觉她收紧的手,用力圈住了后颈。她只能回抱又轻声道:“软甲很冰的。怎么了这是?” 风飘絮摇了摇头,还是埋在她的肩上。南宫碧落笑了笑,低语:“飘絮,我还是那句话,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你可以倾诉,有困难我会尽我所能,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当我知道你在金陵大破行尸楼,杀了逍遥侯,俘虏了大批行尸楼要犯时,我真的松了一口气,你一向说到做到。”风飘絮的声音有些闷,她不敢让南宫碧落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会动摇,更不敢冒险。只要她的怀抱还接纳着她,她就满足了。 “行尸楼倒了,我就自由了,所以我不用再戴面具,再添伤疤。可南宫,并不是这样就完了,行尸楼的枝桠还遍布各地,我的姐妹们还受着腐心毒的威胁,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们,保护她们。无论过程多么艰辛,一定要让行尸楼彻底消失,答应我。” “腐心毒?”南宫碧落纵有疑惑,听到风飘絮这些话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应道:“好,我答应你。” “嗯。”风飘絮放了心,她闭上了眼睛,再抱紧了几分。 南宫碧落抬手轻抚她的发,风飘絮便更加放松和依恋。南宫碧落享受这份安宁的同时,还是问道:“飘絮,腐心毒是什么东西?” 风飘絮松开了南宫碧落,她自己裹紧披风。“是逍遥侯控制行尸楼所有人的药物,我和嫣然有幸避免,但瑶红她们全都还受这种毒药摆布。这些年我只找到了压制的配方,相关方子也请求过流觞大夫帮忙。这毒时间越久发作得越频繁,我害怕有朝一日她们会死得惨不忍睹。” “为什么你和秦姑娘有幸避免?” 风飘絮定住了心绪,“我是因为魅姬,她要利用我构建风月楼。嫣然则是因为进楼晚,我一直护着她,并没有服用。” “果然是魅姬吗?”南宫碧落皱了眉,她犹豫了片刻,问道:“飘絮,你和魅姬究竟什么关系?竹无心又是什么身份?还有……我爹与你早就认识吧?” 最后一问刺中了风飘絮的痛处,这才是她预料之中的问询。“是,昊天公曾在金陵于我有恩,可是我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对不起南宫,我一直瞒着你,我见过你父亲,他当时是在查行尸楼,最后却不幸殉职。我也在那时被魅姬看中,为了与玄刚等人抗衡,她让我假意示好玄刚。我的本事是魅姬教的,至于竹无心不知与魅姬什么关系,她一直传递着魅姬的意愿,我已经没再见过她。在行尸楼真的瓦解前,我不敢将这些倾诉,我冒不起这个险。我听说她们这次逃了?” 南宫碧落看着她皱了眉,“这么说你并不知道魅姬和竹无心之间的联系,也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风飘絮摇头,“不知道我停了风月楼会不会让她们现身?南宫,你现在应该是要忙行尸楼肃清的事吧?” 南宫碧落神情恢复如常,“肃清的事交由秦大人处理,我只需要候令即可,我此前是赶去见了林大人,有事相商。回来时也是想多询问一些行尸楼的线索才清早赶来,都没有来得及梳洗一番来见你。你停了风月楼也好,这样也不用那么劳累,虽然这里是玄字一号楼,尽早和行尸楼撇清关系是最好,你之前一直协助我了解行尸楼,我想求王大人法外施恩从轻发落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停了风月楼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潜逃的魅姬他们现身吧?有没有其他打算?” “暂时没有,只是不想再做青楼生意了。行尸楼倒了,风月楼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想了想也不是轻易说关闭就关闭,还有那么多人要养,就暂时停业吧,索性这些年底子还在。之前干娘也建议过我转行。” “娘?”南宫碧落笑起来,“不做青楼生意是好事,我绝对赞同。我听瑶红说你一直在楼里待着,那要不要去看看娘,在家里住几天?我忙碌的时候你也陪陪她。” “好啊。”风飘絮没有拒绝,她转身打开箱子挑选起衣裳来,当着南宫碧落的面穿戴起来。不管怎么说,南宫家的氛围是她喜欢的,她想要再多感受一下。何况现在南宫碧落回来了,她想多看看她。“那我多带几件衣裳过去。” “好。” 她背对着南宫碧落收拾,南宫碧落盯着她的背影却神情严肃,只是当听到风飘絮挑选衣服轻轻哼唱的小调时,她又不免放柔了神情,走过去帮她收拾。 “你去梳洗吧,我来打包。” “嗯。”风飘絮交给了南宫碧落,很快梳洗好。对镜梳妆,瞄到南宫碧落挑选的衣裳,她道:“不要那件,要紫色和白色那件。” “那这件呢?” “也不要,你怎么都挑不好看的?”风飘絮不觉得南宫碧落是个审美有问题的人。 第616页 “我觉得还是得带上,不好看暖和,你好看的衣服都太薄。”南宫碧落说着就放在床上几下就打包妥当,风飘絮也无从反驳,只是不太乐意。 南宫碧落瞄到了她的神情,将那件又拿了出来,笑道:“要不,再去置办几件好看又暖和的?” “好。”风飘絮应得爽快,上妆也快了起来。 等收拾妥当要出门时,南宫碧落看着光彩照人的风飘絮却皱了眉,停了下来,一直盯着她。 “出发了呀,怎么不走?我的妆容有问题?” “不是。”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她瞄了一眼梳妆台,伸手拿起了一张面具,递给了风飘絮,“你忘了面具,还是戴上吧。” “嗯?”风飘絮皱眉。 “咳,不是妆容有问题,是太好看。这样出去不好,回家再取下来。”南宫碧落说着就亲自给风飘絮戴了上去,很好地让风飘絮展颜一笑,顺从配合。 “这下好了吧?” 等风飘絮戴好了面具含笑询问时,南宫碧落眼神里的复杂转瞬即逝,笑着点头,“嗯,走吧。” 她们向瑶红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风月楼,瑶红目送她们依偎着的背影远去,不由得长叹道:“我这里还担心得不得了,看起来行尸楼的事没有影响到她们。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老板娘那么兴致勃勃过,唉~算了,有南宫捕头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哎呀,嫣然还没回来!” 瑶红看了看已经没人影的巷子,只能在心里默念凝烟不要碰上她们。 南雍巷。 南宫府不远的巷子里,曲水和凝烟正互相瞪视着,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发什么疯,非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姑奶奶,我才刚回来,还没躺暖和,你有没有人性?” 曲水觉得自己见鬼了,她好不容易梳洗完,刚脱了衣服躺在暖和的床上。凝烟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一下子掀开了她的被子,还将衣服盖她头上,只冷冰冰留下句‘出来,有事问你’就又没了影。她大喊招来了一头雾水的五婶和何五,才知道凝烟是偷偷潜入,她没法只好又穿上冷冰冰的衣服找出来,来到这个冷冰冰的巷子里。 凝烟也是一脸寒霜,恨不得扒了曲水的皮。“你好意思,我半个时辰前找的你,你现在才出来!” “那没办法,冬天冷衣服多,穿起来费劲。”曲水翻了个白眼,斜眼看着衣衫单薄的凝烟时,她又不耐烦道:“好了,你究竟什么事?” 凝烟也知道正事要紧,收敛了脾气。“我问你……” “嗯,我们先把包袱放好,我再梳洗一下再去布坊,已经和衙门交代过,王大人也让我休息一下。” “那你就真的休息一下再去也不迟,来来回回奔波,你先睡一觉再说。” “那你呢?” “我找干娘和五婶。” 凝烟正要询问,忽然就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曲水自然也听到了,她伸出头去一看就看到结伴而来的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笑着就要打招呼:“小、唔!” 她刚开口就被凝烟从后捂住嘴圈住脖子给拖走,从巷子另一头避开了南宫二人。 “嗯?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风飘絮停了下来。 “兴许是野猫吧。” “哈,这么冷的天,野猫?” “也许是不知天寒地冻的小猫崽,好了都到家门口了,走吧,回家暖和些。” “好。”风飘絮也不再纠结刚才的声音,笑盈盈地挽着南宫碧落继续往家走。 南宫碧落也笑,只是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在风飘絮不注意的时候瞥了一眼巷子里,看到了里面的两双脚印,她不动声色,只看了一眼风飘絮。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那声音虽小,她当然也听到了,而且还知道那是她家水儿的声音,暗道:这水儿不休息还到处跑啊,看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南宫碧落抚上了臂弯处风飘絮的手,“该带个手炉的。” 风飘絮将手往南宫碧落臂弯和身体间的夹缝又伸了伸,“没事,你手臂这里挺暖和,都要到家了。” “嗯。” 第218章 “秦嫣然!”曲水被拖着远离了南雍巷,好不容易挣开了凝烟。“我和小姐风姐姐打声招呼罢了,你要勒死我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凝烟四处看了看也没有人,她便直接问道:“我问你这一次你们去金陵剿灭逍遥侯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逍遥侯真的死了?” 曲水警惕起来,她盯着凝烟看了看,正色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好好当你的花魁,不该你过问的事少打听。好了,大冷天少作妖,快回去吧,等我空闲再去看你们。” “你给我站住。”凝烟叫住了要走的曲水,她思虑了片刻,走到曲水面前,严肃道:“这是我必须知道的事,风月楼是行尸楼玄字一楼。” 曲水从没见过秦嫣然那么认真的神情,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连夜奔波过后她想要的只是好好休息一下,而不是用不太清醒的头脑来处理棘手的事。“秦嫣然,所以呢?我现在是要逮捕你?你们既然是行尸楼分舵就该好好掩藏自己,而不是来我面前问一些根本不可能告诉你的事。” 凝烟觉得曲水的态度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细想过后,她知道曲水定是早就知道了才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第617页 “我多少猜到一些。”曲水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再藏事。“秦嫣然,你们是玄字一楼,那和魅姬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只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花魁,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们加入行尸楼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很重要吗?”凝烟本来入楼就晚,很多事其实都没有瑶红清楚,只知道风飘絮和竹无心共同目的就是铲除逍遥侯,推翻行尸楼。 “当然!这决定着我是帮你还是秉公办理。”曲水严肃道,“我虽然不属于衙门编制,但怎么也是小姐身边的人,现在都察院全力查处行尸楼,要将你们肃清。秦嫣然,只要你们不是有心助纣为虐,我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惩处风月楼。你若有苦衷,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回去,我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二就是现在和我去见小姐,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看她能否帮到你们。可我想风姐姐与她那么亲密,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吧?除非你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凝烟被曲水一盯竟然语塞,曲水也耐心等待着。她不是南宫碧落,做不到全然理智的判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她知道自己的感受,相信相处了那么久的朋友,她不愿意伤害风月楼里任何一人,这就是她最直观的感想。就像明明怀疑了凝烟,但当事情翻篇过后她甚至不愿意再去纠结。 她不愿意以判断凶徒同伙的眼光去判断风月楼里任何一人,只会认为她们是身不由己。她也知道这样自以为是不对,可她更重感情。所以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时,她选择放置,选择减少接触风月楼,去听一个更有办法更理智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南宫碧落。 如果南宫碧落认为风月楼该铲除,与行尸楼同罪,她也不会有异议,她相信南宫碧落。事实上现在南宫碧落也并没有去伤害风月楼,不是吗? 曲水半天等不到凝烟说话叹了一口气,“你无话可说是吗?那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憋了很久。秦嫣然你是我的朋友,风月楼的姐妹们也是。现在魅姬潜逃,她的武功路数与你如出一辙,我会怀疑你理所应当,可我相信你不是魅姬。所以你若真的是有苦衷,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忠告是安分守己,不要做危险的事。” “呵,可现在我并不是做危险的事,我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助。”凝烟忍不住自嘲一笑,她直觉现在做危险事的人是风飘絮,但偏偏她不敢轻易去打乱,只能更多了解。被风飘絮保护得太久了,她们能为她做的难道真的只有听之任之的被动? “曲水,我只想知道逍遥侯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的手里拿捏着太多人命,包括现在。” “什么?”曲水一惊,风晨朝明明已经死了。“你把话说清楚,你们是有什么把柄与行尸楼连接在一起吗?” 凝烟沉思了一下,现在最大威胁是瑶红她们还被控制。“腐心丸,瑶红她们身上还有逍遥侯给的毒药,我想要解药,还要知道现在威胁着风月楼的魑魅魍魉究竟是什么状况。我们的确身不由己,现在快要见到曙光,却更加惶恐不安。曲水,帮我。” 曲水浑身一抖,有些不太习惯示弱的凝烟,她就没有停止叹气过,“唉~我也想帮你,可实在人微言轻本事也小。你说瑶红姐她们身上有毒?难道风晨朝将所有与行尸楼有关的人全部都下了毒?那得多么庞大?” “不是,行尸楼一百八十楼,每楼九九数共八十一人,他不会费心全部都发放毒药。除了天字楼杀手和地字楼死士都需要服用毒药外,其余每楼只需要主事的受控,其余人根本没必要控制,就算他们根本不知道行尸楼也照样为行尸楼做事。我也不瞒你就拿风月楼来说九十九人,只有十八人是清楚行尸楼存在,像秋英她们根本不懂这些,只需要听姐姐的令就行。要不是姐姐有幸没有受控,我们恐怕还会被逼着做很多违背本心的事。秋英她们要是没遇上姐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更不用说瑶红她们本就是从天字楼出来,从前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绝望生活。” “该死的老东西。”曲水也回想起从赵奕他们闲聊里那些骇人听闻的荒唐事,人怎么能当畜生一样培养?“你说的这些我会记住的,我现在立马就去打听,看看搜捕出来的东西里面有没有什么腐心丸方子,然后叫觞姐想办法。你呢就回去等消息,不要轻易露面,逍遥侯是死了,但是魅姬和魍魉还在逃,你们不一定就安全,还不如安安分分一些。此次去剿灭行尸楼总坛也并不轻松,具体情况也没什么好透露给你的,你放心只要你们与行尸楼划清界限,我一定会请求小姐向王大人求情对你们宽大处理。就算不行,大不了你们卷铺盖逃跑,投奔侠义堂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嗯,这个想法可以保留!” 曲水说到后来还点了点头,反正她是不愿意对风月楼动手的,那些姐妹护还来不及,苦的是她们,利益给了罪魁祸首,功绩给了朝廷官员,她们呢?最后还要一起陪葬吗?“好了,不多说了,我现在就去衙门。” “欸等等!”凝烟长臂一伸扯着曲水后颈又给拉了回来,说了半天除了知道逍遥侯死了,好像也没有问出实际的情况来,但可以知道的是风月楼已经不安全。“我想知道你们会怎么肃清行尸楼余党?比如你们会怎么处置姐姐这样的分舵话事人?姐姐什么都不肯透露,还默默给我们都安排了后路,我担心她会受牵连,在做最坏的打算。” 第618页 曲水被忽然一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挣开凝烟的手,没好气道:“你够了!我又不是猫,别没事总扯我后颈,手也冷得要死。会怎么肃清我也不清楚,哦对了听说是秀才在负责这件事,他现在可本事了。至于风姐姐,我想有小姐在,她一定不会有事,你呀少添乱,快回去。” “你废话还是那么多!”凝烟横了曲水一眼,“你说负责肃清的是秦致远?” “是啊。” “那我和你一起去衙门,我去问他。”凝烟说着就朝都察院走去。 “不是吧。你去问秀才?怎么问?该不会用美人计吧?欸你等一下啊。”曲水连忙跟上,一把拉住了凝烟的手,“你听我说,你要真想打听,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这不是给别人怀疑吗?无论是被衙门还是潜逃的行尸楼余孽看见都不好。你听我的,别出面。” “可我不知道消息不放心。” “那好吧,一会儿我回衙门去打听一下,你在外面等消息。先说好我只会帮你看一下药方和对行尸楼要犯的惩处态度,别的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要再过多打听,行吗?” 凝烟思忖了一下,有消息比没消息好,而且她发现曲水口风并不紧,她示弱曲水就心软了,完全可以伙同瑶红一起再从她嘴里打探些消息,秦致远那边也可以利用,便点头道:“好。” 曲水松了一口气,就拉着凝烟穿街走巷往衙门去。她对京城熟络得很,能避人耳目还迅速,凝烟也就老实被她拉着,可走了没一会儿,曲水就停了下来,皱眉看着凝烟。不等凝烟问话,她就让凝烟在巷子里等一下,窜入路边一家店又很快回来。 “给,把这披风穿上还有这个。”曲水去那店里买了一件白绒绒的厚披风扔给了凝烟,还顺走了店家两三个烤的芋头。 “你给我烤芋头作甚?”凝烟拿着东西一愣。 曲水眉头一皱自己动手三两下就给凝烟裹上,她搓了搓自己的手。“你说你手冷得和冰一样,芋头拿着将就暖和一下。穿那么少就出门,有功夫也不是这样糟践的。好了,走吧。帽子也拉上,还能挡一下脸。” 她说完就朝前走,凝烟看着手里的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出炉的芋头烫得手有些疼,但她却哑然失笑,确实暖和了不少。她笑了一下后拉上帽子,跟上了曲水。 天,又下起了雪。 都察院外的墙根处,凝烟皱眉等待着,时间过去越久,她也越来越不耐烦,她那一身白绒绒的披风几乎和雪融为了一体。 许久后,曲水终于出来了,她手里拿着把伞,找了一下才看到凝烟。“嚯,你怎么不换个有屋檐的地等,这一身雪淋得!” 曲水将凝烟身上的雪给拍下来,将伞递给了她,顺带拿出了她手里早就冷却的芋头,也不嫌芋头冷,剥开就往嘴里送,边吃还边说:“不暖和你就吃呀,拿在手里冷着做什么?浪费。” 凝烟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你先别急着吃,情况怎么样?” 曲水摇了摇头,“唉~没什么发现,方子很多一时查不出来,不过先别担心,我会找觞姐帮忙的,或许之后肃清行尸楼也会有发现。不过我发现秀才和王大人神情凝重,好像是肃清遇到了困难,府衙内捕快也行色匆匆的,我也不好问,所以也就没能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抓捕到的人。” 凝烟眉头皱成了丘,曲水见状安慰道:“好了,你也别太担心,对风月楼来说没有任何消息也算好消息了。我先送你回去,之后我会继续打探的,有任何关系到你们的消息也会留意,走吧,雪越下越大了。” “唉~”凝烟心事重重地叹气往回走,冷静下来后她发现曲水说的有些话不无道理,先回去再做打算免得被人察觉。 “你也别唉声叹气,虽然我没有打探到什么,但我家小姐怎么也是都察院总捕呀,我在她身边不会没有风声的。” “但愿如此吧。”凝烟也打起了精神,曲水也凑了过去,将最后一个芋头剥开,递上去问她要不要,凝烟嫌弃地摇头。“冷冰冰又梗喉咙的芋头我才不要,还有你别挤我。” “我挤你?”曲水瞪大了眼,“你搞清楚,这伞是我的,披风是我的,不过是我好心借你!” “行,你那么小气,要不要我现在就还你?” “我小气?怎么就成了我小气?秦嫣然你不能不讲道理吧,我也没说让你还我,不过有些事你要心里有谱,我这么善良,你怎么能……” 巷子里留下了一串脚印没一会儿就被大雪覆盖,曲水絮絮叨叨的声音倒伴随了凝烟一路,时不时还有老妈子似的叹息。 同样叹息的还有王锐和秦致远,只不过他们的叹气却沉重了许多。 “唉~各地的回信越来越怪了,这肃清行动像是卡在了瓶口,还有回信根本不敢动手抓捕的,究竟怎么回事?王大人,要不要叫南宫捕头一起再来商量一下?” “唉行尸楼为祸那么多年,岂能是轻易能扫清,这个任务重呀,当然少不了南宫,不过她也马不停蹄四处跑,先让她养养精神。把回信给我看看。” “是,你看这里……”秦致远也收敛了求助的心专注与王锐探讨起来,两人时不时换着点头和沉默,属实遇上了棘手问题。 南宫府。 此时被提及的南宫碧落倒挺轻松,一回家就被风飘絮和苏映月两人赶去休息的她先在房里小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等五婶烧好了几大锅的开水,为她灌满了浴桶,她现在是褪去厚重的捕服正准备入浴。 第619页 “还是家里好呀。”南宫碧落看着水汽氤氲,她笑着解开了腰带,褪去了衣衫,缓缓跨入了略有些烫的浴桶里…… 第219章 屋外冬雪檐上霜,屋内燃香水暖肠。当上了女神捕戴冠披甲奔波忙,当身体浸泡在热烫的水里,这是南宫碧落欢喜的时光。 捧热水洗去一身疲惫,枕香木思一场红尘虚妄。这一生过小半,有欢喜有苦闷,有相逢恨晚有离别感伤,有惊险迷境和看不穿的迷雾重重,也有苦寻真相后拨云见日的成就和淡淡哀伤…… 南宫碧落呀南宫碧落,你要对得起自己曾梦百万雄兵,你要贯彻当年登高凌云志,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不枉人世走一场。 “呼……”南宫碧落闭目冥思过后,长吐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睛还是明亮坚定,微笑在热汽间绽放。自己可是都察院总捕,女儿身披荆斩棘到今天,宠辱不惊从容不迫,才是表率啊。 正当她自我沉浸时,门扉发出轻响有人进了屋,她也不回头,只道:“五婶,水还很热,暂时还不用添加,你帮我濯发吧。” 说着她解开了自己的长发,让长发垂散在浴桶外就又闭上了眼,可当一双手轻轻拢过她的发鬓和额头时,她不禁惊讶地睁眼,风飘絮那张明艳的脸就撞进了眼眸。 “飘絮怎么是你?娘和五婶呢?” 风飘絮低头看着入浴的人,眼里笑意满溢,她为南宫碧落捋好秀发,放到了架起来的热水盆里,再将一篮子花瓣撒入浴桶里搅匀,才为南宫碧落清洗长发,放上了皂角和香料缓缓揉搓。 “五婶还在外面看着锅炉,干娘去串门儿了。” “这么大的雪串门儿?”南宫碧落很佩服她娘这种精气神,掬了一捧水拈花轻揉,觉得有些意思,她将眼珠向上抬看着身后的风飘絮,再水嫩的花瓣都不及那一抹朱唇。 “干娘和别人约好了,还问我去不去,我说在外戴着面具不舒服,她就没有再勉强,五叔护送去的。”风飘絮本是专注地清洗着手中柔顺的青丝,哪知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南宫碧落正盯着她看,她笑道:“我脸上有花吗?” “那倒不是。”南宫碧落收敛了目光,“我只是难得洗一回花瓣澡,还被风老板伺候沐浴。这香料的味道好闻,与你房间的是同一种。是什么香?” “西域混合的香料,你要问我具体是什么香我也不知。”风飘絮舀出热水将秀发洗净,她又拿起搓石抚上了南宫碧落的手臂,为她搓洗。 “我自己来吧。水汽大,你衣裳沾了水当心着凉。”南宫碧落听到西域也瞄到了风飘絮手臂上的花纹,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如常。 “没事,一会儿换一身就行。我可以为你揉按一下,你就安心闭目养神,还是说我的力道不如水儿?” 南宫碧落自觉没有接话,而是乖乖闭上了眼,风飘絮便细细擦拭过南宫碧落的肌肤,“你的伤痕好像淡了许多。” “嗯,擦了娘配制的药,疤痕不好看。” “难怪我看干娘心情不错,原来是你听话了。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看,是你一路走来的印记和功勋。不过听话总是好的,干娘很高兴。” “呵,我可不是为了听话,只是顺便取悦了娘。”南宫碧落抬眸看了一眼风飘絮,她不想在她面前满身伤痕,哪怕有些疤痕是勋章。 “是吗?”风飘絮没留意到南宫碧落的目光,摊开南宫碧落右手掌心,看到了她手上新的伤痕,便不可避免回忆起了金陵青帮那夜她引弓的样子。 不想伤她,却到底给她添了伤,脸上,手上…… 风飘絮反复摩挲那掌心的伤痕,南宫碧落察觉后静默了一下,然后扣住她的掌心,十指相扣。“飘絮,会痒。” 到底是水汽太氤氲,还是秀面如芙蓉? 四目相对,风飘絮喉咙吞咽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是吗?” “嗯。”南宫碧落也笑出了声。 “呵呵……”不用说她们想到了一块儿。 笑声的频率和到了一起,她们默契地松开手,南宫碧落背转身,风飘絮便继续为她擦洗揉按,南宫碧落自己也搓洗着身子。 屋外,五婶盯着锅炉听到屋里传来的轻笑声,不禁喃喃自语:“这两姑娘笑什么呢?呵呵呵。” 她这般说着,但也不禁跟着一起笑,之后进屋添了一次热水,就不再伺候,将锅炉等工具收拾好后,南宫碧落也沐浴完毕,和风飘絮结伴离开了浴室。 回到南宫碧落的闺房,两人立刻将门关好不让寒气进屋,屋内早就添好了火炉,暖烘烘的。 南宫碧落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对风飘絮道:“飘絮快把你身上的衣裳换掉。” “好。” 风飘絮应着就要去打开南宫碧落的衣柜,她的行李放在客房,可是当看到挂在柜子旁的龙渊剑时,她身子一滞。不等她思绪涌上心头,南宫碧落已经走来将龙渊取下,放到了一个箱子里,过程中也没有察觉到南宫碧落任何异状,就像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不想挡到她拿衣服一样。 她不知道南宫碧落有无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不管怎么说她对云天行是有愧的,南宫碧落此举让她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结什么,打开衣柜就拿出南宫碧落的里衣换上。等南宫碧落放好龙渊又用内力烘干头发时,风飘絮也已经换好了里衣。 第620页 南宫碧落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风飘絮身上,忍不住笑起来,“明明是一样的衣服,怎么感觉你穿起来好看一些?” “我都不知道南宫捕头那么会取悦人。”风飘絮将长发从衣服里撩出来,很是受用。她坐到梳妆台前,拍了拍身侧,“南宫,坐过来。” 南宫碧落依言坐过去,笑道:“风老板又想做什么?” 风飘絮也不回话,抬起南宫碧落下巴看了看她的脸,就打开南宫碧落的梳妆台,摆好脂粉,看样子是要为南宫碧落上妆。别看南宫碧落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女儿家的首饰胭脂倒一样不落。 南宫碧落也配合,和风飘絮一起挑起了胭脂色,然后脸一扬让风飘絮为她描眉画眼弄朱丹,看着风飘絮认真的样子,她又笑起来。 “哎呀,你笑什么?”风飘絮正在为她脸上的疤画桃花妆,南宫碧落一笑她就停了下来,嗔怪了一眼。 “没什么,只是想起去年冬天也是风老板为我上的妆呀,反响一度好评,都让我多尝试那样的妆容。这次又会是什么新花样呢?” 南宫碧落想看一下镜子,风飘絮又给掰回来,继续勾画,眼睛也越发有神。“别动,一会儿就好,保证让你满意。我说过你底子不差,学几个妆容那是锦上添花。我呢——” 风飘絮勾出桃枝最后一笔凑近了一些,呵气如兰,小指甲勾起胭脂粉点在了南宫碧落的唇上。“喜欢看你因我迷人的样子,令人惊喜,与众不同。”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风飘絮却已经拉开了距离,指腹在她唇上游过,眼里都是笑意。南宫碧落回过神来,挑眉放纵了风飘絮的戏弄。“我不是不会妆面,是我查案时常会乔装跟踪,太引人注目不行。谁不想好看一些呢,娘每一次说我我也很无奈呀。” “你会?”风飘絮勾好了她的唇色,十分满意。“你看看。” “当然。”南宫碧落看了一眼镜子,脸颊的枝桠延伸到了整个眼部,在额角开出一朵艳丽的桃花,她的疤痕被细枝掩盖,整个人妖艳了不少,不会太夸张,但也十分吸引人。“果然风老板不会让人失望。” “那还用说。”风飘絮又挑起了南宫碧落的下巴,“仔细一看,南宫捕头果然也是美人儿啊。” 南宫碧落顺从地让她挑着,嘴角一勾,眼波流转间面上的桃花妆容也鲜活了起来,“都说投桃报李,飘絮你的妆容也有些散了,坐下我帮你补补。” “你?”风飘絮说是怀疑不如说是期待,她立即坐好,仰面朝南宫碧落凑了凑。“好呀。” “咳。”南宫碧落定了下心神,天生丽质的人果然还是和她不一样的。她笑着拿起了细枝,先点黛眉再施粉,风飘絮的容貌其实不用她费心,只是画眉时她仍旧那么仔细,本是想证明一番,忽而就心无旁骛,描摹远山眉,眼前人是心上人。 风飘絮感觉到了触在面上的温柔,她睁开眼想看一下南宫碧落,却因为南宫碧落的专注失神,当视线不期而遇,风飘絮看见了明媚的春桃盛开,南宫碧落勾着浅笑凑近在她唇上一吻,让她忽而丢了魂。 轻触即离,风飘絮轻抚朱唇,“你……” 南宫碧落似乎很满意现在风飘絮呆滞的神情,“补妆呀,你的唇色淡了,嗯似乎还不够。” 当她又凑近,风飘絮没有让她得逞,她的唇瓣落在了风飘絮的指腹被嗔怪:“你在使坏。” “谁先的呀。” 风飘絮也挑了眉,继而媚眼如丝,论风情她又怎么会输呢,南宫碧落也不怵便是了,眉眼间似乎还有放马过来的意思。 门此时被叩响,她们分了开来,五婶走进来道:“小姐,我再添点炭火。” “五婶别忙活了,够暖和了。”南宫碧落不想长辈太劳累。 “没事,顺便的。小姐,你这妆面真好看!”五婶一看过去又立即称赞惹来南宫碧落二人轻笑,可立马五婶又道:“哎呀你们怎么都只穿了中衣,屋子暖和也不能这样呀。姑娘你衣服在客房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小姐你也快把袄裙穿上。” 五婶说着就退出了房间,这来去匆匆的样又让南宫碧落她们笑出了声。 “好了南宫,五婶说得对快穿衣吧。”风飘絮起身为南宫碧落挑了一件袄裙,南宫碧落穿着的过程中,五婶也为风飘絮拿来了衣。 等她二人穿戴好,风飘絮就要去和五婶一起下厨,南宫碧落就只好打坐调息,等苏映月他们都回来,一家人除了少了个曲水,其乐融融吃了饭没多久就入了夜。 风飘絮去陪苏映月合账去了,南宫碧落则和流觞讨论起腐心丸一事来,本来是打算让瑶红她们过来检查一下,流觞却说起了牢里的谬空等人体内也有这种毒,主仆合计了一下,还是暂时不将瑶红她们牵扯进来,从谬空他们那里入手即可。 南宫碧落也在思考怎么找出腐心丸的配方和审讯俘虏的事。在药房没有待多久,南宫碧落就离开,本是去书房却看到了偷偷摸摸回家的曲水。 “水儿,你精神挺好呀,去哪儿了?” 曲水被当场抓住,浑身一个激灵,她刚从风月楼回来,瑶红和凝烟威逼利诱不准她透露分毫,可她在南宫碧落面前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一边想着怎么应对一边转身,看见南宫碧落倒先道:“小姐你这妆面谁画的?” 第621页 得!这话和上一次都一样。 南宫碧落虎着脸正准备好好问一下曲水,何五却来报:“小姐,衙门让你过去一趟,好像出了点事,陈虎在外面等着。” “对呀小姐今天我去衙门,气氛就不太对。”曲水顺势接了话。 南宫碧落皱眉,暂时放过了曲水,“好五叔你让小虎等下,我换身衣服立马就去。” 说完也不废话,回屋迅速穿好捕服,连妆面都没卸就和陈虎去了衙门,曲水倒大松一口气回了房,苏映月有风飘絮陪着也没有像以往的抱怨,只是风飘絮和她都到了深夜也没有休息,闲聊着也等待着南宫碧落回家。 第220章 现在都已经是子夜,街道被大雪覆盖,南宫碧落和陈虎仍然踩着积雪向着都察院走,雪漫过了脚踝,长靴踩着不好走,但他们的步子却没有落下来,紧促有序不耽搁,就想早点到衙门。 南宫碧落问了陈虎什么事,陈虎交代是俞点苍找上了衙门,还带来了几具尸体,又言秦致远三天都没有回过家,衙门里快马飞鹰来往频繁,个个捕头愁眉不展,公差派出几多,衙门空剩几个。 “南宫捕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被委派任务?天天都是巡街和留守衙门,那和在顺天府衙有什么区别?下一次你外出办案也带上我呗。”陈虎勤学苦练,短短时间从地方县衙调入顺天府又从顺天府调入都察院,就是卯着一股劲要跟着南宫碧落大展身手,可到现在他也只是个京城里跑腿的小捕快。 “呵,本来就没有区别,捕快就是捕快。你在都察院可以接触各个州府,可以与刑部搭桥,可以钻研各种奇案要案,巡街和留守同样是历练,这些不会没有用处。你表现一向良好,总会有你用武之地,越沉得住气以后前途越大,我一直看好你,别着急。”南宫碧落笑着宽慰了陈虎几句,他那种心情她能理解,谁都是从底层熬出来的,她不也是狱卒一路走来的。 陈虎虽没有得到太大的释怀,但南宫碧落一笑他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忍不住多看了南宫碧落几眼,“好吧。” 南宫碧落拍了拍他的肩,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都察院,都察院还灯火通明,连守门的衙役都还坚守着岗位,她一到门口他们便告诉她人都在偏厅。等南宫碧落去到偏厅,王锐秦致远和俞点苍都在。 “王大人,师父。”南宫碧落进去后也和俞点苍打了招呼,他们看见南宫碧落脸上的桃花妆都是一愣,南宫碧落却毫不在意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尸体呢?” 秦致远:“尸体已经送去仵作那儿。叫你来是因为这位大侠说这些人可能是行尸楼的杀手,连魍魉都在其中。还有就是行尸楼肃清遇到麻烦了,名单是错的,金陵就近抓捕的人一半是隶属司礼监,现在宫里恐怕有些察觉了,另核实过行尸楼分舵的人也或死或潜逃,弄得我们的人派出了也不敢轻易动手,好像行尸楼并没有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 “司礼监的人?”南宫碧落沉吟了一下,又问:“师父你发现的魍魉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俞点苍:“是这样,我送华章兄回铁扇门静养,途中听到了几个怪客讨论追杀围剿什么的,还提到了魅姬。我便将华章兄托付给了一个朋友送到白玉恒手里,追着那群人的痕迹探查去。可等我追查着赶到的时候,他们在鹰涧峡已经发生了恶斗,像是都同归于尽,其中一方看装扮就是魍魉。我在横尸里找到一个,又在不远的荒原找到一个,我便把他们给托运回来,直接送到了衙门。对了,我还在魍魉身上发现了这个。” 南宫碧落接过了俞点苍递来的小羊皮包,打开一看微惊,里面也有份名单令牌和几封信。名单并不完整,令牌是魍魉令,还有几封像是暗号的信,一个信封里是装着一张年代久远的药方子。 王锐:“那信我也让人看过,确认了是某种暗号,问了个从金陵带回来的俘虏说那是行尸楼高层才会用的信号,可俘虏回来的行尸楼高层嘴一个比一个硬。” “我明白了,现在问题确实比较棘手,二位大人怎么打算?” 王锐:“我的安排是你负责审讯和确认那几具尸体的身份,秦大人继续负责调配各地监察使和差役搜捕行尸楼分舵,不管是不是涉及司礼监,扒了王瑾皮也好,一个也不要放过。你认为呢?” 南宫碧落将暗号和药方子留了下来,将名单给了秦致远,“我同意大人的看法,审讯和尸体身份确认是必须的。不过行尸楼人数庞大,据我所知风晨朝是用药物控制各分舵主,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清楚他的作为,要抓就抓名单上分舵头目即可。而秦大人核实名单和调配人员没有问题,可人身安全是其一,毕竟行尸楼是杀手楼,朝廷命官也杀了不止一两个。其二王瑾那里逼急了也许会为难秦大人,我认为还是由我来具体……” 秦致远打断道:“这个南宫捕头无需担心,无论是杀手还是王瑾我都不怕,我就是操心地方官员和差役怕得罪阉党不会配合我们搜捕。” 南宫碧落沉吟后道:“如果是地方官员不敢的,就由我来解决。” 秦致远和王锐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即同意,秦致远道:“我觉得不妥,我好歹还顶着官职,王瑾要动我怎么也会掂量一下,可要是你他也许就不会顾及那么多,你比我还危险。” 第622页 “官职越大扣的帽子越重,我反而更加好与王瑾周旋,秦大人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想知道王瑾得知行尸楼在拉他垫背会是什么态度,我总觉得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南宫碧落神情异常沉重。 “落儿你在担心什么?” “是呀南宫,把你的疑惑说出来,我和秦大人来作安排解决。” 南宫碧落见他们担心,不禁笑了笑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要是王大人信得过我,行尸楼一事就交给我全权负责,王瑾那边也交给我应付,你与秦大人当好我的后盾就行。” “唉难道不一直是吗?”王锐叹气,他盯着南宫碧落看了一会儿,正色道:“你要执着于行尸楼,我便让你全权负责。但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做不到公正公判,我也会依都察院的规矩裁定。明白吗,南宫?” 王锐最后一句说得很轻,秦致远想要插话也因为王锐脸上的严肃而噤了声,俞点苍也皱了眉不太喜欢王锐对南宫碧落的态度,唯有南宫碧落笑着抱拳道:“是,多谢大人!” “好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和秦大人还有事相商。”王锐挥手让南宫碧落下去。 “是,师父、小虎你们随我来。”南宫碧落顺带带走了俞点苍他们。 等他们走后,秦致远看着一脸严肃的王锐笑道:“早就听说王大人拿南宫捕头没有办法,没想到还真是。不过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凡事都要南宫捕头冲在前头,我们躲在后面。” 王锐闻言放松了神情道:“小秦你这就错了,南宫很清楚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你还大有作为!走吧,随我去处理公务,她是我的左膀,你就是我的右臂。” 秦致远愣了一下,等王锐已经走出了偏厅,他回过神来双目熠熠生辉地跟了上去。 南宫碧落深夜到的衙门等将一切安排好,再回家时都已经天亮。 入冬后,南宫府里的人也起得晚了些,她回去的时候静悄悄的。她以为家里人都没有醒,可当她推开房间后那从桌子上抬起头的人让她一怔,继而神情柔和。 “你回来了。”风飘絮起身迎了上去。 “嗯,怎么不去房里睡?”南宫碧落用手背碰触了一下风飘絮的脸颊,还好不是很凉。 “昨天和干娘聊到深夜,她也才睡没多久。你呢,衙门的事处理好了?” 南宫碧落想到了暗号的事,想来可以问风飘絮,但看着她现在这样,南宫碧落也就不打算先问她,而是道:“只粗略做了安排,我回来休息一下,然后和流觞一起去衙门。飘絮,我最近会很忙了,你放心瑶红她们身上的毒我会尽快找到办法。” “嗯,那你快点休息吧。”风飘絮也不再过多询问,更不想耽搁南宫碧落的休息。 “好。”南宫碧落也不废话,将外衣一挂,穿着捕服内衬就躺上屋子里的小榻。风飘絮为她加了一层被子,不消一会儿她就入了眠。 风飘絮守在榻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南宫碧落的睡颜,也就离开了房间,去到厨房熬起了粥。不一会儿五婶也起床看到她时还愣了一下,一听风飘絮是想亲自为南宫家的人准备早餐便夸赞风飘絮有心。两人有说有笑一忙活,等其他人一起来就都喝上了热粥吃上了热馒头,除了南宫碧落还在酣睡。 等日上三竿,南宫碧落才醒来,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就和曲水流觞一起去了衙门。 “唉你看吧,她就是这德行,比她爹还不着家。还带坏了我的水儿觞儿。”苏映月看着她们匆匆出门叹了气。 “没事干娘我陪着你。” 苏映月立即展颜,她看着风飘絮不加遮掩的容颜,藏不住欢喜道:“还好有絮儿你在。干脆你在家长住好了。反正你楼里的生意也停了,在这里也不用费心费神戴着面具和丑陋的疤遮掩,多俊一闺女呀做什么要遮遮掩掩的。想起水儿今早看见你的样子就想笑,比老五看见时还呆,就连吃早饭时那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你要是个男的,她一准就嫁给你,水儿那丫头就喜欢好看的。” “干娘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我倒觉得水儿更喜欢成熟稳重的,反而是流觞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风飘絮搀着苏映月边话家常边离开了前院。 “我看不是,水儿就喜欢聪明又好看的,觞儿才是喜欢成熟稳重的,真正看不出来喜好的明明是那混丫头,安排相亲次次都给我跑了。对了,絮儿你又喜欢什么样的?干娘帮你物色一个呀。你要知道干娘的眼光那是额……” “干娘怎么不说了?” “我一个看上南宫昊天的人眼光那是瞎,还是你自己挑一个,然后干娘帮你把关吧。” “呵呵,我倒觉得干娘眼光很好呀,我觉得要是干娘帮我挑也不会差的,我喜欢……”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远,留下一连串笑声,说是亲如母女不为过,像知心姐妹也可以,苏映月对风飘絮是越来越喜爱,何五五婶也将风飘絮当成了自家小姐看待。 一连好些天,南宫碧落早出晚归,风飘絮就陪着苏映月逛街喝茶裁剪合账,闲时还帮五婶做些家务,南宫碧落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偶尔还是能在家一起吃一顿饭。而她脸上的妆容也因为风飘絮一句‘疤痕好之前不能换’而常在脸上,一不注意好像就忽然在京城盛行起来,日子翻着就要过年。 第623页 誉王府。 王府披上了银装,亭子里煮着青梅酒,朱洪彦一个人站在栈桥上拿着酒杯看着结了一层冰的湖,还能看到一条冻住的鲤鱼。 不一会儿,沈义来到了他的身旁。 “王爷,一切都按照你的估计在进行,不过风飘絮在南宫家逗留那么久,她会不会已经偷偷向南宫碧落透露了我们的协议?” “你放心不会的。”朱洪彦一脸漫不经心,还蘸了蘸热酒弹到湖面。 “为何?虽然衙门里传来消息南宫碧落没有任何察觉到风晨朝只是一个傀儡,也没见她从玄刚、谬空他们口中审讯出来什么,但也许她只是故意不采取行动啊,她最近对付王瑾势力倒对付得起劲。” “南宫那里会怎么样倒值得期待一下,不过风飘絮是绝对不会食言的,她不敢。不敢拿南宫碧落的生命来冒险,毕竟我要抹杀一个南宫碧落太容易。” “哦?” “风飘絮这个人吧,风月楼可以牺牲,谬空赫连霸那些人也可以牺牲,甚至她自己都可以牺牲,却唯独要保住南宫碧落。” “因为感情吗?” “情爱或许有关,但我倒觉得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朱洪彦将酒倒入了湖里,将冰化开了裂痕。“有一种东西叫希望。” “喏阿义你看,湖面冻了一条鲤鱼,鱼儿是无法在寒冰里生存,可这层冰下面呢?” 沈义陷入了沉思,一阵寒风吹来,朱洪彦缩了缩身子,“嚯今年冬天真够冷的!好了阿义别想了,你还不如想一想今天过年王府该安排什么乐子庆祝?我可不指望平儿那榆木脑袋。爷我呀想好好过一个年。” “哈,好的爷。”沈义也吊儿郎当起来。 第221章 都察院,大牢。 都察院的牢房相较于刑部牢房要敞亮许多,一般都是关押一些犯官,偶有关些干系重大的嫌犯。像上次青帮捕获的行尸楼要犯大部分已经移交刑部,唯有赫连霸、谬空这些较多知晓行尸楼机密的凶犯还关押在都察院,而玄刚那种极度危险的人是单独关押在机密牢房,他腿骨断了一条,又被封了奇经八脉,可衙门仍然不敢对他放松警惕。 按理说以玄刚在行尸楼的地位他才是更为知晓行尸楼事情的人,但南宫碧落却不忙着去审问他,和一个近乎野性疯狂的人打交道比审问十个正常人更困难,所以她在地方将虚假名单上的人物控制了大半后来到了关押谬空二人的牢房。 彼时牢房里只有赫连霸和谬空两个,左右牢房都是空置,虽不算是干净整洁,倒也寒风不透,恶臭不生,床是石头堆砌,不是稻草,这也算是南宫碧落给他们的特殊待遇。赫连霸靠着墙闭目养神,谬空坐在石床上打坐,他们衣服都还是被捕时穿着,上有血迹斑斑,但伤口却是包扎过的。 “二位前辈,近来可好?” 南宫碧落站在铁栅栏外打了招呼,他二人一下就睁开了眼,虽终是等到了南宫碧落,但他们一同冷哼了一声,谬空不予理会。赫连霸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风把南宫捕头吹来了?爷爷我走南闯北还没进过牢房,这里挺好,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就是伙食差了点,不知道和你说一声,管不管改善?” 赫连霸嘴贱已经不止一两个捕头说过,软硬皆施也撬不开他们的嘴,要是动刑就助涨了他们那种宁死不屈的‘豪情’。 南宫碧落笑了笑,脸上还未抹去的桃花妆让赫连霸警惕起来,他就是看不惯南宫碧落那种尽在掌握的淡定。南宫碧落将铁锁打开,走进了牢房内,还真给他们带了一个食盒。 “三菜一汤,外加两斤酱牛肉和一坛高粱酒。虽然流觞说你们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但这酒很淡,既解馋又保暖。”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酒菜摆上了牢里矮旧的木桌。 “当初在英雄大会就该把你宰了,还省得爷爷看着厌烦。”赫连霸看着酒吞咽了一下喉咙。 “呵,还好前辈当初手下留情,不然今天就是另一种光景,都是老相识也就别客气了,喏筷子。”南宫碧落将筷子递了出去,见赫连霸不接,她笑道:“怎么,怕有毒还是怕吃了会说实话?” 赫连霸又啐了一口,手一撑就朝着南宫碧落而去,拿过她手里的筷子就盘腿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吃起东西来,边吃还边道:“毒和尚你也来解解馋,味道不错!” “当然不错,京城食味轩限量供应的酒菜。” 南宫碧落也就地而坐,还为赫连霸添了一碗酒。赫连霸冷笑了一声,但端碗的手倒快,酒刚倒好他就端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还把碗又放回了南宫碧落面前。南宫碧落摇头微笑,又为他添上。 “谬空前辈,你应该不戒酒肉吧,来尝尝。” “毒和尚吃素不忌酒,肉是没口福了,来喝点酒暖和暖和。”赫连霸将碗给谬空扔了过去。 谬空接住,牵了牵衣摆下了地,也不喝酒端着酒碗走到桌旁,坐下将碗一放,正襟危坐的样子与赫连霸对比鲜明,他眯眼看着南宫碧落道:“你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说吧,不用在这里套近乎。” “不急,等你们填饱肚子再说也不迟。对了,这是流觞让我带给你们的。她说给你你知道什么用。”南宫碧落将一包东西给了谬空。 “流觞?”谬空听到流觞也就接过了纸包,那个文静的女子在他上次被擒住时就让他印象深刻,他们身上的伤也是流觞治疗。谬空爱才,赫连霸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二人对流觞倒是十分客气。 第624页 谬空打开纸包一看是细碎的药粉,他碾了碾观察了一下就给自己涂抹上,然后又拿过赫连霸伤重的胳膊将药粉用些微酒化开,整个给赫连霸贴了上去,赫连霸当场就倒吸一口凉气,硬汉险些飙泪。 “咝——我说毒和尚你倒是轻点儿啊,痛死爷爷了!” “你是谁爷爷?”谬空没有理会赫连霸的哀嚎,还用力揉了几下,痛得赫连霸筷子直接扔了咬牙不出声。他要绑好药贴却没有绷带,正打算撕开自己僧袍,南宫碧落递上了干净的纱布和绷带,他皱了皱眉没有拒绝,三两下就给赫连霸包好。 “得!这一下什么胃口都没了。”赫连霸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胳膊,可忽然他脸色骤变,猛然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大刀疤!”谬空一惊,要为赫连霸把脉,但他自己也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热血翻涌上了喉头,他只能先稳住自己气血。 “好你个南宫碧落你还真的下了毒啊?格老子的,你……”赫连霸就想破口大骂,但仿佛要爆裂的心脉让他也赶紧打坐入定。 南宫碧落则是看了他们一眼,将残汤剩菜装回了食盒,耐心等待着。赫连霸内功更深厚,先行安定了血脉,一睁眼他一掀桌就朝南宫碧落打了去。南宫碧落先提起了食盒,不慌不忙地一一化解了赫连霸的招式,他的一举一动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好家伙,功夫又进步了!”赫连霸在被南宫碧落一翻腕错开了拳头推出去后,调整了拳脚又准备攻上去。 “大刀疤住手!”却是谬空叫停了他。 他猛然收回拳脚,不解道:“毒和尚你喊什么,来帮忙才是。” “大刀疤你没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吗?流觞的药是帮我们的。” “嗯?”赫连霸经他一提醒,运功游走周身一遍有些惊讶,他最近堵塞的经脉一下顺畅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身上的腐心丸就快要发作了,药粉里有流觞调配出来缓解腐心丸的药。”南宫碧落解答了他的疑惑。 谬空惊诧追问:“你知道腐心丸?流觞研制出解药了!” “还没有,只是在飘絮多年搜集的成果基础上进行了改进,现在还在不停钻研,你们也差不多算是试验对象。谬空前辈这种药你应该不陌生,毕竟你也一直在尝试解开腐心丸不是吗?” 谬空神情严肃,的确这药性和他与魅姬多年研制出来的缓解药物相似,不过他也疑惑道:“飘絮?风飘絮吗?她怎么会有这种药的成果?” 南宫碧落对谬空的疑惑有些奇怪,赫连霸却是道:“毒和尚你忘了娘娘不是一直很看重那女人吗?她还是玄字一楼舵主,会知道这些不奇怪。我更关心南宫碧落你对我们那么客气,还将腐心丸解析的进展告诉我们的目的是?” “难为二位前辈还对魅姬这么尊敬,她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们的生死,还把你送到了我手里。我告诉二位当然是为了让你们知恩图报,好好配合我。”南宫碧落将疑问放在了一边,进入了正题。 “哈,原来还是为了审问。”赫连霸又坐下,冷笑。“知恩图报?你对我们有什么恩?” “救命之恩难道不算?没有今天这幅药二位可就要去黄泉逞英雄。”南宫碧落先是一笑,然后脸兀然一沉,正色道:“你们还是把知道的行尸楼的一切都告诉我为好。” “要说救命之恩也该是谢流觞才对。南宫碧落既然你那么厉害,何必来问我们呢?”谬空还是不打算松口,即便魅姬抛弃他们的举动让他困惑。 “我和毒和尚看法一致。你还是别费心了,要罚要杀给个痛快。” 南宫碧落也料到他们的反应,她摇头叹气,“唉二位前辈怎么那么固执呢。既然你们不说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好了。从二位前辈的脾性,加入行尸楼根本就不是为了寻求依附,赫连霸是好斗之人,加入是为了挑战更多刀客和武林高手。谬空性喜制毒,加入是为了钻研奇毒,可惜年轻气盛一入深渊再难脱身,纷纷陷入了行尸楼的控制。按理说你们二位都不是会被威胁的个性,最该的可能是和行尸楼拼个鱼死网破。可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行尸楼效力,我想那个理由就是魅姬,对吧?” 谬空二人都冷着脸,皆以沉默作答。南宫碧落也就继续道:“魅姬号称媚倾天下,要说你们倾慕于她也不为过,但我认为你们之间的牵绊还有恩义共存。行尸楼魑魅魍魉,各有势力,想来拉拢你们的也不少,可你们偏偏对魅姬死心塌地,又想法设法解除腐心丸的毒,魅姬又非常迫切要杀掉风晨朝,像是处心积虑多年,那必定是一个触动了你们情意侠骨的宏愿,比如推翻行尸楼之类的。二位前辈,你们是重情义之人。” 赫连霸:“少扣高帽,谁人不怕死,谁不贪图名利富贵?不过成者为王败者寇,落在你手里是我们技不如人。” 谬空:“我和刀疤手里血债累累,你说我们有情义侠骨太可笑了。我们是恶人,从来不想当大侠,我们坏坏到江湖上仇家一大把,推翻行尸楼哪有那么闲?” 南宫碧落不禁一笑,“在这个崇尚武力和权势的年代,除了本分的平头百姓,谁人手里不沾血?人人都想戴顶侠义的头冠,来为杀戮渡一层冠冕堂皇的理由,像二位前辈这样的,也算与流寇盗匪之流不同了。好,我也不说侠骨情义,但对魅姬的赤胆忠心是有吧。” 第625页 谬空和赫连霸又不约而同冷哼一声别开了头不再说话。南宫碧落倒也耐心,又道:“前辈,沉默有时候才更说明问题。我就是可惜你们的赤胆忠心终究被他人谋利争权利用,这样才真的可笑可悲。” 谬空:“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南宫碧落将写满暗号的纸拿了出来,递给了就近的谬空。谬空一看脸色猛然一变,虽然藏得很快还是露出了端倪,等赫连霸也凑过去一看,他那惊诧的神情就更明显。南宫碧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道:“实话告诉二位,行尸楼逍遥侯死,可各地肃清时仍然困难重重,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混乱,仍然还有人在指挥着他们,风晨朝的死更像是一个预谋已久的演变。” 赫连霸:“什么演变?” “谋权躲利的演变。那晚的情形二位前辈就没有疑惑?你们没有我有。魅姬和魍魉缘何联手?竹无心为何被认作魅姬真身?风晨朝为何突然暴露?临死时为何又惊诧着死不瞑目?还有魍魉何故被魅姬和竹无心带走后又突然被追杀,留下这些暗号?”南宫碧落见他二人陷入沉思,顿了顿又问道:“听说这是你们高层使用的暗号信,上面写的什么?” “这上面乱七八糟的账目和文章,谁知道什么意思。”谬空将信扔在了一边。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用内力一吸,散乱的纸张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她掸了掸灰收好笑道:“我看你们是不敢相信。其实这个暗号要破解不难,账目是指示,文章是内容,账目简单一合,得出来的数字顺着文章一排序就是信真正内容。内容是魅姬篡位,过河拆桥,行尸楼上下落入魅姬手中,魍魉要联合各楼反抗于她。对吗?” 赫连霸和谬空脸色铁青,谬空沉默了片刻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问,何况这种没有来路的信,谁知道真假,也许只是魍魉的诡计。” “可魍魉已经死了,江湖追杀令已出,但魅姬销声匿迹,但凡有人打听她的下落就被悄无声息除掉。就算魍魉尸体身份还待定,可这种种迹象你们还认为这信是空穴来风吗?” 谬空无言,赫连霸却道:“那你想在我们口中知道什么?我们在那晚就被俘虏,现在行尸楼什么情况根本不清楚。” “这我当然知道,我想从二位前辈口中知道的,不过是你们对魅姬的了解,以及解答我诸多困惑。比如十年前我的父亲与魅姬有什么瓜葛,魅姬能让你们死心塌地信任一直谋划的是什么?她可能隐藏的地方以及她——真实的身份。” “真实的身份?”赫连霸二人一愣。 “难道你们从不觉得魅姬会有言行举止反常的时候?竹无心和魅姬同时出现你们都不怀疑一下?还有魅姬突然转变了对你们的态度,你们就不能更大胆地猜测一下,你们认识的那个娘娘也许早就调了包。” 赫连霸和谬空惊诧地看着大胆假设的南宫碧落。谬空还沉吟着,赫连霸已经道:“呵,南宫碧落果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好,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不保证一定有用。” “大刀疤你要背叛娘娘!” “和尚,我对娘娘绝对没有二心,但我的确困惑,我知道你也有。别忘了我们发过的誓。” 谬空哑口无言,赫连霸盘腿挺背,双手放在膝盖上长沉了一口气,缓缓道:“南宫碧落你的大部分推测都没错,我们愿意跟随娘娘,除了对她的仰慕,更有对她的钦佩。推翻行尸楼,解救受控受迫害的人,连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都不敢想,她一谋就谋划了十五年,所表现出来的果敢坚决让我和毒和尚心甘情愿跟随。至于你的父亲,我只能说他出现的时机太不该,那时正是娘娘计划开始构建的时候,任何差错都不能有,偏偏南宫昊天的介入打乱了她的计划,他的存在就不得不抹去。具体情形我不知道,但当时矿洞里南宫昊天确实确认死亡,死于摧心掌,同样死去的还有娘娘的徒弟影。” “影。”南宫碧落从浪沙影口中也听到了这个代号。她呢喃了一声后,问道:“魅姬谋划了十五年要推翻行尸楼?影是她的徒弟,你们有没有见过?” 赫连二人摇头,谬空继续道:“影很少和我们接触,我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娘娘的助手和暗卫,所以后来觉得娘娘时常言行古怪也只当影的死亡是个假象,她还在暗中协助娘娘。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也不会去在意真假。”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赫连霸和谬空就你一眼我一句将他们在行尸楼这些年的事情描述出来。他们确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凡事都是一知半解,而且即便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也心甘情愿。魅姬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就像逍遥侯对于玄刚一样,都是被强烈的信念吸引的人。 等他们说完,南宫碧落也陷入了沉思,谬空和赫连霸耐心等着。他们也想知道为何突然魅姬性情大变?只要她一句话他们二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多一句怨言,何必用抛弃的手段出卖他们?还有那信上的内容的确是魅姬掌管行尸楼的密信,他们不敢相信当初逼他们发誓不管她在与不在都要消灭行尸楼的魅姬会接管这个梦魇般的存在。 南宫碧落思索了许久后,盯着赫连霸二人又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还有个问题,希望你们如实回答,你们在建文帝墓宫是不是带走了……” 第626页 她朝着赫连霸耳边凑近低语几字,赫连霸一惊继而点头,感叹道:“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猜了出来。其实我们也很纳闷,为何逍遥侯非要那件东西不可。要知道当时我们接到任务一直不知道他要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汤怀仁真实目的是建文帝墓宫,还与逍遥侯有过协议,他只让娘娘立下死令务必取回建文帝墓宫锦盒里的东西,当我们拿到那样东西时,才知道逍遥侯恐怕有了谋国之心,一个江湖已经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的是江山。” 江山…… 南宫碧落从牢里出来,看着又开始飘着细雪的天幽幽叹气,曲水被派去跑腿,出来时是陈虎和流觞在等待着她。 流觞:“怎么样?” “你的药奏效了,他们会全力配合你研制解药。” “嗯?只有这些?”流觞觉得南宫碧落忧心忡忡不是因为腐心丸。 南宫碧落将食盒给了流觞,不再多话,而是对陈虎道:“小虎,和我再去看一下魍魉的尸体。” 流觞:“尸体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确认过了,那两具尸体确实是常年练习刀法的高手,而且体内潜藏的腐心丸已久,是行尸楼的人没错,被抓捕回来的人也有人来认过尸,是魍魉的机率很大。” “那也有很小的机率不是。流觞你继续跟进腐心丸这事,其他的不用担心。” “好吧。”流觞叹了口气,她确实能帮到只有解毒和验尸两样。 南宫碧落带着陈虎又去验尸房验过尸,她就一个人离开了都察院。细雪霏霏,她一边思虑一边走,脑海里不断闪过‘魍魉’尸体上的痕迹和手上的茧,不知不觉走到商街,忽而一声呼唤让她回了神。 “南宫捕头。”曹雨安本是巡视自家商铺,老远看见南宫碧落也不打算打招呼,但因为南宫碧落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她心里也有件事放心不下,便还是叫住了她。 南宫碧落也没想到会遇上曹雨安,自打从益州回来,她们就断了联系,听说她也是忙着接管曹家生意,已经有两三月不见。 “曹小姐。”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笑着走了过去。 第222章 “曹小姐,你这是巡铺还是采买?”南宫碧落走到曹雨安面前,也对她身后的菱儿笑了笑。因为飘雪的缘故,周围也没人。 曹雨安许久不见南宫碧落,再见时却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看着因她笑容而明艳的桃花妆,她仍旧微微晃了神,到底还是遗憾的。她笑道:“刚巡了铺子。我风闻最近京城从南宫捕头处盛行桃花妆,今日一见果然是特别,难怪会备受追捧。” “怎么连你也打趣我?我倒是没有听闻这些。”南宫碧落抬手抚摸了一下额角的桃花,“之前办差伤了脸,遮一下疤痕,没想到却招摇起来了。” 曹雨安仔细看了看南宫碧落面颊上的痕迹已经不明显,“办差?是去金陵捕获行尸楼的时候吗?” “连曹小姐都知道?是了,就是去金陵的时候伤的。” “父亲多有旧友在江浙,何况金陵林家大办婚宴,在商界人人皆知,自然有所耳闻。此前江浙发大水父亲还亲自去过,只不过没有久留,和婚宴错开了,没能亲自道贺。”曹雨安笑意温婉,可说完后她又微蹙眉梢道:“其实忽而叫住你寒暄,还有一件事需要请你帮忙判断一下。” “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父亲去过江浙后回来就卧病在床,曹家大小事务全都移交到我手中,宾朋来往的信物也是。我近日整理时发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它夹在一本道德经内,那本道德经是个仿制的盒子,内里中空就镶嵌了这封信。我看了看寄出地是从金陵宋府寄出来的。”曹雨安说着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函。 “父亲金陵并没有姓宋的友人,问过父亲他说有个朋友在宋擎天宋大人府上做事。我拆开信文里面空无一字,只几张白纸附送了一张诡异的图,我担心是有恐吓和威胁,父亲让我想办法打听一下,可派去金陵的人回访后说宋家已经空无一人。我觉得事情不太对,这才把信随身携带,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去问一问见多识广的王总镖头,现在看到你也就不用再去王家镖局。” “宋大人?”南宫碧落一惊,接过曹雨安递来的信拆开一看,神情凝重起来。那张画纸是剑飞霜的鬼门惊符号,可这几张空白的纸张又有什么名堂?“曹小姐,这信是什么时候寄送到的?那位在宋大人府上供职的人姓甚名谁,管的什么事?” “那件东西是父亲回来后不久寄来的,和江浙那边的谢礼一并送来,搁置了一个多月才被发现。父亲那位朋友叫周长德,是宋府管家。” “管家!他不是叫宋德吗?啧他改过姓。”南宫碧落想起了宋府见到的那位老人,因曲水调查过他只想着他以前是风晨朝底下长工就忘了详细过问,现在细想来他与青帮的管事周长发模样上又有些相似,只是一个年纪更大一些,以致于她忽略了。他与剑飞霜有联系?还是说他本就是司礼监的人?可为什么不把信直接送到宫里,要隐藏送到一个商贩手中。周长发与他又是什么关系?真正效忠的又是谁? “南宫,怎么了嘛?看你神色凝重。莫非这信真的有古怪?” 南宫碧落摇头,“信还需要查证一下,曹小姐这信你给多少人看过?” 第627页 “就我和父亲看过。这是和诸多谢礼一起由曹家亲戚送来的,也不可能有人擅自拆开。我和父亲还很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那就好,曹小姐这信可能牵扯到我正在调查的一桩案子,若是和曹家无关你就不妨交给我来办理。” “好。若是还有需要问询,请尽管开口,曹家愿尽绵薄之力。” “曹小姐客气,这雪也没停的意思,我送你们回府吧。” 曹雨安犹豫了一下,摇头。“我还要去另一家商铺,不劳烦了。想来你拿了信也会有事要做。有机会再来曹府一叙也一样。我们其实不用这么生分。” “会有机会的。”南宫碧落笑起来,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雪下得小了一些,街上的商铺有人出来扫雪。 风飘絮挽着苏映月从一家裁缝铺里出来,身后跟着一群雇来的随从负责拿着她们采买的东西。 “飘絮,我都说不用破费了,你看看这一堆堆的年货也太隆重了。” “这哪里是隆重,是我的孝心,干娘还要和我客气吗?” “哎呀你这嘴太会说,干娘怎么能不疼你,我也得给你再挑几件礼物。” “干娘够了。” “够什么够,不够。我前段时间看到一件貂裘很适合你,蔻桂轩也新来了一批胭脂也适合你。你是我干女儿,不能白瞎了那么好的条件,该买就要买,反正今年田租也收回了。”苏映月现在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风飘絮用上,让她们娘俩光彩四射地走在街上。 风飘絮含笑不再多话,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了下来,苏映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街道另一边与别人有说有笑的不是南宫碧落又是谁。 “得!还以为今天眼睛能清净一些,结果还遇上了,临近年关还忙得不着家看着就来气。和落儿说话的姑娘我记得…嗯是曹家小姐雨安吧。看看人家都是知书达理温婉文静,她们交好怎么没带正一些落儿呢?”苏映月嘀咕着。“好在最近那个桃花妆还令我满意,还是飘絮有法子。” 风飘絮充耳不闻,桃花妆是她的杰作,虽然也很喜欢曹雨安的为人,但现在看着南宫碧落和她有说有笑就觉得有些不是很舒服。更何况她知晓曹雨安的心思,更知道自己也许陪伴不了南宫碧落很久,以前还想过为她们搭桥引线,一时五味杂陈。 南宫碧落和曹雨安说了没几句,曹雨安主仆就转身离开了,苏映月也高声唤道:“落儿。” 风飘絮也收敛了心绪,看着南宫碧落披着细雪走来,暗红的捕服和白雪色彩鲜明,她身姿挺拔而面有桃花微笑,着实让人有些挪不开眼,南宫碧落在她眼里一直都是特别的。 “娘,飘絮。你们采买呀。”南宫碧落走到她们身前,一看后面那一排排小厮,笑意就更深,“阵仗还真不小。” 苏映月白了她一眼,风飘絮问道:“你呢?和雨安聊什么?” “对呀,你不用办差吗?”苏映月也问。 “哈,怎么不用办差,最近忙得不行,刚从衙门出来遇上了雨安闲聊了几句。” 风飘絮立马小声道:“忙得不行还能闲聊。” “嗯?飘絮你说什么?”苏映月问道。 风飘絮一抬头,南宫母女都看着她,好在面具挡着脸,她笑了笑。“没什么。南宫,现在手头上的事很棘手吗?” 南宫碧落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也不看风飘絮。瞄到一旁苏映月担忧的神情,她便收敛了情绪。刚准备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群锦衣卫围住了她们。 “南宫捕头,王公公有请。”领头的千户面无表情说着和雪一样冷淡的话。 苏映月和风飘絮都沉了眼眸,随从则变得有些惊慌。南宫碧落将他们挡在身后,扫了一眼来的人,笑道:“这阵仗也不小。好,我也正要见一见公公。” “南宫。”风飘絮担心地轻唤了一声。 南宫碧落回头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微笑,就穿过锦衣卫走在了前头,随他们而去。经锦衣卫一闹,苏映月她们也没有了继续采买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和风飘絮一起回了家。 司礼监。 千户和王瑾通报过后,南宫碧落就进了屋,屋内也没有供个暖炉,王瑾穿着毛大氅手拿拂尘闭目正襟危坐,旁边候着两个身形单薄的小太监。 “参见王公公。” 王瑾睁开了眼,看清南宫碧落挑了挑眉,嘴边有了丝笑意,然后左右一个斜眼就让两个小太监退了下去。他笑道:“每一次你都能给咱家惊喜,妆面有点儿意思,好看。” “公公过奖,画妆只是遮丑罢了。”南宫碧落也看了一眼王瑾的浓妆。 王瑾眼皮一颤目光一厉,笑容却不变。“能伪装得看不出丑态,还有光鲜亮丽的表象迷惑人,那也是种本事。好啦咱家今天叫你来不是话家常的。南宫碧落,你可知罪?” 南宫一脸无辜,“请公公明言,卑职何罪之有?” “呵,你斩获了行尸楼的头目该是一大功,可你屡次三番排除咱家的江湖探子是不是太过分了。”王瑾说话还是轻缓婉转像是根本没有动气,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笑得越灿烂的时候杀心也越重。 “卑职不懂,最近卑职一直忙着的就是肃清行尸楼余孽而已。” 第628页 “不懂,而已?呵呵呵,南宫碧落少装糊涂,你明明知道巨鲸帮侯海是咱家干儿子你还让曲水把他以行尸楼分舵主的罪名绑了,那不是间接也说咱家是行尸楼同伙吗!” “卑职不敢,只不过是按线索办事。” “线索,就是你们查出来的那个所谓名单!”王瑾终是沉了脸,“那个名单是假的,你可不要当了行尸楼的枪,到时候引火烧了都察院可别怨咱家不给情面。” “公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公公你要说是假的,那真的名单又该是什么样?” “哼,你还真是打得好算盘,把问题抛给了咱家。今儿咱家可没心情和你闲扯,一句话你要是想保住你的脑袋,熄了咱家心里头这把火,把你们查访出来的名单交给咱家,咱家就不追究这件事了,否则你的丫头就是第一个血祭。” “你抓走了水儿?”南宫碧落变了脸色。 “还没有,不过轻而易举。” 南宫碧落并没有觉得放松,而是道:“公公要名单做什么?难道要帮我们肃清,还是说要——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大胆~你得当心祸从口出,话不要随便说。”王瑾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否认,“你只需要交出名单,也省去你们都察院浪费人力,咱家听说你们围剿风晨朝时不是武林人士帮忙指不定会损失多少朝廷兵力。可咱家就不一样了,手底下藏龙卧虎,像你南宫碧落这样游走江湖的人多的是,何必死磕。江湖上可又有传言‘逍遥侯死,行尸不倒。再起东山,魅倾天下。’你们要是与行尸楼死磕,咱家也乐得看戏,现在愿意帮‘你’一手,何乐不为?你,可是咱家一直很看好的人,对你也诸多放纵。一介女流能走到今天地步着实不容易,好好想想。” 王瑾说完就又闭上了眼,像一尊石像端坐。南宫碧落看着他,心下几番思虑,决定顺了老太监的意。她笑道:“公公对卑职的‘爱护’卑职也有所感念,给予名单不是不行,但王大人那里我该如何交代?” 王瑾睁眼笑起来,“呵呵呵,南宫呀你还应付不了王锐,他最多数落你几句略施惩罚还能斩了你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公要真是爱惜卑职不如再去圣上耳旁吹一道口谕,也好保我一保。当然我也会知恩图报,不仅将我多年部署查访的行尸楼名单给公公,还将我父亲调查出来的一份给公公。” “哦?昊天还有这么一手,亡故已久还能留下线索?”王瑾来了兴致。“你竟然舍得?该不会是在下套吧。圣上的口谕哪有那么容易。” “公公才是说笑,凭公公的地位权势,您一说圣上还能不答应?我会舍得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我还希望公公若是擒获魅姬务必将她交与我,我要手刃杀父仇人!” 王瑾眯眼盯着南宫碧落看了半晌,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好,咱家许了!” “多谢公公,这就派人和我一同去取名单。还希望公公也对我的亲朋高抬贵手。” “嗯。”王瑾点了头,“你果然是个有用的人,咱家没看错。春儿,你和南宫捕头走一趟吧。” 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生得唇红肤白,看着孱弱但大冬天只几件薄衣绝对不可貌相。“是,春祥领命。” 南宫碧落瞥了那春祥一眼,朝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她又一顿。春祥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停顿也能及时止住步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南宫碧落看在眼里,却是将曹雨安给她的那张画纸拿了出来。 “对了,公公,我这次去金陵又搜到了剑飞霜的记号。” “他?咱家不是都给你说清楚了吗,他是在为司礼监做事,潜伏江湖多年,专心对付行尸楼,可惜还是被杀了。一个死东西你还揪着不放?” “我不是要揪着剑飞霜,而是这信号是我从宋擎天宋大人府上的管家手中得来的。” “宋擎天!”王瑾慵懒的声音终于变了调,他令道:“呈上来。” 春祥将纸张呈给了王瑾,王瑾将画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摩挲了几下,对着日光看了,又点燃火光再看,最后还蘸了蘸茶水抹了一下,但都没有所获。他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将纸一扔,道:“就是个普通记号,那管家许是剑飞霜的线头吧。” 南宫碧落过去捡起了纸摊开看了看,“原来是这样吗?不过看公公那么紧张宋擎天,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抓那个管家回来审问一下。” “嗯?”王瑾危险地眯了眼。 “不瞒公公,此前我有耳闻,宋擎天宋大人一家其实早就被秘密带往了京城。该不会是真的吧?而且公公知道内情。” “南宫碧落!”王瑾忽然呵斥了一声,猛然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中了试探,他平复道:“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咱家都是奉命行事,他既然已经病死家中,就无谓再去惊扰亡灵。明白吗?” 王瑾奉命?还能奉谁的命!南宫碧落闻言惊诧不已,慎重地点了点头,“公公的意思卑职明白了。” 王瑾沉了一口气,挥手让南宫碧落下去,南宫碧落便带着春祥离开。王瑾见他们走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冷笑一声闭目养神。 南宫碧落当真依言给了春祥多年调查出来的名单,春祥一离开她立刻找到了丐帮的朋友让他们去金陵跑一趟,找一找那个周长德。等安排妥当,连气都没有缓一口,王锐又命人找来。 第629页 “来得还真快。”她看着神色严峻的同侪,自嘲一笑。 如她所料,一回都察院王锐大发雷霆,指责她纵有千种理由也不该将名单给王瑾,刚除了一个豺狼,又送给了一只虎豹,那是助纣为虐。南宫碧落也不解释,只用王锐之前说好让她全权负责的话顶了回去,王锐气得当即下令将她重责四十杀威棍。 可令下了,差役谁也不愿意打她,秦致远还帮忙求情。王锐更是怒火攻心,严令不打同罪。差役没办法就只好下了手,可一个个和没吃饭一样,一棍子下去在南宫碧落衣服上只扬了一点灰。 “好呀,你们不下重手是吧。我告诉你们,要不是圣上口谕,我斩了她都没问题!都察院的威严全让她给丢尽,你们不下狠手,我就请旨斩了她以正官威!屈服阉党,不能让满朝文武看了笑话。给我打!重重打!”王锐下了死令,衙役也就不敢再手下留情。 纵然南宫碧落有内功护体,这四十棍一下去,她也只能咬牙冒冷汗挺过去。王锐自己下的令,看了一半他又不忍心拂袖而去,留下一声叹息,秦致远连忙追了上去。 等南宫碧落四十棍打完,秦致远又回来告诉南宫碧落,王锐停了她的职,让她回家反省,年后过十五再复职。 “南宫捕头,王大人一直在叹气,你呢就趁此机会多休息一下,好好过个年。衙门里有我们。”秦致远小小声在南宫碧落耳边说了一句。 南宫碧落会意点头,道了谢后被陈虎和樊二两个小捕快搀扶着离开了都察院。走出衙门没多久,她又在陈虎耳边低语了几句,陈虎诧异了一下点头匆匆离去,只有个樊二将她送了回去。到了南宫府,看见苏映月黑了的脸,樊二连歇气都不敢匆匆离去。 很快她被打的事就在京城传开,原因是取悦大太监王瑾也被扒了出去。 第223章 苏映月很苦恼。 好好的女儿非要当一个苦不堪言的破捕快,多年来吃尽了苦头,名不成利不就,随时还有危险。这么多年流言蜚语满天飞街坊四邻嚼舌根都可以不管,但现在眼看着就要过年,以为不着家却不想直接被一顿棍棒打回了家门,没个四五天是下不了地。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说你图什么呢?”苏映月将关切的众人关在门外,自己一个人为南宫碧落处理皮开肉绽的伤口。若是只有臀部还好,肉厚好得快,但是四十棍下来不可能指着一个地方打,连大腿上都是青紫一片,哪个当娘的看见不心疼。 “娘,对不起。”南宫碧落趴在床上,双手抱着软枕,除了这句再无他话,尽量忍着哼声。 苏映月眼神一软,只幽幽叹气,不再说这个话题,从丈夫到女儿她其实明白他们的选择,也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人总是会想贪多一点。她想南宫昊天能和她白头到老,女儿实现抱负的同时不用那么辛苦。可世道上哪有‘容易’二字,就算是天生好命,也不见得没有烦恼。不管怎么说,丈夫和女儿再怎么嫌弃她也引以为傲,他们一家人南宫昊天虽然已经和他们天人相隔,但心永远是连在一起的,南宫家每一个人都是。 “好了,你要是痛就哼唧出来,不用忍着,看着都憋得慌。”苏映月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南宫碧落却还是忍着,嘴巴埋在枕头上。苏映月皱了皱眉,手上施药一个用力,在南宫碧落大腿上下了死手,痛得南宫碧落立即叫出了声。 “咝——娘你故意的吧。哎哟。”南宫碧落丢脸地含了眼泪花,一直倒吸凉气才缓解。 “故意的你也该,知道痛就好,嗯没伤着骨头。”苏映月动作利落起来,南宫碧落要忍她也没拦着,倒是门外的风飘絮听见了屋内的呻吟就想推门而入,但又顾忌会打扰苏映月疗伤,只能走来走去。 她不认为南宫碧落是个怕痛的人,定是伤得严重了。反而五婶看见她这样,也知道素来冷静沉稳的她是真的担心着急了,不由得安慰起来。 “姑娘,没事的。夫人的医术出不了岔子,一定是她们母女又怄气了。” 风飘絮点了点头,担忧却丝毫不减。五婶觉得风飘絮这模样和当年苏映月生南宫碧落的时候门外面的南宫昊天好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来实在好笑,就上前挽住了风飘絮,一摸手都冰凉,她赶紧为风飘絮哈了几口气,搓了搓暖和一下。 “哎呀,比起屋内底子强健的小姐,姑娘你这手脚冰凉的体质才得好好调理一下才行。”这南宫碧落称呼是小姐,风飘絮就是姑娘。 五婶和苏映月一样都把风飘絮当成了自家人,尤其她和何五没有孩子,家院里每一个丫头就都当自己孩子一样疼爱。何况风飘絮着实很讨喜,明媚的相貌没有疏离感,因着出身倒让五婶更加怜惜。 风飘絮也因着五婶的举动身心俱暖,那道流过四肢百骸的暖流冲淡了对南宫碧落的担心,她喜欢南宫家的每一个人,也就更在乎他们的安危。谁都不可以伤害他们,连她自己都不行!她欠下的罪孽,会还的,也是一定要还的。 正当风飘絮出神之际,房门打开了,苏映月从屋内出来,面上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对关切上前询问的风飘絮二人道:“没事,她皮厚着。不过这个年是得痛着过了。巧姐,再去给她屋里添几个火炉。” 第630页 “干娘,我可以进去看她了吗?” 苏映月对风飘絮一下就放轻了声音,笑道:“去吧,她刚上了药,药里有镇痛安神的成分。你陪她说说话,说不定她一会儿就睡了,你看着点儿。” “好。”风飘絮立即进了屋。 五婶还和苏映月说两人感情真好,二人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以前南宫碧落也不是没受过伤,但进入都察院后这真的是久违的重创,弄得她们都有些大惊小怪了,等担心一缓,她们就根本不把这伤当成一回事。 只有风飘絮一颗心还悬着,轻手轻脚走进屋,看见床上趴着可怜兮兮揉腰的南宫碧落就快步走了过去,惊得南宫碧落下意识就扯过被子遮住了没有遮掩的伤处。 “哎呀,你别乱动!”风飘絮抬手就别住了南宫碧落的手,还又把被子给她掀开。 “飘絮……”南宫碧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叫了个名字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趴着,嘴巴埋在枕头里直视床头也不看风飘絮。完了,臊得慌! 风飘絮察看了一下伤处,见血荫上抹了伤药,心疼之余也发现了南宫碧落的安静,她想了想,明白了过来。“南宫,你是在害羞吗?”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下,继而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也算不上害羞,就是别扭得紧。” 自己承认自己别扭,风飘絮笑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贴近南宫碧落耳边低语:“你我——还需要别扭?” 南宫碧落耳根一痒,浑身一个激灵,她从枕头里露出了嘴,嘀咕:“我们确实不用别扭,但摸和看还是不一样。何况还是这样的腿和……被打得稀烂,难看又难堪,我臊得慌。” 风飘絮闻言挑了眉,忍不住笑:“呵呵,你这话语我可没听出害臊。” “咳。”南宫碧落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此时五婶也添了几个火炉过来,风飘絮则为南宫碧落又敛了敛被子,贴紧她身体四周,说着嘘寒问暖的话,然后坐在床边守着。五婶看着她们笑了笑,忙完了就带上门退了出去。 五婶走后,风飘絮问道:“好了,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会被王大人打吧?和王瑾有关?” “差不多。”南宫碧落停顿了一下,如实道:“我把行尸楼得来的名单交给了王瑾,王大人勃然大怒打我立威。” “什么!你把名单交给了王瑾?”风飘絮也变了脸色,“你怎么会这么做?王瑾狼子野心,他若插手了肃清,那就不是铲除行尸楼,而是又埋下一颗毒瘤。何况他手段狠戾,行尸楼里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无辜之人,落在王瑾手上那就是生不如死。你不应该……” “或许身不由己吧,但为行尸楼做事就算不得无辜了。”南宫碧落喃喃自语,察觉到风飘絮忽然噤声,她又立马道:“你放心,我给王瑾的名单是处理过的,都是劣迹斑斑的帮派和官商,捕获了他们是除害,王瑾要是收了他们就是自己往头上悬了把钢刀。” “你是故意的?”风飘絮冷静了下来,“你想让王瑾充当探路石。” “没错,他愿意我又何乐不为。行尸楼看似少了首脑,但还凝而未散,王瑾急于啃下这块肥肉,就让他们狗咬狗,我被当了枪使,他们又何妨也当一回枪。我会让行尸楼真正的瓦解,不管现在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造下的孽就得承担后果。”南宫碧落捏紧了手下的枕头。 风飘絮看着这样的南宫碧落,神情复杂,继而幽幽道:“我相信你做得到,我相信。” 南宫碧落头微微一侧,却没有和风飘絮对上视线就收了回来,她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王大人这打了我也是给我放了假,我可以舒舒服服过个年。” “舒服?就你现在这样?” “伤总会好的。飘絮,在家里无聊吗?” “不会呀,和五婶做家务,和干娘话家常,挺充实的,比我窝在风月楼里好。” “开心吗?” “开心!” “呵。”南宫碧落终是回头看了风飘絮,眉目柔和。“都有什么开心的事?” “很多呀,绣了一张枕巾,和干娘一起合账,还有你在家一起吃饭……”风飘絮细细数着在南宫家的琐事,说着说着等察觉到南宫碧落安静的时候,南宫碧落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微笑着为南宫碧落拉过了被子,小心着没有触碰到伤处,然后整理了一下她悬挂在衣架上的捕服,不止摸出了几张白纸还将写着行尸楼暗号的密信翻了出来,她拿过一看,脸色当即一冷,继而冷笑,将纸张又整理好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摸过捕服的褶皱与软甲,她走到床边弯腰靠近南宫碧落的睡颜,她今早亲手为她新画的桃花妆早就淡了,她拿出手绢轻轻擦过,南宫碧落也没有醒。真的是太累了吧。这些日子来每天为她上妆送她出门,晚上守着她回家,归来得太晚时南宫碧落也会去她房里看一眼她,点点滴滴成了她宝贵又珍惜的瞬间。 她眉目柔情似水,笑着勾了勾垂下的耳发,在南宫碧落面颊上轻轻一吻,如同晚归的她那般轻触即离,然后离开了房间。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紧闭双目的南宫碧落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她蹭了蹭抱着的枕头,脸颊转了个方向继续酣睡。 风飘絮离开南宫碧落房间就偷偷出了南宫府,她走的暗巷偏角远离了南宫家后,走着走着,沈忠就出现在她身后。 第631页 “风老板。” “你果然还是潜藏在附近,不过正好。王爷真是好手段,我还没有行动,他就先帮我安排了下一步,送了一封暗号信到南宫手上。” “暗号信只是幌子,南宫碧落不一定信,王爷真正想送的是腐心丸的方子,听说谬空和赫连霸已经答应协助流觞姑娘研制解药。你可不要误会我们是在催促啊,风老板是守信之人,王爷是尊重你的。” “我也并没有怪责的意思呀,不用解释,倒不如说王爷也省去我很多功夫。”风飘絮也想过将自己得到的方子交给南宫,可这样务必就会引起怀疑,她舍不得那么快离开现在的时光。她收敛心思,继续对沈忠道:“我出来是要告诉你,南宫将都察院查出来的行尸楼名单给了王瑾,都是些我见不惯的人。我决定严控王瑾,在他下手之前自己除掉那些人,带着他兜兜圈子,必要时也给他一个下马威。为了尊重王爷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下,当然王爷在司礼监的探子要肯帮忙就更好,毕竟王爷的消息才是最灵通的。” 沈忠猜不透风飘絮的想法,他也不打算多逗留,害怕被察觉,便道:“我会告诉王爷的。” 风飘絮看着沈忠离开,她想了想年关近,给南宫家人人都备了礼物,总觉得给南宫碧落的不够好,要不帮她亲手缝制一套冬装吧。想到可怜趴在床上的人,她又忍不住笑起来,朝布庄走去。 王府。 “南宫碧落将名单给了王瑾?”朱洪彦听到回报的消息不禁笑起来,“哈!南宫碧落果然没让我失望,有意思。这风飘絮也真够配合,竟然也要顺势戏弄一下王瑾吗?” 沈义却道:“王爷您还是别笑,我不知道南宫碧落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风飘絮说是先下手杀掉名单上人物戏弄王瑾,未必就不是趁机除行尸楼。她比任何人都想行尸楼倒。” “无妨,我也不在乎行尸楼就随她吧。”朱洪彦根本不放在心上,“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王瑾接下来的动作和都察院的应对。对了玄刚那里也给我看好了。” “爷放心,他在牢里安分着,南宫碧落好像也故意避开他不去审问。” “呵,南宫。”朱洪彦呢喃了一声,然后叹道:“本来听说她挨了板子还准备去关心一下,算了,还是不去给她们添堵了。平儿呢?叫上他,我们一起去鸣玉坊听曲儿吧。今年最后一次去花天酒地了。” 沈义看着吊儿郎当的朱洪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一身痞气忠儿学了个不伦不类。和王爷比起来,他们终归只能是小卒子。 入冬就一直断断续续下的雪,终于在年三十那天停了,天放了个大晴,这些天在风飘絮和苏映月轮番上药的照料下南宫碧落也勉强能坐了。 曲水也外出回来,一家人大清早就起来忙活,张灯结彩换春联,登门拜访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又走,凝烟和瑶红也来串了门,顺道就被留在了府里。 南宫府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盯着南宫家出入的人,冷笑。 第224章 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竹无心冷眼看着南宫家出入的人,过大节的喜悦并没有感染到她,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鞘,眼中有肃杀之气。只是看着偶尔出入送客的风飘絮,她不禁摇了摇头。 “丫头,你还真当自己是南宫家的人了吗?不晓得你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去融入南宫家?”竹无心是心疼风飘絮的,就像心疼瑶姬。这么多年不说有授业之恩,好歹也有相识之情。她感念风飘絮对瑶姬一诺所做的一切,却终归不曾结下深厚羁绊。 自己是不愿不喜,风飘絮是不敢,不敢牵绊太多,可偏偏风飘絮还是没能守住。 顶着太阳融雪的寒气,竹无心在南宫家外潜藏了许久,只看着些小捕快进进出出,偶尔来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武林中人,就是没有等到俞点苍。那个误了瑶姬一生的男人,宁愿瑶姬没有遇见过他,至少能守着心做个自私自利的妖女,能活着。 正当竹无心回忆起瑶姬的时候,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她回头一看不是俞点苍又是谁?那张脸十年二十年风采如一日,的确值得人惦念。 竹无心当即就出掌打去,俞点苍反手别住,严肃道:“和我走。” 说着就拖着她远离了南宫家,一路飞奔出城。竹无心深知他一定是又错认了人,便也未反抗,城里的确不太适合动武。等到刚到南城郊,竹无心就运起杀掌朝俞点苍后背打去,俞点苍早有防备,回以一掌拉开了距离。 “瑶姬,你真的非要杀了我才甘心?” 竹无心并不回应,亮剑出鞘朝着俞点苍刺去。俞点苍将佩剑连鞘往身旁一插,双掌合十就定住了竹无心刺来的剑,他的内力也一并传递到剑上,像一只无形之手让竹无心刺不进也松不开手,一道无形罡风还笼罩在他身边,让竹无心另一手的掌风打不到他。 “瑶姬我不知道你潜伏在南宫家外是什么目的,但我劝你离开行尸楼吧。名利富贵一场空,爱恨情仇一场梦,到如今年岁,那里不该是你的归宿。放手吧,好吗?” “你没有资格和我说教。我在那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你!行尸楼究竟会怎样我不在乎!”竹无心挣脱着束缚。风晨朝已死,江湖上流窜起来的谣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已经不在意,现在只要杀了俞点苍,送他去见瑶姬,她的心结和执念就算放下。 第632页 她双手用力终是破开了俞点苍的内力束缚,同时也被反震开来,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她严肃地看着俞点苍,思虑着杀招。 “好,只要你不再留恋行尸楼的权势,我可以心甘情愿死在你的剑下。”俞点苍却收了力,他双手背在了身后,从容而坦然,“来吧,希望我的死能让你放下心结。” 竹无心冷笑了一声,既然俞点苍那么大方,她便一言不发刺了过去。眼看离俞点苍越来越近,可忽然从旁飞出一人,单就两指一夹就让她再难进分毫。 “剑痴!”竹无心大为惊诧,单说对付一个俞点苍已经够棘手,剑痴武功更是高深莫测。 俞点苍也是一惊,他以为剑痴是来找竹无心报仇,却见剑痴两指一用力,就折断了竹无心的剑,还顺势点在竹无心胳膊上,将她点退。竹无心肩上要穴被封,不由得闷哼捂住了胳膊,一脸寒霜地看着剑痴。 “瑶姬!” 俞点苍想上前,剑痴却抬手将他一拦,对竹无心道:“上次那女娃不在,你这毒妇一个人难成气候。一招长河贯日都用不好,再让我看到你用剑,就不是一指了事。” “该死的老家伙这一指必定奉还!”竹无心愤然离去。 “瑶姬别走!”俞点苍当即要追,却不想肩膀被人一按,他被剑痴给留下,他皱眉道:“剑痴我无心比武,放手。” 剑痴失望地摇了摇头,“俞点苍啊你还真是被情蒙蔽了双眼,连应有的判断都没有了。要不是你徒儿早有嘱咐,好好一个节日就要为你奔丧。她走了就走了吧。” “落儿?”俞点苍冷静了下来,他狐疑地看着剑痴,“你不是和她有仇吗,为何要放走她?现在人人都在找她,她很危险。” “那又如何?那是她自找的,我放她一马已经是宽宏大量。不过你也别太小看她,她武功好着,就是剑心为执,剑法差了一点。好好想一想吧,她的剑对你没有迟疑,她不该是你弃剑赴死之人。”剑痴收回了手。 “前辈你能对她高抬贵手我感激不尽。我情关未过剑意无进,就此别过,若以后还有机会定当与你好好切磋。”俞点苍重新拿起了苍雪剑,追着竹无心而去。 剑痴也没有阻止,高呼道:“俞点苍别让晚辈担心,老夫等着与你一战。” 俞点苍人已走远,剑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忠告,摇头叹道:“你有些地方真的不如你徒儿。有情人偏执了无情剑,放下无情剑却难保有情人,情之一字难难难。” 剑痴也思及了他的年少,淡然一笑后,返身朝着京城而去。 南宫宅。 到了下午基本也没什么客人了,凝烟和瑶红连带着曲水流觞都被苏映月拖去整理其他地方。南宫碧落则和风飘絮一起打扫着书房,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风飘絮明明不让她动,她却说坐着更难受,还不如动一动。而且她的书房内有很多案宗,她不自己收拾以后翻阅起来不方便,年年书房都是她自己收拾。 “好吧,那你理一理桌案,整理一下低架就行。其他我来,你指挥好了。”风飘絮摆了矮梯子,要擦一擦书房里又大又高的书柜。如果不是南宫碧落父女都当了武职,继承了苏映月父亲藏书的南宫家也该称得上房是家里最大的房间,经史杂本应有尽有。 “嗯,那你也当心点。高处打扫起来麻烦一些。”南宫碧落也没阻止风飘絮攀爬,和她一起干活,她觉得挺开心的。 偶尔搭上几句话,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等意识到的时候,风飘絮都已经整理好了高处,整理起了低处,偶尔翻到有趣的书籍还会翻阅两下,但真正让风飘絮能停下来良久只有那本红绳系封藏得比较深的那本无名书了。 内容香艳就算了,有些地方风飘絮觉得有些熟悉,她耐人寻味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南宫碧落,然后继续翻阅起来,嗯有些地方画技不错,还挺有意思。 许久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了,南宫碧落不免回头看了看,看见风飘絮娴静专注地翻着书,她本来还情不自禁微笑,但一看风飘絮手里的书,她嘴角的笑容就一僵。 “飘絮,那书……” 风飘絮回过神来,见南宫碧落有些难以启齿,她合上书举起笑道:“内容还不错,我那里都找不出这样的珍本。难怪南宫捕头对某事并不算青涩,果真是见多识广啊。” 南宫碧落扶额,还真是无从反驳啊。她合拳掩唇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面对风老板这样博学多识的人,我当然得更加丰富自己才行。实践出真知,那书确实不错,值得珍藏,可惜就一本。风老板处的同类藏书我倒也想翻阅一二。” “你还真敢说呀。”风飘絮被逗乐,又看了一眼书封,“我觉得这不像是会收纳在这,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怎知是我得来的?”南宫碧落可不会出卖吕三娘,“总归是因缘到了,自然而然。” “是这样吗?”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故意不说,“我以为你的朋友最多是奇奇怪怪,原来也会有这么不正经的。” “这种事挺正经呀。”南宫碧落这般说,心里却暗道吕三娘是挺不正经。 “你刚才想到了谁?”风飘絮将书又翻了一下,联想这种书流通的渠道猜测道:“该不会是……” “落儿,虎子找你。”苏映月突然闯入打断了风飘絮的话,被她一惊风飘絮赶紧将书背在了身后,南宫碧落也立马转身迎上去,挡在了苏映月面前。 第633页 “娘,小虎找我?” “是呀,还带了他姐姐绣制的年画,这两孩子真有心。”苏映月一进屋本来就整理着袖子,根本没留意她们之前在屋里什么样,不过这一抬头猛然看见南宫碧落杵在她身前,她嗔怪道:“哎呀,你去见虎子呗,杵我面前作甚,吓我一跳。” “好。”南宫碧落回头瞄了一眼,见风飘絮已经背转身放了书,她也就走了。 苏映月也进了屋,进屋就问:“飘絮,你翻什么呢?” 风飘絮还在想藏这个地方不安全,突然听到苏映月的问话浑身一激灵,她也就不再另寻地方,随意压了几本书就转过身,笑道:“没什么干娘,只是在擦书柜。” “嗯?”苏映月隐约觉得风飘絮神色不太自然,但也没放在心上,拿眼一扫,笑道:“哟,都这么整齐了,难得落儿会让人碰她书房里的布置,平日我和五婶都不让碰呢。她对你倒是特别,虽然她知交四海,可我从没见她对谁这么要好过。” “是吗?大概是伤没好,我只是听她指挥。”风飘絮神色又一僵,然后想办法转移了话题。别人无所谓,她却根本不想南宫家长辈知道她们的关系。 南宫碧落不知道风飘絮现在的尴尬处境,在庭院里见到了陈虎。小伙子先是喜滋滋地拜了早年,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便回报起了外面的动静。现在外面都是关于司礼监、行尸楼和都察院的传言。行尸楼死而不僵,死灰复燃,司礼监屡次抓捕吃瘪,都察院趁机弹劾,又被王瑾在圣上面前三言两语挡了回去,三方斗得正厉害。与此同时,关于南宫碧落的闲话也没少,谁叫她被打停职后,王瑾又派人前来慰问过,甚至有人说王锐养了一头趋炎附势的白眼儿狼,那多年被诟病的女人做事靠不住的言论又传了出来。 “他们那是偏见,这些个只长嘴的软柿子,上了公堂哭天喊地,怕是连一板子都挨不住,呸!南宫姐姐,你做甚还要助涨这种言论呀。”陈虎愤愤不平。 南宫碧落却不放在心上,“嘴长他们脸上,说就说吧。我比较关心李清波李大人他们那一政派,最近态度怎样?” “啊~听秦大人说,最近王大人弹劾阉党的折子,李大人都有帮腔。” 南宫碧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和陈虎闲聊了几句,还礼尚往来送了陈虎一本拳谱,陈虎便再三感谢后高高兴兴离开。陈虎一走,院落里忽然又落下一人。 “剑痴前辈。难得前辈主动现身,今日留在府上一起过除夕吧。” “我不喜欢人多。我来见你是告诉你,你师父果然追着竹无心离开了。还有你叫我调查的风晨朝家底,我走访了许多老家伙,知道了一二。你猜得没错,当年风晨朝的父亲‘震西关’风凌扬虽不是西域人士,但在西关发迹,仇家无数。他的妻子在生下风晨朝后,其实又生下了一对双胞女儿,但遭仇家迫害母女三人都下落不明。当时的风家还没什么名头,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也许是丧妻丧子的痛,让风凌扬发奋图强,辗转江浙后发了家,家训也低调,故金陵四大家风家也只在当地有名一些。喏,这还有一些关于风家零零碎碎的传闻。”剑痴将一封信函给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拆开看了一眼,面上一张是她从竹无心处搜出来的金锁图,下面就是几张密麻字迹的纸。她将之收好,容后再看,轻声呢喃:“果然是双胞女儿啊。魅姬和竹无心的关系也要理清了。只不过她假扮魅姬又是怎样的曲折呢?” “谁知道呢。竹无心手段毒辣着,至少魅姬不会用下三滥的毒。这种人也值得你费心?”剑痴有些感慨,他是不愿意放过竹无心的,被擒的那口气他还憋着,不过既然和南宫碧落有了协议,他也就只能忍着了。“对了,我得提醒你,俞点苍已经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可不要也这样让我失望。你府上那位,这些天可鬼鬼祟祟外出见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与行尸楼有关,我没轻易动手打草惊蛇,你最好还是戒备着。” “可有魍魉?” “魍魉?没见到。” 南宫碧落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剑痴却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诸多犹疑,可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别说现在外面乱成了一团,就你现在的处境也糟践得够严重。江湖朝廷现在可都盯着行尸楼,太监那边早晚得再来向你发难,你怎么办?” 南宫碧落并不说话,她沉思了一会儿后,道:“前辈,请你稍等片刻。” 剑痴点头,没等一会儿离开的南宫碧落就又回来,手里还拿着龙渊,并双手将之奉上。“前辈,这个请收下。” “你这是何意?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莫非改变了主意。” 南宫碧落摇头,“这是托付给前辈的,我的话依然如初,请收下。还有一封书信,希望前辈帮忙。” “唉好吧。”剑痴拿过了龙渊,也收下了那封信。他本是打算将龙渊再拔出一看,南宫碧落却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腕。 “前辈请不要在我许诺实现之前拔出龙渊,可以吗?” “嗯?”剑痴有些疑惑,但是耳朵一动,瞥到了缩回墙角的人。他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实现你的诺言,走了。” 剑痴说完飞身遁去,角落里风飘絮一脸惊疑地探出头来只看到剑痴离去,她不知道剑痴怎么会和南宫在一起?剑痴的出现让她有些心慌意乱,本来还想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可刚缩回身就被剑痴察觉,到了也只知道他拿走了龙渊。 第634页 风飘絮在心底叹息一声,收拾好了心情,恢复如常唤道:“南宫。” “飘絮。”本来也在沉思中的南宫碧落也回过神,一见到风飘絮就扬了笑意。 “差不多要吃年夜饭了,干娘让我来叫你。” “好,那走吧。”南宫碧落走过去,风飘絮自然将她一挽,二人相视一笑就前往了大堂。 暮色下,南宫家点燃了喜庆的新年灯笼,放了鞭炮。 第225章 鞭炮除旧岁,热烈的炮仗声似乎也欢腾了一下满地冰凉的雪,为饭前助了兴。一家人看完了放鞭炮就进屋入了桌。 习惯了一家六口过年,今年要比往年热闹,南宫家的女人们也就比较热情高兴,尤其苏映月大家长的辈分一点架子都没有,招呼着一群丫头入座,反倒是凝烟和瑶红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氛围有些拘谨。 “在这里就是自己家,没那么多规矩,放松些。来飘絮你挨着我,红丫头也挨着我。” 苏映月一手拉着风飘絮另一手拉着瑶红坐好,南宫碧落被风飘絮和流觞扶着坐她们中间,凝烟挨着瑶红另一边是曲水,剩下两个位置就是何五夫妇。五婶也随声笑道:“是呀,一水的丫头,个个都好看,看着我也喜欢得紧。来碗递上来,婶儿先给你们一人盛一碗汤暖暖身。” 瑶红忙道这种事她来做,凝烟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也是不好意思让长辈盛汤。曲水见状一起身,将碗一收就给五婶递了去,另一边流觞也一样,一收一盛再又挨个递了回去。 “就说你们客气吧,盛个汤罢了还抢着来,婶子我年轻着呢。”五婶再这么一打趣,气氛就放松了起来。风飘絮再带头说五婶和苏映月都还年轻当姐姐都成,这么一吹捧,随声附和一片又起笑声,银铃一串,人比花娇,人间美景。 一桌的女子,何五倒成了最引人瞩目的那个。南宫碧落见他闷声不吭,板着脸给自己倒了酒,自斟自饮像是有心事,她便开口问道:“五叔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来我陪你喝。” 何五忽然被点名,感慨道:“我只是有些想老爷了,现在外面的传言让我食不知味,老太监送来的礼让我如坐针毡,我……” 他正说着话感觉到妻子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一看沉闷下来的气氛,也叹气转了话头。“唉就是老头子发发牢骚,独我一个糙汉也不好在你们姑娘家里面插嘴不是。小姐你有伤还是别喝酒了,我没事。大过节的听你们说开心的。” 何五虽然圆了场,还是让南宫家的人情绪低落了起来,谁人不心疼自家人呢。南宫碧落又被戳脊梁骨的事家里人都知道,只是谁都避开不提,只有何五性子直不吐不快,他也好几次想冲到那些嚼舌根的人面前给他们来上几拳,只是打人更不占理只能作罢。更何况他还提到了南宫昊天,谁都知道南宫昊天一世英名,不为权贵折腰,何等气节。偏偏南宫碧落就做了一件与他相反的事,让人逮住诟病。 有些事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又看到了他家小姐一路走来的不易? 南宫碧落低垂着眼,看不出来情绪,桌下风飘絮的手已经悄然将她握住,她回过神来笑道:“呵,五叔我婶子都还年轻,你也和小伙儿一样,哪是糟老头。” 她想缓和气氛,却只是让南宫家的人更加心疼她。风飘絮给瑶红使了个眼色,瑶红立即端起酒杯,敬道:“对呀除夕佳节,那就让我们这些小辈祝南宫夫人五叔五婶身体健康,五叔年年似小伙,夫人和五婶岁岁比花娇。” 瑶红的话让苏映月展了颜,她又碰了下凝烟,让她也说两句。凝烟一怔,但也起身举杯,素来冷清寡言的她这一动,满座就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看着满座柔和的神情,忽而语拙,她抿了抿唇,认真道:“这是这么多年我唯一像在家过的年,谢谢夫人五叔五婶,祝你们安康长寿。” “哎哟哟,这姑娘一句话戳我心窝子里了。”五婶就听不得凝烟她们说这样的话,身处欢场从来不是她们的过错。她起身支着身子给凝烟和瑶红夹了好多菜。“这里就是你们家,来吃菜吃菜,哎呀我锅里还顿着鸡,等着啊上好的乌鸡滋补养颜。” “我帮你。”曲水流觞一同起身,流觞摆手让曲水坐下:“水儿,我去,你照顾好你的馋嘴就行。” “觞姐,我有那么好吃吗?” “有~”众人一起回了话,然后哄堂大笑起来。何五也按住了流觞,“觞丫头你坐,我们两口子去。” 他一说完夫妇二人就离了桌。苏映月也让瑶红她们坐下,接过了五婶的活,为她们一个个添了菜。瑶红连说够了,她还觉着不够,还数落瑶红太瘦。瑶红只有一边虚心受教一边逗着她开心。瑶红会说话会办事,经她一调和气氛又回暖。 比起能说会道的瑶红,凝烟就显得笨拙一些,苏映月给她夹多少菜她就乖乖吃多少,无论喜不喜欢,最后远超了她平日的饭量。犯了难还不忍心拒绝,连带着回来的五婶给她夹的菜也一并接过。曲水看不过去,半道给拦了下来,尽数给截到了自己碗中,五婶骂她贪吃,她理直气壮承认还反过来说五婶偏心,两人斗起嘴来,凝烟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风飘絮将凝烟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眉眼处都是欣慰,她也端起酒杯一一敬过去,南宫碧落不宜饮酒,今天陪酒这件事就落在了她身上。尤其对何五来说南宫昊天走后年年只他一个男丁,家里也都是不好酒的,平日里都不饮酒,逢年过节才有那么一回。要不是还有个南宫碧落愿意和他畅饮,他非得憋屈死,今年本以为拼酒要黄了,哪知还有个风飘絮。 第635页 “乖乖,姑娘你这酒量还真不浅!来!老五我再和你走一个。”何五已经面红耳赤,反观风飘絮也只是微醺,一桌子人酒足饭饱就看着他们二人谁把谁喝趴下。 五婶还担心扯了扯让何五适度,苏映月却道:“巧姐,过节就由着他们吧。” “夫人我也知道,就是你说他一个叔叔辈儿和姑娘较什么劲,也不嫌丢人。” “哈,我看老五还真不一定喝得过飘絮。” “那更丢人!” “哈哈哈……”哄堂大笑,曲水还在一旁为何五助威,然后喊了几嗓子后又向着风飘絮,那两边倒的傻样,让流觞瑶红和南宫碧落连番打趣。 就九个人,比不得什么大户人家,但今年的确是南宫家最热闹的一个除夕。最后拼酒何五还是光荣败北,他咚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被五婶架着腋下拖走,风飘絮也被他喝得站不稳,坐着歇了好久。 流觞曲水则慢慢收拾起了餐桌,苏映月今晚也喝多了些,南宫碧落就把她送回了房。本来瑶红和凝烟是要帮忙收拾桌子的,流觞却道:“你们去化一些醒酒散给风老板吧,带她去醒醒酒,不然晚上睡觉会难受的,这里有我和水儿。瑶红,醒酒散在药房最左边柜子第五行三格。” “好。”瑶红也在药房帮过忙很熟悉,点头就出去。凝烟也将风飘絮扶着离开。 她们走在院子里,最后在庭院葡萄架坐下。除夕无月,四周昏暗,只有红灯笼的微光洒在院落里,周围还能听到遥远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瑶红端来了醒酒茶,风飘絮喝过后,就招呼着瑶红也坐下。 她们二人便陪着风飘絮在院落里静坐了良久,也不嫌冬寒,也不嫌夜冷,谁都没有说话,只聆听着遥远的喧闹和近处的寂静。 “呵呵。”风飘絮忽然笑起来。 她二人就朝中间望去,微光下那么近的风飘絮笑得好看。她二人却愣怔了一下,凝烟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开心呀。嫣然瑶红,你们今晚开心吗?” 她二人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风飘絮又道:“嗯,以后我希望你们每年都能过上这样的节日,有好的氛围,有家人。楼里的人还好吗?” “姐姐……”凝烟呢喃无声。瑶红亦被风飘絮触动,回道:“她们都挺好,不做生意了,她们一个个挺开心,在园子里自己就能找乐子,舞儿和琳琅照看着,芙蓉她们也在暗处守着。就是大家都很惦记着你。” “呵,我挺好的,惦记什么呢,这段时间大概是我最轻松快乐的日子。瑶红你做事成熟稳重,可有时就是太谨小慎微。凤舞与你正好相补,你有空也教教她武功,有武功傍身总是好的。嫣然,今天听到你敬酒说的话,我很高兴。从前事情未定,你冷漠偏执,甚至逼迫自己狠辣,我都没有过问。现在不同了,我很庆幸你还没有来得及发展成我们预估的样子。记住从今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家人的,无论在哪里,你都不孤单。我当你是接班人,现在也还是。琳琅她们进楼晚以后你要带好她们,直到每一个人都谋求了生路,虽然你年纪比她们小,但潜力最大,我相信我的眼光……” “姐姐,你别再说了。”凝烟抓住了风飘絮的手。“你喝多了。” 风飘絮将手抽出来反握住她,她们两人连手都是相似的冰凉。“喝多了不念叨念叨,什么时候再念叨?你该不会是要哭鼻子吧?” 凝烟别开了头,瑶红叹息道:“大师姐你这样我们会怕。” “别怕。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甚至还逼迫水儿,没必要的,我很好真的很好。”风飘絮在南宫家这些日子早就察觉到凝烟偷偷找过曲水,也一直通过曲水留意着她在这里的一切。可她们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不是与朱洪彦早有约定,魍魉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会有什么下场根本不知道。 可她们做错了吗?没有!不是她们,风飘絮成不了风飘絮。 “可是姐姐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们,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会担心呀。我们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帮不到你。明明你聚拢我们,你培养我们,就是为了帮你的不是吗?” “对呀。”风飘絮也拉过了瑶红的手,将三人的手紧紧叠在一起。“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根本走不到今天,你们一直撑着我,甚至把命都交给了我,还不够吗?” 凝烟二人哑口无言,风飘絮又继续道:“真的够了。嫣然瑶红别再过问了,就和以往一样,陪着我将诺言贯彻到底吧。我一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但从来没想过回头,因为到今天都是值得。” “姐姐(大师姐)……” 风飘絮伸手揽住她们的肩,向自己贴近,暖烘烘的酒意将她们包围。“乖啦,你们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操心。等翻了年,我大概就会回风月楼,让楼里的人都放心,啊?” 凝烟靠住了风飘絮的肩,幽幽道:“不用那么快回,在南宫家挺好。” “呵呵,太久就不好了。你们两个这也穿得太少。”风飘絮搓了搓她们胳膊。 瑶红也适应了从来没有过的亲密,伸手也搭住了风飘絮,连带着凝烟,三个人依偎,又不仅仅只有三人。“你还说我们,你不也穿得挺少。” “因为呀……” 三个人异口同声道:“穿太厚不好看。” 第636页 “呵呵呵。”三个人都笑。风飘絮侧目看瑶红,问道:“连你都这样说?” “咳,因为凤舞说得多了。” “所以你也从琳琅的‘厚衣派’转投采春啰?还是美人计有用?”凝烟难得也打趣起来。 瑶红:“原来你知道我们的‘厚衣派’和‘轻衣派’啊?” 风飘絮:“什么轻衣厚衣?楼里还有这样的分派?” 凝烟:“是她们无聊,有一年讨论冬天是要暖和还是漂亮分出来。” 瑶红:“不对呀,那次舞儿组织聚会明明叫你来一起,你没来呀。莫非你在门外偷听?” 凝烟:“哪有!是……路过。” 瑶红:“啊?是什么?” 风飘絮:“呵呵……” 到了子夜,风飘絮因为喝了酒已经回房歇着,瑶红凝烟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吃了宵夜就要回去。苏映月留她们下来过夜,瑶红说楼里姐妹也在等,还是要回去聚一聚的,曲水也说她负责送她们回去,苏映月也就不勉强了。 南宫碧落看着曲水和她们一起离开的背影,大概知道她们肯定不是护送这么简单,不过她也不打算干涉。等她们也走后,南宫碧落又陪着她娘说了会儿话,也回了屋。子时已过,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睡在床上,南宫碧落因为伤还没有好完全只能侧卧,面朝着里看着墙壁半晌都无睡意,只是在发呆。等她因难眠辗转翻了个身时,不知何时站在她床前的人影吓了她一跳。仔细一看不是早就睡下的风飘絮吗? “飘絮?”南宫碧落看了看房门都已经关好了,想事情想到一点声都听不到,也难怪被吓一跳。她半起身,因为衣服都脱了就没下床,“你也睡不着吗?” 风飘絮点了点头,南宫碧落便掀开被子道:“那上来吧,我们说会儿话。” 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风飘絮没一会儿就窝进南宫碧落的被子,被子里有南宫碧落的体温暖烘烘的。南宫碧落朝里面让了让,风飘絮也朝里面挤了挤,两人侧对着,手牵在一起放中间。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轻声道:“新年了,飘絮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嗯……我希望干娘五婶五叔流觞曲水你还有风月楼里的人都好好的,还有吕三娘和柳易枝。” “那你呢?” “我?我很好呀。” 南宫碧落不禁伸手理了一下风飘絮发边,手背轻触她的面颊还有些烫。“你说你喝了酒还在院子里吹那么久风做什么?” “啊~和嫣然她们说了会儿话,你听到了?” “没有,只看了一眼,晓得你们想说会儿悄悄话。” “也不是悄悄话,就是叮嘱了几句,她们还嫌我啰嗦。真是要我板着脸对她们下命令才正常吗?” “那一定是你嘱咐太多了,我有时和水儿说多了话,她也嫌我啰嗦的。” “是我们年纪大了吗?”风飘絮自言自语起来,“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南宫碧落顿了一下,“你又不去哪儿,都看着她们呢。” 风飘絮也停顿了一下,笑道:“是呀。到哪儿都得看着她们。” “飘絮。”南宫碧落抚摸她的脸颊,“担子太重就放下吧,有困难就和我说,我和你一起想办法。嗯?” 风飘絮双手合住了她的手,“挑了那么久哪有说放下就放下。你放心,有你在我没事。” 南宫碧落勾住她的手指,皱了眉。风飘絮又道:“南宫,你才是很辛苦吧。外面风言风语不停,连昊天公都拿出来说事,你很难受吧?行尸楼现在进展如何?老太监那里有什么动静?” “还能什么样,都是贪得无厌。”南宫碧落并不多提行尸楼的事。“至于难不难受,习惯了而已。当了差抛头露面时已经有准备,既然有些事做了,就随他们说去吧。” “可有些事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 “我得这么做,南宫碧落以前想名扬四海,想担起一份公职,就得把这个捕头做下去。有些事是做给外人看的,有些苦就只能自己咽。” “你真傻。” “只有你和娘会这样评价我。” “我喜欢。” “不错的评价。睡吧。” “嗯。” 风飘絮将额头靠住了南宫碧落的,她把她的手也在了心口,没多久就睡了去。南宫碧落等她彻底睡着后,再度睁开了眼,久久凝视她的容颜。 飘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不能告诉呢? 她沉了气,将被子掖得更紧了一些,更加贴近了风飘絮,轻拥着睡去。 一夜沉眠,鸡鸣天晓。 风飘絮似乎听到了微微响动,但太暖和的怀抱又让她不愿睁眼留恋了一会儿。可当睁开眼时,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苏映月吓散了她慵懒的倦意。 “干娘……”风飘絮呢喃着就想起身。 苏映月却似回过神来,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熟睡的南宫碧落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风飘絮半抬身子僵着,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苏映月已经靠近让她躺下,为她们扯高了被子,就什么也没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风飘絮躺在床上,熟睡的南宫碧落又往她身上蹭了蹭。苏映月的举措让她都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提心吊胆,头脑一片混乱。她听得见苏映月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这让她呼吸都仿佛停滞。 第637页 门外久站的苏映月看着亲手关上的房门发了很久呆才眉头紧皱地离开,离开时还三步一回头地看,心里泛起了嘀咕。 “怎么飘絮跑到落儿房间去睡了?还……” 第226章 翻过年南宫碧落的伤势也好转,应了苏映月的话皮糙肉厚恢复快。还在正月里没出十五,也就赋闲在家,没事喂喂马扫扫雪练练功,再练字读书。剩下就是陪着苏映月闲聊帮五婶做事,但多半都是被她们嫌弃。也不是嫌弃她笨手笨脚,只是习惯了她不在家的日子,突然在眼前转悠反而碍事,反倒是风飘絮在她们身边,她们习惯了,琐事也有说有笑。 南宫碧落也就乐得清闲,现在整日整夜不着家的成了流觞和曲水。流觞一心钻研腐心丸,有赫连霸和谬空从旁协助,曲水最近对这件事也上心得不得了,为流觞鞍前马后四处跑。南宫碧落也没管,在书房里将案件线索整理。 她追查了行尸楼很多年,无非是些边边角角,接触的也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从吸血妖姚付新开始才真正与行尸楼主流势力交锋,也是在那时接触到了风月楼。要说是飘絮特意的布局,不如说是机缘巧合,毕竟七年能立足鸣玉坊之首的她要真想引人入局方式多的是。那个案子姚付新虽然伏诛,却遗留下两个侍郎背后的死因悬而未破。 再然后便是玉飞花的闹剧。采花贼是个乌龙案,但晚云被绑架牵涉了东瀛浪人和漕帮,漕帮当时依附青帮风晨朝,如此看来那个时候风晨朝已经在谋划接管青帮大局。行尸楼苍狼、血屠夫也相继现身,也是在那个案子中飘絮透了底,风月楼是行尸玄字一楼,她想要有人帮她逃出泥沼,但行尸楼庞大的势力和高层神秘的面纱更加扑朔迷离。苍狼和血屠夫的死截断了线索,也让她首次心惊胆寒。不少捕快官兵的牺牲让她意识到铲除行尸楼是伴随绝对的腥风血雨,稍有差池死伤不可估量,更可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急迫不得。 当真将心思都放在行尸楼上后,线索总会一点点挖出来,得亏行尸楼还有些像赫连霸谬空这种心高气傲不服管教的异类。司徒的贪玩是个意外收获,秘宝有无没关系,谬空他们在她就必须得去一次,英雄大会也让行尸楼高层首次露面。 魅姬…… 南宫碧落书写的手停顿了下来,她看着纸张陷入了沉思,神情不可不谓复杂。一抹黑影风流相,千叠峰峦万层迷。雾中花,水中月。 “魅姬。”她呢喃一声,一张纸只有两个字,她将之放到了一旁。 英雄大会惊险连连,虽说九死一生境,倒也并非没有把握归来,凡事留一手是她这么些年挺过来的谨慎。结识了一些人,又送走了一些人,也是诸多感慨。最挂心的还是行尸楼与汤怀仁的关联,老者有志也有痴,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长眠深海,至今还觉得双生岛是她经历过最奇幻如梦的事件,可惜汤怀仁处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反倒让她的困惑越来越多。一个建文帝墓宫让她意识到了行尸楼的狼子野心。 人有聚散,日月悲欢,起起落落翻着日子,怎么都得过。她回京后一场令人惶恐的剥皮案闹得沸沸扬扬,剥皮魔最后以死伏诛平息了闹剧。可中间又牵扯了不少事,赔了李恒,除了个刘福通,认识了个龙继,又见识到了玄刚可怕。行尸楼魑魅魍魉让她惴惴不安,司礼监、行尸楼、都察院的角力初露端倪。除了久查未清的行尸楼,还留下个宋擎天疑案。 越追查越扑朔迷离。好心得善报,林采儿的举措让她掌握了王瑾党羽不少罪证,可抓捕薛丁又让她察觉到除了行尸楼和阉党似乎还有一个势力存在,至今都还无法确认是她多疑还是确有人暗中插手做局?若她并非多疑,那这个做局的人…… 南宫碧落在纸上写下了好几个可能的人,都是王公重臣,居京师者为重,地方上有重权与京城联系紧密的也在其列,连林颜寿都不例外,地方上就诸如越王公之类。林颜寿、李清波、瑞王、兵部吏部尚书、越王公……一共七八人。当把朱洪彦也一并列出来时,她又皱起了眉头,这个王爷还真是喜欢四处插手。 “如果不是我去抓捕薛丁找你借了马,我还真不想把你也列出来。” 南宫碧落书写到此处,放下笔手指开始敲击桌面,越想神情越凝重。她深呼吸后,继续提笔,列出接下来的线索。 她紧追行尸楼无非是怀疑父亲死亡与之有关,益州一行得知了父亲当年去向,回京后继续追查中却得到了陈伯伯殉职的消息,几经波折总算摸到了父亲死亡的线索。浪沙影,这个对她深挖行尸楼起到关键作用的女人,不仅让她对父亲的死亡有了初步猜测,还一并把行尸楼龌龊勾当给暴露了大半。 鬼城,至今想起来她仍觉得冰冷彻骨。亲眼看过那些石室的痕迹,她都能感觉到深刻的绝望,真正经历下来的人,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还可以为人吗? 南宫碧落笔尖一停,目光冷凝,继而平定了心绪继续执笔。鬼城所见,让她把各大要案串联在一起,身为总捕最好的地方,就是但凡同侪过问的案件她都会过目一遍。也就是这样她与王锐商讨下抓捕的部署,经过每个捕快不眠不休地追踪查访,多年来累积下来的零碎线索终于织成了一张大网。 可之后行尸楼那么快的暴露和公然与江湖为敌的一系列举措,让她又产生了困惑。虽说肆意抓捕江湖人让王瑾潜伏的武林势力暴露,但同时也让自己暴露。是狗急跳墙的无奈之举?还是有人故意推动?青帮一役,风晨朝的死让她更偏向后者。 第638页 而如今局面恰恰就是验证了这一点,风晨朝是个幌子!要除行尸楼并不是他死就可以。 “风晨朝位居帅位太久,却不知自己已经不是将帅,而是被弃掉的车。可真正要保的究竟是谁呢?” 魑魅魍魉,魑鬼玄刚已经落网。魍魉魅姬下落不明,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三个。现在魍魉生死有待确认,接二连三的线索又指向魅姬。 又是魅姬。 南宫碧落又拿起了之前搁置的纸张,上面只有‘魅姬’二字,却让她背靠椅背,仰头闭目良久。 魅姬与师父,魅姬与父亲,魅姬与竹无心,魅姬与……飘絮。 飘絮是会武功的,无论是敏锐的耳力和每次危险表现出来的镇定,若是没有把握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剥皮魔、柳叶寨以及之后…… 飘絮的容貌,飘絮的过去,飘絮的隐瞒…… “魅姬究竟是什么?图什么呢?” 南宫碧落喃喃自语,逼迫自己摒除杂念,她整理一下方才列出来的线索,又一一甄别串联。现在还需要查清的是两个侍郎的死背后有无隐藏?宋擎天的死究竟是什么情况?以及行尸楼残余和她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神秘势力。 她把这些相关的线索给挑了出来。行尸楼残余现在与王瑾互相牵制,仍是要处理的主要问题。侍郎的死现在进展于无,朱洪彦所提供的线索也并未起到帮助。宋擎天的死现在有迹可查,管家、王瑾、人字刀痕,又和行尸楼串在一起。她想起了那几张白纸,观察过王瑾当时看图纸的手法,也许真的另有玄机,稍后可以效仿一试。 就是这萦绕心头的神秘势力让南宫碧落揉了揉眉心,她打算缓缓思绪,走到书房小榻,盘腿而坐入定。内功运行周天,既舒缓思绪,又排除浊气和疲惫。冥想打坐,一夕入定弥纶天地,是她颇为中意的静心方式。以致这么些年为公务奔波,武功修炼纵是拳脚不勤,这内功倒与日俱增,丝毫没有落下,也是托于易筋经和北冥功之福。 至于五宝丹,是父亲和飘絮都有之,还是父亲之托假借飘絮之手?这也自会有昭然之日。 运气中在心底长叹,南宫碧落将内功运转九周天后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待睁眼吐浊气欲再思索案件之际,不知何时安静坐在房内的风飘絮让她又暂时搁置了查看那几张白纸的想法。 南宫碧落看着倚在桌边手托腮似看了自己良久的风飘絮笑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风飘絮看了看外面天色,“没留意什么时候,见你在打坐练功就没出声。” “你这般看着我,不无聊吗?” “不无聊。” 南宫碧落灿然一笑,正准备打趣回去,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嘈杂:“说了我家小姐还有伤在身,你们怎的硬闯!” 这是何五的怒斥,她二人脸色一变,立马起身出去。一到前院,好些个厂卫都闯进了院子,何五与一锦衣小太监还动了手,正是王瑾贴身太监春祥。春祥年纪不大,武功却与王瑾如出一辙,这先天罡气乃童子功,修炼困难但一成威力不同凡响。他虽只习得四成,却已不将何五放在眼里,占据上风后,出手狠辣,手成鹰爪就要取何五双眼。 哪知刚将手伸向何五,一道人影从何五身后奔出,一拳不偏不倚打中他爪心,澎湃内力直压他先天罡气,逼得他倒退回去,经由厂卫一拦才停**形。他手指都被一拳打变了形,正颤抖不已,脸色也苍白,一脸阴沉地看着打他的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一身青衣袄裙,出拳的手往身后一背,挡在何五身前,气定而神闲。“南宫家户门虽小,还由不得什么人都放肆。春祥公公有何贵干?” 春祥冷哼一声,也将颤抖地手背了回去。“南宫碧落你不是挺好的吗?你这老家奴故意拦我,我也只好出手讨教了一下。他耽误了王公公见你。” “王公公还真是会挑时候,我这刚能走,他就要见我。” “小姐……”何五有些担心,要说什么。风飘絮轻轻搀住了他摇头,拿出自己手绢为何物绑了一下被抓伤的胳膊。 南宫碧落瞥了他们一眼,也道:“好,容我换好衣服,就随你们进宫。” 她与风飘絮对视一眼,风飘絮便扶着何五和她一起离开前院。春祥一行人被晾在了前院里,是进不愿退不行,只能憋气站在原地等。 何五被后知后觉的五婶和苏映月带去处理伤口,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则回了房。一到房间,南宫碧落就一边解开袄裙一边走向架子上公服。风飘絮就在她身边,她一脱风飘絮就一接放好,她便取下架子上冷冰冰的捕服,穿好内衬套上软甲。都不用取腰封,风飘絮已经为她取下套上,并帮她穿着整理。 风飘絮知道她必然要去见王瑾也就不多过问,只关心道:“你的手没事吧?” 南宫碧落抬起出拳的手背看了看,脸色冷凝。“有些红和痛没有大碍。小太监武功不错,我不挡那一下,五叔不死也残,下手真够狠的。” “你入宫小心一点。” “放心。” 她二人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没落下,捕服冬装厚实,护腕软甲肩胄佩戴繁杂。南宫碧落蹲低了一些,风飘絮将她的发几下一绕一盘戴上了冠帽,她也直起身整理护腕。两人配合着倒也迅速,可落在赶过来的苏映月眼里就又皱了眉。 第639页 这般场景真是熟悉得再熟悉不过。她为南宫碧落整理时都没有那么利索,只有为南宫昊天穿着时才有这样的默契。自从初一早上看到她们抱在一起同榻而眠后,她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越观察越让她觉得胆战心惊。容不得她发神多想,南宫碧落已经穿戴完毕,经过她面前。 “娘,我入宫了。”说完都不带停留就匆匆离去。 风飘絮上前挽着她,她才快步追上去,到了前院一众厂卫看着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目光朝那领头小太监瞪回去。春祥皱了眉头,不与苏映月计较,收回目光时在苏映月旁边的风飘絮身上停留,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脸就冷脸转头。 “南宫捕头请吧。” 南宫碧落不应腔只手也作请,春祥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南宫碧落回头对苏映月她们点了点头也跟着离去。 苏映月看着厂卫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喃喃道:“混丫头别再惹事,安全回来啊。” “干娘你放心,南宫有分寸的。” 换作平时苏映月听到风飘絮宽慰就会点点头,这一次她却盯着风飘絮看了半晌,最后也只是叹气拍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回了屋,然后坐下发呆,看来是要在大堂等着南宫碧落回来。 苏映月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风飘絮还是在刚才苏映月那短暂打量中感觉到了紧张,心下不安起来。 “唉。”苏映月叹了一口气从对南宫碧落的担心中回神,一看风飘絮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以为她也在担心自家女儿。 本来她们亲密一些她还挺乐意,毕竟就是想她们亲如姐妹。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是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她杂本怪闻看过不少,更何况知女莫若母。女人的直觉有时又是该死的准,恐怕这两个孩子并不单纯是姊妹亲昵。 想到这里苏映月就如坐针毡,心神不宁,撑在桌上的手是握了拳头又不安摩挲,一点都没有暖和还越来越凉。苏映月终是憋不住道:“飘絮呀,你离开风月楼那么久,不回去看看吗?” 风飘絮正是天人交战惶然之际,猛一听苏映月这样一说,心里就是一凉,勉强扯起了嘴角,话却忘了怎么说。苏映月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对,忙解释:“你看看这小年除夕都在家里过的,是不是也该抽个时间和你楼里的姑娘们也一起聚聚,上次只有红丫头和嫣然,厚此薄彼不好。你想想……” “干娘说得对。”风飘絮已经镇定了下来,见苏映月还在解释,心凉倒化作了眼角的热意。也差不多时候了。她笑道:“我本来也打算十五那天就回去,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该早点回去,也方便更好操办庆贺一下。今晚和大家吃了晚饭,我就回楼里。” “也不用那么……”苏映月也噤了声,在心底叹息了一下,恢复如常道:“也行,吃了晚饭让老五水丫头一起送你,也把我准备的礼物给你楼里的丫头们带去。反正都在京城,时常来串串门方便得很。” “好,那干娘我先去收拾一下。” “去吧。” 风飘絮欠身而退,苏映月也收敛了笑,呢喃道:“到底是察言观色历练出来的一楼之主,飘絮也意识到逐客令了吧。唉~” 苏映月不知道风飘絮心里会怎么想,但她确实是把风飘絮当女儿疼的,可忽然两个女儿让她意识到一种令她不安的境况,她如何能接受得了!现在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先分开她们,再想办法探探口风。 “昊天,你个死混球,为什么你不在?”苏映月扶额,久久唉声长叹。 司礼监。 春祥带着南宫碧落面见了王瑾,王瑾还是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打扮,但气氛明显要更压抑一些,连春祥进屋都只是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公公’就站在王瑾身后。 “卑职拜……”南宫碧落刚开口,哗的一声,王瑾就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册子扔她身上。南宫碧落察觉了也没躲被打个正着。册子落地,上面便是她给予的行尸楼名单。 “公公这是何意?” “这就是你给咱家的名单?是王锐打你的板子还不够是吧?”王瑾说话不冲,那双眼却厉,刀子一样。 南宫碧落苦笑,明知故问道:“我现在还停着职,公公还不满意?我总要知道又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公吧?这份名单怎么了?” “怎么了?名单上一个个的人,咱家的人刚要动手抓捕,全都死于非命,好几次就迟了那么一步,人都冲进帮派里了,被告知要抓的人死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都死了?好事呀。” “好事!”王瑾终于拔高了调。 “对呀,这些人死了,那不是为公公省时省力。” “南宫碧落你少鬼扯。咱家为何要名册你心知肚明,人都死了有什么用?该不会是你派人除去要嫁祸吧?” “公公稍安勿躁。”南宫碧落弯腰捡起了名册抖了抖,“公公也知名册并不完全,上面这些,诸如这个逐鹿帮就是臭名昭著的恶匪帮派。很多也都是名声臭污点多的商贾官员,公公要是收纳了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招祸,他们死了反倒帮了公公。既省时省力又能在圣上面前邀功。人虽不是我派人杀的,但死得好,不是吗?” 王瑾冷静了下来,斜着眼打量南宫碧落半晌,然后轻笑一声:“呵,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名单是你给咱家,这个祸也是你想甩给咱家的吧。” 第640页 “公公此言差矣,我的名单不也是从行尸楼手上得来?要说这祸患也可能是行尸楼故意抛出来的。行尸楼现在可是众矢之的,让我们争斗起来,它就好苟延残喘呀。” “嗯——”王瑾哼唧了一声沉思起来,良久后笑道:“不无道理。那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挖掘行尸楼名单。凭公公手下那么多藏龙卧虎的人才,肯定也简单。” 王瑾自己夸下的话被南宫碧落堵了回来,他不免皱了眉,继而笑道:“你倒会戴高帽,是不想为咱家做事?” “这话卑职就不太好回答了,毕竟拿的是都察院牙牌,伤虽然好了还没有复职,闲人一个。” “哈哈哈,你呀你倒是都不想得罪。先前是咱家火气冲了点,别往心里去,帮司礼监做事总比帮那个刻板不讲理的王锐要好吧?” 南宫碧落笑而不语。王瑾也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不过既然你也一直在对付行尸楼,魅姬又是你杀父仇人,让你来找出她你应该会乐意。咱家也不废话,这份名单先留着,剩下的你继续找,找到了就送进宫来。司礼监的人也会全力彻查,咱们双管齐下,如何?” “公公这样说,我还能说不吗?”南宫碧落摇头苦笑,继而又道:“不过话要说在前头,公公既然准许我也查办此事,中途要是遇上了司礼监的人阻碍到我,我也是会下手排除的。到时公公可不要找我问罪哦,毕竟最后都是为公公办事。表面工夫还是要做吧,不然我怎么复职动用都察院人手,怎么让外界信服?” 王瑾思量了一下,“好,你就按你的方式来办。不过别让咱家等得太久,开春之前要有个结果。” 南宫碧落咬了咬牙关,沉吟片刻后道:“是。那我告退?” 王瑾点头,南宫碧落便转身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春祥却在王瑾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瑾挑眉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南宫碧落。 “慢着南宫,听说你府上多了个生面孔?”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春祥,笑道:“哪是生面孔,公公也认识,只不过她向来戴着面具。我有事得利用她帮忙打听,有必要结交一下。” “面具?原来是她。好了,走吧。”王瑾笑着挥手让她离开,南宫碧落便点头退下。 “公公那女人是谁?” “一个老鸨,情报贩子而已。不过南宫碧落做事的确与她爹不同,不会食古不化,咱家喜欢。”王瑾并未将之放在心上,春祥也就不多话。 南宫宅。 等南宫碧落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已经是夜深人静。家里人都还没有睡全都等着,生怕她又被王瑾刁难,见她平安到家都松了一口气,可一扫而去却不见风飘絮。 南宫碧落笑道:“怎么全守着?我都说没事。飘絮呢?休息了吗?” 苏映月脸色一僵,曲水流觞识趣没说话,五婶却道:“姑娘回楼里了,说是要和楼里人过十五。等过了十五再把她接回来吧,没她还不习惯。” “咳。”苏映月咳嗽了一声,又不好说五婶什么。 她观察着南宫碧落神情,却见南宫碧落愣了一下后,点头自语道:“回去了也好。好了,大家都休息吧。流觞,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好。” 苏映月疑惑起来,落儿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怎么飘絮回去她反倒像松了一口气?到底在想什么?看见她带着流觞离开,苏映月连忙又嘱咐道:“别耽搁了觞儿休息。” 南宫碧落走远没应声,苏映月也就皱眉回房,曲水却琢磨着她们要说什么,偷偷跟了上去。 第227章 南宫家书房内,南宫碧落点燃纱灯就坐在桌案后询问流觞。 “流觞你也坐,腐心丸的进展怎么样?” 坐下的流觞摇了摇头,颇为困恼。“现在谬空前辈他们在协助我,也只稍稍有些进展。方子上虽然只有十七种药,但不知道炼毒的顺序,不能对应配解药,我翻阅了药王门大量典籍,还是只能缓解压制,无法彻底清除腐心毒,而这些药物的调配又极耗珍惜药材。水儿这段时间四处网罗的储备虽然已经很多,但长期下去肯定是个大消耗。” “可有已经绝迹的药材?” “这就是现在最好的地方,还没有发现绝迹的药物。” “那就好,财耗物耗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你专心破解腐心丸就行。” “就算你不说遇上这种毒我也会全力破解。”流觞笑了笑,然后又陷入犹疑道:“其实关于这个药方——” “这个药方怎么了?” “我越研究越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流觞沉思回忆了片刻,“对,好像王爷也曾经拿过很类似的方子来问询过我药性和不同配制顺序产生的结果。我当时只以为他是投其所好,故意找话题纠缠也就没怎么留心。现在想来有些问题还与我现在研究腐心丸进度颇为吻合,我能拿到方子那么快找出压制办法也多亏他以前时不时地询问胡扯。” “王爷?”南宫碧落沉思后问道:“你是说王爷其实知道腐心丸?” “我倒不确定,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太巧合。王爷又素来消息灵通,趣味广泛,也许、说不定在什么地方接触过。” “好,我会留意,找个机会询问一下。这个王爷说是逍遥又太爱管闲事,我若能办贪官第一个就想拿他开刀。” 第641页 “都是好管闲事的人你们才会成为朋友,你当差要没有王爷暗中疏通关系,光靠王大人也不够保你有时胡来呀,再说王爷也不是官。贪,是圣上对他的默许。” “我还以为你很厌烦他。王爷有多厉害和受宠我是知道的,他没实权朝野上下却无一不对他礼遇有加,是因为他不仅是圣上宠爱的弟弟,更是圣上放在外界的眼睛,谁都清楚不敢对他得罪,他才能如鱼得水逍遥自在。我能得他赏识是幸也是倒霉吧,孽缘呀。”南宫碧落想起朱洪彦为人无奈摇头而笑,流觞亦被逗笑。 二人笑过后,南宫碧落又将那几张可疑的白纸拿了出来。“对了,你帮我看看这几张纸有没有什么特殊地方?” 流觞拿过几张白纸,困惑道:“这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我怀疑这几张纸用了什么特殊方法隐去了上面的内容,但我用光照火烤都不能显现,抹了一点水上去也没反应,就想会不会是与药汁相关。” 流觞一边听南宫碧落说话也一边观察纸张,当她把纸张凑近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你鼻子向来灵敏,闻出什么了?” “只闻到一种怪味,我还不能确定,待我回去试验查实一下吧。” “好,那这几张纸就交给你保管,小心不要损坏,你回去休息吧。” 流觞点头应声离开了房只剩下南宫碧落一人,她却扫了一眼开着的门,摇头道:“在外面偷听那么久,还不进来。” 话音一落,曲水畏畏缩缩地进了屋,一脸不好意思。“小姐,我藏得挺好呀,你怎么发现的?” “你都扒窗户上了我还看不到吗?想听什么正大光明进来问便是。鬼鬼祟祟,有什么事瞒着?” “没有啊。”曲水在南宫碧落的目光下有些心虚。 “你没有事,那秦姑娘她们呢?” 在南宫碧落的凝视下曲水妥协,她将凝烟对她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南宫碧落,也同时询问了腐心丸的进度以及南宫碧落会怎么处置风月楼。 南宫碧落听完后却只问道:“秦姑娘说飘絮有事瞒着她们?” “是呀,她们担心风姐姐要承受的负担太重不肯告诉她们,一方面关心着腐心丸的毒,一方面又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对风月楼,所以很苦恼。小姐你现在是负责肃清行动的人,究竟会怎么做呢?” 曲水的再三询问让南宫碧落沉默,良久的沉寂中她都看着朦胧的烛火发呆。曲水几次张了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南宫碧落却道:“也许现在不要靠得太近。” 曲水一惊,“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将她们问罪惩处吧!” 南宫碧落盯着曲水紧张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又笑起来。“看你的样子如果我真要拿她们问罪,你还要帮她们逃跑不成?” “我……”曲水语塞。 南宫碧落见她说不出话,也就不为难她。“好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不会让你为难。现在最重要还是应付老太监,老太监要我开春之前把还凝聚着行尸楼的魅姬等人铲除,让我交出行尸楼名单,现在我掌握的名单已经满足不了他,少与风月楼接触是为她们好。” “真的!小姐这么说你还是舍不得的。”曲水听见南宫碧落这样说大松一口气。 南宫碧落只是微笑,然后朝门口偏了偏下巴。“回屋休息吧,明天你得继续跑腿了。” “好!” 曲水定了心乖乖离开了书房,南宫碧落却在她走后独自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次日南宫碧落便回都察院复职,王锐也并不意外,她一身捕服被请进宫,料想也是王瑾又施压。王锐简单询问了几句后,对南宫碧落仍是没有好脸色,秦致远倒和南宫碧落说了说这些日子赵奕他们从各地探听回来的消息,还有心帮南宫碧落分忧,言语间也试探了一下她对风月楼的态度。 南宫碧落却反问:“秦大人,你会怎么做呢?” 秦致远沉吟了一下,“罪有因惩有据,当惩处自要惩处。不过——行尸楼控制手段恶劣,要是本身不知情只是被人利用,自是重惩那些明知故犯的主犯,其他人酌情处置。” “秦大人的意思是那些明知行尸楼勾当还助纣为虐的分舵主绝不姑息,但那些分舵里的人可以放宽抓捕?” “也不是放宽抓捕,人是要抓。不过我也知道捕快抓重犯死活不论,可有些人也许也是受害者,所以抓捕中可以尽量不要伤害。”秦致远说完见南宫碧落一脸严肃,又补充道:“不特指风月楼。你别误会我不是偏袒嫣然。” 南宫碧落闻言神情一松,“我明白的,你会是个好官。” 秦致远一怔,南宫碧落却已然行礼告退。秦致远目送她的背影一脸感激,忽而又猛然醒悟到了南宫碧落也没说她会怎么收拾京城里的行尸楼分舵,可她人已经走远了,还带走了衙门里的三个小捕快。 曲水已经被派出前往金陵城,以金陵城为中心的肃清她就是指挥。南宫碧落身边没了她,换成了陈虎、樊二和张扬三个人,他们也不是头一次跟着南宫碧落了。彼此熟络之后,也没有最初那种战战兢兢,张扬询问道:“南宫捕头我们这是去哪儿?” “打铁铺。” 三个捕快面面相觑,不过南宫碧落总有她的一套,三个捕快就乖乖和她去了打铁铺。到了之后南宫碧落向店家询问她前些日子托人打造的刀如何了。店家就把一柄普通得很的刀拿出来,南宫碧落在手里掂了掂就付钱走人,还越走越偏,像是要往城郊走。 第642页 路上樊二忍不住问道:“南宫捕头,这刀有什么名堂?你还特意托人打造,削铁如泥的宝刀?” 南宫碧落笑着将刀递给了樊二,樊二迫不及待拔出来观察,可看来看去也没有特别,做工就和他们的佩刀一样,张扬他们也相互传看。陈虎也掂了掂也道:“除了刀型和重量,也没什么特别吧。” 南宫碧落摊手,陈虎就把刀还了回去,本来还以为南宫碧落会揭秘,结果南宫碧落只道:“本来就是普通的刀,只是它的原型已经断裂,我才托人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三人都失望地啊了一声,南宫碧落因他们各异的神情笑起来,张扬还嘀咕:“还以为是和什么案子有关,唉什么时候才能升上捕头?” 南宫碧落听到他的嘀咕,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心血来潮问道:“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做这行?” 樊二:“糊口饭吃,我力气还挺大,不当兵就当捕快啰。” 张扬:“威风!还能除暴安良。” 陈虎沉吟了一下,“除了他们说的,还有荣耀。” 张扬和樊二一人一方抱住了陈虎打趣。张扬道:“你小子又来了。” 樊二:“捕快能有什么荣耀,能有个好名声就行了。” 南宫碧落也打趣:“小虎最近我就是个例子,耳根子都被说红了。” 陈虎抖开他们,“别闹。我是说真的。南宫姐、捕头,我也知道捕快名声不一定就好,但我凭良心做事。穿上这身衣服,我就是捕快。” 南宫碧落三人都不再逗弄他,张扬他们还是抱了陈虎,只是搭着他的肩。南宫碧落看着他们三人笑道:“你们进都察院,我也没什么时间带你们,今天正好教你们几套刀法。想查大案立功,武功差怎么行。” “真的?”三个人的眼睛都亮起来。 南宫碧落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近郊的废弃校场,随意扫了扫积雪,她就演练了几套刀法给他们看,也正好适应了一下新打造的刀。当三个小捕快都兴致勃勃地练起刀法来时,南宫碧落也手握刀走到一旁,正对着木桩闭上了眼,回忆起了江南所见的魍魉武功路数、人字刀痕以及那两具疑似魍魉的尸体上的痕迹。手上的茧,手臂的粗细…… 许久后她也试着舞动了刀,只是时不时就停下来,反而比旁边那三个小捕快新学的刀法更不顺畅,但她仍然不断练习、尝试。 一连几天,她都带着他们三个校场练习刀法,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风月楼。 鸣玉坊的十五傍晚早就挂满了红灯笼,无关喜庆只是这里向来如此,只有风月楼还是闭门紧户。瑶红敲响了风月楼房间的门进去。 “老板娘,晚宴已经安排好了。” 窗边的风飘絮回过神来,“好,你先招呼她们都先入席,我一会儿就下去。” 瑶红却未走,风飘絮疑惑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最近打听到江湖上都在盛传魅姬画像,还说俞点苍公然维护。大师姐是不是竹无心暴露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帮她?” “我停止了所有消息链,你竟然还能听到这种风声。”风飘絮神情也说不出是赞赏还是不悦,瑶红也抿唇不语。风飘絮便轻声叹道:“既然俞点苍公然维护竹无心,何必我们去多管闲事。是她执着非要杀俞点苍,却一直没有懂得师父留下这个宏愿的真意,就让他们去纠缠吧。你呀别再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打乱了我已有安排,我照样也会处罚。情面是情面,规矩仍旧是规矩,明白吗?” 瑶红无言,无奈道:“明白。我先下去了。” 风飘絮看着瑶红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是真明白还是说说而已。当真是散漫久了,谁都不听话了。瑶红走后没多久,风飘絮换好衣裳正准备下去和大家一起吃顿饭时,窗户一响,风飘絮一声‘进来’一个黑衣人蒙面人就进了屋,没有疤痕是沈义。 “风月楼暗卫虽然早就撤走,你们也不用回回走窗户。不过你比沈忠懂礼,还晓得敲一下。” “风老板过奖。我今日来是传达王爷消息,江湖上四处在抓捕魅姬,不乏王瑾的人。虽然有个竹无心在混淆视听,不过想必也瞒不了多久。另外就是南宫碧落重新参与肃清,你看不顺眼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被你下令杀死了,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南宫最近有什么动向?” “我们没敢太靠近她,只能从王瑾的探子那里间接得知,她最近都带着几个小捕快教他们刀法。” “教刀法?”风飘絮细想了一下,不由得笑起来。“呵,她还真有闲心。” “有何好笑?” “没什么,她身边可还有王瑾的人?” 沈义摇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是故意在扰乱监视她的人。王瑾的人大概也意识到了,没再监视。” “如此便好,我会找个时间约她来风月楼,把名单让她发现。” “和王爷预想差不多。她发现名单后呢?剩下的人你是继续杀,还是让他们被捕?” 风飘絮看着沈义却在猜度朱洪彦的心思,不知朱洪彦是否还在试探她的决心?她眼神一狠道:“杀,继续杀几个,然后暴露摊牌。” 沈义被她眼神看得心里一凉,隐去了叹息继续问道:“怎么暴露?” 风飘絮却沉默了,片刻之后走向窗边,幽幽道:“她大概已经怀疑我了。” 第643页 “你怎么肯定?她若怀疑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鸣玉坊都没来过?” “她若没怀疑,我突然离家她又怎么会连鸣玉坊都不来?虽然不知道她猜到什么地步,我会让她觉察到你们想看到的结果。”风飘絮目光放得很远,窗外的红灯笼连成了一片延伸到了天边的暮色,但她不觉得黄昏就是悲伤。 沈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风飘絮的背影,然后道:“我会转告王爷你的安排,告辞。” “慢着,别走窗户,从楼里离开,这对你不难。”风飘絮回头阻止了沈义走向窗边,“瑶红她们已经去到院子。当心别被人知道你出入这里,不然被盯上暴露了王爷,那真就怨不得我。” “我会小心,多谢提醒。”沈义转身从楼里潜了出去,就像他和沈忠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风月楼一样,出去的时候风月楼里的人也没人注意。 风飘絮见他离开,也就重新关上了窗户离开房间,风月楼的人还等着她。 黄昏渐渐被夜覆盖,鸣玉坊的路上南宫碧落正朝着风月楼走去,步子有些慢,犹犹豫豫她还是打算在元宵佳节去风月楼看看。 路经迎春院后院还听得到里面的喧闹,她摇了摇头继续走,眼见就要走到风月楼后巷,突然却见到一个黑影从风月楼里出来。 那身法似曾相识,跟了上去一看越看越熟悉。沈义从风月楼里出来,穿了几条小巷猛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一回头南宫碧落就站在身后不远,影子被灯笼的光拉长让他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但还算镇定。 南宫碧落见他那样也笑了,“见到猫不怕的老鼠也是稀奇,你是魍魉中的?” 沈义突然就蹬住墙壁直接翻墙准备逃走,南宫碧落却紧随而至,非但与他同时越过了墙还趁机靠近了他。他当即只能拼着和她一战,但刀不在手让他没有多大把握。却不想今天南宫碧落手里刚刚好拿的是刀,当她举着刀鞘朝他缠绕而来时,他一个变招拔出了刀鞘里的刀朝南宫碧落挥砍而去,刀竟然意外的趁手。 他一心只想摆脱南宫碧落纠缠,刀气不加收敛,却没看到南宫碧落在他拔刀那瞬间变了的眼神,如同捕猎的豹,动作迅捷地拿刀鞘一挡并及时往后撤。刀鞘被刀气一砍为二,南宫碧落却无伤而退,甚至赤手空拳不做停留又冲向了他。沈义连忙后撤,几下挥刀,起先还能让南宫碧落靠近减缓,但后来她靠近之后他猛然发觉他的刀法好像已经被南宫碧落洞悉。 正当他暗道不好打算拼死搏斗时,南宫碧落已经以小臂内侧被划伤的代价抵住了他的刀并向上缠住他的手腕用力抓破了他的手背和手腕,另一手同时也打了他一掌。他受伤也向后退南宫碧落的龙爪手也直接扯向他的脸。 要碰到面巾,南宫碧落却感觉心头一寒,背后的杀气让她本能放弃了扯面巾,回身就是一掌震出。沈忠本来要偷袭的刀也一下变式挥出刀气破开南宫碧落掌风的同时,也翻越过南宫碧落头顶落到了沈义旁边,将沈义一扶,往地上掷出一颗烟雾弹就立马遁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毒烟弥漫,南宫碧落回头捂脸,屏气之后挥散烟雾,已经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去处。 “老鼠逃跑的本事还真是一流。”她感慨了一下,但并不失望。她也不急着追踪,走到碎成好几块的刀鞘处蹲下拿起察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魍魉,好刀法!就是可惜我又要去打造一把刀了。” 魍魉果然没死,还从风月楼里出来。想到这里她也就立马起身朝风月楼走去。走了几步手臂疼痛,她想了想撕破了玄色罩衫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结果倒是和护腕相似。她无奈一笑好在没什么大碍,将罩衫挎在受伤的手臂上才又继续往风月楼去。 此时的风月楼里数桌酒席摆在别院里,所有人连带着吕三娘和柳易枝也被请来串了下门,正在庆贺元宵节。 第228章 今天怕是要超时,蹲文的朋友明早来看,十分抱歉。以下是不完整的。 说是庆贺,其实也只是聚在一起吃个饭,不狂欢也不表演助兴。大家坐在一起,桌子挨着桌子,背也几乎靠着了背。风月楼歇业后,楼里普通丫鬟和小厮都遣散了,桌上的菜就全是姑娘们自己烧的,每桌再添几坛酒就是助兴,连芙蓉她们这些暗卫也现身入座,人来得最齐却远没有上次聚会热闹。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做出这么些花样。”风飘絮落座后看着桌上的菜笑了起来。 “可不是,还是你们楼里会玩。”吕三娘和柳易枝就坐在她旁边也是连连称赞好卖相。 柳易枝道:“风老板人都齐了,你说两句,大家就开宴吧。” 风飘絮将目光扫向了齐齐望向她的人,就算是楼里的姑娘,也有不少是才知道她的真容不久,风月楼里从不庆贺,该说欢场里本就少有庆贺。她酝酿了片刻然后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却让每个人都听到。 第229章 南宫碧落依然解着护腕,没抬头。“从武功路数看是魍魉。他们的刀法还挺特别,没有钻研一下还真不敢轻易动手。不过伤了手损失了一把刀,还是摸到了不少门道。” 风飘絮拿托盘将瓶瓶罐罐放到桌上,坐下拿过南宫碧落胳膊。“听说你最近在教人刀法,原来真正目的是研究魍魉路数?不过魍魉不是死了吗?” 第644页 “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而且魍魉的死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消息我压下了的。” “你忘了我这里消息灵通吗?说明我时刻关注你这大忙人。”风飘絮应对自如。 “呵呵说得有理,反而是我忙起来忘了来看你,凑巧今天赶了个好时候。”南宫碧落哭笑不得接了话,看着低头专注帮她上着药的风飘絮又渐渐没了笑容。“都察院里放置的两具尸体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刀客,从他们身上还是能大致推断出他们刀法路数绝对不是魍魉。魍魉的刀法要更诡变一些,他们非但没死,还潜伏在京城。” 风飘絮拿起了药瓶,“那你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飘絮你也要谨慎一些,你楼里的护卫怎么越来越松散甚至几乎感觉不到了。对了,芙蓉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风飘絮舀着药膏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始终没有抬头,只沉默了一下,就继续上药。“你也知道她隶属暗卫也会四处奔走,江湖上哪里少得了意外,好在性命无忧。对了,最近你对行尸楼的进展如何?” “行尸楼——”南宫碧落盯着风飘絮为她上药的动作,“王瑾要我开春前给他满意的结果。” “什么满意的结果?” “除掉魅姬魍魉,找出完整名单,否则就要我的命。”南宫碧落感觉伤口猛然一痛,风飘絮抹药刮到了她。她皱眉疑惑道:“飘絮,行尸楼已经穷途末路,你不用担心。你应该更关心腐心丸一些,怎么却不问呢?” 风飘絮镇定地将抹偏的药膏轻轻擦掉。“因为我相信流觞,相信你。” “原来是这样。”南宫碧落不再说话,风飘絮也开始给她上绷带,动作依旧利索,却感觉有些过快。 “好了。” 南宫碧落打量着伤处,感慨道:“真快,你的手法真的很娴熟。” 风飘絮这时才看了看南宫碧落,什么异样都没发现,她却已然有了决定。“南宫你等等,关于行尸楼我最近也得到一些情报,我去拿给你。” “嗯?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就坐在这里。”风飘絮一下按住了她,“你喝点茶解解酒吧。我去就行。” 南宫碧落也就顺从点点头,风飘絮随意收拾了一下桌面,就打开密室进去。南宫碧落在她进入密室后才又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抚摸过上面风飘絮亲手打下的结。 许久后喃喃自语:“呵果然还是和别人的包扎有区别,结扣总是外翻。” 她虽笑着人却渐渐失神,她说过每一个人在细节上总会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特征,这样的包扎方式她看过多次,不止在京城。 “飘絮,风月楼的消息链不是都已经停了吗?你从哪里关注到我?”南宫碧落也想起了曲水对她说的话,连凝烟都被逼得四处打探,她的消息灵通从何而来? 想着想着却感觉风飘絮进入密室太久了,她疑惑着慢慢走进密室。密室里风飘絮也等候了良久,当终于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她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 南宫碧落进去就看见她站在密室暗格机关那里,好像在抄写着什么。“飘絮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风飘絮很平静却要故作惊慌,她慌忙将什么东西放入了一个木匣子,拿起几张纸就关闭了灵龛的机关。回身明显的不自然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怎么就进来了。” “我……”南宫碧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飘絮已经动作迅速地过来推着她出了密室,连灯都忘了熄,南宫碧落瞥了一眼灵龛机关处顺从被推出来。 回到房间,风飘絮就将拿出来的纸交给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一看上面是些人名。“这些是?” “是最近才网罗的行尸楼名单,虽然不多但也应该是行尸楼里一些重要人物。” 南宫碧落皱眉盯着风飘絮,风飘絮还是维持了一下不自在才问道:“你怎么这种神情?” “名单又凑了一些固然是好,不过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接触行尸楼了吗?会很危险。” “我只是想帮你尽早铲除行尸楼。”风飘絮已然恢复如常,却也道:“好了时候不早,今天元宵节,你快回家陪干娘吧,不然她会不开心的。” “娘?”南宫碧落听到苏映月,也想起了这些天被有意无意地试探。这段时间总是用案子来克制自己胡思乱想,看来飘絮突然回风月楼也是另有隐情,有些事该来总要来。她感慨道:“是呀,今天是元宵佳节。” 南宫碧落将纸张收好,走向窗边推开窗,望着月光久久伫立。风飘絮走过去,看着她望月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南宫碧落回过神来,看着风飘絮笑起来,然后牵起了她的手。“今天元宵佳节,我不回去了。” 风飘絮一怔,牵着她的手心很烫。“你……要留宿?” “额……”南宫碧落对风飘絮这直白的说法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了下月亮,“咳你该说赏月。” 风飘絮反应过来,两人目光一对就一起笑出声。笑过之后,风飘絮半是猜疑半也是高兴道:“真的不回去?” “嗯,因为大概开春之前不会来了。”南宫碧落应道并在屋内一扫,去拿来了挂着的连帽披风给风飘絮披上。 “你给我穿披风做什么?” “说了赏月啊。”南宫碧落说着还翻出了窗户,对风飘絮伸了手,“来。” 第645页 “你到底要做什么?”风飘絮虽然这样说,但人还是很配合地翻出了窗户。 踩在屋檐上,南宫碧落带着她往边角走了走,然后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跳就一下飞上了风月楼的屋顶。 风飘絮本就很稳还是借着南宫碧落的力道站着,也明白了南宫碧落的打算,无奈道:“还真跑到屋顶来赏月。” “对。”南宫碧落用内力化干屋檐上的雪,自己坐下后,将捕服的厚衣摆也铺开给风飘絮当垫子。“来小心点。” 风飘絮顺从地坐下,因为坐的是南宫碧落的衣摆两人也就挨得很近,放眼望去天上明月皎皎,地上灯火连绵。夜深了,鸣玉坊二十四家青楼百家院都还有喧闹,只有风月楼此番静好。庭院里有人赏月细语,庭院外街灯连结成巷。 风飘絮将头靠在了南宫碧落肩上,“我还是第一次从这里看风月楼,看鸣玉坊。大概外面还有灯会未散,但我想火树银花也没有此刻的景让我欢喜。” “所以来这里不错吧。这里的日出也很美。”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 “我也想看。” “太早了,冬天还是算了吧。” “好吧。”风飘絮枕着南宫碧落又靠近了一些。 南宫碧落也在这时侧目凝视了许久风飘絮,然后轻声问道:“飘絮,风月楼对你的意义是家吗?” “嗯——”风飘絮没有抬头,靠着南宫碧落令她安心。“风月楼不算家,只是这些年我也会庆幸有这么个地方挡风遮雨,会有回忆。可家,是要有那些人在才会是家。我已经不打算做青楼生意了,风月楼也许会散,但家人不会。” 南宫碧落将目光投向庭院,“所以因为瑶红她们是家人,你才会保护?” “你也是。” 南宫碧落心弦一触,嘴角不受控制扬起,她侧首用唇轻触风飘絮发顶,将她刚才说的话记在心里。风飘絮也扬起了嘴角,嘴里开始不自觉哼唱。 似乎之前喝的酒在此时才迟迟来了醉意,是和之前她弹奏的琴声一样的曲调,她说只弹一次,旋律却刻在了心里。 桃夭相思引。 屋檐细霜,月还未圆,哼唱很轻,却已经缓缓飘荡。亭子里的人抬头看了月,风也抚过鸣玉坊的红灯,迎春院和飘香阁内柳易枝和吕三娘也与客人周旋着,京城里还有男男女女相邀赏灯猜谜……高高伫立的风月楼顶上,两人依偎着,就只依偎着。 一个人唱,一个人听。 哼唱止,短暂的无言后,南宫碧落也笑出了声:“呵呵。” “你笑什么?” “因为我听见——”南宫碧落的目光变得幽远,“听见我与你的世外桃源。” “什么样的?” “小屋子,秋千架,春雷阵阵秋风冬雪夏有荷。我无论合眼还是睁开你都在,我抬眸时能看到你的微笑,低首时能嗅到你的幽香。就算我出远门,思念时我们也会抬头看同一片云彩一轮明月,我归来时会有蝴蝶飞舞,不用敲门你就打开了门扉。那时肯定风景如画,但我知道都不及你倚门微笑。” 南宫碧落笑着说,明亮的眼睛里有了水雾朦胧,只是风飘絮看不到,谁也看不到。“秋千架上有你,桃花林里有你,诗里有你,画里也有你,我的心里眼里都有你。” “我只哼了一会儿,哪有你听出的那么多。”风飘絮这样说却止不住脸上的笑。 “这样啊,那我肯定就只听出了一样。” “什么?” “风飘絮。”南宫碧落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只念出来就会扯到了心,“我放在心里的那个。” 只有放在心里,才会听什么都是,想什么都是。所有,一直。 “你说这些都不臊得慌吗?” “我说的时候不会,你这样问会。” 两人又都轻笑出声,南宫碧落深呼吸后声音有些低哑道:“鸣玉坊的日出很美,可不是最美的。你知道我看过最美的日出是在哪里吗?” “是哪里?”等了许久却听不见回答,风飘絮终于抬起了头,“嗯?” 南宫碧落也回过头来,望进风飘絮的眸子里。“是在柳叶寨。” 风飘絮被眼中的笑容晃了眼,随着回忆涌来的还有唇上的触感,还是轻轻柔柔烫进了心底,看来今晚是真的等不到日出了。 月亮被关在了窗外,她们人已经在密室里。 烛火里二人床上对坐,肚兜是红的,花色不一样,冬夜里没有火炉,她们穿得太少。 南宫碧落:“冷吗?” 风飘絮:“有一点。” 南宫碧落:“我不会再让你感觉到冷。” 她扬起掌风吹灭了蜡烛,烛火熄灭的时候,她的身躯也靠了过去,当黑暗弥漫,她才回忆起上次有多少细节忘了品味…… 冷月自有烈阳照,春水也会融冬雪,会有璀璨夺目的瞬间,也会有潺潺细流的平静。良久,如夜,最后迎了破晓。 平缓的沉睡中,有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起了身,摸索到了地上的衣物穿起下地,点燃烛火照亮了她身上的暧昧。 南宫碧落借着烛光回头看,床上酣睡的人身上比她更精彩一些。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为她牵好棉被,那手臂上的紫藤花还没有洗去。南宫碧落轻轻捧起摩挲,喃喃自语:“再美的花纹也遮不完所有痕迹。” 第646页 她在风飘絮手臂上轻轻一吻,然后将她的手也放进了被子,转身去到灵龛机关处,打开了机关,她并不担心被按了穴道的风飘絮会醒来,所以也很容易就找到了之前被鬼鬼祟祟藏起来的东西。 南宫碧落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犹豫了一下才翻开,行尸楼天地玄三种分舵完整又详细的名单和一张她已经看过的药方。说惊讶有一点,更多也是困惑,并没有找到黄字楼和账册之类的东西。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将名单强记于心,就放回了原处。她瞄了一眼供奉着的黑坛子和无名灵牌,关上了机关。 机关关上的时候,南宫碧落的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她伫立了许久才又转身走向床边坐下。看着风飘絮的睡颜,再严肃的神情最后也化成了叹息,指背抚过睡梦中微笑的轮廓。 “昨夜好像有些过分了,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醒。一人一次,很公平吧,飘絮?” 南宫碧落也知道不会得到回答,她轻抚的手指捏成了拳头,也就定了心起身。将一旁堆砌的捕服利落地穿上身,她自己将散发一盘戴上了冠。捕服穿好的那一刻,南宫碧落也就不该再有犹豫。 只是临走之时,她看着左臂的伤还是走到床边,在风飘絮的唇上轻吻也呢喃:“对不起。” 南宫碧落吹熄了蜡烛,关上了密室。然后带着朝阳的光离开了风月楼,没再回头。 开春之前不会再来了。 第230章 阳光牵扯着风月楼的影子,密室里酣睡的人幽幽转醒。 风飘絮从床上坐起了身,被子滑落到胸前被按住,灌入冬季的寒风,吹拂不着寸缕的身子,但昨夜残留的疯狂还缠绕着身躯让她感觉不到冰凉,亦如那句融合前的呢喃不会再让她感觉到冷,甚至现在回忆起也火热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比起上一次南宫碧落更加娴熟乃至有一些‘卑鄙’,仗着手臂受伤拿捏到她的软处,竟然让她几近昏厥过去,一次一次…… 回忆必须止住,风飘絮紧了紧怀里的被子,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昏睡到现在。只是她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旁边,忽而就又放松了被子,伸手摸了摸早就转凉的床,比身体记忆更愿意看到她在身边。 南宫碧落走了,她竟然会这么失落。“那上次,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风飘絮喃喃自语着,也环顾了一下周围,再熟悉的环境也会有让人觉得冷清的时候,在身体感觉到寒冷之前她闭目用内功驱散了身体的疲惫然后迅速地穿好了衣,不想让南宫碧落留下的温度冷却。 穿着好了中衣已经足以御寒,让头发披散着,她再一次看了看这间房中房。阳光借着透气的孔钻入照在里面,整间屋子昏暗而清冷,像极了她的内心。这是她在风月楼觉得最安全也最常待的地方,却并不喜欢。七年,好像因为南宫碧落的到来,她对这里的印象才改观一点,就像那打在屋子里的一个个光点,才让这间与外面差别并不大的屋子有了她觉得特别的地方。 两间连在一起相似的房间,她长久以来伪装又密不可分的两面。 南宫碧落,不知不觉中就不再只是她耳闻的一个名字。 念及此她走向了灵龛暗格,观察过后一切似乎没有异样,细看还是会发觉被动过了。至少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墨砚留下了很微小的痕迹,其他却完全都是原样。 这让风飘絮想起了南宫碧落第一次进入风月楼时那刻意留在窗边的扇子,谨慎小心的她留下破绽就是想让人故意发现一样。 风飘絮为灵位和黑坛子各上了三炷香,凝视着轻烟仿佛在和谁说话,“我拙劣的演技她应该是察觉到了才会留下这样的信号来警示,或者……是她的心乱了才不小心留下了痕迹。” “对不起,我可能把一个最困难的抉择留给了她。”她的手放在黑坛子上,有着怀念和化不开的愧疚,“你爱把她挂在嘴边,时间证明了她是你的骄傲。你也说过我倔强,磨灭了自己当时年少应有的样子,可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的任性会在她的身上得到安放。” 她呢喃着温柔,却红了眼眶。“我说过南宫家的人我最不想伤害,可当我打下那一掌开始我已经伤害了他们,而现在还会有一次。尤其是对碧落,我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可无疑从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沉沦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一次我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对不起。” 她的手依旧没有离开黑坛子,目光在灵位牌和坛子之间游离,“路我自己选的,从没打算回头。我也有过很多后悔的决定,唯独在她身上我不后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昊天公。师父,我完成到这里可以给你一个交代了。” 风飘絮想起南宫昊天和瑶姬,不得不克制一下情绪,没有他们不会有今天的风飘絮。 不让自己沉浸在回忆里太久,她关上了机关离开了密室。走到外间推开窗户,明媚的阳光已经高悬,开始消融覆盖的雪,鸣玉坊的白天很安静。冬天还没有远去,大好的晴天似乎昭示着连绵飘雪的日子渐渐停了。 ‘大概开春之前不会再来了。’ 风飘絮又想起了昨夜南宫碧落的话,她是真的已经察觉到了吧,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后悔?缓缓的风吹拂起了她的秀发,她用手拨开面颊上的发丝,眺望远方。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鸣玉坊,原来它的白天可以如此静谧美丽。 第647页 “大概是没有机会一起看鸣玉坊的日出了。” 那天的早晨,风飘絮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都察院。 元宵佳节过后,都察院又恢复了以往的肃穆,非但两位大人整日整夜都留宿在衙门里忙碌,就连南宫碧落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之前她还总是带着陈虎他们几个小捕快四处游荡练刀法,现在就已经带着他们四处查案,连回家也只是换身衣裳,短暂睡一觉,各个能力强的捕头也只看到有出无归。不止都察院如此忙碌,就连刑部和顺天府衙也紧张起来,京城的巡逻治安比往常多了一倍。 除了行尸楼的肃清触犯到了那些亡命之徒的疯狂反扑,京城最近接二连三有商贾和官员离奇死亡才是他们最近人人严峻的原因。王瑾的参与更是加重了形势,锦衣卫做事向来大胆,有王瑾在背后撑腰就等于得到了圣上的默许,想干涉谁就干涉谁。好比南宫碧落就被迫与负责领头厂卫的春祥好几次一起排查京城行尸楼分舵。 名单就是她从风飘絮处得来的那份,全部默写出来后,先交了一部分给王瑾安老太监的心,也因为这样才一个个嫌犯都离奇死亡,就和之前一样。可这一次因为有南宫碧落的参与,人司礼监风风火火抓,出了人命没了线索的罪却是都察院王锐来扛。 天子脚下,人抓一个死一个,多放出一个名单又多一桩悬案,恶性循环。本来行尸楼的分舵主死了就死了,他们本就有罪,反正不管谁杀的都利于都察院肃清。可偏偏王瑾心怀鬼胎,不愿意到最后一阵忙活只便宜了都察院,在圣上耳边煽风,纠察不力的罪过就全砸在了王锐头上。 王锐也是顶住了各种压力,虽不满南宫碧落给王瑾送名单的事,但也告诉南宫碧落放心大胆查,只要不给阉党趁机浑水摸鱼,他就是把脑袋压在案板上也支持南宫碧落查办此案。 所以这正月一过,大雪虽停天有回暖,但整个京师却是笼罩在阴霾之下。京师尚且如此,地方上就更是腥风血雨。 前些日子江湖上盛传一个叫竹无心的女人就是魅姬,遭各路江湖人士追杀,最后被俞点苍救走。可这时候天字追杀令又暗中流传,执行人是行尸楼里最为隐秘和数目庞大的逍遥死侍,有人便说行尸楼的逍遥侯没死,也有说逍遥侯死后魅姬和魍魉争权夺位,最后魅姬顺利夺权位居行尸楼一把手。天字楼杀手的大批出逃叛变也是导致魅姬成为行尸楼一把手传言甚嚣尘上的主要原因,也让竹无心是魅姬一说遭到质疑。 而此时曾经忠于魅姬的赫连霸和谬空又随着南宫家的流觞出入各处,非但形影不离,还十分维护,俨然更像是流觞护卫,也就恰恰应证了魅姬掌权说。莫说江湖上人人都在寻找魅姬,连老百姓茶余饭后也在讨论这个女人为了权势众叛亲离,就算掌管了行尸楼,最后肯定没有好下场。毕竟南宫碧落还是紧咬着行尸楼不放,曾经人人谈之色变的行尸楼已经不复辉煌,破败不堪苟延残喘而已。 只是魅姬的真实身份和下落现在仍是个谜,连南宫碧落到现在也只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没有抓住她的痛脚,疑犯也是逮一个死一个,还处处吃着司礼监的气。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保不准又会出奇招,弄死了南宫碧落也不一定,然后再凭借手段起死回生。 现在好像行尸楼和都察院之间的博弈就是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战役,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不过传闻怎样终究是传闻,南宫碧落这些天除了与春祥周旋,就是带着陈虎他们三个查案,在他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又来到那个废弃的校场练习刀法。在别人看来魅姬好像与她就是传闻中两个互相不认识的死对头,双方都还没有正面交锋。 校场内黄沙已经被积雪浸透凝固,掀不起尘土。南宫碧落手持刀舞,身似灵燕起转腾挪,比起前些日子的生涩,已经是有模有样,在她旁边的木桩上也早就是密密麻麻的划痕。 “南宫捕头。”一声呼喊让她停止了演练,陈虎三人挺着一张干裂的脸来到她面前。 “让你们跟踪调查的事进展怎么样?”南宫碧落见他们来到面前也就直言问道。 “是这样,我负责打入刑部跟着林大人,他最近……”陈虎先描述起来,三个小捕快如愿能独自接受任务,南宫碧落让他们分别监视着林颜寿这些她列举出来可能有异状的人物,三个人都表现得不错,但进展都不大。 这些列举出来她认为可能还牵扯到一个潜藏势力的人都很正常做着平日里的事,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他们也没受到影响,只有刑部尚书的林颜寿还被命案殃及了一些,但他浸淫官场多年,这种事他处理起来轻松简单,远没有王锐压力大。 她的猜测好像偏离了方向,不过从陈虎他们三人的汇报中,她也发现一直以为他们三个里面陈虎是能力最强也是最用功的一个,没想到张扬和樊二也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张扬武学天赋赶不上陈虎,但路子却最正,性子也是属于胆大心细那种,他和陈虎都是正直踏实的好苗子。可真正最让她惊喜的却是一直不怎么上进的樊二,武功上领悟力一点不输陈虎,就连办事上也不拘泥一种,懂得变通处事老道,她十分欣赏。 光是听他本来是跟踪吏部侍郎,却仅仅因为瞥见杨鹤平在吏部附近出现过,连带着把杨鹤平还在查鬼蝠妖侍郎案的事也查出来,要知道杨鹤平那个人出了名的难以接近和谨慎,他竟然能探查出来还没被发现,吏部侍郎的跟踪也并没有落下,的确值得称赞。 第648页 “杨鹤平。”南宫碧落呢喃了一声,不免又想起了朱洪彦。究竟是朱洪彦要他继续查的,还是他还在暗中和自己较着劲? 这个杨鹤平尤为见不惯她被朱洪彦赏识,上次鬼山那地雷她就有些怀疑杨鹤平,只是因为没有具体证据,他也对朱洪彦忠心耿耿她才不与计较。 南宫碧落暂时无心理会他,夸赞了三个小捕快后就又拿出几张纸给他们。 “咦,这些人名好像是衙门捕快啊。”樊二最先发现端倪,“南宫捕头,这一次你是要我们盯自己兄弟吗?” 南宫碧落点了点头,“最近在京城抓捕行尸楼分舵主,虽然总是被人抢先机还处处受司礼监的气,但是在他们断绝线索的同时,也暴露了他们埋藏在我们身边的眼线。这些都是可疑的人,你们负责确定真假,如果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立马上报不用排除。” 张扬:“真可怕,连一个狱卒都可能是他们的人,行尸楼无孔不入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要是不难对付,也不会让我们束手无策那么多年。去吧,我相信你们做得到谨慎公正。” “是!”三个人也是应了声就匆匆而去,越来越有雷厉风行的架势。 当校场又只剩下南宫碧落一人,她还准备再演练一遍她从魍魉处观察来的刀法,离去多日的剑痴来到了校场。 “南宫碧落。”他出声南宫碧落才察觉,他还未靠近就先扔了个包袱给她才缓缓走近。南宫碧落也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本本很薄的书。他面色不悦道:“这些就是你要的刀法,老夫是真没想到一大把年纪还要腆着脸去帮你寻找刀谱,恩威并用甚至是偷人秘笈。这也是你一个捕头该做的事?” “哈哈,我还撬过人家门锁,偷窥过别人进澡堂子。也没说捕头查案不应该怎么怎么样,钻了个空子,没皮没脸的事我做得不少,这一次委屈前辈了。多谢!”南宫碧落也不避讳,将一本本撕掉了封皮的刀谱翻看起来,故意不写刀法名字估计也是剑痴的决定。 剑痴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但到底也没有打扰她翻看。他飞到了木桩上盘腿而坐,龙渊就平放在他腿上,他闭目入定。可不多时听到锐利的刀风呼啸,他睁眼一看,南宫碧落已经又舞起了手中刀,行云流水诡异多变,忽而一阵寒意起,剑痴猛然从木桩离开。 在他离开后的那一瞬,他坐下木桩一下被刀气劈中,竖着被削断了一大截,南宫碧落还又追加了一道刀气,便见被削平整的木桩上面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字刀痕,很小。说是刀法,倒不如说是收势时的习惯。 而南宫碧落也在收了刀后,立马捡起地上的刀谱,反复确认了几遍,然后一脸惊愕:“怎么会是他!” “怎么你找出了魍魉的刀法了吗?”剑痴走过去,然后从她手中拿过了刀谱,“就是这本?我这就去帮你查一查这本刀谱是哪门哪派的。” “不用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刀法。”南宫碧落叫住了剑痴,神色凝重,眉头紧锁。 “你知道?莫非魍魉是谁你也知道了?” “魍魉之一,追魂刀沈义。” 南宫碧落握紧了刀柄,人虽未动语气也平静,眼神里却惊疑未定,陷入了重重疑惑。 第231章 魍魉之一是追魂刀沈义。 沈义是朱洪彦贴身护卫之一,号称追魂刀却从来没有人见他认认真真出过手,他更像是朱洪彦养在身边一个吃喝玩乐的江湖朋友,懒懒散散,有酒有肉就知足。 南宫碧落没有见识过沈义认真时的身手,但也看过一二,反反复复加上刀谱的推演才最终确定了沈义就是魍魉中的一个。可他要是魍魉之一,潜伏在朱洪彦身边是为什么,凭朱洪彦的情报网怎么可能不清楚身边人的底细?还是说朱洪彦本就是行尸楼中的一员,甚至他有没有可能是逍遥侯? “不对!”南宫碧落自己立的推断却又立刻推翻,她握紧刀与其说是震惊,更多是在制怒。“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这背后的理由是什么?不太可能。” 但真的不可能吗? 南宫碧落并不确定,不断回想现在掌握到的线索,朱洪彦行径的确处处可疑,又处处矛盾。而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要做到滴水不漏完全可以,起码要想把一切可疑痕迹从她眼前抹去并不难,但他为什么没有?他到底与行尸楼整件事有没有联系? 所谋江山,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南宫碧落这么不确定。就是因为朱洪彦于江山无意的潇洒性子,他们才会成为知交好友。 “知交、了解。”想到此南宫碧落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心头萦绕的忧伤,无法言说,她想到了风飘絮。 如果单凭了解,怎么敢妄下判断,毕竟连和她最亲密的风飘絮也有太多隐瞒。 她嘴角有了自嘲的弧度稍纵即逝。 剑痴在一旁看着她自言自语呆站,哪会知她心里早已刀光剑影,便开口问道:“你在说什么?沈义是谁?你知道了他打算怎么做?”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她看了看手中刀,然后一下将之插在了身旁泥雪混杂的地。刀身脆响,刀柄几晃,她抬眸,字句铿锵:“当然是去誉亲王府会一会他!” “誉王府?”剑痴不是太了解,只是看着南宫碧落他又不禁心生感慨,“本以为你与俞点苍脾性一点儿也不像,只是没有到你的领域呀,第一女捕。” 第649页 他打量着南宫轻轻点头,“我自认一生难有敌手,唯俞点苍可分一二,可惜我与他争斗多年,在衣钵继承上却完完全全输了。” 南宫碧落见他拿起龙渊凝视,她也不禁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龙渊剑鞘,“前辈,我很抱歉天行兄和龙渊的事。等我……” 她收回了指尖陷入了沉默,剑痴见状叹气道:“见她在你家的模样,我也理解你为何会挑战我了。龙渊如此是命,至于天行孩儿真是太可惜,他未必不会是一个好的继承人。不过你我既然有约定,便是我相信你能兑现诺言,专心做你的事就行。” 南宫碧落微笑点头,一声理解已经能担负她的钦佩。“前辈没拔出过龙渊吧。” “当然没有。与人约定老夫从来言出必行,唯……”剑痴也忽而失了神,想起了年年都会去的峨眉金顶。斯人已逝,再难回首,人都有过不去的一道坎。他回神道:“对了,竹无心那女人身份暴露,虽有质疑但情况很不好,你师父为了她公然与整个武林叫板,简直愚蠢至极。你就不点醒点醒他吗?” 南宫碧落也知道此事,想起俞点苍也是感慨道:“师父的心结是瑶姬,如果我们查出来的事是对的,那就让他继续护着竹无心吧,毕竟那是瑶姬最后的血亲。他当年不敢与瑶姬相守,如今也算迟到的维护。不过师父武功再高对抗整个武林也是太危险,这样吧,还是劳驾前辈走一趟,还刀谱的同时帮我留意一下他们的下落,以防他出意外。如何?” “你这算盘打得挺响,一个约定就把我当成了呼来唤去的跑腿。不过算了,俞点苍若真是死了,以后岂不寂寞。好,走了。”剑痴也不再废话应下后就捡起那些刀谱匆匆而去,来去无痕。 南宫碧落目送他远去,再看空旷校场,天地苍茫,她也不再停留,往誉王府而去。 等站在誉王府正门外,看着这出入过无数次的深宅大院心情竟然变得异常沉重起来,自从选择成为一名捕头,很多事她都预想过。今天誉王府的大门是紧闭的,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有了线索不能不查,这么多年能让她犹豫的线索只手都数得过来,既然来了就打开眼前的门吧。 铁环敲击出来叩门声,有侍卫探头出来看了她一眼明显愣了一下后就让她稍等缩了回去,南宫碧落看着眼前又关上的门疑惑起来,按理说她也是王府常客了,怎么还吃了闭门羹? 等王府大门再度打开时,南宫碧落便明白了。杨鹤平板着脸出来,立在敞开的大门中间,那样子不像是出来迎接的。他斜了南宫碧落一眼,“又是你,南宫碧落王府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这一次你又想让王爷帮你什么忙?” “杨兄,谁说我来王府就只是为了寻求帮助。过年都没能拜会王爷,特意来看一下。请杨兄领路吧。” “你现在还有这样的心情?我看你是被王瑾逼急了,才又想到了王爷,他为了你得罪过不少人,对你也算有提携之恩。可你似乎并不能匹配他的赏识,能当到都察院总捕,除了找他帮忙就是找各路武林人帮忙,你自己不过也是本事平平,名不副实。识趣一点就少靠王爷。” “朋友多也是本事呀,杨兄你看不起我,我也不需要向你证明。不过现在,请你让开。”南宫碧落不准备再和杨鹤平纠缠,可她要进王府却被杨鹤平伸手拦住。 “王爷今天不见客。” “为何?” 杨鹤平不再看南宫碧落也不回答只是拦着,南宫碧落冷笑:“我今日非见不可。” “我就不信你敢硬闯王府。”杨鹤平早就想和南宫碧落交手,可每次她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朱洪彦又对她纵容有加许了特例自由出入。可现在王府一切朱洪彦都交给了他,朱洪彦喜欢逍遥,可总有很多人喜欢来烦扰,他自然就下令没有通传谁都不能打扰朱洪彦,尤其是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也看出了杨鹤平所想,“你想和我切磋有的是机会,不过今天你要是拦我,我想以后你就没命再和我斗,非但你没命,王爷也可能性命不保。” “你少危言耸听。”杨鹤平一惊,可南宫碧落已经趁他犹豫之时一下别开了他的手,错身而入。杨鹤平反应过来,怒从中来立即追上去,“南宫碧落你站住!” 他追进王府,南宫碧落已经问到朱洪彦所在,他向着南宫碧落的背后就打了过去,可南宫碧落连头都不回,身子往旁边一挪就错开了他的拳掌,抬手与他接了两三招后,继续往前。他更觉羞辱,偏偏南宫碧落像是知道他所想,知他恼羞成怒就是不与他动手。虽是疾步而行,但每一次他的阻拦都落空,不是慢了一步,就是快了,南宫碧落依然单手负腰后,步履稳健。 很快就来到了王府湖心亭,朱洪彦正在湖心亭里下棋,少了姬妾围绕,一人一茶一炉香,执子思考,独自对弈。杨鹤平也就强行压制住脾气,不在朱洪彦面前难堪,任由南宫碧落去到了朱洪彦面前。 “王爷。我……”南宫碧落行了礼。 “嘘——”朱洪彦盯着棋盘在唇上竖着食指,此时杨鹤平也整理好衣摆,安安静静站到了朱洪彦身后,乐意看着南宫碧落被冷落。 南宫碧落皱眉扫了一眼棋盘,也不知道是什么残局。看着认真思索的朱洪彦,她还是开口道:“王爷,什么时候迷上下棋了?” 第650页 “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朱洪彦再次被打断也就抬起了头,看着南宫碧落笑盈盈道:“南宫你会下棋吗?来帮爷破这陷入僵持的连环局。” “我不会下棋。王爷找错人了。”南宫碧落扫视了一下周围,“我今日来王府,是想问一问沈义。” “沈义?”朱洪彦坐正了身子,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呵,你找他做什么?对了,最近你不是忙着行尸楼的事吗?爷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在压你和那个…嗯叫魅姬的最后鹿死谁手,爷可是压的你,你可得争气。可你现在不忙着去抓魅姬,来爷这里找沈义?他不会犯事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想让他出来解开我一个疑惑,难道他不在府上?” “解开你的疑惑?”朱洪彦盯着南宫将未落的黑子在修长的手指间来回,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平儿,叫阿义出来。” 杨鹤平见朱洪彦还是一如既往纵容南宫碧落脸色更加阴沉,“爷,你忘了自打元宵后就没回过府。” 朱洪彦惊讶道:“现在还没回!这小子跑哪儿野去了?” “我也不知道。爷,沈义有特权不受王府管束。他以前也是想去江湖上玩耍就长时间不回来,这有什么奇怪。就是南宫捕头今天是白来了。” 南宫碧落见状,狐疑道:“沈义不在?元宵节后就消失了?你们联系不到吗?” “也不是,可以试试召回他。不过当初爷我答应了他,让他来去自由,不一定就立马回。怎么你的事很重要?” 南宫碧落一直盯着他们两个,杨鹤平从始至终一副死人脸,朱洪彦更是老样子,看不出异样。她便想了想道:“和行尸楼有关算不算重要?” “行尸楼?”朱洪彦又惊讶起来,“不会吧。等等,你该不会也怀疑爷也与行尸楼有关,今天来问罪了吧。爷可告诉你,最近京城因为王瑾和你弄得满城风雨,爷那么爱热闹的性子都不敢出门去招惹是非,你可别乱扣帽子,很危险的。我有多怕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宫碧落笑起来,“爷有多不怕事我也是知道的,无论有无关系,安分都适用。” “嗯?”朱洪彦拔高了音,“哎哟喂我的好南宫,女神捕。你还真是怀疑我?” “爷你别紧张,我来这里不就是不想怀疑你,来求证了吗。最近一直钻研行尸楼魍魉刀法有了进展,恰好沈义兄是刀法名家,我也就是请教几个问题而已。” “可现在偏偏阿义那混小子不在王府,不行不行不行,平儿立刻马上给我把沈义找回来。”朱洪彦将棋子往盒子里一扔,立即下了令。 杨鹤平不悦道:“爷清者自清,南宫碧落这明明又是在用计逼你帮忙!” “清者自清?放屁,再清的河也保不准有人泼脏水,你给爷立刻去办了。这可是关系到爷以后的事,我要是出事了,你们都得跟着完!” 杨鹤平语塞,“是。” 他走之前还冷冰冰地看了南宫碧落一眼,湖心亭就只剩下南宫碧落和朱洪彦,朱洪彦叹了几声气道:“这叫什么事?” 南宫碧落回道:“王爷,杨兄说得没错清者自清。何况凭你的受宠程度,只是到出事的地步,你何需担心。” “哼,你这话听着真不舒服。清者自清,那你为何还不走?”朱洪彦没好气地端起了茶。 “我还想问一下王爷——”南宫碧落看着他的茶杯,想起了龙舌印雪,但她并没有提,而是问道:“鬼蝠妖两名侍郎的死因以及丢失的两份案宗是不是爷还在调查?” “啊?我交给平儿去办的,他还没有给你结果吗?”朱洪彦放下了茶杯,“平儿在搞什么?” “杨兄给了我一份结果和之前的大同小异。但他自己好像还在追踪,说明他也觉得还有疑点,这难道不是王爷的命令?” 朱洪彦沉吟了一下,继而摇头揉了揉眉心。“是我的命令,可我没想到连平儿也不听话了。你也知道他对你就是看不惯,我怎么说都不听,大概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己吧,才给了一份结果,还继续追踪。你别介意,平儿被我宠坏了。”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会介意。杨兄有心帮忙查案,我还省下不少力,能专心对付王瑾和行尸楼。” “王瑾啊。”朱洪彦点了点头,继而又陷入沉思,见南宫碧落还盯着他,他故作不自在地扭动了一**子,“你这么盯着爷,爷瘆得慌。你还有什么话也一并问吧,免得爷还不自在了。” “爷说笑了,不过我是想请王爷指教一下。最近王瑾掺合,我一方面要与他周旋,一方面还要加紧抓捕行尸楼各个分舵主,留下破绽太大,嫌犯抓一个死一个,地方上也就算了。现在闹得京城都是这样,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你问我要主意?”朱洪彦狐疑地看着她,沉思了片刻之后,笑起来:“哈哈哈南宫,爷听说你早就收到行尸楼的名单了,难道这嫌犯抓一个死一个不在你的预料之内吗?行尸楼做的勾当,依照律法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你不过是借刀杀人,让他们自己就把残留的羽翼给一根根拔了。” “果然瞒不过王爷。可是——”南宫碧落笑看朱洪彦,“行尸楼名单,我只得到天玄地三种,还有黄字楼尚未掌握。而且我也并不知道他们现在自断羽翼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还是没有。” 第651页 “察觉与否有什么关系?” “王爷何必装傻,若是没察觉那就是无奈之举,若是察觉到了还继续那就说明对方根本不在乎羽翼断不断。魅姬,会不在乎吗?这就值得推敲一下了,你说对不对?” “嘶——好像有些道理。不过魅姬只要没暴露,其实也没什么可在乎的,我要是她被你逼成这样也会弃车保帅,要不然就想办法把你除掉。可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怕暴露?” “也许吧,不过我倒想他们能来对付我,一直当着缩头乌龟我也不好抓到他们破绽。” 朱洪彦琢磨了一下,然后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么麻烦的事还是你去想吧。沈义我会尽快给你找出来的。你最近还是少来王府,爷还想专心研究棋谱。” 南宫碧落见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样,也无奈摇了摇头。“好吧,等王爷的好消息。” 朱洪彦挥了挥手,南宫碧落也就转身离开,不过刚出亭子,她又回头道:“王爷,你觉得我借刀杀人这招对吗?” “对不对有什么关系,刀在谁手里,目的不也只有一个。能做到借刀杀人不容易,是个好招。” 南宫碧落沉默了许久,然后盯着朱洪彦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王爷有亲手杀过人吗?” 朱洪彦皱起了眉头,然后如实道:“没有。” 南宫碧落微眯眼翘了下嘴角,“真好,手没沾过血。告辞。” 她行礼后离去没再停留一步,直到消失在朱洪彦眼前。她走以后,朱洪彦才真的叹息一声,放松了肩,不多时蒙面人出现在他身后。 “忠儿,阿义怎么样?” “哥哥已经没事,不过南宫碧落太狡猾,故意让他拿刀窥探刀法,还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要不是哥哥察觉得快先躲了起来一定被她逮个正着。” 朱洪彦摇头一笑,“你以为她今天来真的只是来逮阿义?” “难道她怀疑到您了?”沈忠反应也快,“我立马去杀了她!” “回来!”朱洪彦叫住了他,“她还巴不得你去找她。” “那——我与哥哥立马去叫风飘絮出面,与您划清界限。以后我们就不再是王府的人了。”沈忠也是当机立断。 “傻小子。”朱洪彦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他又看了看棋局,这一次却从石桌下又拿出了一个棋盒,一打开里面放的是玉棋子,他也将之一颗颗摆上去,收下了许多黑白子,呈现了三色棋局。“你看这棋局有意思吧。” “我看不懂,也没见过三色棋。王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洗清你的嫌疑。我立马去告诉哥哥。” “这是爷自己琢磨出来的,你要回去就记得告诉阿义你们两兄弟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养伤养伤,什么都不用再管。” 沈忠停了下来,困惑道:“可如果不是我们不小心,也不一定被南宫碧落认出来,好不容易让她怀疑到风飘絮,风飘絮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哥哥虽然暴露了但也同时让风飘絮也多了分嫌疑,只要我和哥哥去投奔她,除了王瑾那边受伤害少一些,只是加速了最后的结果罢了,王爷我们不想你有事。” “爷出不了大事。棋局是瞬息万变的,你们听话,对爷最大的忠心就是养好自己。”朱洪彦笑起来,这一次他拿起黑白两颗棋子,也不下到棋局中去,只拿在手里把玩。“忠儿,这是命令。” “爷!”沈忠还是担心,但他又拿不定主意,也只好点头应诺,等见到沈义商议过后再说。“我知道了,我会如实告诉哥哥。” 他说完也离开了凉亭,朱洪彦低头看了看三种棋子交错在一起的残局,又举起黑白两颗棋子观看,喃喃道:“南宫碧落,风飘絮。” “呵!”他笑起来,将黑子握在了掌心,又对白子道:“南宫呀南宫,你说你今天来这一打岔,本来想好下在哪里的黑子也只好先收着了。” “唉不想了!”他将两颗棋子合在了一起扔进白色棋盒里,站起身扭动了一下筋骨,“还是去喝酒听曲儿吧,让她们给爷好好锤锤这肩膀。这个南宫碧落就是会给爷添堵。呵呵。” 话是这样说,他心情倒是十分之愉悦,离开凉亭的途中还哼起了小曲儿,池塘里冰早就化了,有鱼儿咕咚吐了个泡,朱洪彦高兴地吹了哨。 王府外本该早就离开的南宫碧落还停留在王府外,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许是没有等到想要的,她也就离开了。等她真的走后,沈忠才从王府侧墙暗角走出来了。 看着南宫碧落离去的方向,沈忠冷道:“真够狡猾的,要不是早有防备,还又被她摆了一道,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他说完啐了一口,又回头看王府。叹气:“唉王爷,您究竟在想什么?人家都逼得家门口了,莫非您——” 沈忠越想越不对,也不做停留离开了王府。 第232章 “哥,南宫碧落都试探到王爷府,可是王爷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他何必又做那么多逼迫风飘絮?” 京郊附近的小山村是沈氏兄弟的住所,沈忠长期居住于此,这里人口简单位置较隐蔽,沈义在这里安全,距离京城也近,以他们脚程半天可来回。沈忠从王府回来后,立即向沈义转述了南宫碧落去王府试探的事以及朱洪彦奇怪的态度。 沈义听后沉默不语,他心思向来比沈忠缜密,否则也不会在那晚逃离后立刻醒悟南宫碧落是故意让他夺下刀,继而先一步隐藏了起来。可没想到南宫碧落还是察觉到了他,追踪到了王爷身上。 第652页 这个女人简直敏锐得可怕,难怪风飘絮一而再警告他们不要去招惹她,一旦被她盯上就像被锁定的猎物,一丝一毫的举动都有可能成为她捕猎的时机。 沈义问道:“风月楼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是闭门不开,现在都在说风飘絮有心结束风月楼,不少人都在为天下第一楼惋惜。也有人说现在京城处处都在抓行尸楼分舵主,风月楼背后的金主牵扯其中,风飘絮只是关楼避嫌整顿。京城里所有注意力都在南宫碧落何时能抓捕到现任行尸楼首脑上,没人会去多在意一家妓院,现在风月楼过得挺清静,偶尔见得到瑶红上街采买食材日用品而已。风飘絮也仅仅只是用书信与各分舵主联系,指挥着逍遥死侍。” 沈忠说完风月楼现状眉头皱得更深,“我就纳闷儿了,就因为她们关系亲密,南宫碧落就一点儿也不怀疑风飘絮?现在外面风波甚嚣,风月楼里自在清净,我担心风飘絮已经想办法给南宫碧落透露过消息。” 沈义摇头,“风飘絮谨慎小心,走到现在更不敢轻易冒险,否则她要付出的就不止是生命的代价,更是这些年来的心血功亏一篑,还要搭上南宫碧落以及她羽翼下的那些人,她不会透露消息。” “可怎么解释南宫碧落现在的行为?她非但没有怀疑风月楼,甚至从元宵后就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要怎么引她入套?” 沈义又陷入了沉默,不断回想风飘絮和南宫碧落的行为以及朱洪彦的预测。他猛然反应过来,一下站了起来。“南宫碧落不是没有怀疑风月楼,是根本不想动那里!难怪风飘絮会从容选择赴死,她在赌,赌南宫碧落对她的感情。可最可怕的是王爷!” 沈忠也吓了一跳,“哥,王爷怎么了?” “王爷他明明将她们的行为都预测到了,却还是放任风飘絮一直实施计划至今。他逼迫风飘絮的目的根本不是要让她替他送死,他是在用风飘絮迷惑别人!甚至连南宫碧落查到他身上说不定也是有意为之!”沈义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一阵阵心惊。 “哥你胡说什么呢?王爷做那么多事,最后还是让南宫碧落查到他这不合常理!” “那你怎么解释王爷那些自相矛盾的行为。一直不肯出面的他在风飘絮暴露了魅姬身份后竟然一反常态加入行尸楼的行动,还特意去迎春院会见,招来玄刚留下破绽。再说他完全没必要暴露身份掺合到行尸楼一切行动中去,何必想方设法绕那么大圈子来让风飘絮顶替。风晨朝一死,行尸楼不就算完了吗?” “那是因为都察院和王瑾紧咬不放,南宫碧落早晚也得挖掘到风晨朝,王爷怕他们查出风晨朝后继续深挖吧。再怎么不掺合,没有王爷的出谋划策和背后掌控,风晨朝也不可能把行尸楼发展至今,这才又安排了一个风飘絮。” “不对,他是做给别人看的。” “谁?” “玄刚。” “玄刚?”沈忠也陷入沉思,许久后也反应过来,玄刚对朱洪彦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两人不像是上下级,更像是合作。“玄刚不是王爷的人!哥,莫非构建行尸楼王爷也是身不由己!这个金蝉脱壳计策的背后是王爷也想摧毁行尸楼,哪怕同归于尽?不会的,王爷不会那么傻的。他说过他比任何人都惜命,就算身不由己他也有法子置身事外根本没必要为行尸楼陪葬。” 沈义沉默地坐下,他回想朱洪彦至今对他们哥俩下的所有命令,心情沉重。“忠儿,我们比谁都清楚行尸楼的所作所为有多令人发指,也清楚没有王爷行尸楼根本不会有今天规模。王爷心思缜密,我们一直以来都太听从他的话,如今细想来,我们以魍魉身份去做的一切事情,说是清扫风晨朝玄刚他们留下的破绽,不如说是在弥补行尸楼做的孽,减轻已有伤害,王爷从不缺恻隐之心。也许……他是觉得罪孽深重想赎罪,也许他——” 沈义不知为何想到了风飘絮,“是为了保护什么。我们一直没有质疑过他为什么要我们从王瑾手中截下宋擎天,要我们偷偷向行尸楼买下刘文杰、张文博的人命以及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事,从前以为王爷是为了消遣故弄玄虚,现在我不得不怀疑王爷是为了某种目的才想任由南宫碧落逼迫到他面前而不作为。” “哥……”沈忠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道:“王爷的心思哪里那么容易猜度,我们不要瞎想了,他也许只是不想让南宫碧落抓到马脚才让我们按兵不动,你说他将她们的行为都猜测到了,也可能猜测到我们的行为啊,他说了这是命令,也许真是另有打算。” “可如果我们没有想错呢?南宫碧落有了怀疑,真的会守株待兔?她要想守株待兔就不会直接上王府。我们是可以听从王爷的话安心呆在这里,不过给我的感觉就和瑶红她们一样?”沈义苦笑。 “我不喜欢你这个类比!”沈忠也突然来了情绪,他站起了身,迟疑了瞬间就有了决定。“不管如何,王爷怎么想要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有一个目的保护王爷不受到任何伤害!哥,我去杀了南宫碧落,王爷要怪罪我以死谢罪。” 朱洪彦对他兄弟俩有救命之恩,有赏识之义,这么些年来也礼贤下士,他们早就立誓赴汤蹈火,以命相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拿刀往外走。 “胡来!给我站住。”沈义喝止了他,“先不说你能不能杀了南宫碧落还未可知,就算南宫碧落死了,该查的也不会停止,你贸然就去杀她说不定正中下怀。” 第653页 “那你说怎么办?” 沈义揉了揉被南宫碧落打伤的地方,沉思了片刻后道:“我们顺着王爷的意思来。” “这最后的结果不就一样了吗?” “不,我们顺着王爷的意思,让行尸楼摧毁,但他平安无事。他不是安排了一个风飘絮吗?风飘絮现在不停地铲除行尸楼羽翼,这如果也是王爷乐于看见的结果,我们就让她继续下去。而且非但要继续下去,还要让她激怒王瑾,逼迫她与南宫碧落正面对抗。” “这不是她已经在做的事吗?可是南宫碧落有心偏袒她。现在逮住洗清她嫌疑的线索,肯定咬死不放。” “呵,洗清嫌疑?风飘絮洗得清吗!”沈义冷笑,“忠儿,你想想现在南宫碧落逮住的线索是谁?是我们。只要我们也死咬风飘絮,南宫碧落不信也得信。她想要查王爷,现在能入手的就是我们,我们便给她这个机会。” 沈忠冷静了下来,“哥,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忠儿,你过来。”沈义让沈忠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两人相似的脸庞同样严肃,到最后沈义将打算说完,他们都长时间沉默。沈义看着弟弟坐下来,先开口打破沉闷。“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沈忠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听哥哥的,就这么办。” “其实这个计划可以换一个人代替你,忠儿,我希望这件事后你能做你自己。” “不,我要和哥在一起。”沈忠断然拒绝了,“谁能代替我呀?我本就无可取代。哥,别多说了,我一直都遵从自己的内心。你的伤再巩固一下,我现在就立刻去安排。” 沈义叹息了一声也笑起来,“忠儿,我已经没有大碍,我们分头行事。我去见风飘絮。” “好,那我去办另一件事。” “嗯,小心些,别让王爷察觉到。” “明白。” 两兄弟离开了小木屋,走到门口不约而同举起了刀鞘互相碰了一下,相视而笑然后都背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京城,皋陶狱。 皋陶狱是京城最特殊的监牢,由三司共建,请了数名能工巧匠一起打造,机关无数,位置隐秘,历来关押的都是能人异士和极度危险的凶犯,看守的人也是三司共同挑选,问讯监管武功个个出类拔萃,就连王瑾也踩不到此地,曾经薛丁就曾关押在此。 “南宫,你终于来了。”看守皋陶狱的人是南宫碧落旧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捕头,人佝偻着脸也长得很凶,看着没什么精神眼睛却亮,一见她来就迎了上去。 “嗯三爷,我过来问一问玄刚审问进展?” 名三爷的牢头叹气,“那个玄刚脾气真够硬,我当牢头二十年头一次看见拿刑罚当享受的犯人,我都不想称他为人。他不怎么理会我们的问话,只是要求你去见他。就算成了残废,狱卒也不敢轻易靠近,从关进来就已经伤了三四个兄弟。”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我?” 三爷摇头,他看了看四周,将南宫碧落拉到了角落里,像是有些事难以启齿。“他没说要见你的原因,但他不停地在咒骂你,而且不断提起一个人名。” “谁?” “风飘絮。”纵然南宫碧落掩藏得很好,三爷还是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南宫,当初你当狱卒是我带出来的,有些事你瞒不了我。玄刚一直嚷嚷你被风飘絮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风飘絮的异常?” 南宫碧落也从三爷神情里看出端倪,“三爷,是王大人告诉你的吧。他让你把玄刚的嚷嚷给压了下来对吗?” “没错。你这丫头反应真够快的。”三爷有些感慨,“唉我也不知道你和王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听了一下,你好像一直都把风月楼的事抓在自己手里却一直不肯动这条线索,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疑点太多而已。三爷,既然玄刚还是油盐不进,你也别让弟兄们浪费体力了,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亲自会一会他。我告辞了。” 三爷盯着南宫碧落,奈何他的本事南宫碧落比谁都清楚,压根儿对她没用。见她匆匆来匆匆去,三爷只好叫住她叮嘱了一句:“你不想说实话我也没办法,不过希望你还记得你跟着我第一天我对你说的话,见识的犯人多了,更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南宫碧落背对着三爷停了下来。“我记得,世有千劫百苦万般难,铁律易守,人情难顾,得有准绳,对吗?” “是了,铁面无私从来不是易事。” “当差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忘了——”南宫碧落回头一笑,“忘了多谢三爷最初的教诲。多谢。” 三爷恍如又见当年小狱卒,等回神南宫碧落早已走远。 鸣玉坊,风月楼。 “你说南宫上王府去试探王爷了?”房间内风飘絮一脸惊讶,显然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她看着突然造访的沈义皱起了眉头,思忖了一下道:“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让我想办法?” “没错。”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小心,如今她怀疑到王爷头上,我无论是嫁祸还是顶替都显得刻意!你让我想什么办法?王爷怎么说?”风飘絮皱了眉头。 “王爷让你继续你的安排。”沈义气定神闲地喝了茶。“对了,我最近没了去处,可能要暂住这里了。” 第654页 风飘絮脸色更加难看,“你要住在风月楼?” “不住楼里也行,你得安排我的去处。南宫碧落现在盯上了我,我总不能还回王府让她逮到吧,你也说了无论是嫁祸还是自投罗网都显得刻意。现在就只有把这出戏演得更彻底。你说对不对?” 风飘絮无法说不,南宫碧落会直接找上朱洪彦也是让她始料未及的,不过念及自己的决定,她也就定下心来。“好,我来安排,我也会想办法。” “好,听候风老板安排。” 都察院。 自打察觉到了沈义,南宫碧落一方面让人密切监视王府,一方面也紧跟沈义这条线索,她拿着沈义的画像将所有还留守的捕快都叫了出来。“画像上的人你们巡逻和任务时要多加留心,他可能会乔装打扮,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回报。明白了吗?” “是。” “那散了吧。” 众捕快听令散去,陈虎和张扬他们留了下来,完成了排查任务后他们又跟在南宫碧落身边听候差遣。南宫碧落也问道:“让调查沈义的事还没有回信吗?” 陈虎:“还没有,不过樊二时刻盯着,一旦有消息立即回报。” 刚说到樊二,突然就听见他大喊着跑回了衙门,“南宫捕头不好了!流觞姑娘不见了!” 张扬和陈虎都惊呼起来:“流觞姑娘不见了!” 南宫碧落却不见惊慌,严肃问道:“赫连霸他们呢?” “也不见了,会不会是他们绑走了流觞姑娘?”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而是立即离开了都察院,陈虎三人立即跟上。 第233章 “流觞不见了!” 风月楼内,从逍遥死侍口中得到的消息让风飘絮有些坐不住了,即使南宫已经有些怀疑朱洪彦,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她最怕的就是事情走向发展成她控制不了的局面,所以不管多么仇视朱洪彦,她也依旧听从于他所谓的交易,以期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是现在维系着瑶红她们希望的流觞失踪,这无疑是在给她警醒,不可以再拖下去。 她遣走了逍遥死侍,推开窗看见的是庭院内抚琴的人,瑶红凤舞还有凝烟她们五六人,其余人也都各自在屋或独处或小聚,自从歇业风月楼里的人都学会了自己找乐子。风飘絮很清楚她们每个人的习性,不管楼里多么闲散三楼也是她们不常踏足的地方,所以逍遥死侍和沈义来去,她们纵有察觉也摸不到影,反是风飘絮时常在她们察觉不到时观察她们。 默默看着风月楼和楼里的人这成了风飘絮这段时间唯一乐意做的事。生活七年,这里占了她大半时光,如今才能细看。 窗台染霜风化雪,冬天越走越快,风月楼外满城寒风仍盘踞事态飘摇不定,这里却好似成了唯一净土,抚琴歌舞酒棋画,三五成群解愁肠。可只有风飘絮知道,这娴静的表象下是人人未得安定的灵魂,在欢场虚情假意了小半生,用色相包藏着杀戮,现在她们都不用再曲意逢迎倒也多少有了些无所适从,对未知的不确定,对未来的迷茫恐惧。 风月楼这座看似挡风遮雨的地方,其实何尝不是一个金砖玉砌的牢笼,将她们困守在这里,让她们互相舔舐着溃烂的伤口苟且偷生,支持着她们走下来的也许就是一种信念。她尽可能地为她们安排了后路,只是为了这种信念能延续下去。 从师父面前立下誓言的那天起,到现在早已退无可退,所幸她愿意去坚信曙光会来。 “是时候了,如果真的相信她的话,就不该心存侥幸。”风飘絮喃喃自语,然后回身褪下了锦衣华裳,穿上了她放置许久的那身黑衣,无需再蒙面就悄无声息离开了风月楼。 流觞不见了,这已经是她不可再回避的信号,她该收起眷念了。 医馆、太医院、南宫府、京城,方圆五十里内的郊外山林,连日寻找但凡流觞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过了,可南宫碧落他们还是没能找到流觞以及赫连霸等人,就连她请来负责看管谬空他们的江湖朋友也无端消失。 “南宫捕头,流觞姑娘会不会已经……”久寻不到流觞,张扬和一众捕快都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文文静静的流觞姑娘会有事,期望南宫碧落能给一颗定心丸。 “呸,张扬你少乌鸦嘴,流觞姑娘不会有事的。”樊二先回了张扬。陈虎也道:“对,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不能妄下定论。流觞姑娘不见,以她与世无争的性子和目前情况推断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有所求二当作人质,这两种情况流觞姑娘都暂时安全,你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张扬点了点头,可还是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本是面对流觞时常采药的山峰默然不语,察觉到众人的凝视,她才收回视线问道:“流觞最近的行动本来就飘忽不定,连我们都不是时刻清楚,她失踪的事是你是怎么察觉的?” 众人都看向了传递消息的樊二,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从王爷府知道的。我自从跟踪过杨鹤平就和王爷府里面的一个丫头搭上了线,闲聊时她说的。她也是从她侍奉的姬妾口中听说向来温和的王爷有日大发雷霆,我继续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王爷看上的一位医女突然不见他才大怒偷偷命人四处寻找。我寻思着不太对劲,王爷看上的医女我也一下想到了流觞姑娘,再三确认打听才知道流觞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和南宫府上以及我们联系了,这才敢火速通知。” 第655页 “你挺细心,察人所不察做得不错。你们都回去做事吧,流觞的事我来处理,会让她平安回来。”南宫碧落点头对樊二予以肯定,却也留意到了他的消息来源。她遣回了跟她一起寻找的衙役。 只剩她一人之时,林野间奔来一人。乞丐打扮,来就行礼道:“南宫捕头。” “怎么样,近来鸣玉坊可有异状?可有听闻流觞下落?” “风月楼有暗影进出但我们怕打草惊蛇都未曾更进一步跟踪,不过都是外来人,未见风月楼人行踪鬼祟,偶有楼里人上街也是随时有我帮中人盯梢。至于流觞姑娘失踪的事今日我才听闻,风月楼里也似有动静,但那人我们跟丢了,是个黑衣女人未曾看到脸。” “黑衣女人。”南宫碧落并未惊诧,“无妨,有劳诸位丐帮兄弟继续监视。” “南宫捕头客气,你能再度用上我们这帮臭乞丐,惩恶扬善丐帮愿效犬马之劳。”说完他人也离去,只剩下南宫碧落一人独对苍茫山峰。 “惩恶扬善。”她喃喃自语,极目远眺。 苍山头有雪,寒风又几簇。 流觞不见,该是有人沉不住气了吗?王爷府最先得到消息却暗中寻找,为什么不来通知?而风月楼的黑衣女人——她也有所行动了吗?会做什么?流觞失踪究竟是对谁…… “小姐!”曲水打断了她的思绪。 “觞姐怎么会不见的!是不是行尸楼的人狗急跳墙?”曲水也是风风火火赶回来却听到个让她心神不宁的消息,现在行尸楼余孽已经搞得她一肚子火,流觞要是再出事她绝对要把伤害流觞的人千刀万剐。“我就说让我保护觞姐吧,别说那大刀疤他们不可信,你的那些江湖朋友也不是都靠得住,觞姐研究腐心丸的消息一旦透露出去,比众矢之的的魅姬更加危险!” “你先冷静一下,我自然也知道谁掌握了腐心丸就等于控制了行尸楼,所以也在推论哪些人会绑架流觞,况且我们一家人早就过共识觉悟,急没有用。”南宫碧落被打断思绪也耐下心来安抚曲水,见她双颊通红唇上皲裂,伸手碰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关心道:“在外边清除行尸楼党羽很辛苦吧?” “唉!辛苦不算什么,主要是憋屈,抓谁死谁。就算是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也只是刚抓到没半天就死了。他们好像铁了心要把所有分舵主都杀了,不留下一点线索,派了一群死士挨个盯梢抓了那些死士也没用。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趁机除掉一些阉狗党羽,但现在王瑾他们学聪明了不再急于贪功,退居指挥让我们冲锋陷阵。他只要手里攥着你的命,最后得益的还是他。”曲水想起这段时间的辛劳白付就愁眉苦脸。 “行尸楼那些分舵主他们也许罪有应得,但也是一条条人命啊。何况他们一死非但抓获现在的幕后指挥者困难,就连他们手底下也不知道哪些身上有腐心毒,最怕那些人自己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陪葬,一百八十楼怎么估计都得有上万人,还不算沾上边的那些。” 南宫碧落揉了揉曲水的头,这些她又岂会不知。所以—— “本来以为他们会很快醒悟我这招借刀杀人,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在乎多少人命,醒不醒悟结果一样所以不能再拖了,我要把他们都逼出来。现在无论是我们还是对方都关切着腐心毒的进展,谁也不肯透露消息,流觞就是腐心毒的关键,人人都会争。水儿,你现在不用再做其他事,尽快找出流觞。” “这我自然知道,可要从何找起?” “就照最笨的方法吧,从她的行踪着手。而我也会把那些还想藏着的人都逼出来,让行尸楼再难凝聚。”南宫碧落神情里有一瞬间的残酷,然看向曲水时仍是温和的。她轻声嘱咐:“水儿,你找寻流觞时最好隐蔽一些,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还有瞒着家里人,他们并不知情。” “也只能这样了。小姐,我现在就着手找觞姐,你也注意安全还有府上的安全。”曲水说完就匆匆而去。 南宫碧落目送她离去后也回了城,她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回了家。必经南雍巷,她瞄到了好几处潜伏的人影,不过看到那些人她却轻轻和他们点头示意,就进了家门。苏映月等人看到她回家显然有些惊讶。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可以好好休息了吧,你看你脸色差得。” 南宫碧落勉强一笑,“娘,你随我来,我有问题请教。” “唉我就知道,走吧。”苏映月叹息着和南宫碧落到了书房,“你想问什么?” 南宫碧落翻找出了一张人体图,“娘,你过来。” 苏映月走过去,南宫碧落就开始在图上比划一边比划也一边询问,苏映月也是耐心回答,时有摇头时有点头,脸上有着困惑和严肃。 王府。 朱洪彦走在庭院的栈桥上,没有心情再在湖心亭小酌,眉宇间鲜少出现了一丝忧虑。不多时杨鹤平来到,行礼后就道:“王爷,曲水已经归来找寻流觞姑娘,有他们寻找你应该安心,没有人比他们自家人更紧张。” “不,我要你亲自去,搭上你的命也得尽快把流觞给找出来。”朱洪彦难得下死令。 杨鹤平一惊,“可是如果不尽快找到沈义,王爷你也很危险,现在谁和行尸楼扯上关系谁死,就算圣上信赖你,但保不准那些亡命之徒信以为真要杀你呀。我觉得还是先找沈义。” 第656页 “平儿,我现在最信任的就只剩你,连你都不听我话?” “平儿不敢!可……”杨鹤平迎上朱洪彦的目光,看见他脸上的认真最终还是妥协。“好吧,王爷哪里都好就是太多情,我一定将流觞姑娘找出来,找不出来我拿命谢罪。” 他说完就走,朱洪彦却看着他叹气。“果然你这直肠子只适合当铁卫统领。虽说爷是挺喜欢流觞,但更多是她现在还得继续研制解药,不然局势就不太好控制,局势失控有多难受爷真是深有体会呀。行尸楼的亡命徒再是乌合之众,没有退路的人都会变得很可怕,尤其是类似风飘絮赫连霸之流,功亏一篑就真的亏大了。” 朱洪彦凝视着池塘,“想不到一时疏忽竟然被人钻了空子,抓走流觞的究竟是谁?莫非是阿义和忠儿两个傻小子?他们想借流觞来帮我洗清嫌疑?”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立马就去找到了府内的哑巴死侍。“你立刻去京郊乌村小木屋看一看还有没有人。” 哑巴一走,他更是叹息。“要真没有人,这两傻小子就真的是多此一举,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担心?” 四方街,民宿。 “没错,流觞是我们带走的。”沈义面对风飘絮的质问大方承认了。 风飘絮眯了眼,不藏杀意。“你们这是再次威胁警告我?” “算是吧。不过我们也只是想要风老板配合我们一起演一出戏,来洗清王爷的嫌疑。其实结果对你都一样,你放心流觞姑娘很安全,与风老板的约定不会破坏。” “你想演什么戏?” “请风老板附耳过来。” 沈义在风飘絮耳边说出了计划,她从惊讶到平静,等沈义说完,她只道:“我可以陪你们演这出戏,只是没想到你们会为朱洪彦做到这份上。” “我觉得风老板应该能理解。王爷于我们,就如同魅姬于你。” “少拿我师父和朱洪彦一起比,我不喜欢。”风飘絮冷笑一声,然后又很快定下了情绪。“算了,我和你们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你们要这样做我没有意见,正好我也有出戏要你们帮忙。” “什么?” “在瑶红她们眼里逍遥侯已经死了,可外面一直在传我接管了行尸楼,别人会信,她们不会。我一直在想怎么打消瑶红她们的怀疑,被魍魉逼迫,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原来如此。我很乐意在风月楼大方出入,请风老板多担待,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你觉得愉快?”风飘絮嫣然一笑,却不掩眉宇间的轻蔑,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义后她准备离开。“照顾好流觞,希望你们的演技比你们留下破绽的本事高。” “多谢风老板提点。”沈义只能接下她的嘲讽并目送她离去。 风飘絮前脚刚走,消失了几日的沈忠就来到了这里,沈义赞许道:“忠儿做得好,风飘絮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她果然还是忌惮我们毁约。” 可沈忠并不见高兴,而是忧心忡忡道:“哥,我没有绑到流觞。” “什么!那是谁绑走了她?” “我不知道,我想要绑架流觞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暗中跟踪了南宫碧落他们也都没有发现。王爷那里我们也不可能去求助了,被他知道我们的打算肯定会囚禁我们。流觞死活我不在乎,可现在风飘絮已经答应我们,要是她知道流觞不在我们手里,会不会直接反水将一切告诉南宫碧落?” 沈义沉默了一下,坚定道:“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趁她现在还没有察觉到流觞的事,我们加速进程。” “好!” 第234章 “我说我们还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多久?” 昏暗的地牢里只靠火光照明,赫连霸没个正形地坐着,脚翘在了石桌上。在他的对面,失踪的谬空和流觞也在一张石桌面前不断地整理着药物。往周围一看这间还算宽敞的地牢,有很多张长方形的石桌并列分布,大部分石桌上都摆放了药材,还有很多个火炉上坐着药罐煎药,密室里弥漫着药味。谬空碾磨着药材不时让流觞看一下,流觞点头后他才倒出分装,两人都没有理会说话的赫连霸。 他们一点儿也没有被人绑架的样子,少顷又有人进来,还抱来了几个箩筐。“觞姑娘,你要的毒虫毒草。” “多谢,和之前的放在一起吧。”流觞指了指边角,那里还安置着蛇虫鼠蚁等活物。 来人将东西放下后就离开,谬空也放下药物过去整理了一番,“呵,南宫碧落面子挺广,这么些稀有毒草都找到了,连某些门派吝啬当宝贝的药草也给求来,不像我们拿命找。” “这大多数也是小姐拿命换来的交情,不比谁轻松多少。第三个火炉时间到了。”流觞没有抬头,她翻阅着医书仔细比对着草药。 谬空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话过去将第三个火炉上的药罐换了下来,他把煎好的药汁倒进一个木盆轻轻搅拌,又继续方才的工作。两人都专注于手上的事只得赫连霸一人百无聊赖,他坐不住了,腿一放就拿起钢刀往外走。“你们倒是有事情忙,爷爷我都快憋出病来,不行我不想再关在这里了。” “前辈……”流觞刚要阻止却听到了兵器相接的声响。 拐角伸出来的赤色刀刃差点划伤了赫连霸的脸,他挡住回退后当即又架起钢刀劈了上去,这次更大一声脆响,他手中钢刀断成两截,反观赤色刀刃仍是锐气逼人,而持刀的南宫碧落也从墙后走了出来。 第657页 “前辈,对自己的宝刀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南宫碧落说着就将手中的龙泣血扔给了赫连霸,“我将龙泣血还给前辈,希望前辈能对这个地方再耐心一些。” 赫连霸舞了两下被缴获许久的宝刀冷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又回了地牢,南宫碧落也随他进去,看见地牢里的景象,她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还以为这里会亏待了你们,没想到你们还挺适应。” 谬空也是冷笑,流觞则道:“这里很清静,也不会有人打扰。” “是吗?”南宫碧落走了过去,“那进展……” 她靠近流觞后愣了一下,流觞脚下匍匐着一条粗如手臂的大蛇,红黑相间,其形奇特似蛟龙,靠近后有扑鼻馥香,一见到她就支起身张口示威,便是那老相识血三更。纵然知道双生岛上生灵非凡,但南宫碧落还是很惊讶血三更现在的样子,粗如手臂长一丈,头也大了几倍,哪里还是当初能缠在人手臂上的小蛇。 不过她没有过多在意,瞄了一眼就继续问道:“进展如何?” “收效甚微,不过最近我发觉小红对解百毒有奇效,说不定有她帮忙会有更多进展。”流觞看了一眼脚下的大蛇,它似有所感仰头回应了一下又继续趴着。 “难怪它会出现在这里。”南宫碧落又与血三更对上视线,蛇瞳灵动,她深感与人无异,依旧相看两生厌的样子。她却因为蛇头先往旁边一扭而有了笑意,真是像极了闹别扭的人。 流觞因见着她脸上的笑意而有了感慨,“小姐好久不见你这样的笑容了。最近你脸上只剩严肃,偶尔有笑脸也满是疲惫。” 南宫碧落刚起的笑意消失不见,她知道瞒过母亲却还是不可能一直保持若无其事。“现在形势严峻,我实在没法不严肃。” 流觞不懂宽慰,只好问道:“那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不出所料,你一消失很多人都在找你。其中肯定不乏有真正想要绑架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其让他们一直虎视眈眈,不如先一步让你消失,一方面预防不测也让你专心研制解药,另一方面我也好看看你的失踪究竟对谁影响最大。” “那成效如何?” “总算是触动了蛰伏的人,他们会做什么暂且未知,不过只要行动就不会毫无痕迹。我奇怪的是王爷的反应,他作何要偷偷找你,光明正大不是更合乎情理一些?还是说他是怕你的失踪引起失控?” “王爷?”流觞也知道了沈义可能就是魍魉之一的事。“你真的觉得王爷与行尸楼一切有关?” 南宫碧落低垂着眸,她像是在看不愿搭理她的血三更。“直觉如此,可惜无证。我不愿相信,也不会否定。到现在我已经无法去逃避任何问题,我想用你去逼迫所有可能的人,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达到最初的目的,让行尸楼瓦解,再难盘踞。” 火光里南宫碧落的神情难辨,流觞第一次在南宫碧落身上看不到以往破案时的从容坚定。 “小姐,你在……害怕吗?”害怕一直坚守的真相。 南宫碧落抬头不语,那双直视流觞的眼眸又让流觞觉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可她却始终没有回答,只又问道:“我让你调查的那几张白纸进展又如何?” 流觞看向谬空,“如果我的推论没错,那几张纸上的确用了特制的药汁隐藏了字迹。现在谬空前辈正在调配显形的药剂,很快会出结果。” “那便好,多一条线索就多一分确定。委屈你们再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虽然这个地牢很隐秘,但也并不是绝对安全。谬空前辈赫连前辈,流觞就有劳你二位保护。” 赫连霸擦了擦龙泣血,“这个倒不用你来提醒,毕竟这么多年难得又见曙光。在腐心毒解除之前,我们不想流觞有事,对吧毒和尚。” 谬空只是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流觞和血三更,腐心丸或许是个理由,他也的确惜才。 “多谢,我也不可久留,告辞。”南宫碧落行礼过后就不做停留离开。 她走后赫连霸也有了感慨:“以前南宫碧落虽然总是爱笑让人觉得她那尽在掌握的样子讨厌,但多少还能察觉到一份赤诚。现在她严肃多了,没想到更讨厌,她还是笑着好。” “说得你与她很熟悉一样,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不敢轻易犯错的人罢了。这样的人再随和最真实的一面也会藏在心里,换言之就是虚伪,而她又根本不否认这种虚伪,确实是挺讨厌的。这世道还是笨一点的人更让人有亲近感。” “是这样吗?”赫连霸看了一眼流觞,她可不算笨的人,但也挺让人亲近。 流觞听得他们的谈论只在心底轻轻叹息,然后就继续专注手里的事,她不仅仅是为了帮自家小姐,她也想将腐心丸破除,只有在专注医道时她的内心才无比纯粹,她才感觉到存在的意义。 而这种意义本来也是南宫碧落带着她找到的,可现在南宫碧落自己却好像化入了迷境,谁也琢磨不到。 南宫碧落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她见过流觞后还没有回到都察院就在半道被春祥又给拦到了宫中。王瑾再次面见她无非就是提醒她离开春很近了,可现在连一个像样的人都没有抓到,玄刚的审问也一筹莫展,还丢失了赫连霸这等要犯。 数宗罪名搬出来,无非就是要逼她尽快予以了结,眼看着行尸楼迟迟不再有重要人物落网,主动向圣上请缨协助抓捕的王瑾也有些担心会被牵连,他有了危机感自然就不会放过南宫碧落。 第658页 “公公说的时限不是还没到吗?您现在就要问我罪?我可是加紧时间在想法子达到公公的要求。” 王瑾自己说的话被南宫碧落又顶了回来,他也只好暂时按下肚子里的火,只予以警告。“你最好真的是在加紧时间破局,否则咱家就是再惜才也只能忍痛要了你的脑袋,再让人参都察院一本办事不力。” “公公倒是会摘清自己,我明白。现在我可以告退了吗?” 王瑾挥手,南宫碧落就头也不回离去。他虽然不满意南宫碧落办事效力,也很窝火被她除去的那些党羽,可他也相信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南宫碧落胜,凭他广布的羽翼能从中取利。南宫碧落就是败了,他也可以借机再削都察院一层皮,要不是南宫碧落各方面把王锐保护得太好,他早就除掉王锐。 只是现在他等得有些着急了,他期望南宫碧落和行尸楼方面在还留存实力的时候再来一次大碰撞,而不是这样单方面让南宫碧落慢慢磨损行尸楼的存在。 王瑾很能忍,但现在有个天赐良机没有理由不把握。在南宫碧落离去很久后,有人送来急报,春祥为王瑾递上,他一看过后怒而将信拍桌。 “好哇,这个南宫碧落已经知晓了魍魉身份竟然瞒而不报。该死的差点被她骗了,她说毫无进展肯定是想等尘埃落定后让我们措手不及。哼,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家藏了那么多年的底都露了出来,哪能就这么便宜了她。”王瑾冷笑,“春祥你立刻去都察院,用协助的名义寸步不离地守着南宫碧落,探出魍魉是谁,就算不能探出也给时时刻刻逼着她。否则她还以为咱家的客气是宽容。” “遵命公公,我这就去寸步不离盯着。”春祥领命告退。 彼时南宫碧落独自去到了那个废弃的校场,等到了离京数日的剑痴。剑痴一来就扔给南宫碧落一个上好冰盒,道:“我真是纳闷,你连你师父的死活都不管,传信让我找到萧老怪给你要来这东西,你想做什么?” 南宫碧落没回答,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颗药丸。她拿起来看了一下,剑痴提醒道:“小心,这东西遇热会化,特意用玄冰盒子保存。” 南宫碧落闻言立马将药丸又放了回去,收好道谢。“多谢前辈!” “算了,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它做什么?” 南宫碧落刚要回答,一乞丐匆匆而来。“南宫捕头,魍魉再度出入鸣玉坊。而风月楼内所有人好像被楼主风飘絮关进了地牢,没有再见到一个属于风月楼楼里的人。” 她诧异急道:“那风飘絮呢?” “她和魍魉倒来往密切,不过他们似乎有些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魍魉调配了一大批人入住风月楼,出入自由,顶替了本来楼里的人,我们不敢轻易再靠近。” “如此你们就尽量撤远一点。”她叮嘱后乞丐就又匆匆离去。 她看着乞丐消失的方向沉思了良久,收回视线时看见剑痴始终带着龙渊,她深呼吸后道:“前辈,借龙渊一观。”剑痴虽疑惑还是将龙渊给她。 夜,悄无声息盖住了天地,她轻抚龙渊,然后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出。可是抽出一截她就停住了,还是没能让龙渊再度出鞘就又合上,将剑归还。 剑痴更困惑,她已然道:“前辈,你我约定也到要兑现的时候,最后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昏暗了的天幕下视线都有些模糊,剑痴却感觉南宫碧落应该是笑了一下。都说冬天快要过了,周围的雪早就化了,可春天到来前还是很冷啊。 第235章 风月楼变得凄清,陌生的鬼面人占据了楼里各处,鬼鬼祟祟潜伏在角落里。窗台边身着黑衣的风飘絮举目而望,已经看不到楼里的任何人。魍魉从楼前经过,没入了主楼里。他们不往里走,也不上楼,打开了一楼的机关,进入了酒窖。 酒窖再深一层就是地牢,火光通亮,并不阴冷。火炉烧得很旺,以致空气都有些沉闷,好在还有气口通风。空置了许久的铁栅栏后面,风月楼里消失的人全部都安置在这里,只不过全都昏迷了过去,无一人醒着,连凝烟瑶红都不例外,芙蓉等暗卫也在里面。 沈忠看着被稀里糊涂关押进来的几十人感叹道:“风飘絮下手还真够果断的,我们一入风月楼,她就药翻了想要为她出头的凝烟等人,让她们确信她被我们二人逼迫的事却不给她们进一步了解的机会。这药量一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现在不是赞赏风飘絮的时候,我们骗她流觞在我们手上,会将流觞带来这里关押洗清王爷嫌疑,她才配合我们演这出戏。现在她已经开始行动,可流觞还是下落不明,好在因为我们进入风月楼,风飘絮的消息网断裂并不知情,我们要在她察觉之前开始行动。我们察觉到的那些个乞丐还在盯梢吗?” “说起这个我又奇怪了,乞丐没猜错是丐帮的人,应该是南宫碧落安排在鸣玉坊的,可他们发现我们入住风月楼竟然没有人前来包围,我去找还像消失了一样,这个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乞丐有没有去通知南宫碧落。” 沈义沉思后问道:“那南宫碧落方面是什么情形?” “她被王瑾派人寸步不离盯梢,连找寻流觞都只能交给曲水,她也已经是被时刻逼迫着,可就是不肯前来风月楼。我始终觉得她自从逮住我们后就一直紧盯王爷,不肯再相信我们之前营造出的一切假象,她在避开风飘絮。” 第659页 “她不肯再相信,我们就让她避无可避。正好王瑾现在也被逼急了派人跟着她,就该我们出马将祸水引到风月楼来,将一切痕迹都给冲刷。走吧忠儿,该行动了。” 他们离开了地牢,地牢里本该昏迷的凝烟却动了动眼珠。她浑浑噩噩只看到了模糊的光,有些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和刚才听得模糊的话,她这才知道风飘絮从江南归来后的反常是因为还被魍魉威胁,听情况他们是想让南宫碧落认准姐姐就是幕后主使,这怎么能行! 可是浑身酸软无力,是中了化功散的迹象。她瞥到了其他人的身影也都是模糊倒地,唯一能确认是自己听到了‘王爷’‘假象’‘察觉’等字眼,却来不及理清关系。她想要起身,最后却只能不甘心地合上眼,无能为力。 “姐姐……” 风飘絮仍然站在窗口,却听到房间外有敲门声:“风老板。” 她回头一声‘进来’就看到了进门后一脸严肃的沈氏兄弟,沈义恭敬道:“风老板这里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和我们一起去请流觞过来吧。” “现在?”风飘絮一愣,他们一齐点头后她开始心绪不宁,无数次心理建设后仍然还是会因为一个人而惶恐,流觞接来后就避无可避。 “南宫。”她望着一个方向呢喃,然后对沈氏兄弟道:“走吧。” 都察院。 南宫碧落现在出入都察院成了人人戒备的对象,没有人再主动打招呼,和她说话时也神情严肃,王锐更是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倒不是针对她,而是她身边跟了个司礼监的春祥,小太监年纪不大,趾高气扬总像是高都察院里的人一等,连王锐秦致远都不放在眼里,让都察院的人都生不出好感来。 他随同南宫碧落进入捕房后,本来还在里面歇脚聊天的捕头捕快也相继拿起铁链和佩刀离开了捕房,只剩下南宫碧落和春祥。南宫碧落在捕房内有专门的书案,春祥却只能坐在下手椅子,但他很嫌弃没有坐下。原因很简单,捕房内都是些糙人,平日里没出任务就窝在这里闲聊打打牌九消磨消磨时间,自然捕房里的陈设就没有那么多讲究,甚至还会有些邋遢。 其实因为总捕是南宫碧落,而且是在都察院,差役都懂得收拾收敛已经比其他衙门好上许多,但春祥就是瞧不起这里。人分三六九等,他虽然也是个奴才,但伺候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王瑾,自然瞧不上分属贱职的捕快。 哪怕南宫碧落是都察院总捕,管辖三司捕快,御封第一女捕,说到底也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吏员,论地位还及不上他这个王瑾贴身太监。这么个人却得到了王瑾赏识,连刘福通的大仇都能忍下来,还派他来人前人后紧跟着,春祥心里是不舒服的。 但为了王瑾的命令春祥也只能收着脾气对南宫碧落还算客气,可南宫碧落倒好一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来此是监督南宫碧落加紧破案,南宫碧落却没有一点儿紧张感,就窝在都察院内出入证物房和验尸房翻找,还停下了抓捕的分舵主的事,理由是先停止扩大死亡,但这样差更交不成。 问她下一步怎么做她也不说,问她魍魉和魅姬有无线索她也绝口不提,现在更是在这么个邋里邋遢的地方,坐在桌案后盯着几块破玉牌子看。牌子不是别的,就是之前从伪装成魍魉的两具尸体上搜出来的魍魉身份玉牌和玄刚的身份玉牌。 “我说南宫碧落这离公公交代的时限越来越近了,你还在这里盯着破牌子看,盯着它就能帮你交差吗?” 南宫碧落抬头瞥了一眼春祥,没有搭理他,低头继续观察着牌子。三块玉牌不太一样,玄刚是块圆形玉牌,而魍魉的玉牌却是形似水滴的半圆曲玉。都说魍魉形影不离,她发现这两块玉牌也挺讲究,曲玉形状像把太极图案分割开来。她试着将两块牌子合在一起,没想到还真的卡住了,合成了一块整圆玉,与玄刚的魑字玉牌这才有了类似。 从做工和玉质来看,魍魉的玉牌也明显高于玄刚。听说行尸楼内层级森严,这是不是说明魍魉其实比玄刚地位要高?可在金陵时明显魍魉又是对魅姬恭敬听从,这倒挺符合现在盛传魅姬掌权的说法。可为什么魍魉要诈死呢? 南宫碧落将玉在手里翻转,想到了沈义。凭沈义的能耐和城府的确能胜任魑魅魍魉中一职,他是魍魉中的一个,那另一个呢?她可不认为是杨鹤平,更不可能是王爷。王爷是不知情,还是真就是魍魉背后的主子?魍魉入住了风月楼,又想要做什么? 自从偷偷找寻流觞后,王爷府就没有别的动静,是真沉得住气,还是只关心流觞?飘絮与魍魉交往密切,是要按捺不住了吗?风月楼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把丐帮的人撤走究竟对不对? 她想到此又瞥了一眼春祥,要是没有这个小太监,她昨夜或许就会去打探一下,可现在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她将玉牌压在了桌案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春祥,手指还点击着桌面,她想着怎么甩掉他。春祥也察觉到南宫碧落视线,盯着他很不舒服,他再度道:“南宫碧落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至少也该给我个准信儿,下一步怎么做?” 话音才落,捕头张匆匆而来在南宫碧落耳边说了几句话,南宫碧落便立刻将几块玉牌收到了怀里起身往外走。春祥立刻拦住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第660页 南宫碧落压制住脾气,笑道:“今天风和日丽,我想去郊外游玩一番,小公公要不要一起?” 春祥怒上眉梢,“你现在还有心情去游玩?不准!” “不准?恐怕你说了不算。” 南宫碧落话音一落就在春祥身上点了两下,春祥防不胜防只得被定住,他怒斥道:“南宫碧落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奉了王公公的令和你一起办案,你还不快把我解开!” “南宫碧落办案从来不喜欢有人监督,这四处奔波的事有什么好,公公还是留下,都察院会有人好好招待。”南宫碧落说完就将春祥关在捕房内离开。 她带了一队人马一路朝着京郊而去,路上她还确认道:“你们确定看到了沈义?” 捕头张回道:“没错,他带了不少人出京,同行的还有一顶轿子,从鸣玉坊方向就近出的城。我们也调查过沈义身世,他曾多次出入京郊乌村,怕就是往那里去了。” “乌村?就是乌班头老家?”南宫碧落有些印象,但从未去过,从鸣玉坊出来那顶轿子里会不会是她?“那里马匹上不去,很耗时间吧?” “乌班头给我讲了近路,半天来回没问题。” “好。”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了乌村附近,当靠近那个村落时,本来人口就稀少的村落早就人去屋空,一个活人都没有,哪里有沈义的踪迹。不过南宫碧落还是找到了沈义他们居住的小木屋,可当他们要搜查时,南宫碧落猛然发觉了屋内埋藏着火药。 “不好,快撤!”她带着一众捕快火速退出了屋舍,几乎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木屋,投掷的火把就点燃了屋子,轰隆一声把木屋炸毁。 他们匍匐在地,抬头时一批鬼面人已经杀将出来,领头指挥的是个红衣蒙面人,捕快们一起身就和鬼面人厮杀在一起,南宫碧落也直接朝红衣人飞去,不到几招就擒获了红衣蒙面人,可他已经事先服毒,捕快们也很快清除了鬼面人。 南宫碧落也意识到了不对,这武功根本不是魍魉中任何一人,“中计了,快回京!” 他们要往回撤,可村落里早就埋伏下了机关和火药,虽不至于杀死他们,但也阻碍了他们返程。 夜幕笼罩了京城。 风飘絮坐在轿子内许久都没有到达目的地,她以为关押流觞的地方在城外,也就耐心闭目等候,又走了许久轿子才停下,她以为魍魉会为她打开封闭的轿门,可半天无人来开门。她不由一掌震开轿门,下轿一看,从天光走到黑夜,他们竟然还在城内,而且周围只剩下魍魉,连抬轿的死侍都不见,再看巷子有些熟悉。 “不是去接流觞吗?这里是哪里?” “娘娘,稍安勿躁,你且随我们来自然见到流觞。去晚了流觞姑娘可能就……”沈义他们话说一半就飞身而去。 风飘絮连忙追逐上去,一起落停在院墙上一看,这夜幕下的街道像是都察院附近,不及她细想魍魉已经快没影,她只能追上去…… 第236章 “魍魉,流觞究竟在何处?”风飘絮越追逐越觉得不对。 沈氏兄弟却不给她询问的机会,在夜幕下轻灵矫健朝着都察院去。都察院附近本就鲜有住户,入夜后更无行人,三道黑影追逐也无人察觉,但靠近都察院则不然,守卫森严强手众多。风飘絮以为他们竟然大胆到要在这个时候进入都察院,结果他们仅仅是带着她绕了个圈就没入了偏僻的巷道,风飘絮也紧随其后,见他们终于停下。 看了看周围,这里离都察院不远不近,但怎么也不像是有暗门和屋子关押人质的地方,就是个普通的街巷。她困惑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这般询问的时候却见都察院方向升起了火光,就在这里也能听到高呼救火之声,再看魍魉意料之中的神情,她便明白这火是他们所放。“你们放火烧都察院做什么?” “被逼无奈,制造一个毁掉证据的行为,让他们知道我们这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王锐和南宫碧落都能被这把火烧死更好。” 风飘絮皱眉,“你们疯了,南宫若有事就是违背了当初约定,你们的计划难道不是引诱他们深入调查风月楼?” 沈忠:“那是王爷和你的约定。我们的确是想要有人深入调查风月楼,而且不可以再等,不过不是都察院。” 风飘絮将他们行为仔细一思量,便醒悟过来惊诧道:“流觞并不在你们手里!这个计划并不是朱洪彦的意思,是你们擅作主张。难怪你们拿回了逍遥令大批调来死侍,所谓替朱洪彦洗脱嫌疑甘心以身为饵受死都是假的,你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殊死一搏,同归于尽!” 沈义:“风老板洞察秋毫,我等佩服,希望你能配合到底。” “是你们毁约在先,谈何配合。同归于尽不只是你们可以选择。”风飘絮冷笑,说完就要离开,却不想魍魉拦在了她面前。 沈忠:“即是同归于尽,结果无差就劳驾风老板留步。” “流觞无事才无差,让开。”风飘絮抬了冷眸,她的语气很平淡,眼珠仅在魍魉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就让他们警觉起来。 沈忠:“现在你想去找流觞也于事无补,要怪就怪南宫碧落太厉害,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陪我们演完这出戏。这把火不太可能烧得旺,除掉南宫碧落他们不太可能,但烧毁痕迹足够了。说不定最后还是最初约定的结果,王爷无事,你的姐妹无事,行尸楼毁,尘埃落定,如果你始终相信南宫碧落又何必急着走?” 第661页 沈义:“过程千万,殊途同归,我们兄弟也有想要保护的人。瞒着你真的很抱歉了,娘娘。” 沈氏兄弟说完就当着风飘絮的面戴上了那两张熟悉的鬼面具,藏起了表情,也像丢弃了自己。他们所言并非有假,只是整个计划他们并未完全告诉风飘絮罢了。他们要的只是一切终了,朱洪彦平安无事。 面具戴上他们拔刀出鞘,刀刃交相一声碰撞,数十鬼面人现了身包围了风飘絮,风飘絮这才察觉到这里早就埋伏的众多鬼面人,魍魉面前她或许还能离开,现在却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情况,她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形式。 在他们僵持之时,都察院的大火却越烧越旺,小巷子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整齐的步伐往都察院而去,听动静不像是支援都察院灭火,更像是厂卫。 沈忠:“果然王瑾不会只派一个小太监监管都察院。哥,他们入套了。” 沈义没有说话,他一抬手一部分逍遥死侍就飞檐走壁也往都察院而去,风飘絮立马追问:“他们去做什么?” “煽风点火啰。”沈忠好心地回了话,下一刻风飘絮已经冲到了他面前,要不是沈义一直全神贯注留意着风飘絮及时为沈忠拦下了风飘絮,她的摧心掌绝对会让沈忠受伤。 风飘絮动了手,兄弟俩也齐齐舞刀迎战,但风飘絮一招先发制人的摧心掌被拦下后就立马掷出了一颗烟雾弹,借助他们挥砍的刀引爆,轰然一声整条巷子都是迷烟,风飘絮如飞燕一跃而起从迷烟里破空而逃。 “追!”迷烟内也一声令下,逍遥死侍也相继追赶而上,沈氏兄弟也相随而出。 逍遥死侍武功虽比不得天字一楼里的高手,但轻功个个出色,锁定目标后也是不死不休,他们近似傀儡机器,一旦被他们追赶除非将他们全部杀死,否则很难甩掉。纵然风飘絮也是轻功卓绝,仍然被逍遥死侍紧随其后,在夜幕下就是一道道残影飞檐走壁掠过,偶有践踏瓦砾声响。 风飘絮身轻如燕,出手果断,一旦有逍遥死侍靠近就被她一掌击毙,可魍魉死死紧咬,长久不是办法。而且她本是往都察院方向而去想知道情况如何,却猛然反应过来,魍魉也许就是要逼她过去,一旦他们再加入也许本就混乱的都察院会更加混乱,她不做他想,立即调转了方向,远离了都察院。 流觞下落不明,事情已失控,她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去王爷府搏一搏,杀了朱洪彦! 微微侧目一瞥果然她转向后逍遥死侍就又分散,小部分由沈氏兄弟带领紧追不放,另一部分仍去往都察院。这样也好能引走一些是一些,否则都察院被司礼监和魍魉一起围攻,恐怕会出大事。她飞速朝王爷府方向而去,可还没有跑出多远又出来一批早就埋伏的鬼面人拦住了她,她再度被沈义他们包围。 大街无人,都察院的大火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在这条本就空旷的街上就没人留意到了形单影只被包围的风飘絮。 沈义:“我不会给你机会去杀他,娘娘,我们也该有个了断了。” 风飘絮不再多言,沈义果然是个值得畏惧的敌人,先一步猜测到了她知晓流觞失踪后的打算,她的眼往四周扫了扫,只专心调动内功。现在敌众我寡,她被黑衣紧束的婀娜身姿似一枝含苞待放的蔷薇,寒玉功在体内流转,只等在黑夜里绽放出血色。 沈义知道风飘絮是抱着大开杀戒鱼死网破的心应战了,他的眼珠动了动,与沈忠对视过后,两人眼神却是异样的平静,不远处红云烧亮了黑夜,浓烟升腾上天…… 都察院。 捕房内春祥终于冲破了穴道,他一下就踢毁房门冲了出去,都察院内浓烟滚滚,早就听到吵杂的他急忙往大堂方向跑去,一路上却遇到了衙役与一帮鬼面人厮杀不断。 “祥公公!”半道有人冲进来和他碰了面。 “是你们。”春祥一看就认出了王瑾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行尸楼狗急跳墙直接杀进了都察院,要烧毁一切,杀了王锐。” “南宫碧落呢?” “没有看见。公公当心。” 厂卫看到了春祥身后涌来的鬼面人不由得出声提醒,早就察觉到的春祥一下抽出他的佩刀一回头就抹了偷袭鬼面人的脖子,他看着混乱不已的都察院,命令厂卫道:“和我来!” 他带领着厂卫既不用顾忌鬼面人,也不用担心误杀捕快,在浓烟内很快就找到了王锐所在,彼时王锐正被一群杀手围攻,他和秦致远被捕快层层包围,虽然是目标却不见慌乱并指挥着衙役救火抓人,都察院的证物房和卷宗房都升腾起了浓烟,不断有鬼面杀手涌入烟幕弹更让周围视线模糊。 春祥挥了挥长袖,被南宫碧落定住的怨气和对王瑾的忠心让他很快有了主意,他立马令道:“你们快去帮忙救火,绝对不能让行尸楼的人毁了证据。” “那王大人呢?他好歹也是左都御史。” “你管他做什么!快去!” “是!” 他将厂卫调去救火,却不管王锐死活,非但不管王锐死活,在混乱中他还偷偷帮助杀手打乱了几个护卫,王锐护卫一混乱,鬼面人就一拥而上,春祥也混在其中,看似是要阻止鬼面人,刀却是故意脱手朝王锐飞去。 “保护王大人!不好!”秦致远见情况危急高呼,突见飞刀笔直飞来,他想都没想挡在了王锐面前。 第662页 春祥冷笑一声抬手击毙了两名刺客,秦致远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得一声脆响,横来一柄飞剑,直接挡住了刀尖,将飞刀击落,顺势还穿透了一名靠近的杀手。春祥一惊,都没看到投掷飞剑的人,有剑鞘已经从浓烟里朝他而来,他伸手抓住还被逼退了几步。 此时一阵异风起呼呼吹面,滚滚浓烟被吹散大半,露出了浓烟里的那道人影。她罩衫飞舞,脚跨马步双掌顶天,澎湃的内力鼓动了空气让浓烟退去。 “南宫碧落!”春祥不甘心地扔开了南宫碧落的剑鞘,但面对她展露出来的内力,他也只能干瘪地怒斥一声罢了。 “南宫(捕头)。”王锐和众衙役看见她也都松了一口气。 有杀手朝她和王锐等继续逼近,南宫碧落赤手空拳扯住罩衫旋身一脱一甩,先甩落了偷袭她的人,再用力一扇再将浓烟扇退几分,罩衫也脱手飞扬而起,她的袖镖同时飞出扯住了那个要杀王锐的杀手,将他拽到了地上,很快就有衙役上前制住了他,本来有些混乱的衙役此时也能镇定反击。 南宫碧落收势,她仅仅是瞥了一眼春祥就走到王锐面前,“王大人秦大人,你们没事吧。” 王锐摇头,“回来得及时。就是这大火……” 南宫碧落还没有回话,已经有捕快来回报,“报,重要的卷宗和证物都转移出来了。” “如此便好。”王锐和秦致远相视一眼都定了心。 南宫碧落则已经开始指挥众衙役抓捕胆大妄为杀入都察院的死侍,有了她从旁指挥协助,很快都察院的乱象就给平定了下来。 “南宫捕头,火势和杀手都控制住了。”捕头张也来到了王锐他们面前。 王锐这才看到南宫碧落带回来的一队人灰头土脸,捕头张脸上还有一块血呼啦的烫伤,“老张你脸被烧伤了!” “不是,这是去乌村给炸的。”捕头张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火,好在儿子都成人了才破相。 “乌村?这是怎么回事?”王锐看向南宫碧落。 “稍后再说,衙门伤亡和损失怎样?” “捕房方向的守卫死了四个弟兄,其他都是轻伤,还没有老张你们严重。屋子也烧了不少,但重要的东西也都保住了,关押的犯人也没被趁机杀掉。”有捕头回了话。那几个死了的捕快也被抬来,纵然万幸死伤并不严重,但看到同僚尸体还是让众人都有些不好受。 “捕房。”南宫碧落低喃着看了一眼尸体,锐利的目光就横了一下春祥和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厂卫。她暂时压下怒火看向被俘虏的杀手,还不及让人把他们带上来,杀手也个个或自断经脉或撞向捕快刀锋自杀。 “又是死士!他娘的行尸楼够狠!”同样挂了彩的乌班头骂起来,他一把年纪了,可不想临老殉职。 南宫碧落脸色阴沉,她察觉中计后就火速赶回京城,都察院出事她就更确认了沈义的调虎离山,可现在竟然没有见到一个关键的人物。若这是行尸楼狗急跳墙作出的反击,会不会太草率?凭这些人怎么可能攻陷都察院? “南宫碧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点住,现在都察院都被行尸楼骑在头上,你还要忍气吞声,不拿出计策来吗?我且问你今天你究竟去了何处!魍魉魅姬身份你究竟有无线索?” 本来南宫碧落就忍着怒火,春祥还不忘火上浇油,他指着南宫碧落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问错了吗?再目中无人,就别怪我向王公公回禀。” 春祥指了南宫碧落还不忘对着皇宫方向虚空举拳行礼,“今晚之事严重损害了朝威,必定龙颜大怒!公公说不定还能保你们一保。” 素来和气的南宫碧落终是被春祥奸佞神态给惹火,她抬手朝春祥一抓,拨开了他行礼的手在他反击前就扯住了他的襟口,将他扯近。“我们不如先来说一说那几位牺牲的差役!” “南宫碧落放开祥公公!”厂卫抽了刀,衙役也紧握武器。 “你、你快松手!”春祥被提着逼近南宫碧落那双眸子,心里不免一颤有了惧意。 秦致远还想开口平息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王锐却对他摇头。只见南宫碧落又靠近了春祥一些,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不用你担心。你敢在都察院撒野杀衙役放暗刀,我就是扭断你脖子你奈我何?掂量一下吧,要么就把嘴闭上,要么滚。” 她说完就推开了春祥,厂卫上前关切还被气急败坏的春祥给推开,“好,我看你是真不怕王公公,我这就回宫回禀!” “请便。”南宫碧落平静地回了一句就盯着春祥,像是要目送他一样。春祥连番受辱也是不想再久留,带着人就离开了衙门。 “总算走了。”南宫碧落目送走了春祥等人,仍然隐隐不安。行尸楼突袭而无主帅之事蹊跷,正准备嘱咐衙役好好在附近搜捕看看还有无异样时,却见樊二和张扬连滚带爬冲进了衙门。 “南、南宫捕头,我们发现了魅姬和魍魉!”樊二跑得很快,没停住还趔趄了一下被南宫碧落扶住。 “在哪里?” “在附近的砂胡同街,虎子还在那儿盯梢。” “他一个人?” 张扬点头,他们脸上的焦急也说明了他们知道情形有多严重,南宫碧落心里咯噔一下,话就脱口而出:“胡闹!” 第663页 “小秦立即调集十六房捕快随南宫去接应陈虎,并用我的令牌去京营调兵!”王锐也立即下了令。 南宫碧落几乎在王锐话音刚落就立马道:“秦大人且慢,乌班头你那房捕快和我一起,其余留守衙门加强防护,保护好二位大人。张哥你去请调精兵,张扬留下,樊二带路,我们去探头接应。” 众衙役先后听了两道令不由得没反应过来,南宫碧落呵斥道:“愣什么愣听我指挥,樊二带路!” 樊二也反应迅速立马冲出衙门,南宫碧落一跟上衙门众人就立马各司其职,王锐皱眉看着他们一小队五人离去,秦致远轻声道:“王大人,唯恐又是调虎离山,我们还是花厅等候消息吧。” 王锐点头,尽管他知道南宫碧落谨慎还是免不了担心,他去花厅时又看到死去的几个捕快,厉声道:“给我好好比对一下他们几个的伤口!厂卫这么快就冲进都察院,王瑾欺人太甚!” 都察院行事迅速,可匆匆离去的南宫碧落没有发现去而复返的春祥也一直躲在外面观察,看见她不留守都察院处理残局,春祥当即就决定留一波人看守都察院,自己也偷偷跟了上去。 寂静的砂胡同街,尸横一地,魍魉命死侍暂时停止了攻击,风飘絮也困惑不解。只见他们抬头望着的都察院方向,那里火光已经消减,而街道远远的死角里,一个精瘦的人影正探头看了一眼血腥与寂静的街,又缩头回去。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克制地深呼吸来平定咚咚咚紧张跳动的心…… 第237章 都察院方向的嘈杂有渐停渐远的感觉,黑云遮蔽了天上所有的光,风卷着,晃动着街边闲置的灯笼,偶尔会有飞舞的几片枯叶纸屑,闷雷在云层里翻滚,压向大地。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风飘絮困惑地看着剩下的死侍和沈氏兄弟,不解为何他们围困住她却不下杀手,反而让她除去了近十人。尸体散乱着,还留有余温,她的手上有血沫,死侍听从命令停止了攻击,麻木不仁地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而言太常见了,杀手无奈,舔血为生,这些死侍就更可怜,连最基本的思想都没有。他们与她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行尸走肉曾为人,她也停止进攻。 她问道:“沈义,你们今晚到底在谋划什么?” 沈义二人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周围,面具压低了沈义的声音:“先前已经说过了,和娘娘做个了断。风晨朝已死,玄刚落网,行尸楼如今局面的确按照你预想的发展,不过接下来你和我们兄弟总有一方要居首位挑起它的担子,除掉穷追不舍的朝廷鹰爪,隐没泥沙俱下的江湖,它依旧百死不僵,这块肥肉谁不想啃?当然先下手为强。” “嗯?”风飘絮对沈义说辞更觉得诧异,这听起来就像是他们要和自己争夺行尸楼主事权,让它继续运转下去一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按照约定……” 沈忠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对,按照约定我们应该保护好流觞,让她研究出腐心丸解药解除控制,不过——” “不过什么?”风飘絮警觉起来,她留意着每一个人的动作。 角落里陈虎再度探了头,本来还隐隐约约能听见的对话忽然模糊了下去,闷雷在头顶盘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谨慎再谨慎,又极力去分辨那些与黑夜相融的身影。 “哈,不过当然是——情况有变,在我们已经控制住风月楼里的人后,娘娘你只能听我们的!”沈忠笑着忽然加快了语速,引起风飘絮戒备的同时,沈义身影一晃冲了出去,可他的目标却不是风飘絮。他迅速没入了不远处的街角,风飘絮惊诧之下也被死侍挡住。 角落里一个电光打亮了夜,陈虎只觉眼前一闪面前就已经是个狰狞鬼面的黑衣人。他本能攻击却只够下了一张鬼面具,迎上一双冷酷的眼,然后就被沈义提着退了回去,扔到了和风飘絮一样的包围圈中。一切发生太快,他被松开后都来不及站稳,重重摔在了沈义的脚边,两股战战站起不能只挪动了一些距离。 “小子胆子真够大的。”沈义被摘下了面具也不恼,看着畏缩却直视他的小捕快脸上倒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虎坐在地上,手里抓紧面具,快速地扫过每一个人。当他看清同被包围的女人时,他惊诧道:“是你!”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这张脸,出入南宫家时他也曾惊艳过。当时还道原来冷清神秘的她面具下会是那样随和,融于南宫家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可原来面具下还有另一面,是现在站在这里双手血腥,面容冷峻的黑衣女人。 “你是魅姬?”陈虎有些不敢相信。 风飘絮未来得及说什么,沈义已经道:“娘娘,被他发现了我们的真容,要嫁祸朱洪彦就不太好办了,我们先除掉他,再来算账!” 话音一落他已经再度提起了陈虎,双掌往陈虎脑袋两侧那么用力一拍陈虎便发出了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捂住双耳翻滚不已。风飘絮被沈忠和死侍防备着连阻止都不行,只能眼铮铮看着陈虎在地上打滚,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继而七窍流血。 “沈义!”她不过是刚叫出了一个名,沈义的脚却也已经再度落在陈虎腿骨上。陈虎又爆发出一声痛呼,风飘絮要上前周围的人就要伺机而动,她不敢轻举妄动。 第664页 陈虎也在剧痛之下死命咬住了嘶吼,沾满血的双手撑住地面,他拖着断裂的腿后退爬着,双目怒视着沈义。他的眼里有着属于少年的倔强,也有着黑夜里也无法忽视的光,带着沾血的狼狈逼视着沈义,渺小而坚定。 沈义为之动容,手里的刀却一个起落又划断了陈虎的一条手臂。陈虎一下歪倒在了地上,额上青筋凸起就是不让惨叫外泄,不愿意让凌虐他的恶人听见,哪怕他已经像滩烂泥,喘息也充满痛苦,他还是奋力向上抬着眼球看着沈义。 浓云里窜着闪电,又是滚滚闷雷,可他已经听不清。但沈义那张脸他看得仔细,周围的人他看得仔细,他已经不在乎沈义再度举起的刀。 风飘絮已经顾不上会被围攻受伤的结果,冲向了沈义想要拦住他继续凌虐陈虎,可沈忠伙同四五个死侍就将她挡住。并在她双手各抓住沈忠脖子和他握刀的手时,死侍也同时用锁链将她困住双方僵持。这一次他们动真格的了,锁链勒得风飘絮有些痛。 “沈义够了!”她捏紧沈忠的脖子,沈忠因为呼吸困难而用力抓着她的手腕。 沈义停止了继续虐待陈虎,但面对沈忠被挟持的情况,他并没有多少在意,只道:“他现在还不会死,别紧张。” 她挣断了锁链,看了一眼苟延残喘的陈虎,明白了沈义意图,目若冰霜浑身发凉。“你故意虐待却不立即杀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今晚是为了夺权而分崩离析,甚至让朱洪彦成了受害人。你认为可能吗?” “可能!今天连天都帮我,到现在为止一切如谋划进行。”话音一落他就杀向了风飘絮,全然不顾沈忠在她手上,甚至在她扯着沈忠身体为她挡刀的时候,沈义手中的刀也丝毫没有减弱来势。 风飘絮惊诧中已经不足以拧断沈忠脖子,她当机立断松手奋力扯着身上锁链退开。几乎就在她刚退开后,沈义的刀穿透沈忠的身体扎了过来,虽不至于杀了沈忠却也让他受了伤,但沈忠在体内的刀退出后,他就随意绑了下伤口与沈义一起杀向了风飘絮。 他们抱着必死之心,自然招招凌厉,可风飘絮同样也是九死一生一路杀伐走过来的人。她看准受伤的沈忠和他身上的逍遥令,冒着被划伤的危险靠近沈忠,她的衣服被划破,但同时她也夺下了逍遥令,逍遥死侍见令是从。 一下子还剩下的十数名死侍就反过来攻击沈义他们,沈义二人不见慌乱,两人刀刃相碰磨出火花,倏尔点燃了靠近他们的逍遥死侍,而且一传二二传三,将人活活烧死。他们早就在逍遥死侍身上做了手脚,就是害怕死侍失控,他们不好对付。与此同时沈忠也以伤重之躯扑将过去,不顾被摧心掌打中心脉的危险要控制风飘絮,沈义也刀锋紧随,风飘絮后退不得不拉开了距离,她有意地退到了陈虎的身边。 周围燃烧的尸体照亮了黑暗,照在他们的黑衣和冷酷的脸上。地上陈虎目睹着一切,江湖厮杀真的就是人命比纸薄,一点火星就可以肆意屠戮,力量权利欲望与血肉之躯交织着苟延残喘腐臭不堪的景象。他仰头看着退到她旁边的女人,从她破掉的衣服里面,掉落魅字玉牌,被他攥在了手里,留作证据。 “风飘絮收手吧。你看看这个小捕快他已经认定你是魅姬,现在的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放过王爷和我们继续演下去,二和我们在这里同归于尽,包括你那些地牢里的姐妹,我们一死没有实质证据能指认王爷,反而是你怎么也洗不掉。” 风飘絮微微喘息,“原来你们为了保护朱洪彦可以疯狂到这个样子,流觞失踪,你们毁约在先,已经没有第一种选择,我死也会拉着朱洪彦陪葬。” 沈义对她的果决并没有一丝意外,却大笑道:“哈哈哈,流觞不过是下落不明,具体情况也都未知,而且你想想还有个苏映月,她的医术可一点也不逊于流觞,你真的要在事情还有一丝希望的时候搭上所有一切鱼死网破吗?” 当苏映月被提及,风飘絮迟疑了。沈义也看准她的迟疑,继续道:“我们要的很简单,洗清王爷的嫌疑。其实他对你们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他给你了一个机会让你的姐妹能活下去。” 风飘絮手紧握着,她不想让仇恨吞噬了她的理智,但她仍然咬牙切齿道:“仁至义尽?我们要拼尽全力才敢苟活在世上,而且一切始作俑者却能轻易得到庇护,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沈义有一瞬间心软,他应当是同情风飘絮的,可终归也是一瞬间而已,风飘絮有坚持,他们也有。“王爷固然可恶,可真正扭曲着行尸楼的,是风晨朝的欲望,是无数自甘依附行尸楼之人的欲望,而你们可怜,可走到今天未必不是自己的选择。你扪心自问,为了活下去你就没有屠戮别人,践踏别人。别不甘心,我们身上一直满是血腥,我们死不足惜,你也死不足惜,可如果我们的死能够换来我们想要的结果,你还犹豫什么?王爷再坏,有一点你应该感觉得到他是愿意给你手底下的人一条生路,给南宫碧落王锐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不是你一直拖着,试图磨灭行尸楼,贪恋人世温暖,王爷也纵容着你的企图,流觞不会不见。” 沈义指向了陈虎,“你看看他,你再想想南宫昊天,你早就已经避无可避没有退路。何必还要让南宫碧落继续为你左右为难,还要让南宫家继续承担危险,一个流觞还不够吗!都察院现在最大的威胁早就不是行尸楼,是王瑾!没有了王爷,南宫碧落就失去了真正的保障,没有王爷暗中护着,王瑾早就将他们千刀万剐。你不是要原谅王爷,你只是要做最好的选择!” 第665页 轰隆一声,今晚第一道惊雷响彻,闪过了风飘絮面如死灰的脸。 她顺着沈义的手看向了地上的陈虎,然后凄然一笑。沈义太歹毒,他将陈虎奇经八脉都给震断,断了他的听觉,却偏偏留着他最后一口气,让他饱受痛苦而不能死。她能看到陈虎眼里的敌视与坚韧,没有被血污染的清澈,像极了她熟悉的那一双。 “你有些话说得对。”她承认了沈义的话像一把把钢刀刺到了她的心上。“我同意继续演下去。” 沈义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却惊诧不已,风飘絮高举摧心掌朝着伤重的陈虎落了下去,陈虎也瞪大了眼,他看到了风飘絮张合着唇说的‘对不起’,但在她掌风落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奋力翻身想逃跑。 凭他现在的躯体又怎么可能逃得掉,风飘絮的掌风落在他后心上,他口吐鲜血趴伏在了地上没有了动静。她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也结束了他的痛苦,这不是她愿意的,可她本就很多罪孽,也不怕多这么一桩。 沈义见状问道:“你这是杀人灭口,少了他的证言,如何为王爷洗脱嫌疑?” “他是南宫一手提携的少年,死在我的摧心掌下,你认为还不够吗?” 风飘絮眼里的死寂看得沈氏兄弟心里发凉,此时有火光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哥,有人来了!” “逍遥死侍去拦住他们。”风飘絮对剩下的逍遥死侍下了令立即飞身而走,沈氏兄弟也紧随而去。 “就在前面,我们发现魍魉和魅姬他们追逐后,虎子就让我们赶快回衙门通知,他一路跟踪留下了记号。看前面有火光,哎呀有埋伏!” 风飘絮他们前脚刚走,樊二的声音就传来,逍遥死侍和南宫碧落他们撞到了一起,虽人多势众,但跟着的春祥带着人立马帮忙,很快制服了那些逍遥死侍,一同出现在燃烧着横尸的街巷。 这里一看就是刚发生过打斗,尸体和焦臭都不足以让他们惊讶,可那个在火光里拖着残躯爬行的人却让他们浑身都震颤起来。 “小虎(虎子)!”南宫碧落等人一下冲到了陈虎面前,她将瘦弱的小捕快翻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匍匐爬行已经让他的脸没有个人样,但当他看见南宫碧落的时候,他耷拉的眼还是睁大。 “南宫……”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他将魅姬的玉牌塞到了南宫碧落手里,指了个方向,“他们……那边……” “我们追!”春祥可没工夫关心这里,一看南宫碧落手里摊开的玉和小捕快指的方向立刻就带人追了上去。 陈虎浑浑噩噩知道有人追了去,就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南宫碧落赶紧连带着玉牌一下按在陈虎的胸口,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可当将内力传送过去的时候,南宫碧落的心瞬间掉到了冰窟窿里,有一瞬间她几乎是眼前一黑。 “摧心掌,经脉尽断。”她捂在陈虎胸口的手都带着些颤抖,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为他们指引下一个方向的。 “虎子,我们来迟了,你要挺住!南宫捕头会救你的,会救你。”樊二握住了陈虎的手。 陈虎得到南宫碧落的内力又吊起了一口气,他根本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只是用力说道:“魍魉沈义和他兄弟,魅姬风、风飘絮。流觞不见,他们撕破脸争权,想要嫁祸誉王,蛰伏归隐继续谋利,不……” 他的话让所有捕快都抬起了头专心听着,只有南宫碧落低垂的目光里满是歉意和后悔,“小虎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陈虎依旧听不见只是在不断回忆他一直奋力观察的情景,借着尸体燃烧的火光他依稀分辨了口型,继续道:“不、不过,我看他们之后行为和嘴形还、还有隐情。南宫捕头,流觞不是他们抓的,风、风月楼里的人好像被魍魉控制了。断我经脉和听觉者魍魉,飘絮姐姐给我个痛快,可她不知道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等到你们,我相信。她也有隐瞒,不要被她欺骗,你一定要要查出真相,不、不然同僚的牺牲和付出就没有意义了。” “听不见,嘴形?”乌班头有些惊讶。 樊二抹了抹红了的眼眶,他吸了吸鼻子不肯让自己流眼泪,“自从给我们派发了跟踪探听任务,虎子就卯着劲也想做出点成绩来,我们武功还不够好,跟得太近很容易被人发觉,他就想出了看唇形的办法,并偷着练习,没想到会这样派上用场。虎子这样说一定是觉得魍魉断他听觉有蹊跷。” 他将陈虎的手按在了嘴上,然后掰过他的脸,凑近让他看着自己,嘴巴张合。“傻小子你起来,别忘了你的目标。” 陈虎笑了,他看向南宫碧落,“我没有忘记目标,一直都没忘,不过我可能做不到了。南宫姐姐,我的表现没有让你失望吧?”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眼睛里的少年有些模糊了,她用手去擦掉他脸上的血还是模糊的,她觉得喉咙有种撕裂感。“你一直很出色,会成为一个好捕头。” 陈虎并没有听见,他只是看着南宫碧落笑着,“好遗憾没有穿上捕头衣裳,不过我已经很满足。我不是以乞儿身份离开的,我是个捕快,谢谢谢谢你。” “小虎乖别说话了。”他说得越清楚南宫碧落越心慌,恨不得把所有内力都传过去,她现在只希望他活着。 陈虎真的没有说话,他急喘了几口气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二狍子,最后一个请求,我的姐姐拜托了,告诉她我很厉害,我、我是个捕快。” 第666页 说完他已经遏制不住喉咙里的血,涌出来一大片后,陈虎年轻的生命定格在南宫碧落的怀里。 “虎子!” 樊二等人再也不压抑哭声,南宫碧落沉默着,她将怀里满是血污的年轻人用力抱紧,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她多想她的心跳可以再次传递到他心里,让他再次鲜活,可是面对生命的逝去不会有神迹。 南宫碧落平复下心情将他放平,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玉,她起身令道:“樊二乌班头你们护送小虎回衙门,其余跟我走。” 她说完就朝陈虎所指方向追去,樊二他们却没有听令跟了上去。 “你们?” “虎子我们会好好送回去,不过是在追上凶手后!” 南宫碧落没再多言,他们顺着春祥等人踩下的痕迹追逐过去。彼时春祥早已经追上了风飘絮他们并大打出手,厂卫尽数被诛杀,只剩下一个春祥还在苦斗,沈忠也已经身首异处,沈义与春祥打得难舍难分,一旁风飘絮一直静观其变。 近距离打斗中,这时春祥才彻底看清沈义和风飘絮的脸,沈义他不认识,但风飘絮的脸他不可能忘记,“好哇,原来我们一直抓捕的要犯是你们!风飘絮!” 春祥太过激动,不小心被沈义砍伤,可沈义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杀向风飘絮,风飘絮几乎立即领会他的意图。她随意踢起地上的刀就与沈义打斗在一起,两人几乎势均力敌,血流不止的春祥一看他们身手就知道他打不过,干脆也如风飘絮一样静观其变,最好是两败俱伤。 当南宫碧落等人赶到的时候,沈义正好奋力压制了风飘絮的刀。趁此机会他低语,“对不起,我们兄弟使命已完成,该你了。” 话音一落,他手上力道一松,风飘絮手中的刀凭借惯性就刺穿了他,他大笑着抓住风飘絮拉开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腰上缠了一圈炮仗,并吹燃了一支火折子。 “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死也拉着你陪葬!”他用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狞笑并点燃了引子。 樊二:“是炸药,躲!” 人人都在退,连风飘絮都在挣脱,她不想死在沈义手上,更不想以这种方式。但她实在隔得太近了,当她都以为自己一定会受伤时,腰上被细绳缠住,她被扯了一下很快被南宫碧落圈住。轰隆一声,沈义尸骨无存,她们重重摔在了爆炸不远处,但脊背虽痛风飘絮却被护得很好,反而是南宫碧落背上被引燃。 在被灼伤之前,南宫碧落一下离开风飘絮就地一滚熄灭了身上的火然后爬起,同样爬起的还有看着她的风飘絮。 视线相对,她们互相看着,头脑里面都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却是春祥已经杀向了愣神的风飘絮。风飘絮未躲,但南宫碧落几乎也在春祥冲向她时同样冲了过来,刀就悬停在她面前,除了她和南宫碧落,惊讶了所有人。 春祥的刀被南宫碧落赤手抓住,细窄的官刀被南宫碧落的手掌包裹,他们一起面对着风飘絮,风飘絮的眼里却只有南宫碧落。春祥奋力还想将刀刺过去,有血流下却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分毫,他只看到了南宫碧落的背影,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从风飘絮样子能知道,南宫碧落也是注视着风飘絮的。 “南宫碧落,你疯了!” 春祥怒斥,可回应他的是被南宫碧落折断的刀刃,他惊诧中由于惯性往前,可南宫碧落横臂一震就让他整个人后飞而退摔了一跤。 又是一道惊雷现,照亮她们彼此凝望的脸。风很大,雨却迟迟不下,雷声像打在心上。 风飘絮面对南宫碧落冷漠的脸,几乎是本能地就转身飞走不再停留,南宫碧落却毫无动作僵站在原地,手上滴了一地的血,因为她没有追逐,乌班头等人也没有追逐。 只有春祥走到她身边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放走了她,风飘絮是魅姬!” 南宫碧落看向春祥,只三字:“我知道。” “你!”春祥被她面无表情的淡漠惊到了,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是故意的,因为你们关系密切!可你要知道放走了她,再想抓住就难了,公公怪罪下来我们都难辞其咎,你们还不快随我追!” 他说着就要追逐却见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后还是只听南宫碧落的号令,他不由得停了下来。“你们什么意思?” “你要追我们不拦你,可都察院的人不会听你的,你要立功免责,找错了人。” 春祥一个人可不敢贸贸然去追,不一会儿张扬等人也赶来还带了京营骠骑兵,虽然春祥派去监视都察院的人也赶来,但也及不上都察院人多势众,更不知道风飘絮手下几许。 春祥只能撂下狠话:“好,你们有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就回宫禀明公公,通缉风飘絮,将你们以失职问罪!”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离开的春祥,所有人也都看着她,人群里陈虎的尸首已经被担架抬着,他们静默隐忍,不多问一句,只等候着她的命令。 这时曲水也闻讯匆匆赶来,她看见陈虎的尸体也脸色刷白,“虎子!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来时看见死太监匆匆忙忙往皇宫方向去了。”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她,她看着大风翻滚着黑压压的云,片刻之后她令道:“众衙役听令护送陈捕快回去,骠骑营立即包围鸣玉坊风月楼!” “是!”应诺声盖过了雷声。 第667页 “小姐……”曲水呢喃了一声,看着随着南宫碧落一声令下行动迅速的人,直到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她才走到南宫碧落身边,看着南宫碧落摘下她围在颈部的绵巾,将鲜血淋漓的手简单缠好。 “小姐你的手?” “没事,走吧。”南宫碧落转身离开。 “去,去哪儿?”曲水跟上,说话却有了磕巴。 “回家拿佩剑,然后去风月楼。水儿,有些事该有结果了。” 曲水低垂了头,随后看了南宫碧落一眼,只看到她目不斜视,此刻她的侧脸刀锋一样,步伐也不曾有丝毫迟疑,捕服上却是一块块污迹和灼痕。 曲水不由得深呼一口气,打起了精神,像南宫碧落一样挺直着脊梁,随着她在黑暗里前进。 夜深,无妨。 第238章 夜半三更本该是有梦入眠时,就连鸣玉坊的歌舞也轻缓渐停进入了无声的后夜,可官兵沉重的铁靴和高举的火把惊颤了这里的人。胆小的躲在楼里,不关己不关心。胆大的还会开窗出门观察一番,看见气势汹汹的官兵又惊缩了回去,风月楼被重重包围。 每一条通往这座琼楼玉宇的道路都被官兵填满,说不上嘈杂,还是有被惊醒的客人和欢场胆大的女子窃窃私语议论。 风月楼内异常安静,守卫在风月楼里的死侍连呼吸都很轻,没有惊慌和危机的情绪,主子不下令,他们就和木头桩子一样分布在整个风月楼里。地牢里归来不久的风飘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紧密靠在一起的凝烟等人,昏迷中的她们眉梢都是紧蹙着。 她为她们喂下了化功散的解药,却并不打算叫醒她们,轻轻抚平凝烟眉间的皱痕,她一个转身关上牢门机关就离开回了房。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双手,她用力洗尽血污后推开了窗。盘旋了许久的雷电被大风送走,雨点两三,洒下透心的凉意,被外面官兵手里的火把蒸干。他们围在风月楼外如同铜墙铁壁,却没有进入。 风飘絮是可以不用回来的,但在众目睽睽下逃离之后,她本能就回到了这里。脑海里重复着她们的相遇相识,时间不长经历太多,最后定格的是她折断那太监手里的刀时看着她的样子,无言平静,轻易搅动了她内心的轩然大波。 她逃了,她回来了。 她看着迟迟不肯攻入的官兵,合窗转身退去了血腥的衣衫,换了一楼之主的锦衣华裳,描眉画眼着亮她应当风华无限的容颜,除了手边卸下许久的精致面具,她不吝啬一件她喜爱的装饰,直到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然后走向无声无息的楼里,她慢下脚步看过曾经歌舞笙箫的楼阁,抚摸很少触碰的栏杆,缓缓踏着阶梯,有过喧闹的曾经与现在的死寂其实也并不可怕。她走遍楼里的每一间房,短暂停留,看过每一人生活过的痕迹,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再度看过熟悉的房间,说不上留恋与感伤。在近来短暂的放纵与贪恋里,原来早就做好了随时告别的准备。这样的夜来得突兀,未必来得不好。她打开了密室的门,点亮了这个容纳着她阴暗和欢愉的屋子,静坐在桌前,等待宣判一样静坐着。 目光落在微微跳动的烛火上,看着它燃烧。 南宫家的祠堂寂静冷清,曲水点亮了蜡烛。南宫碧落背手执剑,在父亲的灵位前安静地伫立,当祠堂明亮时,父亲的名字映在了眼里。 “水儿,我交代的事你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小姐。”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她点燃了三炷香供奉到了香炉里,跪下虔诚三叩首便起身离开。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她却非要归家一次,不是为了佩剑,仅是在书房逗留了一下,就去祠堂上了一道香。曲水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是下了决心,才会借着归家一路安排叮嘱。 她们走出了家门,没有惊动家里任何一人,悄悄归家轻轻走。 本该火速赶到鸣玉坊,可就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她们又停了下来。曲水有些不解,南宫碧落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刻犹豫反复的人。哪怕自己也会期盼再迟一些,鸣玉坊再远一些,但小姐不会。 “这才见过面多久,你发信叫我做什么?”巷子里忽然传出的声音让曲水浑身一哆嗦。 当剑痴走出来后,曲水更加困惑了,南宫碧落却道:“我要去风月楼了。” 剑痴诧异了一下,“现在?” 南宫点头,她看见剑痴手里的龙渊,她将手里的佩剑往身边一立伸手拔出了龙渊。还是清脆的鸣颤,但曲水和剑痴都愣怔了一下。龙渊出鞘只剩半截,一条细丝穿着断刃底端拉出了放在剑鞘里的一支琉璃钗,被南宫碧落握在了手里。 “龙渊什么时候断的?”曲水惊讶传奇一般的宝剑出鞘之后竟然只有半截。 剑痴却不惊讶龙渊剑断,只是疑惑那支明显刻意放在里面的钗,“你不让我拔出龙渊就是放了这钗?” 南宫碧落握着钗以一丝勉强的微笑作答,她扯断了绑在剑上的线,细线再度勒开了她手上的伤口,渗红了纱布。她将钗收在了怀里,拿出了一叠纸塞入了剑鞘之中,将龙渊合鞘。 剑痴:“你又放了什么进去?” “祭文罢了。”南宫碧落重新拿起了佩剑,笑得苍白无力,“前辈,世事难料不由人,我去也。” 第668页 剑痴看着她带着曲水匆匆离去,是那样突然。他重新拔出龙渊,看着它断口上那个穿线的小孔,几乎可以想到南宫碧落钻孔时的样子。龙渊有多坚固他是知道的,被他折断都不易,钻孔就更加困难,这种笨蛋一样的行为南宫碧落来做,多少让他嘲笑了一声。 只是笑过之后,回想与南宫碧落短暂的相交,从她胆大挑战他时一切又都不意外了。 “痴人,愚笨。”剑痴感而轻骂,念及自己与俞点苍,他又摇头而笑,“世上不少。” 剑痴合剑归鞘,龙渊在手里转了一圈后背手于身后,平地飞身而起,踏过屋檐细瓦,登上高楼而望,他看着鸣玉坊方向。人间事,活得久果然还是有那么些意思。 京城千百条道,通向鸣玉坊的路上,有南宫碧落步履稳健的身影。 鸣玉坊照明的不再是红灯笼,是一支支高举的火把,兵士们围而不攻就等着她。 “南宫!”道路旁有人急呼,她扫过去看到是胆大的围观人群里明显匆匆起身的吕三娘和柳易枝,她不予理会从她们面前走过。 吕三娘浑身发冷,不仅是因为穿得少,还有心里说不出的担心。她抓住柳易枝道:“糟了,看惯了她和气的样子,我都忘了她是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女捕头。你说官兵围住风月楼做什么?” 柳易枝拉紧披风,用双手握住吕三娘的手揉搓,借此来暖和自己也冰凉的手,除了说‘别慌’她也说不出别的。今晚这阵仗,饶是见惯了寻衅滋事、争斗搏杀、官府抓人等不少场面的她们也受到了惊吓,尤其是吕三娘之前还提过风飘絮转手交代的一切以及她们都感觉得到的反常。 官兵堵在了风月楼前,她们连靠近都不可能。 “南宫捕头。”包围的官兵头子对迟来的南宫碧落行了礼,“里面粗略估计不到三百人,无人进入出逃,精兵三千随时可攻入。” “这里是魅姬据点,行尸楼高手如云还是要小心。”说话的是另一名捕头,是王锐令他跟从。 “报——”有捕快快马急报,“春祥回宫带大队人马涌进了都察院,在王大人的呵斥下他们不敢造次,但很快会朝这里来,秦大人让我急传报信。” 南宫碧落点点头,意料之中。风月楼里漆黑无声,看着风月楼熟悉的大门,雪化雨落未开春,她终究食言。 “传令,凡有拒捕不从者——”南宫碧落还是停顿了一下,却仍然下了令:“就地正法。破门。” “是!” 哐铛一声,无论是前后门还是围墙都被破开。大批官兵涌了进去,无意惜园景,不会怜春梅,寒枪冷铁下唯令从,有踏平这欢愉窝的气势。守卫在里面的逍遥死侍也像被触动了开关,杀向了闯入的士兵。厉害是厉害,可哪能敌得上人多势众和训练有素的官兵,何况官兵里面不乏许多都察院的好手,南宫碧落又下了令,那是手起刀落就要了人命。 血很快染上了风月楼的一草一木,池塘凉亭,水榭楼阁,只要有人反抗就会命丧刀下。在官兵的厮杀里,曲水是赶在所有人冲在最前头的。她最先闯入主楼,看见漆黑的楼阁不见楼里的姑娘们,心里咯噔一下后,又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刹那。她不断扫视着周围,就怕一会儿会遇见哪个相熟的人杀出来。 南宫碧落随后带着官兵入楼,楼里一下亮堂起来。外面仍有厮杀声,别院暗道还有许多死侍涌出。这楼里倒是一片寂静,她看了一眼曲水,又令道:“风月楼里机关众多,给我小心地搜,但凡活人都给我抓捕回去。反抗激烈者,同杀无赦。” 曲水还是比所有官兵反应快,几乎南宫碧落令一下她就率先冲上楼摸索起来,每间房踹开无人,连三楼都无人,她立刻回到一楼。 “小姐。”她对南宫碧落摇了摇头。 南宫碧落见状扫了扫一楼大厅,曲水会意立即敲击各处,找到了酒窖机关入口,她二话不说跳了进去,之前跟随曲水用上楼的兵士也回到了一楼。 “南宫捕头,楼上无人。” “你们一拨协助曲水,一拨去别院继续搜查。” “是!”官兵在几个捕头的带领下井然有序行事,一楼大厅倒只剩下南宫碧落一人。 她看着被点亮的整个楼阁,头一次看到富丽堂皇的风月楼里空荡荡。她缓步登上四通八达的中心台,初进风月楼的情景再现,她继续朝着楼上走,这楼里的一点一滴就继续浮现。 清颜、晚云、玉飞花……瑶红、凝烟、凤舞…… 风飘絮。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三层楼的台阶很快就走完,回忆未完而止于一人。站在三楼敞开的门外,屋子里已经被官兵翻过了一次,亮堂堂里有了凌乱。她走进去,从画篓里滚出的画轴挡了路,她捡起一幅展开,画上的她打马驰骋,还真是英姿飒爽。 她看了一眼合上随意放在了桌上,扫了一眼屋内无人,她径直走向了那扇暗门机关,果然不熟悉的人还是很难发现这里。当机关轻微叩响,门缓缓打开后,有光线若隐若现,她的喉咙还是克制不住吞咽。 她咬紧牙关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走了进去…… 曲水破开酒窖机关,在地牢找到了凝烟等人,她快步过去摇晃醒了凝烟。 “曲水?”凝烟迷糊中刚叫了曲水的名字,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被曲水捂住了嘴。她只看到曲水对她摇头,继而就是一下涌来的官兵。她惊愕中想要询问,却被曲水一下点住了穴道,发不了声。 第669页 曲水对进来的官兵朗声吩咐道:“将被关押在此的一干人等先带出去弄醒,然后带回衙门。” “是!” 曲水将凝烟扶了起来,凝烟才服下化功散解药没多久只能虚弱地依靠着曲水,曲水对搬运瑶红的军士道:“都小心着点,她们也许是重要证人。” “是。”曲水带着一对士兵将凝烟等人都安全带到了风月楼外,可凝烟看着面目全非的风月楼只恨不得冲上三楼,心慌意乱仿佛预兆着什么。 三楼里,南宫碧落也走进了密室,纱灯的光都能刺了眼。风飘絮端坐在桌后像是等待了许久,精心的装扮仿佛为了某种仪式一样刻意。 风飘絮看着那人站在门口,平静的脸,脏却还算整齐的捕服,以及如常一样握剑背在身后的手。她道:“你来了。” 南宫碧落握紧了剑,往里走了几步停住,居高临下看着同样镇定的她,意料之中又未免觉得有些残忍。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南宫碧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那有些受伤的眼神还是刺痛了风飘絮。风飘絮让自己心狠一点,“你想我说什么?我不是魅姬,还是有人假扮了我?” 风飘絮的喉咙有些许的颤抖,却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既然你都已经看到,我再怎么辩解也无益,我只是没想到暴露得这么突然。” “突然?辩解无益?”南宫碧落扯起了嘴角,“我以为你这么精心的装扮是早有准备。你不想辩解,也该清楚交代你做下这一切的理由。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吗?” “飘絮,我会痛的。”她说得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 风飘絮浑身筋挛了一下,定住了心神,缓缓道:“我骗了你,我是魅姬,我不止想要利用你,还是你的杀父仇人。从一开始,你与我接触,就一步步走入我毁灭行尸楼的计划,只不过人都是贪心的,在风晨朝死后我贪恋了行尸楼的权势,贪恋了你的温柔。贪心到以为凭你的感情就可以蒙混过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洗清罪孽,可以嫁祸朱洪彦。” “我骗了你。”她用重复来坚定狠心。 “你骗了我,呵,你骗我。”南宫碧落垂眸又抬起,带着失望。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冷毅,质问道:“你说你利用我,为何不利用到底?嫁祸朱洪彦又是如何嫁祸,为何嫁祸?你杀我父亲的具体经过又是如何?” 她抬起握剑的手,伸出两指指向灵龛,“那里的灵位和黑坛子又是何物!把你的罪一条条交代清楚,一点也不能漏!” 风飘絮愣怔住,她几乎忘了南宫碧落也会咄咄逼人。或许南宫碧落从来不肯真的审讯她,从最开始就放纵了她,她却不能再放纵了。她们之间该是亲密无间的人,却始终有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越界是错,无法后悔就只能让她怨恨厌倦。 “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对我的同情怜悯。嫁祸朱洪彦是因为沈义一直潜伏在他身边打探消息。你的父亲会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他信错了人。他一心以为我会迷途知返,却不知人心难测,和你一样他被我骗了,被我震碎了头骨,与我师父也就是上一代魅姬同一天死去。那灵牌和黑坛子就是我师父瑶姬的灵位和你父亲的骨灰。我不信这些你没有查出来,却要我亲口说出,你是奢望我再骗你一次,还是不敢相信你会犯这样的错误?”风飘絮的眼神也变了,配合着妆容是毒蝎一样的艳丽。演戏太久,她轻易就可以带动违心的情绪。 她笑了,“南宫碧落,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人我会怕死,我会贪权逐利,我也**险利用一切我能利用,从一开始就是,从身体到心。你要么继续糊涂,要么就狠心一点。别在这个时候矫情了,我们从来没有坦诚过。是你放纵了我,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你自己放下了身为捕头的敏锐。我提醒过你的,谁也别信,不是吗?呵呵。” 南宫碧落不可否认还是被刺痛,她的笑容带着些许的自嘲。“你说得对,我们没有坦诚过。我不是不敢犯错,是不愿相信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是不想问,是不敢。我一次次的暗示是怕,怕你被威胁而不敢轻易暴露。我从来不畏惧真相,但你,大概是我唯一的怯懦了。” “我问你飘絮,你说你贪权、阴险、怕死,可你能告诉我为何要让我轻易得到行尸楼的名单,为何要供奉我爹的骨灰要奉养一些孤儿,为何不篡改我遗忘在这里陈伯伯的匣子,为何会几次三番拿命来救我?为何不逃走?” 风飘絮有片刻的哑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带着些疯癫和嘲弄,“呵呵呵,为什么?因为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她撑着起身,抹掉眼角并没有滑落的泪,眼眶里流转着水润,带着她霜冷又高傲的风情和幽香走向了南宫碧落。轻易就牵起了南宫受伤的手,用冰冷的温柔摩挲,重新拆卸包扎,她们的手指尖一样冰凉。 “人心这种不堪一击的东西也最难猜测。我承认我从最开始的羡慕和利用逐渐沦陷你的追逐。我供奉你爹和孤儿不过是图一点点心安,包括讨好你母亲。我不去改陈一刀留下的线索是因为无关紧要,我以为拿捏得住你。我用命救你,是我深知真假该如何控制。我不像你直到今夜你还本能救我危难,为我挡刀。” “南宫,在感情上你太笨了,轻而易举就被我勾引欺骗。”风飘絮将纱布重新系好,并在上面落下一吻。 第670页 南宫碧落手一抖抽了回来,后退了一步。却见风飘絮抬眸轻笑:“你躲什么?” “够了,别笑了。”南宫碧落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晴。“在感情上我或许是笨,但我的感觉并不迟钝。你在激怒我!我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让自己远离你戒备你,甚至憎恶你,可只用一个借口我就做不到,我心悦你。” “飘絮,我心悦你,从初遇到现在,你知道吗?所以把你的心对我坦诚吧,好吗?” 她不自觉将她的手腕抓得太紧了,风飘絮抿住了颤抖的嘴唇,她平复着呼吸,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另一只手去轻抚南宫碧落的脸颊。 “你想听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很坦诚,只有一件事违心。”风飘絮抚过南宫碧落嘴唇,“那就是和你说的喜欢。我承认你的特别,让我享受你的追逐,就和享受以往那些真心待我的人一样,我不介意用身体和心去操控任何人,包括你这个女人。” 她顺手勾住了南宫碧落的脖子,凑近了耳边,呵气如兰,“我的滋味,香吗?” 南宫碧落身子一颤,又听她道:“可惜你不是让我最有感觉那个,但无疑你是最值得利用,也是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一个。我杀了你的父亲,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却可以轻易让你心软,让你不敢杀我。”她在南宫碧落耳边吹了一口气。 “够了!”南宫碧落的自持与克制还是被击碎,她推开了风飘絮,拔剑相向。 说是气急败坏,不如说是害怕风飘絮再靠近,也许有其他方式,但她还是选择了拔剑。 风飘絮看着面前的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很快笑起来,“这就生气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呐,你知不知道风月楼里还有一条暗道可以逃到外面,只要你肯找一具尸体随便代替我,我还有机会与你厮守。” “你愿意吗?南宫、捕头。”她的笑容似勾引还似嘲弄,唯有‘捕头’二字刻意。 南宫碧落心里一颤,窗外似乎传来了谁的呼喊,她回道:“我不愿意!” 剑尖随着话音刺了过去! 风飘絮闷哼了一声,胸口的刺痛很明显,但到底南宫碧落的剑还是没能彻底刺进去。风飘絮察觉到南宫的手有些发抖,于是她抓着剑刃笑了,还往前压进。 “你好狠的心,你为什么不刺穿这里?”她往前走。 “你就这么希望我杀了你?”南宫碧落后退。“你快松手。” 风飘絮非但没有松手,还让剑刃一寸寸深入。“你怕我死?那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因为我不会找人代替你。” 风飘絮停了下来,南宫碧落说得太认真让她的防线有溃败的趋势。但她并没有松开手,疼痛让她保持着理智。“南宫,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如果今夜只是你发现了我,我一定会逃,因为你太傻了你舍不得我。可别人不会,司礼监不会,天下人不会,这是个无解的死局,我有很多不甘心,但我累了。” “我累了。”风飘絮的眼泪掉了下来,在南宫碧落明显愣怔的时候,她用力扑了过去,抱住了南宫碧落。 在南宫碧落的错愕中,剑穿透了她的身体,被抱住的南宫碧落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没有推开也没有拥抱,剑柄隔在她们身体之间,会痛。 风飘絮又笑了,没有克制眼泪的笑了。“我早说过在一起会后悔的,我说过我满身的罪孽,可如果我还能选择一个死去的方式,我希望是死在你手里,我想要结束这一切了,无论真假都结束。” “你不觉得残忍吗?” “残忍,但我更自私。”风飘絮停止了眼泪,却不擦拭泪痕,她扶住南宫碧落的双肩抬起了头面向她,字句清晰道:“我知道你知晓真相后会痛苦,可渐渐的时间也会慢慢治愈你的创伤。我不要那样,我要死在你的手里,我要在你的心上留下抹不掉的痕迹。” 她把手放在了南宫碧落的心脏,隔着冰凉的软甲还能感受到跳动。她歹毒地说着动人的话:“南宫碧落,我赌你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我,我要你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有我的痕迹。” 南宫碧落看她的眼神有些木然,她抓住了胸口的那只手,“你真的这么想?” “是,我活不了了,就要你也一起毁灭,成为噩梦也要缠着你。” 南宫碧落眼里最后一点眷恋好像都已经熄灭,她握住剑柄将最后还残留的一寸没入了她倾尽温柔以对的身体。 “我,南宫碧落,不会让你如愿。” 剧痛吞噬了风飘絮的意识,可当听到南宫碧落的话时,她还是笑了,笑着靠在南宫碧落的肩上。 风月楼最初的衷心就只是毁掉行尸楼,如今各楼四分五裂,魑魅魍魉和风晨朝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剩下个令人憎恶的朱洪彦,但他的存在还是会荫庇南宫他们,也算有始有终。 够了,可以了,她累了。 她察觉到南宫碧落用手臂隔在了她们胸膛之间,也许是已经厌恶了她这个到死都不敢诚实的坏女人了吧。她也听到了很多脚步声,但都比不过南宫碧落心跳,她安心地阖上了眼。 最好的放下是爱恨无关,南宫,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不值得。 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在了南宫碧落的肩上。 第671页 第239章 落珠伤了败蕊,残衣惹了妆红。她的眼泪灼伤了冰冷的护甲,留下一道碎裂曲折的痕。 南宫碧落终是轻拥了紧靠的娇躯,在耳鬓边低语。还似以往的亲呢,又如最后的柔情,轻易让闭目的她睁开眼,心房挤压利刃还在跳动。 “你是我唯愿倾尽所有温柔以待。” “你要的结果,我给。你口中说的,对不起。” 南宫碧落的手抬起,不知作何后抚过了风飘絮的发。风飘絮惊诧着抬起了头,南宫碧落笑握插在她胸口的利剑,用满是伤痕的手揽住了她,靠近…… 东风又起夜,吹散艳红粉蕊。飞泻高楼倾碎瓦,满地残垣,一片狼籍。风月楼外人头攒动,风月楼里刀停火顿,再多的逍遥死侍也挡不住一支精锐的兵,抵抗已经露出了颓势。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找姐姐!”凝烟恢复了体力,她挣脱着曲水想要冲进楼里一看究竟。变了模样的风月楼让她心里的惊惧升到了极点,哪怕曲水一直将她护在人群里,一直在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瑶红等人也相继醒来,曲水要一个个安抚就顾不上凝烟,她挣开人群想要重新返回风月楼里,在官兵动手前,曲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她。凝烟现在功力还未完全恢复,拧不过曲水,只能对着楼里大喊:“姐姐!水儿,你放开我,让我进去看看,好吗?” 曲水抓着明显已经六神无主的她心有不忍,但念及南宫碧落的叮嘱,只能道:“秦嫣然你冷……” 她话还没有说完,又一批人马匆匆赶来,领头的小太监一来就粗鲁推开了维护周围的士兵,一双狭长丹凤眼一眯就扫到了曲水,直奔她前头,曲水立马将凝烟往身后一护。 “南宫碧落在哪儿?”春祥直接问道。 “关你什么事?”曲水挺直了身板,看不惯这个同身量的小太监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也学着他斜眼看人。 “关我什么事?她私自放走风飘絮,这件事王公公已经知道。你们都察院为了贪功,不上禀私自调动京营将士来围剿风月楼,我现在是奉命抓捕一切涉案人员,监督南宫碧落。”春祥说着就看了一眼曲水身后的凝烟,“她也是风月楼里的人?来人扣下!” “你敢!”曲水将上前的人一推,直视春祥,“她们是都察院的证人,谁敢动!” 凝烟识趣地躲在曲水身旁不说话,只是听了太监的话她更加不安。春祥看了抓着曲水衣袖的凝烟一眼,“证人?风飘絮的身份今晚是有目共睹,哪里还需要证人。你家小姐偏袒她这件事早晚会算,她是不是在里面?” 春祥当即就要带人进去,曲水却让人拦住了他。“我家小姐办案自有她的主张,现在里面已经控制住,你要进去添乱,到底是谁在争功?王大人调请精兵,那是这段时间得了特许的。你说奉命,都察院还奉旨,谁敢造次!”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某们没工夫和你在这里扯。王公公令牌在此,谁敢拦我就是与王公公作对!”春祥也不废话拿出了王瑾的令牌就让众京营将士忌惮起来,他冷哼一声推开阻拦的人就冲进了楼里。 曲水对此也不好怪责什么,她的任务只是看好风月楼里的人。可凝烟不干了,看见春祥进去她也要跟进去,非但她要冲进去,连瑶红她们也要冲进去。曲水一把抓住她的手,呵斥道:“秦嫣然别胡闹!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扣上!” 凝烟惊诧道:“你敢!” 曲水不作回答扯下旁边捕快的锁链就要给凝烟套上,凝烟哪肯,两人就动了手。凝烟提不起内力,很快被曲水扣住。她挣扎,曲水立马道:“你别乱动这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该放我进去看看情况,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别闹了,你也看到司礼监的人进去了,现在能保一个是一个。至于风姐姐……”曲水也抬头看向主楼之上的那扇窗户,叹息道:“她是魅姬,会有什么下场我也不知道。如果不在楼里就好了。小姐……” 曲水在外面控制了凝烟等人,春祥冲进风月楼后,也不帮任何官兵,只一心先找到南宫碧落。王瑾吩咐过只有盯紧了南宫碧落才不会让她钻了空子,暗中作手脚,很快他就冲进了主楼,找上了三楼。 当他带着一大队冲进密室的时候,却如同霹雳穿过身体一般,所有人都愣住。 烛火摇曳里,女捕手握利剑拥吻着被她剑刃穿透的姑娘。 因为他们的闯入,风吹熄了亮光,但他们都很清楚地看到,她们的唇确实紧紧的贴合着。风飘絮的胸口有血,紧抓着有血与残破的捕头衣裳。 屋子里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就连春祥他们都静默着,是震惊还是在组织话语不知道,好像此刻就该这样寂静。 南宫碧落松开了唇,根本不在意春祥等人,看着震惊的风飘絮勾了嘴角。风飘絮头脑一片空白,唇上有一股太冰凉的刺痛,是一种腥甜的味道。她惊讶南宫碧落会吻她,而且是在这时候,在听到了脚步声后,甚至在春祥他们闯入后。 “你……” 她一个‘你’字刚出口,南宫碧落反握在剑柄上的手好像再度用了力,让她的话因为痛苦的闷哼而停止。借着很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南宫碧落微笑道:“你骗我,我心甘情愿,从前到现在。” 第672页 “唔!”伴随着南宫碧落话音落下,风飘絮感觉到了剑刃抽离身体的痛苦。 利剑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去,像要带走她的所有,如同心口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一刻她才明白,她从来没有真的骗到过她。 风飘絮的身躯因为剑刃的抽离旋转了一个美丽的圈,当金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也再度靠在了南宫碧落的怀里,没有剑柄阻隔的依偎着。 心房处的骤停给了她极大的痛苦,可被南宫碧落拥着,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她感觉得到她身体里有什么在慢慢流逝,最后会连她都化为乌有。 “我们的关系都要结束了你还让人看见,是不是傻?”她用虚弱的力气在她心口呢喃。 “因为存在过,不怕被看见。”南宫碧落用同样轻柔的声音回答,有着她一如既往的坦荡,她的心跳感受得到风飘絮倚靠的重量,风飘絮的双手搭在她的腰上。她就单手这样环着她,放下了剑的手空荡着垂落,什么也没抓住。 此刻她们仿佛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从她们身旁,从她们身上,一点一滴,消散。 渐渐地,腰上的手开始滑落,南宫碧落嘴唇动了动,才又低声道:“呐,都要结束了,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这段感情你真的后悔吗?我要真心话。” “……很多事我都后悔,唯独这件,不。” 当心脏有了骤停她终于能卸下所有坦然微笑,她可以听着南宫碧落的心跳离开。那一刻她是真切知道的,她想在南宫碧落心里留下痕迹并不是违心的话,而南宫碧落好轻易就看透了她所有伪装,给了她所有成全。 “南宫,对不起,谢谢你。” 她的手垂落了下去,因为南宫碧落的支撑而没有倒下。每一个人都是伴着哭声来到世上,能笑着走,很好。她是风飘絮,在南宫碧落怀里离去,很好。 春祥等人感觉到了又一次的寂静,但这次他们反应了过来,拿来火把照亮了屋子。他们冲到南宫碧落面前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很多事要向风飘絮确认。可走过去只看到那一位绝色佳人面无血色依靠在南宫碧落怀里,安详合眼后的样子。 “这、这、”春祥有些混乱,“这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死了,如何向公公交代!” 春祥看向南宫碧落,但南宫碧落只是桩子一样抱着风飘絮,她的手还轻抚过她的发丝,好像在守护着风飘絮安睡。春祥看着她们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他想要确认一下风飘絮是否真的死去,可刚要伸手过去试探一下,南宫碧落抬起的眼眸让他不敢造次。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霜雪一样的风刀,悄无声息地撕扯在血肉上一样。南宫碧落温和,但她的温和锋芒毕露,是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畏惧。 兵不血刃,杀人无形,她的杀气,干净。 春祥不得已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他胸口起伏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带着人陪着南宫碧落守着风飘絮干站了半天,直到有捕头也进来通传。 “南宫捕头,风月楼里已经搜捕完毕,共歼顽抗者一百七,抓捕一百零三人。至于领头人和相关罪证——”捕头抬眼看了下靠在南宫碧落身上的风飘絮识趣地噤了声。 南宫碧落此时已经看不见任何反常,她让风飘絮轻轻靠坐在桌旁,以捕头身份道:“风飘絮已经伏诛,你们找来担架将她抬回去,听候王大人处置。至于罪证——” 她走到灵龛那里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将留有行尸楼账簿和名册的箱子交给了手下捕头,“这就是罪证,走吧先下楼。” 说完她自己小心抱着骨灰坛和灵位先离开了房间,捕头也立刻张罗将风飘絮抬出去。春祥趁此机会查探了一下风飘絮,脉搏停止,身体都开始冰凉,是没救了。 可这更让他犯了愁,他才刚回禀了王瑾风飘絮是魅姬,这还没有开始通缉人都凉了,他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官差已经将风飘絮抬了出去,他赶紧也带着人跟了出去。 风月楼里面目全非,连墙都破损,但所有纷乱都已经停歇。鸣玉坊的住民也相继出来观望,当南宫碧落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在看。 “小姐!”曲水也一声高呼,但当南宫碧落一个眼神过来时,她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停止了想要上前的想法,死死抓着凝烟。 “姐姐——”凝烟一声嘶哑的惊叫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瑶红等人也脸色刷白地呼喊着‘老板娘’奈何被官兵锁着。 风飘絮被官差抬出来的时候,好像外面一下又嘈杂起来,议论不已。连秦致远都赶到了现场,但没来得及问就和曲水一起安抚凝烟。凝烟惊叫着拳打脚踢,曲水从后把她抱住都无法,只能立刻点了她的穴道。安定住凝烟,还要安定瑶红。 顾上了风月楼里的人,却没想到人群里吕三娘竟然不顾官兵阻拦冲到了风飘絮面前,身后还跟着为她隔着官兵的柳易枝。 “风飘絮!风飘絮!”吕三娘一看担架上的风飘絮就立刻脸色煞白,死命摇晃了几下后看见她胸口的血窟窿。虽然没有流血了,但在鼻息下一探,心都凉了。她又一下扑到了南宫碧落面前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南宫,她这婆娘命那么硬怎么可能死!你怎么会让她死!” 第673页 南宫碧落被吕三娘掐着扯动了几下,伸手拂开情绪惊动的她,把手里的骨灰坛和灵位交给旁边的捕快才当着众人面朗声道:“经查实风月楼名为青楼实为行尸楼分舵,楼主风飘絮更是朝廷一直在抓的魅姬。今事情败露,她已在本捕剑下伏诛,从此查封风月楼。凡风月楼里人等皆带回衙门听审。” 凝烟等人只觉眼前一黑,继而就对南宫碧落怒目而视,要不是曲水先点了她们穴道,指不定真就一个个涌上去撕了南宫碧落。别说她们就连吕三娘也追问道:“不可能,风飘絮才不可能是那劳什子的魅姬!证据呢,你有没有彻查过!” “她亲口承认,而且证据也从她房里搜了出来。都察院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封铺,闲杂人等退下!” “闲杂人等?南宫碧落,你长没长心。她说什么你就信,行尸楼做的何等勾当,风飘絮为人如何,你不清楚吗!前段时间她那么反常,我不信她……” “吕老板!查案是官府的事,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就少管,否则同罪论!”南宫碧落瞪了一眼吕三娘,吓得她往后一退,柳易枝也适时将她拉了回去。 “南宫捕头,现在什么情况?”秦致远此时也逮到机会问话,他脸上还有凝烟抓出来的血印子。 “秦大人,具体情况就回去容禀吧。现在劳驾你带着众兵士将捕获的人都带回去。” 秦致远点头,旁边捕头问:“那这么多尸体呢?” 南宫碧落想了想,回头看向风月楼,令道:“把酒窖里的酒洒满风月楼,将尸体都搬进去就地火化。” “是!”兵士立即照办。 这下群情更加激动,南宫碧落竟然要烧了风月楼,这可是要倾注多少能工巧匠心血才能构建的天下第一楼啊!吕三娘惊呼:“南宫碧落你疯了吧!” 南宫碧落没有理会,当兵士在进行的时候,她也转身对秦致远道:“走吧秦大人。” “慢着!”一直观察了许久的春祥却叫住了他们,他走到南宫碧落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风飘絮道:“南宫碧落,你们要回去可以,你抓的人和风飘絮的尸体我得带回宫去。” “放肆!”秦致远呵斥了一声,“都察院的犯人就算要提审也该是刑部的事,何时轮到司礼监插手。” “呵,秦大人你别忘了,王公公督查行尸楼案可是圣上特许了的。何况今晚要不是南宫碧落先前放走了风飘絮,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最后还让主犯都死了。我总要对公公有个交代吧。”春祥见秦致远冷脸,他也退了一步道:“好,我也不为难秦大人,你们将人犯带回去审问,给我几具尸体让我回去交差。他们都死了,留着也没用,秦大人不会为难我吧。今晚我可是给足了都察院颜面,您将贼首尸体交给司礼监才不会伤了我们的和气,如何?” “这——”秦致远思虑了一番点了头,春祥也松了一口气,立马招呼人要带走风飘絮等几具尸首。 可当他们刚要去碰风飘絮时,南宫碧落拦住了他们。“谁都可以带走,她不行。” “南宫碧落你!她都死了,你还留着她做什么?莫非——”春祥又冲过去确认了一下风飘絮的脉搏确实停了,下一刻他的手也被南宫碧落拧住,疼痛让他皱眉。“松手!” 南宫碧落松手,但也道:“死了也不行,她的尸首不会交给任何人。” 春祥气极反笑,“哈!我早就奇怪你为何要放走风飘絮,本来还以为只是因为关系密切,没想到哪是密切,那简直是耳鬓厮磨的亲密!你恶不恶心?身为公差,徇私枉法,败坏伦常,哪一条罪都够你脑袋开瓢儿,还不让开!” 太监细嗓本就尖锐,春祥好像故意高声喧哗一样,他一说完底下就更是议论纷纷,连秦致远等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南宫碧落扫了一眼人群,看向春祥道:“说完了吗?你这样说无非是为了交差,我可以给你王公公想要的东西。” 她拿过了装有名册那个箱子递给春祥,当春祥正准备接过的时候她又压下,道:“我给你这些让你交差,但你也要知道我和风飘絮怎样也不关你的事。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不用我教你,没有和风飘絮亲密接触就不会有你想要的这些,懂吗?” “南宫你——”秦致远有些惊讶南宫碧落的举措和说法,一方面是不该交出名单,另一方面她这不就是承认她和风飘絮怎么样了嘛!而且还是为了证据? 果然非但春祥冷笑,听见的众人也表情各异,南宫碧落却不理会任何人,此时官兵来报说火化已经准备好了,南宫碧落再度扫了一眼人群里后做了一个决定。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风飘絮的尸首抱了起来,朝着充斥着血腥与酒气的风月楼里走去,众人都猜到了她的打算。凝烟终于回了内力只冲破了哑穴,凄声大喊道:“南宫碧落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做!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置若罔闻,她将风飘絮抱进了堆满了尸体的一楼,寻了个最干净的地方安放。她紧闭双眼的样子不像离开,更像一个祥和安睡的仙子。 她整理着她的发鬓,喃喃自语:“吾心和尚说你是天仙来错了人间,真的来错了吗?” 一支紫琉璃钗戴入了风飘絮的发间,果然很适合啊。飘絮,你满意了吗? 南宫碧落拂过风飘絮早已经冰凉的脸颊,以一声叹息结束了眷念。她起身去点燃了火把,亲手点燃了风月楼。她没有回头再去看那里躺着的人,一路烧灼一路离开,外面依旧有凄厉的喊声,果然不得安宁。 第674页 “南宫碧落你不能这样!”凝烟看见火起的时候几乎晕了过去。 有酒助燃很快就是熊熊烈焰,烈火中南宫碧落孤身走来,破衣血服冷毅的脸,她回头去看不断燃烧的风月楼,将手中的火把也丢了进去,结束一般道别。 “啊!!!”凝烟冲破了穴道,同样冲破穴道的人还有瑶红,她们俩第一瞬间就要冲进火海里,但南宫碧落拦住了她们,曲水拦住了她们,官兵也拦住了她们。 “火已经烧起,没用了。” 南宫碧落那平静的声音才像一把火烧断了凝烟的理智,她几乎架起浑身的力气朝南宫碧落杀了过去。可盛怒之下的她又如何伤得了武功本就在她之上的南宫碧落?四两拨千斤,南宫碧落随意拆卸了几招,就将凝烟打翻在地。 “秦嫣然!”曲水去按住凝烟,“别这样,你不是小姐对手,别这样。” 凝呀看见曲水眼睛是红的,连她都在为风飘絮伤心,可南宫碧落只轻轻瞥了一眼她就又看着已经不会熄灭的大火,她愤恨地握了拳。“瑶红!” 瑶红一听她呼喊,再一看她样子就立刻明白,她们不再冲入火海,却冲破了包围选择遁逃而去。曲水惊诧地看着她们飞速消失的背影。 “来人,下令通缉凝烟、瑶红。”南宫碧落不带感情地下了令。 “小姐!” “水儿,现在她们是逃犯。” 曲水不再说话,她只是转身就去追逐那两个不见的人。南宫碧落也没去管,她的眼里映着几乎烧红了黑夜的大火。春祥也没有功夫再管这些带着人离去,秦致远也命人回去通报。 天好像有了亮光,这漫长的夜却在这火光里延续。 “来人,看住火势,别让它蔓延到别处,其余人收队。”南宫碧落下了令最先转身离去。 在她背后大火不停烧,要烧掉所有的回忆与痕迹,要烧光风月楼所有的风花雪月,烧掉这座屹立在鸣玉坊最美丽的珍珠,就连旁观者都希望昨夜的雷雨真的下来,来熄灭这场无情火。这里也曾留有他们的回忆,人生苦短须行乐,醉生梦死也无妨,不曾安定的心曾在这里释放,如今大火熊熊,心却空荡。 大火一炬接破晓,可怜风月再无关。 鸣玉坊永远失去了风月楼。 南宫碧落背对着它渐行渐远离去,她匆匆的背影不禁让人觉得也许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她的确还是她,那个铁面神威的女捕头南宫碧落。 誉亲王府。 王府里探子也在向朱洪彦一五一十汇报着昨夜的一切,越听朱洪彦脸色越不对。 第240章 “忠儿和阿义死了。”朱洪彦呢喃着坐下,饶是已经猜到他们会闹事以命维护他,却也没有想到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一个身首异处,一个尸骨无存。 可明明只要他们听话安分待着,等伤势好了别人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有实证,偏偏却选择这样激烈的行为去推动一切,白白送了两条命。 “愚蠢!”朱洪彦斥责着他们多此一举,可还是不可避免有了伤心,很难有人能听到他的心事,只有沈氏兄弟。人会害怕孤独,生在帝王家更如此,何况他……朱洪彦摇着头,他有铁石心肠,却还会为了沈义他们的离去而难过也是可笑。 他揉揉了揉太阳穴,“两个傻小子也是想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吧。你继续说。” 探子便继续用他那毫无情感的声音汇报着前夜的事,朱洪彦原本撑着额头的手也凝重放下,他的神情里有着些许的惊诧,等听到风月楼的大火,他身子也会发冷。 “南宫碧落杀了风飘絮,将她火化在风月楼?” “是,很多人目睹,结果如此。现在坊间盛传她们关系不正当,南宫碧落处心积虑获得了罪证,风飘絮拒捕而亡,但真实情形无人可知。” 朱洪彦重新将事情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有了猜度。 沈义忠儿他们让风飘絮暴露在了司礼监面前,风飘絮死局既定,以她刚烈的性子绝对不会向司礼监低头,只能选择面对南宫,就算会将他交代出来他也不意外,但最后竟然是南宫碧落杀了她是他始料未及的。 可发展到如今局面这样的结果又未必不合情理,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最后竟然笑起来。 “呵呵,局势易谋,人心难测。”朱洪彦是在笑,尽在掌握也未必没有悲凉。不过无论如何风飘絮的死活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他想要的结果只是利用一下风飘絮,他是愿意给她生路,但现在情形,超出他预料的明显还是南宫碧落。 若真是连感情都束缚不了南宫碧落那颗追求真相的决心,接下来她会做什么还真的不太好猜测。他曾说过有南宫碧落和王锐这样的人存在是大明之福,但当这样不近人情的执着太强烈或许也并不是好事,至少对他而言会非常棘手,接下来—— “王爷,不不好了!”有仆人大叫着朝厅里来,探子一下上了房梁隐去身形,仆人跌跌撞撞赶到朱洪彦面前,“南宫碧落,她她带人包围了王爷府!” 朱洪彦惊站而起,他怎么也想不到南宫碧落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包围王爷府!“什么情况?” “不知道,突然一队精兵就将王爷府重重包围,南宫碧落就要带人入府。现在杨护卫正在和她周旋,看情形她——” 第675页 “王爷,南宫碧落求见。”仆人话都没有说完,南宫碧落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朱洪彦立即出去一看,南宫碧落身姿笔挺地站在院子里,她的身后也整齐地站着一队精兵,旁边王府的护卫翻了一地,被控制住。就一个照面,朱洪彦从来没有见过南宫碧落如此严肃的样子,那双眼睛投来的视线像是一个陌生人。 还不等朱洪彦询问,杨鹤平突然从人群后跃起直接打向了南宫碧落,那模样很是恼怒,下了死手,可对南宫碧落而言,随手和他拆卸了几招就将他推到官兵中去,不予理睬。杨鹤平怒上加怒,那是不管周围是不是官兵,空手入白刃就要开杀戒。 “平儿,住手!” 就连朱洪彦的呵斥他都没听,夺了刀就挑开周围的官兵杀向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赤手空拳双手合十将他刀刃一夹,他是进不能退不出,下一刻刀刃就被南宫碧落内力震碎,他还被南宫碧落一脚踢飞在地。这一脚高下立判,杨鹤平倒在地上气血翻涌,不能立刻起身。 “南宫!”朱洪彦也怕南宫碧落下重手,毕竟现在她的神情太吓人,但南宫碧落并没有继续对杨鹤平怎么样,让他动弹不得后就看着朱洪彦。朱洪彦却也没有松一口气,他看着气势汹汹的一队兵和她,冷声道:“南宫你带这么多人来本王这里是要做什么?” “昨晚发生了不少事,都察院遇袭,魍魉魅姬互相争斗,沈义和他兄弟死亡,魅姬伏法,他们都提到了王爷。” 朱洪彦挑眉,“所以你这是要请本王去衙门聊一聊?” 杨鹤平也惊诧道:“南宫碧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沈义潜伏在王府居心叵测,你也太武断,你有何权力和证据竟然带兵包围王府,你就不怕圣上责罚!” “王爷、杨兄稍安勿躁。我说他们提到王爷,并没有说王爷犯事,他们对王爷居心叵测想要陷害,我来是为了确保王爷的安全。”南宫碧落这样说着就拿出了从风飘絮处找到的逍遥令,并吩咐身边将士道:“逍遥死侍见令听从,你们去王府各处试探一下,有多少潜伏在这里。” “是!” 手下官兵行动迅速立即分散开去,还将王府的一众仆人姬妾全都赶到了庭院这里。一群莺莺燕燕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和受过这般委屈,一见到朱洪彦就哭哭啼啼涌上去,朱洪彦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南宫碧落,不耐烦低声呵斥道:“都给本王闭嘴!” 朱洪彦一向和善,不动怒则已,一动怒那是谁也不敢违令。一群莺燕住了嘴,个个仆人也瑟瑟发抖,护卫们被控制无法做什么。朱洪彦走向南宫碧落,在她面前停住问道:“你真的是为了本王的安危才如此大动干戈?” “不然呢?王爷难道以为我会为了‘别的什么’来这里吗?”南宫碧落不放过朱洪彦的神情,奈何如同从前始终无法从朱洪彦神色看出他的想法,要说王瑾是阴险狡诈,朱洪彦就是高深莫测,深交近十年她总会在觉得看清朱洪彦后又因他迷惑。 “谁知道呢?”果然朱洪彦也只是笑了笑,“你吩咐这些大老粗轻着点,本王这里的小可爱可不止人,花草鸟鱼,珍珠玉器可都是宝贝。而且我觉得你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几句不符实的话,你这样当心给都察院招来麻烦。” 南宫碧落皱了眉,朱洪彦这话说是威胁和提醒都行,仿佛警示着什么。她也心思一转立即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以王爷对自己的爱惜,不应该如此马虎呀。我认为王爷还是应该去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避一避,等我清扫干净王府的潜在威胁后再回来,如何?” 朱洪彦也皱了眉,继而笑道:“呵,安全一点的地方?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本王去都察院?” “我是为了王爷着想。”她意识到朱洪彦今天一直用的‘本王’自称。 “为本王着想?支走本王是为了达到别的目的吧。南宫,沈义死了有些可惜,不能让你沿着他追查下去,但你如此明目张胆带人来本王府上,已经触到了本王底线。你也说本王是最爱惜自己的人,你这样不是在向外界宣示本王这里有鬼吗?”朱洪彦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他和南宫碧落站得近,声音也小,但压迫却十分明显,“你这是在拿自己和都察院豪赌,别怪本王的提醒轻了,得罪本王的事最好别做。” “王爷就这么怕我把你支走另有目的?”南宫碧落的确是另有目的,昨夜发生的一切让线索都断了,她到现在也没有实证。当回到都察院看到狼藉的衙门和陈虎冰冷的尸体,思及风月楼那一把大火和她亲手送走的人,她甚至连王锐都没有请示就带兵来了王府。“可是抱歉,就算你不想我这样做,我也做了。南宫碧落一向很固执,我认为王爷不安全,不会置之不理。” 朱洪彦咬紧了牙,本来南宫碧落一步步都按照他预测在走,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失控?他几乎能猜到南宫碧落的意图,但现在她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又会增加变数,他讨厌失控的感觉。 正当他想着对策的时候,官兵压着他府里一直安插着的逍遥死侍出来。“南宫捕头,共在仆人和护卫里发现二十名潜伏在王府的逍遥死侍,现已控制。” “不可能!”杨鹤平一脸惊讶,他是负责王府安全和管理的人,竟然有行尸楼的人埋伏在王府他都不知道,但想到连和他喝酒切磋的沈义都是行尸楼的人他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但看向对峙的朱洪彦和南宫碧落,他们好像都不吃惊,只是互相看着。 第676页 “王爷,这下你相信王府不安全了吧。你不离开我就只有上报朝廷,请圣上定夺,圣上那么爱惜你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南宫,你也知道皇兄多疼爱本王?你若真是上报,那就是将都察院往火坑里推。”朱洪彦又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本王知道你想趁机在王府找出一些你一直没有抓到的东西,但这些东西,谁碰谁死,你还要固执下去吗?” 南宫碧落的脸色变得铁青,比起被朱洪彦威胁,她更多的是感到心寒。有些事无论她多么不愿意相信总是发生了。“王爷,你这是此地无银。你不说还好你说了南宫碧落就是把头压在这里也要找出什么来!天地玄黄独缺一,双生岛上空锦盒,王爷这些是不是就是你不愿离去的顾忌?” 朱洪彦根本不意外她会猜测到,“你的决断和胆量一直没让本王失望过,你不怕不要紧,但也要想想你一路走来那些为你分担压力的人,他们就该为你陪葬吗?你的成就背后是孤勇带来的险恶,本王不会惧怕你找出什么,可毕竟朋友一场也不想你以身殉道,而这条道在本王看来是愚蠢且吃力不讨好的。你是个聪明人却选择了一条荆棘密布看不清前头的路,别不听劝告,有些代价是死也抵偿不上的,你要知道这是王权天下,本王是皇家人,有天生的特权,你好好想想。” 南宫碧落沉默了,从来朱洪彦认真时说的话都不容小觑,他的一句不惧怕并非不可能。可她还是直视着朱洪彦的眼睛字句铿锵道:“王爷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可你忘了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南宫碧落从来不是聪明人,这一点可能只有少数人知道。” “世上没有哪条路是规定了什么人走的,都是选择,我敢走这条道只是有所执!王爷!” 朱洪彦被那眼睛看得一颤,从与南宫碧落相识以来,他最欣赏无非也就是这种藏在她女儿身里的铁血坚持。他从来没有吝啬过对她的欣赏,包括现在。“好!好一个南宫碧落,你要以身试探这世上的不公,本王就成全你!” 他从身上拿出了块与逍遥令极为相似的令牌,扔给了杨鹤平。对南宫碧落道:“你也不用费什么心思搜王府了,免得吓坏了本王的人。平儿,你去我的密室将藏在玉床下的那个锦盒拿出来交给南宫捕头。” 杨鹤平:“王爷,那个锦盒里有什么?” “不用问,去拿来便是。” 杨鹤平无法就只好照办,南宫碧落使了个眼色让人跟着去,朱洪彦对此也只是笑了笑:“你放心不会有诈,本王说了成全你。” 等杨鹤平拿来了一个有着千机巧锁的大盒子,朱洪彦将它交给了南宫碧落。 “这锁——”南宫碧落知道千机巧锁不能强开否则就是将里面的东西毁掉。 朱洪彦二话不说就解开了锁,他将手按在盒顶上,还是只用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这里面就是黄字楼信息和——” 他将盒顶打开了一些,只让南宫碧落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里面那个大玉雕琢的物什不用拿出来南宫碧落也知道是何物——随建文帝一起丢失的太祖玉玺!大明王朝至今皇家多少轶闻,恐怕都不及当年的靖难之变传奇。 尽管多少推测到了,当看见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朱洪彦真的会想法设法得到此物,更疑惑朱洪彦会如此坦荡将它交出来,明明之前煞费苦心都没能找到的罪证。她以为朱洪彦会这么从容,最多只会想办法将黄字楼信息随意抛出一些了结此事。 “王爷,你把这件东西交出来还笃定你会没事吗?”她现在不得不谨慎起来。 “这不是你想要的嘛,本王给了你你不敢收了吗?”朱洪彦仿佛挑衅似的笑。他将盒子又盖上,将手按在上面,“你把本王逼到这份上就没有退路了,还要坚持吗?” 南宫碧落眉头紧蹙,她不觉得朱洪彦在开玩笑,但是事已至此她收好盒子准备先将朱洪彦带走。“王爷,有这些东西必须得劳驾您和我去衙门一趟了,请。” “好,不过他们可都与此事无关,本王就和你走一趟。”朱洪彦看了一眼他的姬妾和仆人。 南宫碧落想了想也道:“他们如果真的安分守己,我又何必为难他们。” “呵!”朱洪彦点了点头,他回头对杨鹤平道:“平儿,南宫说得没错,这王府太危险了,你将他们都安置了吧,爷也去避避难。”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鹤平有些心慌,却不明白朱洪彦意思。 “哎,你这榆木脑袋呀。爷的意思是我有难了,他们都跟了我那么久也不能受了亏待,你要将他们都安排好了,不然就是失职。我呢和南宫走一趟,你听话不要闹事,我会没事的。你要知道违令会给我带来麻烦。”朱洪彦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得杨鹤平只能乖乖点头。他回头看向南宫碧落,也柔声道:“南宫,你会知道世上有种叫做无能为力,尽管爷不想对你如此狠心。” 南宫碧落也平静道:“无能为力不是放任的借口,南宫碧落自己选择的,敢做就敢担。” “哈哈哈,好,走吧。”朱洪彦大笑起来,虽然突然但也还能接受,他看了看自己,吩咐道:“平儿,去给我拿一件大氅来。” 杨鹤平照做,朱洪彦将华贵的毛大氅一披整理了一下仪容,就道:“走吧南宫。” 第677页 南宫碧落做了个手势,众官兵就放开了王府的姬妾和奴仆整齐划一列队,分成了两列空出了中间。她也作请,朱洪彦和她就并排走在了最前头,官兵也押解着那帮没什么意志的逍遥死侍跟在了他们后面。 朱洪彦边走还边和南宫碧落闲聊:“南宫呀南宫,你竟然会用保护爷的名义给了爷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厉害,只是怎么还是那么霸道不听劝呢?” 南宫碧落没有心思和朱洪彦说话,她从流觞失踪开始破局意外频生,但到了最难的环节竟然突然顺利,而且手里抱着的盒子只觉得异常沉重。她看了看朱洪彦,见他因着冬末凉风裹紧了大氅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的眉间就更加紧皱。 在风月楼大火那夜后,许多人都收到了消息,南宫碧落从王府带走了朱洪彦,但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一时猜测又起。 王府内,杨鹤平已经安抚好众人,在琢磨朱洪彦说的安顿是什么意思,他却没发现大堂内一直潜伏的探子在看清楚发生的一切后就悄无声息离开了王府,不知去向。 司礼监。 “南宫碧落带走了那逍遥王爷?”王瑾本还在思索头夜那一连串的事情,当收到风声时他也一阵惊讶。“呵呵,这两个一个鼻孔出气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南宫碧落,你究竟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他将手放在了春祥带回来的箱子上,用那枯槁的手上的长指甲一下又一下点着箱子。 第241章 当鸣玉坊大火的各种流言还在盛传的时候,誉亲王府被抄家封锁无疑又让人产生了各种猜测。很多人都听说了南宫碧落带兵包围王府请走朱洪彦的事,流传出来的说法是行尸楼潜伏在这逍遥王爷身边,借机获取情报和栽赃陷害,为了王爷安全将他转移到其他地方安置。可当京城接连查封了不少商铺和一些官员被突然罢黜入狱后,誉亲王府也被封府,而朱洪彦则被请入都察院后没多久就被束之高墙,具体原因并未对外言明。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在他被带走后王府的仆人就被遣散,姬妾也相应遣返安置,王府里仅是被查抄了财物,不过光是珍珠翡翠就超过了一个王爷一年应有的俸禄,属实家底过厚。这让人联想到的是朱洪彦专爱倒卖各种情报和借着各大要案向官员敛财,坊间也有传闻他早就知晓行尸楼一切却秘而不宣,暗中与之勾结,趁机大发横财终是败露被罚。 当然对于接连发生的都察院被袭击、风月楼被烧毁、誉亲王府被查封等事,更多的猜测还是在与这些事都密不可分的南宫碧落身上。她与风飘絮之间的传闻被传得玄乎,两人爱恨情仇各式版本都在茶馆里流传,南宫碧落不近人情,查案手段卑劣的说法经由有心人添油加醋愈演愈烈。旁人猜测也许她处置了风飘絮并非毫无感觉,她将心中的愤怒全数向着与行尸楼牵涉的人员发泄,当风月楼一毁与行尸楼余孽僵持了许久的形式一下子突破,抓捕变得雷厉风行,朱洪彦也成了被迁怒落马的其中一个。 流言如何对已是一介布衣的杨鹤平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高墙专门关押皇室宗亲,他多番打听疏通关系终于能见到朱洪彦,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特殊宅院。 彼时高墙之内朱洪彦仍然闲居独坐,屋内焚香煮茶,摆弄一盘三色棋,看见杨鹤平去看他,意料之中也高兴招呼其坐下,亲自为杨鹤平倒上一碗茶。 “可算有人来陪爷说说话了,来平儿尝尝爷亲手煮的茶。” 杨鹤平听从地捧起了茶碗,仔细打量了一下应该算是牢房的地方。素雅干净有书有画,桌榻床椅一应俱全,窗外还有晚开的梅花,就连这间屋子也是独院而建,不会有多余的人干扰,只关押了朱洪彦一人。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被囚禁,更像是换了一处府邸,只是少了莺燕围绕,没有随从伺候,也没有了锦衣玉食。 清贫一些,却一点也没见困苦受罪。 杨鹤平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将未喝的茶放下,询问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是找个地方避难,最后您被监禁,王府也被查封。” “啊~也是太顽劣到底还是触犯了皇兄底线,判了我个终身监禁。”朱洪彦草草带过,不愿对杨鹤平多提,“对了平儿,府上被查封,府里的人怎么样?” “唉,听您的意思您被带走后我就安置了他们,该发放的遣散费只多没少,不过还是有几个忠仆和夫人不愿意走,想等您回去。我买所宅子安置他们,今天本来他们也想一起来的。” 朱洪彦点了点头,杨鹤平这次能那么快反应过来他的交代他还是很欣慰,只是听到还有人愿意守着他回去,他又叹息道:“爷平日里就不该太宠你们,我这都是戴罪之身终身无赦,他们又何必呢?你回去告诉他们别等了,爷不喜牵挂。平儿你也另奉新主吧,爷记得你是想进军营立军功对吧?将军赵德治军有方,你可前去投靠,别傻乎乎只认一主守死理。” “我尽量。” “哈,好吧。”朱洪彦对杨鹤平的回答无奈摇头一笑,不再多叮嘱,他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形?” “京城经过一次大肃清后,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三十二名官员入狱,百家大小商铺摊贩被捕,除了少量的一些人员和杀手在逃外,行尸楼已成为历史。老百姓都是一片叫好声,官员里只有少数进言表彰都察院,而南宫碧落她——”杨鹤平皱了眉,“她被降职了,交出了三司总捕令,降为普通班房捕头。” 第678页 朱洪彦挑眉,“只降了职?有意思,谁下的降职令?” “是王锐以及林颜寿主动奏请弹劾,原因是她在办案过程中徇私枉法,迟迟不肯法办风飘絮,致使事态严重,大兴财力物力,事后传言也影响恶劣,但因其查处行尸楼有功,与风月楼交往过密也有可原,便予以降职,不另做奖惩。捕头身份上了奏折呈到圣上面前,由圣上下旨辟谣也算奇闻。” “王锐林颜寿,呵,这两个人呀。”朱洪彦笑起来,“那流觞的下落和风月楼被捕的人员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流觞在您被带走的当天就被找回,至于风月楼那些人,瑶红、凝烟在逃仍被通缉,其余人还关押在都察院内,未审未判。” “当天找回?”朱洪彦起了疑心,思前想后一番,恍然大悟。“哈,原来如此!她这招还真是够狠的,连后果都不计,打乱了局势节奏,也让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沈义风飘絮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死局。要不是顾虑到流觞有可能是被那人带走,也许——” 他想了想又摇头,没有也许的事,现在已经无谓再去计较已经发生的事。杨鹤平见他自言自语,疑惑道:“王爷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对着了南宫碧落的道感到可笑,我都忘了她向来喜欢用诡诈的办法打乱对手的布局。”朱洪彦说着就拿起了一颗白子下到了棋盘中央,“现在黑棋减少,白棋照旧,玉子增多,下一步该走哪儿倒又可以想一想了,棋局有谱可循,世事倒不只一种方法。” 杨鹤平看不懂他这样的新游戏,只是也没有出声打搅他思索,却是朱洪彦又开口道:“平儿,阿义走了,你难过吗?” 他被问得一愣,他和沈义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说实话他有些看不顺眼吊儿郎当的沈义。但有时夜深人静,他受挫独饮一壶时,沈义的出现未必不是一种排遣,哪怕他只是顺着酒香进屋讨酒喝,那时的他不多话,反而是他发了牢骚,不知不觉中被他宽慰了。“难过,但也不可惜,凡是想害王爷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朱洪彦抬了头,说是微笑却又是难过了。“他呀,从来就没有想害我,倒不如说和你一样太愚忠了。平儿,阿义和忠儿走了,爷确实难受了。” “忠儿?”杨鹤平听说沈义是魍魉之一,另一人就是他的胞弟名叫沈忠,二人的身世也被南宫碧落查了出来。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世道的孤儿,父母生天地养,不是像狗就是像鬼,遇上朱洪彦后才活得像个人。他是从小被朱洪彦捡到身边养着,沈义则是在被追杀途中被朱洪彦救下招募,他一直都不知道沈义有个弟弟,看样子原来王爷是知情的。“爷,您真的和行尸楼有关吗?” “有关,也可以说密不可分。”朱洪彦看着杨鹤平硬朗却还是未脱去少年味的脸,笑道:“平儿别皱眉头不好看,你没什么好纠结的。爷的确犯了事,阿义他们兄弟是替我送死,你我一直都当弟弟甚至半子养着,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去接触行尸楼那些勾当。现在我被判了个终身监禁已经算是万幸。” “对王爷而言是万幸,对别人就是不公。”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朱洪彦二人一愣,竟不知南宫碧落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她面若寒霜站在那儿,还是那身挺拔的捕服。 杨鹤平脸色不太好看,朱洪彦则很平静道:“你终于来了。” “高墙之内,连官差没有特令都不得入内,托王大人的福我才能来见一见老朋友,没想到还是有人先我一步。”南宫碧落进了屋,她扫了一眼杨鹤平就看向气色甚好的朱洪彦。“王爷,您真是好大的本事,换做别人做了同样的事罪罚凌迟,最轻也得砍头,独独只有你被判了终身监禁,还是关在——” 她也如同杨鹤平一样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样一个清净自在的地方。” “爷都说了我有特权。平儿,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朱洪彦支走杨鹤平,他知道南宫碧落有事要和他交谈。 杨鹤平看了看南宫碧落和他,不情不愿也没有强留,只道:“好王爷,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给您带些厚的衣被。虽然天气回暖,但您的身体受不得寒,没有我们在身边要多注意。” “平儿,不用了,这里东西挺齐全。” “就算不用衣被,您的药方子也要和守卫交代。王爷,无须多言,平儿告退了。”杨鹤平起身告退,路过南宫碧落还不忘斜了她一眼。 “坐吧,南宫。”朱洪彦换了一个碗,新倒了茶。 南宫碧落依言坐下,看着举止优雅的朱洪彦,许多话头竟无从说起,只道:“王爷还在服药,体质还是没有得到改善吗?” “天阴绝脉,哪有那么容易改善,爷又吃不了练武那个苦,只能吃药膳养着。不是受这身子拖累爷早就子嗣成群,也不会三十好几还没立妃,不过也是托这体质的福,一直备受皇兄宠爱。”朱洪彦倒看得开,天阴绝脉十分罕见,常年手脚冰寒并伴有早衰,患者都活不过二十。要么修习纯阳内功延长寿命,要么就只能各种珍贵药材妥善养着,也算是富贵病,当今世上有这病的除了他,他就只听说宋擎天家的小子也是,也真是凑了巧了。 “皇上岂止是宠爱,将失传的太祖玉玺都呈了上去,他竟然能容忍你的大不敬,还专门在高墙之内为你安排这样一座独立小院,说是监禁难道不是变着法儿的保护?就连你的罪名也仅仅是与行尸楼有瓜葛私受贿赂,绝口不提黄字楼那些威胁到他统治的事。”南宫碧落说不惊诧是不可能的,翻过黄字楼信息全是涉及军营军工药材冶金食粮等,说不是为了造反没人会信。久居上位的人不会容忍有人觊觎自己的皇位,可偏偏朱洪彦被谅解了,甚至连骂名圣上都不愿意他多担。“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第679页 朱洪彦眯了眼,笑道:“没有隐情,你不用再怀疑爷认罪认得太简单,行尸楼是我一手扶持起来,可我也真的没有谋位之心。你要知道,皇兄再宠我,也不会容忍我觊觎他的地位,你还纠缠着我不放,无非是没能将我以重罪判决。你认为风晨朝,风飘絮以及沈义他们都是替死鬼,觉得不公平对吗?”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朱洪彦就继续道:“或许只是因为风飘絮,你才还想找出什么?其实真的很简单,我并没有直接涉入行尸楼,只不过行尸楼发展至今都是我在出谋划策。而皇兄也仅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不危及王位行尸楼的存在对他的统治而言并没有太大威胁,反而起到了协调平衡的作用。至于风飘絮和阿义,有罪也有缘由,不过本来也是死罪了,风晨朝那更是死有余辜。本来由他来替代本王就足够了,偏偏你和风飘絮总是想追根究底,风飘絮一心想扳倒行尸楼不惜搭上了你,她为的不过是一个对西域瑶姬的诺言,我将风晨朝的命送给她也就解决了,可你不一样。” 朱洪彦收敛了笑意,“你对真相的执着有时候甚至超越了你的父亲,对我产生了严重的威胁,好几次我是真的想除掉你的,但不得不说机缘之下没有成行。英雄大会那次风晨朝为了协调魑魅魍魉之间的争斗执意派出了魅姬,无疑就给了你一条生路;刘福通龙继是第二次,我也完全可以借阉党的手除了你,但刘福通显然死了更好一些;林采儿薛丁是第三次,不过我渐渐发觉了你和风飘絮之间的异常,改变了主意。” “事实上我也不愿意将老朱家难得的人才抹杀掉。在知晓了你和风飘絮的关系后,原以为风飘絮多少能牵制到你,让你不会那么强硬,可我忘了一旦你下了决心,那是几乎与敌手同归于尽的横冲直撞,连风飘絮都不能让你顾及了,何况是我。我最错的是不该威胁风飘絮来代替我,给了你们一个感情继续升温的契机,虽然也把你带入了云雾里,但也是因为风飘絮让你不断犹豫,才让变数越来越多。不过也要谢谢她,要不是有她答应替罪,落实了她篡夺行尸楼大权之事,皇兄肯定会怪我给老朱家蒙羞,你们这些抓住我的人也会被迁怒,她的罪名是担定了。”朱洪彦感叹道:“也算成也风飘絮,败也风飘絮吧。她的离去肯定让你受了刺激才会不惜冒险,直接找上王府。” “你错了,你错的不是利用飘絮,错的是根本不该构建行尸楼。”南宫碧落神情木然,眼睛里却有不可忽视的锐利,“我会找上王府,不是因为飘絮,是为了我爹、我陈伯伯、小虎还有这么多年牺牲在行尸楼案上的同僚以及那些受害者。王爷,无关飘絮,你错了!” 朱洪彦一怔,他没有看错,在南宫碧落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湿润,那是她的痛心。他勉强扯了下嘴角,“我错了,又如何呢?他们不会回来,甚至连告慰都不会有,我是王爷,我拥有王兄免死的诺言,所以我可以免除死罪。何况我的行尸楼一直都在牵扯着三司和司礼监,三足鼎立互相制衡,继续维持着朝政与大明王朝,他是最大的得益者,恕我死罪其实不难说服。” “可是这不是你让行尸楼为害的理由,也不是你被减罪的借口。大明王朝姓朱,但天下是天下人的。行尸楼拆散了多少无辜家庭,埋葬了多少人命,他们难道不是天子子民,不该有个公道吗?” 朱洪彦摇了摇头,“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国之大于家,国若不存,家何焉在?阉党专权甚嚣不止,行尸楼的存在无疑间接协助都察院牵制了他们,朝政的维持本就是有牺牲有取舍,我让风飘絮顶罪一策,也是想削弱阉党,否则王兄也不会这么容易原谅我。我说了这世上不会有真的公平,即使这与你一直在做的事情相悖,你也得承认,不是吗?” “朝政如行舟,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之不存,何以行舟?我承认世上不公,但我不认同你的豁免,王爷。” 朱洪彦无言片刻,他知道这样的言论不会说服南宫碧落,或许这就是他愿意与她结交的原因,因为知晓世上太多不平与无奈却还是一走没有回头。“你不认同,但事实已经是如此,你想改变除非你真的不在乎王锐的性命,他要上书弹劾公布我的罪名,无非是打皇兄的脸,这也是王瑾乐于见到,否则你也不会是来选择见我,而是直接上书。南宫,你很清楚,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王锐安在,王瑾也会猜忌顾及王兄的想法继续老实本分下去。除了风飘絮到死也担着莫须有的罪名,但她并不无辜,不是吗?” “她不无辜,但不属于她的罪不该担。这样的结果,不好。我不会承认更不会接受。” “你为何如此固执?难道非要让我现在认罪死了,你才满意?你说不是为了风飘絮,现在还不是因为一个罪名而在此与我纠缠。” “一个罪名?”南宫碧落心寒,“王爷您认为真的是一个罪名的事?” “否则呢?她不过是多担了一条,她身上背负的血债也没有少,我承认让你们走到兵刃相见的地步有些残忍,但如果你是真的秉公执法,也不该如此钻牛角尖,她的罪当斩。” “秉公执法,您认为我执的法究竟是何?” “当然是王法。” 南宫碧落却摇头了,朱洪彦皱眉,“不是王法?那你和你父亲为何这么多年要拿着那么点微薄的俸禄当个捕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第680页 “王爷,您还记得我问过你亲手杀过人吗?” “记得,我也回答了没有。你要说我间接害死了不少人,我承认,可这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知,我也亲手杀过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 第242章 朱洪彦看着南宫碧落认真而平静的样子,再度皱了眉。“你亲手杀过人又如何?难道要在这里杀了我?” 南宫碧落摇头,“我不会杀王爷。我说我亲手杀过人,是我知道无论这个世道人命如何轻贱,当你从双手不染鲜血到杀了人都是个很可怕的过程,尤其是杀人不是本意的时候,那种负罪感会让一个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我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整宿整宿做噩梦,直到我能平静对待一个人的生死。这么多年当差下来我最大的感触是生命不分贵贱,也不该不能由个人裁决,所以我是捕头,而不是一个快意恩仇手起刀落就能裁人命的武林客,更不是王爷这种虽手不沾血,却一个决定就能轻易断送无数性命的人。” “我相信法,但不是一个扭曲了的王法,如果王法的公正是以杀人与否来定夺,那我也应该是满身罪孽。如果不是,那么决定一个人其罪当诛的准绳又是什么?王爷你把人命想得太简单,也把大明朝的法度看得太下贱。这是王权天下不假,可恰恰正是法度的存在才弥补了一人专制的缺陷,让天子都不能轻易决一人生死,免一人罪责。你活不是因为法,仅仅是因为王权,你最错的不是利用了谁,最错的是不该视民如褴褛,视命为草芥。” “我痛心的是当权者都不愿意去坚守法度,都不愿意将臣民当民,你现在隐隐自傲的特权才是我寒心的原因。我愿意为王法效忠,但不会愚忠,我爹总爱说朗朗乾坤,我坚守和信奉的是心中的秤。它不绝对,渺小而微薄,但它让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教诲。” “王爷,我一直都不认为死刑就是最重的惩罚,只有内心的忏悔才是。刑罚只是一种慰藉与手段,也是迟到的报应,可现在的情况是圣上袒护你,既没有定该有的罪也没有受应有的刑,反而让你在这里和我谈论什么统治与公道,这样的结果只对你们意味着好。你说什么均衡统治,只不过纵容了阉党肆虐,行尸楼逞凶,如果天子都认为这样是好,那我不由得觉得大明堪忧,圣上糊涂!” 朱洪彦神色大变,他扫视了屋外并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再不满也该知道这话是大不敬。别说什么圣上糊涂,阉党是可恶,但不可否认的是王瑾他们的能力也有有目共睹。” “那行尸楼呢?”南宫碧落直视朱洪彦的眼睛,“你构建行尸楼的初衷是什么?你说不曾想谋位,黄字楼为何如此神秘?皇上将你安置在这里,真的仅仅是因为宠爱?” 朱洪彦静下了心来,“不是宠爱还能是什么,我是他亲弟弟。你也知道爷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早年间病怏怏的,行尸楼是无聊兴起的产物,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有不忿尽管可以去尝试推翻皇兄的判决,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明智,王瑾现在不会放过都察院任何一点疏忽,就拿刚才你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攻击王锐的理由。” “王大人公正严明,忠君爱民勤政,这样的人对圣上一片忠心,更不会畏惧王瑾。” “可他也根本对付不了王瑾,你得承认王瑾现在在皇兄面前的受宠程度丝毫不亚于我,我说过我面子没有他大也不只是玩笑而已。”朱洪彦将棋盘上的黑子全收走,玉子包围了少量白子,“你会知道行尸楼倒后世间不会变得太平,甚至可能更水深火热。” 南宫碧落也瞄了一眼棋局,还是不太懂朱洪彦的把戏。“即便如此,扳倒了行尸楼我也不后悔。你也要知道天子头上有青天。今天多叨扰,告辞。” 她抬冷茶饮尽,起身离开。 朱洪彦目送她到门口突然又叫住了她,“南宫,对于你的父亲和风飘絮我很抱歉,你若怨我是应该的,但我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同样不后悔。” 南宫碧落深呼吸后转身,“对王爷,南宫碧落记恩不记怨,也无愧。再见时,你我仍是旧识。” “再见、旧识啊,呵。”朱洪彦呢喃了两声,叹息而笑,他捡起了一颗白子扔给了她。“给你,本还有颗黑棋却无法再给了。” “这是?” “这是你自己赢得的。南宫,有青天就会有黑夜,这条路你且走吧,爷留着这条命也想看看呢。”朱洪彦倚靠在了椅背上,没有痞气的时候他也是个温润公子,这样的人天生讨喜,也怨不得很多人会对他死心塌地。 南宫碧落看了看掌心的棋子,皱眉不语,最后看了一眼朱洪彦就离开了高墙。 在她走了之后,朱洪彦回想今日所来两位访客,他陷入了沉思。思过他们的话,也思过沈义沈忠和风飘絮,最后长叹一声,摇头有悲凉。 他不换冷茶,执棋而走,两三步后又再度反思南宫碧落那句‘亲手杀过人吗?’,他看着被他从棋盘上撤入棋盒的很多棋子,不得不自嘲一笑,他从黑棋堆里又捡起了一颗黑子。“南宫呀南宫,爷真是又败给你了。” 朱洪彦将手中黑子立在桌上旋转了一下,看着它从急到缓,朱洪彦也终是真的平静下来,继续他好像没有尽头的棋局。 刑部。 林颜寿看着前来交接卷宗公文的南宫碧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已经不是三司总捕,降为一般捕头的她只隶属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就不再需要她协办。铲除了行尸楼,抓捕了诸多行尸楼要犯这等大功,非但无赏反降阶,对此她也没有任何异议。 第681页 专心致志惩办了散乱的行尸楼余孽后,善后安排了行尸楼一案遗留下来的问题后,她便来交接,对于外面的猜忌和流言还是不管不问,可林颜寿也看得出来她心情低落。就算逮出了朱洪彦,但现在是顶头上那位默许了外面的流言,不让皇家颜面受损,朱洪彦是行尸楼幕后黑手这件事就得一直是秘密。而背黑锅的人就只能是魅姬,也就是已经死了的风飘絮。 但关于风飘絮和这丫头的传言又有多少真假,老王和他都无从开口问,也就不知道怎么宽慰。 “林大人,风月楼的那些姑娘你审问过了吗?” “啊?”林颜寿还正在愁怎么搭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都察院被毁要重建,风月楼被捕的人早前已经移交刑部代审。“啊,她们都审过了,除了那些有武功底子的与行尸楼确实有过接触,其他都只是普通青楼女子。不过介于她们的身份和对风飘絮的维护,还暂时没想到处理方式,卖身契也可能在风月楼里烧毁了,她们本就是娼籍女子按照这种情况一般是移交乐坊或者充军——” 林颜寿看着南宫碧落,也不好说下去立马转了口:“或者有人认领她们,她们也愿意跟着走就能离开,但是我想不会有人为了她们专门跑衙门一趟。”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有衙役通传:“林大人,迎春院吕三娘有事求见?” “迎春院?”林颜寿有些惊讶,“这个老鸨子找我有什么事?传她进来。” “哎哟,我说不就是讨要我的人嘛,还让我跑了顺天府又跑都察院,最后又推到这刑部来。”吕三娘还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先一阵大嗓门儿的牢骚才进了大堂,本来还漫不经心的她一见到南宫碧落就冷了脸,“哼,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大白天瞧见人面兽心,晦气。咳咳,吕三娘拜见林大人,我呢来求见林大人不为别的,是来讨回我楼里的姑娘们。” “讨要你楼里的姑娘?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林颜寿摆出了官威,见不惯她一见南宫碧落就嘲讽的样子。 “嗨呀,瞧我,这里是我从风飘絮手里买下的卖身契。”吕三娘说着就把之前风飘絮委托给她的卖身契都拿了出来,“之前风月楼里被抓的女子可早就是我楼里的人,只是因为没忙过来才暂居风月楼,她们可都是些身娇体柔的弱女子,老实本分着,我也花了大价钱的,不能因为风飘絮出了事,让我也赔进去。我先前都打听过了,真是那些奇奇怪怪什么楼呀鬼呀的早就移交大理寺复审,关在刑部的这些都是无辜的,我要回她们不为过吧。” “这——”林颜寿眯了眼,他翻过卖身契后瞄了一眼南宫碧落,见她点头他便将卖身契还了回去,吩咐道:“行吧,她们占着牢房我也麻烦,还几次收到消息有人要劫狱,你带走了也省心,来呀,带她去牢房领人。” 林颜寿眼不见为净地挥手,吕三娘笑盈盈欠了身,跟着衙役就离去,临走都不忘白南宫一眼。南宫碧落对此视若无睹,只问道:“林大人你说有消息称有人要劫狱?” “赵奕传的消息,不是别的就是还在通缉的凝烟和瑶红两个女子,不过也只是消息迟迟没见着她们动手。水丫头不是一直负责缉捕她们吗,还没消息?” 南宫碧落摇头皱眉,林颜寿见状咳嗽了一声,道:“咳,反正现在都尘埃落定,也就不着急吧,让水丫头也悠着点身子。你也是,自打你烧、带回了誉王,就一直在忙着肃清的事,我听老王和小秦说你就一直没回家,你也不怕弟妹她找上衙门来闹事?就她那炮仗似的脾气,听到外面那些,那些疯言疯语可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人,你是不是也该回家去安抚安抚,也趁机休息一段时间。” 南宫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他的意思,“家里有流觞安抚,我安排好了自会休息。至于外面的疯言疯语明显有人故意针对,我也无从去辟谣,只是拖累了都察院和同僚名声,等过一阵子人们也就会淡忘了。” “唉但愿如此吧,有些话对糙老爷们儿影响不大,但你怎么说也是女儿身,能解释就别忍着,你忍多了别人还以为你默认。这世上长了眼睛和耳朵的人多,长了脑子和心的人少,有些东西明面上你拿给他看了,他都还视若无睹,不说明一下指不定又会胡咧咧出什么。”林颜寿语重心长叮嘱,“还有我和老王上奏降你职一事,其实也是为了保你,你一股脑儿地把誉王给拱上去了,从圣上的态度来看,你有可能会受诬陷,不知会被安什么罪,还不如我们先把口给堵住,别丧气呀。你已经做得很好,昊天在天之灵也会安慰,凭你的本事和威望再升回三司总捕也不是难事。” 他说着也叹气,“唉我原以为你跟着老王那个暴脾气,就会收敛一些自己的那股蛮牛冲劲儿,这才没稳重几年,就又蛮干了这么一回,还是触动了天家人。老王都没你那么刚,吓得我这一身身冷汗,我还有两年就告老还乡了,丫头你让我省点心,我不想在送走昊天后再看到你出事,啊?” 南宫碧落有了内疚,从流觞失踪开始,她就有些不计后果了。“我知道了,这么多年多谢您的帮助。连您都还有两年就要告老还乡,朝廷中又少了一名好官。” “哎哟好官这种帽子还是别乱扣了,我最多是棵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老王那样的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你跟着他是跟对了。能告老还乡就挺好,我其他都不图了。”林颜寿笑眯眯拍了拍南宫碧落的肩,“嚯哦这灰,丫头真该回家洗洗了。早春新燕飞还檐,又是一年好风光,得清清爽爽的才对,什么事都会过的,再难咬牙挺过也就翻新了。我手头还有公务,先去忙了。” 第682页 南宫碧落笑了笑目送林颜寿拖着他那圆滚滚的身子离开,然后就去了牢房,彼时吕三娘已经要带走牢房里所有人。 “慢着。”南宫碧落的出现让本来都打算离开的众女都变了脸色。 “哟,南宫捕头连领人都要监督啊。你这么细致,难怪屡破奇案,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含冤黄泉的。”吕三娘阴阳怪气说起话来那是不讨人厌不罢休。 南宫对此却不搭理,她再度清点了一下吕三娘手中的卖身契,刚看完就被吕三娘夺了回去。“有卖身契的人你可以带走,剩下的芙蓉等人不行。” “为何不行?” 南宫碧落本来不想解释,但看到吕三娘一副你不说清楚这事没完的样子,就平心静气道:“她们没有卖身契在你手上,而且与行尸楼切实相关,现在还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人在逃,不排除她们是刺客的可能,不想惹事就该带哪些人走就带哪些。” 吕三娘还想说什么,琳琅扯了扯她,示意她不要惹怒了南宫碧落。现在的她虽然还是一脸平和,却有些陌生。琳琅对芙蓉等人道:“没事,我们无愧于心,心也是肉长的,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芙蓉摇头示意不用,琳琅却和吕三娘视若无睹,一齐看了一眼南宫碧落就带着秋英等憔悴了许多的人先回迎春院好好安置。 看着她们离开南宫皱眉,她回头与芙蓉对视,伸手随意抓了一个人的手腕探了一下,感觉她们气脉还算平稳,在那名暗卫反抗前她松了手,然后对衙役嘱咐道:“你把她们带到……严加看管。别让人发现,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见。” 衙役点头后南宫碧落就离开,期间没有和芙蓉她们说一句话,芙蓉也没有听全衙役会把她们带去哪里,只是摸了摸断掉的手臂,想到风飘絮。她再怎么告诉自己冷静,还是对南宫碧落产生了怨气,怨她的无情与冷硬。 南宫碧落离开了刑部后就返回了都察院,都察院大部分地方都在施工,王锐他们已经移到大理寺去暂居处理公务,只有一些捕快在监督重建。樊二看见南宫碧落就上前打了招呼,小子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南宫碧落才想起昨夜是小虎头七,她匆匆去上了炷香就离开,都没能守灵。 “虎子姐姐安置好了吗?” “嗯,本来我和扬子商量将她接到自己家侍奉,但是她不愿意,我和扬子就打算一人去照顾她一天。她是虎子唯一的亲人,做兄弟的能做的就都做了,她以后就是我们姐姐。”樊二揉了揉鼻子,“对了,曲水姐已经回来,我看她两眼充血,好些天没休息好的样子就和她说你一会儿就回家,让她先回去休息。南宫姐,王大人的意思也是你该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有我们盯着,有什么事我会立刻去通知你的。还有,行尸楼相关证物,除了已经上交的,我都给整理好放在捕房你的书桌上,你要是想查看,也可以带回家去查看,我问过秦大人他说那些可以交给你处置。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些天要从司礼监手里抢先拿下要犯,你已经连挺了整七天,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 “好,我会的。”南宫碧落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樊二认真起来还真是个贴心又细致的好小子。她拍了下他的肩就回了捕房。 看到整齐摆放在桌上的灵位和骨灰坛等,她失神了片刻,走近后桌上还有一些信件和几块魑魅魍魉令,她拿起写着魅字令的那块摩挲,然后收到了怀里不再多看。只是看着剩下的魍魉令和玄刚的令牌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疑惑,她思索了一番,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拿好又找上了樊二。 “小樊,你将这些东西先送回我家,小心灵位和坛子。” “欸?你不回家吗?” “我还要去几个地方。”她交代完了就立刻离开。 樊二大声追问道:“不是,你总得交代个地儿,我才回伯母和曲水姐她们的询问啊。” “皋陶狱。”南宫碧落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没了影。 第243章 风月无关完 皋陶狱。 铁狱里灯火明亮并不阴暗,只是那一声声如同野兽似的低吼实在吵闹,锁链碰撞出的金属声刺耳,这些声响让人感觉得到被关押在此的人有多暴躁。 “南宫碧落那女人究竟什么时候敢来见我?啊?”玄刚赤裸的肌肉上布满着伤痕,有新有旧,他并不壮硕的身材始终蕴含着随时爆发的力量,即使浑身都是铁链缠绕和跛了一条腿,甚者刻意减少了他的食物和水以压制他的精力,但仍然没有消减他时刻准备搏斗的本能。 “玄刚。” 铁栏外面南宫碧落的出现无疑再给玄刚增添了兴奋的理由,铁链发出更大的声响,他奋力要靠近铁栏,只是崩断了一条铁索后还是没能如愿,他狞笑着:“你终于肯现身了!” 南宫皱眉看了一眼坏掉的铁索,玄刚应该被封了内力,竟然靠蛮力和磨损都崩坏了一条锁链,属实让人畏惧,难怪不断有狱卒因他受伤。她看向玄刚因仇恨和兴奋扭曲的脸,淡然道:“你一直嚷着要见我想说什么?” “哈!这里的刑罚太无趣了,每一次都是相似的花样,我想问你什么时候给我个痛快?还是你留着我其实是有很多事想问,那你怎么一直都不来呢?你在怕吗?”玄刚稍许安分了些,对于不知外界事的他仍然期待着南宫碧落进入圈套后那震惊与悔恨的样子。“南宫碧落,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危险一直在身边,可你还愚蠢地选择忽视。” 第683页 南宫几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你是说风飘絮。” “没错!你呀好好去查一查这个女人吧,为了达到目的排除异己,她的心思有多歹毒,手段有肮脏你查过了就知道了,她……” “我已经亲手处决了她。”南宫碧落平静打断玄刚。 玄刚果然因为惊诧而噤了声,南宫碧落的平静让他不能理解,他设想过很多她们痛苦的样子,怎么会是这么平淡的一句话。南宫碧落从他的神情里仿佛读到了他的想法,继续道:“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也对你被关得太久,外面发生的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们一步步设计想我钻入圈套,却还是功亏一篑。魑魅魍魉现在活着的就只有你一个,我不仅亲手处决了风飘絮,还逮捕了朱洪彦。” “朱洪彦落网?”玄刚神色有一瞬间异样,安静了下去。 南宫碧落眯了眼,接着道:“对他落了网,还将一切都交代,玄刚我听说你一直将逍遥侯奉若神明,他也不过如此嘛。你们都不堪一击。” “放屁!朱洪彦他竟敢将一切捅出来!南宫碧落你要敢伤害侯爷,我让你生不如死!”玄刚情绪开始失控,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三爷他们等狱卒。狱卒见到开始不停挣脱锁链的玄刚神情都变得惊恐起来,他们拿出鞭子隔在铁栏外一齐抽向玄刚,希望让他安分下来,不管用也只能这样,现在不可能有人敢进去。 玄刚像是不知痛一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只看着南宫碧落。南宫也惊诧玄刚的过激反应和他野兽一样的状态,看过几次还是觉得他根本已经不像个人,只是个机器,对逍遥侯死心塌地的机器。她抬手凝聚了内力,一掌击中玄刚头部,让他短暂昏迷了过去,衙役都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究竟问了他什么?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激动。”三爷擦了擦头上的汗。 南宫也抱歉道:“确认了一件事。三爷,再加固几条锁链吧,以后他的水和食物里放点软骨散,辛苦你们了。” “唉,这个怪胎。”三爷让狱卒赶快去加固锁链,“动作快点,他醒了就麻烦了。” “三爷,我告辞了。” 三爷原本还想问一下她最近那些传言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南宫碧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想问也没有办法,只是看到这牢房里情形他不免又叹了气。 南宫离开了皋陶狱后就拿出了玄刚和魍魉的令牌边走边看,她皱眉将魍魉的令牌再度合在一起,翻转沉思。虽然与玄刚只是短短交谈了几句玄刚就失控,但从对话中不难发现一些端倪她从朱洪彦那里一直没套出来的违和感,在玄刚这里似乎得到了证实。 想要结束一切的似乎不只是飘絮,也许王爷他…… “南宫捕头。”正当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队锦衣卫拦住了她的去路。“王公公请南宫捕头进宫一见。” 南宫将玉牌都收了起来,还以为王瑾会放过她,没想到还是找上来了。她心思快速转了一下,感叹道:“王公公真是看得起我每次都派那么多人来请我,正好我也想面见公公。” “公公对南宫捕头一向是礼遇有加,请。” 司礼监。 “南宫碧落拜见公公。”她见到王瑾的时候,王瑾还是端坐闭目养神的样子,春祥在身旁侍奉,眼神敌视。 王瑾听到了声音睁开眼来先将南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哎哟,这憔悴的样儿可与你往日来咱家这儿不太一样。” “公公见笑。”南宫碧落知道自己神色有多差。 “唉~你说说你破了行尸楼这悬了许久的大案,连誉王爷这真正的幕后黑手都给扒出来了,竟然还被你顶头上司弹劾了一本徇私枉法的罪,连三司总捕的职务都给丢了。说来咱家都为你心疼,你也别站着了,坐吧。祥儿,看茶。”王瑾今天确是格外温和。 “多谢公公好意,南宫习惯了在司礼监站着。如果幕后主使不是王爷,公公今天恐怕就不是心疼,而是降罪了。等着我的也不会是茶,是断头铡。” 王瑾眼皮跳了一下,但也没怪罪她话说得白,仍好言好语道:“瞧你这话说的,咱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再说你已经依言在开春之前给了咱家交代,咱家还是恩怨分明的,祥儿去把东西拿来。” “遵命公公。”春祥闻言告退。 剩下王瑾和南宫两人,南宫无话,王瑾也就再度打量了她一下笑道:“现在只剩咱们两个,你呢也算是咱家一路看着从小捕快走到总捕,现在咱们也来说说心里话。” “公公有话请讲,南宫洗耳恭听。” “哼哼哼,好,那咱也不拐弯抹角了。南宫,来为咱家做事吧。以前总顾及着行尸楼这个组织幕后主使不简单而百般顾忌,现在看来也真是。不过那个逍遥王爷这一次是真的栽了,朝中能与咱家抗衡的没有几个了,王锐太迂腐,李清波心眼儿太小,林颜寿年岁已大,剩下的也都不成气候,你与其死守着这么一帮人还不如来咱家手下做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有野心抱负何不择木而栖呢?这是咱家的令牌,有随时可以出入宫门的特权,赏你了。”王瑾拿出了一块令牌。 南宫碧落沉默了片刻,也心平气和道:“公公抬举了,南宫没什么大志向,一直以来只认真相死理,上不能治国安邦,下不能抚恤安民,只是喜欢查案而已。我这么个人,不值得公公费心思,说实话公公若是以权压我,我也不敢不听从,何必拘泥于形式,南宫一介女流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个三司总捕了,我也没有更大的野心。” 第684页 “咱家就是喜欢你这性子,能屈能伸又始终有坚持。这一次你连番处理春祥监控、都察院遇袭到处置风飘絮以及王爷落网也着实让咱家感受到了你的能力,聪明人有很多,可即聪明又办事合心意的人少。你说你只爱查案,咱家并不会干涉,咱家要的只是有些时候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和王锐之流死梗着司礼监就行。你的志向是查案,咱家即没犯法又没犯上,与王锐等人属于政斗,你的确没必要参与,以后你查你的案,咱家这么做只是爱惜人才,愿意多给你一个靠山,你说呢?” 他话音一落,春祥也端着一堆珍珠翡翠和金银回来,“公公,东西准备好了。” “南宫,这也是给你的奖赏,你这次任务完成得让咱家十分满意。” “公公说笑了,你要行尸楼完整名单,黄字楼那份已经被圣上拿去,那些涉案的人也大都抓到了三司牢房,我不算完全听从公公指令,公公没有怪罪已是万幸,不敢贪赏。” “啧,你少拿以往那套来搪塞咱家。今儿,是不会让你糊弄过去了。人那些我就不计较了,你也要交差。至于黄字楼那份名单交给了圣上,与交给了司礼监又有什么差别呢?呵呵呵,咱家还要说多少次,你扳倒了一直暗中把控着朝局的逍遥王爷,现在咱家才是本朝最大的那棵树,你说你该不该赏?” 南宫碧落哑口无言,诚如朱洪彦所说,行尸楼倒大量清扫牵连官员,江湖上也少了一个制衡黑白的舵,平静只会是暂时的。而且王爷他或许真的还有隐瞒,想到那块合起来的魍魉令与自己的猜测,她扫了一眼王瑾的奖赏,有了决定。 “公公的奖赏我真的不敢要,不过——”在王瑾拉下脸之前,她走上前接过了王瑾的令牌,“我收下公公的赏识。只请公公别再让人散播一些不实的谣言,我和风飘絮,已经过去了。” 王瑾愣了一下,听到春祥回来的讲述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便笑道:“好,你识大体,咱家也就不会为难。” “多谢公公,我已很多日没有回家,请公公让我回去休息,公公的话我会记住的。” “嗯。”王瑾满意地抬了一下食指,南宫碧落就告退。春祥在她走后询问道:“公公,她值得你这么费心吗?” “不值得,可也不浪费。现在她的确像一只丧家之犬,但难保她不会重新振作起来,朱洪彦是落了马,但皇上竟然保了他,这皇帝还是念着那一点点淡泊的亲情,真晦气。我想她也感受到了皇权的压迫,这个时候笼络她不是最好,即便她只是应付咱们收下,她明面上仍是都察院的人,搞臭了她也能泼些脏水到王锐他们身上。当然最好还是能为我所用,你呀差她差得远了,还不给咱家勤奋着点。” “是公公!”春祥闻言也燃起了斗志。 鸣玉坊。 风月楼只剩一片废墟,天也是灰蒙蒙的,几天前没有洒落的雨这时好像终于落了下来。霏霏细雨,有着早春特有的寒。 南宫碧落在废墟前点燃了火盆里的纸钱,点燃了蜡烛和祭奠用的香,这是头七没能来得及做的事,旁边也早有祭奠过的痕迹,而且好像不是同一天,想了想也知道会是哪些人。 废墟里的尸体因为大火都成了一堆灰烬,连骨灰都分辨不出来,但有块碑悄无声息立在了那里,上写着风飘絮的名字。 回想就在这春冬交替发生的一切,属实太多无奈与意外。本以为朱洪彦落网多少也能给予一些安慰,但其实还是空有疲惫与无力。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她重复呢喃了一次,这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想当初在这里看过的景,被她亲手化为了焦土。 不关风月不关情,却也是不会再有的遗憾。 天空传来了鹰啸,在细雨中盘旋后落在她的手臂上,她取下了信鹰脚上的信看了看,然后捏成了一团,因为太紧动用了内力,纸团在掌心燃烧。 “小姐!”曲水在樊二上门后找遍了各处终于找到她,刚好看到她掌心的火。担心一叫,她却已经将燃烧的纸团丢进了火盆里。曲水走过去,问道:“是谁的信,写了什么?” “从少林寺来的信,写了、”南宫碧落的眼神里有着疲惫,“收到了我的交代,花和尚在天之灵会明白。” 曲水哑口无言,看着这一片废墟,她本就血丝满布的眼睛瞬间就更红了,她却根本无法说什么,南宫碧落也对着废墟鞠了三躬。 “走吧水儿。” “呸,假惺惺!”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们看去,看到了吕三娘柳易枝和已经梳洗过的琳琅等人也前来祭拜。 南宫碧落对她们的冷眼不做理会,也不打算再停留。“走吧水儿。” 她又说了一次就从吕三娘她们面前走过,雨早就湿透了她的发,吕三娘还想多骂几句泄愤,她觉得压抑不痛快只能朝南宫碧落发泄,但柳易枝拉住了她。 “三娘算了,你看她那样子,你忍心吗?” “她活该!” 曲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南宫碧落的侧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刻在她脸上,平静得让人觉得由心底的冷。 这个地方以后别来了吧,曲水湿着眼眶在心底呢喃。 第685页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刚走到大堂,苏映月就冲到了南宫碧落的面前,严肃地仰头直视南宫碧落的眼睛。“外面那些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宫轻轻吐了一口气,“水儿,你将那个黑坛子给我拿来。” 曲水照做,南宫碧落接过后轻轻抚摸了几下,递给了苏映月,待苏映月困惑着接过。她才道:“这是爹的骨灰,从飘絮那里得来。” 苏映月煞白了脸,南宫家的人也都惊诧着揪紧了心,他们全都看着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便继续道:“外面的传言并不都是假的,我与飘絮是你想的那样,她也的确是魅姬,还告诉我她亲手杀了爹,不过我恨不了她,对不起娘,我无法恨她。她有太多隐瞒,可当真的去了解过她,我就只会恨认识她的时候太晚,遇见的时候太迟,互相了解坦诚的时间太少,才会让她背负着一切选择死亡还想着我能恨和遗忘。” “娘,有人总是愿意背负着苦痛和罪孽顽强活着,还愿意给予善意,有太多太多我们参与不到的风飘絮,当她靠在我怀里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知道,风飘絮这个人由不得我不爱。” 苏映月眼前发黑,但她挺住没有倒下,料想过很多解释,但抱着丈夫迟归的骨灰还得听着女儿对另一个女人的情话,她只剩下混乱和揪心的疼。不为自己,不为爱情,只因为为人母。 “混账丫头!” “谁说不是呢,不过娘,都过去了。我累了,想要洗澡休息。” 苏映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也许她该上前去给她几耳光,让她忘记和改变也好,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甚至到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地步。扪心自问当听到是风飘絮杀了丈夫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其中必有隐情,人会被感情控制到令人费解的程度,她都尚且如此。这混丫头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处决了飘絮,还敢在自己面前承认爱? 爱? “五婶,给小姐烧热水。”苏映月哑着声音吩咐愣怔的家人,自己则抱着南宫昊天的骨灰坛和南宫碧落擦身而过,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生气,但并未对南宫碧落发泄。 当她离开,流觞等人对视一眼,也相继去忙各自的事情,独剩南宫碧落一人站在大堂内,她转身去看屋外绵绵细雨,走到屋檐下用掌心接住水珠。 她微笑,不为别的,只为到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曾后悔。 她低语:“春天了。” 风月无关完。 五年月明 第244章 哒哒马蹄声踏过了青石板路,车辙不小心压过一块石头歪了一下,车夫赶紧将车马架稳了一些。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内并没有人出来,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里面那姑娘面无血色的模样一看就受不得颠簸,所以那位大爷才雇了他的马车护送,还特别强调稳一些,要知道他跑一趟远程并不便宜。 里面的两人是父女吧,可是长得不太像啊,姑娘长得太好看,可这爹就…… “吁——”想着想着就到了歇脚的店门口,他驾停了马车,朝车内喊道:“爷,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在这里歇脚吧。” 车内的人钻了出来,车夫仰望这个魁梧凶悍的男子。莫怪他怀疑,这么个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男子的确不太可能生出天仙似的女儿。 南宫昊天自然不知道车夫的想法,一身便服的他看了一眼周围环境,就点头道:“好,就住这儿吧,兄弟你去订三、不两间上房。” 他吩咐完就又回了马车内,等车夫订好了房出来,他也将马车内虚弱的离魅背了出来。她靠在南宫昊天宽厚的背上有些抗拒,奈何现在她虚弱得没有多余的力气。现在腐心丸毒素发作,她浑身经脉像万虫啃噬和冰锥火烤一样疼,为了研制解药,她听从师父的话没有服用上面定期送来的药,师父给她的试配药又用完了,没有及时发信给师父讨要,她相当于一个试验者,可现在毒素偏偏是南宫昊天找上门的时候发作,她还被他强行给带走了。 她看着南宫昊天跟着小二上楼到了上房,还嘱咐小二去叫个大夫,她虚弱道:“不用,大夫没用。” 她的声音小到只有背着她的南宫昊天能听到,他虎声虎气道:“别说没用,请个大夫来看看总归是必要的,你这嗓子还是少说话了,小二哥麻烦再烧点开水来。” “好嘞!” 小二为他们打开了房间就去办事,南宫昊天将她安置在床上,隔壁车夫将行李拿了过来也告退。屋内只剩他们,被子太厚,南宫昊天从他的行李里翻出了一条毯子为她搭上,就坐在一旁休息,还不忘揉一揉胸口抱怨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动不动就拿武功解决问题,好歹都不分。问你怎么缓解你的毒你也不说,再不想点办法你就得送命,不过你小小年纪内功着实不俗,如果不是那么阴邪就好了。” 离魅没有力气说话,根本也不想和南宫昊天辩驳,她怎么可能在他盯梢的时候联系师父。本来师父挑选她来做这个试验者就是因为她武功底子在众人中最好,万一出了岔子还能保一保,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保她的会是查到秦淮河的南宫昊天。 浪沙影这女人在做什么!让她潜伏在侠义堂就是让她必要时候解决掉调查他们的人,怎么气走了俞点苍,分散了南宫昊天和左华章,却没有找机会杀了他们,还让他给找上门了?想着想着她的意识就有些模糊。 第686页 “这毒究竟是什么?动用了药王门的九转回魂丹都没用?我说——”南宫昊天还在碎碎念,但是一看离魅她已经倚在床栏睡着,他便安静了下来。 走过去将她放平,为她盖上被子,他看着她叹了气,明明是花季少女却像寒冬腊月的刺猬一样拒绝人的靠近和帮助。但也不能怪她,从她遇见自己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她的生存方式太残酷,也太叫人心疼。 “唉,也不知道华章兄跟着岑太婆那边怎么样?行尸楼越早铲除越好。”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就窝在椅子上小憩,尽管他那么大的块头很不舒服,但也不妨碍他睡了过去,不过当离魅哪怕只是不舒服地动一动胳膊,他也会睁开眼看一下,然后走过去重新为她牵好被子。 期间大夫来看过她也没有醒来,大夫诊治时也连连摇头,对她所中之毒束手无策。离魅始终昏迷不醒,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到了大半夜竟然不停吐出黑血来。 南宫昊天一个大老粗是忙里忙外,为她烧水煎药,还运功疗伤,他差点都以为保不住她的时候,没想到离魅竟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迷迷糊糊中运功配合着他的内力硬生生压制住毒素克服了险境。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一张纸,额上的细汗说明她的痛苦,但她全程都忍耐着,偶尔抑制不住的哼声都是痛极才发出。 南宫昊天看着她的样子由心底佩服这个姑娘,不管是不是为了线索,都得救她。他挠了挠头,笑叹道:“唉想是这样想,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她接受自己的援手还没个准呢。算了,还是顾好眼前。”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出去找了个客栈里的大姐帮忙为离魅擦身换衣,想着她能好受一些,因为离魅的突**况,他们行程就这么耽搁了两天。这两天里离魅的意识都是混沌状态,偶尔醒来只迷糊看到一个人影守在床边。南宫昊天任由离魅无意识拉着他的手,手背上都是离魅痛苦时抓的血印子,她的痛苦全借由这些痕迹传递,但她仍然无意识中也强忍着伤痛。 究竟是什么生存环境才会让她这样隐忍顽强? 离魅又做了噩梦,她惊醒过来。那些教官狰狞的脸和同伴死不瞑目的样子总会纠缠着她,有时她也会想去地狱看看,究竟杀手楼里和地狱哪里更可怕一些? “姑娘你醒了!” 身旁传来的陌生声音,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伸手抓住了陌生妇人的脖子。“你是谁!” 南宫昊天正巧进来见状立马呵斥道:“丫头住手!” 离魅也是虚弱,根本没抓稳妇人就朝床下栽了下去,没有摔在地上被的南宫昊天扶住,又给安置在床上,离魅挣扎了几下被点住。他一放好离魅就对受惊吓的妇人抱歉道:“大姐你没事吧?这丫头性子比较敏感古怪,不要见怪。” 妇人已经定下了神,她摆手道:“看你们的样子是练家子吧?她母亲又不在身边,她身上又不舒服,你们武林中人总是打打杀杀,理解理解。” 说完她又面向离魅道:“姑娘,你也别任性,这两天你爹不眠不休照顾你,一刻都没停过,现在也才给你熬好了粥。你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醒了,我就先回房了,需要帮忙就过来叫一声,我这些天都住这客栈。” “好,有劳了。”南宫昊天接连道谢将那热心大姐送走,便又回到房内,还好有先见之明用的食盒,粥没倒。他舀了一碗,坐到离魅面前搅了搅粥没用嘴吹,让粥凉了些后,给她解了穴喂了去。“喏丫头,两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白粥润润,啊——” 离魅神色冰冷,“你真把自己当我爹了?” “哈,虽然不是,但出门在外,你我父女身份乔装也方便。” “我没有爹。”离魅冷声道别开头拒绝喂食。 南宫昊天收回了手,叹气:“我知道,但凡你父母还在都不会让你沦落到那种地方。” “也许他们在,只是不要我了。” “你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会不要。” “呵,我不是小孩子不用说这种话来安慰我。事实就是我从记事起就没有父母。”有的只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和阴冷。离魅幼时的记忆只在血腥和昏暗的石墙里,周围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为了食物要互相残杀,还要忍受教官非人的对待。她不是想冷笑,只是她不会去信这种明显安慰人的假象。 “即便是安慰人的,你也有权选择相信与不相信。我只是不想你的内心连一丝光明都没有,可能你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即便是天生生在黑暗里的人也有权力向往阳光。”南宫昊天眼睛笑眯成了缝让他凶悍的脸看起来稍微温和一些,“好了,不说这些了。再不喝粥就真的凉了,今天还要赶路,你连体内的毒素都撑下来了,也不是会绝食自杀的人吧?” 离魅抿了抿唇,然后伸手:“我自己来。” “哈哈,好。” 南宫昊天看着离魅吃完,让她小睡了一会儿就准备继续朝唐门出发,离魅没有想办法逃跑也是想借此机会去唐门看看,说不定真有机会解开腐心丸,那师父也就不必受制于上面。 南宫昊天去和那些帮了忙的人道了别,就背着离魅又上了马车,本来离魅还是不愿意他背,但南宫昊天一句‘但凡你能自己走,我绝不背你’她就没再说什么,而且比起横抱来说,南宫昊天真的算很正直的人了。 第687页 “姑娘,你气色好了很多啊。你是不知道你吐血的时候你爹都急成什么样了。”车夫看见他们搭了话。 “他不是我爹!”离魅冷冰冰瞥了一眼车夫看得他一激灵,便自己撑着缩到车里。南宫昊天不好意思对车夫道:“小丫头嘛有脾气了很正常。” 车夫点头表示理解在南宫昊天也进去后,他还觉得同情,看来生个漂亮闺女也不一定是好事,而且这世道啊还是生儿子好,糙着也好养活。 南宫昊天进车内后,离魅缩在角落里像是要离他老远的样子,奈何车就这么大点儿地。他无奈笑道:“车夫兄弟也是关心一下你,你不喜欢也别瞪人家,习武之人的杀气大,很唬人的,再说他年纪也大了,尊老敬老总要吧。” “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那掉下来的样子可没顾及到年纪,男人都是一个样,恶心。” “你这话说得简直一竿子呼死一船人,我和你说呀……”南宫昊天又絮絮叨叨起来,离魅一路皱着眉倒也不知不觉睡了去,又到了下一个客栈。南宫昊天还是要的两间房,车夫一间,他和离魅一间。 “空房那么多,我也清醒了,你凭什么和我一间,老不知耻!”离魅不想和南宫昊天过多接触。 “嘿,即便你不愿意和我假扮父女,精神也好了很多,但你也还是我的嫌犯啊,我得时刻看着你。怎么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还敢脱衣服色诱我?现在来骂我老不知耻,叔我冤不冤?”南宫昊天给离魅倒了杯热水过去,“我那天在画船上就说过了,你和我闺女差不多大,我没那么禽兽,再说我媳妇比你这小丫头片子好看得多。” 离魅嗤笑了一声,她不屑地打量了一下南宫昊天的尊容根本不信,而且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数的,只当他在胡吹,不过也接过了茶杯,默许了南宫昊天的存在。的确除了初见时的惊艳,南宫昊天看她的眼神就没有任何异常,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不过几乎没有在她主动勾引下还能把持住的人,他也算是首个意外吧。 离魅这样想着,南宫昊天已经把屏风搬来,将房间主动隔开,她听见窸窸窣窣和板凳摩擦地板的声音,也不知道南宫昊天在做什么?当她忍不住好奇探头去看时,就看到他坐在书案后,拿笔在写信,只不过写了几个字后就将纸揉成团,然后又写,中途把笔夹在鼻子和嘴中间,然后又揉了信,如此反复。离魅看了一会儿就没再去管,听着那些许声响倒是一觉天亮。 她走出屏风时,南宫昊天还趴桌子上睡觉,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地上纸团一看,刚扫到了‘吾女碧落见信安’和‘十八生辰’几个字,南宫昊天就醒了,他扭了扭脖子,招呼道:“早啊丫头。” 他看到她手里的纸团也清醒了过来,“你看到了啊,一直想给女儿写家书,但是怎么也没组织好话,只怪肚子里墨水太少,没老俞和怀先的文采。” 离魅将信纸放下,也不知怎么话就脱口而出:“是没文采,字也写得好差。” 南宫昊天却不恼,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岳丈大人也说过我,但夫人教了我很久,我也没时间练,没关系我不考状元媳妇和女儿也有了,字丑就丑吧,见笑。” 离魅勾了嘴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后她立即冷脸道:“也该出发了。” “得嘞!”南宫昊天看了一晚上无果的家书只能叹气收好,然后叫上车夫重新赶路。 许是他渡过去的内力和离魅本身的内功深厚暂时压住了毒性,离魅的精神好了不少。坐到马车上南宫昊天又主动找上了离魅聊天,也难为他一个糙汉想尽了办法找话题,想打开她心扉,离魅不堪其扰,就问了一句:“你女儿十八了?” 南宫昊天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笑眯眯道:“是啊,才满没几天。我离开家时,她正好从狱卒提到了带刀女捕。我这段时间还正愁该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她说过想要一匹千里马,我还想给她打造一把宝剑,还有好多东西,五宝丹已经有了,其实最该要的是金蚕宝甲,可惜没门道。她是个捕快,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护别人。” “你女儿也当了捕快?”离魅有些惊讶,看他那么疼爱女儿的样子,怎么也让女儿做了下九流的活计? 他憨直挠头,“唉没办法,她喜欢。我也愿意她和她娘学医。说来也怪我,我常年办案,与她聚少离多,你知道当父亲的嘛总想在自家闺女面前树立高大光辉的形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把捕头形容得太伟大,少给她讲了那些苦头和衙差的阴暗面,让她一门心思学武学查案,就想着当大明第一女捕除暴安良,为此我没有少挨夫人骂。说起我这夫人,我也是嘿嘿!” 他脸上是由心而起的幸福笑意,“我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比她大好几岁,在见到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世上还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现在我也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不不不,现在是女儿最好看了,我家闺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像我。” 像你?离魅眉角抽搐了一下,看着南宫昊天,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家七口人,三个丫头,三个都长得好看,水丫头最活泼好动,觞丫头命最苦,好在家里人都陪着,她也慢慢走出了那些阴影。老五和小巧他们本来是想收养水丫头和觞丫头的,我觉得没必要走那个形式,在我们家……”南宫昊天瞥了一眼安静的离魅,不好意思道:“我会不会太自说自话了?” 第688页 “你话是挺多的。”离魅也照实回。 “哈哈哈,没办法,一回家我那闺女就会吵着我给她讲外面的故事,久而久之就喜欢说话了,尤其是看到你们年纪相仿,就想着你们感兴趣的会不会差不多?” “不可能的,即便年纪相仿,她和我也不是同路人,她有你这样的爹看到的只会是世上的光明,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丑陋。”离魅又感觉到了疼痛,她知道是毒素又发作了,可真的只是因为毒才疼吗? 南宫昊天收敛了笑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不会不同的,你们都是一样的姑娘应该受到同等的对待。只是老天爷打了盹儿,将一个放到了白天,一个放到了夜晚,一个成了太阳一个成了月亮,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光彩和苦恼。丫头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丑陋,我的姑娘也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些丑陋,但我知道无论是苦痛还是伤痕,她都能克服,因为她有自己的那片天,我和夫人都会看着她。” “丫头我给你讲讲他们的事吧,不为别的,我有些想他们了。你知道……”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机会知道!离魅想要仇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但不可否认她愿意去听那些她没机会感受的事,她的意识在他的声音下有些飘远,疼痛却渐渐安定。 她铭记了一些话,在心底重复了‘无论是苦痛还是伤痕,她都能克服,因为她有自己的那片天’,然后昏睡了去…… 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火光在烧,不停地烧,然后有剑的寒光刺痛了眼,南宫碧落从睡梦中惊醒。 “哈——哈——”她大口大口喘了气,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侧目看了看发白的天,将自己蜷缩在床上,她将下巴枕在自己膝盖上还不想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映月进了屋。 “娘。” 苏映月看着昏睡了两天三夜的女儿心疼地叹了气,“做噩梦了?” “嗯,算是吧。” 苏映月坐到了床边,伸手拨开了女儿的长发,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昏睡还是让她的气色好了一些,她用手帕为她擦了擦脸。 “娘,轻点。” “自己来。” 她将娘亲的手帕擦拭过脸颊后好好叠在了膝盖上,苏映月看着女儿的样子,又忍不住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她想看着女儿的脸。“落儿,娘还是想和你谈谈。” “嗯,好。”她乖巧地收着长腿往里坐了坐。 苏映月忍不住先抱了她一下,只穿着亵衣的女儿好单薄,她几乎忘了她一直是个文静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她操什么正儿八经的心,就是当差后也是近几年她才变得爱唠叨起来,其实也只是寂寞了,想要女儿多在身边陪伴而已。 “娘?”她轻声询问,但手却拥抱了母亲,并轻轻拍抚。 苏映月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松开了她,正色道:“你和飘絮之间的事给我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从最开始到现在。” 南宫碧落沉默着移开目光,刚缓和一下,之前连闭眼休息都有些困难,不是太想提到。但苏映月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用力挤成了一堆,不让她避开。“说不说?别装死。” “说,我说。”她妥协后才从‘魔爪’挣脱。叹息着调整了一下心情,她开始交代她们的开始直到现在。 苏映月耐心地听着,南宫碧落也渐渐靠在了娘亲肩上。她看着女儿在诉说中时而低笑,时而低落,那一颦一笑不就是曾经她大晚上缠着巧姐唠唠叨叨的样子吗?最后却沉默着,久久惆怅。 她可以有很多话语来骂这两个混丫头,但算了,骂有什么用?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道:“落儿,你给我继续去相亲,明儿就找李媒婆来。” 南宫碧落一下子从苏映月肩上弹起来,“娘,你不是开玩笑吧!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你不要觉得我残忍,我只是想你多试试一些可能,飘絮那孩子我不想多说了,但是作为母亲她骗你始终不肯说真话就是不信任你,选择让你来承受一切痛苦在我眼里就更不值得你为她去伤心。相亲只是一个提议,愿不愿意你决定。老实说在你们这场感情里,你们好像都错了。” 南宫碧落闻言反思了半晌,然后认真道:“娘,不算错,只是都太稚嫩和小心翼翼。相亲我会去的。流觞之前还在担心我该怎么向你坦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但是和娘说了说话,我感觉轻松了好多。” 苏映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起了身。“你呀还有权利任性和不懂事。好了,收拾收拾起来吧,睡了几天死猪一样,我去给你煮点粥。” “好。娘,爹呢?” 苏映月停了下来,“还能在哪儿,祠堂呗。喝了粥再去上香吧。我这倒霉催的,才摊上了你们爷俩。” “那我和爹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娘。” “贫!”苏映月笑骂,她看着女儿起身穿捕服的背影,想了想还是问道:“落儿,你之前找我问过人体图,我讲的那些用上了吗?” 南宫穿衣的手一顿,“娘教的很好,但成不成我也不知道。娘,我会找到竹无心好好再询问一下当年的事,如果她也不清楚,就再想办法吧,我不想让真相被掩埋了,你不会怪我吧?” “唉,我怪有用吗?你的死鬼老爹真是会给人惹孽缘。” 第689页 苏映月边嘀咕着边离开了房间,等离开房门后,她倚靠在女儿屋子的墙上,仰头看着天空。 “死鬼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真的好勇敢。” 第245章 “你知道吗,我的女儿很勇敢。” 黑夜里荒山野岭,离魅被南宫昊天拉着不停奔跑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南宫昊天的捕服上有一道很大的豁口,漏出里面粗简的包扎。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赶到唐门,遇上了唐门内乱。家主卧病在床,让人诊查了一下离魅也说爱莫能助,他们便不打算久留叨扰,刚回客栈要离开就有人追杀,他一番恶战才带着离魅逃出来,可怜的车夫已经枉死恶人刀下。 “我不知道,也没心情管你家里人怎样!”离魅忍不住打断了南宫昊天一路的碎碎念,借着月光她看到南宫昊天满头大汗,在这时节不合时宜。“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别管了我。自己逃还有机会活命。” “他们目标是你就更不能放任不管,你不是还要在他们面前装不会武功?看他们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魅一怔,没想到南宫昊天察觉到了,正在追赶他们的人如果没猜错是玄刚派来,就算不是玄刚的人,她现在身份是秦淮花魁也不宜在没有把握杀人的时候随便暴露武功,师父将她安插到秦淮就是为了对付玄刚和神神秘秘的魍魉。南宫昊天会发现她的武功,纯属腐心毒发作意外得知。 这般想着她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他们跑到一个斜坡,南宫昊天二话不说将她扛起来,只手滑了下去,磨得捕服破损手掌都是血,在肩上的她却稳稳地被放下。他们又跑了一段路,身体都有些吃力,感觉暂时没有危险他们也找了个地方休息。 南宫昊天靠着一棵树,神志模糊,相比离魅一直被他护着反而情况好很多,这些天南宫昊天为她输送的内力和药王门的保命药也将腐心毒暂时压制,她并非不能动用武功,只不过功力大减,多用无益。 离魅歇了一会儿,就挪到南宫昊天旁边,看他的手和腰上那道豁口都在渗血,她也从南宫昊天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包袱里翻出了药为他处理伤口,南宫昊天见状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没救错人,你是个好孩子。” 离魅皱眉,“少假惺惺的,你救我无非是我身上有你要的线索,我帮你也不过是你在我多一道保障。凭你不可能救我,也不需要你救。” “你先是条命,其次才是线索。别说不需要,没有人想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也许能力有限,但不妨碍我帮人。” “徒劳的帮助只会让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比直接的伤害更容易击垮一个人。你不过是对你的善良自我满足,但对我不是。我宁愿伤痕累累,也不想因为天真忘记一直赖以生存的警惕和本能。在残酷的现状里,我坚信的只有自己和有同样苦楚的师父。” 南宫昊天还想说什么,但他太累了,连番地消耗内力、休息不足、搏杀、失血,药效让他的身体本能闭眼小憩。离魅见状知道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杀他的最好机会,以绝后患,但她看着昏睡了还将包袱抱在怀里的他没有下手,她知道这是他妻子让他必须带在身边的包袱,说能保命。 能保命?其实……算了,不管是牵挂还是提醒他平安归去,至少他现在保了一条命。 离魅去捡了柴火在他旁边生了个火堆,自己坐远了些,她暗示自己这样做只是留着他对付追兵。火堆刚刚燃旺,南宫昊天就惊醒过来,他立即找离魅,看见她还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蜷缩的瘦弱身躯,疏离又防备,孤单得像一只独自舔伤的幼兽。 南宫昊天叹息了一声,他起身走过去想要叫离魅离开,刚叫了一声‘丫头’心头一寒,身体本能要应对危险还是没能躲过从背后挥来的狼牙拐,沉重的榔头砸在了他肩背,上面的尖刺也让他血肉模糊,他吐血向前扑倒,趴在地上再起不能。离魅也惊起后退,两个奇装异服的武林怪客越过匍匐在地的南宫昊天走向了离魅,他们一人拿狼牙拐,一人用宽背刀。 “丫头……”南宫昊天眼冒金星,重伤后还担忧地看着离魅方向。 只见离魅不过退了几步就靠住了树干,她不会背对敌人也不会贸然逃跑,一双眼睛就盯着走来的两个男人。这两个人被看得脚下一顿,打伤南宫昊天的人道:“钱童,这娘们儿的眼神不太对。” “马二郎这女人眼神对不对我不知道,不过人是真漂亮!老子走江湖这么多年属这个女人最好看,难怪玄刚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带回去。”钱童下流的目光在离魅身上游走,“姑娘别怕,你乖乖和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否则下场就和那捕快一样。” 就这短短时间离魅眼神忽然又变,整个人也看起来像在强掩害怕,再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娇柔,“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 马二郎也被吸引,眼神上下扫视她,“什么都答应?” 她没有说话,轻抬眉媚眼如丝,指拉衣襟微露颈,唇边扬起的嫣然又恰到好处地染上了怯懦,她的一颦一笑在火光里都带着让人膨胀的征服欲望与怜惜。两个男人一起靠近,像被诱入蛛网的猎物,但捕猎的最佳时候没到,她从来都懂得曲意逢迎,忍受他们牵扯她的衣袖。刺啦一声衣服被钱童大力扯坏,若隐若现她诱人的肌肤,她欲羞还忍的神情也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粗糙的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沿着破损的布料爬向她的肌肤。 第690页 马二郎显然还有顾虑,按住了钱童,“钱童,她是玄刚要的人。” “怕什么,如此尤物我可忍不了,大不了……”他朝身后的南宫昊天看了一眼,马二郎就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默许了钱童的贼心。 离魅完全能看懂他们的用意,分明是想占有她后再杀人灭口,趁这时她调动内力于掌心准备下杀手,但经脉里的疼痛,让她瞬间惨白了脸色,一掌打飞钱童却不能让他毙命,也让马二郎察觉到她的意图,一掌打在她肩上还定住了她。 “贱人你会武功!”钱童也从地上爬起来,刀都忘了拿重新冲向离魅。 离魅的心当即发凉,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并不影响她,被暴力撕扯得更凌乱的衣服也没有让她冰冷的眼神恐慌,她只是在想该怎么从他们的胁迫里重新找到猎杀的机会,他们被玄刚派出来也是有实打实的本事,不过还有机会,忍耐。当钱童令人作呕的味道逼近她的口鼻时,她紧咬牙关眸心变深也告诉自己要忍耐等待机会。 恶心和活命,她还是愿意选择活下去,一丝机会都不放过,她不甘心,哪怕是怀着对世道的恨她也要活下去! “啊!”钱童突然惨叫,他自己的刀从背后将他穿透,几乎刺破他身前的离魅。 一旁的马二郎大惊直觉身后杀气逼近远离了离魅,下一瞬间南宫昊天已经冲到了不甘回头的钱童面前,大手握住钱童脑袋一拧,直接将钱童脖子扭曲送去见了阎王,随手还将自己凝血的捕服外衣甩到了离魅身上遮住,解了她的穴。 “丫头别怕!”他背过身,从钱童身上拔出了刀紧握,留给离魅一个宽厚如山的背影。 他带着重伤迎上了杀过来的马二郎,用几乎不避开狼牙拐杀招的狠决拼死胜了马二郎将他斩于刀下。南宫昊天大口大口喘了会儿气,用刀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先去捡起了妻子嘱咐他不能离身的包袱,便走向离魅。 离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以为她的呆滞是受惊过度,看见她脚边的尸体,他把刀丢开,双手抓起钱童尸体,高举头顶用力扔了出去,让尸体都滚得远远的,他对着那方向吐了口血沫,骂了一句:“呸,畜生。” “好了丫头,我们走吧,别让这种人渣的断魂地脏了你的脚。”南宫昊天将背好的包袱挪了挪,不想让包袱多沾血,可下一刻他的身子就软倒,离魅一扶,他还是半跪在地,表情痛苦地捂着不停流血的伤口。 离魅慌忙为他缠了一下暂时止住血,可他身上几乎都是伤,捕服的颜色都辨不清了,离魅便停下了动作,“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份上?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还有力气逃了就没事。我充其量就只是你的一个嫌犯而已。” 南宫昊天呼吸困难,摸出九转回魂丹服下一粒才用虚弱的声音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要是让一个和我女儿一样大的好姑娘在我眼前被欺负了,我一辈子都会愧疚。” “别用好来感化我!我根本不用你救,我能找到机会杀了他们,我的身体是我最好的武器。” 南宫昊天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丫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训练,可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磨损你最好的武器,衣服容易脱,穿上才不容易。如果以前没有人能保护你,现在有机会被保护就坦然接受吧。还有没有什么天生的好坏,我要多说几句你好你就能意识到你好的话我为什么不说?你有良知,你努力活着,你是个好姑娘。” “我没有!我杀过很多人,也想杀了你!” “那动手啊,现在是个好机会。” 离魅手抬起来却无法落下,她别开了眼,“你现在根本不用我杀,也不一定就能活。” “哈哈。能!我有药。”他大笑着拍了拍胸口的包袱结,然后猛咳了几声让离魅又回过头,他笑道:“好了,走吧,再不走叔真的凉了。” 他用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就头晕眼花,这一次没有软下,离魅过来搀扶住了他,用她的肩膀来支撑着他,他笑得眼都看不见。 “笑什么笑,快走很重。” “重就捡根棍儿给叔。” “少啰嗦,一会儿真的凉了。” “唉如果真的凉了那也是命。我这条命要是能换来你对我的信任那也不错,看在我伤成这样,你还不肯说你来自哪里?怎么学的一身武功?为什么要隐瞒藏在秦淮当花魁,那些人又为什么要抓你?” “你少装可怜在我这里套话。你要死了我就将你曝尸荒野也省得我麻烦。” “哈哈哈,那也好。” “好?你就不怕你家人伤心。” “怕我又何必做这行,他们会伤心,更会理解我。而且我要是不回去,我的女儿总有一天也会找上你,将我接回家去,你不想被另一个执着又讨厌的捕快缠住的话,就老老实实交代一切吧。” “不可能。毁尸灭迹我也做过不少,你女儿再执着也是普通人,她凭什么?闭嘴少说大话。” “凭她是我南宫昊天的女儿,凭她有凌云志,我的女儿勇敢坚强善良不服输,她是我和夫人的女儿,有世间所有的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眼前早就模糊了,“丫头,我想帮你,如果我没做到的话……” “喂!”离魅只觉得肩上一轻,南宫昊天歪倒在地。 他迷迷糊糊中还在念叨:“我的落儿……” 第691页 会做到。 京城。 南宫碧落降为普通班房捕头后,每天的任务就是留守都察院和巡街,大多数时候她都在都察院监督重建和整理以前的案子,今天她巡街也只是为了去医馆帮忙。 也不知道从哪里泄露的消息,腐心毒的方子在她手上,虽然行尸楼已经不复存在,但还是有流寇残存,为了安全起见和让流觞专心研制解药,一家人商量后决定关掉医馆。而且不止方子的事泄露,逃走的瑶红凝烟也不单被官府通缉,作为行尸楼魅姬的心腹,她们也被黑白两道搜索着,有仇要报仇,无仇也想要药方,落单的通缉犯总比得罪官府好。 等她到了医馆的时候,流觞早就已经收拾好,赫连霸和谬空帮她关好门,他们一转头就看到她,“小姐你来了。” “嗯,不过来迟了。” “水儿呢?” “跑腿去了,方子泄露的事有些蹊跷,我让她去查查。” “有方向吗?” “王爷。”南宫碧落又想起了朱洪彦,她试探出玄刚的异常后又去见了他,但朱洪彦只是从容不迫地说‘玄刚这样的人除了神是不会信服任何人的,他心里的逍遥侯只是个纸人娃娃’。 听起来很玄和瘆人,但放在玄刚身上好像并不奇怪,然而她也不打算信。“既然一切都是因王爷而起,就先沿着他的交际圈去查吧。” 流觞想到朱洪彦也叹气,虽然她不喜欢他,但也并不觉得这个王爷讨厌,当知道他才是行尸楼幕后推手,她其实也有些难以接受,终归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活人有太多幻象了。想到这儿,她立马拿出了几张纸道:“对了,小姐你要的这几张纸内容显现了。不过很奇怪,不成章不成句的文字和一张地图。我还让谬空二位前辈一起看了下,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拿过边走边看,看了一会儿,她不确定道:刘、文、杰,张文博?” “小姐是说鬼蝠妖死的两个侍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这内容给我的直觉好像就是与他们有关,姚付新完成任务后带走的卷宗到现在为止好像都是个谜,从王爷那里得来的备份,更让我怀疑其真实。赫连前辈,你们有没有听说姚付新完成任务后提交了什么?” 赫连霸摇头,“从娘娘…咳就是在魅姬手下的时候是听说鬼蝠妖上交了什么,不过是交给了逍遥死侍,直接送到了逍遥侯手里,我想已经被朱洪彦毁了吧。鬼蝠妖这个人虽然不站队,但接的任务不是逍遥侯就是魍魉的。” “这样吗?看来还是先得研究一下地图,可现在我还走不开。” 流觞:“那这样吧,把这地图和文字给我摹写一份。” “你?” “对呀,我不是也和你提过了吗,研制解药遇到了瓶颈,我和夫人商量过决定去拜访一些隐士前辈,顺道也带着小红四处再网罗些药材,现在医馆也关了,都察院仵作也有专人培训,你把这个给我一份我可以当你的另一个跑腿。” “主意是不错,不过你的安全?” “这个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有你的江湖朋友沿途照顾,二位前辈也会随行。” “安排啊如果能万无一失我就不用担心了。变化总是很突然。” 流觞有心宽慰无从开口,也就不提别人,只道:“不管怎样腐心毒总要解决。” “也对,那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你在外面一定要按时报平安,知道吗?” “我可比你听话。” 南宫默认流觞打趣,说话间来到岔道,她道:“你们先回去吧。” “嗯?你不用回衙门吧,怎么不和我们一起?你也该多陪夫人。” “我这不就是因为她的安排才不和你们一起回去吗。”南宫苦笑。 流觞反应过来笑道:“哦,李媒婆约的今天啊。” 南宫点头,他们就分別。当走到约定的酒楼外,南宫有些不太想进去了,不过相亲是她答应了的,也只能进去见一见。走进客栈一下就看到花枝招展的媒婆,南宫碧落一怔。 倒不是为了媒婆,而是媒婆带来的人是秦致远。 得!也不知谁这么会挑人,挑了她的上司。 二人又是好笑又是烦躁地听媒婆说了半天,终于甩开她一起到街上走一走。 “我是老姑娘了,秦大人青年才俊怎么也落到媒婆手里?” “你就莫取笑我,我也老大不小,同僚和恩师李大人也多次提过我的终身大事,恩师见我父母早逝,便做主将我的画像给了媒人。这才——” “李清波李大人还喜好为人作媒?看来你这是首次就被媒人给坑了,听了一下午媒人吹嘘我。” “你还取笑我,你不也一样听她虚浮地说了我半天。至于恩师的热情也真是难以消受。” “行了,官场中你有些事衡量着来,何况你还是都察院的官,他那是想投桃报李,以后你能多为他说说话。青年才俊,他没想着把女儿嫁给你都是好的啦。” “哈,其实李小姐也是君子好逑之淑女,只不过我见了几面觉得她好像都有些阴郁,像是总有心事的样子。” 南宫沉默,她想即使时隔许久李家小姐还是没从玉飞花的阴影走出来,仅三天时间,是怨还是念,也只有她自己清楚,情字难解。 秦致远发现南宫沉默,他也没找话,可这安静下来就发觉有旁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更多或许是在议论南宫,那对南宫偶有的鄙夷让他皱了眉。他不想继续安静下去,就主动搭话,“南宫,最近你好像都没有什么办案的兴致,送来的案子你也只交给樊二他们,虽然是些小案,你多破几个也好早日重回总捕之职啊。三司总捕虽然没那么容易再上了,但都察院捕头的第一把交椅还是得由你来。” 第692页 “呵,其实我也当了挺久总捕,也该换任。我和王大人提过,我认为将赵奕调回来担总捕位最合适。他也奔波劳碌许久,只是太过低调,嫂子在乡**体也不太好,他正好接来城里。我现在当个班房捕头挺好,有事出差也不用牵扯太多。” 秦致远思索了一下点头,正当这时曲水匆匆跑来,“小姐,鸣玉坊出事了。” “鸣玉坊?”南宫碧落有些惊讶,一边朝那边走,一边询问曲水情况,本来秦致远也要随行,但南宫碧落建议他少去那里,他也就不勉强。 曲水也将事情原委交代,原来是因为风月楼清理的事,风月楼烧毁后残迹一直没收拾,但很快已经被人从官府手里通过不知名手段盘下,准备重建。要重建就得清理,那就触动了对风月楼还有感情的人,尤其是琳琅她们,吕三娘也不知是彻底转了性还是怎么,以前死活不想多惹官司,现在是撒泼蛮横都敢来。 当她主仆赶到的时候,要拆卸清理的官工头已经被气得要动手,要不是迎春院还有些打手,这一水拦在工人面前的女人指不定得被一顿打,连文静的怜心都硬气起来。包工头都退让说暂时不会动她们为风飘絮立的那块碑,让他们进去清理院就好,她们还是不让。吕三娘那大嗓门还直嚷嚷说得包工头面红耳赤,扬起手就给她呼了去,没碰到吕三娘就被一群女人的哭闹给吓退。 双方僵持不下,男的讲理不行要动手,女的又哭又骂,打不起来闹个不停,不过照这个情况看下去,见血也只是时间问题,怎么看吕三娘她们都是吃亏。 曲水见状就要上前帮忙,但南宫碧落拦住了她。她眯眼看了看周围,连柳易枝都闻讯而来,帮忙劝阻,琳琅她们还拦着不让人进去,南宫心里有了数。 “吵什么!”她一声呼喝让所有人都噤了声,她走过去扫了闹事的琳琅等人一眼,大多数都回避了她的目光,只有少数梗着脖子瞪她。 吕三娘更是上前道:“南宫碧落你来得正好,这些人要动你相好的坟和骨灰你管不管!” “三娘。”柳易枝拉了拉口无遮拦的吕三娘,南宫皱眉了。 包工头也谄媚上前,“南宫捕头,我们是按指示办事,有文书证明,你看这……” “有文书就照你们的流程办,有人要是再敢闹事——”她逼近吕三娘等人,“就给我抓回去!” “你!”吕三娘还要说话被柳易枝扯开。 “你们进去吧。”南宫让工人进去,琳琅她们还挡,她呵斥道:“琳琅,有人救得了你们一次,不会一直有下一次,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性,无理取闹吃亏的永远是你们,还不让开!” 琳琅犹豫再三还是妥协,南宫也一直注意着工人进去后的情况,天色渐渐黑了,里面也没有异常。南宫碧落发现琳琅她们神情渐渐放松,她知道里面有古怪,但依然不动声色看着,直到包工头要动那块碑,琳琅她们再次闹起了情绪,这一次更加坚决。 “什么都可以动,就这碑不行,老板娘她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大火烧毁,这块碑是我们为她立的,绝对不许动!” “南宫捕头你看这……” 她抬手制止了包工头,走向琳琅,平静道:“让开。一块碑代表不了什么。” 琳琅等人被激怒,“那在你心里什么才能代表!那一堆被你亲手点的灰烬吗?我们一直都知道怪你也许很不公平,每次对你冷眼相向后也后悔,可你的行为总是一次次提醒我们从前都是幻象,我们有多信任你,就有多心痛!南宫、捕头!” 这时候的沉默很压抑,南宫碧落看见琳琅脸上的眼泪并非无动于衷,她尽量保持着平和的样子。“让你们心痛我很抱歉,但你也知道叫我南宫捕头。” 她话音一落,轻松就将琳琅她们带开,越过她们站在了石碑前,手也按在上面。 “南宫碧落你要做什么?” “她在你们心里的痕迹比这块碑有意义得多。” 她手上用力,不用别人动手,石碑碎裂开了。多少人伤心愤怒不知道,但一直藏在暗处观察的凝烟已经杀了出来,一剑刺向南宫碧落,她的后面瑶红也不得不追随。 南宫并不惊讶,倒不如说也有意激她们出来。只是凝烟的剑还没有刺到她面前,中途已经被曲水徒手抓住,她们还在半空血就已经滴下,凝烟不得不收势,她们互相凝视着落地。 痛一点都不重要,曲水看着凝烟,神情里只有一个意思:不要,快走! 凝烟仇视着她,但始终没有抽出被她握住的剑。这时瑶红已经被南宫定住,她终是松开了剑柄,在夜色中离去。曲水也紧随而去,像追逐,也像护送。 “南宫碧落,你有没有心?”在她们走后,留下来擒住瑶红的南宫被吕三娘指着石碑的碎片质问。 在一双双盛怒的眼睛下,南宫没有回答,只是道:“别这样看着我,其实你们这块碑,立得不合适。风飘絮这个名字还是很多人记恨,也会引起很多争议,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们善待这碑,没了的好。” “放屁!”琳琅不顾形象骂道:“因为存在而争议,因为怕不被善待就要摧毁,你根本是怕麻烦,怕惹祸上身。” “对,这就是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要再给我添乱。”她轻描淡写地回了琳琅,这份云淡风轻和当初护卫刘福通时令人敬畏的她重叠却只让琳琅心寒。 第693页 她是变了,还是心死? 此时曲水也回来,“小姐,秦嫣然又跑了。” 南宫扫了一眼她绑了陌生丝巾的手,此时天飘起了绵绵细雨,天总爱胡乱下雨。她道:“那就把瑶红先带回去。” 包工头给她送了一身蓑衣斗笠,她解开了瑶红,并将蓑衣递过去。瑶红不接,她耐心举着道:“你不想见凤舞?” 瑶红被戳中软肋,不情不愿接过顶着,南宫便走向曲水,“你带她先走。” “嗯。”曲水也不多话了,只是看南宫的时候还是很难过的样子,她最亲瑶红,最疼秦嫣然。 “水儿,别难受瑶红入狱,你该难受你放走了凝烟。虽然我不会怪你,但现在外面的情况,你对她心软不一定就是好,狠心很难,也要去取舍。” 曲水惊讶地看着仿佛什么都瞒不过的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却只是将斗笠为她压上,不让她再看自己的眼睛。 “傻丫头快做事。” 曲水正了正斗笠,南宫已经去和包工头套近乎问清是谁从哪个手上买下的风月楼,曲水也带着瑶红离开,雨渐渐下大。 她回头看还不走的琳琅等人问道:“下大雨了,你们是要留下来帮忙施工?” 吕三娘冷哼一声招呼着人回去,不想多看南宫碧落一眼,只有柳易枝三步一回头,看见雨幕中孤单笔挺的身影,在废墟前久久伫立。 “比地方更重要的是人,你护在羽翼下的那群燕,总是落单了叛逆那只。” 她呢喃着捂了捂胸口,空荡荡的。 只是转身后,大雨倾盆和浑身湿漉并没有阻碍她的步伐,有泥泞会迟缓,她也一步步向前走。 第246章 雨,顺着刀锋溅落在泥土里。 南宫昊天抬起斗笠下的眼,看着对面的三个女子,离他不远的地方左华章仰面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另一个樊丁山则已经断了气。而他现在能否存活下来也都是个未知数,想到这里他拉了拉身上的小包袱。 为什么会这样?还得从他和离魅逃离了追杀后,离魅带他到一个秘密据点养伤后不告而别说起。就在他养伤的时候得知,这半月来朝夕相处的花魁孩子身份还不简单,她与他想追踪的魅姬来往密切,在收到一封密信后就离开了据点。他捕头当了这么多年,追踪的本事还是过得去的,何况相处中也摸清了离魅的一些习惯,这一直偷偷跟踪就跟到了金陵城郊附近的一个隐世茅屋。 密林环绕,奇门遁甲隐匿。当他顺利通过那些机关后就躲在茅屋外暗中偷听,他见到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蒙面的离魅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一人和离魅相同的黑衣,一人青衣简饰,是个老婆婆,黑衣女人媚骨天生,虽着黑色也极其艳丽。 从她们的对话里,南宫昊天得知黑衣女人就是他要找的魅姬,难怪老俞对她念念不忘,冷清的性子一遇到魅姬的事就失去了理智,还真的是绝代佳人。另一个女人则叫白薇,看情况连离魅与白薇也是首次见面。他还知道了离魅中的叫腐心毒和所谓秦淮花魁不过是魅姬的一个计划,一个离间连环的计划,逍遥侯魑魅魍魉,彼此之间各有秘密。 离魅就是她布局下的第一颗棋子,要扶持出玄字一号楼,建立既牵扯行尸楼又独立的情报网。可听着她们的对话,根本就不在意离魅的想法,而离魅也一味听从命令,从那个叫玄刚的人派人抓离魅,似乎就已经落入她们的圈套。连那个富家公子张显祖都是离魅为了让计划更自然,而故意特殊对待。 他觉得那个年轻人不错,还想劝离魅从良和那公子结一段良缘,却不想离魅连感情都利用,或者说她们已经将人的情感遗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工具。 这样错了吗?以他来看不对,而且她们的计划也充斥着危险,像是最后的殊死一搏,不计牺牲,利用一切所能利用,宁死勿纵的狠绝,并不可取。但对于常年累月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她们而言,这就是她们的生存方式。 上天给了她们天生的好皮囊却又不善待,如果她们不曾生活在这样的世道,是不是会有不同?可他也知道没有如果,他只能做能做的,南宫昊天不禁叹息了一声。 “谁!”魅姬突然看向屋外。 南宫昊天几乎都以为自己被察觉,才发现另外有人来到了茅屋,那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来查案的樊丁山,他那大块头太好认了,肩上还扛着左华章。只见他到了屋外就将左华章扔在了地上,神情木然单膝跪下。 “沙影让我把他送来,请娘娘赐药,并让禀告娘娘,侯爷下令除掉俞点苍一行人,一个不留。” 魅姬她们闻声出来,白薇扫了一眼樊丁山和左华章,冷笑道:“你手下这个浪沙影手段够狠,给自己的男人都用了蛊,我给的几颗摄魂针也给了这铁扇门乾坤扇。” 魅姬皱眉,“浪沙影人呢?” 樊丁山并不回话,就像丢了灵魂的空壳,魅姬便不再多问,拿出一颗药丸扔给樊丁山。“你回去吧。” 可当樊丁山转身之际,魅姬像闪电一样偷袭了樊丁山,樊丁山在她手下没走过五招就被击毙。 “师父?”离魅有些惊讶。 “浪沙影不亲自来想来有些蹊跷。你也说她故意漏掉南宫昊天让他找上了你,我几次召她都敢不现身,她有能力也有野心,私欲太重其心必异,留也无用,先断她羽翼。” 第694页 暗处的南宫昊天也是心惊肉跳,魅姬杀人果敢,不带一丝犹豫,仅是猜测就做出决定,脾性难测,莫怪老俞心里有她也犹豫不决。 “瑶,那他呢?”白薇指了指左华章。 魅姬沉默了一下才道:“中了你的摄魂针活下来也是受罪,给他个痛快吧。” 就是这句话让南宫昊天不得不露了面,在离魅要动手杀掉左华章时,他用袖镖阻止了她,同时袖镖也被魅姬剑气截断。 “是你!”离魅目光闪烁,继而阴沉道:“你跟踪我!” “没办法,问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只有自己查了。本以为你就是行尸楼普通的一名杀手,没想到竟然一举带我找到了魅姬。”南宫昊天抬了抬斗笠,握刀的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此时阴沉的天空也落下了雨,打在斗笠上噼啪作响,也让人心慌。 雨水成线滴着,对面三人在阴沉的天色下美丽也危险,他苦笑道:“虽然我很想有气魄地说你们被捕了,快缴械投降,但显然我才是危险那个。” 白薇:“知道你还出来?” “没办法,我不能看着你们伤害我的朋友。而且我想和你们谈个条件。” “条件?”魅姬打量着他,她是厌恶俞点苍那些正派朋友的,但也并不想滥杀,何况她瞄了一眼藏着担心的影。“南宫昊天?有遗言就快说。” “这话说得。”他很无奈,但也立马正色道:“好,我想你们把行尸楼交给我处理,而不是用你们刚才商量的计划,那样会造成很多无辜牺牲,你们应该和我回衙门,把这些事交给捕快来做。” 魅姬冷笑:“你有俞点苍的本事?还是有号令千军万马的权利?” “很抱歉,都没有。” “那你凭什么敢大言不惭要查处行尸楼?你们会来到这里本来也就是逍遥侯故意设局,他想除掉俞点苍,现在也下令除掉你。” “可你根本舍不得老俞不是吗?他会和老左闹矛盾是从中设计的吧。你的心不在行尸楼上,何不让我们去冲锋?” “我说了你根本对付不了行尸楼何必要死缠不放白白牺牲?还会造成我们的麻烦,念你救了我的影,滚吧。” “滚?不太容易。莫说行尸楼最近大肆残杀朝廷命官,四处网罗抓捕武林同道,我身为捕头不可不作为,就是我愿意走你放心一个知晓你们计划的人离开吗?” 白薇也笑起来,“还有自己找死的人,你图什么?名利?还是狗屁不通的正义?” “图名利有吧,可当了捕头这么多年,我想我是更愿意有始有终和心安理得吧。我想帮你们,你们也要懂得有人可以相信。至于正义,我不能代表,但可以去做一些事。”他看着离魅笑起来。“别说你与老俞之间还有瓜葛没有理清,她,还年轻。不应该为了一个作恶多端的行尸楼赔上以后的无数可能。魅姬,你忍心吗?” “呵,心?我还残存了一点点,否则你已经没命。可如果你成为阻碍,也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给你两个选择,滚,从此三缄其口,和你妻女好好过日子,查些小案,留着清名。不然就和他一个下场。” 南宫昊天顺着她微斜的视线看了眼左华章,“我还是想尝试第三种选择,逮捕你们,也除掉行尸楼。这些年当差还是有些颜面,我会保你们不死。” “冥顽不灵。” “彼此而已。” 魅姬不再废话,从屋檐下如矫健的黑豹一样冲出,软剑荡开了雨帘向南宫昊天刺去。俞点苍交给她的剑法,南宫昊天不敢小觑,好在白薇和离魅都没有出手。离魅不动手他能理解,白薇不动手就让他警惕,但显然魅姬的武功让他不能分心,很快就被打伤。在魅姬就要将他杀死之际,离魅终究挡了出来。 “师父!” “你忘了我的教诲?” “不敢,只是若不记恩,影也不会是影。” 魅姬看着离魅的眼睛,那有着她一直动容的倔和对一种类似光明的向往,是她经过很多年才找到的东西,正因为这样她倾囊相授。离魅离魅,当她给她的花魁身份命名时或许就已经将一些可能在她身上倾注。 “你要知道他如果一直纠缠,会妨碍我们。” “如果那时,我会亲手杀了他,现在我还他,便不欠。” 魅姬又不再说什么,她收了剑,在她心里其实也不愿意亲手杀了南宫昊天,仅仅是因为他是苏映月丈夫,而苏映月就是俞点苍心里抹不去的明月。 正当这时昏迷不醒的左华章却突然起身,发狂似的见人就抓,尤其看到魅姬,他口中质问着她的绝情,开始胡乱挥舞拳脚,然后就开始不断打击自己的头,痛苦至极的样子。诚如魅姬所言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魅姬想要结束左华章的痛苦,摧心掌挥出去却被南宫昊天的刀挡住,南宫昊天也不顾被左华章误伤的危险,硬扛了他的铁扇后,带着他在雨中逃走。 白薇看着他们走远,问道:“真的就放他走了?” 魅姬对着她神情柔和了些,“嗯,反正他接连受创应该会调养,就给他一次机会吧。若不然就会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你说他愚蠢?”白薇挑眉,明明是个老太婆神情却鲜活起来,让离魅不禁多看了几眼出现在师父身旁的这个陌生人,像与师父有着天生的亲近。白薇不知道离魅想法,只道:“或许吧,不过他还挺有意思。算了,都听你的,那这个大块头呢?” 第695页 “不用管。”她说完,三人就离开了茅屋,也不会再回来。 雨幕里只剩下樊丁山的尸体,可尸体的手指却动了,仅仅是回光返照,像等待着什么不肯咽气,不多时一个红衣女人来到他身旁。 “沙影,你终于来了,药给你。魅姬放走了南宫昊天,她已经怀疑你了,当心。” 浪沙影爱怜地摸了摸樊丁山的脸,“你对我真好。” 樊丁山笑,可下一刻他的心脏却被浪沙影徒手贯穿,他瞪着眼死不瞑目,浪沙影却面无表情抽出了黏腻的手,将血抹在了樊丁山脸上,并亲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恶狠狠呢喃:“魅姬!” 她双眼里都是嫉恨,倾盆大雨也浇不熄,她将樊丁山的尸体抱起也离开了茅屋。 而南宫昊天带着左华章离开后却还是遭到了追杀,他不知道是何人,但直觉并不是魅姬。逃亡中来到了他暂住的老夫妇木屋暂避,老夫妇并不在,他咳嗽咳几声,看了左华章一会儿就将一个特制木盒放进了他床下的炕洞,等将木盒藏好,他看见左华章有醒来的迹象。 迷迷糊糊中,他伸出手南宫昊天便紧握着,然后按了按他的胸口,那里放着他和苏映月的定情信物。“老左活下去,再难都要活下去,你可是乾坤扇,连乾坤都能弄于手掌,我将玉托付给你了,如果有幸存活,记得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左华章眼珠子动了动,只看到个苍白微笑的人影,然后模糊。南宫昊天见他睡过去,便留了封信给老夫妇,让他们找人护送他回铁扇门,而他还有事情需要去做。 至于为何要藏那个盒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夫妇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是否被人控制,这里也并不安全,而且他也有私心,思念可以延续信念。 他起身准备去拿包袱,可手碰到又收回,包袱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除了些血印子,他没有再将它系在身上。他走出屋门,门外拴着一匹年轻的马驹,矫健而温驯,一见他就扬了头。 他走过去摸了摸它,“惊帆,如果你能到她身边,你的名字一定会叫惊帆。” 他仰头看着夜空,明月皎皎,清风徐。“落儿,爹有必须要做的事,可能不能再陪你下一个生辰了,以后的路再难,记得我们登高时的天高水长,青天碧落,朗朗乾坤,虎父无犬女。” 他长吐一口浊气,掸了掸捕服,就披着月光离开。 黑夜漫长,月亮的光也会拥抱黑暗。 京城的夜市在明月当空的时候还很热闹,南宫碧落因为顺天府人手不够,今天当值夜班,走在街上,耳畔的人声未有所觉,看了看明月,让自己沉浸在思绪里。 父亲留下的线索里说了十年前也是因为行尸楼大肆干涉朝廷官员和扰乱江湖秩序才引起了都察院重视,像是要搞出一番大事的样子,也是上头密令他查办。 究竟是什么大事?风晨朝的意思还是朱洪彦的意思?如果是朱洪彦的意思,为了什么这样张扬?风晨朝好像也不是张扬行事的性子。 “不对十年前王爷还是个病秧子,根本没精力和机会谋划这样的事。” 她又仔细想想,当年皇上将他接进了宫里照看,无微不至广发皇榜求良医良药,好不容易将他命吊回来,确实不太可能谋划。除非他是在皇上眼皮底下或者是皇上——不,不会。当时皇上政局刚稳,最忌讳出乱子,绝对不会自乱朝纲。 到底她觉得违和的切入点在哪里呢?王爷的行为为何充斥着矛盾?就像最初的飘絮。 飘絮…… 想到风飘絮,南宫碧落微微出神,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名姑娘,她赶紧将人搀住,“对不起,没事吧?” 可那姑娘一见她一下子就把手收了回去,还后退了一步,惊慌道:“南宫碧、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冲撞,对不起。” 她那样子好像南宫碧落就像洪水猛兽,被她触碰就和瘟疫一样。南宫知道,流言总是被轻信的,三人成虎。 “你不用道歉,是我撞了你。”南宫留下这一句就绕过了她。 没走几步,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曹小姐?” 她遇上了曹雨安,她笑了笑,“逛夜市?” “嗯。”曹雨安有很多话想问,但看着南宫碧落又问不出来了。听闻的她一句不信,而南宫碧落身上有了一层不属于她的阴郁,即使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曹雨安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那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巡街。”她也绕过了曹雨安。 “南宫,陪我走走吧,我没打扰你吧?”曹雨安还是叫住了她。 南宫碧落看了看她和菱儿和两个随从,“好吧,朝曹府走?” 曹雨安摇头,“走清净一点的地方,好吗?” 南宫碧落点头,也猜到她有事想问,只不过走了一条长街,曹雨安都很安静,反而是周围看她们的眼光不太正常,甚者一路边摊倒脏水,也不知是否有意溅到了她身上。 “你没事吧?”曹雨安惊讶地看了一眼那摊贩。那人只是又吐了口吐沫,鄙夷低语:阉党走狗,不择手段。” 南宫轻轻掸了下捕服,“一点污水没事。不过今天还是到这里吧。告辞。” “等等南宫,那些事都是真的吗?风老板她真的被你……” “传闻不尽然,但她的确被我送走了。” 第696页 “我知道你有苦衷对不对?她也有苦衷是吗?” “苦衷?”南宫碧落默然想了想摇头,“虽然突然,我想都是出自本心,除了一些刻意歪曲的事实。” “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扯了下嘴角,父亲留下的信里虽然只是对她的希冀,却也藏着坦荡荡的从容,包括留给衙门那份书信也表明他有必做之事,有想要救助的人,那人是谁并不难推测。 魅姬,她们,也或者就是飘絮。 被隐瞒下来的事实到底如何,她还是愿意知道。已经发信给了师父,还没有回信。 “南宫捕头,迎春院有人闹事!”正当此时樊二赶来。 “什么情况?”她收起了心思,对曹雨安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去。曹雨安看着她的背影叹气,也许南宫碧落心里也有一道墙,迄今只有一人穿过。 “你让弟兄们多照顾着迎春院和飘香阁,今天正好我轮班。事情是这样,很多人都知道吕三娘带回了风月楼的姑娘,但并没有让她们出台,这就引起了客人的不满,借着酒兴很多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就闹事,还怂恿客人闯到了不开放的别院,吕三娘被划伤了,若雪也受惊晕倒。弟兄们人微言轻,控制不住场面。” 樊二一说完南宫碧落就几个起落不见了影,他追都追不上。等南宫碧落赶到迎春院,嘈杂声此起彼伏,人群里吕三娘还捂着受伤的手对闹事者忍气吞声,偶有顶几句也不敢太嚣张,她一看闹事的都是富家子弟官宦人家,领头的是将军之子,还在不停叫嚣,仗着有蛮力武功,还打伤了护院。 吕三娘气极拉下了脸,他又要动手,刚扬起手一条长凳就冲破了人群砸到了他身上,非但让围堵的人散开了路,还把他砸飞压倒了头排几个闹事的。 “闹什么闹!” 还不等他们质问,南宫碧落就一声威喝,让人群都安静下来,她也走到吕三娘面前,拉起她胳膊一看皱眉给了翠儿一瓶金创药。“给你老板涂上。” 吕三娘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冷言相对,只见她转过了身,扫了一眼骂骂咧咧爬起来的闹事者,那群人就被她看得一退,身上太痛他们不得不畏惧。南宫碧落则走到琳琅她们围住的若雪旁边,探了探脉十分紊乱,若雪脸色也苍白。正好樊二赶来,她便道:“小樊把她背到我家,立刻。” 樊二苦了脸,但也二话不说背起了若雪就离开,南宫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琳琅。“琳琅,你也跟着去吧。” 琳琅便和吕三娘示意了一下立刻跟上,此时南宫碧落也转身一一扫过宾客,最后目光落在那几个闹事者身上,朗声道:“众衙役听着,以后再有人敢在迎春院闹事,不管是谁都先给我抓进牢里。给我拿下今晚闹事者。” “南宫碧落你敢!”他们挣扎并殴打官差。 可每两次就被人连扭腕带踹翻滚在地,摔得不轻。“你敢打我,我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怕什么,反正有人担着。”她睥睨地看着这群纨绔子弟。 “就怕连王锐都担不起!” “我又没说王大人。”她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在场宾客大多数都变了脸色,有人连声都变了。 “王、王公公的令牌。” “拿下。”她又轻轻说了一句,这一次闹事者老实多了。衙役把他们带走后,她将令牌给众人又晃了一遍,并道:“以后凡是闹事者,轻则入牢房,重就送司礼监,我想我在王公公面前这点面子还是有点的。今天有人败兴,你们热闹看够了,结了账回去吧。” 吕三娘也给红姑使了个眼色,红姑就客客气气将人都请走,等客人走完,南宫碧落走过去问道:“损失严重吗?” “不知道,还没点,这你就不用操心,没让你管。”吕三娘说话的时候没看南宫,她心里清楚,衙役那么快出面调停,连她都亲自赶来,肯定是暗中嘱咐过帮忙盯着场子,就是嘴硬而已。 南宫也不多说什么,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温声细语道:“超出预算就将清单给巡差转交,给那些败家子老子送去。今天亮了牌子,谅他们也不敢不给,以后闹事的人也会收敛。不耽误你们收拾了,扬子留几个人,其余收队。” 她说完也不停留就离开,吕三娘看着帮忙的差役,对感叹道:“以前巴结她就是想有人能帮忙罩着场子,可今天她拿出了司礼监的牌子立威震慑了所有人,我却一点儿也没觉得高兴。唉!” 怜心走过来,拿过了翠儿手中的金创药。“老板娘先顾好伤吧。” “呵,这伤换来你们改口也挺值。不过叫吕老板也没关系,有些人是无法取代的。以后多帮我攒点钱就行。” “好,我们早就准备好登台表演。” 吕三娘摆手,“我没说这个,我楼里的人手够。”她也不是不想琳琅她们上台献艺,可这些人大多数是清倌儿,迎春院不比风月楼,浪荡成风。风飘絮那个狠心的女人把她们嘱托给她,她既然答应了就尽可能帮衬吧,只是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大量客人也是冲着她们来的,真得想想法子。 南宫碧落藏在拐角听了仔细,听她们都安静她这才真的离开,刚走出迎春院大门就碰上了柳易枝,柳易枝是听到新到的客人抱怨才知道迎春院出事来瞧瞧的,看到南宫她就松了一口气。 第697页 南宫碧落也对她笑了笑,“她们在里面,吕姐手受了点伤。我先走了。” “嗯。多注意身体。”柳易枝也不多说,与她错身而过。 还没进门,突然听见鹰啸长空,她一回头就看到南宫碧落手上停了一只鹰,还从鹰腿上取下了一封信,可她看了信脸色却不太对,她用内力徒手催动火焰刀,点燃了信都没等信烧完就急匆匆离开。 柳易枝好奇地去踩熄了火焰,捡起信来一看,只看到几个模糊的字迹。 “剑?心?少林寺?危?” 第247章 浮着灰尘的大牢里依偎着一群人,凤舞挽着瑶红的臂弯靠在她肩上,不过是分别几日,她的心慌终于在见到瑶红的时候安定,有她在身边就哪里都无所畏惧,哪怕一直关在不见天日的牢里。 相比有了依托的凤舞,其他人就显得沉郁得多,自从关到这里后,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除了狱卒就没有见过其他人。不知道外面怎样,不知道以后怎样? 芙蓉摸了摸断臂,从很小的铁窗望见外面微蓝的天空。 以前有风月楼在,她们的目标就很简单,解除腐心毒推翻行尸楼。与其说她们有理想,不如说是风飘絮的信念感染着她们有了活下去的动力,那个时候即使是牺牲也是有价值,也有死得其所的从容,是风飘絮将她们从杀人的工具带回到了人。 可现在从瑶红口中得知行尸楼是结束了,但她们却都变得不再在意随时会发作的腐心毒,仿佛又回到了在杀手基地时得过且过的麻木,能活就活,不能也就这样吧。 现在想来她们是否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活过? 外面的天气很好吧?芙蓉看了看伙伴茫然无措的脸,想到突然离开她们的风飘絮,到底她也贯彻了她发过的誓言。忽然的,她想要去外面看看,看看天空是否湛蓝,看看鸟语花香,春天来了呀。 她和瑶红的视线对上,她笑起来,却让瑶红愣怔住。瑶红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那个小小的窗口外的天,被阳光晕染得更加蔚蓝,白云浮动,有微风。 风?瑶红又想起了风飘絮,只有当凤舞抬头看她时,她愁苦的神情才稍稍缓和。凤舞知道她的勉强,想说什么,铁门哐啷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终于有人来探监。 南宫碧落的出现让她们都抬起了头,只是好多人眼里都毫无光彩,但凤舞和芙蓉却让南宫碧落愣了一下,站在木栏后面久未言语。 瑶红先开口问道:“你来审判我们吗?” 南宫碧落回过神,“行尸楼每一楼作九九数,偏偏风月楼多出一十八人的编制,我想就是你管辖的暗卫,也是天字楼杀手,对吗?” 瑶红点头,南宫碧落便继续道:“现在隶属风月楼的人,除了在逃的凝烟,还有些不在这里对吗?或许现在她们已经被凝烟召集,她们在哪里?” 瑶红皱眉不语,南宫碧落意料之中,不再继续追问。“你不说也没关系,早晚她们也会露面,按都察院制定的行尸楼惩处方案,杀手不与姑息,但念你们是被逼无奈,其罪当诛其情可免。这里的人可以不用斩首和流放充妓,不过你们要去一个地方劳作服刑,好好的武功和体力不利用实在浪费,今天就是来提你们去那里的。” “嗯?”瑶红有些困惑,除去凤舞外,她们这里的人身上都背着命案,按例不能免死,但听到南宫碧落让狱卒将牢门打开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道:“舞儿并不是杀手,也不会武功,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按理说她应该也能赦免,连她也要带去服刑?我不想求你,但希望你能带她出去安顿,她是无辜的。” 南宫还没说话,凤舞先慌了。“瑶红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在,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意义?南宫捕头,我不走,我要和她一起。” “别磨磨蹭蹭,跟上。”南宫仅是看了她们一眼,就转身离开牢房,狱卒也呼喝了一声,让她们也从牢房里出来。 她们手脚上的锁链发出了声响,当跟在南宫碧落后面看见外面的天空时,都不约而同抬起手遮在了眼前。阳光明媚,手上的镣铐再沉重也没有阻止她们眺望大好的晴天。 “跟上。”南宫碧落回头又说了一声。 瑶红她们不太想听从这样的语气,但也许阳光消减了她们心头的抵触,也便老老实实跟上,一路晒着太阳,直到从牢房后面来到了就近的一片树林,那里早就有几辆马车和十几个官差等候,赵奕也在其中。 南宫碧落将一串钥匙扔给了瑶红,“把镣铐解了,然后全部上马车。” 瑶红不解却也照做,赵奕迎上来,看了一眼瑶红等人,对南宫碧落道:“南宫,怎么还把她们镣铐都给解了?你真的决定这样做?王大人那里?” “镣铐对她们作用不大,何况她们失去了主心骨,现在像一群木头。”她轻飘飘地看了瑶红等人一眼,也不怕激怒她们。“王大人那里我自会交代。就劳驾你带人把她们押送过去,照我说的安排。老赵,等你这趟回来,就该升任总捕,以后就不能使唤你了。” “哈,得了吧,你想重回总捕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你自己有考量,才把我顶上去,当总捕多累呀。” “能者多劳,不会比你现在累,说不定还能养你一身膘,肥差。”南宫碧落拍了拍他的肩。 第698页 “去你的吧。”赵奕笑骂一句,就转头向瑶红她们正色道:“好了,解了镣铐就快点上马车,别磨叽。” 瑶红她们对赵奕等人有戒备并没有立即动作,南宫给赵奕使了个眼色,赵奕便识趣地回到车队旁整马等候。她对瑶红道:“怎么,你们还怕赵奕他们不怀好心?我以为你们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好在意。还不上车?” 芙蓉独自先上了马车,剩下的人有些意外,她们都看着瑶红。瑶红问道:“你究竟要把我们送去哪里?就不怕我们中途逃走?还是说你有意放走我们?” 南宫从芙蓉坐上的马车收回视线,“我安排了赵奕就没打算放走你们,不过也不怕你们中途逃走。现在的你们在我看来就是可以随意雕琢的木头,没有自己的目标,也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就算让你们逃了,也只是流亡,幸运一点的隐姓埋名惶惶苟活,不幸的继续杀人舔血,活着也不觉得有意义,这样的你们我放不放走也没有差别,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我随意。如果不是,就上马车,至于去哪里,到了自然会知道,接不接受我的安排你们也可以选择。” 她见瑶红等人还没有动,又继续道:“你们在犹豫什么?还是说没有了命令,你们连决定都不敢、不能?那还不如就地自裁,凤舞你说呢?” 凤舞没想到南宫碧落会突然问她,她想了想,仰头挺胸道:“瑶红,我们上去。妓院牢房我都待过了,还怕什么。我与你从未一起游山玩水,现在有机会体验了,走吧,管他目的地是哪里。” “舞儿?”瑶红的心因为凤舞的神情定下来,她看了看身后的师姐妹点了点头,所有人就相继上了马车,凤舞和瑶红落在最后。 南宫碧落目送她们放柔了神情,即将登上马车的凤舞却突然回头问道:“南宫捕头,你说杀人舔血的苟活没有意义,那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是当一个愚忠的执法者,执行屈服在强权下的正义,还是一个连自己的爱憎都要屈从所谓道义的人?爱得保留,恨得卑屈,活得虚伪。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连伤心都不敢,连后悔都不敢承认,只在这里做着可以安慰自己的事,安慰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南宫碧落好想赞赏凤舞一句真犀利呀,但她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快上车吧,瑶红需要你。” 凤舞没有得到回答,冷笑了一声就拉着瑶红的手登上了马车。等车帘都遮蔽好,曲水拿着一个包袱从一旁来到了南宫碧落身旁,她将凤舞的话听得仔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奕走来却笑道:“这叫凤舞的姑娘还真够尖锐,就像一串辣椒糊在了伤口上。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钻心的疼?” 南宫也笑道:“有点儿,不过凤舞言辞再犀利,她也不是我,不能帮我过我的人生。赵捕头你觉得呢?南宫碧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赵奕沉吟了一下,又露出了他的酒窝,“大概是一群糙老爷们儿里的一股清流吧,洗洗我们的浊气,让我们不至于飘飘然。对吧,南宫捕头?” 南宫笑着摇了摇头,从曲水手里拿过了包袱递给赵奕,“不和你闲扯了,这个给你,里面都是些瓶罐,当心一些。” “请好吧你,一定安全送到他们手上。”赵奕抱了拳就上了马车,车队慢慢驶去。 “小姐,你就任由她们记恨你,什么都不解释?” “连你也想听我的解释?再多的解释在既成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我没后悔,水儿。身不由己不是免罪的理由,她们可怜但并不无辜,在那种情况下,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可能。” 曲水抿唇又问道:“瑶红姐她们要被送去哪里?你让夫人和觞姐准备了很多伤药,难道她们会受伤?” “你还真的怕我把她们给生吞活剥?我不会,但江湖上的人就不一定。让你逮捕凝烟,进展怎么样?” 曲水垂眸,“没找到。” “是没找到,还是不想找?” 曲水不回答,南宫碧落便不再多问,无奈道:“算了,你不用再负责凝烟的事。不过水儿我想你知道,我抓她们是不想她们再伤害别人,更不想别人伤害她们。让赵奕将瑶红她们押送到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受罚也是,可去留的机会我并没有剥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做的我都做了,他朝冲突再现,我们大可抛开恩怨站在自己的立场,谁也不用为难。你抓不抓凝烟其实不重要。” 她将手轻轻在曲水头顶放了一下就离开,留曲水在原地久久伫立。 良久后,曲水说道:“出来吧。” 凝烟便从树荫后现身来到她身旁,她抬头看着凝烟。“秦嫣然,我家小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听到了又如何,我讨厌她的自以为是。我们不需要她来假惺惺。” “假?”曲水看着凝烟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秦嫣然,我家小姐把最真的都给了风姐姐。她没有对不起你,也可以不多管闲事。我家小姐她……” 她一路走来,真正懂她的人并不多。曲水深呼吸,“算了,你固执惯了多说无益,总之我们谁也没资格说她。我也还是那句些话,我不想抓你,但你要伤害我家小姐,我就和你拼命。” 凝烟无言片刻,看见曲水手上的还缠着她给的丝巾,便牵起那手解开看了看,伤口将愈未愈。“你都不会处理一下吗?我没心情和你拼命。” 第699页 “没时间换,也不看看是谁害的。你没心情就好,之后你什么打算?跟着瑶红姐她们去看看,还是带着那一帮漏网之鱼继续留在京城?江湖上四处都在找和风姐姐有关的人,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不用你、”凝烟抬眸对上曲水的眼睛就叹气改了口,平心而论,曲水对她是真的好,反倒她一再嘴硬。“我会先跟着瑶红她们去看看,之后怎么样,再说吧。我是没有资格评价你家小姐,但什么时候能走出她杀了姐姐的怨念,我也不知道,我恨她。但她说得对,以后我们若立场不同再冲突,谁也不用为难。混丫头,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 曲水用拇指滑过掌心的伤痕,“能从你口中听到谢谢真难得,不过别叫混丫头了,我年纪比你大,懂不懂尊重?” “不懂。”凝烟收起了丝巾便转身离去。 “秦嫣然,后会、”曲水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当她转头时,曲水却只是抿唇挥了挥手。凝烟轻笑了一声,就点地而去。 曲水看她飞远,长叹一口气也转身离去。树荫的背后,躲藏起来的南宫碧落也算放了心。 她从树后走出来,看了看两个方向,就抬头看了看明朗的青天。 “爹,总会有个时候会问自己存在的意义,你呢?” “南宫捕头,有案子。” 樊二找来,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就朝他走去,阳光在背后,踏出的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阴影。 “丫头,阳光总是有照不到的角落,你一直躲在阴影里是触摸不到它的。对不起,我的能力只能到这里了,有些路只有你自己能走,动手吧。照你师父的话,你要交差,在你手上我还能留些尊严。” 浓烟充斥的矿洞里,南宫昊天跪伏在地,重新找上了魅姬她们,还想要劝诫她们弃暗投明,相信他的话。可是意外总是突然,魅姬手下的背叛,将他、离魅和魅姬都困在这个矿洞里,也许这里就是他的埋骨地了。 看了看同样被暗算的魅姬,她用尽了毕生功力,将离魅身上的腐心毒给祛除,也只有同练摧心掌的她们能做到以血换血。魅姬留给离魅一个充满希望的宏愿,却让她立下一个充斥着谎言的誓言…… 当离魅的一掌落在他头上,他笑得从容,却成了离魅挥之不去的影像,而瑶姬也用最后的力气向她徐徐低语了许多。 “影,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风飘絮。因为……” 风飘絮。 火光映在了她的眼里,一直烧呀烧呀,闪过了很多人很多事,可眼中的火苗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捕服的女子,她用悲伤的笑容拿剑刺来。 “飘絮。” 梵音钟鼓中,她猛然睁开了眼,从一场梦魇里惊醒。 她眼珠动了动,周围是无比陌生的地方,听觉后知后觉般缓缓恢复。 “阿弥陀佛,终于醒了。” 第248章 “醒了。” “阿雪你怎么样?” 若雪睁开眼睛后茫然无措了很久,身体都不像自己的,直到琳琅问询她才反应过来,连发声都有些困难。“琳琅,我不是在迎春院吗?这里是?” “你昏迷了大半月,是南宫夫人将你救醒。” “南宫夫人?”若雪看了一眼旁边严肃的妇人,无法把她和南宫碧落联系在一起,甚至还有些紧张,直到苏映月温和地笑了笑,她才放松。“多谢夫人。” “嗯乖。琳琅,她刚醒,还需要观察,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配药。” “有劳夫人。”琳琅将苏映月送到了门口,她对苏映月十分感激,若不是她全力救助,若雪可能就香消玉殒。 苏映月揉了揉太阳穴,离开客房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南宫碧落,她没好气道:“走路带点声儿,吓我一跳。” “娘,若雪终于醒了?” “是呀,醒了就没事了,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没想到若雪晕倒会查出疫病,病源已经找到处理,但凡与病源接触过的人都隔离检查,城里也张贴了告示,只是这疫病的药方各大药铺都还没有个准,可能还需要您给个方子。” “我知道,我已经叫五婶去煎药,一会儿给若雪服下如果排毒顺畅,方子我就会送往各大药房。不过和她一起关过那间牢房的不止迎春院那些吧,还有红丫头她们呢?” “流觞已经跟过去,已回信没有问题,可她之后还要四处奔波,她又没点武功傍身,我还是不太放心。” “她要四处寻访名家钻研腐心毒的事由她吧,那是她想做的事。就是她这一走,我就少了个好帮手。” “呵,娘平日里数落我们不着家最厉害的是你,现在流觞游历远行看得最开的也是你,合着你就是数落我取乐呀。” 苏映月冷笑,“你有意见?我还有心情数落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对了你最近不是在查案子吗?怎么有空回来关心一下疫病的事?” “那是个小案子,我跟了几天就交给小樊和扬子,他们最近拼劲十足,我想是虎子的离开影响到他们了吧,都是好小子。手头上现在最棘手的案子就是侍郎案,那个进展缓慢,急也没用。衙门清闲,我就回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人手。” “得了吧,就王锐那拼命三郎的性子还能清闲?我这里有水儿和五婶就够了,你还是回衙门吧,让他也多顾一顾家里,不说自己媳妇,就是他老来得子,那才十来岁的宝贝小子也得多陪一陪,昊天都没他那么拼。孩子都是一天大过一天,有些时光是补不回来的。” 第700页 “最近有了秦大人帮忙,王大人也没那么拼了。只是行尸楼一事王瑾截去大半功劳,现在党羽更是壮大,王大人是在未雨绸缪才忙了些。” “你还说,你是怎么想的接受了王瑾的令牌,还堂而皇之在鸣玉坊招摇,要气活你爹呀?” “如果可能我也想。王爷说得对,王瑾臭是臭了点儿,管用。” 苏映月皱了眉,女儿的心思太重又太多话藏在肚子里,没人问就不会倾诉,父母再了解孩子却终究不能陪伴她一辈子,她的心累了该在哪里安居?“唉,你们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我也懒得管,反正你记住命重要。说起小秦,我听李媒婆说你们氛围不错,怎么最近不叫人家来家里吃饭了?我还挺中意他。” 南宫无奈一笑,“不是说了他在帮王大人,人也不是天天有闲,再说之前也不是单请他一人,还请了雨安。比起他和我,你不觉得他和雨安更登对吗?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当他是朋友。” “雨安。”苏映月听到曹雨安又在心里叹了气,自从晓得女儿和飘絮的事,她还看不出曹雨安的心思吗?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有什么好,尽招惹了人好姑娘。苏映月揉了揉鼻梁,“朋友也可以叫来家里,两个都叫来,人多热闹。” “好。”南宫随口一应,反倒更在意她娘疲惫的模样,“娘很累吗?先去休息一下再去药房吧。” “疫病历来最麻烦,岂止是累,累得要死。不过还是先解决了这件事再说吧,你要闲着就来帮忙。”苏映月摆摆手,就朝药房走。 偏生这时飞鹰盘旋送来了信,苏映月见女儿看信看得入神就凑过去瞄了一眼,这一看就将面上那张信纸夺下又确认了一遍。“飘絮在少林寺?” “嗯。”南宫没有介意她娘的举动,任由她去翻弄那张信纸,自己则低头继续看剩下的信,渐渐眉头紧锁。 “俞点苍他们也在?你让我紧急筹备的那些伤药就是为飘絮准备的?”苏映月一边问着一边看着信上一股子老和尚味道的内容。“搞什么,竹无心早就到少林寺了还差点儿没把人救回来,真是丢药王门的脸!这老和尚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看着费劲,说半天也没个准,什么叫醒了又昏迷过去?究竟有没有渡过危险期?还有什么会严加看管,放心。放什么心?” 南宫碧落没有漏看苏映月脸上复杂的神情,她将信从她手上拿了回来,“这后面有说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很虚弱,再说流觞也在。以后飘絮就会由少林寺监管。娘,我要出一趟远门,有任何差遣就叫水儿吧。” 苏映月看着她转身回房收拾细软,还是忍不住问道:“落儿,你要去见她吗?” 南宫碧落脚下一顿,显然愣了一下,“不,我没想过去见她,我也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子去见她。这次远行是江湖朋友传信,七年前杀了虬龙棍花杨一门十八条人命的九节蜈蚣吴严现身,我要前去捉拿。” “这样吗?那个吴严厉害吗?” “武功还算可以吧,否则他们不会让我出面,不过我会小心的。”南宫碧落笑了笑。 苏映月看着她转身也不再多说什么,这种事也是经常,这个好管闲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南宫碧落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娘,关于飘絮在少林寺的事我希望你能保密,尤其是对琳琅她们,鸣玉坊人多嘴杂,就让她们以为她已经死了吧。” 她说完就不再停留,苏映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幽叹道:“那落儿你呢?我更愿意你去见她一面,也不想看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映月无奈摇头,烦心时又不免在心里骂了早走的丈夫,收拾好心情她正准备去药房,何五却匆匆赶来说是门外的东街药铺老板前来求助,好像又发现了一例疫病患者。 可看着憔悴的苏映月,何五有些担心,她不单要照顾若雪,连鸣玉坊都亲自去检查消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个整觉,都是眯一会儿就醒,不是照顾病人,就是有药铺老板上门求教。“夫人您还撑得住吗?” 苏映月深呼吸打起了精神,“人命关天,我还顶得住,老五去把我药箱拿上吧。” 何五也不耽搁,拿上药箱就和苏映月出了门。他们前脚刚走,南宫碧落后脚就骑马出城,南宫府里飘出了药香,整个院落却变得静悄悄。 它在屋舍林立的京城一角安然伫立,看过春风夏日冬雪秋霜。 少林寺。 几度梦魇总是从一片火光里惊醒,风飘絮睁开眼大口喘息,寺庙的晨钟暮鼓都没能给予她安定,反复的昏迷和惊醒,几乎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唯有胸口的疼痛让她得以区分。 “丫头?”竹无心的轻声呼唤让风飘絮浑身一颤,只是当她的手在眼帘面前晃的时候,风飘絮才回过神来,昊天公早就已经死了。 “竹无心?”风飘絮的嗓子像干裂的枯木,竹无心赶紧用水给她沾湿嘴唇缓缓给她润进去,然后又是检查伤口,又是把脉一番折腾,竹无心才彻底放了心。 “看来还是那小丫头的药厉害,你都没有再昏迷过去。” 风飘絮有很多疑问,可真正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我还活着?” “哼,你当然得活着!还得活着偿还你的罪孽。”一声冷哼自门外传来,继而门被人推开,剑痴毫不客气地进了屋,无视竹无心的警戒看向床上的风飘絮。“再说你要那么简单就死了,不是枉费了南宫碧落煞费苦心的偷天换日?” 第701页 “剑痴,好歹这也是女子的房间,你就这么莽撞进来要不要点脸?”竹无心挡在了风飘絮面前,“她才刚醒,需要静养。” “你们两个女人哪里值得我给脸?我就是杀了你们也不为过。”剑痴背在身后的手一招,一股罡风非但让竹无心退了一步,龙渊剑还连鞘插在了竹无心的脚边。 竹无心瞄了一眼龙渊,感受到剑痴的杀气也眯了眼。“你是想为你那徒孙和控心蛊的事报仇是吧,我难道怕你不成!” 话音一落她猛然拔起龙渊要向剑痴杀去,可当龙渊出鞘之时,她和风飘絮都愣怔不已,陨铁天火锻造的龙渊竟然只剩半截。 “龙渊怎么会断了?唔!”风飘絮说话大声了些就扯到了伤口。 竹无心剑一扔就转身过去点了她身上的穴道,为她传送内力,舒缓经络。“丫头你血脉凝结,气血不畅,不能有任何动气,不然好不容易吊回来的命就要还给阎罗王。” 剑痴冷眼旁观,手一吸出鞘龙渊就回到他手上,他走向竹无心她们,还没两步,一个人影闪到了他们之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前辈。”俞点苍瞥了一眼身后的竹无心和风飘絮,对剑痴道:“有什么等她的伤势再稳定些再说吧。” 剑痴冷笑又上前两步,却只是将龙渊剑鞘给拿起,吸出了里面南宫碧落放在里面的祭文,然后把剑归鞘。“我既然把她送来少林寺就不会要她的命,顺带连竹无心也被你徒儿救了,只有你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俞点苍神情尴尬背回了手,剑痴却将祭文往他身上一按,让他不得不接住。“她们的命我可以不要,但她二人要将这祭文抄写三千份焚烧祭奠天行,从此我流派与她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剑痴说完就转身离去,俞点苍见他仍然将龙渊留在这里,便去将龙渊从地上取出,还费了些力气。他轻抚了一下隔着剑鞘都还散发着锐气的龙渊,再次伤怀一把名剑的断裂,也佩服剑痴的境界。 他看了看手中的祭文,厚厚的一沓字迹是落儿的。他走到风飘絮她们旁边,将祭文和龙渊都放在了一旁,运功抵住了竹无心的肩,帮她一起为风飘絮输送内力,稳定住她的气血经脉后两人一起收功。 竹无心恨了俞点苍一眼,一点感谢都没有,坐到床边轻声询问,“丫头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风飘絮轻微地点头,视线却是看向俞点苍,这个她师父记挂了一生的男人,只是在师父死的时候她终于放下。 俞点苍被风飘絮看着不太自在,那像极了瑶姬的眉眼说是她的女儿也有人信,而且她真的和落儿是爱人?“你……” 他有很多话想问,包括南宫碧落一直想要知道的昊天死亡的真相,以及从竹无心口中得知瑶姬也是同一日死去的情形。但看着风飘絮虚弱的样子,他也不太忍心这时打扰。“你好好养伤,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竹无心看着他说完就离开了房间不屑地哼了一声,回过头来就看到风飘絮盯着她,眼神还是带着惯有的询问逼迫,她轻声叹息:“唉,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半道上被俞点苍带到少林寺,一来就忙着救你,很多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你是被剑痴带来的少林寺,到的时候就快不行了,是千年冰魄护了你一口气,经由剑痴和少林寺很多老和尚合力才让你这口气延续下来。也亏得那一剑刺得够刁钻,虽阻隔了你心脉但并未伤到要害,没学过医道的人很难做到,现在看来也是南宫碧落故意为之。” “千年冰魄?”风飘絮呢喃着摸了摸嘴唇,忽然明白了原来那一夜南宫所有行为背后还藏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千年冰魄是传说之物,有保尸身不腐的奇效,也可冻结血脉保护垂死之人形成假死态。就连胸口这一剑是不是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不会,当时碧落的神情是那样忧伤。 风飘絮的心口痛起来,不单只是伤口,她看向一旁的龙渊,究竟龙渊是什么时候成了这样?龙渊、剑痴、祭文、千年冰魄、少林寺……故意为之!碧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故意为之了? 她想要伸手拿过龙渊和祭文,可是够不到,竹无心见状赶紧让她躺下。“丫头,你别在意剑痴那老家伙说的条件,云天行的死根本也怨不到你头上,抓剑痴是我的主意,他会死也是他自己自作多情非要挡出来才会被你的剑和龙渊误杀,你别多想。” 风飘絮仰望房顶,手握成了拳头,竹无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生怕她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再度诱发伤口龟裂,只好又点了风飘絮的昏睡穴,见她睡过去还是眉头紧锁的样子,竹无心心生怜惜,轻轻抚过她苍白的面容。 “你已经做到了你的誓言,可到底还要吃多少苦才能够被老天善待?既然这种情况都活下来了,愿你以后活得没那么累,孩子。” 瑶,你看中的孩子真的没让你失望。 竹无心想到和她同时出生却过着截然不同人生的瑶姬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她悄悄退出了房间。她以为风晨朝死了一切就尘埃落定,来少林看到风飘絮的情况才知道远没有那么简单,而南宫碧落又是做了些什么才能偷天换日,让与飘絮有血仇的剑痴和少林和尚这样救她? 不过她也不是特别想知道,现在瑶姬的心愿已了,腐心毒也有流觞费心,这个丫头尽得苏映月真传,想必也是青出于蓝,连她最挂心的风飘絮的情况也稳定。忽然的,竹无心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第702页 她想去外面走走,可还没出少林别院大门就被少林方丈了空拦住。“阿弥陀佛。施主,老衲已经说过除非是俞大侠带你离开,否则你不能出别院。” “我呸!我轮得到他来带?你们少林寺不是戒律森严吗?收押了风飘絮和她手底下那些丫头还不够,还要关我?” 了空只是祥和地笑了笑,仍旧拦在竹无心面前。虽然老和尚看起来骨瘦如柴,年事已高,但竹无心还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反正现在也没去处,她索性也就老老实实又回去。 在目送竹无心回房后,了空便去到了风飘絮房间,进房后见明明被点了昏睡穴的她又做了噩梦的样子,了空也看到了龙渊,他叹息着坐到了远一些的桌旁,念诵起了《华严经》四十卷经文《普贤菩萨行愿品》。 在诵经声中,风飘絮也似乎渐渐安定,可朝里的那一面眼角还是滑落了泪,不知又梦到了什么。 第249章 荒林处,脚步疾。 沧桑的壮汉受尽惊慌一样在林中疾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纵然身后并未看到什么,他就是撞到了树干也不敢停留一下,手里的九节鞭断得只剩下三节,他拼尽全力向着山坳跑去。 当进入山坳那一刻,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十几个人让他悬着的心终于平和了一些,他惊慌的心安定了些许,与守候在这里的人交换了眼神,神情都换做了冷硬,领头的是个拿丈八枪的人。 “吴严,人引过来了吗?” “她来了!” 九节蜈蚣吴严话音刚落,风乍起,云遮艳阳落浓荫,春暖复寒惊得人心颤。等吴严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眼中已经映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捕服,属于一个女人。 “南宫碧落,你终于来了!”领头的人狠道,指向南宫碧落的枪抖了一下,剩下的人就将她包围。 吴严也冷道:“南宫碧落事情已过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放过我,若再相逼今天这夜狼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南宫碧落抬眸扫了一眼周围,微微皱了眉,这些人功夫不弱。“我当吴严龟缩了那么多年竟然敢现身了,原来是找来了帮手,阁下可是百御帮帮主闪电枪关百御?” “正是!”关百御戒备着丝毫不见惊慌的女人,纵然她看起来平静如水,莫名的心神不宁让他直觉今日之举有困难,“你是一个人?” “不错,一个人。所以百御帮的诸位英雄可否不为难本捕?何况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以多欺少不太好吧?”南宫碧落将握剑的手收到了身后,却露出了腰间的官牌,神情也算和善。 关百御眯了眼,“我知道你是朝廷御赐女捕,抓捕凶犯是天职,我也与你无冤仇,可黑风寨的高雄是我妻弟,你帮柳飘飘平了黑风寨是不是就不太说得过去,而吴严于我有恩,他和花杨更是江湖恩怨,花杨沽名钓誉,瞒天过海害得吴严蒙冤背负了不该属于他的人命,惨遭师门放逐,众叛亲离,被人追杀流落,他自己却留得侠名发家,吴严杀他不亏!王法护强权难断公允,江湖事本就该江湖了,南宫捕头你是否也该见好就收?” “百御帮雄踞一方,虽也有违朝廷管制之举,但也护佑一方百姓,多有义举,朝廷才不多干预,原来和黑风寨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高雄是你妻弟,他也死不足惜,你要为他为难我才是说不过吧。再说什么叫王法难断公允,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妻儿,罪不及门客,吴严一怒之下杀了花家一十八条人命,其中不乏婴儿和八十岁老管家,他们何罪之有?吴严纵有冤屈,可当他杀向无辜之人时有想过他的冤屈就此变了质,他还冤吗?人人私了仇无止境,天下无法必然大乱,朝廷悬赏通缉吴严,江湖义士帮忙抓捕,又何尝不是为了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关帮主,你只想到你与吴严的恩义,可有想过你这样不是帮他是在纵容他的私欲,他大仇得报,其罪怎恕?江湖上也知道杀人偿命呀。” “呸!说得倒冠冕堂皇,一面振振有词王法有道,杀人偿命,一面还不是为了私交,公然协助柳飘飘,宽恕了同样打家劫舍的柳叶寨,还动用朝廷关系维护。若是你父亲来说这话还算有些斤两,可你这个一再妥协在强权下的人再标榜正义公允就真的贻笑大方。说是通缉吴严是为了无辜之人的公道,还不是因为花杨的老丈人是朝廷官员,绝对不肯放过吴严,才会一年拔高一年的悬赏,吴严并非没有愧疚,可落入他们手里焉能说得上公道?你越界咄咄相逼,助纣为虐,关某虽不才,也想淌一次浑水,就保吴严了!”关百御立枪震地,碎石几许,要的就是南宫碧落知难而退。 “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不动手不行了?”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地上的裂痕,不得不长沉一口气,凝气丹田调动浑身内力,一场恶战恐怕难免了,但她仍道:“南宫碧落从不敢标榜正义,更不能代表什么。今天你非要为朋友出头,我便以神剑点苍之徒的名义与你切磋吧,江湖械斗,败者服从,输赢只在你我强弱,无关其他。我若赢了,吴严我就得带走,百御帮的诸位也就安心回去吧。” “哼!朝廷鹰犬少假惺惺,出招吧!”关百御抖枪扎马气如虹,就冲着神剑点苍之徒几个字他也必会全神贯注,却见南宫碧落不慌不忙将剑鞘换到了右手,左手拔剑。“左手剑?够猖狂!” 南宫碧落苦笑摇头,下一刻剑鞘脱手而出,先发制人打翻了几个帮众,便直冲关百御和吴严,吴严之前就与她交过手,武功路数已经摸清,最棘手的还是丝毫不输楚家霸王枪的关百御,他们也没有客气,更不敢小看南宫碧落。十几个人围攻一人,刀光剑影,银枪铁器,脆响声声。 第703页 风回山坳夜狼哭,挑尽豪杰剑神笑。 不知时间过去几多,关百御长枪脱手,倒摔在地被断剑指着,纵然南宫碧落手中剑刃已断,关百御还是由衷感叹道:“神剑三式名不虚传,关某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无话可说。” 南宫碧落右手手背有鲜血直落,身上也有几道伤口,周围都是倒在地上的人,她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后,收了断剑。“如此诸位就请回吧,吴严我带走了。” 她说完这话,就走向吴严给他上了手脚镣铐,还拴了一道牵引绳索,吴严并未反抗,他随着南宫碧落的拉扯起了身,只道:“今日吴严落网,折磨还是砍头都认了,希望此事就此终了。关大哥你的恩义小弟来生再报了。” 关百御咬牙看向南宫碧落,她却无动于衷似的,轻轻拉了一下绳索就准备带着吴严离开,关百御冲她背影喊道:“南宫碧落,可惜呀可惜!剑意如人,你的剑法坦荡正气,收放自如,这么好的本事却甘心屈服在强权之下,迂腐而固执地守着从没有公道的王法,它束缚着你呀!你自命要平尽天下不平事,你将吴严抓回去,就不亏心吗?” 南宫碧落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叹了气,她才回头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动摇我,我敢穿着这身衣裳这么多年要是连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不清楚的话也太可悲,岂会轻易被人左右?吴严我抓定了,他的生死不由你我定,就像柳叶寨一事也不能由你半途听闻来判断,利民之事不可不为,害民之事不可不断。吴严犯了法,背了人命,在私我认为该抓,在公更是该抓!为了自我满足的心安理得,我之所为从不亏心。” 她说完就拉着吴严离开,关百御被弟子扶起来看着他们消失在山坳,清风吹走阴云,林间光影斑驳,树叶沙沙,关百御仰头看青天,喃喃自语:“有侠心走恶道,你图什么呢?” “你会把我交给花杨的岳父吧?” 在歇脚的林间,坐在另一头的吴严看着正在捆绑伤口的南宫碧落问道,而她则继续包扎伤口,摇头道:“你放心吧,花杨对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查清,你落在我手里,花杨岳父就算是高官也带不走你。这些年你也逃累了吧,只要那些仆人家属肯饶你一命,你以后就能在牢里安然度过,虽然会卖些力气做些苦力,但也三餐有依,更不用担心追杀。” 吴严看见南宫碧落对他笑愣了一下,抓人的时候气势汹汹,现在倒是温和。“你会这么好?”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我哪里凶了吗?还被你们划了这么些刀。”她扬了扬手上的纱布,见吴严奇怪地看着她,她又道:“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了得是那些家属愿意饶你一命,你才能在牢里好好赎罪。我费尽心思抓你,一来是当年你所犯下的杀孽太重,影响恶劣,二来你要是不和我回去,怎么有人证物证证明花杨岳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察院弹劾贪官惩治污吏是要讲证据的。” “哼,说白了还是为了政绩,才会这么拼命。我记得花杨他们与阉党挂钩吧,如果换作别人,你南宫碧落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死咬着不放?也是,江湖偌大冤仇那么多,朝廷哪有功夫管。” “你这话说得不全对,难道不是江湖人不服管,朝廷才苦有对策,我不敢说朝廷官员人人清如明镜,爱民如子,但总有清廉公正的官员吧,他们想管,你们让吗?吴严前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你有武功,不信任官府,凭借自己也可以痛痛快快报仇,可那些被你和花杨之间恩怨无辜牵连的家眷很多都只是平民百姓,他们又该向谁讨回公道?我抓你不为什么政绩,只为法有秩序,道有公允,比起快意恩仇,我更愿意当这么个捕快。何况江湖风云一夕间,谁人能不死不败?与其说是痛快,不如说是无奈。打打杀杀有那么好吗?受伤很痛呀。” 南宫碧落又故意转了转自己受伤的手,吴严一瞬间无话,最后却是无奈笑道:“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又正经又随意地说出这番话。看你性子也是侠骨柔肠,纵不喜江湖纷争多,也不必困于朝廷,行于险道,说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话,可你当捕快哪有不涉险,又怎么保证抓捕不用动手?还要受着上头管制。你也说了朝廷官员不是人人清如明镜,多的是恶臭蛀虫,你一身好本事,要想平冤惩恶扬善,有的是方式,何必受限于强权王法,这捕头当来图什么呀?” “王法不敢说绝对公允,但也稳定秩序,朝廷不敢说好人多,好官也有,说我是鹰犬也好,愚忠也罢,我和你们只是选了不同的路来过我的人生。我学武也不是为了杀尽天下恶贼贪官,而是让自己在与他们争斗时可以自保也能更多保护别人。要说我图什么?呵,青天、碧落,以父之名,承父之志,走我爹走过的路的同时,我未必不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没能做到的事,我想做到。爹当捕快的目的很单纯,养家糊口,天下清朗,我呢就要贪心一点,还想功成名就。” 南宫碧落说着就叹了气,“唉,最近名声不太好呀,总要做几件值得称道的事再捞回点名声吧,不然以后还怎么继续我被人传颂之路?” 吴严闻言大笑,“哈,你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自然十分真,我可很虚荣好面子,很多放出去的话我都得咬牙做到,实在做不到我会难受很久,那怎么行。好比说抓你,就一定会抓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 第704页 “比如?” “查案、斗阉党、除恶霸、赚赏金、思考要不要重新坐上总捕位,还有……很多很多。” 吴严默默听着南宫碧落随口说出的话,他这些年为躲避抓捕,也对她多有耳闻,虽有不屑,但也并不敌视,再说他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最大的冤仇已报,逃亡只是不甘心落入仇人亲友之手,如今落到南宫碧落手里倒是不亏。“喂,听你说了这么多,你明明就是个恩怨分明又嫉恶如仇的好捕头,要是朝廷人人像你,少些贪图利己的自私小人,何愁江湖人不信?” “这声好捕头挺受用,不过像我有什么用?我一小小捕头罢了,要多像王大人那样的人才行。” “我又不认识什么王大人,再说捕头小归小,可好亲近,而且那么吃力不讨好你和你父亲还一当就是那么多年,没被腐蚀,坚守原则,世上少的就是你们这样大公无私的人。” “呵,突然改口夸赞也没用,你该受的刑罚可少不了,能否酌情处置也待定。闭上嘴休息一会儿吧,后面还要赶路。”南宫碧落终止了谈话,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靠着树干,仰望青空,她在心底重复‘大公无私’四个字,独自呢喃道:“好有分量的形容,可并不是,我有私心。” 南宫碧落有私心,在很早之前就谋划。 少林寺。 祥和安宁的少林寺别院除了送餐的聋哑僧和暂居于此的几人,没有多余的人再踏足。安静有了,可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风飘絮无力地目送走了放下饭菜的聋哑僧,她大伤初愈却丝毫没有胃口,少林方丈除了隔日来诵经讲讲佛理,对她的提问充耳不闻,一句多余的交谈也没有。她并没有被束缚,却也出不了这座后山禅院,竹无心、俞点苍、剑痴也再也没见过。 她看着摆放在眼前的龙渊和放在龙渊旁边的紫琉璃钗,虽有了一些感觉,心里仍然有太多疑问,她开始莫名的心慌和无措,胸口处也阵阵刺痛。 少林寺的时光好像与世隔绝,没有喧嚣,焚香一炉,木鱼钟声,时间很慢。可无论怎样的错觉,她的伤也在恢复。她的刺痛不是因为伤口,而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经由心口那道伤痕,成了细碎的刺,让她寝食难安。她想要知道她来此的真相,千年冰魄和她的死里逃生又是怎样的情况?不是猜测,而是有人明明确确的告诉她一切! 她想要见南宫碧落,却——又怕见。 风飘絮拿起了那支她失而复得的发钗,也就是南宫碧落送给她的发钗。她曾想过能戴着这支钗死就死而无憾,后来那一夜她与南宫对峙的时候,又想就那样死去也足够了。可当她再次看到这支钗,看到龙渊剑断,听到剑痴所言以及她还没有开始抄写的祭文,她无法想象当时的南宫碧落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她狠心,这支钗回到她的身旁又代表了什么? 她害怕是无言的原谅,更害怕是……结束。 原来被蒙在鼓里,这种似是而非的猜测和感觉是这样难受! 风飘絮握紧了发钗,此刻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她丝毫不顾及猛然起身时那一阵头晕目眩。她强定住身形,大口喘了几口气,就再度走出了房门,前些天都是没几步就因为身体原因倒在半道上,最后被人扶回房间。 可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找到剑痴,她要知道一切! 在她惊慌失措地在还算宽阔的禅院里寻找的时候,她的身影也引起了俞点苍的注意,他已经闭关打坐好些天,但还是不能静心宁神,他无奈出门散散心,突然看到了风飘絮,没做多想的他跟了上去,只悄悄跟着,他想要问很多事又突然有些胆怯了。 他就这么跟着那个和瑶姬有些相似的女子,看着她越来越慌张的神情和脚步,全然忘记她重伤还未痊愈的身子…… 第250章 明明不大的院落为什么像走不到头?蓝天青山小禅院,本该是令人平和之地,可置身其间怎么也找不到人的风飘絮却觉得压抑,她四处环顾,风吹过树叶的声响让心头的空洞扩大,霎时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在她以为自己又是搜寻无果快要跌落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她,在让她站稳过后就立刻收了回去。她看着眼前风华无限的男子,也能理解她的师父为何会伤心后还念念不忘。剑神俞点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宛若天上谪仙下凡,踏一场红尘浪,掀起波澜又纤尘不染。 他们互相看着,隔着一个魅姬的亡灵,陌生又尴尬,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俞点苍定了定心神,先开了口:“姑娘,你是瑶姬的徒弟?” 见风飘絮点头且并不排斥他的出现,俞点苍便略显急迫地追问道:“那她究竟是怎么、怎么离世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她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问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太敢直视风飘絮。人人都说俞点苍傲世无双,可现在的他哪有一分一毫的傲气,世上倘若有如果,他愿用十分桀骜换一分坦然,也许他与瑶姬就是不同的结局。 感情让人变得小心翼翼。 风飘絮看着俞点苍,回想起了瑶姬。师父的那些话语犹在耳边,当年的事是压在她心头的重担,也是这些年支撑她信念。每次回想她的无奈后悔就加剧,宛若一道不断溃烂的伤疤,明知道要治愈它却仍旧放任它疼痛,再借由这种疼痛来提醒自己活着,再难都要活着。 第705页 俞点苍久等不到回答,却见风飘絮脸色越发苍白,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阅历深厚历经风浪,却在风飘絮面前忽然笨拙。“我,我不是非要强迫你告诉我当年的事,只是我想知道当年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竹无心又与瑶姬是怎样的牵绊?她在行尸楼的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一生自问坦荡,唯独对她亏欠,斯人已逝我还是想以余生做些什么,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竹无心,所以——” “请你告诉我吧!”俞点苍十分郑重地低下了头,他弯下腰恳求地那一刻已经没有了顾忌,或许从他察觉到竹无心并非瑶姬却仍旧公然与江湖为敌也要保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但凡与瑶姬有关联的人事他都会全力以赴。 风飘絮着实被俞点苍的举动惊到了,莫说她担不起剑神一拜,就单是俞点苍的身份她也不敢受此大礼。“前辈,您别这样!” 俞点苍却不曾抬头,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年轻时用错方向的固执,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敢正视,正视他对瑶姬的感情。风飘絮不太愿意向俞点苍提及恩师,毕竟在她眼里是俞点苍舍弃感情在先,师父临终之时也已经放下,但此情此景她实在也无法缄口不言。 也许是他们遗憾已经太多不如说清后让逝去的逝去,活着的能够好好活着。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眼前人是她心上人的师父,她做不到漠视。 “前辈请抬起头来吧。”风飘絮深呼吸后缓缓走向一处石台,借由靠坐石台支撑一下她虚弱的身体,才敢花费力气去回忆。 等俞点苍领悟后跟了过来,风飘絮便缓缓道:“我是行尸楼里网罗的孤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培训基地里,本以为会像逍遥死侍一样麻木一生,却因为遇见了师父而有了改变。瑶姬是我的师父,她相中了我,将我留在她身边培养。她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互相残杀,牺牲色相,忍受侮辱,完成任务等等,她早在西域的时候就已经经历,甚至比我所遭受更残酷。我好歹比较幸运遇见了她,她却是一步步咬牙挺过来,才能活着戏谑天下英豪。因为她早年的资历加入行尸楼后就成为逍遥侯指命的教官,成为人人唾骂却又畏惧的魅姬娘娘,我也因为她说我眉目有她少年时的影子而成为她的影。在行尸楼里她地位尊贵却也步履维艰,她说魅姬千面,可人的一生有限,我是她的徒弟,也是她的另一面,她的执念与野心可以在我身上延续。” 俞点苍的神情变得阴沉,当年在西域他遇到的那个张扬泼辣的少女,明媚的笑容背后竟是血淋淋的残酷,后来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对自己掏心掏肺,又是怎样忍受自己的疏离?他握紧拳头,无比痛恨自己那可悲的自尊。“是我对不起她,没在她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才让她流落行尸楼!如果当年我肯接下那封求救信……” 他克制着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如果。“她的野心是要取代逍遥侯,还是推翻行尸楼?” 风飘絮见俞点苍痛苦的样子,先是摇了摇头又点头叹息:“师父的野心从来没有严明过,她似真似假说过很多想要做的事,但都没有去实践,她虽然不太愿意服从逍遥侯的命令甚至不太赞同逍遥侯的手段,却也尽心尽力为他做事。我一直认为师父加入行尸楼并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且——俞前辈,你也不用太自责,师父临终之时对我说过一句话,她曾怨你的无情,但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就不会遇见后来的人事,也不会有机会培养我,更不会知道她除了你,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在十二年前,她不知怎么像是突然与逍遥侯决裂了一样,开始谋划玄字一号楼风月楼,也让我着手假扮花魁,立下了推翻行尸楼,解除腐心毒的宏愿。我此刻想来那时是她遇见竹无心的时候,与师父决裂的‘逍遥侯’也不是真的那个,而是风晨朝。” 俞点苍本是默然聆听,心里五味杂陈,但听到竹无心他又立马问道:“风晨朝、竹无心?他们与瑶姬又是什么关系?” 风飘絮还在斟酌她的猜测尚未说话的时候,剑痴的声音却从旁传来:“俞点苍呀,那恶婆娘的相貌与你心上人一模一样,你还猜不到吗?竹无心与她是双胞姐妹,风晨朝是她们同父同母的大哥,因着父辈的恩怨,他们四散分离。她们和母亲都被仇人掳走,又在襁褓中离散,一个流落西域沦为杀手,一人被药王拾到学习歧黄之术,明明同一日降临人世,有着相同的样貌,却有着不同的人生。世上有传言,有些双生子可以心意相通,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瑶姬和竹无心离散多年还能再遇,再遇后又亲密无间呢?” “剑痴前辈!”风飘絮见到剑痴的那刻就激动地起身想要去到他面前询问,但刚一动就趔趄要摔倒,还是俞点苍搀扶住了她。 而剑痴也缓缓走来,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激动个什么,还不快快调息一下。” 风飘絮气血翻涌也无法开口,只能依言坐下调息。俞点苍见她无大碍,便问道:“前辈,瑶姬和风晨朝他们的关系你是如何得知?” 剑痴瞥了一眼风飘絮,“呵,还不是你的好徒儿一点点查出来的。如果没猜错的话,瑶姬加入行尸楼是因为风晨朝,而她会选择叛变,也是被风晨朝那厮寒了心,又遇上了双胞姐妹有了新的依托才下了决心。都说魅姬是逍遥侯的女人,谁也不知道魅姬会是他妹妹,而风晨朝这个替罪羊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另一个亲人一心想要杀了他。现在好了,无论是风晨朝还是藏在迷雾后的逍遥王爷都栽在了南宫碧落手里,一切尘埃落定。” 第706页 风飘絮惊诧地抬了眸,正好迎上剑痴看来的目光,朱洪彦也落网了?她疑惑重重,剑痴却因为她的神情而笑了一下,莫名觉得舒畅解气。他收回视线又不经意往一旁一瞥,继续道:“俞点苍都老大不小了,以后招子放亮点。说起这瑶姬和竹无心,一个受尽苦楚还能有豪情壮志,恩义存于心,感念亲情,受人尊敬。一个师从名门偏偏要去学旁门左道,手段令人不齿,你还心心念念牵挂着瑶姬,却能把她们俩混作一谈,惭愧不惭愧?依老夫所见闻,竹无心那毒妇根本不能与瑶姬相提并论。当年的风家算不上名门英烈,好歹也颇有侠义家风,可风家三兄妹,除了瑶姬,谁也不配家姓!” “难怪师父为我取名风飘絮。风凌瑶,才是她的本名吗?”风飘絮调息过后喃喃自语,当时瑶姬有为她解释过为何要叫‘风飘絮’,她又想起瑶姬奄奄一息时对她的笑容,原来除了那些许的希冀,师父是真的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以她之姓,让她有根所依。“师父……” 风飘絮眼眶发热,泪悬而未垂,却不知暗处偷听的竹无心已偷偷缩回了头,仰头无声垂泪。 竹无心想起了短暂相处的孪生姐妹,或许真是心意相通,再加上那副金锁图,她始终相信世上还有一个她存在,没想到浩浩江湖她们就在闹市不期而遇,一模一样的面容让她们注意到了彼此,然后就是奇妙的交心交往。 分隔许久,她们却如同没有隔阂一样,一见如故。能够相融的血,更加让她们确定了彼此的血缘关系,她们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相处中,瑶却是要更任性欢脱一些,她看着那样的她自然就把自己当成了姐姐。由她喋喋不休,由她任性妄为,由她深夜挤上自己的床然后说着心事到天亮,她也想过去找寻自己的身世,但瑶说她们这样都能遇见,就顺求自然一点好,不用刻意强求,血是浓于水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突然多了一个亲人,她觉得无比奇妙,她教她更为精进的易容术,帮她研制解毒药,听她淡然说着那些令人不愿回忆起的恶毒经历,她怜惜着她,所以当她郑重其事地说出要推翻行尸楼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 现在想来,其实瑶早就已经将她们的身世调查清楚,难怪当她说要直接参与暗杀逍遥侯的时候,瑶怎么也不肯,只让她暗中协助,更不让她亲自动手,还为此逼她和飘絮立誓,必须由风飘絮来主控全局。一直以为瑶更像妹妹,但单论经历瑶比她坚韧不知多少,她才是被保护珍惜那个。 风晨朝,大哥? 天啊,到底要多狠的心才会让瑶继续那些惨无人道的培训,才让瑶帮他坐稳杀手组织一把手。就算他对瑶纵容维护,为了维持魑魅魍魉的势力均衡,守住他的地位,他还是让瑶心寒了。这样的大哥,不如不认好! 难怪当时要杀风晨朝时,那么混乱的情况风飘絮还是从她手里夺了剑,本以为只是为了贯彻对瑶的誓言,这聪慧的丫头怕是也多少猜到了吧。 念及此她又伸出头去,风飘絮和俞点苍都沉默地感怀瑶姬,剑痴感慨道:“风凌瑶,千面魅姬,绝代佳人,如此传奇的女子真是值得人惦念。老夫很好奇,她离开人世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在红尘落下帷幕的刹那,魅姬又做了些什么,才又成就了一个风飘絮?而风飘絮也构建了京师鸣玉坊一枝独秀灿烂一时的风月楼。 风飘絮看向剑痴,模样苍白可怜,剑痴却淡淡道:“你应该明白,并不只有老夫想知道。” 她看了看俞点苍,又看了看头上青天,静默了片刻后,轻启嘴唇,将当年之事讲述。 第251章 时间回溯到十年前,瑶姬的谢幕,也是一颗火种诞生。 烟雾弥漫的矿洞让人发出沉闷的咳嗽,浪沙影两面三刀,暗中投靠了玄刚,瑶姬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人的居心叵测,暴露了飘忽不定的行踪,甚至被暗算。因为南宫昊天的介入,加上玄刚、魍魉煽风点火,逍遥侯怀疑她有意帮助南宫昊天一行人,现在逍遥死侍将重伤的她和南宫昊天还有影围困在一个矿洞里。 逍遥侯下了死令,让她证明忠心,要么生擒南宫昊天,要么就将他挫骨扬灰,断绝这帮人对行尸楼的追查,全然不知她已经被玄刚魍魉暗算身受重伤,还将监督任务交给了巴不得将她取而代之的浪沙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矿洞虽然没有出路,但浪沙影也不敢轻易进来,只能在洞口用浓烟逼他们出去。 “瑶姬,我承认这次一起被暗算,已经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我能够帮到你们。可明明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交差,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孩子背负这样沉重的诺言!”南宫昊天忍着强烟问道,他面容青黑,显然已经中了剧毒,背后有很细碎的痕迹,是浪沙影的龙须钩,没有毙命是因为离魅给他喂了药,暂时压制了毒性,若不及时治疗也保全不了性命。“她是个好孩子,不该被你当作工具一样利用。徒弟如半子,你怎么忍心让她背着你的身份,延续勾心斗角、杀人舔血的生涯。你说她是你的延续,但她首先是独立的个人,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是非要依照你的计划才能够推翻行尸楼!” 瑶姬闻言却冷笑,刚为离魅传功的她显而易见的虚弱。“你以为我们现在的情况杀了你就能够脱困吗?浪沙影只是在等我们体力不支的时候,她巴不得趁此机会除掉我,现在的情况只有将功力传给影儿,让她有突围的能力才会有一线生机。你说不是非要按我的计划也能推翻行尸楼,可事实是南宫昊天今日我和你都已是死棋!你能做什么?在我眼里官府不过是一群只晓得马后炮的无能之辈,充满着腐败和自私自利,而所谓的侠义之士,还不是一群只顾自我满足的乌合之众,整天高喊君子、坦荡、爱憎分明、行侠仗义,全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在这世上唯一且足够依靠一生的只有自己,凭你们怎么和根基稳健,层级森严的行尸楼斗?你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707页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虚伪的嘴脸,妖女、道义、多数人的看法,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你们,感念疾苦只是一时好心,却根本不知道悲苦的人需要的是什么,说是大义凛然在生死面前有多少能无私奉献?当你强迫着缠上影,嘴里说着要帮她的话时,你真正做到了多少,你又有没有想过她需要的是你的帮忙,还是高抬贵手不要纠缠。今天之局面,你不觉得也有你在其中推波助澜?咳咳咳……” “师父。”离魅呢喃着帮激动的瑶姬顺气,她知道瑶姬心里还有怨,但看着南宫昊天她又觉得瑶姬所言太过,比起张显祖之类的人,南宫昊天无疑是真正能触动她的人,可她又反驳不了瑶姬的话。 南宫昊天无疑也一时语塞,他有很多话可以去反驳瑶姬的偏激,但现在的困境让他的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无奈叹息道:“我知道你在怨恨,也许你执着这个长远又危险的计划也是想证明什么,证明那些对你的误解偏见,推翻行尸楼是壮举,没多少人敢做,何况还经由你来策划。我也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没有用处,但你说得没错她还在,还有机会延续。” 他指向了离魅,再次憨厚一笑。“瑶姬,我们代表不同立场,很多事情都已是无可奈何,如果我们能够再互相信任一些,我能了解你们真正的需要,你们也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也许就会有所不同,但现在局面也并非就是最后结果。丫头,你过来。” 离魅困惑不解,但她看了看没有不见反对的瑶姬,便也依照内心想法过去。用惯有的疏离和冷淡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要说什么?” 南宫昊天又笑起来,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离魅,离魅接过后打开看到里面是一颗药丸便问道:“这是什么?” “五宝丹,送你的。” 从离魅和魅姬惊诧的神情来看,她们也是知道五宝丹为何物。离魅更加疑惑道:“这般灵丹妙药你作何送我?要是早早服下,你也不至于现在这境地。” “哈,我的武学悟性要是服下这丹药就真的浪费了。得到它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服用,本来还想当作生辰礼给我家落儿备着,但现在它有了更大的用途。丫头,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但没有深厚的武功一定不行,这颗丹药可以帮到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会不会听进我接下来的一番话,但我想你明白,你是可以有选择的。” 南宫昊天想要站起身,但确实是做不到了,只能继续单膝跪着,他尽力挺直了腰板。“不要泯灭你的良善,一味违心去践行诺言,你也可以选择相信公道可以予你庇护,你无助的时候不需要强撑坚强,乾坤朗朗,不要拒绝阳光。这世上唯正气不可灭,总有一些人是在追寻着真相,追寻着光,值得托付。”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离魅觉得手里的五宝丹很沉重,“以我的认知不可能天真地相信你的话,事实也是如此,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以后的事你又怎么去肯定?你给我五宝丹,就不怕我用它去破坏你维护的公道正义,去霍乱朝廷,危害江湖?” “我相信你不会。即便你真的霍乱朝廷危害江湖也一定会有人阻止你,世上除了既定事实,没有绝对,只是我愿意去坚信一些事。尊师重道没有错,但你也不要麻木地去听从。孩子,你是个人呀,可以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唔!”南宫昊天经脉开始疼痛,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萍水相逢,你也大可不必完全听从我这个固执大叔的话,不过我希望最后还是能为你做点什么,收下五宝丹,然后取下我的首级吧。你们的计划要从重新获得逍遥侯信任开始不是吗?来吧,我可不想被生擒,行尸楼控制人心的手段我可没把握能抵抗,别让我晚节不保。” 离魅手里还拿着五宝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萍水相逢,你也大可不必为她做到这份上,生擒也还有一线生机。” “哈哈哈,你没听到刚才你师父的话吗?外面那女人不会放过我们,你只有拼尽全力才能突围而出,落在那女人手上我死路一条,不死也是累赘,你就不必多添牵挂了,先放手一搏,留得生机,也不枉费你师父用油尽灯枯的代价传你功力。” 瑶姬也在这时道:“他说得没错,既然他愿意慷慨赴死,你也无需犹豫了,用摧心掌结果了他,重新取得逍遥侯信任。” 南宫昊天也从容笑道:“丫头,阳光总是有照不到的角落,你一直躲在阴影里是触摸不到它的。对不起,我的能力只能到这里了,有些路只有你自己能走。动手吧,照你师父的话,你要交差,在你手上我还能留些尊严。” 离魅将五宝丹的盒子握紧,颤抖着举起了手,世上真的还有像南宫昊天这种不求回报固执又正直的人吗?短暂相处的画面闪过脑海,浓烟滚滚,谁也没有催促她,但最后她还是狠心做了决定,让自己被他牵过的手落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去得从容,离魅却第一次流泪,就那么一束,不知不觉就在脸颊滑过。很快就被矿洞里的热气蒸干,只留下很淡的痕迹,她呆滞地在南宫昊天倒下的身躯前伫立着。 “咳咳。”直到瑶姬的咳嗽声让她回过神,她立马走到也同样很虚弱的瑶姬身旁。 “师父。” 瑶姬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情。“呵,很难受吧?他说的话你信吗?” 第708页 离魅没有回答,瑶姬也并不追问而是继续道:“你也不用觉得不好回答,南宫昊天身上虽无才貌,甚至还有些自不量力的执着,但他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好人。他身为一个捕头,对真相法纪总有种盲目地尊崇与坚信,像一个傻瓜。但也许就是这种少有的痴傻才让人觉得想要接近,哪怕不认同他的一些做法,还是愿意去迁就,乃至伸出援手。就像俞点苍,明明和他是情敌却相处融洽,他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让人讨厌不起来。或许能称为真善。咳。” 瑶姬已经有些气短,但还是继续道:“不过他也有一些太自以为是,什么叫我是要证明什么,什么叫有怨气,叫壮举?我承认我对俞点苍怨,但我瑶姬才不是离了他就不行,相反我要感谢他的绝情,才让我知道更好的自己,才让我有了新的感悟。我想要行尸楼覆灭,难道非得是让俞点苍刮目相看,让天下人认同?不,我想要毁了行尸楼,我见不惯,我恶心厌倦!我魅姬可不止只有媚倾天下的本事,女人也并不是天生的弱者,我们可以依靠自己,我们有天然的本事在骨血里看你怎么用。事实也证明我不用到巅峰却掌控强者,即使像俞点苍这样的人也可以。” 离魅看见她苍白脸上扬起桀骜倾城的笑,却也看到那她笑容过后的落寞。“师父,您没事吧?” 瑶姬微笑摇头,“我还是没能守住心,到底意难平罢了。不过今天过后就彻底放下了。我只希望你能实现我的遗愿,你做得到吗,孩子?” 离魅默然片刻才郑重回答:“我会的。” 瑶姬禁不住抬手拂过她的额角,“南宫昊天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孩子,我能遇见你是一种缘分,让我觉得一切没那么糟糕。我相信你会做到,因为你从没让我失望。不过孩子,你知道你的花名为什么要叫离魅吗?” 离魅摇头,瑶姬便笑道:“因为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所有本事几乎都是我教的,可魅姬的徒弟绝对不能止于魅姬。影,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风飘絮。因为……” 瑶姬呼吸有些困难了。 “因为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吗?我们都是无根之人。”离魅接了话,有些悲伤,她刚才学会为了人的离世流泪,却无法形容瑶姬将要离世的心情,她首次逾矩握住了瑶姬的手。“师父。” 瑶姬感觉到了那双比她年轻的手在颤抖,她亦回握,这是她们师徒相遇以来首次亲和接触。她摇头道:“不对,因为我们相遇了孩子,不要有悲壮。飘絮虽无根浮沉,但自由。风往哪里就在哪里,任何险境都不惧,渺小坚强,我希望没有什么能打倒你,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你不再是我的影子,你是风飘絮。你懂吗?即使我让你立下了誓言,飘絮。” 你是风飘絮。 无言的沉默中,瑶姬双眸已经快要合上。 “师父,我会做到!” 一声清晰有力的话又让瑶姬抬眼,她看着被她赋予了姓名的徒儿,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她会离开人世,但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开始。 “好。记着把我的尸体毁去。飘絮,别一个人,你需要有人帮助,构建风月楼绝不是一人能做到,还有多照顾一下竹无心,就当一个普通长辈,犹豫不决时多和她商量一下。以后遇上和我有关的人事也不必有犹豫,哪怕是俞点苍。记着练功,记着盖好被子,要有个好身体,要……” 瑶姬的声音渐渐消失,她轻靠着石壁,像安详睡去。 她们的手还握着,本以为相似的冷,但瑶姬的掌心还是要暖和一些,只是那些微的暖也在消散。 最后矿洞里的呼吸只剩下一人的,风飘絮。 南宫昊天和瑶姬的尸体就在浓烟里模糊,她失神了许久后将他们并排在了一起,然后黑巾蒙面,杀了出去。 “我得到了师父的功力,突然杀出,功力大涨,无人可敌。浪沙影又误以为玄刚给了她错误情报,以为魅姬并没有受伤仓皇逃去,我也在斩杀所有逍遥死侍后依照师父遗言将她尸体用化尸水化去,不留痕迹,并将昊天公的遗体上交,从此魅姬就是我的另一个身份。” 少林寺里,俞点苍他们依旧听着风飘絮的讲述。 “后来我找到了昊天公暂避的那间茅屋,见到了一匹马儿,却并没有见到左华章。不能过多逗留的我匿名让人将马儿送到了京城,再后来我想办法得回了昊天公的遗体将之火化,与师父的灵牌一起供奉至今,没有他们不会有风飘絮。” 风飘絮讲述完,正好一阵清风掠过,吹过他们、禅院、山林,蓝天。 她将一切巨细无遗说出并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想说当时有多无奈,她的确是杀害南宫昊天的凶手,是南宫碧落的杀父仇人,只是那被她藏了那么久的灵位和骨灰坛也该见青天。 很奇妙的,她没有伤感,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风过耳,她仿佛又听见:丫头,孩子,飘絮。 第252章 “原来是这样,昨日因是今日果,南宫昊天、瑶姬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共同造就了一个了不得的开端,以对死亡的从容种下生的信念。放眼天下各个领域英才俊杰比比皆是,能改变人心者鲜有,孤高英雄也未必人心所向,开蒙教化,谋局悟我,薪火相传,时至今日还有人勿忘追随不简单。可惜他们生前老夫没能相交一二。” 第709页 剑痴听罢惋惜长叹,在这段往事里他是唯一的局外人也最平和。清风拂面,他瞄了一眼轻轻勾起发丝别在耳后的风飘絮,天生丽质,身世坎坷,大伤初愈的几分憔悴也显得我见犹怜,然此刻静默清雅,明眸映天,怜者不自怜,莫怪又是一个让人念念不忘。不管是天行孩儿,还是南宫碧落,陷落都可以理解。 “风飘絮,承魅姬之名无愧,得一线生机当然。哈,世间缘分真的很奇妙,昊天公哪能知道当初遇见的小姑娘到最后的确差点成了祸乱江湖扰乱朝廷的罪魁祸首,哪怕是替罪羔羊,手段也够狠的。也可能不会想到五宝丹到最后还是用在了他女儿身上,甚至还因此给他女儿牵了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红线,把宝贝女儿的心也给搭进去。真想知道他在天有灵会是什么模样?” 剑痴的话让风飘絮从回忆里回过神,她终于等到机会急迫询问道:“前辈,我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龙渊剑又是为什么会断?你和碧落到底有过怎么样的约定?现在京城的局势又是什么样?” “你问我那么多,我该从何说起呢?”剑痴也料到了她早晚会有一问,见她又急着要说话,他抬手制止道:“你先别急着说话,稳定一下情绪。本来老夫与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老了还要牵扯到这么复杂的事情里真是无妄之灾,为了救你还耗费了不少功力,你要是再出乱子,就都白费了。” “前辈,从云天行、不应该是剑飞霜开始你就不算没有任何关系。”风飘絮明知道说出来会让剑痴不愉快还是脱口而出,有些事只有直面它才能有答案。 剑痴果然皱了眉,但很快就平静。“说来也是,我明知道剑飞霜功利心重还是传他龙渊,以致于后来却害了天行孩儿。教徒无方,徒儿加入阉党势力不管,与行尸楼屡次冲突不管,最后被他暴露了行踪,招来了竹无心也是自食其果。” “当初那毒妇跟踪天行在峨眉金顶找上我,让我传她剑法对付俞点苍被我拒绝后就狠下黑手想要生擒我,可惜偷袭不成,只有搬救兵发信号召唤来了你。不是我说你们自不量力,老夫龙渊在手千军万马何曾惧?你们两个一起上我也是胜券在握。可是偏偏算漏了天行那孩子,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在你我剑诀中突然冲出,挡在了脱手龙渊之前,要知道龙渊脱手飞龙在天,出剑无悔,何况那时龙渊已经到你面前,老夫就算收招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被龙渊和你手中的剑一起刺穿。我以为他是想帮我,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天行应该是认出了你来,才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举措。” 峨眉金顶上,竹无心与剑痴谈判破裂,报复心切的她就算用武力也要带走剑痴,早就埋伏在附近的风飘絮不能眼看着她出事,无法只能现身帮忙,还提前发信鹰去急召芙蓉和赫连霸等人。虽然当时剑痴方面也是两人,但她们却没将云天行放在眼里,以二敌一先和剑痴动起了手。 剑痴手持龙渊剑大发神威,竹无心她们联手都敌不过,剑痴看准机会一招飞龙在天,掷剑而出要先斩了黑衣蒙面的风飘絮,风飘絮也全力以赴以瑶姬所传剑法相抗衡,但也深知不死也重伤,岂料一直在旁围观的云天行却突然冲出,以血肉之躯挡在她面前,用后背为她挡下了气势汹汹的龙渊飞剑,胸膛却也被她刺出的剑贯穿,诧异了在场的所有人。 剑痴还以为他是要帮他对付风飘絮而大骂他愚钝,当风飘絮迎上云天行的脸,她恍惚中好像看见他细微牵起的嘴角,她以为是错觉,原来是真的,他认出来了。 ‘他是我的师公,你们不准伤害他!’那是云天行嘴角渗出血时同时说出口的话,都只知道是表明他的态度,现在想来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他的师公是剑痴任沧海,是和剑神一样的武林神话。 当时的风飘絮像是被雷霆击中一样,头脑空白,手中的剑也瑟缩一样收了回来,云天行便跪倒在地上,惊诧中的她和剑痴都没看到早已蓄势待发的竹无心,直到竹无心一掌打在了剑痴背上,高喊她让她帮忙她才反应过来,可那时竹无心也已经被剑痴打伤,她根本想都没想就将剑架在了云天行脖子上,让剑痴忌惮,又被竹无心克制,接连受创。 到底是无爱,她没看到云天行苦笑的神情便加入打斗,也没看到云天行自己用掌力一寸寸推出背后龙渊将龙渊合鞘的样子,她和竹无心专心对付已经受伤的剑痴,她想保护竹无心,同时也没让竹无心下手太狠,直到赫连霸等人也赶来,才一起合力生擒了剑痴。 常年的杀手习惯让他们得逞之后就立即离开,风飘絮当时也曾回头看过云天行,那时的云天行已经仰面躺在地上,她知道在被两把带着剑气的利剑刺穿后不可能活下来,到底相识一场,该不该让他曝尸荒野?可她的犹豫也在竹无心的催促下消散,说是赫连霸他们好像觉得有人跟踪。无情便无念,要狠心就狠到底吧,她也便头也不回走了,留下云天行一人躺在峨眉金顶之上。 那一次西行,他们生擒了剑痴,结下了冤仇。 “天行虽然是我未见过面的徒孙,但比起剑飞霜他显然更符合我传人的要求,干净倜傥,人才风流,也有一颗赤子之心。两天一夜的相处中他有些唠叨,但听他说话并不觉得烦,峨眉金顶上他说了很多,也说起了他爱而不得的姑娘,就是你,风飘絮。”剑痴回想云天行,他说起这段爱不得的感情时爽朗的笑容还在眼前,他是真的在试着放下。也是那样让同样有情殇却不能释怀的剑痴有了些开悟,云天行悟性也不差,剑痴嘴上嫌弃,但心底还是接纳了这个徒孙甚至有让他继承衣钵之意,龙渊与云天行很匹配。 第710页 剑痴看着风飘絮,“也是那样,在后来我从你和竹无心的一些谈话里得知你就是风飘絮时,可想而知我有多么愤怒。我叫剑痴,我知道痴是一种多么浓烈的情感,他不过是痴心错付却被龙渊贯穿,你可以对他无情,可你怎么忍心在那种情况下用卑劣的手段与竹无心狼狈为奸?龙渊有冤,它染上了我天行孩儿的冤魂,我不杀你们难消心头之恨。” “可你并没有杀我,还费心救了我。”风飘絮想到了她在误杀云天行后再次见到龙渊的场景。在益州那家客栈里,龙渊在南宫手中,她忽然有些头晕目眩。“是因为碧落对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峨眉金顶上的事,知道我就是杀害云天行的凶手?” 剑痴却摇头了,“我想天行徒儿不会这样告诉她,再说你也不算凶手,一切都是天行自己的选择,我只是觉得他不值,但我不是他又怎知他所欲。要说南宫碧落那时就知道是你擒走了我不太可能,否则她也不会在后来向我挑战,仔细询问当时情况。不过要说她完全没有察觉也不准确。” “以她查案累积下来的洞察力,她当时在峨眉金顶和天行身上肯定也发现了很多端倪,比如现场痕迹和剑伤什么的,你用的软剑也很特别,江湖上用这种剑法的并不多,与俞点苍曾惯用的剑招也很相似,她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才会执着于还我龙渊,直到确认了她的猜测,她才与我定下约定,让龙渊昭雪,还天行和我公道。”剑痴说起南宫碧落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南宫碧落,当真是南宫昊天的女儿和俞点苍的徒弟,无论武功胆识还是能力都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你知道除了俞点苍老夫从来没把任何剑客放在眼里,可偏偏她一个不以剑客自居的小姑娘在挑战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种与俞点苍剑心碰撞的畅快感。”剑痴目光变得有神起来,他回忆起了那次在京郊的对决。 那天风和日丽,一个他不放在眼里的晚辈用他的龙渊剑向他挑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剑心如人,从容无畏。她说她不是以捕快的身份,那便是以南宫碧落个人。 “当时的我盛怒之下连龙渊剑都被我合掌碎裂,她怎么可能胜得了我,可为了赌约,为了让我正视她,她还是勇敢地挑战我,接下了我的剑招,哪怕她知道毫无胜算,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当初学剑之时的赤诚,万物相通,惟赤诚可撼天动地。我手下留情了,她赢了。我答应她在她找出真相之前,绝对不动魅姬,我以为她是为了俞点苍想保竹无心,但那时我想她就已经察觉到魅姬并非竹无心了,才会在后来让我帮她一起调查,她要找出真相,但在真相出现之前她首先要保全你。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猜测到你的身份,但从我和她有约之后,她的每一步都谨慎而小心,甚至时常因为犹豫不决而伤痛。她一再压下了所有调查鸣玉坊的人根本是早有所觉了,金陵一战后还让我暗中去帮她调查风晨朝,帮她监视你,但就是不肯动风月楼,也早在做一些准备。我以为她是为情所困,但她却一再反问我她对吗?我还信任她吗?” 剑痴说起和南宫碧落的接触竟是笑起来,不算太愉快甚至有时会讨人嫌,但想要帮她。“老实说我还真回答不了她的一些问题,不过我要是不信任她就不会继续帮她,我相信她说的龙渊会昭雪。事实上早在她有意无意让我了解到慈幼善堂、普渡庵、春喜等等人事时,我对你风飘絮的怨憎就已经淡化,也明白天行所做从无怨悔,再加上后来随着她一步步调查,对魅姬、对你也有了进一步了解,觉得也不是非要杀你不可,耿耿于怀的不过还是气不过竹无心手段恶劣。何况我也很想知道她在不断质疑自己对错的时候最后会怎么做?” “然后便有了今天的情况,你死过又活过来了,从你口中也让一切真相大白。可惜有些情况就不太可能按照预测来,即使她早就准备了千年冰魄,可能在那夜也是忐忑不安的吧。我也只能按照之前答应她的事,不管最后怎样要偷偷带走你的尸体,根本也没想过会从火场里带走你,但唯一肯定的是她做的一切是不想你轻易死去,她总说死亡并不是惩罚,真相也不该由死亡的沉默来掩盖。她说过龙渊要经由你亲自埋在天行孩儿的坟前,至于那支发钗是她早前一直放在龙渊剑鞘里的,连我也不知道,直到她带兵包围鸣玉坊那夜却亲手拿出了这钗,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可能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都说南宫碧落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但她总在我面前说她有私心,那个私心就是你吧。不管怎样,时至今日,她确实做到了对我的诺言,杀了你天行也不会死而复生,说不定还会怪我多管闲事,把你交给少林寺看管我更没有意见,还能平息江湖上的波澜,你记着我说的三千份祭文就好。” 剑痴讲述完后,风飘絮却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回想和南宫碧落的相处,一切早就有预兆,在她去金陵前的那天,听着琴声睡着的她并非是累了,分明是与剑痴比武受伤才虚弱。 可她说…… ‘剑煞气太重,你的手不适合碰。’‘飘絮,你的手适合碰琴弦。’‘飘絮,你会骗我吗?’‘飘絮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的。’ …… “原来她知道她都知道。”风飘絮拿出发钗用力握住,到底要经历怎样的心境到最后还是让她活了下来,究竟是囚徒还是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发钗回来了,她不在呀!“是真的被我伤了心吧,我错了,我伤害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我不值得,不值得……” 第711页 她倔强地含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打湿发钗,剑痴却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对,冷声道:“啊~是呀,人真的很容易做错事,不过值不值得不是只有你说了算吧。” “是的,你何错之有?竹无心说过你曾千方百计不想牵累南宫一家,我想要不是有顾虑你也不会这样选择,只有真心可换真心,只是形势所迫罢了。瑶姬的愿望是推翻行尸楼,那你已经做到了,也并没有忘记昊天所言,这沉重的枷锁背负到现在,你还有什么不值得?” 一直沉默俞点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有一种烧灼般的苦涩感,再闻往事重忆故友旧人,昊天与瑶姬都是再也追赶不及的人,无论是情感还是境界,可笑他还困守过往不得解脱,走江湖赢得‘剑神无双’之美誉,近三个十年却难得‘明白’二字。 一直以来,拿不起也放不下的是他。 剑痴看着俞点苍一脸苦兮兮还在宽慰别人就不由得又冷笑了一声,道:“我倒觉得错了就是错了,知错就改就还有余地。我欣赏魅姬,但要真的说魅姬所为无错,我反而亏心。俞点苍你也是,要真认为瑶姬无错,当初又何必避而不见,不敢揽佳人入怀?风飘絮行事作风沿袭于她,虽不忘善,但也绝非无恶吧,对吗?” 俞点苍沉默,风飘絮点头,无论是否违心,为了自保她和她召集在一起的人的确也做了很多不择手段的事。剑痴见状却又道:“人生漫漫,我们总会有对现状妥协的时候,听之任之,后悔懊恼,其实说来也只是境界和勇气不够罢了。对错由他人,但求无愧心。做人有执,剑客有剑心,我倒忘了说了,当初南宫碧落找我挑战,在胜负过后,我说她的剑心是勇,因为勇气让她无所畏惧,让她赢得了我的认同,但她却说……” 同为剑客的俞点苍立即追问:“说什么?” “她的剑心叫,不悔。” 风飘絮抬起了头,俞点苍浑身一颤,剑痴大笑道:“哈哈哈,俞点苍,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哈哈哈,好一个不悔!”俞点苍在沉默了须臾后同样也笑,“前辈,时代不缺后生可畏,活得久真是件好事。” 他说完大笑而去,白衣翩然,剑痴欣慰点头,再一看角落竹无心也悄然离去,独留下他和风飘絮,风飘絮神情忧郁,凝视发钗不语。 一重险关一重境,唯有情字最杀人。 剑痴这边感慨着,在想是离开还是留下提点两句,那边却忽又有人闯入。 “姐姐!”偷偷潜入少林寺的凝烟不可置信地看着活生生的风飘絮。 风飘絮也惊讶站起身,“嫣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凝烟一下子来到风飘絮面前,因为太过惊喜,手颤抖犹豫了一下才抓住风飘絮的手。“我是跟着瑶红她们过来的,无意中看到俞点苍和竹无心出入这里。姐姐,你没事!” 风飘絮对着湿了眼眶的凝烟勉强笑着点了头,但也疑惑道:“跟着瑶红她们过来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瑶红她们被衙役押送离京一路就到了少林寺这里,现在被看守在——”凝烟说着瞄到剑痴就噤了声,戒备地看着他。 风飘絮:“她们在哪儿?” “她们就在离这不远的山脚。”剑痴替突然造访的凝烟回答,“你可以去看看她们,正好也舒活一下你的气血筋骨,我会让方丈通融一下。” 剑痴说完就转身离去,风飘絮都来不及过多询问就被凝烟拉着关怀询问,她不得已安抚下紧张惊喜的凝烟,“嫣然,先带我去见瑶红她们。” “好,姐姐。” 凝烟现在只剩激动与听从,没有什么比风飘絮还活着更重要。风飘絮心情却略显沉重,她自己现在情形被关在少林也没什么可说,可连瑶红她们都被看守在少林寺就并不是她所想见。 又是碧落安排? 第253章 登封西北少室山,不及三皇不算游。 嵩山少林景色绮丽,尤西麓风景最佳,悬挂山腰三皇寨的一处偏院就是风飘絮静养禅院,此处山体具有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北恒之奇、南衡之秀等特点,以峰奇、路险、石怪、景秀闻名中原。 三皇寨再往下的山麓地区便是瑶红等人所在。风飘絮重伤后体虚,不太能走险路,在凝烟帮扶下绕过栈道,途经前山,看过奇形页岩,行过山林吐翠,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关押瑶红她们的地方,说是关押其实是一处田园。 放眼望去田埂阡陌,菜芽疯长,再往前走百花芬芳,花圃成簇,这里像是专门的花果蔬菜种植地,地广人稀,行过长道也只遇见过一两个推着推车的僧人和菜农。再走一段路,远远就看到一群女子在锄地耕种,挑水施肥,虽有体力劳作,但对于有武功底子的人来说不算难事。 就连艳绝风月楼的凤舞此时也是一身农妇衣,坐在田埂边缝鞋纳补,步入盛夏今日日头却不晒,她还是包了张头巾遮挡,许是坐久了,也做多了针线活儿眼睛和身体都有些累,凤舞放下腿上箩筐,活动了一下肩颈,然后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上自己解了渴便起身,挨个给正在田里劳作的芙蓉等人送去,一人说两句,喝一杯水擦一擦汗,不算轻松,但也不见苦闷。人群里不见瑶红,有人揶揄了平日里被伺候着的凤舞几句,换来几声笑骂,倒也一下子齐齐笑逐颜开,继续低头劳作。 第712页 用惯了刀剑,弄琴拂箫样样精的女子此时到了农田里也是分工有细,做事利落,毫不含糊,从前个个美艳的姑娘,现在素面朝天甚至有些灰头土脸,倒显得更加朴实自在。周围除了她们就是农田、花圃和茅屋,再远一点就是山。 这里远有青山翠如黛,近是粗茶话桑麻,偶有梵音飘来,劳作有乐,红尘不扰。 “这就是你说的关押?”还没有惊扰到她们的风飘絮禁不住向凝烟又确认了一遍。 凝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如实道:“南宫碧落和那些捕快说的就是转移地方关押,做苦工赎罪。但等我跟来寻到这里的时候,瑶红她们就已经是这样,之前还有些少林老和尚时不时来一次,现在都不怎么看得见和尚,更没有武僧,只是按时按点会有和尚来这里传一两句摘送蔬果的话。可要说不是关押,除了瑶红和芙蓉,几乎也不见谁离开这片山麓。她们所有人连上山都不被允许,否则早就发现姐姐你没死了。” 凝烟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茶壶落地的脆响,本是眺望瑶红是否归来的凤舞看到了她们,不可置信道:“老板娘!” “老板娘?”她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看到风飘絮的时候都愣怔了一下继而所有人便扔掉手中的东西一拥而上。“老板娘!” 几乎就在眨眼间风飘絮就被围住,凤舞还因为太激动而崴了脚,一瘸一拐也挤在了人群前面,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番,才鼓起勇气拉住了风飘絮的手确认,然后激动道:“是真的,老板娘还活着!” 凤舞的话让大家都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原本的激动一下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看着风飘絮笑着垂泪,委屈、庆幸、开心、失而复得……太多的情感都真实地反应在脸上,语言反而显得苍白。 风飘絮嘴唇几度颤抖看着眼前的她们都没能说出什么来,一个人此生有人愿意为她哭为她笑已是莫大的幸运,芙蓉走到她的面前,也只是轻声道:“大师姐,太好了。” 风飘絮抬手摸过芙蓉断臂,顺势就勾过了她抱紧,芙蓉呆滞了一下却也察觉到了风飘絮身体的虚弱,她抬手扶住了她,无声拥抱,甚至轻轻抚慰她微凉的脊背。在一群又哭又笑的人中间,凝烟也别过头偷偷抹掉了眼泪。 大家簇拥着风飘絮来到了一间茅屋,不大的茅草房被占满,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全然已经忘了以前的规矩,都在说着这段时间的事,她们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怎么适应。在最初的排斥和不适应后,她们也渐渐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耕田、种花、养殖牲畜,挑水砍柴,自给自足,用劳作来协助少林僧人布施,瑶红还定时带人去村镇帮忙等等,劳碌而充实,平淡而畅快,虽也有限制但并没有拘束感,反而在帮助别人的过程里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短短三月她们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两三人一户,喊一声就能应,再也不用晨昏颠倒,再也不用曲意逢迎,铅华散尽她们平凡务实,手染血腥她们用更多的良善去忏悔弥补,是寻求谅解,更多是得到真正的平静。她们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但唯一不变的是惦念着风飘絮,过去太多伤痛,可只有风飘絮是她们不想舍弃那段记忆的理由。 风月楼不是家,但遮风挡雨,风飘絮就是撑着那里的脊梁,是长在她们心里的大树,带着她们渡过一个又一个夜晚,无论生活怎么变,她们不会忘记是风飘絮让她们相聚,有一种支撑叫老板娘,有一种引领叫大师姐。就算乌云散去得见曙光,她们有了新生活也找到了以后的方向,可风飘絮离开了,她们心里都会有一片阴郁挥之不去。 好在她回来了,她还活着! “大师姐!”上山去采药砍柴的瑶红得到师妹通知,一路飞奔回来,撞开人群看到风飘絮的那刻,她的神情因情绪变化而变形,显而易见的难看连凤舞都闭了一只眼不忍直视,但却让众人会心一笑。 风飘絮也站起了身,轻唤比以前黑瘦了不少的瑶红。“瑶红。” 瑶红仰头深呼吸,哭着笑起来,然后赶紧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走向风飘絮,站在活生生的风飘絮面前,她抬手就紧紧抱住了风飘絮。“大师姐,老板娘。” 这一抱勒得有些紧,倒让风飘絮也愣了一下,继而在她带着哭腔的低唤里,风飘絮也像芙蓉安慰她一样,轻轻拍着瑶红的背。凝烟想起了除夕雪夜,她走过去抱住了她们,凤舞见状也走过去抱住,本就相通的情感在有人带动下,无声中就一层层相拥,成了密不可分的一团。 感谢缘分让她们相遇。 被包在最里面的风飘絮感觉到了温暖而有力的力量,这让她热泪盈眶,可是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凝烟醒觉过来,一边扒开周围的人一边急道:“好了好了快松手,姐姐还有伤。” 她这一句话倒让人惊慌起来,一阵手忙脚乱后退,脚踩脚还摔了几个,凤舞差点也被连累,骂道:“好歹都身怀武功,丢不丢人!” 没人理会她,瑶红对风飘絮嘘寒问暖,众人也都关心着她的身体。风飘絮顺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太激动了,休息一下就好。” 瑶红扶着她坐下,先前都是大家说她们的情况,现在瑶红便问起了风飘絮的近况,以及前段噩梦一样的事情始末,风飘絮也便不再隐瞒,从她和芙蓉去鬼山首遇朱洪彦三人说起,将她和朱洪彦的约定全盘托出,也将沈忠沈义的事情说出来,在她们都被蒙在鼓里的那一夜前后,究竟发生了多少,直到现在已经不需要隐瞒。 第713页 引得瑶红她们自责愧疚以及有些埋怨的沉默后,风飘絮也从凝烟口中得知了京城情况,知道了朱洪彦以同谋罪被关押高墙,行尸楼彻底瓦解,但还有余孽四散,虽然已经难成气候,却记恨着魑魅魍魉,而行尸楼即便灭亡,恶人恶事又怎么会消减?很多杀手组织冒了头,甚至还有打着行尸楼名头干坏事的人。 还知道王瑾夺得了剿灭行尸楼主要成果,先前削弱势力远远不及现在见风使舵投靠的人,现在朝中几乎没有谁敢正面抗衡他,只有都察院王锐在苦撑一片清明。 也知道了琳琅她们的近况,京城里尚未被发现的少部分人帮忙照看着,风飘絮名下来不及遣散的一些零碎商铺也在凝烟的整顿下重新运营,相信很快也能再建一条新的商业链,继续提供朝廷江湖上的情报,凝烟成了新的话事人。 风飘絮欣慰之余,也关心瑶红她们身上的腐心毒。 “腐心毒的事你放心,流觞姑娘在帮我们检查疫病的时候就留下了药方,可以供我们缓压毒性,我们服下后比以前研制出来的药都要顺畅舒服许多,效果也更好,她也说会尽快找出解药,会定时更新药方送往少林寺,让我们向方丈留意。”瑶红回道,“方丈人德高望重是可信服之人,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向我们隐瞒老板娘你就在少林寺的事,要不是嫣然无意发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现在好了,我们重聚,虽然琳琅她们没在,但人都安在,接来也未必不可,没了风月楼,我们可以重建新家。去村镇帮忙,倒学了不少新的技艺,搭房建屋不成问题。” 风飘絮闻言点了点头,但听到流觞她还是克制不了想起了南宫碧落。凝烟和凤舞也一人踢了一下瑶红,瑶红立马醒觉,大家也都想起了南宫碧落,一时沉默。 ‘飘絮,风月楼的意义对你是家吗?’‘家,是要有那些人在才会是家。’ 她的询问还在耳边,不过元宵赏月闲聊,但现在看瑶红她们的现状,南宫碧落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着,并尽了最大可能去做到。风月楼的日出没能一起看到,更痛的究竟是谁? 风飘絮捂紧怀里的钗,好想见她! 但她不想在这时候情绪失控徒添感伤,她定了定神后,对已经有所觉的众人道:“琳琅她们也不必来此,莫说这是少林接纳那么多女子本就不便,体力活也不太适合她们,看吕三娘那里的情况是不太想让她们继续出台表演接客,嫣然重启商业链也差人手,借此机会让她们转行也不错,先安身以后有的是机会聚。” “嗯。”凝烟也点头,“我会让京城的人手先支会琳琅安排一下。” 风飘絮欣慰点头,复又道:“琳琅也是有主见的,只是从欢场从良必定会有一个过渡期,要多加留心照看,之后嫣然再回京妥善安排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然后便是你们,听你们说少林并没有限制你们去留,以后是就打算在少室山脚定居了吗?” “我们自然是跟着老板娘你。”瑶红一言,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想来是还要追随风飘絮。 “我?”风飘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了想道:“先不说我现在行踪还受限,达成了师父一直以来的愿想过后,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又怎么带得好你们?以前虽说是聚在一起互相帮助同谋出路,我给你们庇护,同样也给予了你们束缚,我们走到现在不都是为了自由吗?你们何必还守着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瑶红等人面面相觑,芙蓉舔了舔嘴唇,在这时道:“其实我不打算留在少室山。我已经和方丈说过,可能就在这两天就会离开。” “芙蓉你要去哪儿?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了吗?”凤舞有些难过,以前少有接触暗卫,她们也都少言寡语,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都是和瑶红一样面冷心热,尤其芙蓉更是难得的聆听者和开导者,凤舞舍不得她走。 “我——”芙蓉温和一笑,“断了一臂在干活的时候反倒多有拖累,而且我也想去多学一些东西,多游历磨练,所以和少林方丈商量过后,我会去找赫连霸谬空他们,然后一起去寻访古方,为解除腐心毒出一份力,就算是为了青儿他们的在天之灵。我不管在哪里,与你们都是不可分割的。” “赫连、谬空。”风飘絮对他们也是有所亏欠,欠他们一个解释和感谢。再看芙蓉,她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流遍四肢百骸,或许这才是师父所说推翻行尸楼的意义,也是真正的自由。“好,芙蓉,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支持你,万事小心,记得保持联系,对赫连和谬空隐瞒了那么久,要是他们不愿意见我,你就代我把一切告诉他们。” “是,大师姐。”芙蓉笑得开怀,得到风飘絮肯定和支持够了。 众人见状似有所感,瑶红和凝样对视一眼后,凝烟点头,瑶红便起身将一无名灵牌取来,放在风飘絮面前。 “大师姐,这是流觞姑娘交托来的,我想师父的名字可以写上去了。” 风飘絮浑身一颤,慎重地接过,久久抚摸。万物有起源,人的生命是父母给予,对于都是孤儿的她们,魅姬便是那个起源。 “嫣然拿刻刀金墨来。” 凝烟照做,当风飘絮将‘魅姬风凌瑶’几字一笔一画雕刻涂抹,脑海里也在回忆她此前遇到的种种,在基地受训,遇上魅姬,拜师学艺,遇上南宫昊天,招募瑶红、凝烟、凤舞等等,构建风月楼……虽然瑶姬几乎没有亲自教授瑶红她们什么,但在场所有人都是因她一愿而聚,有受过她一招半式提点的,有原本就属于她部下编制的,还有承袭了她的武学的。 第714页 没有瑶姬,她们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她教导了风飘絮,风飘絮也将她的信念和武学延续传播,给予了她们。 魅姬千面,在她离世之后,再好的易容也不可能分身有术,在不断与行尸楼周旋当中,她们在场的人都扮演过不同身份,风飘絮是魅姬,她们也是魅姬。 “来,大家拜见师父。”风飘絮将灵位立在桌上,众人自发排列整齐,在风飘絮引领下齐齐一跪,她们的心从来是齐的,因为有相同的信念。双生岛奇诡频生,柳叶寨势单力薄,鬼门关几乎倾巢而出,不需要言语,她们有最大的共识——魅姬宏愿。 “师父,我们做到了。” 师父,我们做到了。重复又整齐的声音和她们坚毅扬起的脸,这些年坚持的种种想必也传达到了灵位之上,过往已达成,又会有新的启航。 “世人对魅姬有很多猜测,魅姬是谁,魅姬代表的究竟是妖邪还是美丽的女子?其实魅姬就是我们,是身处泥沼黑暗却挣扎破土的渺小,是心火还在燃烧向往光明的人,是没有被险恶吞噬未成鬼的女子。她是我们心里的火。” 茅屋内风飘絮领着一众斩获新生的女子对着灵位跪拜,窗外几个人便看着她们,从开始听到了最后。 剑痴、少林方丈、流觞、赫连霸还有谬空。 剑痴:“俞点苍懊悔不是没有道理呀。” 谬空:“哼,他配不上我们娘娘。” 剑痴:“可和你们相处更久的怕不是你们的娘娘,而是风飘絮。” 赫连霸:“一样。姑娘是娘娘以血换血救回来的,流着娘娘的血,是娘娘最出色的孩子,我们心甘情愿跟随的主子。” 剑痴:“哈哈哈,那你们还真是和小丫头有缘,之前是风飘絮现在是流觞。” 谬空:“你少胡说,我们跟着这丫头可和对风老板不一样。” 赫连霸:“没错。我说前辈,你好歹也是和南宫碧落打交道的人,我们和南宫家的人最多就是合作,他们怎么可能爬我们头上。” “哈哈,是吗?”剑痴笑着瞥了一眼流觞。流觞没有理会他们,只道:“如今真相已经明了,风飘絮的伤势也控制住,流觞代我家小姐谢过各位了。方丈,以后风飘絮就交由你看管,我们也该告辞。” “阿弥陀佛,施主不等那位芙蓉姑娘?” “时间不等人,我会留下去向,芙蓉要来就让她自己寻来吧。” 剑痴:“那南宫碧落那里呢?” 流觞又看了看屋子里的风飘絮,“把这里的一切传信给她吧。” “好,你说她会不会过来呢?老夫还想和她过过招,然后也该离开了。” “我想还是前辈去京城比较快,小姐她——”流觞摇了摇头,“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来见风飘絮,即便我也认为她并非爱错人。可她呀心里有坎过不去,有些事我们毕竟是局外人。” 流觞特意看了一眼了空,众人也便领悟,了空默宣佛号,剑痴也摇头道:“罢了,有缘自会再见,老夫再叨扰方丈几天便也离开吧。” “任居士随意。老衲先去发信,风施主这里就劳驾你提点一下,她还是回禅院静养的好。” 剑痴点头,几人又再看了看屋内就也相继散去,留剑痴看着屋内瑶姬灵位又在想这俞点苍又会消失多久才会来和他切磋? 京城。 步入盛夏的京城也不见炎热,菜市口的刑场挤满了人,南宫碧落提着酒和食盒穿过人群,走向即将执行斩首死刑的刑台要为吴严送行。 第254章 正午阳气盛宜斩首。 菜市口刑场挤满了人,嘈杂声也大,南宫碧落不知道看人杀头有什么热闹好凑,随便一斜眼扫过,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更多是连吴严是谁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她蹲在吴严面前将从食味轩买来的酒菜排好,为他送行。刽子手很识趣地去到了一旁,监斩官也当没看见,仰头看看日头掐着时间。吴严从被擒获至今,向都察院提供了不少官员营私结党的证据,王锐也提交了为他减刑的申请,但最终他还是被判了死刑,不为什么,就为了‘杀人偿命’四字。 吴严看着面前一言不发摆弄饭菜的女捕,问道:“你这样不怕别人说你假惺惺?” “就当我假惺惺吧,来,多喝点少受苦。”南宫碧落将酒满碗,双手举起送上。 吴严冷笑了一下,还是就着南宫碧落的手将酒一饮而尽,对南宫碧落喂送来的饭菜也一并吃下。“得天下第一女捕亲自送行是殊荣,还是倒霉?” 南宫碧落未答,只问:“你死后是火化还是土埋?” 吴严默然了一下,“火化吧,头身分离埋土里也太惨了一点。” 南宫碧落点头不再多言,举起酒再次示意,吴严却摇了头不打算再饮,监斩官也在这时咳嗽了一声提醒时辰到了,南宫碧落也就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南宫碧落,谢谢。” 身后传来吴严的声音,离开的南宫碧落浑身一颤顿了一下,她微微动了动头,终究没有回头去看吴严,“不必,走好。” 吴严看着她瘦削英挺的背影离去,刽子手将他身后的亡命牌抽出并压了他一下,要他低头受斩,他却并没有弯腰,回头看了一眼,刽子手被他看得一愣。执行过不少死刑,刽子手也没有勉强,只用胳膊抹过刀面,图一个手起刀落准确无误,他高举了钢刀。刀面映照了正午的烈阳,刺了下吴严的眼,吴严回正仰头望去,蓝天一片偶有白云。 第715页 好晴天! 吴严深呼吸挺直了腰,闭上了眼,许一个下辈子堂堂正正吧。 刀落,头断。 裹尸人很快用白布将他的尸体和头颅裹好抬走,南宫碧落事前打了招呼,他便利落抬着去火化,人群也相继散去,刑台上留一地未干的血。人群散得差不多后,血也凝固,再来个雨天冲刷或者等下一个死刑犯的血掩盖。 南宫碧落将酒坛里剩下的酒倾洒在了地上,周围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她也打算离开,一回头却看到了琳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琳琅摇头,“雪儿恢复得很好,鸣玉坊最近也太平。” 南宫碧落放了心,“那你?” “我是来替老板娘盘点商铺,路过这里。” “老板娘?”南宫碧落皱了眉。 “吕老板。”琳琅见她反应,自然也知她是想到了风飘絮,可她忘了有些人已经不可能再见到而且是她亲手造成的。“你这什么反应,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南宫碧落闻言便知琳琅还不知道少林寺的事,看来那边也考虑着不告诉她们,她也就不打算说出来,即便她已经知道她们心里惦念的那个人已经平安,也了解了来龙去脉。“所以呢?忙完了就快回去吧,这里人杂,我也该回衙门了。” “有什么人杂?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最多又多了一缕孤魂,你急着走是因为亏心吧。” 南宫皱眉,“嗯?” “九节蜈蚣吴严逃窜七年,悬红五百两,于一月前被你逮捕回京。他指证高官罗红,也就是花杨岳父,助都察院查获贪污案,剿赃银八万两,惩办大小官员二十七人,他是污点证人本已上奏赦免死刑,刺配充军,最后却还是落得杀头。吴严这人在江湖上虽无侠名,但也偶有义举,不过因为与花杨一事一直颠沛流离,过着逃杀生活。此前百御帮已经大肆宣扬了他与花杨一事的真相始末,花杨欺世盗名,累他一生,吴严怒而举杀刀杀了他也不难理解。我想当初你抓他回来也是为了惩办贪官,也想过保他一命,但到底还是屈服在强权之下。吴严会死,是因为罗红是王瑾的人,王瑾见不得他活着,对吧?” “风月楼的眼线还真是厉害,凝烟与还留在京城的这一点点残存势力,就又将情报网拉起,联通江湖朝堂,连王瑾打压下王大人奏折的事都知道了。不过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指责我?” “你不要乱扣帽子,我毕竟还在迎春院,很多人在寻欢作乐的时候是收不住嘴的,知道这些不奇怪。我说这些也不是指责你,也没资格,只是南宫捕头,在王瑾只手遮天的压迫下你还心甘情愿去执行那一套腐朽的法度吗?想保的人保不住,想护的人护不了,真正有罪该罚的人却逍遥法外,你不难受吗?”琳琅神情有些悲伤,在她眼里风飘絮何尝不是和吴严一样,南宫碧落高压之下职责强加最后不得不妥协。起初是怨,这些日子下来,她看着任由她们埋怨记恨还护着帮助她们的南宫碧落更多是无奈。 那种明明可选择却还是违心的无力感让琳琅很伤痛,“我替你难过,碧落姐姐。” 南宫碧落失神了一下,这一声‘姐姐’始于元宵节,是玩闹时的戏称也是对自己人的认可。她不由柔和了神情,她帮琳琅她们因为飘絮,又不仅仅是因为飘絮,琳琅说出这些话时,她知道她们值得去帮助。“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会难受,但我不后悔,吴严会死有王瑾的原因,可他死得不冤。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琳琅疑惑地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则看向了一旁,琳琅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没有离开的人,有老有少,有一两个点了香烛在拜祭什么。她朝南宫碧落走近了一些,问道:“他们是在祭拜吴严?” “不,他们是在告慰逝去的亲人。花杨不可怜,但他家供职的仆人,有人是儿女,有人是父母,他们都死在了吴严手里。” 琳琅愣住,南宫碧落则继续道:“一十三条人命,除去花杨一家三口,还有十条无辜人命,当初立案除了是罗红施压悬赏报复,还有他们上衙门状告,只不过这些都不归都察院管。我擒获吴严后,曾带吴严去见过他们,有些选择了原谅,有些是要吴严以命偿命。” “明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吴严死了他们的亲人也不可能回来,但可能真的只有要吴严也死,他们心里的伤痛才能平复吧。虽然我也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懂得忏悔甚至还能赎罪弥补的人让他活着受罚未必不好,但真正承受悲伤的是他们,我们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原谅是一种大智慧,不能强迫,而且人的情感和认知不同,对一件事的看法就会不同。由法度来裁决未尝不好,捕快在抓捕的时候依的是职责命令是王法,不是情感。” “但——”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捕快也是人,也会有情感判断,有时候你会发现难的是选择,而不是遵循。我确实难过没能保下吴严,但我不后悔抓他。我也痛恨王瑾只手遮天,但那不是我妥协的理由,相反我一直在反抗,不止我还有王大人,他不会一直得意。我难过,难过他没能得到一个弥补改过的机会,更难过他最初犯下的杀戮,用自己和十二条人命去同花杨陪葬。我也难过法度不全,不够公允,我守法却也害怕完全迷信于法。” 第716页 “好在经过这么多年,我一直走着这条路,很多无奈无力后,我还没有后悔,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南宫碧落笑起来,一如初见时的温和坚定,“所以琳琅,你完全不必再为我难过,我自找的。你和怜心她们还愿意接受我力所能及的帮护,已经很好了,要是还能帮我在吕姐面前说说好话,我会更感谢,毕竟她那个朋友我不想失去。” 琳琅看着南宫碧落的笑颜有一瞬间无言,她有些愧疚,说到底是不够了解,随即也笑道:“你放心吧,她也只是嘴硬心软,明着对你甩脸色也只是气不过,昨天暗地里还将背后说你闲话拿你取乐的几位客人下了泻药。就像你说的,没什么用,但解气。” “有这种事?吕姐做事还是不够飘、柳老板她们老辣呀,我宁愿她能对我和我的那些捕快小兄弟客气一些。” “至少她没拒绝他们的巡护,也没有为难他们,不是吗?” 南宫碧落点头,看了看周围,“我送你回去吧。” 琳琅想了想点头,她也想多和南宫碧落聊一聊,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老板娘不在了,她突然觉得只身一人的南宫碧落好孤单。“好的。” 路上,南宫碧落询问起了鸣玉坊的近况,也问起了吕三娘会怎么安排她们,琳琅说起了风月楼改建搁浅的事,因为买下风月楼的大官也在这次贪污案里落马,还提到有一个有些眼熟小姑娘时常会到废墟那里祭拜风飘絮。南宫碧落听琳琅描述外貌和她身上带着佛珠,便猜测是春喜,琳琅这才想起风飘絮曾经救助的那个小丫头。 风飘絮匿名做了很多善举,她说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琳琅她们也知道,若不是还有良知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一年默默将营业所得捐出去不少,也正因为这样琳琅她们才死心塌地跟着她。 琳琅也说到了吕三娘打算将旗下一些商铺给她们接管,本来也是风飘絮转交,由她们这些跟着风飘絮多年的人打理也合适,只是担心好事之徒会揪着她们欢场女子的身份挑事。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帮忙看着,自从我用上了王瑾给的令牌,倒有不少人卖我薄面。” “但也不能总依赖于你,而且你现在处境已经很多脏水泼上,因为苏姨那里还有好名声,都称活菩萨,大家才给南宫家薄面。我和嫣、咳,我和姐妹们商量过了,能自己解决。她们也各有想做的事,不一定全都会经营,还有别的安排。”琳琅没有说出凝烟来信会赶回来的事,她可没忘凝烟还被通缉。 南宫碧落也不拆穿她刻意不提凝烟,“都有想做的事很好呀,你呢,你想做什么?你乐器精通不少,可以当乐师,开班设店也不错。” “我?虽然乐器很喜欢,但我其实挺想当一名说书先生的。” “说书先生?呵呵呵。”南宫碧落想象了一下,握拳在嘴边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不合适?” “没,挺好的,不过女子不太方便。”南宫碧落收起了笑意,又走了几步后倒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你喜欢说书真的挺好,你可以……” “嗯?”琳琅见她示意靠近,便将耳朵凑了过去,等南宫碧落说完,她却复杂地看着她。“这样真的好吗?你……” “没什么不好,你也想这么做吧,那就去做吧。我相信你们会做得比谁都好。” 琳琅沉吟了一下点头,这一聊一送,她们已经来到了鸣玉坊的牌坊外,南宫碧落说现在她不宜过多在吕三娘她们面前添堵就送到这里,琳琅也和她告辞,等琳琅走了没多久,南宫碧落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想到刚伏法的吴严,还是走入了鸣玉坊,去到了那一片尚未重建的废墟,久久伫立。 这一出神就到了黄昏时分。 “也该抓紧查刘文杰和宋擎天他们的案子了。”她喃喃自语着打起精神,一转身却见到一道身着玄衣的身影翩然而至,恍然间她以为看到风飘絮。 但随即她便皱眉,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凝烟?” “我有事和你谈。”凝烟寻遍南宫府和衙门,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找到南宫碧落,两人在风月楼废墟前对视,凝烟心情复杂,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姐姐想见你。” 第255章 姐姐想见你。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南宫碧落有些许动容,若是毫无感觉才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暮色有将她的神情遮掩,所以别人也看不出来什么。凝烟的眉头在她的沉默里越皱越紧,可是却无从开口,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连她都尚且如此,换作风飘絮又该是何种光景? 凝烟有些焦虑,等待是难熬的,尤其在感情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想到风飘絮她又忍下来了。 ‘嫣然,是我伤了她。一直隐瞒,说是坚信她能做到,却胆小得连一丝真相都不敢透露,她无数次提醒有难处一定要说,她会想办法,两个人总可以解决,我都逃开了,在最后还任性地将最难的抉择给了她,可她竟然连后路都想得那么小心翼翼。’ ‘那一剑伤在我身上,刺进她心里。看得见的伤能治愈,看不见的伤要怎么好?嫣然,我伤了我的爱人。’ 风飘絮已经习惯了少林寺的安居静养,老和尚将她限制在禅院里每天对她讲佛经,要她在思过堂诵经念佛她也顺从,只是每当在花和尚、云天行等人的灵位前诵经祭拜时,她总会拿出一支琉璃钗垂泪。凝烟从没见过风飘絮那样放肆地流泪,再难再苦的时候,她也克制着眼泪。当泪水成线,不停滴落她也不去擦拭的时候,凝烟是心疼的。 第717页 所以当风飘絮说出‘嫣然,我好想她’时,凝烟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她要帮她传达,哪怕风飘絮并不愿她这样做。当所有桎梏都已经挣脱,连风月楼都倾倒了,凭什么她还要忍受思念的折磨? 凝烟不要风飘絮再难受,或许她也不要她们这样错过,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风飘絮或者南宫碧落。 “姐姐真的很想见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去见她的。”南宫碧落也终于回答,天色不早了,她不打算继续停留,也不想再和凝烟继续交谈。 “为什么?”凝烟见她转身离开急迫追问,“你是怪责她隐瞒,无法原谅?又或者因为道义,你跨不过心里的坎?还是你……不想再爱她了?” 南宫碧落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脑海一片荒凉,她很茫然,甚至想要逃避。这样空白无措的时候并不多,但几乎都给了风飘絮。她定住心神,“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她,更没有义务去见她。京城并不安全,你还是小心一些吧,能离开就不要久留。” “站住!不把你带去见她,我是不会走的。”凝烟也铁了心一定要让南宫碧落去少林,她身形一动,拦住了南宫碧落的去路。 南宫碧落看着固执的她沉了脸,再温和的人也有脾气,她没有必要一再忍受凝烟的为难。“你还是那么任性,别忘了你是逃犯,公然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是挑衅,快离开。” “我这不是任性,是替你们难过,你为姐姐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偏要为难自己,压迫自己的真感情?我相信连生死你都可以跨越去铭记她,为何要在为她求得一线生机后却又折磨她折磨自己?”凝烟神情带上了恳求,“南宫碧落和我去见她吧。” “首先你搞错了,我做这些不是为她做的。其次我不想折磨她,她的一线生机是她意志顽强才能活下来。如果我们彼此的存在是一种折磨,那你便转告她,一别两宽,情不悔,义已绝,江湖相忘愿卿安。” “怎么可能做到?如果深爱如何江湖两忘?所谓江湖两忘不过是无可奈何的遗憾,还是会在心里缠一辈子。你师父的例子还不够吗?”凝烟见她神情冷淡,耐性也被磨光,“和我走!” 她直接动手,她知道南宫碧落不会那么绝情,也不会伤她。南宫碧落也确实不会伤凝烟,她心神不宁也忘了凝烟总是突然就动手疏于防备,但凝烟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找来的曲水却又以为她还想要为风飘絮报仇。 “秦嫣然,休伤我家小姐!”曲水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南宫碧落前面,逼退凝烟的同时也拔剑出鞘指着凝烟,“秦嫣然,我说过你再为难我家小姐,我就和你拼命!” 凝烟立即解释,“水儿,我不是……” “水儿,你怎么来了?”南宫碧落打断了她的话。 “觞姐来了信,夫人也说你怎么还不回家,衙门没找到你。”曲水头也不回还戒备地盯着眼前的凝烟。 南宫碧落还想问信的事,凝烟却已道:“曲水,我是让她去见姐姐,不然她们就真错过了。” “风姐姐?她不是……”曲水立马醒悟过来,她惊诧地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小姐,风姐姐没死?” 南宫碧落皱了眉头,刚想说什么,风月楼废墟里却传来了声响,三人大惊,南宫碧落立即飞身去到声响处将一人提了出来,威吓道:“什么人!” 便见之前的工头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南宫捕头,小人、小人就是来拿落下的工具。” 南宫碧落尚且在思索他听到多少,凝烟却已经一爪朝他抓来,要不是曲水拦得快,这人必定要丧命,南宫碧落当即道:“水儿,拿下凝烟!” 曲水犹豫了一下,凝烟见南宫碧落神情严肃,便知不走也许就被她亲自拿下了,当即飞身离去,留得自由身再行劝解吧。曲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也立马追去,倒不是要擒拿凝烟,反倒有话要问。 南宫碧落对此也只是叹气,她回过头来看向工头,工头神情闪躲,面色惊慌,好像还没从凝烟的突然袭击里安定。 “我真是来拿东西的,饶命饶命……”他开始叩头。 南宫碧落又是一声叹息,“起来吧,快离开这里。” 工头如蒙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匆匆离去。经此一闹,南宫碧落心绪大乱,工头听没听取到什么是小,真正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凝烟的话。 面对风月楼废墟再度伫立,她又一次捂住心口,空落落的。 须臾过后一回头,便见柳易枝站在身后,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关切,看了风月楼也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想来也已经听到了不少。她不免自嘲:一次也罢,又一次来人无所觉了。 “柳老板。”打了招呼过后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易枝却道:“要去楼里坐一坐吗?” 南宫碧落一愣,然后便在柳易枝的微笑下点头,去了飘香阁。 本该宾客盈门的飘香阁今日却是闭门谢客,柳易枝告诉她,飘香阁以后每月都会定时歇业,生计虽会影响,但楼里的姑娘们却也更省心了。经历了许多,更没有了和吕三娘抢生意的兴致,她便改善了对飘香阁的打理,这才能邀请南宫碧落来她房里小坐。 柳易枝的房间和风飘絮的完全不同,有些浮华绚丽,好在在经历柳絮的事情后她也挪出了很多彰显富贵的物什,删繁就简,也让屋子敞亮平和了许多,人也觉得舒适。 第718页 柳易枝从屋子酒柜里拿出了酒,一小坛一小坛摆在了桌上,打开一坛笑道:“一直都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可总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来,尝尝我这儿的私藏,可要知道活得久一点,底蕴也要足一点,绝对别处喝不到的好。” 南宫碧落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酒笑道:“其实不用这么费心,你已经谢过了。之前那事也是因为龙继答应伏法我才帮忙。是你当年的善举得善果,我只是做我职责所在的事罢了。” “捕快的职责可没包括帮忙杀刘福通,你说你是职责,我却只当义举。南宫,你行侠义不求回报,我又怎么能不记恩情。喝吧,一醉解千愁。”柳易枝也坐了下来,打开一坛与她一碰,仰头饮下。 南宫碧落见状有所感触,侠义二字柳易枝又何尝没有呢?只是有人光说不做,有人做的不尽相同。一碰一响,酒香四溢,也轻轻碰触了她的心。“一醉解千愁,可我愁什么呢?” 柳易枝见她喃喃自语,虽在微笑,眉目一抹忧伤不去,在心底叹息之余,她也将一张烧灼过的纸张拿了出来,在桌面移将过去。“世间百态,情最伤人,既不快乐,何妨一醉?” 南宫碧落一看便是上一次少林说风飘絮久伤不醒的来信,原来柳易枝早就知道了。“我……” 开口无言,南宫碧落笑着饮下手中酒,烈酒灼口烧心哪来好?但入喉过后竟也得一丝畅快,她轻言:“好酒。” 柳易枝闻言摇头,“只有伤心人才道烂酒好。凝烟说得没错,既有深爱何必隔山海不见,你在想她。” 南宫碧落视线落点随意,思绪偏远,沉默过后,低喃:“我在想她。” 怎么可能不想呢?天知道,当她知道风飘絮终于平安无事后有多庆幸。 只是—— “我再怎么想她,也不敢见她。” “为何?”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见。”南宫碧落将她和风飘絮之间的事说与了柳易枝,说起了她们的相知也说到了猜忌,更说到了她们之间阻隔的人命,云天行的,花和尚的…… “父亲死得其所,不怪她。云兄心甘情愿,不怨她。花和尚舍生取义,更是佛门中人,也可以原谅她。但小虎呢?我呢?她呢?小虎还很年轻呀,花和尚也可以不用死呀,我对朋友有愧,没能及时发现一切,其实在我有所猜测时就应该下决心,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再累人命。她要是没有负疚,又怎么会一再隐瞒,连赴死都那么慷慨,没有负疚也不会一直对父亲的事耿耿于怀,也不会做善事却言图心安。” “她早说在一起会后悔,可我没有后悔过呀。”南宫碧落再饮烈酒,“怪我们都不够勇敢?还是对感情太稚嫩,太小心翼翼?我们相爱却不坦然,我不敢光明正大追问,她不敢透露一丝一毫,才会导致今天局面?” 柳易枝沉吟了片刻,“你说的也只是也许,世上不会有那么多也许,发生了的事也不可能再有也许。你已经足够冷静自持,换作他人怕也很难做到你这样。她怕你有危险,你怕错怪,即便最后她的确是杀手,背负人命,但在我看来,都是迫于无奈,要真是伏法,才是天道不公。我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身处这个位置,我手里也不干净,所以我完全能理解风飘絮的无奈,她本就在泥沼里啊,怎么可能没有污点,即便有罪,在没有人拉她的时候她只有挣扎拼命想办法活下去呀。” “南宫,你大可不必死守法度,你也不必被道义束缚,在这个世道没有人要求你必须这样,很多时候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你能帮我和龙继,也不是墨守陈规的人,怎么就不能原谅她呢?对自己的心宽容一些。” 南宫碧落笑了一声,“呵,可我根本就没有怪过她,谈什么原谅呢?你说我觉悟高,说她有罪,可我私心里根本不想判她,也不愿王法判她。当我猜测到一些事的时候,我怕,我怕一旦我亲手抓了她,在我恪守的法度下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想她活着。”南宫碧落的眼眶滑落了湿润。 泪,悄然淌过她的脸颊。 柳易枝莫名一颤,她有些无措,很难想象南宫碧落流泪的样子,但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她抽出了丝巾,到底也没有递过去,只安静继续聆听。 南宫碧落深呼吸,自己轻轻拂去泪痕,“我不想她死了,我早在有了猜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要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想过很多最后定下的少林寺。我一直在想呀,如果十恶不赦的人都可以遁入空门,她为何不能接受佛礼?忏悔也好赎罪也罢,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在洗去身上沾上的污点,在我心里她一直比任何人都干净。” “我也杀过人,但都不是无奈之举。可她呢?我最大的私心是不想她有负累,哪怕承受千千万万遍的思念。” “在这个浮华纷乱的年代,我仍然想用全部的力量为她创造出一方净土,能让她远离纷争,远离杀戮,得到真正的平静,我希望她岁月静好,方寸之地足矣。” “我不想她死,我想她活着,毫无负担地活着。” “我一直有私心的,也没那么大义凛然。”南宫碧落向柳易枝笑,然后便是一坛酒尽。 她再开一坛,又酌一口,“可惜事情的发展总是有些超出预料,那一晚她好狠心。虽然最后她还是去了少林,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再怎么偏袒她,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少,我高估了自己,无可奈何也不是全身而退的理由,她不行我也不行,我把她送去了少林,交由少林方丈处置。” 第719页 “南宫碧落很愚钝,有些事也认死理。现在特别能理解师父。”南宫碧落再次深呼吸,“因为不能心安理得,所以难以抉择。我有坎过不去。” 吐露心声过后就是长久的无言,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动,一切静止,只有时间流淌。 许久过后,夏虫在屋外鸣叫,酒意上顶,整个身体都热烘烘的,南宫碧落将酒坛一放,站起了身。 “我也该回去了,谢谢你的酒,柳老板。” 柳易枝不知该说什么好,可看着南宫碧落要离去的背影,她叫道:“南宫。” 南宫碧落回头,柳易枝拿起桌上南宫未喝完的酒扔了过去,南宫碧落略显慌忙一接,不解地看着她。 柳易枝扬唇一笑,有过岁月的容颜自有一份豁达从容。“都喝了一半留这儿算什么,给你了带走,我这儿别的没有,酒管够。” 她也另启一坛一饮而尽,“祝你早日跨过这道坎。你说得对,活着才有机会,无论是什么。你不像我有些话想说都不能说了,爱也是需要传达的。” 南宫碧落不笨,明白柳易枝所指,她掂了掂酒坛笑道:“如若不能放下,我定跨越山海,多谢。” “免了,他朝再来,定备好酒。”柳易枝还强调了好字。 南宫碧落会心微笑,点头离去。柳易枝也不起身去送,等南宫碧落走后,她独饮一坛忆往昔后便收拾起来。 夏夜,明月如盘,照着鸣玉坊的路。 南宫碧落披着月光行走,闷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后抬头望夜,夜也温柔。 路总有坎儿,以后对自己的心更加坦荡吧,你说呢?飘絮…… 第256章 满庭荷花初露头,池塘微涟却添愁。香炉青灯古佛语,弥陀念尽飞孤鸥。 思过堂内往生牌前香火摇,夏日暖阳透轩窗,清风翻得佛经两三页,木桌前一僧一人盘腿对坐,课念经文佛偈,再说红尘淡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今以说禅诗提及惠能,再行研习《金刚经》方可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此言。”了空和尚又来与风飘絮说禅,“一切法相皆非实相本身,不偏执不贪念,以空灵自在心应对一切,是为从容。佛偈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明心见性,自可不惹尘埃……” 自从带风飘絮来见过思过堂里花和尚、了尘等人的往生牌后,风飘絮的日常除了养伤便是抄诵佛经与焚烧祭文,少林方丈也每隔几日便会来与她讲佛,再留下课业,虽无强求也鲜有交谈,但风飘絮总会将课业用心做完,也每日来思过堂除尘添香。 她在后山禅院从不四处乱走,哪怕是知道瑶红等人就在山脚,瑶红等人要见她也必定要经过少林和尚允许,不一定每次得见,可谁也没有一丝不满。这已然算是幽禁,但都心照不宣地去遵循。 只是在少林再多的平静都敌不过醒时伤怀的过往,午夜梦回的思念,风飘絮愿被幽禁少林,可从未得到真正的平静,她做得认真的课业背后是空洞的心,是丢了魂的茫然。了空每次来说禅都有所觉,每每说到半途就停下,让她继续摘抄佛经,本是一天几页,她却每次都超额完成,了空对此只是摇头。 今日也不例外,了空说着说着已然发觉风飘絮早已看着窗外发呆多时,他便也停下来,也因此扰断了风飘絮的思绪。 “大师,今日的佛理已说完了吗?” 了空摇头看向外面,“外面有什么?” “池塘、绿竹、荷花、清风、日光和——”风飘絮停顿了一下,再度看向外面,“信鸥。” “轩窗本无映照这些事物,少林信鸥也不会飞来此处,你作何看得到?心动则万物动,心不动,则不伤。”了空掐着手里的念珠,“自打姓秦那位姑娘离开后,你越发不安了。佛经抄写最忌心浮气躁,老衲要的不是量,以后你不必再抄写经文和焚祭灵位,有空就念一念给你的佛经吧。” “不瞒大师,您给我的那本经书恕我资质愚钝,无法研读。”风飘絮也不是谦让和不愿,了空给了她一本无名经书,她翻开后每次都看不了几行就再也看不进去。 “静下心来,看得懂的。既已错悔何必痴?既无安宁何必执?生而不易,释然不易,佛度有缘人。风施主,死而复生前尘往事尽勾销,方得彼岸一净土。做你可以也应该做的事吧。”了空说完就起身收拾了那些灵位,不再让他们留在思过堂内。 风飘絮愣怔地看着了空缓缓而去,思过堂内没有了灵位,忽而感觉一空。她明白少林方丈是在渡她放下心里的枷锁,自打来到这里她被动地活着,身体得到了疗养,心却无处安放。“彼岸,该在哪儿呢?” 她幽幽叹气,起身步出禅房,行过翠园小池塘,她站在日头下出神,浮云却遮了太阳,为她投下阴凉,在这里连清风都在善待她。忽而想起了南宫昊天,到底最后还是他赢了,若是彼此再多一些信任和勇敢,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无人回答,她也摇了摇头回房,无所事事她抄写了几页经文就不再动笔,看得挂在房内的龙渊,她又想到剑痴说碧落让她将龙渊亲手掩埋在云天行坟前,也只有敢于掩埋,才算一种释怀吧。 “佛渡有缘人,释怀不易。你连我的心境都思虑到了吗?”风飘絮苦笑。 第720页 释怀?何谓释怀呢? 她来到少林这么久才首次思考这个问题,是放下?还是铭记? ‘南宫碧落说她的剑心叫,不悔。’ 风飘絮仿佛眼前就能浮现南宫碧落微笑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平和坚定,总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痴傻固执。 她说这种形容不坏。 风飘絮无端笑了笑,笑过之后也突然有了一丝了悟平静,佛言有无相生,那放下即是铭记,铭记便是放下,她何又忧苦不得展颜?何要停足不寻彼岸? 她长吐一口浊气,看了看案前抄写经文,有些浮躁的字体让她皱了眉头。索性她也便不再提笔,拿起少林方丈给她的经书研读。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能看进去的经文多了许多,经文如浮形鲜活,她看着看着便闭目冥思,不自觉中盘腿打坐,俨然入定。 不思,不想,不念,不动,心平气和,妙不可言。 等她从入定再度睁眼时,她竟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再一看外面,早已入夜。她走去窗边,山中夏夜微凉,天上一轮明月。此前她虽喜月夜,却总觉月光清冷,今时再看则感官不同,月如盘,缀一不明显孤星,犹在眼前,照亮四野,连月上阴影也别有趣味。 虽是如此明亮皎洁,她还是回屋点亮了烛灯,再行倚窗观看,外面银辉屋内暖橙烛火,这微凉夏夜倒也几分舒适起来。 “姐姐。”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回头便见离开多日的凝烟归来,夜入少林。 风飘絮还是晃神了一下,才柔声道:“嫣然,你从京城回来了。” 凝烟诧异了一下,她不告而别,但风飘絮要猜到她的去意轻而易举,她强颜微笑道:“是的,姐姐。我见了琳琅,安排了姐妹们的出路,也……见了南宫碧落。” “她说让你好好养伤,星月可同辉,江湖再相逢。她想你安心养伤,恢复过后江湖再见。” 风飘絮静静地看着凝烟,太过了解她,怎么会看不出她说话时眼神的闪躲。她叹息道:“她不肯见我,对吗?” “不、”凝烟着急反驳,但风飘絮光是看着她,她便说不出谎话来了。“是的,不过姐姐,她说情不悔,愿卿安。她的心里还有你,曲水也说她已然在南宫夫人面前说过她不怨你,你由不得她不爱,我会让她来见你的!” 听得凝烟急切的话,风飘絮却反常平静,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何必为难她,我想她,却也不知如何见她呀,容我们都去想想这段感情,先顺其自然吧。” 风飘絮不再急迫见南宫碧落,可她很清楚,她是放不下她的,她也不想放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嫣然,我们的事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她的心是我的。你不妨和我说一说京城的情况,此番去京城又有没有新鲜事?了空大师虽然会说很多话,但佛理听多,也有些烦闷了。” 窗外的月光和屋内的烛光都包围着风飘絮,她站在窗边,手扶着窗栏微笑,僧尼素衣,长发垂顺,自有清丽脱俗却又沾着凡尘气。凝烟对这样的风飘絮有些陌生,但也被她安抚了浮躁的情绪。她的姐姐回来了,不再带着以往的火光血腥,只有眼前素雅的真实。 凝烟莫名心头一轻,嫣然一笑,乖巧点头。“好。” 风飘絮便向桌子走去,坐下后添了两杯茶,一招手凝烟就乖乖坐过去,然后道:“我此番回京与琳琅商量了现有商铺的管理,吕三娘也有意让她们接管以前的生意,由她们一起帮扶,我手里的商业也可迅速发展。吕三娘还有意拉拢曹雨安,但我没有立即答应,我不想要她帮忙。” 凝烟回京也见过了秦致远,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曹雨安最近同秦致远和南宫碧落走得近,有时还上南宫家作客。她偷偷观察了几日,觉得别扭,姐姐不在曹雨安就登门入室,她不想借曹家势力。 风飘絮本来还有些介意,但看到凝烟皱眉的样子她反而觉得好笑,“还有呢?” “还有怜心和琳琅一些人并不打算转行接管生意,琳琅打算留在吕三娘身边帮手,把姐妹们都安排好了再谋出路,怜心则打算去飘香阁柳易枝身边做事,剩下一些由琳琅组织了一个乐班,去一些诸如普渡庵善堂还有你曾出资搭建的义棚去教授一些孩子乐理和琴棋书画,顺带还告诉那些地方将你的功德名提出来。以前你总是不留名,不管怎么说受了帮助的人也该知道谁帮了他们,懂得记恩,才不会走偏。” 风飘絮默然了一下,她本意还是不愿留名,但念在她在京城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也就放宽了心。“好吧,她们也有心了,不过这样不会让人给我立个往生牌吗?” “不会,琳琅她们有交待立长生牌。” “长生牌?那我没死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不会,先不说立牌位的地方是琳琅她们挑选过的,里面的人比较单纯,分不清长生牌和往生牌。就算暴露了,琳琅她也早作了安排,酒馆茶肆里你的事被编成了传奇在说,现在京城里乐于听你故事的人不少,毕竟风月楼一夜焚毁也够离奇了,何况还有琳琅她们刻意把控。说的也是事实,你本就无意为恶,建欢楼卖情报,行善举扶孤寡,还搅得都察院、行尸楼甚至大阉官团团转,老百姓管不到江湖上的事,还会觉得朝廷对你太过无情,就是担心你会不高兴你的事被这么说道。还有就是南宫碧落会受一些影响,朝廷追责的事会落到南宫碧落头上,但我想她应对得了吧,毕竟她现在是王瑾面前的红人。” 第721页 风飘絮听了都不免一惊又一惊,在她羽翼下的人离开了她也有主见,这些点子连她都愣然。南宫碧落那里也让她内疚,她过往造成的业果却是南宫碧落在承受。“嫣然,你们为我的心是好的,但还是停下吧,没必要这样做。” “我觉得有必要,纸终是包不住火,万一你没死的事暴露了,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被知晓。至少朝廷会因为这些导向对你手下留情,而江湖人也不敢惹少林,这才是我们目的,你也放心我们都有注意,没有直接点明主人公就是你,也都是影射化用,毕竟不会想有人打搅你。你忘了琳琅连窦娥和崔莺莺的故事都能搅在一起说,相信她吧。我去京城的时候可能被人听到了你的事,还好琳琅点子多早有主意,我觉得挺好。” 风飘絮摇头,还是觉得不妥。凝烟便又道:“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南宫碧落,我会让琳琅收敛的。” “当真?” “当真。”才怪。 凝烟慎重点头,风飘絮也只能狐疑一下。毕竟她现在才是姐妹间的话事人,风飘絮教过她,得权之人要会善用手中权势,做该做之事,这就是她该做之事,也是她们眼里的风飘絮。 风飘絮没看出端倪,也只能叹道:“一定要立即停下,不过教授孤儿的事倒也可做。只是别只教琴棋书画,应多教些实用技艺和诗书,也可传授些强身健体的武学。” “好。” “嗯,说了琳琅她们,那柳、吕二位姐姐和南宫他们最近近况如何?干娘、水儿、五……” 凝烟不等她念叨完便道:“吕三娘和柳易枝好着呢,没了风月楼,吕三娘的迎春院一下跃居鸣玉坊第一,银子流入很快,她一面抱怨着事情多得烦死了,一面乐呵呵出入钱庄,连在教坊司买人都阔绰了许多,看着讨厌。柳易枝则低调了许多,有空就去给吕三娘添堵,没空就忙着飘香阁的事,她们背后都有人照看着,都过得不错。至于南宫家——” 凝烟歇了一口气,“南宫夫人重新掌管了杏林堂,因为她医术高超很多人上门求医买药,但她却不怎么开馆坐堂,新招了几个学徒和药房掌柜还是在家闲居,要不就去串串门上街走走,只有急症才会出诊。另外两位长辈也是各自做着自己份内事,一切如常。南宫碧落则依旧忙着衙门的事,从总捕位退下来的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少了,可查案一点没停下来,大案不知忙什么,一些琐事小案也多了起来。” “对了,最近好像是因为流觞给了她一些线索,她又匆匆离京,而且我听说江湖上最近又出了一些恶匪,还有以前名不见经传的一些杀手门突然冒出,秦致远说各地官府都积累了一些新案,也上奏弹劾说是除了行尸楼的后患,寻求京师指示安排,倒累得王锐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瑾背后使阴招?江湖上也乱,流觞他们寻药,总会遇到找事的,对于腐心丸,好像不止以前行尸楼的漏网之鱼有兴致,好在赫连霸和谬空也是老江湖,手段也够狠,流觞倒也平安无事,芙蓉也跟了上去,时常和我有联系。赫连霸他们都是大老粗,多一个女子,和流觞也好照应。” “至于曲水——她还是她家小姐的跟屁虫,没心没肺吃得圆了一圈,混吃等死。”凝烟最后说到曲水,带着气草草带过,她们八字不合。在京城重遇后,曲水烦了她几天,将该套出来的话套出来后,在南宫碧落面前大哭了一场,数落南宫碧落又憋着委屈不告诉她后就又恢复原样。本来各自相安无事,她和秦致远见面时却总能感觉到她在附近,不是偷摸跟踪等着看戏,就是明目张胆死皮赖脸要撮合她和秦致远。 瞎操心,能被烦死! 风飘絮听罢凝烟讲述过后,却是长久沉吟,随后她抬起锐目,道:“嫣然,我们不是还有些师姐妹散落各处吗?你把她们都召集起来,还有山脚闲居的人,想办法了解南宫在查什么大案,用我们的情报网予以协助。然后分派一些人跟上流觞他们暗中保护,其次江湖上再有恶匪、凶徒,你们便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予以抓捕斩杀,尽量活捉送官法办,有赏银也一道领了,维持商户周转。” “姐姐是要我们当赏金猎手?” “不,我不要你们当为钱卖命的赏金猎人,能赶在江湖悬赏令之前送官法办就尽量而已。你们以后最主要的任务是帮助一些妇孺老弱寻得安生,尤其一些受苦女子,传授技艺,寻得安生立命道路,若愿跟随就拜入师尊门下,成为瑶姬门徒,若是孤女无名无宗便赐予风姓,修行武功,一同惩恶扬善。”风飘絮眉宇间又有了一楼之主的锐气,目若星辰,形容坚韧。 “我一直在想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现在有了方向,我要开宗立派。” “开宗立派!”凝烟一惊,却见风飘絮对她一笑,她便也双目一亮,“好,开宗立派。那姐姐,我们的门派该叫什么?” 风飘絮想了想,笑道:“魅者,多用女子也。既招女子,曾受苦难,仍有志还向阳,便叫未鬼吧。” “未鬼?” “嗯,未鬼。不依官府,不附名门,修得一身阴柔诡学,也可活用一手旁门左道,做心中所想,行共有之道。凡我未鬼者,不以正邪论,只遵循良心。随风,快意,坚强。如何?” “好呀,那姐姐你要快点养好伤了。”凝烟跃跃欲试。 第722页 “呵,我养不养好伤也无妨。嫣然,你莫忘了现在你才是一把手。” “不行,门派是你想,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当掌门,我就不干。” “我也没说不当,只是这尚且只是个构想,具体实施还有很多需要思虑,例如我们的武功其实也有很多需要改善才能让更多人修行,像摧心掌和寒玉功虽也适合女子,但寒气太盛,稍有不慎伤及自身,还有阴风指、剑法这些,虽威力不小,但总归也都是沿袭他人,没有自成一派,在江湖上立不了足,门规门宗也尚且要制定。” 凝烟也皱眉,她和风飘絮算是资质出众的,连风飘絮都是有些机缘才有现在武功,她更是从小就被各种药物辅助提升才能出类拔萃,像瑶红等资质不差,却还是只习得个稍强,遇上江湖强手,就拿曲水来说也都胜不过,确实是个大问题。而且开宗立派不比做生意简单,当初构建风月楼都筹备了许久,还加上瑶姬师父早前就开始积攒计划才会一入京城发迹,七年内也经历过不少风雨飘摇才站稳脚跟。 “嫣然,你也不必忧虑,虽然不易,但也并非无从下手。我现在尚且被禁足,倒也成了件好事,天下武功出少林,我说不定能找到法子,你自由身也可先去江湖立下威名,收纳门徒的事也不急,我也不打算大肆招人,也要看机缘和悟性,你我一前一后,会慢慢发展起来的。” “我召集姐妹现在就开始立威扬名倒也不算难,可你真的就要留在少林寺?少林怕是不会这么慷慨。” “我也知,只是现在我也不愿、不宜去江湖上走动,少林环境清幽,也适合我思虑谋划,何况若不在此思悟过往,我也不能心安。嫣然,我还有难关未过。你说门主是我,我无意见,但终归独当一面的是你。如若我做不到,你便延续,就像师父曾许下一愿,我将之延续一样。” “姐姐,我……” “怕了吗?” “不怕。” “那便好,先且商量一下第一步该做何行事吧。” “好,我认为也应当将瑶红叫来……” 夜深,蜡烛在风里熄灭,好在月光足够明亮,禅房内商议的声音断断续续,直至天明。 西安,秦家故居。 南宫碧落主仆为查鬼蝠妖一案中死亡的两个侍郎案公干至此,行到凝烟故居,秦府早就已经变了样,但南宫碧落还是在庭院的泥土里插了三炷香,以慰秦公一门在天之灵。 “小姐,秦嫣然脾气又轴又臭,犯不着为她做这些,她现在也在外面四处乱跑,有心自然会亲自回来。” “我可不是为了她,你还差不多。”南宫碧落笑着看了一眼曲水手中的烧酒和烧鸡,“快放下吧,祭拜了秦公一门,倒也说不定能救活几个乞丐或者几条野狗。” 曲水闻言心里别扭起来,难怪南宫碧落只要了三炷香,但也好好放下。算了,被拿走也当替秦家积德了,保佑秦嫣然以后平平安安吧,还有脾气好一点。行走江湖可没那么简单,依她脾气惹下了梁子太正常。 等她回神,南宫碧落都已经走远,她立马追上去,“小姐你等等我呀。我说我们行程那么匆忙你还去秦家,本来就是替秦嫣然来的嘛,什么时候还染上了口是心非的毛病?就像明明还惦念风……” “水儿。”南宫碧落皱眉打断了曲水,她知道她会说什么,现在不想分心,便也沉了一口气,好声道:“真不是特意为了她,秦门一案,只消除了娼籍奴籍,我也有太多翻不了的案,秦大人是个清官。” “行了行了,倒不如来说说觞姐给你的信里到底打了什么哑谜,让你不惜放下京城里那么多积压的案子来这里?” “那些都是锁案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我来这里无非也是为了争一口气,我总觉得这个案子和宋擎天的案子有些联系。”南宫碧落拿出一颗棋子,却又想起了朱洪彦和他手下的三色棋,他一定有隐瞒,只是现在进展还是不大。“如果此番还是无所收获的话,那便只有回去处理近来的案子为要。” 正当她说完,曲水却道:“咦?小姐,那人是不是杨鹤平?” 南宫碧落看去,前头她们要去的刘府故居里出来的人正是杨鹤平,他也看到了南宫碧落,脸色不太好看。再看刘府也早已经更名易姓,怕是收获甚微了。 第257章 “杨兄,何处不相逢呀。你也来这里?”南宫碧落拦住了杨鹤平,她看了一眼从前的刘府所在,杨鹤平冷面不作理会,她便也严肃道:“王爷让你来的?” 杨鹤平本不欲理会南宫二人,但一听朱洪彦,他也即刻回道:“不是,王爷已经很久没有见我,我去求见也被关押看管的官兵挡在外面。我不信那里没有你的眼线,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哼!” 南宫碧落微蹙眉梢,她的确安插了眼线,但都不得入高墙。朱洪彦被监禁,但同时也被保护得很好,像是不让任何人窥探一样。这让南宫碧落不得不再次怀疑这是皇权顶端那位有意为之,可如果是他有心构建行尸楼,也断不会放任它肆意**,危害朝政,动摇他的统治。要不是他,他又作何容忍朱洪彦这般肆意妄为?还是说这其中还有隐情? 她回想起宋擎天被秘密押送京城一事,由王瑾口中透露是他所为,但却是圣上授意,但宋擎天却在还未面圣时就被截杀,一直伪造假象到她查到风晨朝。如果和行尸楼脱不了干系,那会不会也是朱洪彦所为?而一直未曾显露端倪的刘文杰等人被杀一案,从中丢失的案宗又干系了什么?她委托朱洪彦,他要从中作梗让她查不到任何线索也不无可能。 第723页 杨鹤平出现在这里,再一次让南宫碧落产生了怀疑,这两起案件会不会互相牵扯? “杨兄,不是王爷的意思,那你出现在刘文杰大人的故居莫非和他有旧不成?” “非也。”杨鹤平一副不**事的神情,留下两字便要走,可曲水脚下一挪就又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便薄怒道:“好狗不挡道。” “你!”曲水被骂刚要回嘴,南宫碧落便先行打断道:“杨兄,你来此也是查丢失的案宗对吧,那可问出什么来了?” “你是要审问我?” “我只是不想杨兄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无论是你自己,还是为王爷。” 杨鹤平被拿捏到软肋,再看不惯南宫碧落,也还是回道:“我是在查张文博和刘文杰,不过进去问过后,这家人对刘文杰并不熟悉,只说了几个可能与刘文杰有联系的人。” 南宫碧落给曲水使了个眼色,曲水便进了府邸去确认,杨鹤平见状对留下的南宫碧落冷道:“你们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我来这里有一月,该问的该找的人都已经找过。刘文杰二人离乡多年,亲朋旧友早不怎么联系。张文博更是因为与刘福通攀了亲,亲友疏离,自己也断了与从前的联系,依附而去的都是些别有所图的酒肉朋友。这一点现在的南宫捕头应该有所体会,王瑾这棵新大树依靠起来怎么样?” 南宫碧落也知杨鹤平在讽刺她对王瑾的妥协,“还不错,这得多谢王爷为我铺路。杨兄竟然已经来了一月,也对查案有了兴致?这一点我们大可以多交流一下。” “哼。”杨鹤平是见识过南宫碧落的刀枪不入,一如既往让他讨厌,但想到以前朱洪彦总说他意气用事,不懂变通,他心中的一些困惑倒也可以利用她来帮忙解答。朱洪彦和沈义所为一直把他蒙在鼓里,但朱洪彦的心思一向也是高深莫测,可能也有很多事连沈义都不知道。 好歹他也是打小跟着朱洪彦的人,每每发生大事之前,朱洪彦总会有一些反常。现在回想起来,十年前南宫昊天、鬼蝠妖,龙继,乃至鬼门关一直到沈义和他自己都出事,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以前他太粗心也太依赖王爷才没有发觉。 就算是与行尸楼的联系仔细想来虽是千丝万缕,却也有些许违和。王爷十五离宫建府,行尸楼兴起,可之后几年也是王爷将幼小的他收留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以他当时对王爷的依赖和尊崇程度,若是与行尸楼牵扯过深,他怎么也会发觉。但后来—— 王爷好像有一段时间十分消沉,久病的身子本就让朱洪彦有时会有些阴郁,但总的来说他也是潇洒豁达之人,一切都随和平静,自在生活。但有一次突然病发过后,他曾独自关在屋内有一月之久,除了偶有进食,维持基本的生存,他就披头散发关在屋内谁也不见,真是吓坏了王府的人,还惊动了宫里。 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契机,王爷恢复了,但也是那时开始游走在各方势力间大肆敛财,说是为了享乐,但做的却是背后把控朝局,或许就是那时他与行尸楼建立了关系,可是是为了什么? 杨鹤平想不通,他觉得王爷自甘拘束高墙必有隐情,可他思来想去,也无法找到查证的方法,唯一能入手的便是朱洪彦特意让他调查的刘文杰案。以王爷手里的势力,要想寻回失踪的卷宗,派谁都比派他强,搜查并不是他的强项,可王爷偏偏让他来做,那会不会就是故意为之? ‘平儿,爷喜欢养鱼鸟虫兽,也喜欢投喂。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要它们想要的饵料在我手中,我就能轻易让它们做我想要的事。就像现在投喂这池塘里的鲤鱼,先丢一些引它们围拢,要想看鱼池沸腾,鲤鱼吐珠,就多投一点,要想看鱼戏池塘,就分散来撒鱼饵。投喂的时机、多少、投喂落点,只要掌握了这些,我就能看到我想看的把戏。’ 杨鹤平想起了有一年夏,朱洪彦在王府喂食时说过的话。他总喜欢把一切掌控,然后让事情依照他所想发展。 那王爷让他来查刘文杰二人的事,是不让南宫碧落得到卷宗?还是说等一个恰当时机,演出合适的把戏?就和投喂鲤鱼一样,鱼儿朝他聚拢,却不予立即投喂,等时机成熟,再行喂食? 杨鹤平离开朱洪彦后倒像开窍了不少,思虑问题也不总是一根筋到底。他兀自思索着,南宫碧落一旁也未曾打断他,只觉得他神情奇怪。曲水也趁此时进宅问询后回来,她一出来就对南宫碧落摇了摇头。 杨鹤平也因此收回了思绪,见状冷笑道:“我说了你们问不出什么。南宫碧落,你说要和我交流,也无非是想要从我这里套出一些线索。你也大可不必劳神,虽然我在西安没有找到有用的人询问,但对于刘、张二人我却也有些发现。” 南宫碧落挑眉,“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杨鹤平说着就拐入了一处巷子,等到了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他才道出经过他长时间的查访,刘、张二人本是生死至交,虽都说白社弥勒事件过后他们都飞黄腾达,入京后也因为一廉一贪分道扬镳,但其实张文博与刘文杰私下仍然有联系。 刘文杰升调刑部后曾出差金陵查过一件恶性纵火案,一直一筹莫展,几乎都要丢了官帽,是张文博暗中协助,才峰回路转,不但破获了纵火案,还牵扯出了地方官员与恶匪私相授受欺下瞒上的贿赂案,立下大功,这才升任刑部侍郎。彼时张文博已经与刘福通结了亲,早就是吏部侍郎,对于官员之间的小九九也清楚得很,才能帮到刘文杰。那一件案子里也除掉了刘福通的两个义子。 第724页 “你的意思是张文博明着投靠了刘福通,尽敛财阿谀奉承之事,实则是与刘文杰里应外合,一起惩办贪官污吏?”南宫碧落虽然有些惊讶,但念及曾在翰林院方忠平处听过这二人在地方时也都是有治政管理之才的人也就不奇怪。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他二人的确私下仍是要好。也就是那件案子后,他们忽然就长时间断了联系,直至鬼蝠妖入京前夕,他们才又联系,我就在想会不会与那纵火案有关?可我已非官门中人,更不太可能接触到具体卷宗,还未能查实。” 南宫碧落得知了这件事省下了不少功夫,也是一大进展,但却也疑惑道:“你是想我帮你查证?为何?” 杨鹤平却不予回答,移开了眼,南宫碧落略一想,便猜测道:“是为了王爷?” 杨鹤平欲言又止,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见南宫碧落紧盯着他,他还是忍不住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要知道王爷在想什么。虽然不想承认,但对于他的心思,你比我了解,有了消息就让人到虎岭七童门报个信。” 南宫碧落见杨鹤平说完就离开,她也不再阻拦,只是叹息道:“他的心思,我真的了解吗?” “小姐,那我们是立即赶往金陵吗?” “不,虽然这个线索不错,但真实性还得查证一番,毕竟杨鹤平是王爷的人。我们回京,一方面查实有关卷宗,一方面也处理京中琐案,金陵方面让小楚帮忙查实。” “对呀,我还忘了那小子。好,我们回京,我想五婶做的菜了。” “你呀,这才出来多久。你胖了,知道吗?”南宫碧落笑骂,倒也和曲水往落脚的地方走去。 “有吗?”曲水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像是肉了很多,但有什么关系,圆脸显年轻。“小姐等我。” 主仆二人回落脚处收拾了一下,南宫碧落也换下了捕服就快马返京,可出了西安还没走多远,半道上忽然就被几道斩马索拦了下来。 两人座下马儿倒地,她们也不得不匆忙落地,曲水还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身灰。等她二人站定,已经被一伙黑衣人围困,一来三十人,看飞来的架势,功夫都不弱。 “又要群殴吗?”曲水朝南宫碧落挪去,主仆二人脊背相抵。 “这个‘又’字用得精髓。”南宫碧落一笑,但估摸了一下形式却不太好应付。 “上!”黑衣人头子也没有任何废话,一声令下全员就一拥而上。 南宫碧落二人正要出手,可又是一伙黑衣人杀出,与拦住她们的那伙人混战在了一起…… 第258章 被一群突然袭击的黑衣人包围,本以为难免是一场恶战,偏生又杀出一拨黑衣人,看样子是帮助她们主仆二人。再仔细一看,虽都是黑衣,其后出来的这拨人全是女子,领头出招狠戾的女子,她们熟悉得很。那冷艳绝尘的相貌,瞄一眼都得愣一下神,更别说一身阴狠毒辣的武功,大有所向披靡的架势。 凝烟的剑法不算上乘,但阴风指和摧心掌却练得纯熟,一剑挑开刺来的剑后,反手就在对手的脸上、脖颈上挠一下,运气好点的被抓破点皮,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抹了脖子,要不就是伤了眼珠,鲜血淋淋。再不然一招摧心掌直打脑门,一点儿活路都不给。 两三个人围攻她,她也并不吃力,又一爪破开敌人脖颈上血脉时,连一旁观看的曲水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咝——”曲水看着翻倒在地上抽搐咽气的人,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颈子,不忍直视打斗中的凝烟,“这秦嫣然下手还是那么狠,阿弥陀佛,造孽呀。” 南宫碧落瞄了一眼瑟缩的曲水,懒得理会,见凝烟等人很快压制了敌对的黑衣人,立即道:“凝烟留活口!” 话音落下不久,凝烟等人也就控制了局面,大部分人斩杀,留了两三活口便齐齐收剑而立,但即便如此,下一瞬那被俘虏的两三人也咬破嘴中毒囊,即刻倒地,断了线索。 凝烟皱眉检查了一下,摇头,“嘴里都藏了毒,留不下活口。” 南宫碧落也过去检查了一番,从黑衣人身上也没什么发现,但领头人胸口处有一道狼形刺青引起了南宫碧落的留意。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是看过还是听过,便将刺青模样记在了脑海里,这才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黑衣女子,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凝烟看了一眼师姐妹,道:“是姐姐让我们暗中协助你查案,西安已经并无刘文杰二人的线索,反倒是金陵有迹可查,而且循着行尸楼里残留下来的一些线索,当初雇佣鬼蝠妖的人是为朱洪彦做事。还有宋府失踪的管家宋德,也就是周长德,我们也在找寻他的下落。就是杨鹤平暂时投靠的七童门,我们也已经安插了人手过去监视。” “飘絮。”明明凝烟说了不少她在意的线索,但南宫碧落还是晃神,开口便问:“她已经恢复了?” “尚且还在疗养,但已无大碍。”凝烟见南宫碧落神情便又道:“与其从我嘴里关心,不如去少林看看,反正若去金陵查案,也可途经登封。姐姐很关心你,她……” 南宫碧落回神,打断了凝烟,“我在查的案子不劳她费心,你们与其暗中跟着我们,不如想一想以后的出路,行动太放肆,被人盯上也是迟早。” 凝烟冷了脸,“我们要是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也查不出这么多东西。今天要是没有我们,你主仆二人还不知道会怎样苦战。” 第725页 话音才落,却忽见飞箭袭来,当先一箭直飞凝烟后心。 “小心!”曲水反应极快,一剑劈断了飞箭,将凝烟往身后一挡,在凝烟等人尚且慌乱反应之时,一片黑压压的箭雨也紧随而来。 凝烟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便听一声锐剑厉啸,南宫碧落佩剑出鞘,挺身而出。剑映日轮光影,一招长河贯日连神剑三式,剑气浩荡,将飞来箭雨吹散,刚一化解一拨偷袭,又有飞矢火流星飞来。 数量之大,远超凝烟等人防备,若只有南宫主仆二人还不好命中,偏生人数一多,随便乱射都能射中一二。 南宫碧落用袖镖再一次横扫飞矢,立即道:“敌暗我明,撤!” 她往空中掷出一颗烟雾火流星,将视野遮掩,曲水拉着凝烟带着人就在浓烟遮掩下遁逃,南宫碧落殿后,匆匆撤离,即便如此她还是留心看了一眼刚才所在,在她们撤走之后,一队人马就去到那些尸体处,毁尸灭迹。 看骑乘功夫和背弓跨剑的架势,井然有序,训练有素,不像一般杀手,南宫碧落再甩几颗霹雳雷火,阻隔了他们的追捕。 这得多亏霹雳堂火麒麟给她送了份厚礼,威力够大,为她行走江湖又添了份助力,才能全身而退。 等逃到了一处安全的山林间,一群人都有些狼狈,凝烟的师姐妹,还是有些被擦伤。反观南宫碧落主仆,更像没事人,曲水还在伤员间分发金创药。 “可恶,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凝烟被暗箭偷袭,心中气恼不免就拍了一下倚靠树干,虽并未将之折断,但也震落许多树叶,一根脆枝不偏不倚正好砸到走向她的曲水脑袋。 “哎哟,你拿树撒什么气?”曲水抖落脑袋上的落叶,没好气地白了凝烟一眼,她走过去牵起凝烟的手看了看,擦掉了她掌心的残渣和血污。“你还说帮我们,这不还得靠我家小姐才脱困。你呀没事就少掺合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鬼知道这些又是什么人,又会有什么卑劣的手段?我家小姐查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为了保全自己,他们什么做不出来,我们都习惯了,应付得来。拖累了各位姐姐妹妹不是亏大了吗?” 凝烟皱眉,从曲水手里扯过了丝巾自己擦拭,一看这还是她的丝巾,便更加没了顾及。“这一次是不小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状况。你家小姐也不是神,我们能做到的事,她未必做得到,她能查的事我们也能查。我们想要做什么,你们管不着。” “嘿——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我这是为你们好,还是这么轴,柔和一点会死呀?再好的脾气都能被你气出病来。”曲水又是一口气顶上来,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安抚下去,“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指望你能改到哪儿去,可是秦嫣然你听我劝,别瞎掺合了,啊?” “你这老妈子的碎碎念也可以改改。”凝烟同没好气,但见曲水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她也就收敛了脾气,正色道:“非我故意使性子,你们做得,为何我们做不得?说出路道未来,这仅是我们想做之事的一部分,你们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我们做不做是我们的事,姐姐和我想开宗立派,协助你们查案仅是其中一项。” “开宗立派?”南宫碧落主仆二人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曲水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好奇道:“你们立什么宗派?招什么人?传些什么?” “招有缘女子,传瑶姬武功,行锄强扶弱之举,以己之有用身,扬巾帼义气。女子本弱,有欲则刚,我们都受过苦难,不想让这样的遭遇扩散,也不愿再看到悲剧。我们都是无根飘絮,风雨飘摇也能落地生根,自由挺拔。众人拾柴火焰高,瑶姬师父和姐姐点在我们心里的火,我想将之传播开去。”凝烟看向了南宫碧落,“我们的门派叫未鬼。” “未鬼?”南宫碧落复呢喃了一遍,然后牵了下嘴角,“好名字。不过——” “羽翼未丰,不宜招摇,要想立足,跟着我远远不够,反而限制了你们的脚步。既已有所欲,便专注去开拓吧。若是有接受招安之意,倒可以考虑一下都察院司捕房,女捕匮乏,我也一直苦思构想未得实践。若无意于效忠朝廷,也便予一忠告,莫行违逆之举,否则惹祸上身。” “不必,别说我们看不上都察院,就是你南宫碧落所行之事,在我看来也束手束脚,憋屈得很,我们不会投靠朝廷。至于会不会违逆,有时打破陈规未必不好。”凝烟一脸严肃认真,“南宫捕头,有恩说恩,有怨说怨,你为我们所做铭感于心,予你协助也不过为了报答一份恩情,但若有朝一日,你要为了章法道义擒拿我们,那也不必有顾虑。一切不过立场不同,谁也不必束手束脚。” “你有你的原则,未鬼门做事有未鬼的作风,我们走。”凝烟召集姐妹便要离开。 “等等。”南宫碧落却又叫住了凝烟,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牌向凝烟掷去,“魅姬,未鬼。这块玉牌对你们的意义,想来并不是行尸楼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延续,自当还与你们。” 凝烟摩挲了一下‘魅’字玉牌,无论多想推翻行尸楼,这块玉牌风飘絮总会好好爱惜,南宫碧落说得没错,‘魅’字令的传袭是一种开始,对她们意义非凡。 不过她将玉牌收好后,却对南宫碧落道:“你连姐姐的玉牌都贴身携带,她的心思也能领悟,偏偏却固执不去见她一见。自己尚且不能放下,便期盼别人放下?南宫捕头,不是人人都喜欢听道理,何况有些事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别那么虚伪,不然招人厌。” 第726页 凝烟说完便不再回头,带着人离去,临了还要刻薄南宫碧落一下。这脾气曲水向来有所领略,但这一次对象是南宫碧落,她不免笑起来。 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碧落,果然南宫碧落盯着她,脸色不太好看,曲水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耸了耸肩。“秦嫣然一向是这臭脾气。咳,小姐,我去打点水。” 曲水一溜烟儿没了影,南宫碧落才不信她是去打水,但她这一走,南宫碧落也松了一口气。她捂了捂胸口,岂止是魅字玉牌随身携带,风飘絮的信物珠坠她也从不离身,高兴于风飘絮重振旗鼓,有了新的方向,却也有了几分怅然若失。 她尚且还在为她们之间种种剪不断理还乱,飘絮好像已经走出了过去,她这又喜又惆怅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呢?南宫碧落低头看了看右手,她的剑是随心所欲,张弛有度的剑,只自保和杀敌,今日剑气四荡,其实并不顺畅,以往的控制力已经受阻多时。 她心有魔障,否则也未必不可与那队人马对峙一番。 “唉~”南宫碧落收拳,轻叹。 凝烟带着一众姐妹离开,路上刚吩咐了接下来往金陵的事宜,便听得曲水从后追来。 “秦嫣然。” “你们先走。”凝烟停了下来,让姐妹们先走。“你又跟上来做什么?还要啰嗦?还是说要帮你家小姐声讨我言语不当?” “没,我不想和你吵,只是想问问风姐姐的事,她在少林好不好?那里都是大和尚,她的起居这些方不方便?还有……” “打住!姐姐一切都好,只是——”凝烟不想听曲水念叨,“是你想问?还是你家小姐想问?” “我想问,当然我家小姐未必不想知道。你说只是什么?” 凝烟没好气道:“只是她还是心心念念你家小姐,虽然她说事情她们会自己解决,但一个不敢出少林,一个不敢去少林,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要不是姐姐明令禁止我绑南宫碧落,我一定还会想办法绑了她。不见面谈什么解决,让彼此互相淡忘吗?” 曲水不禁点了点头,但还是道:“你绑我家小姐还是算了吧,惹急了她,她真会抓你关押。说真的,我也不是不理解小姐,换做别人都不知道会不会已经阴阳两隔?你还是收敛一些吧,无论是建立宗派的事,还是查案的事。” “行了,畏首畏尾难成大事,我会小心,你也少操心。与其在这里担心我,不如想办法多劝劝你家小姐。曾经我也仰慕过她一介女流,不行常理出任女捕之职,敢做敢为,现在我却觉得只有未鬼才是我想走的路,她终究不够洒脱。”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家小姐。你不知道她这么些年……” “我是不知道,那你也不用继续啰嗦,烦死了。” “我烦?你……” “你什么你。曲水,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虽相识但总有争执,以后江湖再见难免会有拖累,各自放宽一些,不好吗?我不再是风月楼里苦大仇深的花魁,你也不必再同情可怜我。” “可我们是朋友,怎么会拖累呢?” “是朋友,未必不是对手。凡事都还有个万一,何况你总说我固执,你又何尝不是总想改变我的固执。”凝烟见曲水一脸委屈,也便放柔了声音,“好了,我有了新开始,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讨厌你瞎操心,和总多管闲事。还有,我家不喜欢烧鸡,酒也只喝杏花汾酒。” 曲水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却见凝烟嫣然一笑,脸上几分戏谑,几分感激,她道:“混丫头,后会有期。” 说完便转身离开,曲水见她越走越远,上次不敢说出的道别,此次却成了嘴边扬起的笑意,她高声道:“秦嫣然,后会有期!” 凝烟也不回头,背对着曲水扬手摆了一摆就潇洒而去。 曲水站在原地也挥了挥手,等人都看不见了,她却叫道:“糟了,忘打水了。” 等她匆匆忙忙打好水找回去,南宫碧落已经不在林子里,她循着记号找去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寻到了茶肆,高价买下了两匹马,主仆二人也便快马返京。 第259章 寂静的荒林间没有像样的道路,树叶缝隙间的月光就是唯一照明的东西。慌张的脚步声踩着林间的枯枝败叶如同磨着耳膜般作响,紊乱的喘息声更让人紧张。 忽而起了一阵诡异的风,将夜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放大,嗷呜一声是狼嚎从远处传来,这荒野暗夜让人极度不舒服,时起时落的虫鸣与传闻里的阴司鬼怪开合的眼仿佛一样的频率。 但是奔跑中的流觞已经无暇去害怕神鬼妖怪,只会一些吐纳养生内功的她硬是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在这杂草灌木丛生的地方她的衣发皮肤都已经破损不堪,可疼痛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她将毫无生还可能。 不但她毫无生还可能,她不朝前跑的话,谬空也将毫无希望。 为什么会这样?还得从他们一行四人寻药途中替南宫碧落寻找宋府疑案的线索说起,按照周长德秘送的地图,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荒村,沿途本就屡次三番有人要找他们麻烦,到了这荒郊野岭就更加肆无忌惮。 按理说那荒村没有地图很容易迷路,再者凭借谬空、赫连霸和芙蓉的经验与武功,一切都相安无事。可不知怎的,到了那荒村怪事就一件接一件,赫连霸和芙蓉因为一些怪异声响先后失踪,只剩下她和谬空,当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包围时,无疑就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727页 敌众我寡,她还不会武功,谬空拼死护着她逃了出来,但身为毒禅子的谬空却中了剧毒,行动力受损,也真够讽刺的。好在还有一条可缓百毒的血三更一直跟着他们,流觞寻了个阴沟隐秘处将谬空安置,命血三更守护后就引着追兵往别处跑。 她希冀可以碰上赫连霸或者芙蓉,但根据自身的情况,可能连他们都凶多吉少,只是希望没有她的拖累,那两人能平安无事。 至于她自己—— 因为剧烈奔跑,流觞已经感觉胸口快要裂开,连双腿都变得沉重,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偏是这时她脚下一崴,整个人就往一处几乎垂直的斜坡滚了下去。 等她浑身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时候,她被周围的情况吓了一跳。 月光映照下,她身处在一个如同乱葬岗一般的大坑里,周围都是乱石沙砾以及不成样的尸体,有完整的,也有半截的,有的已经成为白骨,有的却还挂着腐烂的血肉。周围除了腐臭味,隐约还有一股药味,大概这便是尸体虽腐烂却未长蛆虫的缘故。可惨白的月光下,有些尸体的腐肉却在蠕动,就像尸体下一刻就会站起来,仔细一看是有斑斓的毒蛇在尸骨间盘踞。它们的样子很奇怪,可能和血三更一样是因为某种原因变种。 饶是流觞与尸体打惯了交道,此情此景也让她浑身毛骨悚然,放眼望去这乱葬尸堆竟望不到头,朝上看去还是个天然的断崖,乌云闭月,这里更加阴森起来。 不行!即便现在没有了月光,这么个地方要找到也不难,追兵很快就会来,她不能继续停留下去了。流觞吃了一颗缓解毒性和尸臭的药丸,撑着半尸半干的地要跑起来,但是脚上的剧痛让她又跌坐下去。 “糟了。”流觞心头一凉,她的脚骨折了,整个都不自然扭曲。她咬了咬牙,攀爬着满地尸骨和毒物继续往前,求生的意志让她温婉的面容异常冷硬,可即便如此拖着疲惫和受伤的身躯她也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尸骨地,也许她的命数就要到此为止了。 流觞垂了眸,但很快她便抬起头来,眼中除了求生的渴望,别的什么都没有。她放弃了爬上这个尸坑断崖,而是往中间斑斓毒蛇与腐尸成堆的地方爬去。本是柔柔弱弱的女子,但此刻竟爆发了无尽的潜力,硬是拖着已经变形的腿一瘸一拐站了起来,加快了速度。 她有执,除了对医道的追寻,大概就是对生命的敬畏,她想要活下去,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萋萋是瑶红的小师妹,一直是被带领的那个,新老更替她也开始单独带人出任务,此番受命暗中保护芙蓉师姐一行四人,偏生经验不足受困于树林,等找到芙蓉的时候,已然出了事。好在在芙蓉正吃力的时候,她的到来也顺利帮芙蓉解围,随后她们也同样找到了大杀四方的赫连霸,即便他自己也是满身伤痕,好歹还生龙活虎,有了芙蓉等人帮忙,这边也很快解决,念及谬空和流觞,他们也无暇留下活口。 匆匆赶回荒村,留下的痕迹让他们心头发凉,好在芙蓉心细,又有血三更窜出来引路,他们终于找到了满面青黑的谬空。 当看到沟渠里的谬空,赫连霸一个箭步就跳下去,将之扶起摇晃。“毒和尚你醒醒,你别吓我!” 芙蓉本来想说什么,但赫连霸不停拍着谬空脸颊,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顿住。赫连霸看似用力其实柔和得不行,甚至有些颤抖,粗旷的汉子也怕相伴多年的好友就这么离去,终于谬空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 “咳咳。”谬空转醒,看见眼前的赫连霸,他愣了一下,“大刀疤你是在为我哭吗?” “不行吗?”赫连霸抽了一下鼻子,他自己也伤得挺重,但他皮糙肉厚还好,但谬空却一直像是个病弱的清瘦和尚,从没像这样毫无生气躺着过,他以为因为他中计让谬空命丧黄泉。 “去你奶奶的,恶心死了!”谬空也难得骂了脏话,一把推开了赫连霸,想要爬起来还得萋萋和芙蓉搀扶。 “格老子的,毒和尚你抢我词儿。”赫连霸被推开也不恼,人没事就好。他这一放心,浑身的伤口就开始疼。“咝——” 谬空懒得理他,一看周围立即大惊道:“流觞呢?” 赫连霸刚放下的心就又提了起来,流觞一个弱女子落了单,想到这里他们浑身都紧绷起来,一众人开始慌忙寻找,谬空更是不顾身体的毒寻得最为仔细,好在又是血三更先发现踪迹,许是它习惯了流觞身上的味道才能分辨得清。 当他们寻到那处断崖时,一伙黑衣人刚好翻了翻尸堆,许是受不了这里的恶心领头准备让人浇上火油将这里焚毁,却被赶来的芙蓉等人尽数诛杀,本要留活口询问,但也是自戮而亡。 赫连霸:“许是知道我们是解毒圣手,便没有服用毒药,做事缜密有序,手段毒辣,比之行尸楼也不遑多让。他们究竟是谁?” 谬空:“先找流觞要紧!” 血三更在尸堆里游走,他们也就跟在后面搜寻,但心头却一阵阵发麻,走了一段路血三更小红却停了下来,整个身体立起来,连颊鳞都张开,进入了戒备攻击的状态,谬空等人一看前方是一群毒蛇的地盘,看样子与小红相克,小红才会反应巨大。 “这些蛇怎么好像行尸楼那些变异的尸蛇?”谬空尚且奇怪,见萋萋她们要靠近斩杀,忙阻拦,“小心,别太靠近,它们身上但凡一点儿血都是剧毒。” 第728页 话音刚落,尸蛇堆里忽然就拱起了一个人影,粘着腐肉挂着毒蛇,仔细一看不是流觞又是谁! 原本还戒备的小红忽然就像一个勇士一样冲入了蛇群,也许属性天克毒物,那群毒蛇也没料到小红会这么突然杀入,危机感让它们四散而逃,谬空等人也踩踏着污浊奔到了流觞面前。 流觞起身又猛然坠下,芙蓉和谬空反应极快地一齐将她扶住,也不敢停留先退出了尸坑,躺在平地的流觞浑身都散发着恶臭,脸颊都因为污浊而看不太清以往的清丽。萋萋等人也有些作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流觞竟然会躲在尸蛇堆下,用腐肉和蛇群掩盖自己。 “难怪那些人找到了这里,也没有发现你。”萋萋不得不佩服流觞。 谬空为流觞检查了一下,看见她变形的腿骨,一阵后怕。“你也太冒险了,完全可以不用管我,非要为我解了毒才跑。” “不能不管。而且我才不会轻易妥协,我的命要留着。”流觞淡淡一笑,就像当年出事后她醒来时一样,生命可贵她不得不珍惜,只有珍惜才有无数可能。 流觞笑着还拿出了一朵泛着绿光的山菌,谬空一看惊道:“这莫非是?” “没错,是我们找的尸王菌,这一下解除腐心丸又多了一种可能。”许是终于放心,流觞说完后就昏了过去。 赫连霸急道:“觞姑娘!” “没事,只是疲劳过度,加上毒气侵体,好在她事前有服用药王门解毒圣药九转回魂丹。”谬空拾起了她掌心的尸王菌,打量着摇头苦笑,“这丫头胆子真够大的。” 换作他们任何一人未必做得到流觞这样,虽然她什么也没多说,但从情况来看也是九死一生,到底要有多强大的意志才会让一个柔弱女子忍受这么险恶的境况?芙蓉也用袖子擦了擦流觞脸颊,只见到了流觞唇边放松的微笑,她也不由感慨道:“南宫家的人呀……” 京城。 苏映月不过是去小姐妹那里打了打马吊,回家途中便遇上了她救治过的庄稼汉,这老人家非要感谢她,说她不但救死扶伤,还将他们的诊费减半,要将一些生禽和猪头肉给她。 “不用,又不是免费,我收了诊金的。”苏映月不会收。 “夫人不收就是嫌弃小老儿的谢礼,要的要的。”老汉不由分说一把将东西一塞一放就一溜烟儿没了影。 “哎呀,我哪里是嫌弃,根本是提着麻烦嘛!”苏映月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鸡和猪头,还有地上的鹅和谷物。想她花容月貌一妇人,今天也是特意打扮过的,这样算什么事嘛。好死不死,手里的活鸡还拉了一泡稀,溅到了苏映月鞋面上。 苏映月白眼翻上了天,提起鸡就道:“好哇,回去就先把你给炖了,美容养颜。” 她这里还在和鸡说话,旁人看着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猪头,脚边还蹭着只大肥鹅,就不由得笑出了声,她又一个白眼翻过去,路人见状不太好意思也一溜烟儿匆匆而去。 “嘿,跑那么快干嘛,好歹帮一下忙啊。”苏映月嘀咕着自己又不吃人,想着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怎么提回去。嘴上说着麻烦,但这已经是一户农家最贵重的礼,她不想收偏生他们总要送。“得,以后把诊金提高一些,免得他们还要从旁找补回来。要花一点钱才放心怎么着?” 苏映月碎碎念着,都说曲水话唠,殊不知家里人话多的毛病来自这里,南宫昊天是,曲水是,五婶也是,只有剩下的三人还稍微保持了自我,也算是一种平衡。 她弯腰摸了摸大白鹅的头,却不见一支利箭已经对准了她,弓弦一声脆响,笔直向她射去。 眼见利箭就要伤到她,一个人影闪电般飞来,手中长刀一斩就将箭斩断,还向暗处躲藏的人怒斥道:“什么人!” 苏映月这才反应过来,一抬头看见角落黑影一闪而过,几个小捕快也飞速追踪而去,再一看旁边,那救下她的人也是一身威风凛凛的捕头衣服。“赵奕?” “伯母,你这是采买吗?”赵奕严肃的神情在和苏映月说话时就一脸笑意,露出了他的酒窝,早几年他还挺怕苏映月的,就是现在也一脸腼腆。 “不是。”苏映月摇头看向地上的断箭,“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不过听王大人说南宫最近办案总是遇到杀手,我今日巡街就顺便派些人过来,也安排点人手看着南宫家。这还赶巧了,伯母你怎么也不带个人出来?” “老五两口子都有事忙。” “那南宫和水丫头呢?” “又离京了,听说是去金陵。” “我还以为她已经收到了流觞急信。”赵奕拿出了一封信,“难怪信鸥跑到衙门,原来她不在。” “嗯,你将信送往金陵她便收到。话说这丫头最近总是遇到杀手吗?”苏映月皱了眉。 赵奕神情一僵,“这个、查案嘛,难免遇到些狗急跳墙的心生恶胆,南宫当差这么多年了,应付得了。倒是伯母,我还是派点人守在你们附近,你们出入也安全点。” “哼,你也不用帮她打圆场,更不用浪费人手在我这里。生死各安天命,一个人的离去也只是时候到了,我会小心,你们也忙你们的吧。” “可——”赵奕还是不放心,刚才那暗箭有些力道。 “行了,听我的。从南宫昊天到落儿,我也经历了不少风浪,要真有意外那也是防不胜防,留心一些便是,不必提心吊胆,不然我还过不过?”苏映月在南宫昊天在时还会更谨慎一些,现如今只会更从容,她也知道南宫府外其实有人看着,但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人。 第729页 她不想浪费更多人力,如今这世道清官少,良吏更少,没有赵奕他们带着小衙役做些实事,还不知道衙门里会是怎样乌烟瘴气。就拿顺天府衙来说,少了陈一刀最近也散漫懈怠,又有了收保护费的不良风气,令人唏嘘。赵奕升任总捕,也要照看一下这些情况,只有真正肯做事的人才不得闲,不然当个差还不轻松吗? “话是如此,但南宫不在……” 苏映月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将手中的猪头往他怀里一塞,这还不够连大鹅也一并给他。“这些个你带回去给你媳妇补补,听落儿说你要当爹了,恭喜。” 赵奕抱着个猪头还没反应过来,苏映月已经提着鸡和麻袋,准备回去。“有空带上你家那口子多来坐坐。” 赵奕无奈地看着她走远,手下的捕快也回来汇报,那个杀手已经自杀而亡,赵奕只好让他们先把尸体运回衙门,然后再想办法加强一下南宫府的防卫。 “看来南宫一家人都被人针对了。” 金陵途中。 南宫碧落一脸严肃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杀手,曲水收到了凝烟来信,说是有了周长德的线索,她主仆二人匆匆赶来,半道上遇到了山贼抢劫路人,她们救了人,曲水被逃窜山贼引开。 她正觉得哪里不对时,被救下的人突然袭击了她,好在她躲得快才没被暗算,但也被人围困。 “你们要敢伤了我家水儿,我便叫你们天翻地覆。” “哼,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杀了你,那小丫头自然不成气候。” 领头并排而出两名黑衣蒙面的剑客,南宫碧落一见他们手中雕纹独特的剑便知来人不简单,看来真的是她需要担心。 第260章 南宫碧落本以为又是一场围殴,当那两名剑客站出来之时,她便知道这一次比以往都要麻烦,那两名剑客也不由分说一齐横剑而来,剑招虽不迅捷却是左右上下将她行动封死,剑招两位一体缺一不可,一攻一防不留破绽。 只消一个回合,南宫碧落的皮甲就被划破,她不得不冒险一招‘鹞子翻身’接一招‘燕云踏’凌空蹬起踩着对手剑刃拉出了战圈,连退到安全距离。 “昆仑两仪剑?”南宫碧落已从剑招判断出黑衣人身份,可这也让她神色更加严肃。“尊驾可是昆仑桃李二仙,陶伯逸、李季尝?呵,二位成名多年,与家师同为当世传奇剑客,本幽居昆仑竟然也被请出山,这一次还真是下了血本来杀我。我总要知道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么针对我吧?” “眼力不错,可惜就是好奇心太旺盛。这些疑问你就留待到了阎罗殿再行询问吧。”陶伯逸认了身份。李季尝则少言寡语,当即就又朝南宫碧落杀去。 南宫碧落从腰间抽出软剑一缠,右手剑再一压,双手并用将李季尝一控制,又举剑防止陶伯逸的靠近,并劝道:“二位好歹是江湖前辈,二敌一以大欺小本就不光彩,何况二位剑法特殊,你杀我是要将昆仑派也一并牵扯进浑水里?” 陶李二人有些迟疑,偏是一旁的黑衣人头领一支飞箭直射南宫碧落而来,要不是南宫早就留意着他们,及时撤开避开了要害,非得被暗箭所伤。可是脸颊还是被磨破,留下一道血荫。 南宫抹了一下脸颊,破相让她沉了脸。那黑衣头子也因她眼神一扫更加谨慎起来,立即道:“别听她离间,昆仑已经淌了浑水,现在只她一人,杀了她毁尸灭迹,谁还惹得上昆仑派。放箭!” 话音一落一旁跨马的黑衣人就纷纷放箭,行动力和骑射功夫俨然与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无异。箭雨如麻,南宫碧落尚且可以应付,但随着箭雨而来的还有两名武林高手,南宫碧落左右一瞥,当即寻找着逃路。 可这里都是平坦的路她一后撤就有可能被乱箭射杀或利剑刺死,还不如拼一把,正面迎上去,斩掉黑衣人头头,跨马而走。 这般一想,她双手都起了剑式,北冥功调动内力一招‘层云破’如涛涛巨浪反噬青天,将密麻的箭雨吹散,就正面迎击了陶李二人。陶李二人反倒一怔,怎么也没想过她会这样冲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俞点苍的徒弟当真也这么不可一世?”陶伯逸觉得被小看了,如同当年俞点苍找上昆仑挑战他二人一般,那一脸冷傲的样子令人生气。他的剑招也随即凌厉起来,舍防取攻,不予南宫碧落生机。 南宫碧落眯了眼,也非是她要殊死一搏,而是她先前与他们交了一下手已经适应了他们的剑招,她的双手剑未必不能与他二人一战,加上她内力大涨,从前仗着金蚕宝甲尚且敢接一次火炮,箭雨虽密又怎么及得上火炮?其次与陶李二人拉近距离,想来旁人也不敢随意乱射。现在更是让陶伯逸剑招变了节奏,只要逮住机会,不说克敌制胜,她要走谁也别想拦! 捕服的衣摆飞扬了萧飒的弧度,女捕的神情严肃沉稳,一招一式少有绚丽的姿态,却是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摸索出来最实用的招式。她并非有惊才艳学,两肩扛一个‘天下第一女捕’之名有的是执着与运筹帷幄,她极少估错,更不敢估错。 当她一脚踢开被陶伯逸乱了节奏的李季尝,眼看就要突围,右手的剑却在刺出之时脱手而出,非但她脸色一灰,将飞向胸口的剑拨开的陶伯逸也是一惊,这时一直在寻找机会的黑衣人头头又一箭射出,直接刺穿了南宫碧落肩骨。 第730页 陶伯逸也回过神来,当即一剑紧随而去,趁人之危也不过如此。换作他人早就被一剑穿心,可南宫碧落硬是凭借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本能扑将上去,避开要害,用胳膊与身子一夹,虽见了血,但也阻止了剑。趁着靠近的机会,她也一记头槌实打实与陶伯逸一撞,撞得陶伯逸眼冒金星,她也朝后连退了几步晃悠着半跪于地。 连喘息都不敢,她立即就地一滚躲开了暗箭,她撑着站起身来,头发从皮冠散落了些许,虽然狼狈,好过命丧黄泉。她身姿挺拔地屹立着,目光扫过之处,都可能成为她突围的地方。 汤怀仁曾问过她,她总是救别人,当她陷入绝境时,谁又可以救她? 南宫碧落没想过,因为她没时间想,她只有自己,那就只靠自己。 她还没有放弃。 这是被她看着的一众黑衣人的想法,李季尝扶起了陶伯逸,他并非不能趁势追击,只是他亦被女捕身上的气势所摄。她非战神,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但就是这样丝毫不敢小觑,要不是因为她剑脱手,此时恐怕已经让人追赶不及。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放箭!昆仑二仙,别让她停歇。”黑衣人头头这般呼喝着,也亲自打马而上,他抽出腰间弯刀率先奔向南宫。 南宫也急速后退,正在勾勒怎么躲避时,一声尖啸如九天龙吟,马儿一声凄厉的惨叫,连带它背上的黑衣人就在南宫碧落身前不远处凭空一分为二,惨烈死去。 变故让众人一惊,南宫碧落却松了一口气,只见一白衣人如谪仙一般降落在南宫碧落身前。 陶李二人见来人,更是浑身紧绷,李季尝难得说话:“苍狗浮生一隙过,欺霜傲雪山海平,神剑俞点苍。” “小姐!”曲水也随着俞点苍的到来赶了回来,她一来就跑到南宫碧落身旁。许是放松了南宫碧落身子一歪,曲水也正好把她搀扶,后怕道:“小姐你没事吧?” 南宫碧落见她脸颊上有血,抬手为她轻轻抹去,才道:“没事。你呢,有没有被欺负?” 曲水摇了摇头,比起南宫碧落她的情况好太多了。杀出重围后,她根据敌人的情况,料定她主仆二人是被分开袭击了,而且南宫碧落这里的情形一定比她恶劣许多,早就有过默契,她没有立即冲回来,而是去找救兵。“这离金陵不远,帮派有好些,我好怕赶不及,好在遇上了师父。小姐……” 南宫碧落感觉到了曲水紧紧抓着她衣袖的后怕,她轻轻安抚道:“乖,你做得对。我的水儿总是那么可靠。” 曲水皱了皱鼻子,不再说话,而是为南宫碧落擦掉脸上的血。俞点苍瞥了一眼她们放了心,随即回头却是一脸杀气。 “就是你们欺我徒儿?” 话音一落,陶李二人只觉一阵寒风扑面,俞点苍竟然直接从他们面前掠过,倏尔便是一阵人仰马翻的惨叫,他们身后的黑衣人在一刻钟内被悉数斩杀,而俞点苍站定之后,除了剑刃在滴血,白衣上丝毫不染污迹。 这般杀伐迅猛的剑意,就连南宫碧落都是一怔道:“师父的剑境好像突破了,可这也太快,活口都不留一个。” 想他俞点苍本就是少年天才,因情所困才久未突破剑境,如今往事拨云见月,又得剑痴点悟,重拾剑神之名也是实至名归。 “该!”曲水却一脸出了气的神情,难得有人撑腰,她看了一眼陶李二人,对俞点苍道:“师父,那里还有两个混蛋。” 陶李二人被骂也只能受着,他们看着俞点苍转向他们道:“昆仑剑法好歹带着仙气,连脸都不敢露?” 陶李二人对视一眼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两张有些年纪的脸,俞点苍便又道:“出招吧。” 却见陶李二人摇头,自行给了自己一掌,少说废去五载修为,还各自伤了自己惯用手的经络,这对剑客来说是大忌。此举让南宫三人都有些惊讶,李季尝道:“与你徒儿交手我们已经胜之不武,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又怎么与你交手。昆仑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只期望此举能让你们饶过昆仑派。” “是何人让你们来杀我?他们又是何人?” “只知他们是官门中人,背后主子曾于西域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地位不凡,昆仑一派曾受裨益,有遗训要报此一恩,所以这才出山。可惜山中闭塞,竟不知武林也换了风光。” “哼,她是我徒儿自然好!滚吧。”俞点苍收了剑就走向了南宫她们,曲水看着他一脸崇拜,南宫碧落却在沉思。 “走吧,落儿,先去疗伤。”俞点苍带着她们就离开,也不管地上的尸骸,陶李二人也用化尸水将尸首全部抹去痕迹,亦偷偷返回昆仑,怕是再难管中原武林之事。 南宫碧落却还一步三回头,在推测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行动如此训练有素,骑射了得,官门中人?会是谁?为了什么要杀她? “咝——”这样想着却忽然感觉胳膊一痛,原来是曲水见她心事重重故意扯了一下。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师父和你说话呢。” “对不起师父,您说什么?” “我说把苍雪传与你,免得你的剑总是折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何况剑客?本来龙渊更胜苍雪一筹,剑痴也有意割爱,让其另寻明主,可惜……” 南宫碧落却摇头,她看了看右手,“不关兵器的事,苍雪陪伴师父多年,还是师父留着吧,要是用了太好的剑,说不定我会依赖。” 第731页 俞点苍一愣,继而叹道:“你呀,无意中倒参破了剑客最为追寻的境界。行吧,你基本功扎实,但学得太杂,要成宗师还得形成自己的特色流派,不过你的心思倒也不在武学上,否则武当少林我非得让他们收留你一段时间,假以时日想必跻身泰山北斗不成问题。” “我心思深沉了些,不能明心见性,难以入定钻研武学,摸爬滚打以实际经验进步才更适合我。” “唉,说不过你。先找个地方落脚,处理一下伤口,我也许久不曾传授你武功,剑法上能教的都已经教授,剩下便是你自己开悟。那便再传你些内功,有北冥功和易筋经加持,想来会对你大有裨益。别人家的师父都是护着自己的徒儿,只有我俩常年不见,你又鲜少让我操心,我传你内力,加上你服下过五宝丹,以后就不会再被阿猫阿狗成群结队欺负,就是遇上剑痴之流,他要打你一下,你也给我还两下回去。” 南宫碧落笑起来,她好像又见到了年少时那个寡言少语却又极其护短的师父,幼时她尚且未出师之际,也曾和司徒凌霄去挑战过一些武林中人,旨在切磋进步,也是年少气盛。吃了败仗后俞点苍不责不问,教授了几招新招后,不动声色就去把欺负她的人给打了,结果人家却找上了她爹诉苦。 南宫昊天脾气好,每每都笑盈盈赔礼道歉。苏映月却是个暴脾气,气也全撒在了俞点苍身上,更加不给他好脸色,也是这样南宫碧落才再也不去找人挑战,除非别人惹上了头。 潜移默化中她的行事作风虽与长辈们都不太相像,却也处处有他们的影子。“师父厚爱,落儿感激不尽,只是我此番还有要事要赶往金陵,就不再停留了。” “什么事?” “便是宋府疑案。” “啊!”曲水却在这时一叫,“小姐,我忘了说了,秦嫣然来信,为了安全起见,她们找到周长德已经带着他转移,离开了金陵。” 南宫碧落一惊,“去了何处?” “登封。正好这里离登封也很近,去那里更快。” 南宫碧落一听沉了脸,又见曲水眼神闪躲,她便冷道:“你去把人给我带回金陵。带不回来你以后就干脆跟着凝烟她们,不必回来了。” 曲水当即有些委屈,但转念一想,她又道:“还不止周长德,觞姐也有消息在秦嫣然那儿,好像情况还不小,对吧,师父。” 俞点苍见曲水给他使眼色,他本也是在金陵时收到了些许消息,久不见南宫碧落她们便率先出来寻找,这才偶遇,又见曲水那神色,他便也想到少林寺那姑娘,在心底叹息一声后,道:“是。流觞那里好像出了状况,消息从京城都传到金陵,具体情形怕是也要到登封才知道,毕竟那群小姑娘消息是真的灵通。” 南宫碧落岂会不知道曲水心思,但是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也耽误不得,而且——她看了看右手,有些影像总会在她用剑的时候出现,不止飘絮一人。她思虑了一番也就顺了曲水的意。“好吧,那我们便去登封。” “好。”曲水扬了笑意,三人便转道去了登封,曲水边走还边暗自嘀咕:看来得发信让秦嫣然快点带人赶回少林了。 曲水也是胆子大,敢诓骗南宫碧落,也是因为自家小姐心绪不宁否则细想之下怎么识不破她的谎言,为了这两位姐姐,她这小丫头也真是操碎了心。 第261章 登封,少室山麓。 俞点苍已经先行上了少林拜访老友,离少室山前山不远有茶寮食肆,南宫碧落坐在茶棚里盯着拘谨站在面前的曲水,神情罕见的阴沉,曲水瞄了一眼就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南宫碧落手指点着桌面,也让曲水脊背发凉,最终忍不住道:“小姐,我又不是犯人。” “那你为何不去把我要见的人带来,让你上山也推三阻四?”南宫碧落从曲水神情就已经知道她心虚,“你好大的胆子,周长德是重要人证,疑案阻塞的进程要在他身上找到答案,你竟然骗我耽搁行程,事有大小缓急,你连孰轻孰重都分辨不清吗!” 曲水没听南宫碧落对她这么大声过,她浑身一个激灵,“小姐我……”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像南宫捕头这样大公无私,大局为重,铁血到连自己都可以忽视。”凝烟的突然到来解了曲水的围,曲水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来了。小姐,人在、” “人在少林寺里,你要见就随我上山去见。”凝烟又一次打断了曲水的话,曲水很识趣就闭了嘴,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秦嫣然应付和看南宫碧落的决定了。 “上山去见?”南宫碧落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凝烟,思量了一下过后,提剑起身直接绕过了她们自行上了少室山。 凝烟眯眼松了一口气,曲水却有些奇怪这么容易?但南宫碧落却已经登上了山道拐角不见了踪影,她们二人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了上去。 到了半山岔道,凝烟往禅院方向走,却见南宫碧落径直登上了主山道,她惊道:“南宫碧落你去哪儿?你要见的人在这边。” 南宫碧落却恍若未闻,曲水叹了一口气,道:“唉,小姐要别扭到何时?没关系,反正周长德只要在这里,她怎么也得来。风姐姐也是在这边吧,先带我去看看她吧。” 凝烟却一下子追了上去,曲水还一头雾水,她并不知道风飘絮所在禅院不得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就算凝烟想将周长德安置在那儿也不可能。何况她们一将人带返少林,就有一批武僧将人带走,念及少林于她们有恩,而且人多势众,周长德的情况也有些棘手,凝烟也只能将人交出去。 第732页 现在人就在主山上,这南宫碧落能掐会算不成! 凝烟想先将她骗去见风飘絮,可非但没让她上当,当南宫碧落从偏门进入少林寺时,一句‘师兄,劳驾拦住她们’,她和曲水还被拦在了院门之外。凝烟胆子再大,涉入江湖后也不敢贸然在少林撒野,只能看着南宫碧落消失在她面前。 “你们主仆怎么都那么讨厌!” “嗯?”曲水本来还在为连她都被拦而焦虑,一听凝烟的话她就瞪大了眼回头,“怎么又有我事?这次明明是小姐气你。” “哼!”凝烟不想理她。 “喂我说秦嫣然你哼什么哼?讲点道理好伐?”曲水被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包围,连最近的吴越之地口音都给带出来。 “什么好伐,乱七八糟学什么口音,不伦不类的。” “你!行,本姑娘不和你一般见识。”曲水自顾自寻了个台阶坐下,也不知是顺气还是在等南宫碧落,总之不想看凝烟的脸。 凝烟也翻了个白眼,又往院门里面望,这两人一人坐在台阶背对着生闷气,一人在院门来来回回走。就连守门的僧人也不免多瞄了两眼,本着和尚少惹是非的佛性,他们又很快如同罗汉入定一样站立,任由曲水和凝烟隔一段时间就视线不期而遇,又相看两相厌一般各自转开,反反复复好些次,每次都能默契撞上视线。 少林,大雄宝殿。 南宫碧落在大雄宝殿见到了方丈了空,又经由了空带领到偏院一处禅房,里面就是她要见的周长德,本以为还会劳烦他们去将人带来,没想到了空已经提前安排。 “大师,我……”南宫碧落一直靠书信与少林联系,还未曾亲自拜访,如今跨入少林,她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暂勿多言,先了却你所急之事要紧。”了空和善地打断了她的话,还将房门推开,“不过你要有些心理准备,这位施主的状况……” 南宫碧落闻言也就不废话,跨门而入,只见她要见的周长德现在已经浑身瘫痪地躺在床上,骨瘦脱相,精神萎靡得不像一个活人,一双混沌的眼只剩一丝神志尚且残留。 “秦姑娘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副模样,老衲已经尽力救治,可能也保不过七天吧,罪过。”了空为周长德还要受七日罪感到悲悯。“他说话已经很困难,但似乎也有事情要交代,你且与他相谈,老衲先行告退。” “有劳大师。”南宫碧落送走了空便面向周长德,此时周长德已经抬眼看到她,她便问道:“你有话要告诉我?” 周长德点了点头,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他不太容易开口,南宫碧落便问:“周长发是你什么人?儿子?” 他又点头,这下他开口缓缓道:“不仅他是我儿子,剑飞霜还是我义子。我们父子三人本是效命王瑾王公公的厂卫,只不过……” 周长德喘起来,南宫碧落想了想问道:“只不过分配了不同任务,周长发打入青帮内部,你守住宋府,剑飞霜踏足江湖做了赏金猎手。可最后剑飞霜得罪了行尸楼身首异处,周长发久处青帮为行尸楼利益所蛊惑,转投风晨朝,但他或许也有篡位之心,一直不曾暴露他曾效忠王瑾,是故风晨朝也并没有利用他套取王瑾实力,只启用他当了个账房先生。连你也对王瑾产生了异心,这才将一封画着地图的暗信转交他人,不过为什么是曹凌风曹老板?难道他也有什么背后势力?” 周长德点头又摇头,他赞许地看了南宫碧落一会儿才积攒了力气,继续道:“曹凌风背后并无势力,但早年小老儿曾受过他恩惠,也深知他虽为商贾依仗黑帮铁血发家,但对阉党是极其痛恨,故将一些线索转交,没想到到了你手里,那也是天意如此!” 他想到了什么来些许神采,又继续道:“想我为王瑾拼搏大半生,却仅仅因为我长相不讨他欢喜和不会武功就不得重用,一直只能做些卧底和富商大官府上的低贱眼线。霜儿愚忠王瑾,最后身首异处也换不得王瑾一丝重看,我们兢兢业业还不如刘福通这种嚣张跋扈为他招惹麻烦的哈巴狗。发儿会叛变我一点也不意外,你要说他没有透露王瑾势力那就错了,只不过他没有告诉风晨朝而已。” 南宫碧落皱眉一想,“莫非他早就知道行尸楼背后另有其主?” “呵呵。”周长德又点头,“行尸楼背后另有其主,而且是朝里了不得的人,我也是后来才将一切想明白。其实我最初也不是特指要入宋府,而是要负责看着江南官场,我年事已高,进入应天府尹府上是最好的办法,没想到宋擎天竟然会让我得以知道一件大秘密,也是这样我才推测出行尸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南宫:“他是谁?” “他是……”周长德眼神示意南宫碧落靠近,南宫碧落皱眉还是照做,他便在她耳边吐露了三字。 “竟然是他!”南宫碧落觉得惊讶却又不意外,但尚且还有许多困惑,尤其是朱洪彦为什么要竭力袒护他?圣上又究竟知不知道? 此时周长德又道:“没错就是他,他的野心之大要囊收江山,若不是准备不够充分,也许他的计划会提前十年。现在行尸楼不复存在想来他就会更加谨慎小心,但偏偏便宜了王瑾。我不会让王瑾好过的,我要让他知道小老儿残躯一副也能叫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跌落下来,蝼蚁可翻天,人岂不枭雄?他轻视我,我便让他知道失败的滋味,咳咳……” 第733页 南宫碧落只皱眉看着他,他也在一阵剧烈咳嗽后平复,继续道:“南宫碧落,你不是想知道查宋擎天一家的疑案吗?那也大可不必再去纠结暗信,我直接告诉你,宋擎天一家就是因为查出这个人的狼子野心才被王瑾秘密带走,我起初以为王瑾是要将他带去做人证,但当有人来到府上冒充宋擎天,王瑾也发信要我配合时,我困惑了很久,直到我知道了朱洪彦他、他、唔……”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太激动,周长德本就枯朽的身子好像到了极限,南宫碧落这才抓住他的手臂渡去内力,但内力一过去,她便知已经徒劳。她立即追问道:“他什么?” “刘文杰……郑妙……西关大捷……三十五年前……”周长德拼命说了几个信息,然后用力抓住南宫碧落衣服,“这些不重要,除掉王瑾,除掉王瑾!否则当他掌握到这些,大明必乱,必乱!那张地图,你呃!” 周长德到底还是咽了气,到死他都紧抓南宫碧落,用尽全力瞪着他的眼,那里面的怨恨和不得志也随着魂归而凝固。南宫碧落奋力掰开了他的手,颇为感慨他的执念,她也想除掉王瑾,但和周长德却不是一路人。 “西关大捷?三十五年前?”南宫碧落在想他最后透露的几个信息,又提到了刘文杰看来刘文杰的确是查到了什么才招惹上杀身之祸,江山为谋,几十载痴念。忽而她灵光一闪,惊愕道:“莫非这个郑妙是郑妙贞郑太……王爷!” 南宫碧落将一切串联,为自己的推测感觉到一阵阵心惊胆寒,她觉得自己疯了,但最先疯了的难道不是朱洪彦?这个若是真相她要怎么去揭露?她无非也只是一个小小捕头,在这个世道,她要怎么去冒犯天家? 她又想起了朱洪彦看她时的笑,到底是对她的不自量力感到同情,还是觉得这世道可悲? 南宫碧落定住了心神,告诉自己还不能妄下判定,但多年办案的直觉让她知道她已经无比接近真相。而这个真相揭露与否也不会对现状有所改变,甚至是个不错的结果和一种可能的开端,反倒是她要是就这样揭露真的会命丧黄泉。 她又看向了死不瞑目的周长德,不得不说他一个名不见经的枯朽老人竟然能将事情推断到如此地步,着实让人惊诧又叹服,一个人的**究竟有多可怕?她抬手将周长德的双目合上,可心头却突然一片荒凉。 人有可为不可为,有不可不为与无能为。 南宫碧落走出了禅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塔林,这里是少林僧人的石墓,她找了一圈像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更像茫然地走了一圈。 直到少林了空的到来。“阿弥陀佛,周施主脱离苦海,善哉善哉。你呢?” “我?”南宫碧落一愣,然后看着塔林无奈一笑,“我还要沐浴一身孽苦海浮沉呀。” 了空笑笑摇头,“佛渡有缘人,你苦有解,你却偏要饮下。这一身捕服,是誉,是欲,是狱。何不放下,皈依我佛?诸如无叶有花,有何不可呀?” 南宫碧落细品了了空的话,笑道:“无叶是花和尚的法名吧。他虽叫无叶却有凡花,入凡尘行善道,少林僧人也多有义举,碧落甚感钦佩也有愧于他。可人有执谈何放?空扫庭前落雨,雪洒山川河流,少了一分执就少了一分人间苦乐。佛有慈悲,少六欲七情,我太俗,难洗。” 了空又是一笑,只看着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他道:“人吃五谷都是俗,你非难洗是不愿,既如此老衲不强求,只是无叶是归去,你不必执于愧。否则污渍好洗,伤口就难平。” 南宫见他指向自己破掉的袖口和肩膀衣服上的洞,她也随着老和尚一笑。“大师好眼力,可开导于我?” “嗯嗯。”了空又摇头,“老和尚说闲语罢了。” 这边咬文嚼字端着几分高深巧谈,院门外还有两人快望断了头。 “你家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早就起来也来回走的曲水白了一眼凝烟,她眼珠转了转,一脸笑盈盈地走到守门武僧旁套起了近乎,“这位师兄,你看这都过去大半时辰,可不可以让我进去找找我家小姐?” 她扑棱着大眼睛,模样又乖巧讨喜,奈何守门僧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曲水鼓起脸颊又好言劝了几句,可人家守门僧就是一脸和善慈爱的笑却摇头拒绝。曲水没法就退了回来,见凝烟望着她一脸嫌弃,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的可爱只有姐姐们懂。欸~要不秦嫣然你去试试吧,你柔和一点,他们见你这么好看都求他们了说不定就心软了。” 凝烟瞪了她一眼,说得好听,不就是让她以色惑人,她所学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看了看站得威严正气的和尚,“诱僧……不太好。算了,找个地方翻进去吧。” 凝烟不再指望在这里干等,她刚一转身走,曲水就上前拉住她往山下走,“得了吧,在少林寺翻墙,小姐都不敢。我看还是去找风姐姐来更合适,我们怎么老是指望着我家小姐去见她,这么笨!” “走就走,别扯袖子。”凝烟这一次倒没反驳,只是不想被曲水拖着走。 “咦~难道还拉手吗?嘁。”曲水立即松手,也回了一个嫌弃。 两人就去请风飘絮,当风飘絮随着她们擅自离开半山禅院来到院门外时,还是被守门僧拦住,还有人责问她为何擅自上山。 第734页 凝烟这下不乐意了,眼看着就要动手,曲水还没拦,了空已经出来让守门僧放了行。风飘絮感激看了一眼就匆匆进去,曲水二人要紧随,了空一抬手就挡住了她们,笑着摇头。 曲水和凝烟对视一眼,再怎么不乐意也不敢在少林方丈面前放肆。了空则看了看已经不见影的风飘絮,笑道:“总要给些空间让她们自行解决吧,旁人做的够多了。来者是客,你们不要再拦着。” 守门僧齐道:“是住持。” 了空转身回去,凝烟和曲水对视眨了眨眼,曲水感慨:“大师就是大师。” 凝烟连白眼都不想翻直接就进去了,曲水也赶紧跟上,只不过她们没有急着过去,反而放轻放慢了脚步,不知为何少林寺的山风吹动着树枝,让人觉得特别祥和安宁。她们走过禅院,路过佛塔石碑也不禁手转佛塔轻抚石碑。 南宫碧落祭拜了花和尚等人的灵位便离开供奉大殿,刚一跨出大雄宝殿的门槛,操场那头那一身灰布僧衣的简净女子让她顿了心跳。 女捕还是单手而立的挺拔模样,鬓边几缕散乱的青丝添了几许柔媚,只有那背在背后的手悄然握紧。 第262章 寺庙的钟咚的撞了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山间。 在佛门豁达宽阔的场院里,她还是初时模样,着一身暗红配玄的衣裳,英姿飒爽,眉目温婉清朗,佩剑和手一起藏在身后不露锋芒,只是那尤为清澈的双眸里多了一抹淡淡的忧伤,在四目相对刹那后有了一丝退避躲藏。 而她现在已洗去铅华,如莲池里盛开的青莲,不加修饰没有遮掩,再也没有任何的伪装,在微风里恢复她本来清雅绝尘,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素净简约又风华绝色,看一眼都光华万丈,不刺眼,但女捕却不敢再多看了。 “碧落。” 这一声呼唤好轻,随着扑面的暖风送到了耳畔,南宫碧落心跳又漏了一拍,只有再度握紧身后的剑才敢又抬眼望去。望着风飘絮轻抬莲步,缓缓靠近,她无端紧张和抗拒起来,生怕她靠得太近,以致于她的神情都紧绷到僵硬。 怨吗?不怨。气吗?是真气。 她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残忍,她怎么把自己的一颗心攥在手里,又狠心伤害。她怎么可以跨着谎言的枷锁也要靠近,又戴着谎言慷慨离去。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自处? 飘絮的信任是一块放错地方的烙铁,炙热也将她灼伤。她是理智自持,可她也是人呀,是低估了她的感情,还是高看了她? 她不敢让风飘絮靠得太近,她知道一旦她靠近,自己就会溃不成军。任何时候的孤军奋战她都把自己活得像一支军队一样坚不可摧,唯独眼前这个人太轻易就能击溃她的防线。飘絮呀…… 风飘絮靠近的步子倏尔就在半道停了下来,南宫碧落冷漠的神情让她心虚,可真正让她停下的是南宫眼睛里凝聚的湿润,属于南宫碧落坚强背后的委屈一下子铺天盖地朝着风飘絮席卷而来,重重打在了她的心上。碧落…… 南宫碧落终究是隐忍骄傲的,她的眼泪从不会轻易流下来,就连父亲死时都没有。她深呼吸平定了心绪,本想说一声‘你恢复得很好’但实在不敢开口,看她现在模样,南宫也就定下心来,迈步走去。 风飘絮紧张起来,但南宫碧落却是要径直离开的样子,风飘絮当即就几步一跨拦在了她的面前。南宫碧落愣了一下,走近就是风飘絮熟悉的香味,她往旁边一挪就要绕过。风飘絮却一抬手挎住了她的手臂。 两人平行,她望向南宫碧落的侧脸,问道:“你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南宫碧落侧过头去,滚了滚发紧的喉咙,平静道:“你恢复得不错。”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爱人。”风飘絮握紧了她的臂弯。 南宫碧落神情有些呆滞,她坚定又直白的话让她情绪松懈,可在短暂沉默后,她淡淡一笑,挪开了眼道:“真好,可我的爱人已经死在我的手上,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空洞。” 风飘絮浑身一颤,连手都仿佛筋挛无力,尤其在南宫碧落话音落下后就抬起握剑右手将她手拂开与她擦身而过后,她明白在这场感情里一直自私的是她,她被动接受她给予的温柔,却主动去伤害她的赤诚,用一个坚强与相信的借口去刺伤了南宫碧落最柔软的地方。 她被偏爱,所以肆无忌惮地任性,在感情里以死亡遁逃,把最难最苦留给了她,她差点错过了她。 没错,差点。 风飘絮笑着抬手抹去眼角快要渗出的泪光,深吸一口气道:“站住!” 南宫碧落条件反射一顿,还不等她继续走,风飘絮已经再次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面对面,她的双眸锁在了她的脸上,南宫碧落不由得挪开了眼。 风飘絮眸里有些悲伤,嘴角却带了笑,“那我是谁?你作何又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南宫碧落沉默,风飘絮便抬手抚上她的胸口,贴住她跳动的心房,南宫碧落身子一颤,皱眉回了头,却听风飘絮道:“你这里的空洞我会重新填满,过去无法抹灭,我死而复生,为何我们不能重新开始?没有欺骗和伤害,南宫碧落,我不要错过你。” “我们都是不敢轻易交心的人,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你的心在我身上就不要想拿回去了。”风飘絮现在少了一分顾虑多了一分从容坚定,“南宫碧落,我爱你,胜于自己的生命。” 第735页 “从前,对不起,以后,我爱你总会比你多一分。” 南宫碧落从风飘絮口中听到‘爱’之一字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可当那句‘对不起’一出来,她又平和下来,她抬手握住了胸口那只微凉的手,轻声道:“感情里哪有谁比谁多,只有爱与不爱,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不悔有这段情。可是飘絮,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可挽回,我心悦你,我也问心有愧。” “我害怕这种愧会不停地扩大发酵,再也做不到纯粹,勉强到最后却伤了你。南宫碧落受困于准则与正气,有魔障难消,你要我如何在朗朗乾坤下背负着朋友的魂灵与你相恋?”南宫碧落有些无助地袒露了心声,“我有委屈与生气,可我……不曾有一丝怨恨你。你说得对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有坎尚未跨过去,不想勉强,更不想你爱我胜于生命。你的精彩,早在没有我的时候就已经种下,只是被黑暗和泥沼遮挡,现在你可以更好的盛开。” “给彼此一些体面好吗?我怕,我怕再一次的无能为力,我不是神,做不到无所不能。有些人我再也挽救不回来,有些牺牲是我的任性导致。飘絮,爱情不是我的全部,和我这种人相恋会累。”南宫碧落轻轻拉开了她的手,“以后各自安好,好吗?” 她就这么松开了风飘絮的手,风飘絮眉头紧锁,双眸一厉,身子一动仍旧拦在了她的面前。 “不好!”风飘絮不给南宫碧落逃离的机会,“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魔障是我种下,就该由我来解,你用相思折磨自虐图一个心安理得,却又勉强我去放下负担,你认为可能吗?什么和你相恋会累,我的选择我来判断!你钻了牛角尖,我便拉你出来,什么勉强,你躲开我才是勉强。连你的问心有愧都有我,你如何逃得走?” “我们的过去,只顾着将温柔与爱意倾囊付出,却忘了将痛苦与困难坦然分担。我们缺少了没有遮掩的沟通,现在一切明朗,你却要各自安好,我不同意。上次你主动,这次便由我来维系,我不答应你的逃避,我要你继续看着我,爱我!” 南宫碧落被风飘絮锐利的双眸震慑住,眼前这个人有将她势在必得的气势。 “气我,让你提剑斩断情缘是吧?”风飘絮向前,南宫碧落后退。 “对朋友亡灵愧疚,对吧?”南宫碧落后退,她又继续向前。 风飘絮嘴角多了一抹魅惑的笑意,“有一个最纯粹也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南宫碧落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瞬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她左手一抬就抓住了风飘絮拿着发钗刺向她胸口的手,还是她送给她的那支琉璃钗。她惊诧道:“你要做什么!”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风飘絮抬起妩媚的眼,脸上的明媚在日光下让人晕眩,“我要解开你的心结。” 南宫碧落似乎明白她的用意,她想要说什么,风飘絮却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手一拨开,退了开去,僧袍长袖一卷负手而立道:“你尝过的痛楚,我愿意一试,凤凰涅槃死而后生,要想开始就先结束,你的朋友死在我手上,你的愧疚我会亲手打碎,因为他们的亡灵会看着我来证明,你不是任性,是你也有根本做不到的事。动手吧,南宫捕头,否则你会发现我会因为失去你有多疯狂。” “嗯?”南宫碧落皱眉看着风飘絮,只见她轻笑一声后,就将散发盘起高束,一个干脆利落的马尾,再将琉璃钗**发间,双掌就运出了摧心掌。 微风拂过,她的衣袂轻扬,嫣然一笑过后,就如离弦之箭朝南宫碧落攻击了去,南宫碧落本能抬手去挡,被她轻而易举拨开后,幽香扑面,她的细腰已经被风飘絮揽住,她们贴得极近,乃至于她的唇都似乎擦过了她的鼻尖。 南宫碧落一脸惊恐地朝后微扬身体,看着眼前的风飘絮,“你要干嘛?” 风飘絮松了些力道,抬手抚上南宫碧落的脸颊,看到了一丝伤痕,她柔声细语:“碧落,我好想你。抱我,好吗?” 南宫碧落只觉在她微凉的手指下脸颊腾的一下升起一股热意,这让她有些羞恼道:“佛门清净地,休得放肆!” 她将剑往她们中间一拦,硬是要分开了两人的距离,风飘絮身子一撤,两步之间抬手将南宫右手一挡一擒拿,另一手也一下抓住南宫左手,十指紧扣,笑道:“今天不放肆不行了。” 南宫碧落皱眉挣开,一种危机感让她浑身毫毛都像张开了一样,任由风飘絮的香气侵略,她略显恼怒地运出了内功,被握住的右手拿剑一绕别开了风飘絮的束缚,继而也挣开了左手,拉开了距离。 风飘絮丢失了南宫碧落的体温也不恼,只道:“肯认真了吗,南宫捕头?你瘦了,碧落。” 南宫碧落气急反笑,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被风飘絮……调戏了去。她厉了双眸,即便受伤的右手也将剑挽出了一个漂亮的花,站定。 风飘絮笑意更深,“你今日要是输了,我们就重新开始,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不会放你走。” “南宫碧落要走,没人拦得住。”她真是能被气笑,眯了眼后,她将剑往旁一掷,既然风飘絮赤手空拳,她便也赤手空拳。 说起来她们暗里交过那么多次手,还从未有过胜负,她怎会想到胜负要拿来作这样的决定。 气煞人也! “小心了。”风飘絮似乎是故意激怒人一般,一声轻描淡写的提醒,下一瞬就身形鬼魅地靠近。 第736页 南宫碧落全神贯注应对,两人手臂交缠、摆腕、拦截、粘连,眼花缭乱地过了数招之后,素来擒拿功夫出色的南宫碧落竟然被风飘絮单手压腕扣住,还又被她抚上脸颊,风飘絮柔声问道:“脸上怎么伤的?” 南宫碧落忍住肩膀的不适,别开了头,抬起长腿,风飘絮反应极快一撤,一脚蹬住她高抬的腿,南宫碧落气沉丹田,用力一顶风飘絮身轻如燕飞起,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圈,然后如九天玄女般缓缓落在不远处,气定神闲,身姿端雅。 南宫碧落眉梢一挑,嘴角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的内功又进步了?” “那还得托你的福,方丈给予的经书让我大受裨益。”风飘絮也有了一丝感慨,常年修习阴寒武功,武功虽强她的身体却也受其害,连流觞都说她血脉阴寒不调理会成病患,没成想她近日来打坐禅定竟无意中改善了这一状况,她才知道了空的用意以及南宫碧落的用心良苦。“少林方丈以宗师的豁达和慷慨助我练功,现在以你的心境怕是胜不了我。” “不试怎知?”南宫碧落也认了真,她想看看全力以赴会是什么结果。 当即蹬着千钧力,如雷霆之师奔赴风飘絮面前,两人再度缠斗,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曲水和凝烟姗姗来迟,看到此情此景,两人惊诧不已,曲水瞪着眼道:“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她急着要上前去拆架,凝烟却眼疾手快提着她后领将她拉了回来,她看到了另一边边角处站着的三人,示意曲水道:“等等,你看。” 曲水一看,那里站着剑痴、俞点苍和了空,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的戏,现在还时不时点头在交谈什么。 再看风飘絮和南宫碧落,虽是争锋相对又像比武切磋,曲水和凝烟也只能在一旁先观望,这两人武功不可不谓势均力敌,高手之间连交手都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看着看着她们倒也有些在意究竟谁胜一筹。 只是曲水担心,她家小姐肩膀还有伤要吃亏。“风姐姐,小姐肩膀有伤。” 她这一嗓子本是好心,倒叫南宫碧落分了心,只见风飘絮非但没留手,反而就仗着南宫碧落有伤,她就专门攻她软肋,南宫碧落当即有些吃力,要骂这‘吃里扒外’的笨丫头都没了心情疲于应对风飘絮的咄咄相逼。 这不没几招又被从身侧揽住了腰,两手还被风飘絮交叉困于身前,被她束缚似的抱住。 “碧落,你这种情况要怎么赢我?认输吧。” “不可能。”南宫碧落本来没什么,但现在一旁有人看着她还这样,一时之间就是又羞又恼,越乱越挣不开,“快松手。” “不要。”风飘絮笑了一声,但也轻道:“你不用这么要强,也不用无所不能,你做不到的我来帮你做到,都无能为力的,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那一声‘好’字就到了喉咙口,但怎么又会觉得这么别扭难堪?南宫碧落皱了眉,故意用受伤的肩膀用力朝风飘絮抵去,风飘絮自然就松了手,了解到南宫碧落用意,自然也不会让她逃离。 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缠斗,南宫碧落向来遇强则强,吃过的亏都会成为她的经验,风飘絮想要应付她就变得困难起来,南宫碧落武功可以有劣势,但真的交手还不一定就能压制得住她,除非是超出几个层次的完全压制。 就像一旁了空三人一样,而且还得是全力压制或者任两人联手。 南宫碧落的肩膀本是弱点,但一旦抓住风飘絮不忍伤她这一点,以己之弱反倒逆转。她一反颓势,一边交手一边道:“听说你要开宗立派,武功不达到宗师境界怕是不好立足,连我都对付不了,怎么传道授业?” “假以时日,有何不可?”风飘絮也不是一味暴露弱点的人,为达目的该狠时倒也是狠得下手之人,只是还想和南宫碧落好好说说话,哪怕是在交手中。“这是你给我的曙光,你说没有你我也会很精彩,可没有你我怎么会有那一道绽放的阳光?世上可以没有风飘絮,但绝对不能没有南宫碧落,现在我何其有幸,可以拥抱烈阳。” “哪怕灼伤?” “我之血肉换你柔情似水,无怨无悔。” 南宫碧落的心始终是偏袒风飘絮的,她虽然还靠本能与她动手,但不知怎么的,她好高兴。她的捕服上总会有破损与血迹,可看着现在的风飘絮,她有再多的委屈与心结,都比不上一个值得! 风飘絮值得她这样做,她和她的姐妹们值得她倾尽全力以待。 一旁的人虽然听不到她们所说的话,但渐渐也不再提心吊胆。捂住自己嘴巴的曲水也放下了手,本来还以为自己闯祸,让小姐吃了亏,但现在她们这哪里看着像比武,分明像调情。 哎哟喂,我英明神武的小姐呀,你怎么又被摸了腰?纵是一瞬即逝的娇羞也让人没眼看。 曲水现在觉得自己不该捂嘴,应该捂眼。再一看旁边的凝烟,她那一脸我姐姐就是厉害的样子怎么觉得那么不爽?小姐,你可别输呀! 又是一阵眼花缭乱,别说向来以己之姿色乱人心制胜的风飘絮丝毫不见魅惑,反倒南宫捕头略见几分柔媚,看惯了她处处威武克敌制胜,这场势均力敌里倒也见了她几分柔软,不忍痛下狠手。 凝烟觉得要是她早就败了,风飘絮亦是如此,心软的下场就是被逮住了破绽,一不小心被鹰爪袭向面部,虽然避开得快,但头上的发钗却不小心被勾到掉落。 第737页 她一惊,南宫碧落也一惊,没有乘势追击,而是眼疾手快接住了发钗,风飘絮的手也几乎同时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都不愿发钗受损。 打斗中止。 风飘絮:“胜负未分,还要继续吗?” 南宫碧落摇头,她便喜道:“那你的心结可解?” “有解,未缓。” “那我们可否重新开始?我是风飘絮,只是风飘絮。”风飘絮的眼里有了一丝曙光。 “已然开始,都察院南宫碧落。”南宫碧落报了名号,却又道:“不过十件功德后,你我再予携手吧。” 风飘絮失落了一下,但也坦然接受,或许这样更好。“何谓功德?未鬼门所断不平可算?为你解困助你查案可算?” “算,不过这并不容易,救人扶弱,都察院一直在做,江湖上的义士也在做。查案更是我的本职。” “可有些事未必你做得。”风飘絮扬眉,松开了手,“我想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 南宫碧落不置可否,她摊开右手中的发钗看了看,然后为风飘絮戴了上去,人也顺势上前,轻轻拥住风飘絮。如同以往一样,很轻柔地抚摸在她脑后,在她耳边微语:“我想把你藏起来,可我更想你走在阳光下。我呀,又一次对风老板一见钟情。” 那一瞬间风飘絮热泪盈眶,她抬手用力抱紧了南宫碧落,南宫碧落亦用力抱紧了她,甚至让风飘絮呼吸有些困难,这一刻她才知道南宫碧落有多不舍又有多挣扎。 南宫碧落终究溃不成军。 “佛门之地,该收敛一些。”南宫碧落强迫自己先松手,不然就走不了了。 风飘絮却仍然抱了许久,南宫碧落也不催促,只道:“我还有些要事,期待江湖再见未鬼之时,只是别太越界,我是捕头呀。” 风飘絮贪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她笑道:“我自有分寸。会想我吗?” 南宫碧落笑了笑,瞄了一眼旁边一眨不眨看着她们的曲水二人,她未做回答,却不想唇上突然一软,风飘絮的吻一触即离。 “你会的。”风飘絮眉目含笑,然后便从她身旁经过,向着了空他们走去。 南宫碧落愣怔着摸了摸嘴唇,随后禁不住一抹嫣然浮上了嘴角,柔似清风,娇若繁花。 风飘絮去到了空面前郑重鞠了一躬,“飘絮让方丈见笑了,请勿见怪。” 了空摇头,她便又道:“禅院不敢再独占,但以后希望能到大雄宝殿听方丈佛法,请方丈指点武功,希望大师恩准。” 她这一声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除了南宫碧落都略显诧异,了空也是愣了一下后,很快便笑道:“佛门方便之门,施主随意。” “多谢大师!”说罢她就转身离去,连南宫碧落都没再去看,因为舍不得,但能舍方可得。 曲水不由得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凝烟,“怎么回事?她们不是和好了吗?风姐姐还要在少林?” “谁知道呢?架也打了,亲也亲了。”凝烟也一头雾水,她当即就跟上了风飘絮,经过南宫碧落时还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曲水也想不明白,但南宫碧落已经唤道:“水儿,我们走。” 她朝着了空三人,深深一拜也离去,曲水也只能向了空他们匆匆告辞,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呀。” 剩下三人一直看着她们没了影,剑痴笑叹道:“还好没急着走,不然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俞点苍,我们老了,也输了。” “不是坏事。”俞点苍平淡回答,神情却有一丝欣慰,更多释然。 剑痴点头,又对了空道:“方丈你真的任由风飘絮在你寺庙里自由出入,还让她一同听佛,与你探讨武艺?不是老夫担忧,但凭她的才貌,你就不怕你庙里的小沙弥动了凡心?” “呵呵呵,和尚本就是凡心,只有佛才是圣心,阿弥陀佛。”了空笑了笑,点头示意他们自便后就也离去。 少室山下,两马并列。 南宫碧落主仆坐在马上,回望这佛门巍峨青山。南宫碧落摸了摸马儿的头,回想从前,思及以后,对曲水道:“水儿,这世上还有千难万险呀,不过——” 她扬眉一笑,“活着真好,驾!” 曲水见她打马而去,立马追上,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去流觞那里,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 两匹骏马先后绝尘远去,路过青山古道,高高的山崖上,风飘絮伫立眺望,凝烟也默默立在一旁,不过她瞄到旁边立即恭声道:“大师。” 了空点头,来到了风飘絮旁边,问道:“本已自由身,为何又不相随?” “因为祭文还未抄完,经文也尚且未研读多少。” “那不过也是形式罢了,无需拘泥。” “即便形式也不可不做,我是她的皈依,她是我的救赎。” 了空笑道:“明日早课,莫迟到。” 风飘絮点头,他便离开。凝烟不解道:“姐姐,你当真要留在少林啊?” “嗯。” “可明明你和她已经开解,为何还要忍耐相思之苦?” “无苦怎有甜?再说你怎知就是苦?” “难道不是吗?你想她又看不见她摸不着她。分隔两地,就不怕变数吗?” “我现在出去并不是时候,忍耐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我有未鬼门要建。十年,二十年,我相信到最后,我的棺材里有她,我的骨灰里有她,她亦如是。”风飘絮见凝烟还是皱着眉头,便又道:“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第738页 “我?” “嗯,我想她的时候,不是还有你这勤劳的好妹妹帮我传递思念之情吗?”风飘絮抬手轻捏凝烟下巴,然后一笑而去。 凝烟为她笑容所惑,抬手摸了摸下巴,她怎么感觉自己被风飘絮调戏了呢?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 凝烟也便放宽了心,她眺望远方,不知那离去骏马上的女捕又会去管多少闲事? 第263章 “你确定现在就要离开?”谬空有些担忧地看着拄着拐杖的流觞。“你的伤再休养巩固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赫连前辈做的拐杖很好,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您去看看他们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吧。找到了尸王菌,我对解除腐心毒更有信心,一旦有了解药,它就再也不是威胁。”流觞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另一支被越来越庞大的小红缠住的拐杖,她一触碰,小红就顺从地缩下了地,缠到了谬空身上。“我们屡次遇袭,还有很多人觊觎腐心丸,甚至这种毒药会继续被用以控制他人,有一座行尸楼就可能还有下一座。” “话是如此,但是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谬空摸了摸肩膀上小红的头,它真是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亲近流觞,但自从看过几本药王门的孤本进一步研究血三更后,他不禁想到为流觞把脉的情况。“况且你的身体……我是说不只是外伤,你的体内怎么会如同一个药人一般毒素复杂难辨?” 流觞也不意外谬空会发现,只平静道:“以前的孽债罢了,并不影响我的生活。反正我一门心思都在医学上,与尸体为伍,这身毒素还在这一次救了我一命,否则我也不敢冒险藏在那些毒蛇下面。现在我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去找下一种药草,这里的情况会由萋萋与小姐交接。走吧,早些出发。” 谬空看着她尽量用拐杖行走正常,想来也是不想拖后腿,他便叹了一口气,流觞比他想象中更有韧性。此刻小红在他耳边吐了吐信子,好像在示意他快跟上去一样,谬空就又摇头笑道:“你呀,好香草,性克毒,又以毒为养分促进生长。你亲近流觞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喜欢她,还是把她那一身血肉当成了养分在维护。” 小红那蛇瞳转了转,就将头贴着谬空的颈子处,谬空也不怕放它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掂了掂身上十分有分量的它便跟上流觞,荒村密林早晨有些雾蒙蒙,一行四人告别了萋萋等人就又踏上了旅程,本来此行也是跟随流觞,别看她平日文静待人也和善,但一向说一不二。 若是别人出了状况要休息,她绝对不会贸然上路,但若是她自己,说走便走。谬空他们当然得跟上,不然谁放心呀。 等南宫碧落和曲水赶来的时候,流觞等人早就已经离开了许久,至于目的地并没有告诉萋萋,只说会定时报平安。南宫碧落也从萋萋口中得知了流觞这里的情况,萋萋她们搜索了许多天也终于在荒村背后一个隐秘的树洞里找到了周长德想要转交的东西。 那是她寻找了许久的丢失案宗线索,一翻开来看,又是和西关之捷有关,只是一些小事,并不值得注意,而且西关大捷距离现在的时间就更加久远,远不止三十五年,那可能都是先皇年轻时期的事。再想牵涉了刘文杰去督办那场纵火案,她翻阅过那件案子的记录,很平常的一个案子只有几个落马官员有些特殊,都是军队出身,想来刘文杰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的导火索就串联在这里面。 他们也是因为要调查什么而冒犯到了什么人。 军队,西关,郑妙贞……这可是太后名讳,虽然她早已经仙逝,但作为一个将子扶上皇位的女人,她的故事怕不仅仅是母仪天下那么简单。 萋萋她们又带着南宫碧落去到了那处尸坑,站在悬崖望去,和鬼蜮又何区别。联想去鬼帮那次经历,就和栾溪村尸骨林一样,看起来这里也是一处黄字楼基地,只不过那时的尸骨是去铲除鬼帮的军队,现在这里的尸骨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南宫碧落在边缘处找到了几幅残损的盔甲和一张破旧的军旗,不太分辨得出哪支军队,但边角地方有个图腾和遇袭时那个黑衣人身上的狼头纹身有些相似,她不再深入更恶心的地方,放眼望去这里就像马革裹尸的沙场,青天之下,风一吹,有种空旷的荒凉。 就如同她现在的内心,她的猜测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 这让她苦笑起来,如果是四分五裂兵荒马乱的年代,饿殍遍野那是时代的无奈,可现在大明王朝虽不说到处清明,至少也是相对和谐稳定,可还是有不为人知的鬼蜮,黑白颠倒的迷局,伤痕累累的山川,被人鱼肉的百姓以及大量无辜献祭的生命。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种甚至只是一个人的私欲。 好可怕,也好可悲。 更可怖的是她在接近真相中渐渐察觉到一些弄权者的意图,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人性真的会复杂到这种地步?还是简单纯粹的自私? 所以她还是不敢下结论,她觉得是时候再去见一见她的老朋友。 曲水还在为周围的环境感到不适,抬头望去,站在尸骨中央挺立的南宫碧落身上却不知为何像笼罩了一层阴郁,如同她勇往直前的铮铮傲骨好像弯曲佝偻了一样。 “小姐,你发什么呆?” “没有,我只是感觉到了一种迷茫和无能的恐惧,不是一两个恶贼和凶徒能比得上。水儿这件案子到此为止,不用再查下去了,我们回京。” 第739页 “嗯?”曲水很是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南宫碧落口中听到终止调查,但很快她就想到另一种可能。“小姐,你是已经把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嘛?这个案子很难办?” “其实也不难,我只要如实上报自然就会有一个结果,我只是害怕现在的局面我说出去会导致的后果,而且不能仅凭我的猜测就去定论。”南宫碧落伸手捋了捋曲水的耳发,故作轻松道:“有用之身,得长命百岁才行,没必要为了一起判定不了的案子搭进去。走吧,做其他事。” 曲水见南宫碧落恢复了原样也就狐疑了一下就不作多想,她相信在对待案子上南宫碧落总是有办法的人。“好吧,回京城也好,不歇气跑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都快抓不住夏日的尾巴,我想家了。” “我看你不是想家,你是想贴秋膘。”南宫碧落看着曲水始终充满朝气的脸,“你真是越来越圆了。” “哪有?”曲水先声反驳,却偷摸捏了捏自己肚子后神情一变,自欺欺人地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和萋萋她们打声招呼,让她们也撤走吧。你说觞姐怎么也不等我们来了就走了,她去云游四海,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南宫碧落和她一起往萋萋等人走,想到流觞和她遇上的状况,再一次觉得不能轻易揭露真相。“唉~你觞姐那么急着走是怕我不准她再继续去寻药,她呀有时候比我更坚持。” “谁叫我们家的人都是倔脾气又好强,除了我。” 南宫碧落摇了摇头,她嘱咐萋萋等人尽快撤离,就和曲水离去。 在她们离开后,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山烧毁了大半,都传是夏季天降流火,这片地区又常年干燥,出现山火并不奇怪,加上这里无人居住地方官员也就没有上报朝廷,只申调了金陵附近的官兵协助救火。 “混账!这么多人对付不了几个女流之辈!”军营内一名军官在怒斥帐篷内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背强弓,腰跨长刀,与袭击南宫碧落一家人的人打扮如出一辙。他恭敬道:“非是我们办事不力,是南宫碧落他们太难对付,而且之前主子不是让我们不要轻易对他们动手吗?” “那是以前,好不容易玄刚那厮落入牢狱,主子少了一条臂膀,你们还不争气,是连脑袋都不要了吗?” “可这样明目张胆早晚我们会暴露身份,以前主子还尚且小心谨慎,怎么最近那么迫切要除掉南宫碧落?她并非浪得虚名,几次交手我们都落了空,连她家里人都不好动。我们已经及时毁尸灭迹,山也都烧了,但凡还在追查的人该除都除掉,连杨鹤平那边也派了人过去。继续与一个南宫碧落纠缠难保她会变得更加警惕抓住我们破绽。大人,你应该及时劝阻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一个女捕斤斤计较?以主子现在的威望和作用,以及朝中笼络的势力,南宫碧落像样的人证物证都拿不出来,凭几个猜测一旦随意透露,那就给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她以污蔑罪判处。” 军官想了想,示意黑衣人退下,他也觉得最近的行动有些冒进了,更知道是因为什么。无非是朱洪彦入了狱,少了一个劝诫的人。但要是不按照命令行事,他怕那位穿着四爪蟒龙袍的铁帽子主子会大发雷霆,能培养出玄刚那样的怪物,主子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好不容易坐上了副帅之位,主子出事他也在劫难逃,为了以后他还是决定听从刚才的建议,劝说主子稳当发展,不要因为一名女捕乱了大局,这也是誉王出事之前留下的忠告。誉王早就为主子想好一切,想来誉王的话,主子还是愿意听取的。 军官叹了一口气,便伏案书写起来…… 关押王公贵族的高墙之内,朱洪彦还是在煮茶下棋,虽是被拘禁,但日子倒也过得悠闲,即便清贫也比贫困的百姓好上太多。 本来还在观察棋面的朱洪彦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他疑惑着却也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朱洪彦看着来人反倒收起了疑惑一笑:“南宫,你又来看我了。” “王爷,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呀。” “你早晚都会来。”朱洪彦说得很肯定,南宫碧落却皱了眉。 今天太阳很足,朱洪彦也笑得和煦,南宫碧落却浑身冰冷。 第264章 清风拂铃三两声,红炉煨茗几段香。 风铃轻,茶水旺,席坐凉席桌对窗,儒雅的公子舀出煮好的香茶为友人添上,水漾杯中满七分,叶梗点波浮一叶,飘香四溢,沁人心脾。 朱洪彦放下了手中的茶具,提袖笑着做请。南宫碧落看了看面前浮着热气的香茶,静下心来轻拿,细品。 水拂牙床香过喉,甘甜爽口,回味无穷,齿颊留香。 南宫碧落饮后一怔,挪开茶杯挑眉问道:“龙舌印雪?” “不错,龙舌印雪。”朱洪彦也为自己盛了一杯热茶在无甚花纹的瓷杯里,不过却只端着杯子端详了片刻并未品尝又放下,“贡茶,虽用景德的紫砂盛最讲究,但哥窑白瓷薄如纸,白如玉,声如韾,明如镜,釉面光润,造型稳重,配以龙舌印雪,招待南宫碧落,才最是美哉,最为匹配。” 南宫碧落听闻却是苦笑一下,放下茶杯颇为感慨道:“王爷抬爱,南宫碧落担不起这——犒赏功臣良将达官显贵的珍贵之物。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第740页 朱洪彦听了也是一笑,“话里有话,如果你已经品明白了龙舌印雪的味道又有何担不起?南宫,本王一直很欣赏你,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错了,我就是不够聪明才只能是个捕快。”南宫碧落摇头,也正色道:“也只会是个捕快,不像王爷运筹帷幄,将一切玩弄股掌之中,就连一品香茶也都暗藏玄机。您从江南回来请我一次,现在又一次,两次与这龙舌印雪打交道我都不能完全领会其中意味。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也毫无所觉,愚钝、愚昧、愚蠢。” “其实不止两次吧,明明你在迎春院时就已经有所察觉并调查,不是吗?何必又这般自嘲,换作他人本王绝计不会这般用心,很多事情也早都一发不可收拾。”朱洪彦也郑重起来,“南宫,只有你才能理解我。” “王爷,我不明白你一方面以行尸楼‘罪魁祸首’的身份耍得我们团团转,另一方面又处处留下破绽让我有所察觉的行为,即便我已经接近一个真相,我也无法参透您的心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行尸楼休止于自己身上,因此我也不会是理解你的那个人。”南宫碧落看着眼前相交多年她都视为良朋益友的人,如果一切她所想,喝再多热茶也暖不了她觉得发寒的身体。 她将两块玉牌放在了桌面上,不是别的正是魍魉玉牌,她将之合成了一块推送过去。“魍魉玉牌合二为一,还是本就一分为二?王爷,宋擎天一家是龙舌印雪真正所有者杀的,还是您派人杀的?” “魍魉玉牌。”朱洪彦拿着玉牌失神了片刻,才笑而感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查出的还要多,还特意把玉牌给我拿来了,说是无法猜测,真是过谦。宋擎天一家是我派人杀的,送我龙舌印雪的那人心思一条筋根本察觉不到宋府的事,连风晨朝都未能发觉宋擎天被人偷天换日带走,其他人就更不太可能。本来宋公忠君爱民,而且心思缜密,行事小心,本王与他既无交集,也无怨仇,但终究是天意弄人,万里无一的天阴绝脉除了本王,宋公之子竟然也是,因此我也注意上了他们一家,正好就看破了宋府的反常。他不能抵京,尤其是不能在王瑾手里送回京,否则我的棋局毫无意义。”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棋盘,皱眉道:“王爷,到现在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一场掩盖真相的谋天大局,还是仅仅是一场游戏?你甘愿束之高墙是为了保那人,还是为了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朱洪彦愣了愣,然后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在本王这里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玩得好不好,不在于赢不赢,而在结局是否如所想。我在你心里是太阴险狡诈,还是太深不可测,以致你会如此一问?南宫,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南宫碧落也不打算再打哑谜下去,她开门见山道:“在宋府门庭里有一位名叫周长德的司礼监密探,在他的指引下我在南北交界的一处无名山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军事基地,是隶属先皇时期的天狼部队,也在那里发觉了刘文杰和张文博被杀害的线索,尤其是在刘文杰手上被盗走的卷宗。卷宗记录只是西关边陲几件平平无奇的小案,但我顺着这些琐碎的小案翻阅许多本朝卷宗,似乎串联了当年平定西关动乱的天狼部队将领的一些事迹,还提到了显赫西关的郑氏一族,也就是王爷您和……”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朱洪彦盯着她笑了,本是带着春风似的一双桃花眼却染上了忧郁的神色,他垂首低笑:“到底还是被你找到了,身为本朝第一的情报贩子,本王以为该毁的信息都已经毁了,没想到还会被你查出刘文杰手上的东西,周长德又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南宫,你不了解我,谁会了解我呢?” 朱洪彦抬起头来直视南宫碧落的双眼,“到此为止吧,南宫。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忘了你接近的真相,什么都别管,然后继续当你公正严明的大明第一女捕,为朝廷惩处奸佞。” “公正严明?”南宫碧落冷笑,“王爷,什么都不管还配得上这四个字吗?奸佞指的是王瑾,还是你自己?或者这件事的背后关乎的不仅仅是你那位龙舌印雪的主人,还有您的兄长,也就是当今圣上,你们……” “关乎的是我大明江山。”朱洪彦打断了南宫碧落,“南宫,我已将属于你的棋子拿出这盘棋局,也就是你已经可以退出我的计划,所以也就不要再继续纠缠不休,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不仅仅是南宫府,天外山庄、侠义堂、武林盟、少林寺、淮阴帮、柳叶寨、霹雳堂……但凡与你有瓜葛之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你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只有听我的。” 他说得很平静,尽在掌握,但同样也很真挚,“你有一腔热血,有报国热忱,侠义胸怀,大明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本王一直以你为知己挚友。我从没想过会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最初你也不过是南宫昊天之女,但自从你于王府自荐求我助你进入都察院,短短时间就升任总捕,我便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女子之身凌云之志,我不愿杀你。我更想你留得有用身报效朝廷,本王实话告诉你,我所做的虽有私心,无非也是想我大明王朝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南宫碧落看着朱洪彦,倏尔就想到了汤怀仁,想起了那次玄之又玄的奇幻经历。诸葛马前课,明朝十六帝,谁人敢说千秋万代?而她也真的也仅仅是一介捕头,平凡小吏。“王爷,你的人生游戏南宫真的不懂,我只知道真相永远是真相,它终究会水落石出。王朝也只有万民齐心才能持久,一家江山几多覆灭,百家姓氏春笋起伏,老百姓要的不是谁的千秋万代,只是丰衣足食,我们都很单纯,活着,生命被尊重。” 第741页 女捕站起了身,抱拳行礼。“王爷,告辞了。” “等等。”朱洪彦叫住了她,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他还是强调道:“你应该明白不是所有真相都要揭露,本王知道百姓很单纯,但有时候稳定是需要牺牲的。做人难得糊涂,你将此事淡忘,就当是为朝廷稳定妥协不行吗?而且王瑾,本王也不会让他有好下场,这样不好吗?” “王瑾死了固然好,但王爷你的做法,南宫害怕。”南宫碧落没有回头,“我也知稳定不易,南宫虽身穿一身捕服,走的却是江湖草莽道,不懂王爷的帝王法。我拿剑效忠的是明君贤臣,崇敬的是侠骨丹心,我的满腔热血不为朝廷为万千生命而洒。何谓明君?开盛世太平,保国风昌明。何谓贤臣爱民如子,直言不讳。何谓侠骨丹心?不过是扶弱之侠,除恶之义,一颗善良温柔之心,一副钢筋铁骨血肉之躯。” “我敬畏我爹、我娘,我敬畏王大人、李恒,敬畏历来清官明君,甚至是我家丫头流觞,他们都是以一人之躯敢担万民之生计。我尊敬我师父、剑痴任沧海、侠义堂、武林盟,甚至魅姬,他们虽有违逆叛道之举,无失做人至纯至真之心,不忘初衷本意。可我独独对王爷,我钦佩您的聪明才智,却无法尊一声敬一句,相交至此,虽友却哀。”南宫碧落长叹一声,回头看朱洪彦,“唯道多谢,好自为之。” 南宫碧落思及与朱洪彦的相识,此友对她一生影响颇深,到底却是不行同道,心痛之余,她也从怀中摸出了什么,往那棋盘上一掷。“人生如棋,身在局中却不是每一步都可测,因为未知,才有无限可能。” 朱洪彦沉默不语,南宫碧落不愿再留在这里,刚跨出门槛,却是这时有一熟识官差匆匆赶来,急切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来人被门框所遮,朱洪彦也看不见,也不会在意,他只见南宫碧落神情惊讶,随即便听到她说:“王爷,杨鹤平死了。” “七童门也被大火覆灭,无一生还,门前只余下铁蹄。” 朱洪彦眸心一颤,但当南宫碧落看着他时,他却神色依旧平静如常,这让南宫碧落不禁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一句也不再回头离去。朱洪彦在她走后失神了很久,才想起去棋盘看看南宫碧落扔下了什么。 待走近一看,棋盘上不过只是多了黑白两子,朱洪彦将之拿在手中,一下便明白了什么,他亲自交给她的棋子又回到了棋盘上,还多了一颗黑子。他的棋局早有些始料不及,他将棋子握紧,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摇头道:“呵呵呵,南宫呀南宫,事已至此,你根本不敢泄密,我倒要看看你还会做什么?” 笑着笑着,笑容便消失了,他将魍魉玉牌拿了出来放在手中,口中却呢喃:“平儿……” 南宫碧落离开了关押朱洪彦处后,也久久站在高墙之外仰望苍穹,蓝天白云,当云朵遮挡了太阳投下了阴影后,她才缓缓离去。 第265章 京城。 “驾!闪开!” 阳光明媚,街市热闹,几匹快马却结队闯过行人众多,摊贩林立的闹市,马上一魁梧锦衣侍卫,扯着嗓子呼喝不算,手起扬鞭还将来不及躲避的路人卷起摔开,一时间秩序大乱惊动了巡卫的捕快。 京师捕快行动也快,一道身影飞起一脚就蹬住了当先马头救下了一名快要被冲撞的老妇人,并一声虎吼道:“何人敢闹市纵马!” 带头的侍卫头子好不容易拉住受惊的马儿,定住被吼得震颤的心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年轻壮实的捕头带着两三名小捕快截住了马队去路,他怒道:“不长眼的东西,我们的路都敢拦,耽搁了给王公公献宝,当心你的脑袋!” “头儿,是司礼监的人。”有眼力见的捕快在捕头耳边低语。 捕头瞪着虎眼扫了一下现场,车翻人倒见了血,哀嚎一片,他回道:“司礼监又如何?有官道不走,纵马横穿闹市其罪当捕,拿下!” “你敢!” 莫说侍卫头子因怒诧拔刀,就连几个小捕快也惊了一下,躲在边上的人更是缩成一团,就怕谁会血溅当场。可就一个眨眼功夫那捕头已经当先飞跃而起,捕门铁尺一出打在侍卫头子的刀上就将他连人带马击倒,侍卫头子在地上一滚躲过了紧随而来的尺子,他的手下也拉起了弓弩要协助射杀这大胆的捕头。 几声弓弦响,也不怕会误伤旁人就射向了不断移动的捕头,捕头反应快挡下了射得最准的那支,其余箭矢就漏向了老百姓,却不想半道中突然轰然折落,但见一道剑气落下一道痕迹在石路上,马上的侍卫还接连被人踢下了马。 一人飞落在侍卫和捕快之间,小捕快当即呼道:“南宫捕头!” 南宫碧落松了衣摆站定,只一眼一扫就让双方停止了打斗,她被双方领头打量着。此时另一人也匆匆拨开人群,厉声询问道:“什么情况?” “秦大人?”年轻捕头显然是认识秦致远的,上前将事情如实禀告后,还指着那侍卫头子道:“他罔顾人命,肆意践踏良民按律当拘捕。” “放屁!”侍卫头子一听当即就要上前,却被南宫碧落伸手一拦停了下来,他皱眉却也给了南宫碧落几分薄面,“南宫捕头,连你也要耽搁王公公的事?” 南宫碧落未回答,走向他们马匹将一个长锦盒打开一看,她眉梢几不可见一蹙,侍卫面色不愉倒也没有阻拦,只听她看着锦盒内的两样东西道:“北斗凝霜剑,丹灵血玉镯?武林中难得的好东西呀,不过却配不上公公,为了这个就大动干戈是不是有些有失身份?” 第742页 “好东西还配不上?这两样一是削金断铁的名剑,一是延年益寿辅修内功的宝物,多少人梦寐以求,你这样说——”侍卫头子故意瞄了一眼秦致远旁边的捕头,“怕是要得罪公公!” 南宫碧落轻轻一笑,“现在谁人敢得罪公公?这两样武俗的东西对我们这些武人确实是宝贝,我也心向往之,但对于现在的公公何愁为了这些东西闹大了事情,坏了名声?这位是钱护大人吧,您认为现在的公公在乎宝贝一些,还是在乎为他着想的孝心一些?” 她见钱护正在琢磨她的话,又道:“钱大人,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耽搁了,就无谓再继续浪费时间,今日之事您得给个交代,我也让人给您开路,一路护送你们,慢慢走。公公若要怪罪这一路耽搁也由我担着,如何?” 话音一落,她将锦盒一关推送到钱护手中,钱护接住后退了两步,看见上面还有一个手掌印心头一寒。他思虑了一番,冷笑道:“开路就不劳驾了,公公肯给南宫捕头令牌,我怎敢不给几分薄面。” 他说完又想了想扔下了一袋银子,“这是赔偿,告辞。” 司礼监侍卫一行跨马将行,南宫碧落又动身一挡,道:“这里不是行马的道。” 钱护敢怒不敢言,调转了马头老老实实行了走马的道。他们一走,南宫碧落就转身将一大袋银子扔给了几名小捕快中的一个,“小吴,将这些分给受伤的人和摊贩,应该够了。” 天子脚下,波澜来得烈也去得快,就好像之前的行尸楼一样,这件事也在捕快分发银子中平息,京师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 南宫碧落走到秦致远二人旁边,那魁梧捕头的视线就一直盯在她身上,不太友好,南宫碧落疑惑,秦致远见状也介绍道:“来,南宫。这位是新调任的顺天府捕头,徐梦澜,也是徐大人侄子。” “原来是梅榔三侠之一的徐兄,久仰大名。”南宫碧落听过徐梦澜名号,说起来他算武当外传弟子,又是徐晃侄子,也算有些渊源。 徐梦澜却未回礼,只斜了下眼珠,道:“南宫捕头的大名也早有耳闻,不过闻名不如见面,多年的名声也是挡不住一块司礼监令牌来得威风,我算开眼了,看来陈伯伯也言过其实了。” 秦致远脸色一僵,南宫碧落却是一笑,她看了一眼徐梦澜手上的铁尺,与已逝的陈一刀所使相同,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像会因为徐晃来当一名捕头,倒像是特意来顶陈一刀的空缺,她对他的轻视也就不甚在意了。 正好此时小捕快也安抚好了百姓,徐梦澜也毫不犹豫告辞,不想和南宫碧落过多接触一分的样子,南宫碧落看着他背影笑道:“又是一个硬脾气,真是为难徐大人了。” “唉,你还不是一样。”秦致远也摇头,“王大人想你重回总捕位置,给你分派了几宗虽重却不算难的案子,你却偏不领情,将案子都推给了樊二他们。从外面回来后,自己就蹲在班房捕头位置,带带新人巡巡街,也不离京出差了,可也没见你轻松愉快多少,时不时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呢?有困难别自己担着。” “我就想平静清闲一下,没什么的。多谢关心呀,秦大人。”她和秦致远又随意在街上走起来。 炎夏步入末尾,算起来今年也过了一半。 见过朱洪彦后的南宫碧落不再执着于为成为过去的行尸楼四处奔波,刘文杰和张文博早化了白骨,杀人的鬼蝠妖也已经被杀,从来就没有人追问,只会随着时间淡忘。宋擎天疑案也仅有王锐和她知晓,这位宋大人因为朱洪彦的诸多粉饰和上头的疏忽放纵,只会是鞠躬尽瘁,积劳成疾病逝的贤臣,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一家长途跋涉后经历了荒村屠杀,仅余下一名体弱多病的公子寄养在了桃李山庄,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 只是朱洪彦处心积虑要保护的人还是让她如鲠在喉,王瑾夺取了行尸楼一案的成果也是一大隐患,江湖上更是一大堆杀手楼如山菌一般不断冒头,好像就如朱洪彦说的一样,行尸楼倒了,世间也不会太平。 甚至刚才她所见的那支丹灵血玉镯也让她心惊胆战,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七童门老七武俊生家传至宝,七童门被灭,她没推测错的话就是军队所为,可现在这样东西却送到了王瑾手上,莫非—— 他们是一路人?还是说那位铁帽王有意联合王瑾? 南宫碧落眉头紧锁,因为朱洪彦千方百计都要护卫那位铁帽王的一些猜测已经让她感觉到无比棘手,要是又让王瑾参合一脚,难道真要按照朱洪彦的法子才有可能破开这场荒诞又牵扯重大的迷局吗? 朱洪彦那张棋盘上已经退出了很多棋子,装满了三个棋盒,还要继续将棋盘上诸多棋子牺牲吗?如果是爹会怎么做?如果是王大人又会怎么做?她又该怎么做? 真相就在眼前,她却不得不停滞不前了。说是朱洪彦看不透万世基业的幻象,可现在也确实大明王朝稳定才能维持更多人的生计,她不能去当动摇基石的一颗钉,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到底她还是没能逃脱朱洪彦布下的网,她在一种坚守和现实的困境里挣扎,好像迷失了方向,又不肯放弃她所有的坚持和热切。 方向在哪儿呢?又坚持什么呢?她的热切究竟是只感动自己的可悲,还是她坚信不疑的斗志? 第743页 “南宫、南宫?”秦致远连喊了几声才让思绪中的南宫碧落回了神,“你怎么了?脸色很苍白呀。” 南宫碧落看着秦致远关切的脸定下了心神,她又想起了李恒。不知怎的,她冰凉的四肢没有那么僵**,她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想问题钻牛角尖了,我说秦大人最近你好像很关心我呀,连难得的休沐也陪着我闲走。” 秦致远愣了一下,也笑道:“难得休沐无所事事,遇上了一个相谈甚欢的朋友一道走走有何不可?你只要不要以为我是乱献殷勤就好。虽说我们也相过一回亲,可南宫捕头怕是看不上我,我有自知之明。” “南宫碧落心有所属,秦大人有意我也只能辜负了。” 秦致远听她打趣也不恼,反而却是松了一口气,也问道:“原来京中盛传的最新话本并非凭空捏造。她没死,对吗?” 南宫碧落也不意外秦致远察觉,点头道:“嗯,非但没死,还有了远大的目标,以后怕是会成为我们强劲的对手。尤其是秦大人心里那个,她的成长很快。” “你就别继续打趣我了。”秦致远无奈一叹,“我有心她无意也就不必强求了,她有了志向,不再困守那么个地方,我是替嫣妹高兴的。说来连你那位的事也算有了个结果,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样子?你要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好歹也可以听听你的难题,帮不帮得上忙另说,做一个听你倾诉的闲人总可以吧?” “你哪是闲人,先不说你是我顶头上司,就是你为王大人分忧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气魄我也是佩服的。秦兄如我当初所言,你为官前途无量,希望你秉持着我与你把酒言欢时的壮志好好走下去就行,并非我不愿倾诉,只是一时无从言语。正好现在也重回班房小吏,也让我静下心来回到原点再审视一番自己,若到底无从解决岂会不与君商谈?” “可你对王大人和林大人也总有心事藏着,时常让他头疼不已,我虽相信你不会弄出收拾不了的状况,但也想有个准备,而且我知道他们心疼你,不是上级而是长辈。我总觉得你几番外出过后,不太对劲,要是棘手的案子我也有责任知晓的,不是吗?” “我又何尝不知,没有他们提携维护,南宫碧落走不到今天。秦兄心意,我也明白,你真诚相待,南宫碧落必也与君肺腑之交。可你现在怕是从我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该说之时自然会说,我是出了名的会故弄玄虚,不是吗?” 南宫碧落反问了回来,叫秦致远一阵摇头苦笑,“哎呀,说不过你,对了没看到水儿呢?” “她呀去帮琳琅她们做事去了吧,最近倒也有些神神秘秘的,一时也没注意她在做什么。怎么你找她?” “也没有,只是一段时间没听见她叽叽喳喳询问一下。” “你也觉得水儿她很爱说话……” 南宫碧落和秦致远一路有说有笑交谈,旁人看来相处融洽,也是现在少有敢和南宫碧落同行而不怕闲话的人,南宫碧落也借此暂时放下了心头迷障。行到一处分岔路,两人分别,不过南宫碧落目送秦致远没入拐角后,忽然觉得有个路人很奇怪,好像一直跟在秦致远后面一样,出于担心她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秦大人。” “你是?” 只见那其貌不扬的人在快要到达秦府的偏角处拦住了秦致远,四周无人,秦致远也不认识他,他却恭敬道:“我家主子想请秦大人一叙。” 秦致远还疑惑他主子是谁,他便上前出示一物,秦致远惊诧不已,“他怎么会想见我?还能让我过去一叙?” 那人摇头,秦致远思虑了一番便道:“好吧,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且随你一去吧。” 秦致远便跟着那人而去,等来到一处高墙偏门时,秦致远既困惑又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门便随那人进了关押皇室宗亲的高墙大院。 南宫碧落远远看见同样困惑不已,奇怪秦致远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第一反应就是朱洪彦又想做什么。但正想偷偷跟进去时,忽然发现好像有暗哨重新盯紧了那扇偏门,像刻意只放秦致远进入一样。她想了想知道了秦致远来过这里,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便行,无谓泄露了她的踪迹,反而落了下风。 南宫碧落偷偷跟来又悄悄离去,重回衙门的路上一路思索时,偏是五婶匆匆找来。“小姐,司礼监又派人去家里送礼,老五牛脾气又犯了,一把老骨头怕要出事。” 南宫碧落当即就往家里赶,并问:“水儿还没回家?” “可不是。” “这丫头!”南宫碧落也不再过问她,“五婶,我先回去,你慢慢来。” 五婶脚力不够,南宫碧落便撇下她先赶了回去。 第266章 南宫府。 “我说了小姐不在,你们把东西留下就行。”何五将春祥等一众人拦在了大门外。 “你这老家奴,某们也说了不在意进去等候。南宫碧落不在,家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吗?让你在这里摆脸子!”春祥不太耐烦了,上次就是这家奴拦路,这又是他。 “夫人病了,不便见客。” “有那么巧?不见也就罢,既知是客,连门槛都不让进是何意?你分明是有意针对,不识好歹,滚开!” “南宫家的门槛只给懂人话的人过。” 第744页 “老东西!” 春祥终是动了手,不过手上动作刚起,远远便传来南宫碧落的声音:“祥公公!” 他只觉一阵风掠过,南宫碧落已经来到了他们之间,挡在了何五的前面,并问道:“不知祥公公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看样子也是不愿意他们进去,春祥不是她对手也就忍下不悦反笑道:“公公派我给南宫捕头送份礼。” 他说着就将一个锦盒给呈上,南宫碧落一看愣了一下,锦盒上有一个手掌印十分熟悉,她一打开果然是才见过的北斗凝霜剑。“北斗凝霜剑?这不是今天才呈送给王公公的宝物吗?中途还发生了些不愉快,公公的意思是?” 春祥笑意更深,“那个不愉快是钱护不长眼,公公已经将他降职处置,我将剑送来是公公知道你行走江湖需要一把趁手的宝剑,名剑当配名家,南宫捕头是行家有眼光,这是公公对你的心意。” “钱护被降职了?”南宫碧落警觉起来。 “没错,你是得了公公令牌的人,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公公。南宫捕头也不用多心,公公喜欢为他着想的人,他赏识你自然就把最好的给你,他也知道你是个懂感恩的人,对你一直赞赏有加。南宫捕头,这——你就收下吧,我也好回去复命。” 南宫碧落看着像变了一个人的春祥,想了想还是将剑拿了出来,“如此便多谢王公公,祥公公请。” 春祥没想到她连盒子都不拿就赶人,奈何王瑾有言在先,他也就将空盒子一收带人走了。他们一走,何五便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情况?王瑾这人心机颇深,一向别人巴结他,最近怎么总来南宫府送礼讨好?” “明摆着拉拢我呗,不过总觉得春祥话里有话,来得这么快,也不像警告我今天阻碍了司礼监做事啊?总归是要我对他死心塌地吧。”南宫碧落拔剑而出一声清吟,她用指背弹了弹剑刃,眼神一厉道:“好剑。” 何五摇头叹息道:“唉小姐,你到底怎么想的,一味接受王瑾赏赐,最近还频繁动用王瑾腰牌抓捕、搜查了一些外地人回来,那些人具体犯了什么事也没个说法。这样会毁了你多年的英名呀。” 南宫碧落默了一下,最近她是利用王瑾给的权在试探铁帽子王名下还有哪些势力,但今天隶属七童门的宝镯出现,让她警惕起来。可这一同送给王瑾的宝剑又被王瑾慷慨大方地转送给了自己,王瑾究竟是给那铁帽王面子,还是不屑一顾?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 正当她思索着的时候,被她落下的五婶又气喘吁吁跑来,并还递上了一封信。“小姐,一个乞丐塞给我的信。” 南宫碧落回神,拆开信一看,脸色当即铁青,“岂有此理,难怪王瑾要频繁送礼,他竟然想动侠义堂!” 何五拿过信一看,信上写的是几个挂靠侠义堂的小帮小户被厂卫以莫须有罪抄家灭门的事,“江湖上新露头了一些杀手匪帮,王瑾仗着行尸楼头功之便揽下了除恶的职务,可那些作恶的人不抓,偏偏针对一些侠义之士,这个阉狗已经不满足朝堂,要插手江湖了吗?小姐,你不可不管呐。” 南宫碧落不作声,她当然知道不可不管,可这手里沉甸甸的剑和王瑾之前接连的赏赐就是在告诉她不要插手,识时务一些。现在的王瑾已经无法阻挡,虽然残暴贪婪,可是他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党羽又多,干系重大。只要皇上不愿意动他,谁也奈何不了他,他很聪明,只要讨好了皇上,任他随欲翻江倒海。 “小姐,你说话呀?” “老五,小姐会想出办法,你吵什么吵?死牛脾气,忙帮不上多少,就会和那帮太监走狗吵,给小姐添乱比谁都厉害。还好没有大打出手,先回屋吧,我还要去守着夫人。” 南宫碧落听到这话,问道:“娘还没好转吗?” 五婶叹气,“夫人身体一向很好,但上次的疫病太过劳累,像突然打开了缺口一下子病来山倒,医者不自医,怕是积淀许久的毛病一下显露,她且养着。不过放心,好歹也是药王门徒,出不了大事。” 他们进了家门,南宫碧落直接就去了苏映月那里,刚到门口竟看到有灰色身影拿着刀要潜入苏映月房间。 “什么人!”南宫碧落一声喝斥,那人转头戴着鬼面具,看了他们一眼就立马要走。 南宫碧落岂能让他跑了,五婶夫妇也一齐进了房间查看苏映月情况。南宫碧落则几跃步一追就按住灰衣人肩膀,他见逃不掉反手就朝南宫碧落攻击,手上功夫一亮绝非一般杀手,招式刚劲有力,刀法藏而不露底,南宫碧落不清楚路数,一时擒拿不下,便是这时家院那墙檐之上又射来飞箭,原来那里还藏着好些个灰衣人。 南宫碧落转动手里的剑鞘将暗箭全数挡下后,与她打斗的灰衣人见到她手里才得到的剑,挥来的刀也由实转虚,不作缠斗,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遁逃而去。 “夫人没事,他们要跑!”何五出了房间见状要追,南宫碧落立即道:“五叔别追!你不是他们对手。你快去周围看看,我早已让人偷偷看守附近,怎么还会出现有人袭击?” “好。”何五也不敢耽搁点头而去,五婶却轻呼道:“小姐,你的胳膊被划伤了?我去给你拿药。” 南宫碧落一看,只是衣服破了擦了一下并没有大碍,但五婶已经不见了影。南宫碧落脸色铁青,这曲水也不知去了哪里。 第745页 正当这样想,又有人翻墙而入,两道身影正是不知去向的曲水,另一人则是惯常黑衣的凝烟。曲水一脸虚弱地挂在凝烟身上,脸上还有血,南宫碧落一惊,迎过去接住曲水道:“怎么回事?” “小姐,我遇袭了。好在秦嫣然正好来和我会面,我才没事。” “是一群灰衣鬼面人?” “你怎么知道?小姐,那些是什么人,有些个好生厉害。” “南宫碧落你是不是遇上了麻烦?是不是和上次袭击你们的是一拨?”凝烟也追问。 南宫碧落并未回答,反而看着凝烟皱眉,“你和水儿又想谋划什么?京城不安全。” “我们现在岂止是京城不安全,最近在江湖上走动,不但被武林人士盯上,还被王瑾的人干扰,我是回京打探消息的,司礼监行动太猖獗。你少操心,我能应付,也正好立威。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这些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江湖上你要创派立威随你,但不要干涉任何官府办案,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现在水儿的伤要紧,先带她去上药。” “你、”凝烟还想说什么,曲水扯了扯她袖子,凝烟也就压住脾气,扶着曲水去了药房。 在她们走后,南宫碧落才咬紧了牙,冷凝地走向断箭捡起查看了一番,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从作风和目的来看,那些灰衣人无非就是之前袭击她的,奉谁的命令她心里也有底。 就是那位铁帽王公,她不过是试探了一下,他们光天化日下也敢刺杀她以及她的家人,无论成功与否就是要让她忌惮,要让她退缩,但最后看到她手里的剑他们就迅速撤退了。 南宫碧落抬起手中的剑,看来他还是忌惮王瑾,而王瑾虽已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依旧收下了镯子,那就是留着余地想笼络他,不愿撕破脸。 一个有兵,一个掌权,都得宠于圣前,他们互相不愿意妥协,但又都给对方薄面,这像是另一种制衡稳定。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撼动,还有一个朱洪彦在当间将一切掌控,一再警告她。难道真要听朱洪彦所说,不加过问才能自保吗?朱洪彦难道就是靠着当下局面保住了铁帽王公显而易见的野心勃勃,保住了他自己的任性?秦致远究竟是敌是友? 大明江山,国在,家在。 可她的坚守何在?枉死的冤魂何在?在他们强权下受难的人何在?她要妥协于王瑾,妥协于铁帽王,妥协于朱洪彦,从此视而不见,求一个安稳,图一度粉饰太平吗? 一生就那么长。 她将剑又拔了出来,北斗凝霜剑当真是熠熠生辉,锐气逼人,与龙渊齐名,如霜似雪的晶莹干净,是世间美丽的白。王瑾送的,从铁帽王那里得来,可以保她,可以助她继续缉凶惩恶。 可世上最大的恶不是将私欲凌驾于人命,不是视而不见,麻木不仁吗? “好剑。”真像一句讽刺刺在了身上。 ‘吾女碧落见信安……你一生也许会折断很多的剑……’ 南宫碧落紧紧握着剑柄,那还未完全抽出的宝剑,几乎要被她折断在剑鞘了,但屋子里忽而的几声咳嗽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吐出一口浊气,将剑合鞘,收拾好心情进了房间,去到了苏映月的床前。 苏映月嘴唇有些病态的白,看着她坐下,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是王瑾又送东西来笼络我。”南宫碧落为她娘挪了挪靠枕,“娘,流觞也不在家了,我和水儿又时常东奔西跑,最近又总有人上门来巴结和挑衅,你和五婶五叔要不出去走走吧,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能好好调养身子。就去……” 南宫碧落突然语塞,又想起了朱洪彦的警告,她忽而灵光一闪,或许——苏映月却已经道:“落儿,我哪儿也不去。” 她抬手扯了扯南宫碧落的袖子,“衣服又破了,刚才是又遭刺客了吧?你在担心我?” “嗯。” “你这样严肃的神情,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案子吧。不过我们一家人不是都有共识吗?嫁给了南宫昊天,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需要担心。再说我不想走,只有心安放的地方才是我愿意落脚的地方,这里有我和你死鬼老爹生活的痕迹,离开我睡不好。不然我何不在你外面四处跑的时候,潇洒地去游山玩水?你以为我是等你呀,我是不愿离开,我在等南宫昊天回家,哪怕是魂,现在他都回来了,我更不想动了,再说医馆新收的几个小徒弟才教了几天,还镇不住场子。咳,去,给我倒杯水。”苏映月咳嗽了一声就指使起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乖乖去倒了水,“给娘,虽然是这样说,可我还是担心。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下场如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该!让你也尝尝我担惊受怕的滋味。”苏映月将水杯递回去,“看你这一脸凝重的,我以为你早就有觉悟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想你当捕快时的初衷就行了,办法总是想出来的,向着目标也不止一条路径,不过你要是从捕头位置退下来,我也乐意看见。捕快啊,不就是抓住目标,再一拳打倒,不让那些个害虫作恶吗?” “呵呵,爹和你说的?” “我自己理解的,有良心一点的,就是除暴安良护佑一方罢了,说是抓捕,不如说是维护。为娘只想你先维护好自己,再去想别人。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没什么慧根了,就爱听你爹的大道理。好像谁稀罕他那英武了得刚正不阿的样子似的。” 第746页 苏映月嫌弃着,却又轻柔问道:“说实话落儿你一个姑娘家做着捕快的行当,后悔吗?” “不后悔,我想做。” “那就得了,走吧,让五婶来守着就行,我再睡会儿,药王谷的人我就不信还有病能霍霍我。”临躺下之前,她还是撅嘴嫌弃似的笑着摸了摸南宫碧落的头。 “连摸我头都嫌弃,我又不小了。”南宫碧落嘀咕着,笑了笑拿着剑退出了房间。 扣上房门后,她站在苏映月的屋子外,看着手中的剑,随即将凝霜剑连鞘带剑地嵌入了她娘院子里的石山里。 “南宫捕头好内力。”凝烟正巧过来看到,南宫碧落朝她看来的时候,她对上南宫的眼睛,还是暗自感慨真的是一双好看的眼。 “水儿怎么样?” “睡着了。” “多谢了,你和水儿来往信件中究竟都说些什么?我看你们通信挺频繁,你的丝巾就是信物吧。” “我的问题你不回答,还想我回答你吗?” 南宫碧落轻轻一笑,“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到,你在向水儿打听我在办的案子,而且想先我一步破案。因为十件功德事对吗?” “定是曲水说漏嘴!这个碎嘴!” “不打自招。”南宫碧落摇头,“水儿不说也瞒不住我,相反她根本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套出话来,要想和我比破案速度就靠自己本事去完成,没有捷径走。好了,快离开吧,不然被人盯上还要我救你。” “犯不着,我这就走。”凝烟说完飞身而起。 “小姐。”何五也在此时回来,“你安排的人没有事,只是都被引走了,以后需要再谨慎一些了。对了,曹小姐来了。” “雨安?” 南宫碧落立即去会见了曹雨安,交涉那些陆续被琳琅等人接管的商铺之事,即便凝烟不愿意曹雨安的帮忙,但曹家家大业大还是暗中帮衬了不少,本来都由曲水在当中维系和传话,但最近曲水都因为凝烟而忙着从南宫碧落手中抢案子就耽搁了,曹雨安也亲自找来。 两人说完了商铺的事,曹雨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南宫碧落便问:“雨安你面露难色,有事吗?” “南宫,就是最近从我家新建的一处粮仓工人们听闻风老板她、她还没有死,而且最近盛传的话本原型就是她,这些传闻你知道吗?” “我知道,也没错,她还活着。” “你,莫非那些故事是你安排的?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你的处境更加难堪呀,一旦朝廷知道,那你要怎么交代?那些寻仇生事的你又怎么应对?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吗?”曹雨安担忧起来。 南宫碧落还没说话,本该离开的凝烟又突然现身,并说道:“那就不劳烦曹小姐操心了,南宫捕头自然有我家姐姐替她着想。曹小姐,收起你那丰富的好心吧,有时候别人并不是那么需要。” “你是凝烟?” “原来你认识我,那你应该知道,南宫碧落的事我们会解决,而不是你个纤弱的千金小姐。”凝烟说着还用掌力震碎了一个客厅里的花瓶示威,看得南宫碧落一愣。 曹雨安明显感觉到凝烟的敌意,她也不愿意理会凝烟,只对南宫道:“南宫,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南宫碧落见状不由得对凝烟轻道:“胡闹。雨安,你等等我送你。” 凝烟还道这声胡闹竟比风飘絮还要温柔上几分,见南宫碧落追出去又冷声嘀咕:“雨安,叫得还挺亲热,哼。” 等南宫碧落回来的时候,凝烟已经不在,就剩下用碎片在椅子面上划的几个字:一年之内必从你手中夺得十件功德事,立此为证。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这凝烟还留下了银子,还以为稳重些了。” 她哪知道这是凝烟想她放松警惕,以致后来凝烟率领她的师姐妹们当真从她手中截下了几起案件线索,先朝廷一步破获令人称快的案件,让她神捕威名扫地,未鬼崭露头角…… 第267章 少林寺山脚。 一间小别院,几株空心竹,四两穿林风,树影斑驳,光阴如昨,都已经翻过了又一冬一春,入夏。有阳光明媚,有佳人幽居,清风抚叶的飒飒声中,屋内盘腿入定的风飘絮正好收功睁眼,绣口轻吐浊气,嘴边浮现了几丝笑意。 她起身去到桌边坐下,翻起两个茶杯,当茶水倒好,一个人便出现在门口。 “姐姐。”凝烟黑衣飒然,经历过江湖历练后的她清削高挑身形有一股令人望而怯步的煞气,像极了之前的风飘絮,可当她跨进门槛的时候,即便是一身寡欲的黑也柔和了下来,走近就乖乖地坐下。 她看着桌上早就倒好的茶,惊奇道:“姐姐,知道我要来?莫非听到了脚步声?我自认轻功不弱,想来姐姐功力又大进?” “大进谈不上,幸得少林高僧指点对以往所学另有所悟,正好将我近日所感传于你们,本门的功夫便可让人进修而不受其害。未鬼最近在江湖的名声也越来越盛了,嫣然你做得很好。” “呵,那还是姐姐指导有方,南宫碧落的想法你都猜了个准,还有曲水从中帮忙,她自负神捕,连续三次被我们抢功,真是太痛快,我就是乐于看她吃瘪,解气。” 风飘絮摇头微笑,“连着三次,一是率先斩获诡诈著称的采花大盗千面郎鱼连笙人头,二是灭了烧杀抢掠、行踪诡秘的饮马帮,三则是斩掉了贪官韩章,将他人头钉在了衙门横梁上。这头两件我们杀灭的都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人和帮派,她那是有心让我们立威,才会让我们钻了空子,否则没那么容易。” 第747页 “可不是还杀了个贪官吗?那可是朝廷中人,而且是姐姐你几经思虑才从她长久的部署中察觉了她的意图,抢在了前面杀了那个抢匪出身的狗官。否则他就会被钦差带回京,那个钦差可是王瑾的人,南宫碧落对他言听计从,最后很可能就因为送了钱财被偷梁换柱。这才是让我最解气的,曲水还来信说她看到衙门里的人头时面色铁青,善后时也一脸严肃,让我们最近不要去触她霉头。” “面色铁青、一脸严肃?嫣然,韩章的背景你仔细查过没有,他谋财害命贪来的钱财是不是有往司礼监疏通?” “姐姐,你是担心我们被司礼监盯上?还是担心南宫碧落会被王瑾怪责?韩章的背景我查过,他与司礼监并未往来,反而是和一些军监和军商有瓜葛,尤其是江南那边。” “军方?江南?”风飘絮默然了一会儿,又问道:“嫣然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南宫和水儿多次遇袭,好像遇上了很棘手的案子,你可调查出端倪了?” “没有,她不露任何风声,连曲水都一头雾水,我几番去她周围打探,也没有线索,而且从去年夏末后,好像她就不再愁眉苦脸,只专注手里积压的案件,偶尔有离开京城办案,也不见了异样。只有这个韩章被我们杀了后,才听曲水说她被南宫碧落骂了一顿,就因为替我们耽搁她家小姐一下。” “只是这样,没有其他异常?” “哦对了,南宫碧落和致远哥好像有过一次很严肃的会面,我不太好靠近,远远看见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最后表哥拍了拍她的肩膀叹着气离开的样子,可那之后一切也都如同往常啊,她和表哥也还是老样子,是上下级也是朋友,会一起喝酒谈论公事。只是有些时候他们的会面好像有些神神秘秘,连酒楼小二都不让伺候,京城里还有传他们将成好事的闲言闲语。” “神神秘秘,争论……”风飘絮陷入了沉思。 凝烟见状不由道:“姐姐,重点不是那些闲言闲语吗?毕竟苏姨还是想南宫碧落嫁人的,我表哥也算一表人才,配个南宫碧落绰绰有余。而且我看他们相处也挺融洽,你都不在意吗?你还要在这小破屋子闲居多久?我以为你都去峨眉祭奠过云天行,现在未鬼的武功路数也初步成型,是时候该出山了。未鬼还等着你这名义上的门主去江湖上露脸立威,还有不要让新收的门徒也觉得你神神秘秘。” 风飘絮闻言一笑,“我这还有些武修上的事要向方丈请教,还要顾着芙蓉那边解药的进展,而且神秘感也是一种威慑,我知道你是肯定沉不住气要帮我扬名的,可风飘絮死而复生,你忍心我被骚扰吗?就算有人察觉了我是未鬼背后之人,也不能泄露我所在,未鬼武功要想自成一派没个三五年的清修不行。你总说以前我护你们在羽翼下,现在就是你们挡在我前面的时候了。” “至于南宫和你表哥,呵——”风飘絮轻笑一声,“我才不担心,南宫看不上他。你的心思呀我还不明白吗?无非就是让我们早点抛开那个约定,厮守在一起。会的,不急。” 凝烟不以为然,“是,你不急,我急行了吧。我才不信你怕骚扰,无非是不想给南宫碧落惹麻烦罢了,你和她在一起,怎么也染上她的死板固执。就算有约定,你带着我们和她抢功就能见面不好吗?” “她死板固执吗?她那叫原则,她有她的坚守。其实南宫很懂情趣,和她相处很愉快,做事也不会墨守陈规,博闻随和,温柔坚韧……” “行了姐姐,你用不着这样夸。”凝烟暗自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轻声细数的风飘絮,她眼珠一转,嘴边一丝笑意掠过。“说来南宫碧落身边还是有些异样。” “什么异样?”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总之我几次出入京城都能撞见南宫碧落和曹雨安有说有笑的样子,这曹家小姐还给擦伤的南宫上过药,轻言细语,情真意切。现在南宫碧落名声臭得早就不是京师女子效仿对象,还因为和你的传闻让人避而远之,只有曹雨安两耳不闻,依旧与她交好,多次登门拜访,她的心思谁都看得明白。也对,毕竟你口中的南宫碧落那么好,她有些想法也正常,而南宫碧落对她好像也并不排斥,喜不喜欢另说,她在南宫家也很受欢迎,她们在京城朝夕相处,其乐融融。在曹雨安面前,南宫碧落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既不用谈公事,也有很多趣事可以说给曹雨安听,其实她们挺适合的。” “嫣然,休说这样刻意的话给我听,我相信南宫不会变心。”风飘絮虽是这样说着,但脸色还是沉了下来,眼神飘忽着,眉头紧皱着。 凝烟见状,轻飘飘道:“是吗?” “行了!嫣然,你也去看看凤舞吧。”风飘絮定住气,下了逐客令。 “瑶红现在专门处理来找未鬼麻烦的人,也是在外奔波不常回来见凤舞,现在她们在一起,我去凑什么热闹。”凝烟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瞄到风飘絮又皱了眉头,她也就起身道:“行吧,我也想去附近转一转。” 凝烟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对心不在焉的风飘絮道:“对了姐姐,这一次我不会连夜离开,明天午后再走,你想想除了武功的事还有没有别的要交代。” 说完凝烟就离开,徒留风飘絮好笑又好气,但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曹雨安。” 第748页 “她和碧落有很适合吗?”她轻声嘀咕着,越想越不舒服。 金陵,码头。 衣着粗糙的工人挽着裤腿和袖子搬着沉重的布袋上下着甲板,河运码头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帮派船运混杂。一处偏僻的船只处,一名工人刚放下了重物,去到水棚处拿了一碗水喝过后,就一边擦着汗一边四处瞄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他,他便鬼鬼祟祟潜入了一艘渡船的船舱里,船帆上写着个‘张’字。 不多时,有群穿着黑色衣服手拿钢刀的人结队来了船只旁登船而上,而先前潜入的工人却无声无息避开了他们从偏角处遛下了船。下船后他也没回去继续搬运,而是火速离开了码头。 应天府衙。 南宫碧落正在衙门的大堂里站着,曲水、应天府尹许清涟和一些捕快站在一旁,不多时便见一名其貌不扬的工人径直进了衙门大堂。 男子擦了一把黝黑的脸,“南宫,已经查清楚了,张笃的确在买卖幼童和妇女,船上还有大批财宝,这是清单和书函,送给户部侍郎的。” “张笃本是陆运巨头,早前和漕帮结亲,制霸水陆两运,漕帮一向做些踩界的买卖,张笃没有他们协助是不会胆大到犯下重大诱拐案,贩卖人口,而中间搭桥又是漕运使霍奇峰,疏通了官府,以致他们犯案也多次掩埋,线索零碎没有被查出,这一次人赃并获,谁也跑不掉,立马带人分头去码头、漕帮,给京城飞鹰传信,抓捕霍奇峰、张笃以及户部侍郎谭平松。” “是!”南宫碧落一下令,众捕快就行动起来。许清涟一句话没说,瘪着嘴站在那里看着南宫碧落指挥,也并不是生气,只是他看起来还没有一介捕头有威信。 “许大人,我记得张笃的叔父张沽是在军营吧,这信上除了霍奇峰等人的名字,他也脱不了干系,劳驾盖个官印许个通行,我的人才好去军营提人。” “这——张沽可是越王公军中的人,你要提他。即便你有王公公的腰牌,也不、不太好吧。” “你放心,不会牵连你许大人。” 许清涟也不敢多话,一边叹气一边去拿官印,南宫碧落也瞄到要偷偷溜走的曲水。“水儿,你要去哪里?” “小姐,我替你叫人去军营拿人。” 南宫碧落平淡道:“用不着你操心,你也不要想通知凝烟,这一次不管是漕帮还是张沽,都不许她们再插手。张沽那里我早就让人去提他了,支走许清涟只是为了让你去通知未鬼的人,那里很多船工都是不知情者,也不会有被关押的妇女儿童,你去协助应天府捕快将船上的财宝拿回来,也不要让他们起了冲突,让凝烟胡乱伤了人。” “小姐你故意给了我假消息!而且是特意让人引未鬼的人去码头。”曲水一惊,随即也不敢再耽搁,“哎呀你真是我的好小姐呀,秦嫣然要是知道上当怕是恨不得打死我,你还让我去码头。” 她一面念叨着一面往码头赶,一来也是不想未鬼与衙门的人起冲突,二来也不想凝烟她们白费力气,虽然知道凝烟不是滥杀之人,但要是脾气一上来造了杀业不是罪过了吗? “秦嫣然,你可千万别怪我呀,这次是小姐不想让着你们了。” 曲水一路飞奔至码头,正好衙役和船工都被未鬼的人制服,凝烟还在逼问衙役为何不见被拐之人,大有要将大批船工处死的架势。 曲水赶忙上前解释,凝烟知道上当,二话不说就向曲水挥了一剑,也不重被曲水剑鞘挡住。她厉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曲水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打我,小姐她,我、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真没用!”凝烟气急败坏收了剑,“你们快去衙门打探南宫碧落下落。” “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是小姐的丫头,帮你还要被骂,我容易吗?要不是我家小姐脾气好,我指不定还要更惨一些,你就不能体谅……” “因为你笨,就你这样,我要何时才能从她手里夺下十件功德,让她和姐姐早日相聚。” “是小姐太狡诈,而且明明是你想和我家小姐较量,非要立下从她手里拿功德的事,要是去做其他善事,以未鬼现在的风头相信很快就能达成。”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是姐姐有自己的打算,南宫碧落好像也不去少林看她,我操碎了心还不是想她们经常见着面,不然我不痛快。” “什么毛病?”曲水嘀咕起来,凝烟瞪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说话了。只能跟着凝烟四处找她家小姐,见凝烟一脸煞气,她想了想也就拉着凝烟去了漕帮。 等她们找到南宫碧落的时候,漕帮已经尽数被捕,现场还显得有些混乱,凝烟想去找南宫碧落晦气,可当她看着南宫碧落抱着一个小孩从漕帮走出来的时候,她就打消这一念头,只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女捕的身影。 她高挑纤细,手里拿着剑,双手抱着一个受惊的男童,男童在哭闹着却很乖地抱着南宫碧落的脖子,曲水已经跑过去要接手孩子,那孩子却怎么也不愿意撒手,周围不断有妇孺被解救出来,官差也不断进进出出。 南宫碧落一边拍扶着孩子,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不多时秩序已经安定下来,曲水帮忙指挥着押解和安置,南宫碧落得空就轻轻掂起怀里的男童来,很快他就不哭了,南宫碧落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一些,她的脸上还有几个浅淡的手掌印,很小,灰蒙蒙的。 第749页 不知怎的,凝烟想到了自己,在那暗无天日的妓院地窖里,她也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来救她,红色的衣,披着太阳。虽然最后没有,但她或许有些明白了南宫碧落的坚守。 好在她终归也是幸运的,遇上了风飘絮。 未鬼门的人很快也找来,也都不约而同站在原地,看着和男孩对起了手指游戏的南宫碧落,谁也没有说话。漕帮的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想要挣扎逃跑,凝烟一抬手,未鬼的人一拥而上,协助官差制服了人。 一直到所有一切都安顿好,未鬼门悄无声息不见了影,南宫碧落也不去过问,派人秘密押送了被捕的张沽和漕帮帮主回京后,她和曲水也离开了金陵。 夜里行至山林,主仆二人点了火堆,露宿野外。 曲水拍打着山蚊子,南宫碧落则抬头望着月亮,然后将横放的佩剑从腿上挪开,拿出了一支短笛擦拭,笛子比寻常短很多,南宫碧落和曲水四处奔走的时候就会带在身上,得空的时候偶也有吹奏。 曲水见状,揉了揉被叮咬和拍打痛的圆脸一笑,等着听南宫碧落吹奏小曲儿,可忽然地她向着暗处一瞪厉道:“谁!” “是我。”凝烟从黑暗处走到火堆旁,她们才看清。 南宫碧落:“我还以为你已经返回少林去回报这次的情况。怎么还是不服气?” “这次算你厉害,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帮忙镇压了漕帮,未鬼打伤官差的事也一笔勾销。快回去吧,不然怎么知道下一次的部署,一年时间已经快到了。” “你别得意,姐姐已经将未鬼功夫融会贯通,已经初见自成一体的雏形,这一次是我忘了姐姐的叮嘱对你大意了。喏,给你,姐姐给你亲手纳的靴子和衣裳。你呢?” 南宫碧落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笑着打开了包袱看了看,可是突然笑容一僵,衣物里夹有一件红艳艳的肚兜,她抿了抿唇将包袱重新系好,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对凝烟道:“我什么?” 凝烟皱眉,“木头。” 可她刚转身要走,南宫碧落却道:“要不要听完一首曲子再走?” 凝烟疑惑,南宫碧落却已经自顾自将短笛放在唇边,也不知是什么曲调,轻缓柔和,就像今晚的月光。 凝烟觉得很好听,整个人都柔和了一样,像是南宫碧落这个人,又像一段平平淡淡的故事,曲水也趁这时起身去到凝烟旁边,将她拉得远了一些。 “秦嫣然,你听我说。”曲水让凝烟将耳朵凑近嘀咕了几句。 “嗯?你让我记下回去演奏给姐姐听?” “嗯,小姐每次遇上与风姐姐有关的事物后都会吹奏和弹奏这个调,虽然没几次,但你信我。” “行吧。”凝烟也不再多话而是认真记下了这个曲调。 听着听着,月光和火光交融在南宫碧落身上,树影就在她的身后,她的佩剑靠在她的身旁,她们两人就在一旁看着她,凝烟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她和姐姐早日团聚了。 “这世界本来就有黑有白,姐姐背后是黑暗向往着光明,南宫碧落背后有阳光必须要面对黑暗,她们若是相拥……”凝烟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像我接受你的黑暗,你拥有我的阳光,这就是整个世界,才完整。”曲水却在旁边默默接上了话。 话音一落,曲水和凝烟的视线不期而遇,两人都显得有些愣怔,随即曲水灿然一笑,凝烟也就随之一笑。 曲落,声歇。 “我走了。” “路上小心。” 第268章 “驾!” 打马掠过山川野地,南宫碧落主仆迎着朝露疾驰,习惯了尘土和风扑面的干涩感,总是拿着剑牵着疆,两人两马淡行装的走过了许多年。心里装的已经很多了,身上便从来干脆利落,鲜少赘载他物,只是女捕拉紧了系在背后的包袱,还是不免在嘴角多了一丝笑意。 连带着贴身衣物一起的一整套行装,由所思之人亲手所做,千山万水传递,在她装满壮志的心里多了一份最柔软的沉淀。 “小姐,你这么急着回京是害怕京城方面抓捕张笃他们有纰漏吗?”马上曲水发问。 “此其一,二是尽快向秦大人复命,张沽和漕帮要紧人的交接也要尽早,我恐有变。” “嗯?你将押送安排得前所未有的细致,会有什么变化,莫非他们还另有什么要案牵扯?你和秀才之间也奇奇怪怪的,说是默契亲近了许多,又有些神神秘秘。还有王大人明明有秀才分忧了却不知道在忙碌什么事情,总觉得他看起来越来越严肃,我好些次和他打招呼,他都严肃地看着我,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感觉他心事重重,和以前不太一样。” “说来王大人和赵奕的确好像是有些困扰的样子,只是我询问他都说小问题,让我跟着秦大人好好处理手中的事就行。至于我和秦大人说是有共同的目标也有不少分歧,在他身上我会看到李恒的影子,也会看到王爷的影子。”南宫碧落说起秦致远忽然有些感慨,“这个酸秀才会是个让人钦佩的人。” “你早就说过秀才绝非池中之物,自他到任后都察院办事速度也越来越快,是个有本事的,而且比王大人还随和一些,别的不说你在他手底下也轻松了许多。不过同李恒和王爷有什么关系?小姐,你还在为王爷的事心痛吗?” 第750页 “我只是看着他就想起了当初的李恒,一表人才意气风发,一心想为民请命最后却还是败在了腐朽的官场,秦大人却比李恒更适应官场一些。而王爷……” 南宫碧落神情确也有了感伤,她回想起了与秦致远对王爷的争执。自从知道秦致远去过皇室高墙,她还没有问询,秦致远却先找上了她。甚至朱洪彦将没对她袒露的话,告知了秦致远,包括他的身世以及他矛盾行为背后的想法,秦致远也因此得悉了整个来龙去脉,后来以同为王爷知己的身份与她会面。 不同于朱洪彦高深莫测的天家姿态,也不是她一介江湖女捕的执着,而是用一名儒道贤臣的立场与她几番争论,他比王爷更懂体恤百姓,比她更懂政道,说来她的犹疑也在与秦致远的争执交流里得到了一个平缓,终归不同人做不同事,有些公道急不得。 为人臣,要维护的也还是一个稳定的王朝,而取舍顾虑更甚。她会觉得有些悲哀,却还是钦佩在洪流泥潭里还保有清醒和慈悲的官,秦致远是一个。至少他是个良朋益友,让她在官场又看到了一点萤火星辉。 她也明白为什么秦致远会被破例留在京城,明白朱洪彦为何会全力赏识他,会与他交心,他更理解朱洪彦的立场,也更清醒做着他应该要去做的事。此番破除贩卖人口案便是秦致远一手部署,她听从协助,解救受苦的妇孺是其一,其二便是用一个借口将只沾边的张沽带回京,他终是要将朱洪彦所维持的平衡削弱。 也许他维护不了绝对的公正,先忠君才爱民,率先臣服于王权,到最后也可能除不掉王瑾和铁帽王,但他会蚕食他们的羽翼,不让他们罪恶的触手再无限的延伸,他用他的立场行着他的正气。 南宫碧落也明白了朱洪彦为何会愿意花费心力维护王大人,还有她,乃至残害了宋擎天一家后还会惋惜,多一个好官就多一分清明,他所期许的千秋万代之功业才会有希望。他懂治国之道,他有帝王之心,虽自命逍遥却从未勘破红尘。 他是实打实的皇室血脉,却与当今圣上同母异父,他是天之骄子天资聪颖,却又身患奇疾,他有过野心壮志却又受了帝王家罕有亲情,他欲逍遥于世终究又放不下祖宗基业,放不下情义江山。 他很矛盾,一路走来心境几番变化,他是大明第一闲散王,第一情报贩子,第一杀手楼的军师,是逍遥侯的魍魉,谋局天下,但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水儿,你问我为王爷心痛吗?心痛,甚至可惜,可终究他走王道,我行侠道,都是选择罢了。” 她有老友,为朱洪彦。 “心再痛,南宫碧落也是个捕快,身穿捕服,剑走江湖。驾!” “小姐!驾!”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更加急促地在山林间绝尘而去。 风雨连夜归,临近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马蹄上尽是泥泞,主仆二人披蓑戴笠赶在夜里赶回了京,雨水连串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曲水烦躁道:“小姐,我们还去衙门吗?” 南宫也蹙着眉,“不了,先回家放行李,梳洗一番吧。我怎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定是着连日阴雨让人不舒服。” “嗯。” 当她二人回到南宫府的时候,院门大开,也不见守门的何五。南宫心里一慌下马快步回家,灯火通明的屋子和透出的人影让她松了一口气,可当进入客厅,屋子里的氛围让她一怔。何五老两口神情阴郁,曹雨安正在轻声和苏映月说话,而苏映月拿手帕擦过眼角,双眼通红。 南宫碧落立即心疼询问道:“娘,你怎么了?” “落儿!”苏映月一听声立马就起了身朝着南宫碧落迎了过去,可站在女儿面前她又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到底怎么了?” 曹雨安走过来,挽住了苏映月,替她回道:“南宫,王锐王大人入狱了。” 窗外一声惊雷正好落下,南宫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王锐被抄家,你清姨已经在牢里病死了。”苏映月又说了一遍,说起王锐妻子她又酸了鼻子。那是她多年密友,南宫昊天走后她没有一蹶不振,也多亏得一群小姐妹诸多陪伴,王夫人是她最要好的一个,枉她半生救死扶伤,可她的挚友却病死在牢里,她什么也做不了。 曲水在旁边也一阵错愕不已,她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她虽时常顶撞王锐,但她知道王锐是个好官,更是南宫碧落当父亲般尊重的人。她有些担忧地叫了声不说话的南宫碧落,“小姐。” 南宫碧落找回自己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映月欲言又止,曹雨安见南宫家的人都不太想开口,便道:“据我了解,王大人是因为以公谋私,贪污受贿严重,有谋叛意图被抓。有人举报他此前立案追查行尸楼却多次打压下对……对风月楼的查惩,有心包庇。早前就盛传身为行尸楼头领的风飘絮没死,最近兴盛的未鬼门也传与风飘絮有关,还作出过有辱朝廷的举动。最有力的证据是在王大人家中搜出了大量财宝和与行尸楼相关的书信,还有王大人他——他已经签下了认罪状,因谋叛不实,故不予凌迟,两日后全家处斩。但因妻子已于牢中病逝,儿子在抓捕时就下落不明,所以两日后就只将王大人斩首示众,抓捕王牧青。” 第751页 南宫碧落只觉一瞬的天旋地转,她咬牙定住心神后立马转身,“我去衙门。” “落儿别去!没用的,都察院已经为此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力,可连王锐的面都见不到,连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小秦让我告诉你,现在最要紧找出小牧青,王锐那里他在想办法。” “小牧青?”南宫碧落仅停顿了一下,她现在只想见到王锐,“水儿你立即发江湖急信找寻王牧青,我去找林大人,我不信他都不知道王大人下落!就算翻到皇宫里我也要把王大人找出来!” “是小姐!” 她和曲水眨眼就不见了人,曹雨安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行,她只能担心道:“苏姨,秦大人不是再三嘱咐谨防南宫冲动行事吗?我看她的样子像是气极,有些担心。” 苏映月叹气摇头,“王锐出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何况王锐的罪名本就是子虚乌有,还要担下包庇飘絮的罪责,由她去吧,王锐在落儿心里的分量并不比昊天轻。” “水清,你要保佑他们父子度过难关。”苏映月又想起了王夫人,心痛如绞。曹雨安只能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坐下休息,至于其他情况也只希望通知她来此的秦致远来处理了。 林府。 像是早就预料到南宫碧落会来一样,仆人打着伞将浑身湿透的南宫碧落迎进了林颜寿的书房就关门离开。书桌后往常笑弥勒一样的林颜寿也不再有笑容,他像苍老了不少,抬头看向南宫碧落。 “林大人……” “丫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先听我说。”林颜寿直接打断了她,然后叹气道:“老王的事,不可能有救了,你要接受。” “我只想知道王大人在哪里!” 林颜寿摇头,只听啪的一声,他面前的书桌竟被南宫碧落一掌折断。林颜寿浑身惊得颤了一下,心有余悸地看着握着拳头的南宫碧落,他讶然道:“丫头,难道你还想杀了我?” “我再问一次王大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南宫碧落神色狠戾,却也不会伤害与他爷爷相交至深的林颜寿,她道:“不在各司衙门,那就在宫里,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不信找不到!” 她说完就走,林颜寿却呵斥道:“你给我站住,休得鲁莽!不要命了吗?” 南宫碧落冷笑,“您忘了,我这身衣裳就是鲁莽来的,龙潭虎穴都闯过,我天生命硬。” “落儿!王锐触了天威必死,你要拿头去撞皇宫的铜墙铁壁吗?他有信给你!” 南宫碧落停了下来,屋外是止不住的雷雨,林颜寿起身拿了封有血印子的信走到她身旁,叹道:“我本不愿告诉你,这是我在司礼监的熟人帮忙偷拿出来,是王锐托付,他的死注定了。” “司礼监,是王瑾害他?” “唉~你先看信。” 南宫碧落看着那上面的血印子不敢伸手,“林大人,你帮我看吧。” 林颜寿有些心疼地摇头,他将书信拆开,先看了一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王锐告诉你他从你父亲遗留下来的线索追查发现了行尸楼一案另有隐情,风晨朝和风飘絮虽然都有罪却都是替罪羔羊,天地有昭昭,无论是谁都不该含冤莫白,也无论是谁都不应该逍遥法外。” “他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有责任将一切昭然若雪,即便是触犯天威之事,也不可不为。其实他也早已经料到他可能会以身殉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然大丈夫食君禄担君忧,更顶天立地,那便也是死得其所了。只希望你吸取教训,更加小心行事,风飘絮一事他也已经一力承担,你不需要为他不愤冲动,还要留得你的一身好武功好好辅佐秦致远,继续为民除害请命,都察院担的就是天下清明。” “最后求你找到照顾他的幼子,在被捕之时他被老家奴带走,为他寻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若找寻不得或是已经被抓,那也不用费心了,春秋两祭为他一家三口添口香,在世上犹有人记便足矣,让你要,惜命。” “没有了吗?” “没有了,给。”林颜寿也红了眼,“落儿,惜命。” 南宫碧落接过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发白,“王大人都知道,他一切都查出来了,却什么都不说全力承担下所有。触犯天威?原来当所有人都不敢去触犯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以血祭苍天的准备,他是我这一生最敬重的人。” “王锐是真正忠君爱民的人,只是那份刚直不足以打动无情的天。丫头你听到王锐对你说的了吗?吸取教训,小心行事。” “林大人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虽不知具体何事,也不想知道是何事,但从王锐被关入司礼监便知,只有上面那位默许了,司礼监才敢这么对王锐。你们呀,有时候就是不明白,再怎么执着于天下清朗,也不该忘了这个天下姓朱。”林颜寿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看着黑夜里的雷雨低喃:“有些事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天上不会一直有光。” 南宫碧落沉默地看着林颜寿佝偻的背影。 “小姐,小王被司礼监的人带去宫里了!”曲水在雨中跑来。 林颜寿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他摇了摇头也不回头,很快他从窗户就看到了离去的两人。 宫门外,一行人正压着个昏迷的孩子在大雨中疾走。 第752页 忽而一道惊雷,他们就觉得身上一痛被人击倒,已经被降为普通侍卫的钱护定睛一看,怒道:“南宫碧落!” 锦衣卫也在此时也将孤身一人的南宫碧落团团围住,她只平静道:“我来带王氏父子走。” “大胆,拿下!”锦衣卫立即动了手,钱护深知她的厉害,当即跑去报告王瑾。 雨夜里,十个锦衣卫才拦住了南宫碧落,她的剑已经被打落,仅凭着袖镖就将锦衣卫一个个打倒,袖镖被雨水打得异常沉重,却丝毫不影响她甩向了地上那个孩子,眼见就要碰到,却突然凭空崩断。 随即南宫碧落也被一掌打中肩头,吐血倒地,她抬头一看,王瑾手拿拂尘站在雨中,他也浑身湿透,锦衣贴在他瘦高的身形上倒也霸气威严。 “南宫碧落,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给咱家滚。”王瑾到底是手下留情了。 南宫碧落从地上爬起来,雨水早就冲掉了她嘴角的血,毫无防备受了王瑾先天罡气,她现在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但仍然道:“我今天要把他们带走。” “胡闹!咱家知道你与王锐共事多年,亦师亦友,可他的罪已经定下,也认罪画押,你再怎么不愿意也翻不了案,再不走就别怪咱家不客气。” “我不能走。” “来人,就地打八十大板轰回府。”王瑾下了令,他还是舍不得杀南宫碧落,也不想与她计较。 南宫碧落挣扎了一下,但因为受了伤便也只能被压在地上,雨水溅到她嘴里不算什么,后腿的痛也不算什么,她看着王瑾的人要将小王带走,掷出一块令牌大声道:“王公公,南宫没求过您什么,只求这个令牌换那孩子一命,南宫即便受死也无妨!” 王瑾接住自己的令牌一愣,此时被南宫撇下的曲水也找来了秦致远,秦致远听到那话当即大喊一声:“住手!” “小姐!”曲水也踢开了锦衣卫,跪在了起不来身的南宫碧落身边。 “王公公,都察院的人都察院会管,不劳驾司礼监。”秦致远说完就走到南宫身边,命令道:“南宫,起来!” 她摇头,“秦大人,救小牧……” 秦致远蹲下了身也摇头,“别说了,起来,我背你。” 南宫碧落不愿,秦致远却二话不说搭着她手将她撑了起来,弯腰就要背皮开肉绽的她走。 “等等。”王瑾却叫住了他们,他走到被抱起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脖子道:“孩子已经没气了,你们带走吧,秦大人咱家今天卖你这个面子,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南宫,令牌你也收回去,咱家给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理。走!” 王瑾将令牌让人放下孩子就带人离开,曲水立马过去抱起了小孩,高兴道:“秀才、小姐,小牧青他……” “水儿!”秦致远摇头,“我们也走。” 秦致远背起了南宫碧落,曲水抱着孩子匆匆赶回了南宫家,秦致远一介文弱书生倒也硬气,一路疾跑大半个京城,硬是将南宫背回家门好好放下才跌坐在地,在苏映月的照顾下南宫碧落服下了治内伤的药,王牧青也没有大碍。 一服下药,南宫便问:“秦大人,王大人他?” 秦致远站了起来,一脸严肃摇头,嘴唇却有些颤抖,“南宫,张沽他们半道已经死了,搜罗的司礼监罪证也因为王大人入狱被趁机销毁。我们输了,输了王大人,但都察院还在!我们还在!” 南宫碧落与秦致远对视了许久,闭上了眼,不愿散了眼里的热意。 秦致远也深呼吸,“伯母,我先走了,南宫就在家里养伤吧。五叔,小牧青要尽快送走。” “秀才我送你。” “水儿,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南宫。”曹雨安拿着雨伞追了出去,她也想问问秦致远一些事。 在他们走后,南宫碧落睁开了眼,眼里已经不见丝毫情绪,看到她旁边昏迷的孩子,她抬手擦了擦他的脸,吩咐道:“五叔,把孩子先抱回房间吧。” 苏映月:“落儿,你要不要紧?” “我很难过,不过没关系。”她啪的一声将王瑾的令牌压在桌面上,“水儿,扶我回房上药。” 苏映月拿起司礼监的令牌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嫌弃地丢在桌面上,“哎,这个混丫头呀好在够硬气。五婶走吧,去照顾小牧青。” 她们也便也去照顾王牧青,留下一块湿淋淋的铁牌。 两日后,王锐被斩。 天依旧下着大雨,刑场也冷冷清清,王瑾坐在监斩台等候着时辰到,满身伤痕的王锐很快拖着铁链跪在了刑台上。从来轻刑量罚的王锐在被捕的时候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酷刑,但跪下的时候,他还是挺着腰。 王瑾看着蓬头垢面的王锐忽然有了些感慨,“这么些年,不知多少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时至今**还不肯低头?真可惜没有出太阳,连看个热闹的人都没有。” 话音一落,一群人就出现在了刑场,以南宫碧落和秦致远为首,都是捕快衙差,除了秦致远着常服,其余都是公服,手臂和头上绑着白麻带,他们没打伞,有序地站在场边。 “哈哈,这不来了吗?王某人为民跪君,为义低头。”王锐大笑,继而朗声长念:“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哼,行刑。” 王锐不愿对着王瑾,他转身面对来为他送行的人微笑,当看着从一众大人中间钻到南宫碧落身前的王牧青时,他终于湿了眼眶,他的儿子不哭不闹,乖巧地站在最前面,痴痴的看着他。王锐高兴得连连点头,最后头伏地,弯了腰,对着南宫碧落他们的方向。 第753页 手起刀落的时候,南宫碧落用手遮住了王牧青的眼,手背是冰冷的雨水,手心是小牧青的热泪,王锐的头颅滚落在了雨里,洒下了一地热血,随着雨水流淌。 裹尸人带走了王锐,王瑾与秦致远和南宫碧落对上了视线,他眼皮跳了跳,冷哼了一声,不愿意再多留一会儿。 一行人追上了裹尸人,跟了一路,送了一路,收回了王锐的尸首与王夫人一起简单合葬,很朴素的碑,只写了王氏夫妇。陪着小牧青上了香,等他跪到了天渐渐放了晴。 秦致远:“王瑾虽放了小牧青,但难保不会变卦,你要把他送去哪儿?” 南宫碧落:“能够保护他的地方。对了,张沽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秦致远:“是他下的手,王爷被关后,他便放肆了许多,我们还动不了他。” 南宫碧落:“不是我们动不了,是皇上不愿动,到底还是皇家颜面和他的统治重要。或许你是对的,从长计议。” “唉,我只是不想胡来,可王大人的事让我有些后悔,我们能从长计议,就怕越王公不会,王瑾不会。” “秦大人,你不能再出事了。” “你也是。” 皋陶狱。 “玄刚,侯爷令。” 昏暗的牢房里有人在玄刚牢房外低声说话,玄刚抬起了头来,是个不认识的狱卒,他已经在这里关了一年,天天受刑,熬走了一波又一波的狱卒,他有些意兴阑珊。 那狱卒弹了一小块木板就立马离开,玄刚用嘴接住,含在嘴里用舌头一卷就吐在了地上,木块上写着秦致远和南宫,还有个让玄刚突然兴奋起来的字。 杀! “杀秦致远,南宫。” 他低语后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第269章 少林寺山脚。 “姐姐。”凝烟的出现带着往日见不到的阴郁,“南宫给你送了信,还有,王锐死了。” 风飘絮怔然,她接过南宫碧落的信函打看,长长的信里平淡诉说着她做的衣裳很合身,说着谁家添了新丁,她最近做了些什么,家里人怎么样,说着江湖上的传闻,谁做了恶,谁又受了屈,什么门派又崛起,是南宫碧落琐碎又平淡的日常和远隔千里的闲谈,只在最后说了王锐,说他是她最敬重的人。 她问有没有经文可以安抚亡故之人的在天之灵,她说飘絮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未鬼。 像在耳边低语倾诉,风飘絮可以感觉到南宫碧落的悲伤,以及她悲伤里的平静,她将信轻轻放下。“嫣然,你打听到多少?” 凝烟便讲述着从曲水口中得来的始末。待她听完后,久久沉默中,却有一丝泪滑落,这反倒让凝烟有些惊讶。 “姐姐,幽居的日子你倒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在为南宫碧落难过,还是为王锐难过?抑或,愧疚?” “我是在为王大人送别。‘天地有昭昭,无论是谁都不该含冤莫白,也无论是谁都不应该逍遥法外’王锐是个令人敬佩的人。我想起了南宫对姚付新也是,不愿他担上杀害清颜伯父的污名,即便他是个杀手。” “她的身边总是有像王锐这样的指路人,让南宫碧落成为南宫碧落,让一个平凡的名字变得有意义。总会有很多人让我去相信去坚持,只有她让我的相信变成了真实,像一种希望,成了我唯一会去渴求的地老天荒。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如此虚渺的词句,有她有了落点。” “王大人的事我不想仅仅用难过或愧疚去表达这份心情,我为世间少了这么一个人流泪,为自己建了未鬼感到幸运。”她点燃了火折将长信在香炉里燃烧。 凝烟惊道:“姐姐这是南宫难得的信,你怎么?” 风飘絮摇了摇头,“王大人一走,除我和碧落,你与秦致远外,未鬼与都察院不需要另有瓜葛。嫣然,让我念会儿经文吧。” 凝烟点头退去,的确不宜再将未鬼与都察院相牵扯,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心头的阴郁也得到了解释。 即便是凝烟在听到王锐的事后也闷闷不乐,像是一种得不到发泄的无奈。秦门惨案,私心里她早就看透了官场令人作呕的险恶,但王锐这样的官她又何尝不想多一些?她对表哥秦致远不也是因为他以王锐为目标前行才另眼相看。 只是凝烟到底不会去做牵挂天下的人,她的信念很简单,让未鬼门站稳脚,犯者必诛罢了。 她离开风飘絮屋子没多远就看到瑶红匆匆而来,像是发生了要事。“瑶红怎么了?” “有消息称朝廷会出一道针对江湖门派的悬赏,你、我,还有老板娘都在高额悬赏内。” “有人又针对未鬼门?”凝烟起了杀意。 “很有可能,探子说是可能是王瑾作怪,更奇怪的是江湖上也出了一道英雄令,说是要杀掉图财害命不辩黑白的朝廷狗官,悬红最高是王瑾、南宫碧落和秦致远的人头,而且说是未鬼门背后组织,毕竟未鬼与王锐有渊源传闻,现在未鬼主要人员也都是杀手出身。不过我也怀疑是引老板娘出山的陷阱。” “岂有此理,给我尽快查出来是何人作怪,我要刮了他们的皮!姐姐那里先瞒着,让人随时注意京城里的消息。” “好。” 京郊,王氏夫妇墓。 天,到底有没有情?这个问题可能没人知道。 第754页 不过王锐出事的这一年,京城的雨几乎连绵了整个夏天,入了秋才真正停歇下来,仿佛也在为王锐的事哀悼一样。 南宫碧落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安慰罢了,她内伤初愈,当值夜班,大清早一家人便一起来拜祭王锐夫妇。 “小姐,你说小牧青他孤身一人流亡他乡异域,会不会想念他爹娘哭闹?还有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桃李山庄不行吗?” “卓云梦性子乖戾,仇家众多,而且桃李山庄只要在大明境内,就并不安全。我把牧青送出边关,送到波斯,一是想他平安长大,二也是不愿意他在仇恨里。他纯真无邪,在离开的时候还问我‘爹爹不会再痛了吧’也许在他心里更愿意相信父母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他那天在刑场哭泣,也仅仅因为心疼父亲身上的伤,他还不太明白死亡是什么。即便有一天他明白了,他聪慧且隐忍,也会理解我的决定。” “王锐你们两口子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小牧青平安长大,一世安稳。”苏映月蹲**擦了擦墓碑,便和何五夫妇一起烧起了祭品。 曲水看着旁边痴痴看着墓碑站立的南宫碧落道:“说来,我也想王大人了,想他板着脸训斥我们的样子,以前衙门里有他、有李恒、有觞姐,现在却变得空落落的。对了小姐,你伤势恢复,为何不先去衙门复职,反倒先去宫里见了死老太监王瑾?莫非你已经想到办法为王大人雪恨?” 这话一出南宫家的人齐齐看着她,南宫碧落皱了皱眉头,摇头道:“没有。我去见他是因为毕竟是他手下留情牧青才有一线生机,还另有事情要靠王瑾帮忙。” “手下留情?他打你的那一下可不轻,现在你还虚着,这不是害你吗?现在好像江湖上出了个英雄令,打着为朝廷肃清狗官的旗号,说是取下王瑾项上人头者可以得到价值连城的财宝和失传已久的《圣墟归寂功》,而且你和秀才的人头也在其列,你说你万一要是遇上,呸呸呸!”曲水赶紧转了话锋,“和王瑾走得太近容易被波及,你还是少去司礼监走动的好。最好这次让人斩下王瑾的狗头,也算为民除害,为王大人出一口恶气。” “水儿,王瑾的先天罡气已近大成,又得了丹灵镯,一旦神功成近乎刀枪不入,就是现在江湖上也鲜少有人能与他匹敌,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大内高手听他调动,谁去刺杀他就是自寻死路。而且害王大人的不止王瑾一个。”南宫碧落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曲水正要询问,却见秦致远匆匆而来,“咦?秀才,你也来祭拜王大人?怎么跑那么急?” “水儿,你先让开,我和你家小姐有话说。南宫,跟我来!” 曲水吓了一跳,除了小姐求王瑾那次,她还没见过秀才这么大声过,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南宫碧落则清楚秦致远为何而来,并未听从,只道:“秦大人,你现在应该回府穿上官服,等候将你升任左都御史的消息,我想今天圣旨就应该会到都察院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谁让你进宫求王瑾向皇上美言?谁又让你替我答应王瑾向吏部施压,让他们提交奏折升我官位!你这样不是向王瑾低头了吗?都察院威严何在?我要怎么面对同僚,又怎么在衙门里服众?” “都察院以能力服众,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早已让人信服,何况衙门不能没有主心骨。这个担子只能你来扛,你要尽快带着大家重振旗鼓,只有士气重振,才有昔日威严,才能将真正陷害王大人的那个混账绳之以法。不管你是不是更偏向王爷立场,你给我把这顶帽子戴好了!” 秦致远被南宫碧落的眼神看得一颤,脸色僵硬,他平和了一些道:“我并不是站在王爷那边,你也说过会和我从长计议,为何还要私自去司礼监向王瑾妥协?就算是那个人设下了诬陷王大人的陷阱,借了王瑾的刀,残害了王大人,你也应该和我商量过后再行事。可你现在这样非但会让你陷入不义,也让王瑾更加气焰嚣张,何况要是那个人看着王瑾实力日益壮大,一定会更加残酷的扑杀威胁,很危险。我虽不认同王爷的谋局,但有些时局你也应该要明白,更应该小心谨慎才是。” 说到后面,秦致远看着王锐的墓碑才真情流露,“南宫,在这个时点,我不愿意王大人的位置被我顶替,宁愿都察院空着左都御史的缺到真相大白,也不愿意王大人被人取代。我也不想你再背负骂名,顶着危险。” “秦兄,你也知道现在我们两个都处在危险中,如果需要一个人成为靶子的话,那一定是我。我有武功,而且只是个捕快,就算出了事也不会对都察院根基有影响,可你不同。没有你顶上王大人的位置,我们凭什么和王瑾斗,和那个人斗?无论如何你不能再有事,否则谁来平反王大人的冤?谁来继续顶着都察院的天?” “可是南宫你知道吗?王大人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几次三番任你胡闹宠你办案,是因为你在用命为他冲锋陷阵。他不愿意你继续抗着委屈与险境,也不想你南宫家从父辈攒下的声誉有损,你让我如何再让你继续做我的挡箭牌?再累声誉?” “莫不说水儿骂你酸秀才呢?我们实力正是薄弱之时,既然王瑾给了张梯子又为何不上?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难道还不如我?我的顶头上司并不是那么容易当,为我抗责,替我扫清前路,让我继续走想走的道,很难。在都察院里和我这不按常理做事的女捕头为了各自的目标一起战斗,难道你怕了?” 第755页 秦致远看着她如往常般自信的微笑,无奈道:“说不过你。不过既然知我是你上司,若是再敢先斩后奏,胡乱做事,那就别怪我严惩!” 他说完摇头而去,曲水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听得云雾里,只猜测莫非除了个王瑾还有个棘手的对手?还是说那混账王爷朱洪彦还在暗地里部署着什么?她眼珠转了转道:“小姐,我护送秀才回去。” 南宫碧落也没拦着她,恰好苏映月让她去敬酒,她收拾好心情好好奉上了祭酒后,何五夫妇也去附近担水准备清扫一下墓碑周围,便也只是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守在墓碑前。 苏映月难免感慨道:“想来以前我和水清还总是聚在一起数落你爹和王锐,说他们总是不着家,现在想来水清其实受的委屈比我多。南宫昊天虽然也是榆木脑袋,但好歹在家对我言听计从,偶尔也颇有情趣,这王锐却真的是个木头人。也是当官严肃久了,在家里也一个样,他和水清是真正的相敬如宾,要不然也不会老来得子。有了儿子开窍了些,可还是时常因为公务不回家,我劝水清硬气一点,她却反过来劝我,说什么自己的男人有心怀天下的大爱,虽不是自己作主,但嫁给王锐不后悔。只求生前清茶淡饭过,死后相伴同棺眠足矣。” “她说她和王锐不需要有山盟海誓,情意绵绵,他对她尊重专一,她便好好相夫教子,一纸婚约,白头偕老。王锐留得清名在册,她亦与有荣焉,他们就算老去以后,也与初时无异。可现在倒是同棺而眠,王锐倒落了个天大的冤屈,莫大的污名。” “娘,我发誓,一切都会沉冤昭雪。” 南宫碧落说得认真,苏映月却笑了。 “不用发誓,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做到,也必须做到,谁叫你是我和南宫昊天的种。”她伸手抚摸墓碑,“以前我总是说你学什么不好,学你死鬼老爹,可当初我看上他虽说是一眼相中,但真正死心塌的还是他那始终如一的刚直不阿。这样的人对心中的信念有顽固的痴傻,对待人也便一样了。” “我一定没告诉你,其实我当年喜欢你爹得不得了,想方设法都要嫁给他,最后使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才得偿所愿。我苏映月,名门千金,药王传人,悬壶济世,美丽动人,这大半辈子很多事值得骄傲,最骄傲莫过于一声南宫夫人和有一个不走常路的女儿。” “娘,没有这样夸自己的。” “我乐意。”苏映月挑了眉,母女俩挑眉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落儿,我喜欢骂你打击你,是因为南宫昊天走了,而在我心里你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说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怎么怎么样,其实我的姑娘就是与众不同才好。” 苏映月抬手整理了一下女儿的衣服,“哪怕长得像爹多了些,有些气到我了,还好眉眼漂亮,也是好看的。” “娘,您又来了。难得的温情,最后都成了戏弄。” “笨丫头,就不许你娘不好意思一下吗?罢了,你不小了,我也不小了,还是少些感慨,多些日子吧。你也差不多去衙门吧。” “好,我走了。” 苏映月看着女儿的背影,忽然又开口:“落儿……” “嗯?” “没什么,记着去医馆给我再拿两贴药回来,你的祛痕药该换了,去吧。” “药王传人你就不能早点帮我除尽疤痕吗?非要拿我的旧伤来一个个试新药,行了我回去的时候捎上。” “落儿,早点回家。” “嗯。” 南宫碧落走后,苏映月又对着墓碑叹起气来,“你们有没有想过牧青以后成家立业的样子?可惜没机会了,在天上也会看着吧……” 京城。 南宫碧落刚回城就接到一支暗镖,倒不是暗杀,只是镖上也什么都没有,她当即就朝着暗镖飞来的方向追去,等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一条无人的巷子,引他前来的人才停下,转身。 南宫碧落喜道:“是你火麒麟!” “南宫捕头,好久不见了。” “是呀,我还没谢谢你上次托人送来的霹雳弹,威力大了不少,形状倒小了很多,非常方便。对了,你引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其实是这样,早前霹雳堂分舵无端被人闹事,损失不小,都说是南宫碧落所为。堂主和长老们都说是要带人来找你理论,半道才发现是有人冒充你,错怪了人。” “还有人冒充我?”南宫碧落觉得有些稀奇好笑。 “别说那女人还挺似模似样,就是品性差了点,本事也不济,不过就是因为她也让我们听说江湖上下了英雄令,大批杀手和与你有仇的人要杀你,而且一些躲藏了多年的参仙老怪,乱七八糟的怪胎也要凑个热闹,她也是因为这些事暴露了马脚。也不知哪个缺德的说只要拿下你或者王瑾的人头就奉为武林盟主,看起来不像谣传,我快马赶来就是希望你小心警惕。哦,对了……” 火麒麟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南宫碧落,“这是我新改良的雷火珠,你常年奔走,难免遇上些险境,我想你也需要备些这个。想起英雄大会还记忆犹新,这可是我的得意作,威力效用写在里面,你收下慢慢看吧” “那便不客气了。”南宫碧落将小包别在了腰间,见火麒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道:“怎么了麒麟兄,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第756页 火麒麟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飘飘姐她近况如何?” “柳姐?好像真的也很久没有联系了,不过麒麟兄忽然问她?莫非你对她……”南宫碧落见火麒麟一下避开了眼,便也知道猜对了。“嗨,你害什么臊,若是想她就去见她吧,我给你指明柳寨的地图,顺便你也帮我捎些东西给她。” “行!”火麒麟倒也干脆。 南宫碧落便带他在京城四处挑选了东西,选来选去什么都想给柳飘飘带些去,又觉得什么都不够表达想念,最后还是去酒庄,花了不少功夫弄到了两坛珍藏好酒托火麒麟带去。 “南宫捕头,你还有什么话要一并捎过去吗?” “就说酒,等着我过去陪她喝,也让她馋一馋。” “行嘞!” 火麒麟离开后,这一耽搁又是半天功夫,正值午后,天上有云倒也不晒,反而阴凉了不少,南宫碧落朝着衙门走去,可是半道之上却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拦住。 南宫碧落扶住人一看大惊道:“三爷,怎么回事?” “皋陶狱出事了!衙门有内鬼。”他说完就咽了气。 南宫碧落当即威吓路人去衙门报案,她也立即赶往皋陶狱,可当到了隐秘的皋陶狱时,早已经血溅牢房,尸横遍地,无论狱卒还是犯人无一活口,她心头一寒立即朝那间关押着玄刚的铁牢跑去。 果不其然,玄刚越狱了,她还在墙上发现了一块特意用内力暗上的木牌,原来玄刚的内力早已恢复,连手脚筋也神奇愈合,果然是有内鬼!而且木牌上还是杀她和秦致远的信息! 南宫碧落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火速赶往衙门,衙门说秦致远和曲水回府去拿东西了,她带人匆匆赶去秦府,看到正在搬运一些文书的曲水和秦致远松了一口气。 可是突然心口像是被什么勒紧了一下,她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脊背窜到了头顶。 少林寺山脚的茅屋内。 正在和往常一样为王锐打坐念经的风飘絮忽然掐断了手中的念珠,珠子滚落了一地…… 京城的街道上。 火速朝着家里奔跑的南宫碧落腰间掉落了一个布袋,里面像是铁球的珠子也滚落了一地,是火麒麟给她的雷火珠。她回头看了一下,忽然就停顿了下来,珠子一颗颗像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猛然冷静了下来,“秦大人、水儿、小樊你们听我说!” 曲水他们凑近了南宫碧落,听得南宫碧落的猜测与部署,他们全都异常严肃,曲水更是瞬间煞白了脸,快要哭出来:“小姐……” 南宫府。 当南宫碧落带着人赶回家的时候,院门大开,从门口一直有血迹延伸到院子里,当他们都绕过了影壁,瞬间都停顿了呼吸。 好多具尸体奇形怪状地堆在一边,南宫家三位长辈,一字排开地正对着他们跪着,何五的胳膊从肩膀戳出了一截骨头,鲜血淋漓,他们身上绑着同一条锁链,锁链另一头延伸到大堂前的台阶上,玄刚吊儿郎当坐在那里,手上滴着血正在观摩把玩。 他只穿了一条从狱卒身上扒下来的裤子,上身赤着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当他看见南宫碧落等人来了,他也起身跛着一条腿走到苏映月他们旁边解开了他们穴道,拉着锁链让他们都站了起来。他咧嘴笑起来,“终于来了,好久不见。” “玄刚,放了他们。” “呵呵呵,南宫碧落你说话还是这么好笑。我呢还等着去领赏,我数到三,你要么斩下秦致远的人头,要么自戮,否则他们三个就得提前好些年见阎王。”玄刚说得就和闲聊一样轻松。 “你要知道凭你们这些废物是困不住我的,你以为毁我武功,喂我软骨散就能困我一辈子?你不知道我玄刚百毒不侵,而且天生练的就是需要自废残疾的武功,每断一次经脉身体强悍一分,手脚筋断了也能很快重续,我本就是战神下凡,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和我斗?现在后悔吗?呵呵呵……” 玄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啊~不过我还是断了一条腿,沾着盐水的鞭子和烙铁不间断打在身上也不太舒服。南宫碧落我改变主意了,你先跪下磕个头。” “放你娘的屁!”何五破口大骂,因为太激动口中血沫飞溅。 玄刚脸色骤变,逮住何五露出来的手骨一扯,在凄厉的惨叫声里,直接用骨头贯穿了何五的头,眨眼功夫何五就断了气。 “老五(五哥)!”“五叔!”苏映月、五婶、曲水一起叫出了声。 南宫碧落浑身一颤,玄刚却很平淡道:“还不跪下?” 她掀开了捕服的衣摆。 “落儿,不准跪!”苏映月双目通红,脸有泪痕,却喝止了南宫碧落,然后回头怒视玄刚,“你最好杀了我,然后就能知道什么才叫后悔!反正我也不信你会放了我,想威胁我的孩子,做梦!” 玄刚几乎本能就抬手捏住了苏映月嘴巴,不让她再动口。不知怎的看着苏映月,玄刚心情忽然变得很不好,他低吼道:“南宫碧落,我数到三,你和秦致远但凡两个人都活着她们就得死。一命换两命,我说话算话!一!” “我杀了你!”曲水恨不得冲上去,却被赵奕和樊二等人拉住。 “二!”玄刚见南宫碧落还是不动,这次他用残脚踢断了五婶的小腿。 第757页 五婶的惨叫让曲水哭出了声,秦致远大喊道:“南宫动手!杀了我!” “小姐……秀才……”曲水已经头晕目眩,哭花了脸。 南宫碧落仍旧无动于衷,她和苏映月对视着,她红了眼眶,苏映月却笑了起来。 玄刚皱眉的时候,秦致远拿出了防身的匕首以迅雷之势刺向自己胸口,旁人都来不及反应,便是他旁边的南宫碧落一抬手握住刀刃和尖端,让他的大力只将南宫碧落的拳头在胸口砸了一下。 也不给秦致远第二次机会,她折断了匕首,血和断刃一起垂落在地上的时候,她也铿锵有力地令道:“弓箭手准备!都察院所有人听令,誓死保护秦大人!” “南宫!”秦致远刚喊了两个字就被南宫碧落抬手点住,但衙差都没有行动,他们不愿听令。 “三!”玄刚将停顿的数字念完,他也抬手准备拍向五婶,嗖的一声,他的手却抓住了一支箭,他有些惊诧地看着胆敢射箭的小捕快樊二。 只见樊二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立马又搭上了一支箭,拉满了弓,对准了玄刚。“南宫捕头有令誓死保护秦大人!曲水姐,带秦大人走。” “小樊……”赵奕呢喃了一声,他也看向苏映月,然后哽了一下后令道:“弓箭手准备!” 这一次衙役相继拉满了弓,早已经哭哑的曲水也深吸一口气后拖着秦致远离开了南宫府,南宫碧落对着错愕的玄刚弯了一下嘴角,并迈出了一步。 “你疯了!”玄刚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说这句话的一天。 可南宫碧落还是继续朝他靠近,弓箭手也蓄势待发,玄刚知道她是想要和她家人一起拉着自己陪葬,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不过又是大开杀戒罢了。可是就是这一档口,苏映月竟然咬了他一口,南宫碧落也发力朝他飞来,与此同时后排弓箭手放了箭。 玄刚先挣开苏映月,再打落飞箭,最后一拳打退南宫碧落,他杀心暴涨,可根本不给他机会,方才被打落的飞箭上也不知绑了什么,噼里啪啦地冒出了滚滚浓烟,很快整个南宫宅大院就被白烟淹没。 饶是玄刚百毒不侵也被呛得连连咳嗽,苏映月和五婶亦是如此,只有捕快事先有准备才能闭气冲向烟雾里,只是烟雾大到视线模糊,也只有南宫碧落最靠近玄刚。 玄刚到底是最可怕的杀人机器,即便是呛得不行,还是第一时间阻止了南宫碧落的营救并和她缠斗在一起。 少了威胁,又有白烟相助,不时还冒出头个捕快一同攻击玄刚,玄刚也感觉到吃力,被南宫碧落打了两拳后,同时也打落她的剑,他寻着咳嗽就要带着人质走。南宫碧落哪肯让他得逞,用龙爪手抓碎玄刚肩膀,扣住他不让他走,却忽然气血翻涌身形一顿,玄刚也趁机奋力挣脱,她的手里只抓了一手的血沫。 玄刚还是带着她娘和五婶飞出了府邸,遁逃而去,南宫碧落紧追而去,一众捕快等烟雾稍退才循着血迹一路追踪。 南宫碧落追着玄刚一路跑到了灵山断崖,她曾经逼迫姚付新逃窜乃至最后殒命的地方。玄刚带着苏映月她们也逃到了断崖边,前无去路,后面南宫碧落也已经到来。 他早就把气弱的五婶扔到了一旁,用逃跑时顺手拿的刀抵住苏映月脖子。“南宫碧落,你真要你娘和你一起死?” “是你一直咄咄相逼。玄刚,放了我娘,我放你走。” “哈哈哈哈,我不需要你放我走,你死,还是你娘死,选一个。一、二……” “我死!”南宫碧落开了口。 苏映月并没有说话,她被玄刚有力的箍着,动弹不得。她很平静的看着南宫碧落,只听玄刚道:“诚意。” 南宫碧落二话不说,用力打了自己一掌,将涌上的血咽了回去。 玄刚终于满意了一些,他低笑着放松了不少,又道:“跪下,求饶。” 南宫碧落欲照做,玄刚又道:“等等,把衣服也脱了,我想看看风飘絮要的女人。” “……好。”南宫碧落抬手解了衣扣。 在玄刚欣赏着她缓缓暴露出来的肌肤的时候,苏映月终于得以说话,“落儿,你记住你有改变人心的力量!” 南宫碧落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苏映月就着玄刚的手一抹,一道鲜红的痕迹出现在她的脖颈,她抓住玄刚的手,轻笑道:“别想威胁我的孩子。” 玄刚又一次愣怔住,他也松开了苏映月,任由她倒向了悬崖边。 “娘!!!”呼喊嘶哑了她的喉咙,她朝前扑去。 比她更快的是五婶,她拖着残躯扑出了悬崖,拉住了苏映月,玄刚下意识就伸手去拉住了她们,他好想去抓住苏映月,也便这样做了,刚一手抓住一个人,突然又像惊醒了一样,松手遁逃而去。 “娘、五婶!”南宫碧落扑在悬崖边,伸手抓住了她们轻薄的衣袖,可是她好像太虚弱了,手中的布料在滑,她连哭的意识都没有,只紧紧抓着,死死抓着。 可一颗水珠还是从她的眼里落下。 苏映月说:“你爹想我了。” 五婶说:“小姐,别哭,我陪他们。” 五婶的布料碎裂了,坠入了云里,她想要双手去抓另一个,可就是这一动,已经用尽了所有力,苏映月的衣服也裂开了。 赵奕等捕快奋力奔跑而来,只看到她趴在那儿,她已经叫不出声,伸着手垂在悬崖边,她还想伸得更远,她的娘亲却也离她更远。 第758页 赵奕他们背后忽然先后飞出两道身影,当先一道黑衣纵下山崖,甩出一条黑带缠住苏映月奋力一拽,苏映月得以被抱住,看到竹无心的脸,脖子有被她捂住的冰凉,可她们还是在下坠。又是紧随竹无心其后的俞点苍,一条白练又扯住了她们,以出神入化的内力将拴着苍雪的另一头飞向峭壁。 可是即便苍雪触碰到了峭壁,白练长度有限,三个人下坠的力道又太强,他们还是一起掉入了云雾遮掩的万丈深渊。 “落儿,早点回家。” 南宫碧落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第270章 少林寺。 雨将山野都浸湿成墨色,在瑶红和凝烟的蓑衣斗笠上流淌,她们形容憔悴,异常沉默地疾走向风飘絮的住居,可走到门外的时候两人又不约而同驻了足,谁也不敢去当那个叩门人。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浑噩得似乎在梦里,她们都那么想听到的噩耗是假的,可怎么对视中就一起湿了眼眶? 凝烟深呼吸,她咬唇揉搓了一下冰冷的手背后,定下心来敲了门,一下又一下,没有人应,她紧张起来,喉咙又太干涩不敢呼喊。 “嫣然,好像不太对。”瑶红的提醒让她的犹豫消散,她一把推开了房门,可本应该在房里的风飘絮不见了人。 她们扫过本就不大的屋子,坐榻上的小几上是翻开的经书和焚尽的香炉,过门的风将经书又翻卷了几页,地上是散落不知多久的佛珠。 风飘絮不知去向…… 京城,艳阳天。 连着好几日的秋高气爽好晴天,天蓝风缓,好像要将前一季洒落的玄液又收回天上去,天上的风华灵气就该收回天上。 对于医仙活菩萨苏映月是不是也是这样?魂兮归位,已然登仙。 京城很多人都得知了她仙逝的消息,也有很多人自发想要前往拜祭,但是都被拒之门外,就连曹雨安柳易枝等人也不例外,南宫府的白灯笼挂了七天了,大门也关了七天。 府内,赵奕等捕快轮流守在院内,灵堂内早就只剩下残灰,丧礼也已经过去。曲水打扫着祠堂,俞点苍站在一旁看着多出来的三张灵位与老友的灵牌并在一起,案上香炉后面,一共两坛骨灰。 南宫昊天夫妇,何五夫妇。 竹无心从外面回来,见到南宫府内还是一片死寂沉沉,难免皱了眉头。“曲水,你家小姐还是老样子吗?” 曲水茫然地看了看竹无心,反应过来她问什么后,点头后眼睛又开始酸涩,她强忍着泪水,因为南宫碧落到现在也没有哭过。 南宫碧落在醒来后就得到了苏映月和五婶的骨灰,由受伤的俞点苍和竹无心带回来,起初不吃不喝,多人轮番劝了很久,她现在除了喝水进食见一下光,其余时候都将自己关在了苏映月的房间里,不言不语,她的眼睛也失去了焦点,对任何人都视而不见。 就连丧礼都是秦致远帮忙操办,衙门里的捕快也是他安排留守,人人都怕沉默的南宫碧落会出意外。 竹无心看着可怜兮兮的曲水和低迷深沉的俞点苍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冲到苏映月的房门外,大力拍打着房门。 “南宫碧落,要装死到什么时候,给我滚出来!今天你娘头七!你要让苏映月死不瞑目吗?” “前辈,不要这样残忍,别逼她……”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想劝竹无心不要这样,却都被竹无心瞪在原地。 “没用武力破门已经很温和,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最好滚回去,一个活死人不需要你们守!她要当不孝女,随她便吧,走!”竹无心手也拍痛了,她说完转身就走,多守一会儿都不想。 赵奕想了想,他也在门外道:“南宫,我带着弟兄们回衙门了,你……” 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对曲水说:“水儿,照顾好你家小姐。” 樊二也沙哑着声音道:“曲水姐,你放心秦大人已经向各州府发了通缉令,哪怕天涯海角也会把玄刚那个畜生找出来,为苏姨……为苏姨报仇雪恨!” 他们离开后只剩下曲水和俞点苍还守在门外,曲水走到屋门角,靠着蹲坐下去,蜷缩成了一团,也不再想说话。俞点苍走过去,抬手想敲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死亡,是最无奈的事情。 他这个师父真的很失败,每一次都晚了一步,如果他和竹无心两人能够早一点哪怕就是早一天,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竹无心因着药王门的事要来找苏映月,他也因为江湖上兴起的英雄令前来京城,两人不期而遇,再见还是两相生厌。 竹无心恨俞点苍的窝囊和迂腐顽固,俞点苍不愿面对与瑶姬一模一样又个性迥异的竹无心,但偏巧又是同一个目的地,两人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最后又因着瑶姬而停息干戈,都有正事便也暂放恩怨同日抵京。 抵达南宫府的时候已然是一片狼籍,何五的尸体让他们一路追上了都察院捕快,帮着一起打退了收到风声迅速出动,假惺惺要横加干预的锦衣卫,急忙赶到了灵山。到的时候,竹无心已经反应极快地跳下了悬崖,他也一并跳下。 可那处高峰虽不是万丈深渊,却也有千仞之险,即便武功强如他,轻功好如竹无心也不可能真如神仙一样,凌空起跃再上悬崖,只能不停往下坠落,苍雪剑也在坠落中丢失,至今没有找到,或许落在了断壁之上。 第759页 剑,丢了便丢了。可人,终归还是没有救回来。 他与竹无心坠下悬崖后都伤痕累累,借着不断摩擦断壁和崖壁上的枝桠缓速才没有坠崖而亡,何况早就已经奄奄一息的苏映月?就算他二人一直护着她下坠,竹无心还在她脖颈的刀口抹了药,苏映月到了崖底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老天唯一的眷顾,只不过还留着苏映月一口气,让她说说还想说的话,让她和这个人间的道别不会那么仓促。 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姐!”曲水一下站起了身,她好想听到南宫碧落轻轻柔柔的声音,或者一个点头也好。 然南宫碧落只是走出了房门,也终于肯跨出房门,她走到祠堂,竹无心看到她还难得笑了一下,她却只是默默上了香,默默地站着。 竹无心皱了眉头,“你还是不肯说话?苏映月对你的期盼你忘了吗?” 南宫碧落呼吸急促了一下,如果说苏映月受重伤坠崖都没有立即死亡是老天的恩赐,可为什么就不肯再多给她们母女一些眷顾? 若老天是仁慈的,为什么不肯再仁慈一些,把苏映月还回来? 也许世间的离别大多数都是突然而仓促的,尤其猝然离开人世的死亡,不想让人过多去倾诉生死相隔的伤感一样,又不肯再施舍一些时间。 苏映月去得很坚决,没有丝毫后悔的从容,只是她是否有很多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 竹无心说是的,在断崖之下,他们极力想要挽救苏映月,她却坦然地面对渐渐流逝的生命,只是她担心这场突然的灾劫会对南宫碧落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危急之中她连一声身为母亲的嘱咐都来不及说。 她想了好多话要安慰,想了许多事想让竹无心他们转述,甚至她想留给南宫碧落一封长长的信,让她振作让她坚强,告诉她她走得很平静,她想对女儿说来不及继续深谈的亲、友、爱,来不及说女儿的豪情壮志,说很长很长的人生…… 可到最后她沉吟了久久后,从崖底仰望碧空,她也只是笑着留下了一句话,便让竹无心他们将她和巧姐的尸首火化了再带回,这样她回家后就可以和南宫昊天再度相拥。 竹无心他们照做了,可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还活着的人释怀。 南宫碧落面对竹无心的询问不想再留在祠堂里,她转身离去,竹无心对此也只是叹气无言,随后他们就看到南宫碧落开始走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苏映月的药室,苏巧的厨房,何五的马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苏映月托人送来了最后的告别,她说——落儿,愿你衣食恰恰足,愿你百年不孤独。 南宫碧落开始搬运石锁、武器架,她来到苏映月房间的院落里,开始舞动刀枪剑戟,是发泄或是逃避无人知,她的拳掌腿法打完一套又一套,所有武器挥舞一件又一件,左手刀右手剑,凌空翻越,踢起石锁脚碎地面。 曲水三人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她用千钧力挥洒百般难,她不停下,不想停下。 这关在房里的七天,浑浑噩噩,她想了许多,又像空白一片,她记不太清了,可有些画面她又那么清晰。 第一天,娘死了…… 第二天,娘死了…… 第三天,娘死了……她回到了小时候…… 第四天,爹娘都走了……长辈都走了……他们也曾都在……她开始吃东西…… 第五天,第六天,今天是第七天,她记起了玄刚,记起了她的无能,也记起了她的娘,真的已经死了…… 她想哭,又不愿意自己哭,她把所有都发泄在了汗水里,天不下雨,她把自己湿透,从天光到夜幕,她不停下。 终于她用尽了所有力气倒在了地上,她仰面朝着夜空躺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夜空里有几颗星星和一轮不是那么圆的月亮,但是好亮,照在她的身上。 她举起手掌,想要包住月亮一样握紧拳头,月亮在天上,她抓不到,只有拳头可以握紧,哪怕一丝丝的力气,她对着月亮握紧拳头。 她知道她要好好吃饭,要勤换衣裳,要照顾好自己,她有很多事还想做也应该去做,她知道月光映照在她身上,就像白天太阳也映照在身上,即便有时看不到,天还在。 有些高高在上,有些触手不及,但她知道头上有青天,青天有日月。她是南宫碧落,南宫家的碧落,不再有双亲安在的落儿,不再有长者留守屋舍的南宫当家。 爹、娘、五叔、五婶。 呼吸开始平复,眼睛却开始模糊,你们倒是携手与共的潇洒离开了。 忽然的,南宫碧落的眼眸里也缓缓倒映出一个身影,风飘絮。 她以为错觉,可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眼眸中的人着一身与夜同色的衣裳,有春花秋月般的容貌,她低笑起来。 百年不孤苦,她松了拳头,朝她伸了手。 风飘絮没有任何犹疑地握住那只湿淋淋的手掌,她屏住的呼吸终于找到了跳动的调,她们相牵得真实。 不安成真,惊闻噩耗,风飘絮的心似刀锉一般疼,但还好她来了,只因为一个惶恐不安,快马加鞭,掠地飞驰地来了,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想到。 曲水他们虽然惊诧她几乎神速地赶来,但看着她们握在一起的手,忽然就安心了不少。南宫碧落也用力拉住牵着的手,爬了起来,她还是没有说话,看了风尘仆仆的风飘絮一会儿就松开她,去到那块镶嵌着凝霜剑假山走去。 第760页 大家都疑惑的时候,她竟然还有力气一掌将假山劈裂缝,将凝霜剑取了出来,她将剑拔了一截出来,到底是名剑,风吹雨打日晒也丝毫不减光彩。 官府悬赏、江湖英雄令?王瑾、越王公? 一声脆响,她用力扣上了剑。 “碧落!”风飘絮慌张地看着倒下的南宫碧落,几个箭步将她抱住。 曲水等人围上,竹无心一把脉,令道:“水丫头立即烧几锅滚烫的水放到大木桶内,俞点苍你和我去药房拿药,丫头把她抱进房里。” 很快南宫碧落就赤条条地被放入了滚烫的药水里蒸腾,木桶上盖着盖,只让她露个头透气,巨大悲怆过后,她的内伤也加重了不少,好在风飘絮、竹无心、俞点苍三人合力为她治疗了一夜,没有了大碍。 风飘絮也为昏迷的她洗净了身子秀发,将她安顿回房,本以为没有问题了,南宫碧落却发起了高烧,已经七天没有说过话的她开始迷迷糊糊呢喃着苏映月,开始反复做着噩梦。 竹无心为她以偏法施了针,烧是退了,可人还是浑浑噩噩,还呕吐起来,异常虚弱,握着风飘絮的手不放才能安睡一小会儿,一直到两天以后才好转。 “也难怪,她几乎是在强行逼迫自己进食,又是内伤未愈,不过到底命硬。用苏映月留下的玄参补一下,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竹无心和俞点苍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风飘絮喂南宫碧落一些米汤润了润嘴唇,就轻吻南宫额头,感觉体温正常后,也拍抚着被子,直到南宫碧落乖乖闭上了眼,她才离开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一出门就遇上了守在外面的曲水,她姣好的面容憔悴黯淡了许多。一见她就问:“小姐没事了吧?” 风飘絮温柔笑道:“没事了。” 哪知忽然地,曲水就扑进了她的怀里,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风姐姐……风姐姐……啊——啊——”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发泄一样哭得很大声,像被抛弃的孩子,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浮木,她紧紧抱着风飘絮,喊着哭着。 房间内,南宫碧落也睁开了眼,听着曲水放肆的哭声,她只仰面默默流泪。 南宫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住了。 风飘絮任由曲水用力勒紧了她,只抬手轻柔拍着她的背。 几日后,一大清早南宫碧落不见了,曲水和风飘絮给她送饭时,发现她不在房间里。 这些天她还是默默无言,只是问她话也会如同往常一样点头摇头了,情绪也没有任何异常,他们都认为她慢慢好转,可这突然不见叫人慌了神。 “落儿你抱着骨灰干嘛?你骑马要去哪里!”俞点苍的声音传来。 风飘絮她们赶去祠堂,看到了被定住的竹无心,立即赶到马厩又看到了被定住的俞点苍,也不知道南宫碧落使了什么计策能定住他们,而一声马叫也从院墙外响起,随后便是马蹄远去。 “小姐!” “水儿,我去追,你解穴!”风飘絮脚下一点就越过墙头飞身而去。 她如一只翩跹的黑蝴蝶飞舞在京城的长巷,前头奔驰的骏马上的人身穿熟悉的捕服,披头散发疾驰着,背上还有装有骨灰坛的包袱。风飘絮想要呼喊,又不敢太引人注目,只能加快速度,可她的轻功终有落地歇气的时候,如果马儿这样奔驰下去她是跟不上的。 只是当她落地准备凝一口真气冒险搏一搏一举追上南宫碧落时,南宫碧落却停下了马。她打马回头,缓缓来到风飘絮面前,然后在风飘絮的困惑中,将包袱挪到身前,向她伸出了手。 风飘絮笑起来,她将手牵了上去,南宫碧落一拉,她也稳当坐在了她身后,两人共乘一马御风而去。 风飘絮也不知道南宫碧落要做什么,只是牢牢抓着她的腰。渐渐地,她们的周围从城墙屋舍变作了山野树林,山林急退,马儿犹如风驰电掣。 “碧落,你要带我去哪儿?” 南宫碧落没吱声,她带着风飘絮去到了普渡庵将何五夫妇的骨灰供奉在了庙里,与尼姑交涉让她们奉香照看,风飘絮也如约与春喜等孩子会了一面,然后南宫碧落便拉着她急匆匆离去,也不给别人询问的机会。 又坐在马上飞驰,绿草如茵,白云若雪,风飘絮这次也不问了,她安安心心靠在南宫碧落背上,让南宫碧落带她走过河流、山谷,去过林中猎户屋,摇下山果,还去采了一把花。 最后南宫碧落将马儿放在河谷吃草,带着风飘絮爬了一座山,没有路的山,爬上去后一身的破叶子,她们站在山顶拍着灰,然后站在崖边,放眼眺望。 天高水长,晴空万里。 南宫碧落将她爹娘的骨灰打开,在风飘絮的惊诧里倾倒在了风里。 “碧落你?那是你爹娘的骨灰。” “自小南宫家就好像有一种没有明说的默契,对生死我们好像太在意又好像不在意,我们很认真地活,不想轻易死去,因为谁都没有死去又回来过,死亡好像就是结束。但死亡来临时,我们也从容死去,因为终归会有那一天,不得不结束就是该结束了。” “我也想将爹娘侍奉在身边,但爹走的时候很坚定,娘走的时候很洒脱,他们的骨灰早就融在了一起,我把他们洒进风里,以后山川大地,我行过处有天地风回就有他们。牵挂的形式很多,何必拘泥于一物。青天碧落,山河月明呀。” 第761页 南宫碧落张开了双手闭上了眼,像是要飞翔,又像拥抱着风一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她笑着深呼吸。 旁边的风飘絮看痴了去,随后她们动作一致地将乱舞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听清风过耳。 “这是小时候我和我爹经常来的地方,我喜欢在这里听他讲查案的事,闪电就在那里吃草……”南宫碧落脸上有了以往的笑容,她指着河流说着以往的事。 说了好多,风飘絮也听了好久,南宫碧落柔缓的声音里是她不曾参与过的南宫碧落,也是她曾艳羡过的南宫碧落,和南宫昊天说过的话完整到了一起。 太阳渐渐落山。 南宫碧落在阴凉的风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飘絮,你回去吧。” 风飘絮一怔,她不假思索地来了,可来了之后她没有想过。南宫碧落也转过身来面对她,继续道:“回少林寺去,继续构建你的未鬼。京城洪流太多,江湖风浪太大,只有少林还算一方清净,能让你静心修行。十件功德事才有三,剩下还有七件,我期待与你们交锋,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你不想我留下来吗?” “想过,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你回去,也帮我带一封给流觞,不要让她回来,继续她想做的事。”南宫碧落靠近她,然后拥抱。“前路茫茫欲斩风霜,我想你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未鬼和都察院会相互较量相互成长。你我情长,耐得时光。” “也想你自此与我走马江湖,更愿你不负热望。好,我会回去。” “风老板、风门主,谢谢你的出现完整了南宫碧落。” “如此,三生有幸。” 黄昏夜幕她们轻拥,也话别。 次日,南宫碧落复职。 第271章 五年月明完 “你真的不用再休息一段时间?”秦致远担心地看着南宫碧落。 “不用,你这左都御史都已经大展身手,肃清了衙门里的内鬼,我也该重新振作,重拾我第一女捕的名头。”南宫碧落脸上又扬起了和煦的笑容,带着更加从容的潇洒和意气风发。 “秦兄,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包括你和我说过的民生大计,天下时局,也许我们的坚持不可能超越皇权,但即便如此,所选之路未曾动摇,所做之事就不会后悔。我要翻案,要除奸。” “嗯?可现在司礼监与越王公双方持衡,虽然都是狼子野心,但终归不敢轻举妄动,各分其利,朝局洪流退,趋于平静。皇上坐享其成,不动缺乏谋士却也威慑一方的越王公,也离不开为他分忧解难的司礼监,王大人以赤胆忠心冒死检举,期我主圣明,及时醒悟,铲除奸佞,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究落得个含冤而死。”秦致远冷静地分析着,“现如今,王瑾以谋江湖为重心,权压各路官员,想要只手遮天。越王公养良将精兵,护边防自重,暗中扶持畜养各路门派,积聚力量。王大人的事,你娘的事是他们互相试探下的协作,同时也意味着此番动静后他们会更加谨慎内敛,而最要紧的是皇上不以为意,甚至必然不愿一些丑闻密事暴露,王大人多半触了龙之逆鳞底线,我们要想翻案更加难上加难。” “我们现在仅能做的,无非是打压提防他们膨胀的私欲,在相对稳定的时局还算太平的世道里让更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秦致远有些感慨,也仅对南宫碧落袒露,“兴亡百姓苦,圣君不易得。时局如此,我牺牲不怕,艰难不怕,就怕突然动摇了根基,让大明江山风雨飘摇,要想与他们斗是个不知变数且非常漫长的过程,也许终此一生都未必实现。我理解你的不平气,可我害怕捉摸不透的帝王心。南宫,有用身当用在有用处,不要拘泥于无可奈何之事,我期盼你回神捕之名,不愿你再受无妄之灾。” “灾福有命,人定胜天。家难之事虽突然但也未必没有想过这么一天,也曾动过把家母送走的念头,终究却也作罢,我有执家母有念,与其海角天涯漂泊不定,还不如长留家中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父母终有离开子女的一天,还好他们留有日月星光在我身上延续。”南宫碧落笑得洒脱,像极了母亲一贯傲视人生的样子。 “秦兄的思虑我理解,这个铲除祸国奸佞的过程必然漫长也充满未知,可若是变数由我们来定呢?我有计,可让皇上避无可避,可让王瑾、越王公罪有应得,不累大明江山。” “哦?愿闻其详。” 南宫碧落拿出了王瑾的令牌,“蝇营狗苟,驱去复还,要想除污浊之人,又怎么会不沾一身恶臭。这两人不敢轻举妄动,越王公方面也仅对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捕头大动干戈,而不敢再大肆翻弄朝局,无非都是各自有顾忌和警惕。皇上也对这两人都不以为然,无非是两人都不想动,乐见其成,那就打消他们的壁垒,让本就污浊的人同流合污,让袖手旁观的人,知道威胁不得不动。” “你的意思——”秦致远皱眉思索了片刻,“莫非你是想投身王瑾身边寻找契机将他们联合在一起,一旦这双方联合,皇上就不得不重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王瑾心思缜密着,他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南宫碧落收好了令牌,“我也知他必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不会轻易中计,本就是一个长时间的部署,比较有趣的是我这个一直和他作对的小捕头,他却始终留着几分情面,我想他的目的是都察院。三司是他一直控制不住的地方,以前有王大人在他无法找到突破点,可现在——变数就在你我身上。而这个长时间部署的过程中,也正是我们积聚与大内高手和越王军队抗衡的力量的时候。” 第762页 “这些天我也回顾了一下我的小半生,官场小吏遍行江湖,虽不是一呼百应,倒也有那么些影响,诸如霹雳堂、武林盟、侠义堂之类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力量,有些小事也值得去推敲一番,倒也让我灵光一现,就好比我这么一个正直的人还有人冒充作恶,竟然也就那么容易被人轻信了,你说我巨大的悲怆之后,渐渐性情大变,会不会也是情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借此时机来慢慢打消王瑾戒备,融入他的身边?可他那个人心狠手辣,你难道也要帮他胡作非为?” “我必然是不会让他胡作非为。”南宫碧落将背在身后的凝霜剑握紧。“真是假来假亦真,有人说过,真真假假才最难分辨。此番悲怆,我倒也对很多事有了新的理解,南宫碧落很喜欢胡来。大人,你要多多担待了。” “我现在要进宫面见王瑾,听说他发出了很多江湖招募令和通缉悬赏,这个热闹我不凑不行。”她在手腕转动了一下凝霜剑,转身而去。 “南宫!你倒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呀,南宫?”秦致远追了出去,可南宫碧落已经到了衙门口,还背对他摆了摆手。 “秀才,别叫了,我家小姐是去见王瑾要他帮忙找玄刚报仇,你叫不回来的。”曲水凑了过来。 秦致远想说并不仅是这样,但看着曲水那干净的大眼睛,他只剩下叹气:“唉~你家小姐呀,还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你敢说她坏话,我揍你!” 秦致远一怔,忽而想起王锐说过的话,当南宫碧落的上司要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胆量,否则配不上。“哈哈哈,还真是令人佩服。看着她挥手的背影,我又想起我们初次相识的场景,她到底还是那个洒脱豪迈的性情女子。” “那是当然,我家小姐是谁?天下第一女捕头,南宫碧落是也。” 杏林堂医馆闭馆那年,南宫碧落受司礼监大太监王瑾提携重回三司总捕位,赏御赐马车,配名器北斗凝霜剑。秦致远升任左都御史,司女捕监察四处各地,评公允再屡破冤案,都察院政绩显著。 同年,锦衣卫追捕凶犯玄刚,斩玄刚一臂,致其坠落山崖,生死未卜,南宫碧落感王瑾大恩,偶尔有替司礼监管制江湖乱象,招安各路英豪,虽有成效,但江湖各路抵制朝廷也更为严重,武林立场分化,矛盾激化。 南宫碧落虽还是为民伸冤除害,但行事作风也变得不近人情,风评好坏参半,平头百姓避而远之,在江湖上的威信也日渐衰退,不复以往刚正清誉。 随着时间推移,林颜寿也告老还乡,司礼监越管越宽,官场黑暗,贪污严重,三司衙门艰难惩贪平冤,江湖上自发杀贪除奸之事越来越多,尤以侠义堂、未鬼门所作为最为大快人心。 未鬼门,皆为女子,亦正亦邪,行事不受约束,做事神出鬼没,无论朝廷和江湖闻之都忌惮三分,江湖上与未鬼结怨的不少,朝廷里想除掉未鬼的人也很多,但真正敢与未鬼正面交锋的也仅一个都察院。 好些次捕快与未鬼门人冲突,各有胜负,好在结果都是让人拍手叫好的痛快事。未鬼门,与南方武林盟,北方侠义堂,逐渐并称为武林三将星…… 皇室高墙,朱洪彦居处。 秦致远来见朱洪彦,两人闲话许久,说起了南宫碧落,朱洪彦听得南宫家的噩耗和南宫碧落的举措,惊愕过后又意料之中。 “果然是南宫碧落会做的事,她是铁了心要破我布的局了。致远,你呢?” “我?我只做一个臣子该做的事。王爷,我今日来就是来告诉你,越王公你终究是保不住的,总有人不会因为皇权低头。王爷,别再插手了,手下留情吧,否则忠臣真的会寒心。” “致远,我遇见你和南宫真好。可爷的棋下到了今天,我早就回不了头,棋局也撤不了了,你们自己要入局,又怨得了谁呢?我也不知道棋局到最后究竟谁才是赢家。” “唉~王爷你明明知道,天下姓朱,赢家是你。” “我?”朱洪彦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这片江山与我早已无缘,不过还是有些东西放不下罢了。致远,你可千万不要死呀,南宫怕是不会再来了,爷还是想有个人说说话的。” “不是还有一位湘夫人一直痴守着王爷吗?” “她?本王多情,感情从来不定,她只是我众多姬妾中的一个,对她好也只是一时兴起,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去把她打发走吧。” “她走了,谁记得给王爷添衣,谁来为王爷熬药?王爷,何苦断了她的念,何苦绝了自己的情?” 朱洪彦失神了一会儿,还是玩世不恭道:“简单,爷不喜欢苦。不过她要留,便留吧。” “嗯。王爷,茶凉了。” “茶凉了,南宫会在何时收网呢?” 又一年谷雨过,荒山黄菜地。 十几个捕快坐在黄花地里歇脚,传闻附近有悍匪出没,朝廷官员屡次治理不得法,都察院着总捕南宫碧落前往查处。 经过多日的观察和查探,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以与王瑾沾亲带故的关系,大肆欺压官府和百姓,新官不敢管,百姓不敢言,就算派了都察院捕快来,十几个人也应付不了上千个亡命之徒,调兵令又被军官压住。不为别的这附近的将士是越王公的旧部,见不惯都察院的人,压着不发兵。 第763页 这越王公别的本事倒不见得多大,但在军队里倒是十之有七都是门徒旧部,非常有威信。南宫碧落这些年仗着王瑾和三司总捕的便利,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自然也就被记恨上了,但是自打她丧母之后,武功突飞猛进,还有王瑾和都察院两方维护,哪怕是先斩后奏斩了个皇亲国戚,怕也能被保下来,越王公杀不了她,便也不会让她好过。 调的兵迟迟不来,他们一行捕快也就只好守在附近。 “喂!说过多少次,不要私自离队!”南宫碧落突然呼喝了一声。 “对不起南宫捕头,我尿急去方便了一下。”捕快被她吓白了脸。 “内急不会先支会一声吗?不要有下次。”小捕快点头后,南宫碧落就走到了小土坡上,看着山上面。 赵奕提了个水壶过去,“喏,喝点水。他们也是才当捕快没多久,当心吓坏了这群年轻小伙儿,让他们以为你南宫碧落是个凶巴巴的老姑婆就不好了。” “换作姑娘我骂得更狠,可惜没有姑娘来当捕快。我凶吗?”南宫碧落歪头反问。 赵奕咳嗽了一下,“凶倒也不是很凶,就是重回总捕后,你笑起来的样子和你的作风越来越像笑面虎,还总被王瑾当枪使唤,连往常不屑接的司礼监悬赏令也接了不少。不了解你的人会误会你的,秦大人为此没少生气。” “秦大人才不会这么容易生气,他脾气比我还好。反而我觉得我最近火气大,莫非真是年纪大了?” “哈哈哈,按常理来说你三十好几了,确实是老姑、咳,水儿呢?” “我让她去探路了。” “探路?”赵奕疑惑了一下,还没继续问,山上就传出了轰隆隆的声音。“什么情况!” 赵奕立即朝着山上跑去,小捕快紧随而上,南宫碧落反而站在原地未动,不一会儿曲水从旁边绕了出来。 “小姐,你说得没错,有人向山上通风报信,我按你说的扔了几颗霹雳弹,但是他们人数真的太多了。” “未鬼是不是在附近?你发火流星给凝烟,让她们来处理这件事。” “嗯?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有火流……”曲水话一出口就吐了吐舌头,“行吧,我叫她们过来。” 曲水朝天上放了一支火流星,南宫碧落便也带着她冲上了山,山上已经混战成了一团,赵奕等捕快寡不敌众,相继负了伤,很快一群黑衣人女子杀来,南宫碧落趁乱中踢起一把刀将武功最好的土匪头子刺伤,土匪头子都不知道谁伤的他,只能专心应对与他缠斗在一起的凝烟。 南宫碧落见凝烟她们能应付这一山头的土匪便带着赵奕他们偷偷撤退,一路逃到了衙门,等再回山脚的时候,山上已经燃起了大火。 “该死的,又被未鬼给捡了便宜,她们怎么知道土匪窝点在这里?怕是山上的土匪全都死翘翘。虽然死不足惜,但好歹也抓个回去,说不定还能再拉几个贪官下马。”一捕快吐了一口唾沫。 南宫对此并未多话,只对赵奕道:“赵奕你先回京复命,就说未鬼捷足先登,顺便也帮我向司礼监带个口信,军队压着不发兵,想要抓贼有心无力。” “行。你呢?” “我还要赴场决斗,处理完了就回去,让秦大人放心。” “你是说那个被你抓了掌门的崆峒派?我说什么来着,你为王瑾做事早晚要让那之前有过的英雄令成真,光是挑战书几乎每月都有一封送到衙门。南宫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不要这样下去了,我担心你哪一天真的死于非命。” “赵奕能不能说点好?我有分寸,这些我应付得了。” “唉!反正你自己小心一点。”赵奕捂着伤口带人离开。 南宫碧落也带着曲水去到了距离这山头不远的一片林子,崆峒派的人倒来了不少,南宫碧落也不和他们客套,直接一句‘来了?一起上吧。’就激怒了崆峒派的人。 “南宫碧落你欺人太甚!” 怒吼挺大声,挨打也挺痛快,也就一会儿功夫,南宫碧落主仆就将崆峒派的十几人给打趴下,其中不乏长老。 “就凭你们的武功再练个几年,再来找我报仇吧。崆峒派武学家底深厚,可传人倒是一群草包,还妄图取我和王瑾人头?滚。” “辱我师门,你等着!”崆峒派虽不服气,但也不是对手,互相扶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呵,想不到南宫碧落也有肆意得罪人的一天。崆峒、昆仑、淮阴帮……算起来你也差不多得罪了大半江湖门派。怎么?把一个个寻仇和挑战你的人打败后,想做一做武林盟主吗?”凝烟出现在了林中。 “人总是在变的,不过武林盟主我就没什么兴趣了。给我吧。”南宫碧落笑着对凝烟摊开了手。 凝烟皱眉,交了一封信过去。“这次只有一封信。” 南宫碧落也不多话拿着信就一个人去一边看去了,曲水便走到凝烟旁边,看见她胳膊破了一道血口,立马道:“秦嫣然你受伤了,来马车上,我给你擦药。” “小伤。”凝烟虽是这样说着,还是和曲水上了马车,“丝绒软垫香木几,御赐马车还真是不赖。” 曲水给她撕开袖口处理伤口。“比以前风吹日晒是好了一些,可我觉得不痛快,因为小姐总是被人误解,就像今天崆峒派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会疼,忍着点啊。” 第764页 “被人误解那也是她自找的,和我们一起快意江湖不好吗?有些门派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崆峒七伤拳何等威风,没想到连掌门都被南宫碧落绑了。咝——今天反倒那土匪头子还有些本事,不过这火流星是给你保命用的,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匆匆带人赶去,可你和你家小姐都好好的。” “小姐让发的信号,我说你们也小心点吧,别每次都被小姐发觉你们的踪迹。还有你武功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之前还好,这后面几次见面你总要受点伤?”曲水抬了一下头。 “不是我武功没有长进,是人外有人,江湖上藏龙卧虎,遇上强手有时候难免有血皮外伤,你还说我。”凝烟抬起手指抹了一下曲水的脸颊,“你自己不也伤了,还是破了相,好意思说我?” “小伤。”曲水在自己袖子上随便蹭了一下,还是好好将凝烟的伤口包扎好。“呵呵,懂得一山还有一山高是好事,起码不会那么莽了。秦嫣然,照顾好自己,留疤不好看的。” “你……”凝烟想说什么,但见曲水认真的样子,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等曲水给她包扎好,才从她手里拿过药,给曲水抹上。 “哎呀你要帮我上药也温柔点。呵呵,秦嫣然,又太痒了。” “真难伺候,自己抹吧!”凝烟又将药还了回去。 曲水便也自己抹起来,南宫碧落也在这时回来,“凝烟,车座下面有个羊皮革包着的包裹,这个你带去给飘絮。” “嗯?这是什么?” “崆峒等门派的武学秘籍,你让飘絮多看看。” “你这么缺德!就算姐姐在研习武学,这偷学别派武功的事……” “秦嫣然,注意你的用词!” “你只管带回去。” “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想法了。好吧,你有没有什么话还要转告姐姐?” “嗯……我很好,她会明白的。” “呵,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写的那些肉麻的话,多说一两句又怎么了?我都不嫌带话麻烦。”凝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便从她面前跳下了马车,翩然而去。 曲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南宫碧落嗔怪道:“水儿,你又笑。定是你传信去少林又添油加醋说了话,还带坏了凝烟。” “小姐,我冤枉。不过秦嫣然也说得没错,你们多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我想风姐姐听了也会欢喜的。” “是你们会欢喜吧,调皮。”南宫碧落白了曲水一眼,然后身子一撑就坐上了马车驾驶位,“水儿,坐好了,走啰,驾!” “哎呀!小姐慢点儿,我没坐稳,哎哟我的头。小姐你报复我。” “哈哈哈哈。” 月夜,山野。 主仆二人夜宿林间,曲水在马车里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南宫碧落寻了棵歪脖老树,横躺上了它的枝桠,一手枕在头下面,一手拿着根树枝揉搓,想事。夜风吹拂,伴随着狼嚎,夜宿荒山野岭,还是得小心那些野兽,她今天守夜。 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舒缓了眉梢。 “咳。”一声轻咳,自下方传来。 南宫碧落也不惊慌,一个转身翻身下树,潇洒落地,笑道:“竹前辈,好久不见。” 竹无心打量着依旧一身捕服的女捕,身姿挺拔,笑容和煦,沐风雨不见岁月沧桑,夜风一吹拂,耳垂上的流苏坠也轻晃,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柔媚。 风霜刀剑和污浊泥泞仿佛都在她身上沉淀成了柔和的水。 “你还真是惬意。”竹无心有些感慨,“未鬼屡次三番拂朝廷脸面,连秦致远都受压,你却还敢让她们插手朝廷的案子。而那些被你挑了招牌的门派,你非但对他们威逼利诱,竟然连他们的门派武功都给丫头送了去,我以为你是迫于王瑾压力,现在倒觉着不太像了。当心,那道英雄令虽然因为王瑾的打压而不了了之,但你如今的一些作为真会招致杀身之祸。” “想不到许久不见前辈,您竟然会如此关心我。有些案子让未鬼来处理,是因为只有未鬼好处置这件事。哪怕秦大人会不高兴,朝廷颜面会受损,但有时候用江湖那一套也未必不好,虽然我也一直不太想这样。可就像当初我能借龙继的剑杀了刘福通,为什么不能借未鬼的手来处置朝廷处理不了的恶。至于那些武功秘籍,必将会有用处,而且我也是询问过那些门派话事人的。我常年与危险为伴,别的没有,就是胆子越来越大。” “我以为苏映月的离开会让你心灰意冷放下你肩上的担子,但没想到你依旧这么笨,还愿意当着这劳什子的捕头,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可想想你到底是他们的孩子。” “不为百世之流芳,就为心里一口气不平,我也不会就这么退缩了。我爹娘还在天上看着我呢,不把一些人扒了皮,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您说是吧?” 竹无心笑了一声,扔过去了一个小包裹。“随你便吧。喏,这是你当初愿意我留在你家里研习你娘藏书和药王门传下来药典的成果。别的不说,苏映月的确当得上医仙二字,没给子苓老头丢脸。有些东西收好了,也慎用,免得倒给自己麻烦。” “多谢前辈。” “用不着,我走了。” “后会有期,请。” 竹无心多看了南宫碧落几眼,南宫碧落有没有改变人心的力量,她不知道。只是她身上,始终有日月星光在为她指路,混着凡人的悲欢与祈望,踏实地行走着。 第765页 竹无心走后,南宫碧落就将包裹放入了马车,还顺便为曲水拉好了滑落的方衾,看见曲水咂巴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去升了堆火,手肘撑着膝盖支着头,望着月亮。 忽而她抬头望向了高高的树梢,一名白衣人点在树尖上与她对望。 俞点苍,她的师父。 不过他好像没有下来的意思,也就没有交谈的想法,南宫碧落想了想,也只是笑了笑,就低头折断着枯枝,添着火。 风吹着云,遮蔽了月光,俞点苍看了一会儿南宫碧落,又抬头看向有云翳的明月,明月始终是明月,即便黑夜里也会有璀璨,就像一些行走在黑夜里的人。 南宫碧落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俞点苍,枝桠还晃动着,她笑了一下,抻了抻筋骨,便又继续看着月亮,黑云遮半月,徒添几缕凉,月色真美。 少林寺山脚,小茅屋。 月夜静,风飘絮也倚窗望月。 “今照古时月,地北天南,月景千古,明月千古。岁月会翻千翻,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风云际会千山雪,雨打惊雷万里霜。风萧萧,路茫茫,一剑挑起翻天浪,两腿一走自流光。 黑云,谁怕! 碧落,天光。 不变的始终不变。 可曾惧?何曾惧呀。 五年月明,完。 女捕 第272章 南宫碧落死了。 …… …… 京城,小贩的叫卖声从这头传到街道那头。 赶集的人,奔跑的孩童,还有几个抓捕着逃犯的捕快。 这几个在人群里不断穿梭,闹腾出惊叫的捕快大概就是今天平和的京城里唯一的异常。在撞翻了几个摊位,撞倒了几个行人后,一帮小捕快终于压倒了一个壮汉。 “看你往哪里跑,带回去!”捕快将人五花大绑地押送回衙门,说话的小捕快屁颠屁颠地跑到一捕头面前,邀功道:“樊捕头,我们蹲了几天,终于把这个江洋大盗给抓住了,这下可是大把赏银,可以好好吃喝一顿了。” 已经当上捕头的樊二一刀柄打在了他的头上。“蹲了几天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换作南宫捕头,这江洋大盗一入京城就该察觉了,还追了这么一路,还不快去把钱给赔上。还赏银,还吃喝!” 樊二恨铁不成钢地又在小捕快屁股上打了几下,小捕快哎哟直叫:“樊捕头有话好说,我去,我立刻去。” 小捕快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银子赔付给了被波及的商贩和路人,灰溜溜地回到樊二旁边。樊二横了他一眼,“行了,去衙门账房报上今天的损失,领上跌打药,告诉今天出动的弟兄回去休息吧。” “那赏银?” “还说赏银,明明就告诉过你们办案要动脑子,还是把人给惊动了。每次抓人都给我弄出不小动静,那赏银充公填补你们之前捅出的篓子,有余的和下月俸禄一并给你们。” 小捕快嘀咕起来:“又是下月?官差抓人不是理所应当吗?有时莽撞出点事那也是为了保护更多百姓,有点牺牲怎么了,还要自己克扣赏银,本来就没几钱,这叫什么事儿。” “怎么,还不服气?你忘了你们进衙门时,南宫捕头和秦大人怎么教训你们的。要是为了钱,趁早转行,进了都察院就给我把捕服穿正了。” “秦大人还好,南宫碧落?”小捕快撇了撇嘴,“她自己拿着司礼监的通缉赏赐,接着江湖上的悬赏,还好意思管我们。她为了帮王瑾抓人,不还是把人家店铺给砸了。就连徐晃徐大人都是她亲手抓去司礼监,害徐大人病死牢中,以前带我的徐捕头还成了通缉犯,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被她偷偷杀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樊二冷了脸,但还是压下了声音,好脾气道:“别人也就算了,南宫捕头破的案哪一件不是让都察院脸上有光的事,对我们也很好,我们也跟着**腰板儿。” “我说错了吗?她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一面义正严辞说着惩恶扬善,一面向着王瑾趋炎附势。我承认她办案是厉害,对我们也挺好,可她以前是威名远播,可现在怕是臭名远扬更贴切一些。你没看到这些时日她不在京城,各司衙门的弟兄都松了一口气吗?因为我们不用帮着司礼监去平息那些寻衅滋事的江湖人,也不用因为她处处受气被人戳脊梁骨。我反正不太喜欢她。” “你……”樊二还想说什么,但近几年来南宫碧落的确是被骂得多,只是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他始终不相信南宫碧落会变了原则,必然有些情况是他们都不知道的,否则秦大人也不会对她百般维护。“行了,南宫捕头也用不着你喜欢,回衙门吧。” 樊二带着小捕快往回走,刚到衙门口就感觉氛围不对,他赶紧进大堂,刚到大堂就看到一群人低迷地站在那里,连一直在外面办案的张扬都回来。 樊二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了一下,“扬子!” 已经留起了胡茬的张扬抬起了通红的眼,“老樊,南宫捕头……死了。” “什么?”樊二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呵呵,扬子,别一回来就和我开玩笑,不可能。” “老樊!南宫捕头死了!”张扬又大声地说了一遍,一个大男人唰地一下就流下两行泪。 “水姑娘,现在正在少林抢救,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第766页 樊二浑身一抖,佩刀就落在了地上,在沉闷的大堂里发出刺耳的响。 “曲水姐……怎么会这样?” 南宫碧落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非常突然地死在了去江南查案的时候。 可说是没有任何预兆,樊二近来又总是心神不宁,秦致远也总是满脸阴郁,就连司礼监也都不再嚣张。 那天,天气很好,京城也很平静。 只有衙门几个捕快在抱头痛哭,秦致远连夜离京,司礼监王瑾大发雷霆。 江湖上,没有人相信。 可南宫碧落死了,尸骨无存,曲水也生死未卜。 少林。 凝烟红着眼等在房门外,屋内了空、风飘絮、竹无心和俞点苍正在全力抢救曲水。前段日子风飘絮说感觉到心神不宁,要亲自去见一见南宫碧落的时候,凝烟还说她是修炼武功太过疑神疑鬼,而且南宫碧落主仆正在江南查案,还希望未鬼随时给予帮助,并没有异常。 可当曲水浑身是血被送到少林的时候,她才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事态超出预料。 门,在半夜的时候开了。 凝烟好像听到了哭声,她要进去,却见风飘絮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水儿说她死了,我不信,嫣然,我……” “姐姐!” 风飘絮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倒下,昏迷了过去。 “姐姐!”凝烟开始怕了。 有些事总是突然得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南宫碧落死了。 好像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个有些名气的女捕头死了,因公殉职,死得其所。 第273章 少林。 曲水刚脱离危险,还尚且在观察,随时还有丧命的可能。风飘絮也因为消耗太多内力和心神震荡而昏迷不醒。 凝烟守在曲水的床前,看着面无血色的曲水有些难以想象她们主仆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困境?怎么曾经生龙活虎的俏丫头会遍体鳞伤,好像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心口,稍不注意就会香消玉殒。 而近乎无所不能的南宫碧落竟会……竟会尸骨无存? “怎么可能。”凝烟不敢相信。 “小姐……小姐!” 曲水的呼喊让凝烟回过了神,她以为曲水醒了连着呼唤了几次后,曲水也只是在梦魇中哭喊。她按住了乱动的曲水,生怕她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崩裂,怕她调和好的内息又紊乱。“水儿,水儿,没事的,没事的,水儿……” 曲水用力抓住了凝烟的胳膊,留下了几道血印子,在凝烟的不断安抚下才渐渐平静却还是紧紧抓着她不放,曲水的不安惶恐在疼痛和手掌潮湿的温度下传递给了她。 此时竹无心也端来了汤药,“怎么,水儿又开始做噩梦了?来把这个给她喂下去,先清除毒素,固本培元,要是她还是反反复复梦魇,沉寂不下来,恐怕……” 竹无心摇了摇头,凝烟却已经端过了汤药,将异常苦涩的汤药含在口中用竹节给曲水渡了下去,这些天来都是如此,曲水在抗拒着药物,药水一喂过去沾唇她就呕吐,唯有一点点送入口中。 “混丫头命那么硬,无论发生什么,她会挺过去的。”凝烟渡完药后轻声呢喃,她的眉头紧锁,将药碗放下后又问道:“姐姐那里怎么样?” “老和尚守着,比水儿的情况要好很多。只是若南宫碧落真的……我怕她难以接受。她为了缕清之前针对未鬼的栽赃陷害和突破新的寒玉功已经心力交瘁,我给了老和尚一些凝神静气的迷香,让她多休息少操心。”竹无心揉了揉眉间,也是多日没有休息好。“我听说金陵那边好像又出了事,很有可能是武林盟,这和南宫碧落出事正好连着,有些蹊跷,俞点苍和瑶红已经赶去了解情况,不过看曲水的情况,多半凶多吉少。” “武林盟?现任盟主楚泰宏和林晚云才喜获麟儿,怎么接连出状况?还是说有人趁机针对?之前曲水还说此番去江南顺路道贺,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姐……”曲水又开始迷迷糊糊吐出药汁。 凝烟赶紧为她擦去污渍,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凝烟不知道这样紧紧握着曲水的手会不会让她错觉南宫碧落就在她身边,但曲水没有继续难受呢喃的样子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自责,“我带领未鬼也有五年了,竟然会被人诬陷残害各门各派高手,侠义堂与未鬼结怨,忙于解开迷惑以致没能及时留意到她们主仆二人近况,以为只需像以往一样保持联系互换情报就行。结果那个栽赃未鬼的人没有找出来,武林盟竟然也相继出事。要不是我太没用,姐姐也不会操心过度,急于出关。” “你也不必自责,比起以往你进步很大,飘絮近一年来闭关突破瓶颈几乎都是你在主持未鬼事务,并无差池。反而是自打年关以来,边关有异动不说,江湖上也接连出现怪事,除了因为拒绝王瑾而被打击消弱的帮派,还有不少掌门和有名号的江湖人离奇死亡,那些门派的人死得蹊跷,侠义堂与未鬼结仇也像刻意为之,南宫碧落不也提醒过你们最近小心行事,不要贸然出动吗?你才会回来少林与你姐姐商量未鬼的事。近年来都察院解决不了的事,南宫碧落都会留个空隙让江湖人插手解决,她和未鬼之间的较量打赌早就不复存在,这一次她让你们留守想来也是有把握自行处理,现在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在金陵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去金陵,会不会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联系?” 第767页 “现在就看俞点苍和瑶红能不能调查一些什么出来,能不能找到南宫碧落。别说姐姐不信,我也不信!她绝对不会有事!” “没错!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她可是南宫碧落!”突然传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竹无心和凝烟一时不察惊了一下,转头就发现瑶红带着秦致远来到了少林。 “表哥?你怎么会来?”凝烟其实不太想和秦致远见面。 瑶红先回道:“是这样,我们半道碰上了秦大人,俞前辈先去了金陵,我带着秦大人回来。还有,我在路上听说楚氏夫妇已经死了,就在他们把水儿送走后没多久,他们夫妻就传出了死讯。” “你说什么!楚泰宏夫妻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凝烟脸色铁青。 “嫣妹,先别说其他,水儿情况怎么样?”秦致远一口气都没歇,先询问起了曲水的情况。 “你自己来看吧。”凝烟让开了些,“她被武林盟的人带来少林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身上很多细碎的铁皮碎片,还有刀伤和铁枪划痕,中了剧毒,后背还被打了两掌,一掌直取心脉,一掌打在后肩偏下,虽重但不像是故意为之,反而像是情急之下的用力推搡。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挺过,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如果流觞在就好了,可她现在正是研制解药的关键期,嘱咐过芙蓉不要泄露他们所在,我也不敢贸然发信过去,不然又徒添一个烦心人。” “还好流觞不在,否则被找寻她下落许久的不法之徒知道,她也会处于危险之中。这么些年江湖人从来没放弃过腐心丸,尤其是以前行尸楼的旧部,即便南宫已经通过一些途径流出了抑制药,还是无法阻止人的贪婪与险恶。我这里有大内的疗伤圣药你看能不能给曲水用上?”秦致远拿出了一个特制锦盒。 竹无心一下拿过看了一下,惊道:“这是天地长春丹?司礼监王瑾管制下的贡药,几近起死回生。药王门一直想要研制出同效药都不够火候,这宝贝一向稀少,都是给皇帝留用,你怎么会有?” “先别管这个,曲水能用上吗?” “岂止能用,有了这个,加上我们给她灌了那么多内力,保证她没多久就能重新生龙活虎。”竹无心也不废话,拿出自己特制的冰丝手套就将药取出来给曲水喂下去,因为曲水吃药困难,她还硬掰开曲水的嘴,将药一塞就用冰丝手套把她嘴给堵上,强行喂食不让她有吐出来的机会。 “师伯让我来吧,你这样她很难受。”凝烟有些看不过去。 “你懂什么,这玩意儿和千年冰魄有得一比,还好这些年我看了不少苏映月整理的典籍,制出了这冰丝手套才能取药为她续命,也是水丫头命不该绝,得到了这宝贝。”竹无心话说得轻松,脸色却不轻松。曲水脸颊周围因为冰丝手套的缘故有些红,但她浑身却开始冒汗,整张脸像是在泛红光一样。 “凝烟,去她身后用寒玉功将真气散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 “是。”凝烟立即翻上了床,坐在曲水背后运功抵住曲水后背。 竹无心也用另一手在曲水身上连点几处,直到感觉曲水体内有一股真气倒流回来,她才收力松开曲水,曲水也干呕一声,倒入了凝烟怀里。凝烟抱着她,赶紧为她擦拭细汗,还看见曲水身上的血口又裂开了。 “师伯,水儿伤口又裂开了!” “别慌,她余毒未清,这正好给她排出来,只是之后气虚血弱要好好补补。给她随时清理着,直到血色正常了,把这个给她抹上。苏映月的药方,止血养肤,不留疤痕。”竹无心说完人也一个踉跄,有些头晕。 “师伯,快坐下休息会儿。”瑶红扶住了竹无心,“您也消耗了不少。”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我没想到我一向最讨厌子苓老头的说教,到最后竟会对他徒弟的藏书典籍爱不释手。要是真没保住水丫头,我怎么对得起自己在药王门的辈份,我没事。”竹无心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机缘如此吧,希望他们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南宫碧落。” 听到南宫碧落,屋子里顿时沉闷,凝烟也轻轻放下怀里的曲水,看向了秦致远。 “表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准备好天地长春丹?你说南宫碧落不会这么容易死,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秦致远看着凝烟似乎有些为难,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嫣妹,这天地长春丹是王瑾用来收买我和南宫的礼物,不用白不用。至于她的生死,我想在没有达成所愿前,她不会甘心死亡的,我不相信她忍受着非议走到现在会这么容易死亡,等水儿醒来我会好好问问她。” “果然你们是在谋划了什么吗?你不想告诉我,是因为你是官,我们未鬼是朝廷的钦犯吗?” “嫣妹我……唉,我毕竟是朝廷命官,我虽然默许了南宫一些行为,可是有些事就不能够让江湖人来插手。否则我对不起王大人,我也对不起那身官服。我知道你很多次进京都不愿意和我见面,是因为不想连累我,也见不惯我的一些做法。但嫣妹,我为臣子,有些事就不得不做,与未鬼等江湖人的立场始终不同,我对你期望也还是不愿意你四处漂泊,即便你讨厌。” “说这些做什么,人各有志罢了。”凝烟也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你奔波也累了,先去休息,想来你身为左都御史突然离京也有很多事需要交代安排,瑶红会协助你。曲水醒了,我会叫你。” 第768页 “好。”秦致远也松了一口气。“水儿,醒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我知道,我想听听你们到底会说些什么。瑶红,带秦大人去休息。” 秦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瑶红离去,凝烟则让竹无心去风飘絮那边,便也继续守着曲水,不管怎么说,曲水性命无大碍就是万幸,等她醒来也才知道南宫碧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室高墙,朱洪彦处。 又是一年梨花落,风打小轩窗,朱洪彦一身朴素玄衣端着酒杯去到窗边孤站了许久,他明明不老头发间却已经多了几束白发,天阴绝脉,未老先衰,朱洪彦赏着落花小酌了一口。 忽然有人为他搭上了一层外衣,他几乎脱口而出道:“平儿,爷不……” 声音戛然而止,他回头见到的是一名容貌美丽的女子,年龄三十上下,一身粗布麻衣也不掩落落大方的端庄。“湘儿,我说了你早日另择良人吧,怎么不听呢?” “杨护卫走了,王爷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我不走,我想看着王爷,就像最初,以后也是。”湘夫人是朱洪彦冷落得最厉害的姬妾,可真是如此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她知道朱洪彦所有习惯,比杨鹤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知道沈义一直有个双胞兄弟,就是沈忠假扮沈义住在王府的时候,他都知道对湘夫人恭恭敬敬。湘夫人还知道,沈氏兄弟死了,朱洪彦有多伤心,就像杨鹤平死了,他有多伤心一样,即便他从来不表现出来。 湘夫人为朱洪彦披上了衣,就自顾自去煮茶,“王爷,你知道吗?京城里传南宫碧落死了。” 她说的时候动作丝毫未乱,却还是听到一声杯子落地的脆响,朱洪彦的酒杯碎了。 “王爷?”朱洪彦并没有反应,湘夫人便又道:“尸骨无存。” “是这样吗?”朱洪彦看向了窗外,“湘儿,茶浓一点。” “茶浓,味苦。” “没关系。湘儿,下次给我带壶京城的玉壶冰吧。” “好。” 京城,司礼监。 “春儿,你亲自去金陵,亲自去查探南宫碧落的下落。咱家不信她就这么死了!近年来囊收大半江湖,还是有些泼皮无赖给咱家添堵,还是有些狼子野心的人就想从咱这里捞些好处。好不容易南宫碧落给咱家查出些突破了,还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宋擎天那一家子,以为终于可以有机会能抓到越王公那老匹夫把柄,可她竟然就死在了去金陵办事的途中,气煞人也!”这些天王瑾动不动就发脾气。 “公公,南宫碧落死就死罢,何必这么动气?” “她生死倒也不是太重要,就是咱家咽不下这口气,还有她还是维系我和那都察院秦大人之间的桥梁,突然丢失了这么好用的一步棋,实在闹心。怎么?你还不愿意去,怕累着了?” “公公哪里话,春祥愿为公公鞍前马后,我这就去。” “公公,钱侍卫求见。”此时却是一个小太监前来通传。 “钱护?他不是被派去抓拿那些不识好歹的江湖人了吗?尤其是霹雳堂这种,让他们给火器营效力还摆架子。”王瑾刚拿着杯盖的手一用力就又弄坏一只杯子,他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赤手削玉如泥。“不用见,让他先给咱家平了那些混账东西再说。” “干爷且慢!”钱护却已经进来跪行了礼。王瑾有些生气,他立即道:“干爷先莫气,我已经命人大闹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包括霹雳堂。而且此番我还在霹雳堂内发现一件有趣的东西,想来会给干爷一个惊喜,为干爷平复这些天为南宫碧落生的气。” “哦?” “我想请干爷随我移驾宫外去见一个人,她还半死不活吊着命。” “哼,还卖关子,行吧。最好是能让人欢喜的事物,否则——” “干爷请,祥公公请。”钱护为王瑾开了路。 少林。 凝烟刚听到了空来说风飘絮情况已经好转,竹无心也收回了迷香。曲水这里也日渐好转,毒素全清,想来也快醒来了,却又听到瑶红急匆匆来报:“嫣然,不好了,秦大人失踪了!” 秦致远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文官,竟然在少林寺内未鬼门人的照看下悄无声息失踪? 第274章 秦致远消失在少林寺,被装在一个麻袋悄无声息地带走。好似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就被人稍显粗鲁地放在了地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被人从麻袋里面放了出来,一抬头就被阳光刺目,适应过后就看到一群人灰衣人将他围在一处树林子里,看样子离少林寺有一段距离,灰衣人也一个个身背连弩,腰挎弯刀。 秦致远从惊慌中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并没有人回答他,他俊眉一皱又道:“大老远冒险进少林将我带来这里,也不会是为了杀人灭口,你们什么也不说,难道背后的主子就什么也没交代?还是说——他还要端着架子藏一会儿?” “新任的左都御史果然是个人物。”灰衣人的背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很快一个走路稳健带风的威武男子就穿过了灰衣人来到秦致远面前。他年逾花甲,剑眉入鬓,虽发间斑白却精神十足。“彦儿一直对你赞赏有加,不惜暴露本王潜藏在京中的势力也要破格将你留在京城,还送进了都察院,现在也该是你回报他知遇之恩的时候。” 第769页 越王公,先皇胞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自靖难之变后唯一一个可有封地拥少量兵权的王爷,居应天府,权轻位重,满朝文武称公以敬之。因早年战功彪炳军中极具威信,提拔的武将多戍边显功,虽不在京城却也是不容忽视之显贵,在江南富庶之地无人不巴结,只是久居军中,向来不见闲人,并非神秘莫测,反是高傲不近人情。 他的旁边不是别人,是那个让秦致远久久不能释怀的玄刚,现在的玄刚跛了,胳膊也断了一只,脸也因为坠崖而毁容,但还是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就是他将秦致远从少林带出来。 “越王殿下。”秦致远多少有些猜到,所以当这个戎马一生的王公重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并未表现惊慌,即便他恨不得杀了玄刚而后快,他也只是从麻袋里站起了身,用绑着的双手行了礼。“下官拜见越王。” “礼就免了,你可知本王为何要亲自来见你?”越王说话时中气十足,神情里也透着一股傲慢与直接,他并未让人给秦致远松绑。 “下官不知,请越王公明示。” “哼,南宫碧落不识好歹,螳臂当车,重伤落海,下落不明。你莫非也想步她后尘?本王知道你与彦儿私交甚好,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就是来问你,你究竟要站哪一边?” “你监视王爷?”秦致远并未回答反问,“为何他的苦心您不明白呢?” “彦儿的苦心本王当然明白,可他忘了本王所做本来就是为了夺回属于我们俩的一切。我不是监视他,我只是担心他在高墙之内会有危险,毕竟他那人谋断有之,感情用事更甚。当初要不是有个探子正好在王府,我可能连彦儿被捕的事都不知道,南宫碧落竟然逼得彦儿沦落高墙,实在让本王有些意外,不除难以咽下这口气!” 越王神情里都是杀气,“此前王锐和他们南宫家就屡次坏本王大事,要不是彦儿要利用他们来给王瑾使绊子,本王早就除之绝后患,没想到最后竟然舍弃了行尸楼,还赔上了彦儿。不得不说他们是有些本事,可终究是自不量力,虽然没有将他们全都杀了有些可惜,但有些事确实不用急于一时。” “本王也以为她母亲死了后她性情渐变是渐渐放弃了追查我,不会再妨碍我的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她瞒天过海的戏码,她巴结司礼监利用王瑾来与我周旋,现在竟然有意愿要向王瑾泄露我和彦儿之间的秘密,想让那只老狐狸抓到我的一些把柄,本王怎么可能如她的愿。现如今她生死未卜,即便凶多吉少,为了以防万一,本王也想知道你的打算。毕竟仅凭她一个小小女捕本王还应付得了,可若你也站在她的那边就不一样了。本王今天来,就是想知道你是帮我?还是和南宫碧落一样?” “下官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本分,只想大明朝风土昌明,基业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你不必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实际上这和你帮我并不冲突,我只想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秦致远反问:“如果我没有选择越王殿下您,会怎么样?” “简单,你死在这儿,少林寺里的人也无一幸免。本王知道江湖虽然能人异士众多,但架不住精兵和司礼监的大内高手,而且这些个武林人有个致命缺点,都太自负且是一盘散沙,稍加离间,不堪一击。王瑾那只老狐狸想来也是很愿意除掉武林里的泰山北斗,为他的丰碑添砖加瓦。就算你觉得少林不会那么容易覆灭,本王既然能将你从少林带到这里,要去杀一个受伤的丫头和你的表妹还是轻而易举的,那个风飘絮也早该死了。” 秦致远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越王不是开玩笑,他能训练出一个玄刚,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并非是用兵如神,而是够狠够莽,天不怕地不怕,为了目标不计后果,否则朱洪彦也不会为此纠结辗转了近二十年。“越王公这样说,我还有得选吗?” “没有。” “您想我怎么做吧?” “难怪彦儿会将你引为知己,我要你帮我联合王瑾那只老狐狸,让他不要再护着那个庸碌无常的主子,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你不是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吗?那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否则大动干戈势必生灵涂炭,本王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越王现在已经不再掩饰野心。 “据下官所知,王爷虽拥兵却数量有限,即便军中很多门徒和旧部,也无虎符调动。就算是当初行尸黄字楼累积下来的军工财宝和秘密部队,也随着行尸楼的覆灭和这些年南宫碧落与王瑾的打压消磨殆尽,敢问王爷凭什么大动干戈?” 越王寒了脸,对多年处心积虑的基业被消磨殆尽还是耿耿于怀。“那就无需你操心。本王不打必败之仗,论城池攻防部署就怕彦儿也不是我的对手,总之要拿下上位的那个草包本王还是有底的。” 秦致远未套出想要的话,又问道:“可您就算要我联合王瑾,他又如何会轻易妥协呢?” “王瑾此人有通天之能,却无翻天覆地之念,他终究只是个太监,如果连你都站在我这边,他定会权衡利弊的。你只需要做我说客,去向他示好,到时候我们两相联合,江山都是囊中物,何况一个江湖。这些年你们为了阻止我和王瑾势力在暗中的扩张也是煞费苦心,可结果我们不还是一步步积聚到如今?也够了。” 第770页 “秦大人,萤火之光终究短暂,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势如此,何必守着些迂腐不化的愚忠道义,而自毁前程,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用再去纠结那些已经改变不了的既成事实,你应该看到的是未来。” “王锐、南宫昊天、宋擎天、李恒、徐晃等等,就算是那个告老还乡的林颜寿其实也都不算聪明人,这些前车之鉴不够吗?” 秦致远看着始终一种神情的越王,久久无言,越王的神情只有势在必得的顽固野心。 他也想到越王口中的这些人以及南宫碧落,他的心里一片荒凉,也笑了。“呵呵呵,越王公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少林寺。 “还没有找到表哥?”凝烟几乎命令未鬼的人将少室山翻了个遍。 “少林寺的师兄们也没有找到秦大人。”瑶红摇头,“只在院墙脚发现了一个脚印,以方丈的判断,功夫并不亚于他。”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有本事?会不会是那个嫁祸未鬼的人?算了,现在找到表哥要紧,你带我去看看那个脚印。” 此时却有人跑来通报:“左护法,秦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凝烟惊讶了一下,等看到秦致远,非但毫发无损,还是骑着马回来的。“表哥你去哪儿?” “我……我去处理都察院的事情,顺便见了见紧盯着我的大内侍卫,将他们引开。我想我可能不能再久留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让他们发现你们的总部就在附近就不太好了。” “大内侍卫?”凝烟仅是怀疑了一下,对秦致远还是信任的,只当王瑾盯上了少林,“表哥,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王瑾的人来为难你了?” “我没事,应付得了。水儿还没醒?” 凝烟摇头,秦致远便又道:“那我去看看她就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她醒了我们信函联系吧。” “好。” 可当他们一起来到曲水的房间,床上的人已经坐起了身,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为曲水那茫然四顾的神情担忧,当曲水看到他们的那刻他们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秀才,秦嫣然。”曲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难过时就会哭,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眼泪,唯独这次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疼,没有声音的,甚至因为克制,脸都有些扭曲。 她不敢哭出声音来,好像一开口就要崩溃,曲水在醒来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死了,可她又活着,活着感受到仿佛要将胸口撕裂的窒息与压抑。 “水儿。”秦致远轻唤了一声,他与凝烟几乎同步靠近了床边,但又都同时停下来。 凝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秦致远是克制着想要为曲水擦掉眼泪的冲动,他太心疼曲水现在的模样,那种整个世间就好像只剩下她一个的模样,她的天塌了。 他看了凝烟一眼,示意凝烟上前,凝烟抽出了手帕,坐在曲水旁边,想要为她擦眼泪又不敢去触碰,曲水将嘴唇都咬出了血,就无声地哭。 也许哭出来是好的,可真的太压抑了,凝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曲水,水儿?” 哪知就一声‘水儿’曲水的眼泪更凶了,看着凝烟双眼里都是委屈,又像是透着凝烟看着别人。凝烟突然也觉得心里被什么勒得难受得紧,柔声道:“混丫头,不舒服就放声哭吧,别折磨自己。松开嘴,啊?” 曲水摇头错开了凝烟的手帕,她的身体颤动得更厉害。凝烟也深呼吸一下,伸手揽住了她,也不用力拥抱,只是轻轻摩挲着曲水的背和手臂,就像当初她对自己那样。 秦致远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到曲水颤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他才适时递过去一张手帕,曲水看了他一眼接下了,手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发狠似的用袖子擦了擦嘴。 “秀才,小姐她……” “水儿,你先平复一下情绪。” “不,她有话留给你!”曲水强迫自己克制住颤抖,双目赤红,像头受伤后发怒的野兽。 秦致远和凝烟对视了一眼,见凝烟都对他点头,他也沉住气,尽量平静道:“好,你说吧,从,你们到金陵后说起。” “好。” 第275章 曲水一声‘好’后却又无语凝噎,她似在回忆,可那段回忆终究太痛,眼泪滴落,她擦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自己稍显镇定一些后,用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 “在小姐处理完徐大人一事后,小楚和晚云来信,他们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小姐也正好向王瑾请示要去金陵再度调查宋擎天,希望王瑾放松对江湖上的管制,低调一段时日。王瑾也答应了,我们明着说是去追查潜逃的徐梦澜,便离开了京城……” 徐幌久居顺天府尹,虽无显赫功绩,也是尽忠职守,任期满临调任时却锒铛入狱,还未公审何罪又死在司礼监,都传是近些年来他纵容侄子徐梦澜越级查案得罪了王瑾,遭到了报复,负责抓捕的便是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要追捕逃走的徐梦澜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她一走京城里压抑的氛围也好像好了许多,尤其是饱受王瑾压迫的商贾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她突然地查抄。那些将她视为王瑾爪牙要除之后快的江湖人也随着她离开而离开。 这些年南宫碧落明着为王瑾做事,暗地里也向王瑾使了不少绊子,只是没有多人知道和理解罢了。 第771页 “小姐,宋擎天一案不是早就搁置了吗?怎么忽然那个老太监要重提,你还欣然答应了?”在去金陵的路上,曲水忍不住询问起南宫碧落。 “因为这件事是我向老太监提的。宋擎天的事我早调查清楚,不这样说王瑾最近不会放我离开京城,徐大人的事也会没完没了。现在趁此机会我们能去金陵,王瑾对江湖各派的压迫行径也收敛,何乐不为?”南宫碧落一边说一边拉着缰绳让马儿走得稳当了些。“这马儿好像有些不对呀。” “我看你才有些不对。也不知道你和秀才密谋些什么,做事越来越出人意料,前些次还帮着死老太监压迫曹家米行,弄得曹员外差点写一张状纸状告你滥用职权,要不是雨安向着我们,恐怕和曹家的关系也破裂。雨安近年来帮了鸣玉坊转业的姐妹们不少,王瑾也一直想要抽取曹氏生意,你和秀才非但不护,一个假装看不到,一个还帮着王瑾打压。小姐,你还要被戳多久脊梁骨?”曲水免不了抱怨,“我知道你接近王瑾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打算,好为一些人周旋,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唉~我知道这些年也委屈你了,连累你和我一起挨骂。” “委屈算什么,跟着你我就没怕过,哪怕就是真当了恶人,生是你的丫头,死也是你的丫头,我是心疼你。” “别说死不死,我不会让你死。水儿,你也当不了恶人。”南宫碧落笑起来。 曲水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话,只是她没看到南宫碧落瞬间的忧虑,她也发觉座下马儿有些焦躁不安的感觉。“小姐,这马……” 话还没有说完,马扬前蹄,惊叫不已。曲水一个不慎被扬下了马,好在反应快,顺势凌空翻转了一下,倒退落地。地上被人埋了一些铁蒺藜,她正要叫南宫碧落,暗处又飞来几道暗箭直冲南宫碧落。虽没射伤南宫碧落,却射了她座下马腿,让南宫碧落也飞落下地,马儿倒地,转瞬气绝而死,像是中毒,另一匹马也像感受到了威胁,受惊跑没了影。 曲水也猛然闻到一股异味,“什么东西?好大的腥臭。” “是蛇。”南宫碧落立即从身上摸出个瓷瓶,自己倒了一颗药丸吞下,扔给了曲水。“水儿,服下。” 曲水照做,也就是这时周围突然涌出很多蛇出来,把她们主仆二人围困在了当中,蛇的腥臭尚且能忍,那攀爬扭动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小姐,好多蛇!” “我看到了,是蛇阵。”南宫碧落用剑尾将曲水往身边拉近了些,看向暗箭飞来的地方道:“躲在林中的三位朋友,请现身一见。” “有三个?”曲水因为蛇阵没能分辨出有多少人,警惕地看着林子里,果不其然出来了三个人,曲水脸色一沉。“原来是你,徐梦澜。” “梅榔三侠,流星飞羽穿云箭,玉笛声催舞龙蛇,两仪乾坤太极现,平风还梦浪里仙。想来这二位就是‘百步穿杨’暮云平和凤霞郎君苗惊风啰。”南宫碧落也将另外两人名号报上来,这另两人一人手拿鎏金双弦弯弓,一人青衣玉笛相貌阴柔俊俏,加上武当外门的徐梦澜便合称梅榔三侠,江湖上有名却鲜有人见全三人。 苗惊风长发披肩,简单束着发尾,额角留下一串鬓发,玉笛一挽就用两指捋顺额边发梢,笑道:“想不到我们这隐居的山村野人也能被人一眼看出,南宫碧落果然好眼力。” “好说,说来我与二位还是有些渊源,暮大侠有徒弟叫连羽,而苗公子与玉郎君曲迎风是同门,可对?您的御蛇阵,也不是本门功夫吧,来自曲迎风。” “二弟少和她废话,我们三个重聚就是要为三弟叔叔报仇。”一副猎户打扮的暮云平板着个脸,不喜闲谈也干脆利落,当即就拉开了他那沉重的双弦弓连搭五箭对准了南宫二人。 “三位……” 南宫碧落刚要解释什么,徐梦澜倒好,比另外两人都先出手,他用的仍是捕门铁尺最厉害的却是武当太极剑法,他一动另外两人也随之而动,苗惊风御蛇吹动镇魂曲,暗藏内力乱人内息,暮云平则重弓协助,箭为特制翎羽但凡穿体,细毛就会流遍全身,箭上还淬有剧毒,他又素来百发百中。 单一人都不容小觑,三人齐上更是非比寻常,但南宫碧落第一反应却是一把提着曲水,将她直接扔出了蛇圈,让她飞到了一棵树上,远离了危险。她也闪过五支飞箭,以剑鞘黏住了近身的徐梦澜铁尺,捕门铁尺的磁性反倒让徐梦澜吃了亏,何况太极剑法南宫碧落自小就看过,徐梦澜的路数她并不陌生。 为了防止暮云平和苗惊风,她用力一绕将徐梦澜当了挡箭牌,还往蛇堆里投掷了一颗霹雳弹,当即破了蛇阵,还用烟雾打断了他们三人的配合。 “该死,霹雳门的毒烟,我的蛇阵被破,大哥别轻举妄动,当心伤了三弟。”苗惊风看着烟雾弥漫,和暮云平说了一声,兄弟二人就合力催动内力鼓起大风,吹散了烟雾。 可当烟雾散尽,无论是他们还是曲水都没有轻举妄动,徐梦澜的铁尺压在了南宫碧落的肩颈处,被剑鞘所挡,不能划到脖子,南宫碧落的两指也点在徐梦澜的喉咙处。两人似乎在对峙,但显然徐梦澜脸色铁青,南宫碧落却面含微笑。 “徐兄,我知道再打下去,我和你们只会两败俱伤,你为何不先听听我的话,再动手呢?” 第772页 “少说废话,大不了同归于尽。”徐梦澜将铁尺用力压了压,但丝毫没有推动。 “三弟莫鲁莽,南宫碧落放了我三弟。”暮云平也知道即便南宫碧落仅是两指手指抵着徐梦澜脖子,只要她想先死的一定是徐梦澜,他不由得开始想对策。 “剑未出鞘就破了我的蛇阵,挟持了我三弟。想来你的武功已经能够聚气成刃,果然厉害。只是不知道那些枉死的霹雳门人,会不会怨恨他们的霹雳弹被你这助纣为虐的女捕,不,女魔头利用。”苗惊风握紧了手中玉笛,只要南宫碧落敢动徐梦澜,他也就立刻冲上去。 “霹雳门,枉死?”南宫碧落惊诧了一下,但很快也察觉到苗惊风他们的意图,她连忙道:“我并不想伤害徐兄,相反我还想让他赶快去到徐大人身边照顾?” 暮云平一惊,“照顾徐大人?” 苗惊风冷笑道:“哼,徐大人已经被王瑾伙同你害死,你这话还不是想杀我三弟?大哥,抓住她的丫头。” 曲水拔剑出鞘,并不畏惧。暮云平却喝止道:“二弟,先别动手。”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微笑也柔和了许多。“徐大人没有死,王瑾想害他,我只有先一步‘处决’了他才能瞒天过海。” “我亲眼看到我叔叔的尸体火化,凭什么信你?” “那是带着徐大人人皮面具的死刑犯,我若真想除掉你们,你认为在我抓捕徐大人的时候,你跑得掉吗?让你跑掉,是让王瑾放松些警惕,毕竟我与徐大人还是有些交情,真赶尽杀绝他反而怀疑。我故意放走你,也另有所图,并不是为了让你来找我报仇。信与不信,你可以去见见徐大人,或者——”南宫碧落顿时沉了脸,手指也微微用了力。 “试一试我南宫碧落‘九命猫’的称号怎么来的。” 她的眼睛看向了暮、苗二人,饶是见惯了血腥的他们,也被那清澈的眼睛看得胆寒了三分,人有一命猫九命,你死我生。 南宫碧落的杀气,干净。她的武功,利落。她的态度,从容。她的人生,无悔。 暮云平:“好,我们便信你一次。” 徐梦澜:“大哥!” 苗惊风:“三弟,听大哥的。南宫碧落,数到三你和我三弟同时松手。” 南宫碧落一笑,手指已经收回,同时手中剑鞘一摆就把徐梦澜的铁尺给震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徐梦澜。“这便是徐大人所在,你要去见他也尽量小心些。” 徐梦澜接过后看了看,还是有些怀疑地看着南宫碧落,她笑道:“你也不用担心那里会有埋伏,我不至于笨到在武当附近杀你这个武当外门弟子,非但不会,还有些事想请徐兄和你二位兄长帮忙。”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暮云平道:“什么忙?” “是关于一场关乎国家安危的豪赌。”南宫碧落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很快又镇定下来,“水儿,你去重新找两匹马来。” 曲水虽然不满,但南宫碧落既然这样说,她也只能照做,她一走南宫碧落就让那三人去到林中密话,等曲水找到马匹回去,他们都已经说完了话。 南宫碧落也不过多停留,领着曲水二人就上了马,与他们三人话别,她郑重抱拳道:“如此便拜托三位了。” 暮云平三人点头,徐梦澜看着南宫碧落欲言又止,在南宫碧落又笑着道了声:“徐兄保重。” 徐梦澜才回礼:“保重。” “水儿,我们走。”南宫碧落带着曲水打马而去。 曲水回头望去,还看得到他们一直望着她们,她问道:“小姐,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什么叫关乎国家安危的豪赌?” 南宫碧落却反问:“水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金陵吗?” 曲水不满道:“反正不是为了查宋擎天。为了向小楚他们道贺?” “呵呵。”南宫碧落嗔笑了一声,只是很快笑容就变得有些淡,“可能我也没有心情道贺。此番去金陵,是为了查越王公私通外敌的事,还有王瑾还是暗中派人去平了霹雳门,虽然我早有送过信,但恐怕霹雳门也元气大伤。也许到了现在,我也不得不去正视一个问题,这些年的隐忍与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姐?”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会这样一直与王瑾和越王公纠缠多久?可真的当一个结束的契机到来时,我却又惶恐不安了。或许这真是一场豪赌,可水儿,我大概从没想过什么家国,也担负不起什么家国,你家小姐不想拔得这么高。” “我想对得起自己,想你风姐姐,我想过很多,但说到底南宫碧落走到现在,只是有执,一个小小捕头的执。” “小姐,你若真是不想担负什么,怎么不和风姐姐快意江湖,怎么不卸下这芝麻大的官职?即便有执,也并非没有他法。” “是凝烟怂恿你劝说我?还是你也是这般想?我的水儿倒也真的适合快意江湖,或许你去未鬼也不错。这些年,真的苦了你。” “有你,不苦。即便苦,也是乐。水儿想跟着小姐,哪怕粉身碎骨。” “呵呵,我知道水儿是我一辈子的傻丫头。水儿……”南宫碧落侧目望去,她好像有很多话想对曲水说,但她只是笑道:“当我的丫头首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无论有多危险多困难都要挺过去,这一次的调查并不简单呀。” 第773页 “怕什么,只要小姐在,龙潭虎穴也闯了,不就是越王吗?” “呵呵呵,水儿走这边,近。驾!” “小姐,等我!” 南宫碧落的马又跑在了前面。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金陵,如果当时我知道她笑容里的勉强,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我甚至会拉着她离开金陵。我记得当时的天已经黑了,金陵城的大门也关着,小姐一个人都没有惊动,趁夜翻进了城里,我们以为可以避人耳目地展开调查,可有些事根本就预料不到……” 第276章 “小姐和我换装潜入了金陵城,本应该是去武林盟或者衙门,可她却带着我去到了一个隐僻的小铁匠铺……”曲水缓了一口气继续讲述,她怕遗漏了,又因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而觉得难受。 金陵城的夜晚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因着最近治安不好还是怎么,宵禁越发严谨起来,身为三司总捕进入金陵城却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街道上面除了巡逻的卫兵好像就见不到别人了,曲水跟着南宫碧落一路潜行到幽深的巷子里,穿过巷子的尽头是一家铁匠铺。深夜了,有从江面飘来的雾,水波的声音也很轻,可应和着风箱鼓动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打铁声一下又一下,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曲水看了看附近,这感觉都已经是贴近了城郊,一路走来都是废弃的屋舍,只有这么一家隐蔽的小铁铺,偏僻得仿佛周围都空旷,还深更半夜敲敲打打着刺耳的声音。 这位置不像铁铺,像义庄。 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对着火炉作业,曲水看不真切那打铁的人模样,南宫碧落已经看过了周围朝那铁铺走去,并道:“店家打二两铁。” “生的,熟的?” “熟的。” “做什么用?” “匕首,防身用。” “匕首,杀人更好用。”打铁的回过了头,满是烧痕的毁容脸吓了曲水一跳,他阴恻恻笑了一下,“一防不如一杀,一了百了除后患。呵,有客到,匕首防身,里面坐,稍等片刻就好。” 打铁的将身后的门帘子掀了起来,屋子里的光透了出来,南宫碧落笑着抱拳一礼:“不急,慢工出细活。水儿,我们进去。” 曲水一头雾水,不知道南宫碧落带着她来这里打什么哑谜,等进了屋子后,她才知道里面有十多个人等候,要是贸然闯入或者和外面打铁的对不上话迎接她们就不是整齐划一的礼节,而是他们一个个手里的武器。 “南宫捕头,这边请。”领头人带着他们简单行了个礼后,也就不多话进入内堂打开了一个机关暗道后带着她们主仆二人又走了小半会儿到了另一处屋舍,而这屋舍虽偏却要气派得多。 破破烂烂的铁匠铺连接的是一所富商别院,别院里还有暗道,进入一间密室后,密室是一间雅致的房间,楚泰宏早已经等在里面。 “南宫姐,曲水姐。”当初的少年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也显露一盟之主的气度,他挥手示意引路的人全数退去。 “小楚!”曲水笑着打了招呼,“你小子又壮实英俊了,还听说你当爹啦?” 楚泰宏腼腆笑了笑还未回话,南宫碧落已经问道:“泰宏,你在信上说的情况可是真的?越王私会东瀛浪人,还暗中调配兵力和私运火炮?” “没错,而且好像还远不止这样。南宫姐姐你们坐。”楚泰宏也收起了寒暄的心思,“自从你让我留意越王的动向后,我就一直小心谨慎地留意着江南的一切,但即便如此,武林盟还是被针对,我时刻都处在被监视中,我也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与你们会面。” 南宫碧落:“你说的针对,是此前不少人被暗杀的事吗?这也和越王有关?” “这倒没有查明,毕竟越王手底下的门派好像也有人被暗杀。这和当初行尸楼意图统御江湖的手法很像,但连着两次都被化解,一次是南宫伯父遇难那次,他们自行终止了计划,一次便是风晨朝和青帮覆灭那次。都说风晨朝是替罪羊,行尸楼真正主人并没有落网,但我想行尸楼已经不复存在,也不会一而再采取同一手法,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南宫姐,我冒昧问一句,这个越王是否才是行尸楼真正主子?” 楚泰宏的话让曲水惊了一下,她看到南宫碧落点了头。 “泰宏,后生可畏,你猜的没错。”南宫碧落对楚泰宏感到赞赏,也有了些许惆怅,“行尸楼自兴建起就嚣张迅捷,与越王横冲直撞的跋扈性子如出一辙,依他的作风能很快拓建行尸楼,也很容易让行尸楼过早覆灭,但之所以他能够藏得这么深,行尸楼能延续那么久,一点点渗透到江湖根,蚕食江湖血肉,想来是受了人指点,也有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越王是真正的逍遥侯,但他的野心远大于他统御行尸楼的才能,造化弄人。” 楚泰宏察觉到了南宫碧落的低落,便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道:“果然啊,那也便能解释越王为何会做那些私通外敌的事了。他根本早有谋划,早前就想过利用外敌势力动摇本朝疆土。如今江南衙门里几乎都已经是他的耳目,我没能掌握到实质的证据,但他私自调动兵力确实不太正常。南宫姐,这一次你亲自来是否就是要搜集罪证,瓦解他的阴谋?” 第774页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一直都在找机会怎么让他无所遁形,但——”南宫碧落神情凝重,“小楚,你说越王旗下的门派也有人被暗杀吗?” “是的。他若是逍遥侯,失去了行尸楼后肯定也不打算放开对江湖管制,毕竟他若要联合倭寇,官员是一道坎,我们武林盟也会是一道坎,他定会以武林人对付武林人。可此前各门派高手遭离奇暗杀,你让我留意有人在挑唆侠义堂武林盟和各门各派互相猜忌的时候,我觉得此事不太像越王所为,但他好像也并不在意,毕竟东瀛浪人里有神秘莫测的古武者,那些武功诡异非常,不比我们中原武林武功差,我不敢十分确定与他有无关系。” “我听萧老怪说过,东瀛有暗杀流派的忍者,可飞天遁地防不胜防。只是若忍者真能这么堂而皇之进入中原腹地暗杀,那何妨直接杀诸如戚将军这类阻碍他们入侵的人?越王说到底也曾是本朝血性的军人,恐怕对东瀛人还是留有戒心的,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江湖,会联合外敌的举措无非是下下之策,还有待进一步掌握确凿证据。这一次的江湖挑唆不像是越王所为,更像……” 曲水见南宫碧落沉吟,细想了一下后道:“像死老太监王瑾。小姐,难怪你出来之前还特意请求老太监收敛一些,可他还是暗中派人去了霹雳堂。原来老太监根本没有完全信任你,一方面让你给他当枪使,成为他吸引仇恨的工具,一方面又背着你对侠义堂和未鬼、武林盟暗中挑唆,唯恐武林不乱,他好坐收渔利,真是可恶。” 楚泰宏一惊,“王瑾要对付霹雳堂?那——” “你放心我早就派人去告知他们警戒,又让梅榔三侠他们快马帮忙去看看霹雳堂的实际情况。现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越王通敌谋反和江湖上最近的骚乱。”南宫碧落忧心忡忡。 “当初越王在江湖兴风作浪的目的是为了操控人为他所用和转移对他的威胁,好歹建了个行尸楼,手段比较直接,药物控制和捕杀。如今王瑾涉猎江湖后,他的手段就更阴险毒辣,早在剑飞霜等人之前,恐怕就已经渗透江湖,暗中操控江湖门派自相残杀,于他而言武林的存在和覆灭都无关紧要,他远远比一个知晓野心的越王更可怕。他贪,贪得无厌,又太小心谨慎,非常懂得把握圣上的心思,我担心这么一个人掌控着大明王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冤假错案,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而皇上永远不知道。” “还有越王,为了达成野心竟然不惜勾结外族,边防如今本就吃紧,此前倭寇就在山东进犯,被戚将军击退,和海盗一伙只能在外海逞凶,但如今有人里应外合,转移江浙一带,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难。王瑾和越王两人又一直互相制衡,除去任何一个,另一个都可能坐收渔利。除非——”南宫碧落咬牙沉默了,她的眉梢也紧锁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决定。 楚泰宏和曲水等着南宫碧落下文,可之前离开的领路人却忽然又神色匆忙回来。 “少盟主——”他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二人,有些迟疑。 “她们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越王军营有动静,秘密押出了十八门神武炮。还有大批浪人似乎在东城门外下河弯聚集。” 楚泰宏惊站而起,“下河弯可停留海船,从越王营可直接过去,莫非越王想把神武炮送给倭人?倭人一旦得到神武大炮的火力便是如虎添翼,现如今江浙边防正是薄弱时,据我所知城内兵力一半在越王旧部手里,若他本就狼子野心,江浙城池不堪一击。何况若是今晚倭人就趁机攻城也是让人防不胜防,南宫姐!” 南宫碧落也惊诧不已,但很快她就打消了所有犹疑,“嗯,你派人立即去衙门请求支援。我们立马赶去下河弯。” 曲水忽而心神不宁起来,“小姐,我觉着不妥,此去先不说有没有把握能阻止越王,就是阻止了,越王必定会落实谋反,到时王瑾又会落井下石,你不是在害怕没有人再能牵制王瑾了吗?” 南宫碧落沉默了一会儿,拳头渐渐握紧。“不管我有多少顾虑和害怕,当下只有一点最重要,就是无论如何大明江山不能落入贼人之手,越王此举绝不可姑息!” “泰宏,你去多点一些人随我们一同前往。” “好!”楚泰宏本就算是将门之后,爷爷辈也曾杀过倭寇,听闻此事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当即出了房门去点人手。 南宫碧落主仆也在屋子里整备行装,检查身上的武器和护甲,南宫碧落今日已经换下了捕服头发全盘在顶上,装束是惯常的简练,只是耳垂上的一对耳环有些碍事。 紫流苏而非相思豆,可却都是风飘絮所赠,流苏链是风飘絮一点点亲手镶嵌制作。她取了下来,却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咝——” “小姐怎么了?呀,你的耳朵流血了。” “没事,取耳环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南宫碧落随意抹了下豁口。 曲水察觉到了异样,“小姐,你是不是心神不宁?你刚才没有说完的除非是什么?” 南宫碧落看着曲水,她伸手摸了摸曲水的脸颊,微笑。“没什么,也许是想你风姐姐了。我确实有些不安的预感,你记着一会儿一定小心点。” 曲水也深呼吸,笑道:“好。” “南宫姐,人点齐了。”楚泰宏也在此时唤道,她们二人便出了密室。 第775页 武林盟点了百名好手,也朝衙门和当地按察使吴诚送了信,派遣支援去下河弯和加强城池防御。 他们正要出发时,却传来一声呼唤并伴有婴儿的哭声。“楚哥哥。” 林晚云怀抱着一个婴儿出现在了别院里,她怀里的孩子也在哭泣,楚泰宏赶忙过去抱住晃了几下,才止住了啼哭。“云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孩子一直哭,我也心神不宁的,便——”她看了一眼在场的人,“你们有事要做?南宫姐姐,曲水姐姐,好久不见!” “晚云妹子。”南宫碧落笑着打了招呼,曾经的小丫头如今妩媚动人,也不再第一时间朝她扑来,时间为她渡了一层温婉大气。“这就是你们孩子?” 曲水也凑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小手,“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楚哥哥还没憋出来呢?满月酒你们没喝上,百日宴可一定要来。” “好!”曲水答应得爽快,南宫碧落勉强笑了笑,却对楚泰宏道:“泰宏,你留下来陪孩子和云儿吧,顺便也让人防护城墙,我带人过去。” “这——”楚泰宏将孩子递到了林晚云手里,“我和你们一起去,有个照应。” “你听我的,就算要去也留守城墙,同样可以接应还多一道保险。” “好,云儿你先回家。我们走。”楚泰宏对着妻子笑了笑,便和南宫碧落领着人出发,林晚云拍着一见过爹就安分的孩子,望着他们离去,丈夫的笑脸好像就是他们娘俩的定心丸。 东城门。 楚泰宏留守了城门,之前的领头人韩铁牛领着南宫碧落他们去往下河弯,查实越王是否将神武大炮私运给倭寇…… 第277章 月黑风高,河岸又冷。 曲水一直紧跟着南宫碧落,等到了下河弯附近,他们全都猫在了远处,果然是看到了一艘船大海船停泊在那里,但因为黑夜有些远也看不真切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人数比他们想象得多。 “铁牛兄弟,你让一部分人等在这里,我们带一些人潜入,若真是有神武炮也想办法毁掉了,他们在此接应,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即去通知泰宏。” “好。” “水儿,你也……” “小姐,我要和你一起去。”曲水打断了南宫碧落的话,看情况那边人那么多,谁知道会遇上什么。 “好吧。”南宫碧落也不废话,找准了机会,带上了十几个轻功好的好手就靠近了船只。 凑近了看果然是越王的兵士在和一群东瀛人交谈,船只上写的是‘柳生’二字,周围并没有看到神武炮,只是船上有搬运东西的声音,很有可能已经搬上了船。 南宫碧落这边潜入功夫都不错,船也有视线盲点,但南宫碧落没有让他们贸然上去,而是耐心监视着,这样的人数比和不知道这一船叫柳生的东瀛人武功深浅,她不想轻举妄动,何况也请求了支援。 只是没一会儿,越王兵士就和东瀛人道别,船只要开走了,南宫碧落想了想觉着不太对。“这援兵怎么还没到?不行,不管真假,不能让海船就这么离开,我要潜上船去看看。” “南宫捕头,我们和你去。” “你们可知这很危险。” “不怕,绝不能让火力落入倭寇手里!” “好,留两个弟兄在这里接应,其余人和我一起上去吧,若有火炮先毁火炮。” 他们循着视线盲点就攀爬上了行驶的船,等到了船上,小心翼翼找到火炮之时,他们正要毁掉,才发现十八门神武大炮,有一半是假的。 “小姐,这越王果然是不信任这些外族的。” “嘿,这里还堆满了火药,就用这炸了剩下九门神武大炮,也给这些倭寇一个教训。”铁牛发现了炸药,准备点火。 “等等。”南宫碧落却忽然叫住了他,她夺过铁牛手里的火把,在周围又巡视了一圈,曲水也跟着她,她们发觉哪里是这间储藏室堆满了火药,船只要命的龙骨处也被人埋下了炸药,只要他们在这里毁了大炮,船只也会被毁。 曲水还在思索,却见南宫碧落已经脸色煞白道:“好一招一石二鸟,即便没有他,越王也不好对付,我们中计了!” “小姐,你说什么?” “水儿……” 韩铁牛手下匆匆忙忙跑了回来,“不好了韩大哥,船好像已经到了海上,一艘军舰靠了过来,越王亲自露面,也不知道和东瀛头子说了什么,那群东瀛贼人忽然躁动起来,像是抄了家伙朝这边来了。我们被包围了,跑不了了。” “我早该察觉。”南宫碧落脸色铁青,“韩大哥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砸开这里跳入水里,这里还不算远……” “不行,小姐!”曲水当即不同意。 “听我把话说完!我也许不可能将全部东瀛人都引开,但能为你们炸毁这里争取时间,牺牲肯定难免,你们记住若砸不开船舱就用火药炸开,就算我们都死在这里也要毁了这些神武大炮。”南宫碧落说完后,就提了两捆火药。 “若有人有幸侥幸逃脱,请替我告诉秦致远秦大人,越王通敌,倭人已将战线转移到江浙沿海,王瑾染指江湖坐等渔利。若要除患,想要大明长治久安,务必将他们二人联合在一起一举歼灭,一断越王通敌心,二除两大奸佞之臣,三——三还这些年在他们迫害下牺牲的所有人一个公道,他会明白的。好了,抓紧时间吧。”南宫碧落说完就离开了船舱。 第776页 曲水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她的手里也拿了好几捆炸药。“小姐,我陪你!” “你!”南宫碧落想说什么,却又忽然笑了,“好,水儿如果你有幸不死,就去未鬼吧。以后天涯海角,逍遥江湖。” “小姐,你根本没有打算活着离开!难道这么多年你隐忍在王瑾手下却如此收场,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我还想把那两个老混蛋绑在一起一锅炖了,可你也看到了,即便我蛰伏在王瑾身边当牛做马,能够保全的也仅是徐大人等少部分人,这还是这两个老不死的互相牵制的结果。现在越王已经被逼得向东瀛人求助,他等不及了,不惜叛国也要达成所愿,但他是犹豫的,我也不能让他打开国门引狼入室。这一次他是吃准了我不会放任不管,要我陪着这些大炮葬身海底了。我不甘心,没能亲手抓捕这两只老乌龟,但如果一个南宫碧落的死可以打开皇上除掉奸臣的缺口,可以让秦大人找到突破的契机,何乐不为?” “为什么!” “因为今日之后,越王必然会想法设法掩盖他叛国的迹象,想来他也做好了准备可以瞒天过海,今天没有人来支援便是最好的解释。但我今天既然选择一死,他即便能除掉我这眼中钉,甚至是泰宏他们,但他同时也冒着被东瀛人怀疑的风险,必然会加紧拉拢秦大人和王瑾成为他盗国称帝的助力,如果秦大人把握得好,一举铲除他们也并非不可能。” “这么些年,无论是未鬼还是其他江湖门派,我都在想办法维护,一边监视着王瑾和他,一边打压着他们,乃至做了些自己都厌恶的事,可一直都没能有个机会,让皇上再也不敢逃避一些事实,让这两只老狐狸下定决心合作,然后一起去死。越王一直监视着我,可能武林盟里也有他的内应,但他想在今日除掉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呵呵呵。” 南宫碧落笑起来,可曲水却知道她不开心,甚至还有些伤心。 “小姐,别笑了。你是不是早有牺牲自己的准备?” “没有,我想活着。活着才能做更多事,只是若真是死亡才能让我得偿所愿,我不介意死去,因为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小牺牲,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值得。”南宫碧落说话间前头已经看到了东瀛人。 只她们主仆二人,正面对上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东瀛武士,他们叽里呱啦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朝着她们涌了上来。 南宫碧落丢出了一捆药,在东瀛人被慌忙躲避的同时,她带着曲水冲到了甲板,周围具体有多少人她已经没心情去数了。 与东瀛海船并列的还有一艘军舰,她知道越王就在那上面看着她,她和曲水手里的炸药也用完了,茫茫大海她们生存的机会几乎是零。 不过她笑了,只是单纯地笑了,她不介意表演一场厮杀给他看。 她在腰间抽出了从朱洪彦那里得来的紫微软剑,负手横剑而立。 “南宫碧落的剑,只用于抓贼和自保。” “国不可破,贼人必诛。到了今日所做也从来没有后悔违心过,足矣。只是呀——” “小姐……”曲水看向了南宫碧落的侧颜。 “我想你风姐姐。”南宫碧落回头看向了她,笑得依旧那么温柔。 “小姐,我们杀到那艘船上去,宰了那老王八!”曲水不再去看南宫碧落,她用布条绑紧了自己手中的佩剑。 “好!”南宫碧落亦爽快地回了一声。 曲水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家小姐浑身浴血的样子,吹拂着腥甜的海风,带着从容和干脆,手起剑落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一路杀到了越王船上。同时柳生的船也传来轰隆的响声,到底韩铁牛他们还是成功炸毁了倭寇的船只,只是海上见不到他们的影子,只有破碎的木块。 柳生船上的武士武功也很高,在曲水她们杀到越王船上后,一部分武士也跟了上去,还有那个东瀛人头领,本来他还没有将她们两个女人放在眼里,但船毁人亡后他也拔出了武士刀,用那不标准的汉话问道:“柳生一刀流,柳生一鹤,姑娘是?” “大明,捕头,南宫碧落。”南宫碧落用染满血的脸笑着回了一句,却看向了那被众人保护的越王。“越王,谢谢你送的炸药。你是大明人,逃不掉的,听我一句投降吧。” “笑话!”越王虎着脸呼喝了一句。 柳生也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向着南宫二人挥刀,剑法高超,可内力全然比不上南宫碧落,她们主仆二人又素来配合默契,即便越王的兵士和柳生流武士都在围攻她们,她们也都伤痕累累,倒下的也都是别人。 曲水在南宫碧落的掩护下杀向了越王,却不想一个人突然杀出从背后偷袭了曲水一掌。 “玄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南宫碧落也仅是看了玄刚一眼,拉起受伤的曲水就逃入了船舱之中。 “小姐,你别管我了,杀了越王和玄刚。” “傻丫头,做得到我也想。”南宫碧落苦笑了一下,她带着曲水穿梭在船舱里,她没有估计错,这船上面也有火药,加上火麒麟给她留下的特殊霹雳弹,要炸开龙骨也是可能。 只是没有给她机会,玄刚他们追了进来,南宫碧落慌忙之中扔出了霹雳弹,引燃了船舱里的一部分火药,炸开了一块船板,水涌入船舱,将所有人冲散。 第777页 南宫碧落用身体将曲水护着,挡住了爆炸,也在水涌入的那一刻对怀里的曲水道:“水儿,记住我和你说的,活下去。” 曲水这才发觉南宫碧落的身体已经被柳生的剑从后背刺穿,她感觉自己被硬拉着冲向了破口,巨大的水压瞬间压向身子的刹那又忽然消失,她知道是南宫碧落在护着她,周围好像都是被血染红的水,她却被推着一路游出了水面。 还来不及细想的时候,她感觉后背被人用力打了一掌,她跃出了水面,落在了一块破木板上,但她的小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沉没在了深海里。 她想呼喊,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都是刀痕和火药爆炸后的碎片,甚至是柳生家的毒素,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着岸边划去。 她记得南宫碧落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 “好在当时离江岸不算太远,小楚他们也赶来,我昏迷之前说了一句少林寺,大概就是这样被送到了这里。可小姐……” 曲水眼睛通红,身子也在颤抖。 “小姐,她死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哪怕曲水无比想相信南宫碧落没事。 “秀才,你知道吗?小姐死了,她要你把握住机会除掉奸臣,她说值得。你是值得她信任,并能够完成她所愿的人。”曲水拉紧了秦致远的衣服。 可秦致远只木讷地站着,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一丝检举越王通敌的消息,还被越王胁迫。是啊,越王的确已经找上了他,要他帮忙说服王瑾,可到底应该怎么除掉他们? “水儿,你知道吗?武林盟楚泰宏夫妇也死了。” 曲水愣怔住,“什么意思?” 秦致远没有说话,曲水跪起身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厉声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太过激动,她摔到了地上。 “水儿!”凝烟要去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开,我要回金陵。”曲水咬着牙,她已经憔悴不堪,像一只枯朽的女鬼,她站不起来就爬向门口。她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她甚至都想死了,但她不可以,所以她也不要无能地哭。 没有几步,一道影子落在她身上,她有一瞬间以为会是南宫碧落来接她了,可那张憔悴却美丽的脸不是南宫碧落。 “风姐姐,对不起。”曲水哽了喉,低下了头,眼泪一颗颗掉,就是不肯再出声。 风飘絮低下了身子,她捧起曲水的脸。她问:“她死了?” 曲水点头,她却又问:“你亲眼看到了?” 曲水又点头,“嗯,我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海里。” “你见到她的尸体了吗?” 曲水摇头,她便又道:“那我就不相信她死了,一日见不到我一日不相信!你可以哭,但你要相信,南宫碧落不会死,不可以死!” 曲水看着风飘絮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汹涌着狂风暴雨,但她的脸那样平静,冻着一层坚固的寒冰。 她不相信南宫碧落死了。 “即便有朝一日我找到了她的尸体,她也活在这里,并且我要那些害她的人,陪葬。” 风飘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曲水。曲水不知怎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再度埋在了风飘絮的颈窝,断断续续道:“对,一日没见到她,一日不相信……” 风飘絮这次连拍抚都没有给曲水,只让她在肩上抽噎,并对凝烟道:“嫣然,准备一下,我们去金陵。” “等等。”哪知秦致远却阻止她们,“你们不要去。” 第278章 “等等,你们不要去。” 秦致远说出这句话后就感觉到了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曲水的疑惑和凝烟的冷凝都尚且能够接受,风飘絮的目光平静却有说不出的压迫,眉梢微蹙都能让人觉着像被锁定的猎物。 他叹了一口气,“风老板,我知道你心系南宫的安危,但现在最主要的是保护好曲水,不能让她落入越王之手,另外我想你也需要休养,而不是贸然带着未鬼大肆前往金陵。” “我想你也听到水儿说的,王瑾在想办法动摇武林根基,越王有意通敌叛国,可现在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南宫当日请求了衙门,却连一个援兵都未曾到,不调查清楚再行动恐怕会落入敌人圈套。武林盟如果真的出事,还能定住这风雨飘摇的江湖的门派就所剩无几了,敢问风老板一句,未鬼何以存在?” “秦大人何出此问?未鬼,为所思所想存在。水儿可以留在少林养伤,金陵我非去不可。”风飘絮并未有动摇。 秦致远知道南宫碧落对她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让她信服的话阻止不了她。“好一个为所思所想,那你可知当初南宫为何要你好好拓建未鬼,为何会一再将未鬼保护在少林范围内?宁愿忍受思念,也与你分隔两地不见面?要说是一种维护,当然。可另一方面,她未尝不是想有朝一日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可以安然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说为她完成所愿,至少可以保全自己,也为悠悠江湖,万里河山尽一分绵薄之力。” “这是她向你袒露的?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高尚,还是说她真的以为她有了什么意外后我可以安然?”风飘絮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些年没在南宫碧落身边。 “非也,她不曾说过要让未鬼如何,我也不愿以所谓‘高尚’二字来评价你和她,我钦佩还有欣赏。实不相瞒早在几年前,南宫就已经查出了越王的真面目,那时我们就在谋划除掉越王和王瑾的事,可我们无论怎样,始终动摇不了根深蒂固的两大势力。为此她不惜背上了王瑾走狗的骂名,周旋在各种人之间,身为她的上司,我心疼她,维护她,却也无能再进一步结束这种现状,因为有些境况是站在我的立场无法去违背的,也不能将一些真相扩散。我钦佩的不是她的隐忍,是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所作所为都不曾动摇了她的信念与坚持。” 第778页 秦致远心头热眼睛红,想到南宫碧落和与她一起走过的短短几年,还有王锐。他平静又认真道:“天下清朗,好简单的四个字,好难的一件事。南宫,亲手担下了一些冤屈,也掩盖了一些真相,但她从未放弃过让那些事实真相大白的一天。只不过不是每一件事都那么容易揭露,有人不停把她的路堵死了,她选择了一条更迂回和艰难的路继续下去,她所做的都是在为她的目标前行,遵从本心,不曾后悔过。她和王大人总说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也不想辜负了她的一份信任。风老板,同样我也欣赏你,欣赏你绝境里茁壮的风姿,建立未鬼的魄力,欣赏你的独立与追求,欣赏你出淤泥而不染与那懂得克制的洒脱与坚决。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我想最懂南宫碧落的人,是你。你真的觉得你现在去金陵是好的吗?” 风飘絮默然,她讨厌秦致远阻止她,但不得不承认秦致远也说动了她。 ‘飘絮,回去吧。’ ‘前路茫茫欲斩风霜,我想你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 ‘你我情长,耐得时光。’ 风飘絮又想起了她们在那个京郊山头的黄昏里话别,她喜欢的人呀,就是这样。自信又讨厌,她喜欢的人呀……爱笑。 她便也无端地笑了一声。几分苦涩几分无奈,最后到底是心甘情愿。 秦致远见状,问道:“风老板,你决定如何?” 风飘絮抬眸,“我可以暂时让未鬼按兵不定,但她的下落和江南那边的情况?” 秦致远松了一口气,“如果你信得过我,南宫的下落和江南那边由我去调查,毕竟有些事我更清楚,我们随时保持联系,至于江湖上那些动荡和连环死亡事件就等你们恢复元气后再行行动,我手下也有些人有江湖门路,如何?” “那对于越王和王瑾,你又有何对策?” “这个就得看能不能抓到他们的把柄了,南宫所说设法将他们联合在一起一并铲除,但一来王瑾不会轻易入套,二来面对他们联合的势力想来要攻入紫禁城也不是难事,我们要如何与之抗衡,也有待斟酌和提早笼络力量。这样吧,我即刻动身,先去找寻南宫下落,一方面搜查越王方面的证据,另一方面也趁机想办法让王瑾入套。若需武林助力,还请风老板协助。”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安排人手护送你去金陵。” “不用。”秦致远立马拒绝了,“我出来时带有暗卫,而且锦衣卫可能还滞留在附近,少林现在尚且还安全,你们等休养好后,再视情况行动吧,万事小心,我告辞了。” 他一说完连和凝烟曲水多道一声别都没有,转身就走,却不想风飘絮又叫住了他。“秦大人,我相信你,因为南宫相信你,不过我也不会完全依照你们的方式来做事,我有自己的判断,你也不必主动联系了,未免节外生枝,我们会和你联系。” 秦致远点头,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郑重道:“风老板,为了南宫,你一定要保重啊,曲水和嫣然就交给你了。” 风飘絮皱了眉,秦致远已经离去,文弱的儒官行事倒也雷厉风行,一出少林就跨上他骑来的马趁夜而去。 曲水和凝烟对视了一眼,曲水小声叫了一声‘秦嫣然’,凝烟便不放心道:“姐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亲自去送表哥。” 曲水也点头,风飘絮却道:“嫣然回来。” 她将曲水扶了起来,“嫣然,去将瑶红和竹无心找来,让竹无心检查一下曲水的情况,还有将我们的人撤入少林范围内。” 凝烟二人虽疑惑还是按照她的想法去做,风飘絮将曲水安置在床上后,就坐在桌子边陷入了沉思,那模样与思索中的南宫碧落如出一辙。 少林近郊。 秦致远一路疾驰,忽然却马失前蹄,他的马被绳索绊倒,他的手也摔脱了臼,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树上飞落了一个人在他面前。 玄刚跛着腿靠近秦致远,用力掰过秦致远的手,骨头发出了声响,秦致远却将痛呼闷在了喉咙中,玄刚笑道:“探花郎可以呀,骨头够硬。” 秦致远扯回了自己的手,“你家主子呢?” “主子已经回去了,命我在这里恭候秦大人,怎么样你可交代清楚了?” “你放心,她们暂时不会离开少林,我也会时刻监视着她们的行动,不会让她们阻碍越王爷,但相对只要她们不离开少林,你们就不可以动她们任何一人!否则鱼死网破,死一个秦致远,甚至一个未鬼门,还有很多朝廷官员和江湖义士。我答应你们联络王瑾,但现在我还是赶去金陵,越王殿下也不想走到真的放倭寇入门的一步吧。所谓有兵力有把握,其实只是想借倭寇的威胁来逼王瑾逼我们就范。”秦致远从曲水口中终于知道越王哪里来的底气直接找上他。 南宫呀南宫,果然不出你所料,越王已经走到了末路,可你的期待真的能实现吗?你又能看到吗? “扫兴,我还以为风飘絮不会被你说服,这样我就有机会试一试杀入少林的感觉,不过算了,还是主子的心愿更重要。你想去金陵,是还想捞一下南宫碧落吗?没用的,除了她的那个丫头,那一晚去城郊的人没有一个生还,包括之后的楚泰宏他们。”玄刚虽然对风飘絮竟然悠哉悠哉在少林潜藏了这么多年有些不痛快,但一想到南宫碧落死了他又觉得高兴。 第779页 “虽然那个死女人还是离间了主子和东瀛人,但东瀛那边还是帮我们清扫了武林盟,以他们唯利是图的性子,要重新笼络也可以,而且本来主子就是把他们列为最后之举,能拉拢到王瑾,紫禁城不攻自破。你呢也算识时务,不过何必再去金陵?实话告诉你吧,那天船虽然并没有驶入海港,我们的船也因为破损而不能立即追击曲水,但那里已经是深水区,除掉了楚泰宏和送走了柳生一鹤后,我们搜索了几天,已经打捞起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从外形、伤痕以及死亡时间来看,那具女尸——呵呵呵,秦大人脸色苍白呀,手很痛吗?我帮你再治治。” 秦致远厌恶地挥开玄刚的手,定住心神确认道:“你肯定那是南宫碧落?” “不信可以送来给你看看,不过我想还是算了吧,那女尸虽然没有葬身鱼腹,但也被啃了不少,更别说落水之前就受了那么多伤和爆炸冲击,样子令人作呕,秦大人你看了会恶心的。只是如果是送到少林寺里那个女人手里,我非常乐意。” “就怕你不敢。你要是真敢杀入少林,何必偷摸将我掳来,越王要真能动摇少林,又何必匆匆离去?” “你!”玄刚被激怒,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呵,秦大人想用激将法让我闯入少林?还是说你在警告我不要去动那里?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让风飘絮那女人听你的留守少林?” “我没必要告诉你,你们只需要知道我答应越王只是不想国破人亡,生灵涂炭,不想嫣妹她们再有危险。废话少说,给我把马牵来,我要去金陵亲自看一看,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去一次。” “呵,我想你搞错了,主子命我在这里等你,不是听你使唤,而是监督你。你要知道她们并不是已经安全,只是主子想你安心为他效力。”玄刚脚下一蹬就如同倒退一般飞回了树上,须臾就不见了人影。 秦致远看了半天都没再看到玄刚在哪里,但他知道玄刚是有本事潜伏在附近而不被人察觉,他们不攻少林只是不想大动干戈,而不是攻不下。 他究竟要怎么做?又能怎么做?强权面前,人有多渺小? 南宫…… 秦致远有些头晕目眩,即便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可无论如何他也要去看一眼,至少让他来承受也比她们来直面残酷的好。他朝少林寺回头看了一眼,想起风飘絮,他忽然又想到他离开时她所说的话。 秦致远咬牙道:“玄刚,我不确保风飘絮会不会真的听从我的话,准备一只信鸥送去少林,就说是我送的,这样就算她们有什么异动,你们也能知道。驾!”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摇树动的声音,但秦致远知道他们会照做,这里会是越王送给王瑾的礼物。 “就算你会怪我,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能对不起她们了。嫣妹,愿你能逢凶化吉……”疾驰中的秦致远已经平复了心情,有了自己的决断。 少林,曲水房中。 “你放心,水丫头的命是彻底保住了,再调养个几天就能生龙活虎。”竹无心为曲水诊断过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来的凝烟也便追问:“姐姐,你到底什么打算?真的听表哥的?他听起来是为我们好,可说到底他的立场下始终束手束脚,你不用顾虑我。我和瑶红可以去金陵,寻找南宫碧落下落。” “不。”风飘絮摇头,话音一落她的嘴唇却渗出了血。 “姐姐!师伯……” “别慌!”风飘絮抬手擦去了血迹,冷静道:“我是之前练功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又为水儿输送内力过猛导致了内伤,连你那不会武功的表哥都看出我的虚弱,的确我不该贸然去金陵,不过我觉得你表哥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莫非姐姐并不是真的信他?” “风姐姐,秀才那人是信得过的。这些年他和小姐配合比和王大人还默契,小姐办案也时常找他商量。单说越王一事,我也是才晓得越王狼子野心,小姐却早就和秀才说过了,他说得对你也受伤了,要是贸然出动,别说中了越王的圈套,王瑾那里也会钻了空子。” 风飘絮瞄了曲水一眼,“越王一事,联系朱洪彦被囚禁和他在行尸楼的地位,其实就不难想到必定是涉及了皇家丑事才让秦致远和你家小姐三缄其口不谈,让王锐搭上了命不说,他们也一直一筹莫展。她不告诉你,是不想多一个人担心,也知道你藏不住事,说不定转头就告诉了嫣然。以当时未鬼的实力,我们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反而还因为动静过大而让越王动了杀心。” “至于秦致远——”风飘絮眯了眼,“我并非不信,只是能不能托付尚且未知。嫣然说得没错,他会有束手束脚,而且他从少林失踪说是去安排都察院的适宜,还说锦衣卫就在附近,我觉得有些蹊跷。就算他无异常,以他位置更是时刻都在监视下,他要如何行事?还让素来谨慎的王瑾落入圈套?更何况水儿死里逃生,越王真的放心她下落不明,秦致远大老远从京城赶来这里,却还说少林安全?” “这——”曲水也不躺床上了,蹭的起身就坐到了风飘絮身边,“那风姐姐你说怎么办?小姐的事,还有她所期望的事……” 凝烟:“曲水,你冷静一点。” 曲水:“你让我怎么冷静?果然我还是要立马去金陵。” 第780页 瑶红:“水儿别胡闹,你要不放心,我和嫣然立即赶去,寻找南宫捕头下落。” “你们都别轻举妄动。”风飘絮一个眼神就让她们安静了下来,她才继续道:“瑶红,你先让带人在少林附近搜索看看有没有人监视,停止我们对外的情报。嫣然你负责照顾水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出少林范围。” “姐姐,那南宫碧落……” “会找,现在俞前辈已经去了金陵,我们无谓全部涌入那里,我相信他会调查好金陵的事,还有要留意京城方面的动向和尽快平息江湖上的动乱,不能给越王造反提供便利。等水儿伤势恢复,你们俩就负责处理这件事,若少林不安全,你们两个立马转移。” 竹无心:“丫头,那你呢?” “我——我留在少林。” 另外四人一起反对道:“怎么可以!” 竹无心:“丫头,你该不会是不放心老和尚他们吧?” “不完全是,一来我内伤需要彻底调养,二来总要有个人留下来指挥,单一的人容易离开,一大帮人目标太大,迁不走的未鬼就留在这里牵制监视。嫣然,我们的人还有分散各地,你一直负责联络,由你来带领。通知琳琅,让她们帮忙留意京城里的动向,尽量掩藏你们的踪迹。” “好。” “风姐姐……”曲水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句发号施令完的风飘絮,可叫了她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风飘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水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不确定,那个让你安心的人也……” “水儿,不见到她就不要轻易妥协,即便……即便她真的有什么不测,你也记住她对你说的话,她的心愿。”风飘絮红了眼,声音也发哽,但握着曲水的手用力传递着坚定。“你信我,我担得住,南宫碧落的一句,值得。” “无论是什么。”风飘絮说完就松开了曲水的手起身,“竹无心,你随我来。” 离去。 她一走,竹无心和瑶红也相继离去,留下曲水和凝烟。 “混丫头,你怎么又哭了?” “我才没有。”曲水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秦嫣然,我饿了,我要吃饭。” “大晚上的……”凝烟皱眉,但看着曲水恢复神采的眼睛,她无奈道:“等着。”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她才发觉明月皎洁,一直觉得心绪不宁的心情忽然顺畅了一些,她想起曲水的变化。 “混丫头哭都有那么多种花样,该说是姐姐厉害,还是南宫碧落厉害?呵。”凝烟笑了一声,但笑过之后又有些怅然若失。“你的一句值得,到底可以欺骗多少人?可以说服伤心?可以坦然面对生死?你这样的人呀真的很讨厌。” “不过,我希望你快回来吧。” 无人的时候太适合喃喃自语,凝烟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了厨房的门,首次尝试做一下菜,感觉还挺新鲜。 第279章 金陵。 俞点苍着白衣斗笠,走在去桑梓山庄的路上,林间挂着白色的飘带,江岸边有人在哭泣,从金陵城走来也感觉到了一种悲伤在蔓延,虽不至于天下缟素,繁荣的金陵城也好像失去了活力。 楚家,忠义。林家,心善。但楚泰宏死了,林晚云也死了。 俞点苍到达金陵之前就遇上了不少暗杀,好像在阻止他前来金陵。踏入桑梓山庄附近明显感觉到了被人盯上,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去理会,好像不止是锦衣卫,还有一些士兵和分辨不出势力的江湖人。金陵城也比往常戒备森严,说是此前有过倭寇进犯,是武林盟率领人抵抗了外贼,但现在这一个个隐藏监视的影子,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不该是英雄之庄该有的待遇。 他闻到血腥味后加快了步伐,桑梓山庄大门紧锁着,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异常,挂着白灯笼,只当是闭门谢客服丧。血腥味是从庄内传来的,他也就没有去敲门,直接从高高的围墙翻了进去。 一落地就有机关弓弩朝他射来,俞点苍抬手一挥就散去了密密麻麻的飞箭,又有人朝他杀来,十几个好手一拥而上,他取下斗笠一扔打飞当先一人,剩下的人就立马停了下来。 “俞大侠!”山庄里有人认得他。 俞点苍也发觉他们一个个身上全是血污,神情也十分疲惫了,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被围困了很久的困兽。“怎么回事?楚老盟主和林员外呢?” “他们在地下密室里,俞大侠这边请。” 俞点苍被人带去了密道,一进入通道里就是一股憋闷了很久的腐朽味道。密道里有很多尸体,有些是浪人和忍者装扮,他很快就见到了林江栋和楚云天,本就残疾的楚云天坐在轮椅里憔悴得像一具干尸,而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一旁茫然拍抚的林江栋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终于来了。”还是楚云天先出了声,“你们退下。” “是盟主。”那些还守在山庄里的人就退了下去。 “楚盟主,桑梓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 “俞大侠,武林盟败了。”楚云天知道俞点苍想知道什么,他很平静,说得也像是别人的事。“那天泰儿带走了武林盟里留守的大半义士,说是要去阻止越王卖国通敌,但是后来回来的云儿说……” 那天在城墙之上,楚泰宏既没有等来援兵,也久久没有等到前去探查的南宫碧落等人回来,中途林晚云也去到城墙之上,她实在心神不宁,加上幼子哭闹,只有丈夫有办法止住他的啼哭。 第781页 楚泰宏虎着脸说了一声‘胡闹’却到底没舍得和林晚云说重话,他安抚了幼子后,就不打算再等了,实在是久了点。 “云儿,你快回家,我要去接应南宫姐。” 林晚云听完了来龙去脉后更加不安,她阻止道:“楚哥哥,我觉着不太对劲,衙门指望不上了,你应该派几个先去探路,令再调一些人手过来。” “可……” “你听我的。” 楚泰宏没有反驳,一方面再去催调人手,一方面已经派人去江边探路,直到天有了微白,才有人带着血将奄奄一息的曲水带了回来。 “少盟主,我们去的人除了曲水姑娘全军覆没,包括南宫捕头也……” “你说什么!”楚泰宏怒喝出声,一见旁边林晚云身形不稳立马扶住,“云儿!” 林晚云站稳后厉声质问:“南宫姐姐不会有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只看到东瀛人的船已经被炸毁了,还有一艘船停泊在江面上,离得有些远我们也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中途捞起了木板上的曲水姑娘,她说了一句少林就昏死过去,我带着她回来,剩下几个弟兄留在江岸打探。” “曲水姐的情况,可能真的只有少林有救了,立马送去少林!” 他这话刚说完,远远就有人疾呼:“少盟主——” 江岸上的雾气今天似乎特别的大,楚泰宏也看不真切,他想要直接跳下城墙去接应,却是林晚云拉住了他,命几个人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带了回来。 “少盟主,不好了,东瀛人被挑唆,派了大量浪人朝城门涌来,还有火枪和神武炮,马上就要杀到这里了。” 林晚云:“有多少人!” “至少两千,少盟主,城门不可破!呃——”那人说完就断了气。 楚泰宏惊怒道:“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攻到这里了,来人啊,和我杀过去。” “楚哥哥,你冷静!”林晚云叫住了丈夫,孩子都又被吓醒哭泣,她冷凝道:“你想想浪人聚集地不在金陵附近,他们怎么可能一下聚集两千人,谨防有诈!” “可万一真是一些先锋部队呢?还有南宫姐姐还没有回来,我们的人全军覆没,至少那里面有高手在内,十名武林高手就相当于百人精锐部队,何况还有火枪。你也知越王有意谋反,也许这就是开端,城不可破呀!云儿,尽快离开这里,立马让百姓撤退,去衙门调兵,若官员不从,给我把当官的直接宰了,带兵过来!金陵城内还有很多无辜百姓,他们根本毫无戒备,别耽搁了。来五十人随我前去探查阻截,争取时间,剩下死守城门,除非危机解除,否则谁都不能开!” “楚哥哥,你非去不可吗?” “云儿我……非去不可。”楚泰宏立住了他的玄铁枪。 林晚云知道已经阻止不了丈夫,她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抬起头来。“我们等你回来,今晚我下厨。” “好。”他应得干脆温和,爽朗的笑容还和那时的少年一样,然后走了。 林晚云却有种预感,他可能回不来了,她派人送走了孩子,也安排了人手去调动救援和驱散百姓,自己却在城墙站了许久。 没有等来袭城的倭寇,也没有等回她的楚哥哥。 那天的雾真的好大,一直都没有散去。 终于许清涟带着大队人马来了,决定开城门去查探的时候,她冲在了第一个。 当找到了丈夫的时候,那已经是狼藉的战场,根本没有两千倭寇,但有很多忍者和倭寇混杂的火枪队,他的楚哥哥身上都是刺痕和细孔,他喜爱的蓝白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他的长枪折断成了两截,还握在了手里。 他平静地躺在江岸的草地上。 林晚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本能而茫然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本来阖着眼的人抬了眸。 他用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微笑,看着他护了一生的姑娘。“以后,辛苦了。护国,护你。” 他断了气,林晚云垂了泪,笑道:“可你食言了。” 突然又有呐喊声传来,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和海盗又从雾中冲来。 她被慌张地许清涟送回了桑梓山庄,什么越王通敌,什么海船和火炮,宽阔无边的江面上只有一艘东瀛海船的残骸,死亡的人里也没有任何越王的痕迹。在倭寇骚扰了金陵城,又被击退后,官员只会后怕和掩藏失职。 楚泰宏是英雄,南宫碧落因公殉职,可恶的是倭寇。 林晚云冷笑着,当被送回桑梓山庄,她就知道桑梓山庄危矣,她嘱咐父亲和家公尽力带走孩子,她自己却在当天换上了红嫁衣登上城墙一跃而下。 楚泰宏没有回来,连尸体都丢失,她也就把魂留在了城门口。 “自打那次倭寇袭击后,金陵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城里戒严了许多。也就在云儿和泰宏的死讯传出去后,桑梓山庄也变成了暗杀场。老林和我不愿走,也走不了,哪怕云儿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也只够我们躲进这里,多亏这些义士全力相护,才保全到能见到你。或者他们就在拿我们当诱饵,也好在来的是你。”楚云天有些疲惫了,这些天负责指挥着人守住山庄密道很耗费精力。 “越王就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呵呵呵,你认为谁能够堂而皇之将武林盟杀成这样?谁放那些倭寇武士进城?云儿估计得没错,所谓什么通敌,什么运输神武炮是其次,真的目的是给倭人一个威胁,胁迫他们结盟,同时也杀了南宫捕头,挑唆倭人除掉我们武林盟。俞大侠,我这口老命就是为了留下将一些事说清,南宫捕头的尸体在衙门里,才找到不久。还有——” 第782页 林江栋终于有了反应,他抱着婴儿走过来。“老俞这孩子托付给你了,也许是他爹娘在天有灵,他撑到了现在。以前只有泰儿哄他他才不哭,现在倒是乖了。” 俞点苍接过了孩子,“你们俩个和我一起走,配合着外面那些人,能护你们离开。” 哪知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了惨叫,头顶的地面传来踩踏声,好像来了很多人,俞点苍也感觉到一股凉意升到脊背,就是和剑痴比武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老俞,我们护你离开。” 饶是俞点苍也只能痛心点头,他可以一敌百,却不可能在早有预谋的包围下还能全身而退,他知道怀里的孩子是他们最后的坚持,否则早在破庄之时就自裁以绝威胁。 俞点苍在还留有一口血性的武林盟义士的帮助下杀出了精兵和武林高手的重重包围,他的白衣沾上了血,带着孩子成功逃走。 他也没有立即离开金陵,因为他知道肯定每个城门都有精兵把守,他直接潜入了府衙,一来查探南宫碧落的尸体是否属实,二来也寻找出路。 但他却看到了和越王在一起的秦致远在衙门内。秦致远好像去检查了南宫碧落的尸体,然后也没有过问桑梓山庄和武林盟,就匆匆忙忙被送上马车准备回京。 俞点苍想直接杀了越王,但他发觉越王难以接近,他只能转而跟着秦致远。跟着秦致远倒是顺利出城了,但秦致远的马车却在半道又被人截了去,俞点苍认得其中有人使得是先天罡气。 是王瑾的人劫车。 俞点苍没有贸然救人,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他只能一路跟随,看看秦致远底细,也看看王瑾要做什么…… 少林寺。 “秦嫣然,你说你嘴巴那么挑,怎么厨艺——这么一言难尽呢?” “不吃算了。” “别,有肉,聊胜于无,我不想吃斋菜了。” 曲水身体已经恢复,可脸色却不太好看,自从吃过凝烟做的菜她才知道有什么比酷刑还难受,凝烟却喜欢上了做菜。她抗议过后,就天天被喂淡得连味都没有的斋菜和清水粥,不得已还是吃下了凝烟的菜,只要吃不死人也算有肉有菜,均衡一些。 曲水不再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只要一天没有消息传来,就还有希望。 “水儿,嫣然,老板娘叫你们过去。”瑶红找来,曲水再嫌弃也几口扒完了饭。 “风姐姐终于叫我们了,秦嫣然,快走。”曲水一把就拉着凝烟往风飘絮那里走。 “喂,嘴,手,油。”凝烟一边嫌弃地收回手,一边塞了一块手帕在曲水手里。 而风飘絮则在房间里看着一封信,脸色难看,她旁边的木架上是秦致远托人送来的信鸥。 第280章 “风姐姐,我们来了。”曲水还没进门先喊了一声,她早已蓄势待发,心中积聚的委屈怨气与恨化作了她振作的动力。 可是当她和凝烟进屋后,风飘絮的神情让她们也跟着严肃起来,凝烟问道:“姐姐,你脸色好差?是内伤的缘故还是你又收到什么消息?” “你们先坐。”风飘絮示意她们坐下,然后把信推了过去让她们看。她则开始摩挲手里佩戴有些年生的念珠,并道:“桑梓山庄一夕之间被大火焚毁,俞前辈成了屠杀林员外和楚云天等人的疑犯,屹立了江南两百年的武林盟覆灭。本是上报了倭寇偷袭金陵的战报又因为倭寇从江浙转移到了两广和泉州挑衅滋事,朝廷派遣到金陵的兵力紧急调往了福建等地,金陵则就近调动军队护卫。” 曲水惊道:“就近调动?那不是就相当于金陵整个被越王所控制了吗?难怪倭人突袭金陵那么大事越王都能掩藏住狐狸尾巴,想来这倭人转移了战线也是他从中推动。不行,我要回京揭发他的阴谋。” “曲水,你先别急,凭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拿嘴去揭发官官相护的铜墙铁壁吗?”凝烟将信放入了香炉里,“姐姐,你是怎么打算的?” “竹无心和瑶红已经被我安排出去,一个去追查俞前辈,一个带着眼线兜圈子,你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调查江湖上最近发生的死亡案,将歹人挑唆各门派的证据查出来,就算抓不住尾巴,也将他挑唆起的恩怨化解。”风飘絮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信鸥,“水儿,你也要谨记,小心别落单,越王一定还是想除掉你的。我派你出去其实也不乏是把你当成了一个饵,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饵是我,但……”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看好混丫头的。” “嘿你,唉算了不和你计较。风姐姐你别有负担,我明白的,如果以我为饵可以逮住那两个老不死的狐狸尾巴,可以助我小姐完成心愿,我愿意!” 风飘絮看着曲水坚定的样子,露出近日来难得的微笑,她抬手想摸一摸曲水的发鬓就像南宫碧落那样,但快要触碰又忽而犹豫,还是曲水见状主动拉着她的手放在了头上。“风姐姐,想摸我的头就摸吧。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又想到了小姐,我已经不会再轻易低迷了,反而想到了她,我会更加小心地去完成这件事。她以前,还经常敲打我的。” 凝烟看着曲水那模样,暗中腹诽她是小猫还是小狗吗?但看着风飘絮放松的肩膀,她也松了一口气。风飘絮为曲水捋了捋鬓角,轻道:“嗯,你是她的丫头,虽然平日爱叽叽喳喳,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可靠,此番出去你与嫣然就好好协助查清这些事情,趁此机会也笼络人心,为除贼作准备,若秦致远和你家小姐那套都行不通,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去除恶,我没那么多王法道义,王瑾和越王这两个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与他们不死不休。不能及时通知到我的事就由你们自行判断了,知道吗?” 第783页 “嗯。”曲水二人同时点头,凝烟看了看那只信鸥还是问道:“姐姐,表哥他真的有可能受制于人了吗?还是说他已经投诚敌方?” “有没有投诚这个暂且不知,不过受制于人是多半了,这周围也全是眼线。你表哥很聪明,我明明叫了他不要主动联系,却还是送来了一只信鸥,这就是他给我们的提示。若用它来送信,最后不会到他手里,从竹无心和瑶红先后顺利离开就已经说明,这信是到了一直监视着少林的人手中。你们要离开也得靠这只信鸥,不过怕也是瞒天过海不了多久。” “那秀才会不会有危险?” “我想暂时不会,如果金陵的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八成是越王早已经找上了他,他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秦大人在告诉我们,以后各行其道,小心谨慎。就算之后你们要潜伏往京城,他也是需防范之人。” 曲水对此沉默,凝烟已然道:“我明白了姐姐。” “好,你们收拾准备一下,我会给出一个假消息掩护你们离开。若是查探到金陵附近也切记不要过多逗留,那里毕竟是越王势力范围内。” “嗯我们知道了。风姐姐,就是我一直忘了问了,我觞姐她——” “流觞大概还在闭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想腐心丸解药一出,或许能帮我们造一波势,拉拢不少人,流觞最好不要卷入此事中,我已经让竹无心去打探他们的下落。” “还是风姐姐周到,希望觞姐平安。” “流觞姐姐向来沉稳机警,从当年苏姨的事就能看出,她的心性坚韧,想来此次她也能看清时局。”凝烟很少佩服人,能担她一声‘姐姐’的人唯二而已。 “你这句话还中听,走吧,秦嫣然。收拾行李,做事了!”曲水神采飞扬起来,目光里是和南宫碧落在一起时没有的锐利锋芒。 凝烟对此扬了嘴角,“好,姐姐,我们先告退了。” “嗯。”风飘絮点头后就目送她们二人离去,她将一封信放入了信鸥的腿上,挑了一块鲜肉给它喂下就将它放出了少林。 依窗而望,万里碧云天。 她抬起戴着念珠的手,原来方才想起南宫碧落的人不是曲水,是她。 过去的已经过去,她可以沐着似她的骄阳。 可念尽了诸天神佛,平复了万般心绪,你不在呀,你不在呀。 “南宫碧落,你最好活着。否则,上天入地,杀尽那些个该杀之人,也要让你将心还我。” 风飘絮定住了心神,内府隐隐作痛,她扬袖一挥合上了窗户,曲水和凝烟也来道别,送走了她们后,她便盘腿入定。 不管做什么,一个有内伤的身体只会是拖累。 风飘絮运气遍走周天,无风秀发微扬,而后归于平静。 少林山麓。 曲水和凝烟猫在角落里,看了看周围没察觉到有人才运起轻功飞离了少林,一口气奔了二十里地,曲水直接拉着凝烟去了一个路边野店歇气。 “小二,来四个包子,一碗面。”曲水翻起了茶杯,痛快地喝完了水。“呼,还真是被风姐姐说对了,这信一送出去,我们离开也方便了许多。你怎么不喝呀?嫌脏?我这有水囊。” “我不渴,混丫头你轻功好像进步了。” “是吗?我也觉得内力好像也提高了不少,大概是因祸得福,承了风姐姐他们那么多内力,还吃了个大补药,不然也好不了那么快。你吃吗?”曲水一边说着,小二也火速上了包子。 “我不要,才吃了东西没多久,点那么多,撑死你。” “嘿——撑死也比齁死强,你做的……”曲水嘀咕着咬了包子。 “你说什么?” “没,我说小二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曲水几口咬完了食物,看着小二直愣愣地看着凝烟,她笑道:“再看当心她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女魔头不好惹。” “呵呵呵,姑娘说笑说笑。”小二被打趣一溜烟没了影。 曲水正笑,忽然感觉旁边一股杀气,望过去就听凝烟问道:“你说谁是女魔头?” “谁凶谁是呗。不过秦嫣然——”曲水继续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凝烟那一身标志的黑衣裳,就想起以前和孙大宝他们说过的话。“你这大白天也穿着黑衣裳,好看是好看,是不是太打眼了?还有你这张脸,没少惹麻烦吧。” 凝烟皱了眉,这些年确实因为容貌打过不少架。“等到了人多处,我会戴上斗笠面纱。” “得了吧,那更显眼。我们得乔装打扮,小姐从竹前辈那里还偷师了易容术,虽然没怎么用过,但一些简略的改妆还是可以的。” “论易容,我比你厉害。” “行行行,你厉害,你最厉害。真不吃点儿?” 凝烟摇头,曲水也就不再多话,痛痛快快几下扫完留下了银子,就和凝烟寻了处小树林换装,等她们再出现的时候。 曲水就简简单单换了男装,凝烟则成了刀疤脸的小胡子,还换了一身带皮草的屠户装,没有换脸,但掩人耳目还是可以的,就是瘦了些,曲水最开始还称赞了几句,但看到凝烟那标志的白眼飞来,她差点儿笑岔气。 “秦嫣然,哪有屠户是你这气质的,奸商不像奸商,猎户不像猎户,要不你别把杀猪刀吧。” “用来宰你我倒不介意别一把,我知道注意,还不快走。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查起?” 第784页 曲水见她说起了正事,她也收敛起了笑意。“未鬼和侠义堂结怨,无非是有人故意打了个时差和留下一些显示未鬼的证据误导,这些手法虽旧但管用。既然我们在登封,金陵附近也有几个出事的帮派,那我们就去那些地方查一查。” “可姐姐说过你现在处境还很危险,似乎是表哥有意将我们困在少林,才没有被越王追杀,你现在去金陵附近不是自投罗网吗?那边有俞点苍他们了。” “可你没有听见风姐姐说,俞前辈也陷入了诬陷之中,武林盟出事肯定也会有不少人蜂拥而至,越王要么是想引人另有阴谋,要么就会选择按兵不动,不会做出太大动静,不然他处心积虑掩盖的一些事不就暴露了嘛。而且风姐姐也说了我此身出来即为饵,既然已经投身波澜里,何不掀起一些滔天浪,也不枉仗剑走马来世间行一遭,对吧?” 曲水脸上有一抹欲引狂澜的洒脱桀骜,她是铁了心要将那些将南宫碧落逼入绝境的人拆骨剥皮了。 凝烟还挺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江湖儿女本就该这样洒脱快意,“混丫头,离开了南宫碧落,你这样子倒有几分豪气干云,还真适合加入我们未鬼。” “得了吧,有我家小姐在那叫安全感,没我家小姐,我水儿就是飘零的水草,不勒死几条大鱼亏都亏死。想我加入未鬼,门儿都没有,就算肆意江湖,那也得是侠义堂或者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那种侠女,和未鬼还是有区别的。走吧,出发!” “我都没有嫌弃你,你还嫌弃未鬼吗?” “那不叫嫌弃,是人各有志。再说进了未鬼,我不得喊你一声左护法或者师姐什么的?我才不要,你是妹妹。” 凝烟拿眼扫了曲水全身一眼,挺直了腰板冷笑道:“就你,我哪里是妹妹。” “嘿你!喂,等等我……”曲水被落下了脚程,她急追上去,二人斗着嘴远去。 京城,秦府。 左都御史府家丁没几个,更别说守卫和护院,所以一身白衣沾血的俞点苍要进入那是轻而易举,秦致远也一脸平静的看着指在他喉咙的木剑。 他的面前是剑神俞点苍别说是木剑,就是俞点苍随便一抬手,他都可能命丧黄泉,不过他不怕,只是看着俞点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的狗命,我暂且留着。容我查清一些事,再行判定是否听你所言。”俞点苍留下这句话就收剑而去。 俞点苍走后,秦致远却疲惫地坐下叹气,“唉——前辈,对不住了,南宫,对不住了。” 没一会儿,秦致远定住了神,他命道:“来人呀,给我备轿,我要去曹府。” 金陵附近,一伙江湖人也急急忙忙往金陵城赶…… 第281章 临近金陵,曲水二人找了个林子歇脚,连日奔走,风干尘大,让人焦躁烦闷。 凝烟坐靠着一棵树,脸色显而易见的难看,她扯下了小胡子,玉面上徒留了一道疤,也不在意去乔装了,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匕首和软剑,就陷入了沉思。 “给。” 忽而旁边递来了一个荷叶,上面盛着清澈的水,水波微漾似乎也荡起了几分凉意,还有曲水微笑的样子,凝烟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接过轻声道谢。 “谢谢。”她喝了一口,溪水竟有一股甘甜的味道,“怎么是甜的?” 曲水刚好将才灌满的水囊放入包袱里,听见问话笑了笑,手里提着刚捉到的鱼去到一旁架起了火堆,一边打理着鱼一边回道:“是山涧水,溪水附近有山涧,比溪水干净,我尝了尝又凉又甜,放入水囊味道也许就变了,你穿着层皮革,脚下又垫了高,一路劳累,就给你盛了些过来,好喝吧?” “嗯。”凝烟再一次感觉到曲水的体贴,是跟着南宫碧落久了,还是本就如此?一路走来,吵嘴斗气,自己只顾着忧心和烦闷找出线索,等察觉到的时候曲水总是照顾着她,自然得让人总觉得理应如此,不知不觉中后知后觉。 水喝完,水洗翠的荷叶还冰冰凉凉,她转着叶梗看着曲水发起呆来,不知不觉就看了半晌,什么都没想就看着,不太像她,却奇妙地让她的愁绪都烟消云散。她看到曲水擦了擦额头的汗,便问道:“你在忙活什么?” “在烤鱼呀,你等等,一会儿就好,这鱼又肥又鲜加上我的手艺,你又有口福了秦嫣然。” 凝烟习惯似的皱了眉,这些天曲水的手艺的确让她无话可说,但总觉得她这话像是在嘲笑她的手艺一样,斗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换了个心情,说起了正事,“水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也看到了,这些天我们去一个帮派就差不多得打一架,他们要真是有头脑就不会被人挑拨离间,门派中的重要人物死了,真相也不仔细查倒先内斗争权起来,看着真想送他们一程。” “唉~江湖上打打杀杀不也多是名利富贵几个字吗?人有私欲就有争斗,你也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世上讨人厌的人多着呢,没必要个个都脏了你的手。”曲水一边烤着鱼,一边也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打算。 “呵,我之前不还是滥杀女魔头吗?你倒学会说好话了。”凝烟勾了下嘴角,“你也真够容忍的,他们说你家小姐之前就屡次为王瑾捉拿过一些江湖门派头领,你现在又在她出事后和我这未鬼妖女一起频频出入江湖门派,骂你是小妖女,骂你家小姐是狗腿子,说你们主仆二人是抛头露面的贱婆娘,自作多情的挑事贼,这般嘴毒和不明事理杀了当除害。” 第785页 “嘿,你还又提一遍!”曲水回头瞪了凝烟一眼,“我不是赏了他们几个大嘴巴子卸了他们胳膊了吗?至于小命还是给他们留着吧,无谓多添杀戮,说不定杀了他们正顺了那王瑾老王八的意。” “老乌龟明着说赏识我家小姐,就是让她当个挡箭牌,可小姐若是不淌下这污水,还不知道他会怎样无法无天。她愿意尝下苦果,可就造成现在我和你一起出现会加深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对未鬼的疑心,属实有些棘手。不过既然开始调查了,无论是对老王八和越王那个老混球都是一种威胁,他们要对付我们就会慢慢暴露破绽,那些个嘴贱的混账东西还是有用的。” 凝烟想了想,明白过来。“难怪从一开始的低调调查后你就把动静弄大了,我还当你气急败坏忘了姐姐的嘱咐,原来一方面是痛打他们出气,另一方面也是在引蛇出洞。只是这几次偷袭我们的杀手都没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来。” “没关系,一些小喽啰如果不管用,他们也该派出大鱼来了。只是不知道谁会先沉不住气,是老王八还是老混球?或者——哎呀我的鱼。”曲水紧张地看了看烤的鱼,然后笑着坐到了凝烟旁边,“好险,还好没烤焦。喏,外焦里嫩的大肥鱼,哦对了,撒点盐。” 曲水从包袱里摸出盐撒好了将大的那条给了凝烟。“给。” “我要小的那条就好。”凝烟拿过了小的,咬了一口的确口感极佳,可是她吃了一口就又没什么胃口了。 “嗯?你没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我还摘了些果子,虽然酸涩了点,但开胃还不错,给。”曲水放下吃的,将果子取来擦干净给了凝烟,“多少再吃点,随时保持体力,这样有大鱼来了,我们才能更好对付,别愁眉苦脸的。” “我又不像你吃东西就能好,怎么可能不愁呢。也不知道姐姐的内伤好些了没,俞点苍那里情况如何?我不吃了。”凝烟将鱼放到了一边。 “别浪费,给我。”曲水将鱼拿了过来。 “欸,我咬过了。” “没事,又不是别人咬过了。” 曲水将自己的鱼骨头扔到了一旁,用脚埋了埋又美滋滋吃起了另一条,凝烟见状弯了嘴角。曲水没有察觉,没听见她说话,就又宽慰道:“秦嫣然,你也别太愁了,愁也没用。我们做好风姐姐交代的事就是最大的帮忙,咳。” “你慢点!”凝烟见曲水像卡了刺,急也只会拍背。 “给我水就好。” “哦。”凝烟赶紧将水囊递了过去,见曲水没事了,松了一口气,便又问道:“你之前烤鱼的时候想说什么。” “哦,之我就是想说不知道那两个老不死的谁先沉不住气,或者他们会不会已经联合在了一起。虽然秀才和小姐都说过想把他们联合在一起一并除掉,但现在究竟能不能与他们抗衡呢?” “姐姐不是说了,让我们一边调查一边笼络势力吗?而且表哥若真是想按照你家小姐说的去做,应该也会有所准备吧。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怎样?表哥有时候感觉和你家小姐一样,很会藏着一些事,真的令人讨厌。” “哪里讨厌?你以前也差不多。不管怎么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还有个风姐姐在我们背后呢。走吧。”曲水提起了包袱,将周围简单收拾了一下。 “去哪儿?” “嗯——我想想这里距离金陵不远,距离韦陀门好像也不远,也不知道此次江湖上的异动,楼大哥那里有没有受到波及,要去金陵我们两个也确实有些势单力薄了,未鬼那些散落的师姐妹也相继去别的门派调查,要不要去韦陀门寻求帮助?若能拉拢楼大哥,也是不错的助力。” “楼大哥?”凝烟冷笑了一声,对韦陀门主楼燕飞印象一直不好。“一面之缘罢了,亏你还记得那么久,叫得那么亲热。” “嗯?”曲水疑惑地看着凝烟,“你突然阴阳怪气干嘛?我又有哪里、闪开!” 曲水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有飞竹从凝烟背后飞来,她一把推开了凝烟,自己一个后翻惊险躲过了飞竹,发箍被打断,盘起的头发整个散乱下来。此时一阵飞竹雨也接连而来,她二人连忙左躲右闪,也分别将躲在暗处放暗箭的人给逼了出来。 只是没多时,她们被更多黑衣蒙面人给围困,她二人一边警惕着一边朝对方靠近,直至背靠背。 曲水低语:“大白天黑衣蒙面,看来是来者不善了。秦嫣然,他们和你以前一个德行。” “闭嘴!别拿我和他们比,这会不会是你想的大鱼?” “呵,要真是那可就惨了,一看就是我们吃亏,让你多吃点吧。” “我看你是吃撑了动不了。” “那可以试试,比比谁打趴下的更多。” “比就比。就怕你输不起!” “嘿~我会怕?你倒说说你想赌什么?” 黑衣人见她们旁若无人嘀咕得越来越大声,一时警惕没有动作,曲水和凝烟却突然发难,吵得突然,收得也突然,更别说那惊人配合的默契,打得他们措不及防。 两人互相信任,防守四面八方,一人手扯千韧钢所缠短剑,一人身法灵诡使软剑阴邪招,倒杀得黑衣人大退。 可再怎么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本来被逼得节节败退的黑衣人中突然又来了名武功极高的人,似乎是他们的头领。曲水一个不慎,被他一脚给踢倒在地,眼看要被人乱刀砍伤,凝烟一脚蹬地,身卷烈风杀将过去,寒玉功融入剑法里,一下把人都给荡开不说,一个个身上还出现了血痕,一时倒地不起。 第786页 “阴风指和达摩剑法?风姐姐好厉害!”曲水感叹了一下,风飘絮竟然将一正一邪两种武功路数融合在了一起,创出诡异灵巧的剑法,配合弯曲自如的软剑威力不俗。 “混丫头!”凝烟一把提起了曲水,“你还有功夫感叹,有事就给我闪一边去。” 曲水揉着肩膀被凝烟推开,见凝烟尚且和那黑衣人头子平分秋色,她赶忙将打趴下的人封了穴道,便站在一旁观战,她发觉黑衣人头领并没有显露拿手功夫,似乎有意藏着,凝烟这些年功夫也确实大有长进,之前倒没机会让她显露出来。 “不错,功夫见长,我在后面保护你,你加油呀,逼出他本门武功。” “你!”凝烟闻言差点岔气,什么叫后面保护她?该死的混丫头! 凝烟对曲水的气这一下是全数撒在黑衣人头领的身上,她剑法刁钻逼退了黑衣人后,空手如同鱼儿一样摆动起来,速度很快,姿势又如同舞蹈般优美,等积聚了一定力量一掌轰出,若不是黑衣人躲得快,就得被她隔空一掌打成内伤。 可那黑衣人背后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刚站起来被打出了几丈远,撞断了碗大的树后喷出大口血命丧黄泉。 曲水也是惊诧不已,“乖乖,寒玉功威力提升了好多。” 但没给她过多惊讶,凝烟似乎未完全掌握,用了一掌后有了个短暂的停顿,被那黑衣人头领找到了破绽,眼看就要被黑衣人头领近身,曲水一个跃步一拳打出,逼退了黑衣人,将凝烟护在了身后。 “秦嫣然,小心!” 凝烟缓了气,上前与她并肩提剑,“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一落,她二人一同攻了上去,黑衣人头领被左右围攻,虽惊慌了一阵但渐渐也能与她二人持衡,这黑衣人武功果然强得棘手。打得难舍难分之时,他竟然还埋伏了手下在附近,一来先解穴道,曲水二人也当即使出了杀招。 黑衣人头领一个不慎被曲水一拳打中了胸口,他终于露了底,就地一滚捡起一根棍一甩打向曲水头颅,被凝烟一推抬剑一挡所阻,但凝烟手里的剑也被打掉,肩膀上还立刻被抵了一棍,倒飞出去,没有摔在地上是因为曲水一接,当了她的肉垫。 黑衣人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得一声怒斥:“住手!” 突然几个江湖人杀来,黑衣人立即下达了撤退令,行动之快让那群江湖人追赶不及。 曲水刚被凝烟牵起来,看见那里面打头的一名白衣人,她惊喜道:“白大哥!” “水姑娘!”白玉恒没想到听到动静过来后见到的人是曲水,也欢喜地迎了过去。 “白大哥好久不见!”曲水欢喜地抓住了白玉恒的袖子,一看其他人还都是老相识,连左华章都在。“老左!” “哈哈哈,叫前辈!”左华章已经恢复了清醒,虽是这样说但还是笑眯眯道:“小曲,又长漂亮了,哦看把小白看得眼睛都直了。” “可不是。”孙大宝也接了话。 曲水没理会他们打趣,一望去孙大宝、左华章、白玉恒还有三个别门派的旧友,潇湘剑黄素、泰山派项山以及峨眉派渡真师太。“你们怎么会聚在一起来这里?” 白玉恒:“我们是为南宫捕头的事赶来金陵,听到打斗声过来的。水姑娘,刚才那袭击你的人是谁?” “他们——”曲水突然没了声,回忆了一下那黑衣人最后的动作,立马看向了被忽略了许久的凝烟。 凝烟本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被围住的曲水,此时见她看过来,她几乎一下就明白了曲水的意思,走过去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他。” 曲水得了凝烟的肯定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白玉恒忍不住问道:“水姑娘,这位兄台是?” 曲水正要解释,“她……” “一屠户而已,小姓秦,贱名不足挂齿。白公子说是为了南宫捕头的事,可是要去金陵?” “不错。我们本是被梅榔三侠之一的暮大侠邀请而出,说是南宫捕头有要事于京城相商,可当我们相聚出来后却听闻了南宫捕头殉职的噩耗,还有武林盟和俞前辈的事,太师叔就叫其他英豪先去京城,我们几个来金陵查探。” “小姐?” “对呀,水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不过既然你们来了,还有老左在,我们便一边前往金陵,一边将事情说清吧。” “好,事不宜迟。我们走。” 一行五人拥着曲水朝前走,曲水却一下回头来到落后的凝烟旁边,询问:“肩膀伤得重吗?” “没事,走吧。”凝烟冷道,反走到了前面。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了金陵,可是到了城门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进去,每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曲水躲在城门外看着眼前的城门,知道这就是林晚云殉情的地方,她有些难受。 “走吧。我们进不去,先找个地方落脚。”凝烟似乎明白曲水的感受,说完了之后又先转身,一直不正眼看左华章他们。 左华章等人虽然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屠户有些不满,但也觉得在理,只是走了几步,回头却发觉曲水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那是另外一个角落,有一个穿着麻布衣的清瘦人影,城门还是有不少人进出,但他好像也站在那里望着城墙发呆,不经意回头是一名相貌平平的陌生男子,唯一的特别处是浑身包裹得特别严实,手缩在袖子里,衣领处也一点没有露出肉。 第787页 曲水着魔似的,好像要朝那边走一样,白玉恒立即拉住了她。 “水姑娘,你认识他吗?” 曲水回过了神来,“我不认识,不过不知怎的,我觉得……咦,人呢?” 不过是一辆马车越过,再看时已经不见那名陌生男子,仿佛一切是错觉。 凝烟看着白玉恒还拉着曲水的手,皱眉冷道:“快走吧,一会儿引起注意就不好了。” “嗯。”曲水也收拾好了心思,笑道:“白大哥,我们走吧。” 京城,曹府。 秦致远又来了曹府,出入太过频繁倒让一些人误会了秦致远和曹雨安,旁人看来他们倒也是郎才女貌,只是此前他们几乎都是和南宫碧落一起小聚说笑,也有人一直猜测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秦致远也懒得管那么多,他在客厅才坐下没多久,就对一旁的菱儿问道:“菱儿,你家小姐怎么还不来?” “秦大人稍安勿躁,老爷身体不适,小姐在他那里,很快就过来。” 话音一落,曹雨安就匆匆而来,“秦大哥,不好意思……” “没事,闲话少说。雨安,她的情况怎么样?” “吃了王瑾的药,好转了很多,但就是不醒,伤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了,脸上也上了药。” “唉~好吧,她醒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也小心一点。” “我知道,既然王瑾肯把她交给你,那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倒是你又是连着没怎么休息了,当心累垮了身体。” “她不醒来,我怎么安心得下呀。我也不想她的消息有任何泄露,只有平安无事了,我才能放下一些担心。我走了,照顾好她。” “嗯。”曹雨安送走了秦致远,回府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 她走进一间屋子,床上是一名头缠着纱布的病人,呼吸微弱。曹雨安凝视着她,幽幽叹息。 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幽幽转醒。 “你醒了!菱儿,快去叫大,不快去叫秦大人!” 床上的人有些茫然地眨了眨露在外面的眼睛,见守在床边的人等不急匆匆出去,她又慢慢闭上了眼。 第282章 金陵城的街上,曲水和白玉恒还有凝烟三人穿梭在金陵城里,虽说金陵戒严了,但来往的江湖人还是不少,只是人过人往总有种压抑难言的样子,好像都互相防备着,官兵的巡逻队时不时经过,人人避而远之,摊贩的吆喝声也轻了不少。 曲水三人又避开一队巡逻兵没入一条小巷子,他们刚去过桑梓山庄的废墟,那里痕迹被消除得干干净净,洗脱不了俞点苍的污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们此时打算去衙门看看许清涟的动向,左华章他们则去越王府和军营查探。 一进入巷子曲水抬了抬遮阳的斗笠就问道:“白大哥,听你刚才所述小姐让暮云平他们送信说是要进京商议除掉王瑾的事?莫非她在那时就已经在部署什么了吗?” “南宫捕头到底部署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要除王瑾我想很多人都愿意,我希望南宫捕头能逢凶化吉,我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此前因为南宫捕头一直受王瑾所制,很多道上的朋友都不愿她为难所以对王瑾诸多容忍,如今必然要让这兴风作浪的老太监付出代价。”白玉恒说着拉了出神的曲水一把,三人躲了一下。“当心,金陵城内让认识你的人发现你还活着会很麻烦。” “嗯。”曲水被白玉恒护着,勉强笑了笑,她还在想她家小姐的意图。 凝烟却在一旁轻飘飘道:“如果嫌麻烦就不会来这城里。还有,想让王瑾付出代价却用南宫碧落当借口,说是给她面子,其实江湖上有哪个门派敢公然与司礼监叫板呢?就算倾铁扇门全部王瑾也不放在眼里,现在不过是有人领了这个头,要真是有把握何必等谁召集,想杀早去了。” 白玉恒脸色有些难看,“秦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铁扇门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我铁扇门不济,天下英豪也多是侠肝义胆之士。” “我可没说你铁扇门贪生怕死,你自己这般认为罢了。我也不知道英豪里面有多少侠肝义胆之士,但真能称上英豪二字的又有几个?那些没头没脑杀入紫禁城的莽夫可算不得,不是吗?”凝烟微微歪了头,眼一斜,几分慵懒。 “你!”白玉恒有些见不惯自称屠户的秦姓小子,尽管有狰狞的疤他的样貌也是少有的风流倜傥,散发出来的气质也绝对不是一个屠户所有,何况他天生带几分凉薄的风姿,冷傲轻蔑写在眉间,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吵什么!”曲水却忽然责怪了一声,她皱着眉头,没有留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心烦气躁,打扰了她想事。 白玉恒想解释:“水姑娘我……” 凝烟则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脸皱成了老太婆。” 曲水回神白了她一眼,但也叹气道:“我在猜测小姐的心思。听白大哥所言和梅榔三侠所做,遇到暮云平似乎是小姐预料之中,如果说从徐晃事件开始就是她一步步所安排,她到底又安排了什么?显然越王突然发难是令她猝不及防的,但她真的没有后手吗?如果有,会是什么?会不会和秀才有关?秀才说来金陵查探,可怎么到现在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白玉恒不知如何接话,凝烟却道:“南宫碧落的心思本就难测,至于表、嗯秦致远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其在这里想,不如快点去衙门探听一下消息。他若来过,必然首要联系的是衙门里人,就算许清涟,总有些都察院外派的捕头在附近。” 第788页 “说得对,走吧,我们去衙门。”曲水收拾好了心情,朝四周看了看就走在了前面。 凝烟和白玉恒当即随行,但二人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凝烟往后一退,礼貌相让,反倒让白玉恒皱了眉头,但他也仅是看了凝烟一眼就追上了曲水,等他走后凝烟却有些烦躁起来,自从这个白玉恒出现,她就时常有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不想去细想,收拾好心情她也很快跟了上去。三人很快来到衙门,衙门守卫相较于城里反而松懈得多,彼时许清涟还火急火燎地让衙差四处布防,要他们小心江湖人闯入胡来,摆明了也是最近金陵不太平,他这个应天府府尹是个活靶子,贪生怕死。 曲水趴在屋檐上嘀咕:“看来这许清涟对越王巴结得不够呀。” 白玉恒:“听说就是他带着林小姐去的城门,也是他找回了小楚盟主的尸体,最后还将他们葬在了武林盟废墟后的山里,给桑梓山庄立了墓碑。他还算有些良心吧。” 凝烟:“是良心还是做样子给别人看怕是很难说,他明明早就该收到了武林盟的急报却迟迟没有支援,过后又一副对武林盟惋惜善后,你说他巴结越王不够,我看是他想着以后越王一旦暴露或者有人找上门责问他,他也能将一切推脱给越王。两面都不得罪,还保自己一条命。” 白玉恒和曲水互相看了一眼,望向凝烟无言以对。凝烟他二人那相似的神情就不悦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本来就有这个可能,官场中能混到应天府尹这个位置必然不简单。” “嘘——又有人来了。”曲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好看到师爷找来。 “大人,周围都安排好了。不过,停尸房里南宫碧落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师爷一来就说了个让曲水三人震惊的消息,他声音不大但也没有掩饰,曲水三人都静气听了个清楚,曲水手下的瓦片还发出了声响,要不是凝烟按得及时,曲水恐怕都冲了下去问个究竟。 手背上凝烟掌心的凉意让曲水冷静了一下,她见凝烟对她摇头,便也耐心听着。 只听许清涟道:“就是这个烫手山芋,让我寝食难安,越王将尸体送到这里,秦大人也来认过尸体了。可他看过后急匆匆就回了京,也不领走,越王也没说怎么处理。唉~连左都御史都对越王毕恭毕敬,我想我们这里这个铁霸王这一次真是要弄得翻天覆地了。你我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当初对风晨朝怎样,现在对越王就怎样,闲话少说,闲事莫理,见风使舵才能行船。” 师爷:“是。可是那尸体真的放不下去了,要不抬去安葬了吧?” “行,你叫人去买个棺材,小心抬到郊外去葬了吧。” 许清涟说完就遣退了师爷,他自己则是唉声叹气地回了偏厅。曲水三人对视了一眼,悄悄就跟在那师爷后面就离开了衙门。 等真看到一副棺材送走,他们一路跟着到了郊外,三人一跃而出不消几下就定住了抬棺的衙役和师爷,曲水拿起锹打开了棺木。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棺木里的人盖着白布,她颤巍巍一掀开,半颗化了白骨的头让她心跳停了一下,女尸另一半脸也面目全非,除了衣服是南宫碧落出事那天穿的,根本无从辨认,但无论身量和致命伤都和南宫碧落一样,连紫微软剑都被找回来,随同她合葬。 “小姐?”曲水有些木然。 “水姑娘。”白玉恒有些心疼她,他走过去也看了一眼,不忍地将白布又盖了回去。 凝烟则皱眉打晕了一众衙役,解开了师爷,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南宫捕头的?秦致远真的来确认过尸体了吗?他和越王又是怎么回事?” “大大侠,我就是一个师爷,我奉命做事,什么也不知道呀。”师爷快要哭出来。 凝烟还没说什么,曲水顺手就拿起了棺木里的剑,冲过去一把扯住师爷衣领,用剑划破了他的颈子让他见了血。“说!那究竟是不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师爷看着曲水瞪大了眼,颈子上的寒气让他心惊胆颤道:“水、水姑娘,秦大人亲自看过,也确认了她就是南宫捕头,秦大人还差点昏厥,后来他和越王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就被越王的人护送走了。” “秦大人真说了这是我家小姐?你给我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要是敢说谎,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嗯,反复确认过。哦对了!”师爷为了保命冷汗都吓出来,“他检查了好几遍尸体,因为太过悲伤以致有些头晕,但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又起身再掰着尸体的头仔细看了好久,然后大恸喊了几声‘南宫’,彼时越王就让他节哀顺变,他们便去偏厅商议了,我和老爷都不得陪同,过后他就回了京,还来了个跛脚断手的护卫护送。可我听说出城后没多久他就被劫走,那跛脚护卫还被人打伤。” “跛脚断手的护卫?玄刚!他也在金陵城?秦大人被劫走后,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找?” “我不知道,但应该藏在越王府中,他基本没有露过面,只是越王看起来对他很是器重,老爷也特别怕他。至于秦大人,听老爷说他已经平安回京,还派人送来信,说圣上满意他此次击退倭人的举措。我们去越王府上转达报平安,越王却大发雷霆,但也是秦大人的信让他平息了怒火。” 第789页 “信里是什么内容?” “我不知道,我们也不敢看呀。” “放屁!许清涟会不看?说,不说就一刀刀让你尝一尝凌迟的滋味。”曲水拿出了逼问犯人的凶狠,剑也凑近了几分,吓唬人很管用,尤其是这种贪生怕死的。 “别!我说,我家老爷偷偷看了信,劫走秦大人的是司礼监的人,信上还说让越王放心,他会让越王得尝所愿。老爷说信里面还有玄机,但他不敢再进一步探查了免得越王察觉。水姑娘,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 曲水眯了眼,她打了师爷一巴掌后沉思,白玉恒制住了摔倒的师爷不让他逃跑,凝烟问道:“你怎么看?” “你姐姐推测得没错,秀才有事瞒着我们,至于那具尸体——”曲水将紫微剑给了凝烟,又走到棺木处仔细辨别,看到尸体腿骨和手臂被折断,看起来像是死后造成,她就一股热气顶上了脑门,“该死这一定是玄刚做的!他恨我家小姐让他跛腿断手,我要杀了他!” “水姑娘!”白玉恒赶忙上去拉住了她。 此时师爷趁机逃跑,凝烟一剑就结果了师爷,她还要杀衙役,曲水却一把拉住她,“别杀他们,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 凝烟皱眉,但面对曲水的目光也就收了手,她看了看手中的软剑,“这把剑还挺趁手。尽管有些特征一样,但我想她不一定就是南宫碧落,我们先回金陵,与左华章他们会合。秦致远的态度也有些可疑,他不太可能留下你家小姐的尸体不管,除非另有目的或者越王强行留下。他送了封信给越王却让许清涟转交,你说他会不会是特意借许清涟的口告诉我们一些事?” 曲水平复了一下心情,“你说得在理,好,我们先和老左会合。” 他们三人把师爷和棺木分开葬了,消除了埋棺材的痕迹,便又匆匆回金陵,刚进城就感觉不太对劲,不多时却见左华章他们被官兵追杀,曲水三人赶紧帮忙,慌乱中凝烟还因为此前被打伤过被弓箭手射了一箭。 危险中,那些弓箭手却忽然遭到了暗算,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一颗霹雳弹忽然散开,在烟雾中他们晃眼只看到一个灰布麻衣的身影,曲水觉得有些熟悉,但已经顾不上仔细去辨认了。 他们全数逃出了金陵,一直到深夜才躲过追捕,左华章说越王周围有不少高手在,别说暗杀,他们才仅是靠近一些打探,就被发现了踪迹,而且那些高手还不知道是哪些门派的人,一个个都蒙着脸,他们担心江湖上有些门派做了他的内应,而他们却一无所知,除了王瑾外,他们的行动也被越王威胁着。 “今天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我们可能就危险了。一直都谨慎小心,他们怎么会一下就察觉到我们的行动?莫非真的有内奸?就在暮云平联络的各门派中,甚至就在我们当中。南宫碧落或许真的已经死了,从各门派异动开始,这一系列的暗杀与挑拨,乃至所谓联络各门派除奸也许是将我们一网打尽的陷阱。”峨眉渡真一句话,让气氛冷到了极点。 “师太!那尸体一定不是南宫捕头,而且我们会查清楚究竟谁忠谁奸。”白玉恒冷着脸回了渡真。“我看师太此言,才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渡真也寒了脸,“白玉恒你……” “都别说了!各位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曲水扶着凝烟走在了前面。 “小曲,等等我。”左华章亦冷笑了一声,率先跟了上去。“没关系,你做什么,老左赴汤蹈火陪你。” 有他站在曲水那边,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相继跟了上去,曲水笑着对左华章道了谢,心事却不轻。她开始担心起京城的情况来,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不能让疑心再扩散,不然真是一盘散沙,必须要尽快查清谁在离间江湖,才能团结起来。 可要从哪里入手呢? 曲水脸又皱成了一团,凝烟的手却在这时覆盖到了她的手背上,曲水看着她有些虚弱还关心的样子就打起了精神来笑了笑。 京城。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秦致远再一次询问了警惕不已的人。 “那我呢?”曹雨安也问。 床上蒙着纱布的人摇了摇头,她因为警惕而有些瑟缩,目光来来回回在眼前的人身上转,许久鼓起勇气似的,用那沙哑的声音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致远和曹雨安对视一眼,一同叹了一口气,秦致远道:“我们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是你朋友,算了,你还是多休息吧。雨安,我们出去。” 曹雨安点头,她为床上的人拉了拉被子随秦致远出去,床上的人一下掀开了被子,她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好像没有走远。 秦致远:“她这是失忆了?” 曹雨安:“看起来是的,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 “你说得对,活着就好。我现在就叫太医过来再诊断一下,也给她治治嗓子和外伤,只是我看她的脸,恐怕……” “唉,尽力而为吧。” “那我走了,你看好她。” 屋里的人听见秦致远好像走远了,她也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和脸,摸到脸上纱布的时候,手有些颤抖,她四处看了看找到了铜镜,她拿着镜子,深呼吸后才鼓起勇气扯掉了脸上的纱布。 那张脸素雅而熟悉,但是额角连到眼角附近有了一块像是烧灼过的红斑褶皱,她脸色变得阴沉,一把按下了铜镜,铜镜被按裂了声,因为掌力扭曲。 第790页 曹雨安进来一看,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才道:“南宫,当心伤到手。” “南宫?我的名字。”她看着紧张的曹雨安喃喃自语,然后她再度拿起了手中的铜镜照了照自己,扭曲的铜镜里她的脸也扭曲,她看了半晌后,眯眼道:“我是南宫碧落?南宫碧落?” 曹雨安小心观察着她,见她一派平静,她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取下她手中的铜镜。“对,你是南宫碧落,你活着回来了。” 司礼监。 “哦?她醒了,那不是很好。”王瑾看着眼前的秦致远,露了不轻不重的笑意。 “嗯,托公公的福,不过她失忆了,致远想请太医去为她再诊治几次。” “失忆了?”王瑾挑了挑眉,“呵呵呵,有点儿意思。行,我会安排太医出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是,致远谢谢公公,公公大恩铭感于心。” “这些话就免了,就是你说的曹家的事——” “曹小姐已经被我说服,曹家生意的抽成会定期送到公公手上。” “哈哈哈,好,秦大人果然是个重诺之人,也只有你想得出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把南宫领了出去,也让我得到想要的。果然,你办事还是和南宫碧落不一样。” “公公谬赞,致远先告辞了。” “哦对了,秦大人,你与越王又是怎么回事,咱家带你回来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说清楚呢?” “我与越王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公怎么看越王殿下,又怎么看海防异动?还有公公您究竟想要什么,不是吗?” 王瑾眼皮跳了跳,“呵,不愧和南宫碧落待得久了,说话也绕弯子了。行了,你回去吧,一会儿太医就去曹府。记住,她的命是咱家捡回来的。” “是。”秦致远恭敬退去,等离开了司礼监,他对着紫禁城里冷笑了一声。 不多时赵奕来到了他的身边,“秦大人,金陵城里又出现了骚动,但很快被官兵压制,据我们的探子来报,似乎看到了很像曲水的人,可她不是应该在少林养伤吗?南宫的事要不要火速通知她?” “不,瞒着。” 赵奕困惑了一下,“南宫失忆了,也该让曲水早日回来呀。” “我说瞒着!该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以后江湖上的事不用管了,都察院该做什么做什么。 赵奕皱眉,“大人,恕卑职冒犯,您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太好——明说的事情?” 秦致远眯眼盯着赵奕看了半晌,然后笑起来。还是温润如初,赵奕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背上升起。秦致远拍了拍他的肩,“你这警惕呀还真是和南宫一模一样,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做好分内事就行。” 赵奕点了点头,不再多话,他和秦致远一起离开了皇城。 当晚,赵奕带着妻儿悄悄离开了京城。 少林寺。 风飘絮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以致内伤迟迟不愈,她摸了摸手上念珠,默念了一些了空教她的经文,一个小沙弥叩响了她的门。 “施主,这是方丈让我给你的信。” “多谢小师傅。”风飘絮送走了送信的小和尚,她知道这是瑶红送回的信,经由少林外出的僧人带回,她拆开信一看眉头紧皱。 “捕头赵奕无故携妻儿失踪,都察院下达了通缉令?秦致远又在玩什么花样?”她想了想,书写了一番,就分别放了两只鹰出去,她自己则拿着刚写的信上了少室山请少林送出。 珠城。 曲水等人也入住了珠城的一间客栈。 第283章 入住了珠城的客栈,曲水一行人摆脱了追杀,能好好休息一番。恰逢傍晚,点了几个小菜,一行人分两桌用饭,孙大宝和渡真三人一桌,曲水二人同铁扇门两人一桌。 曲水去渡真他们席间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回到了座位,从她神情来看,经过金陵一行,互相之间是有了隔阂。南宫碧落在江湖上易被误会也是由来已久,此时连人都出了事,曲水一个小丫头又怎么能让他们信服? “唉~”面对一桌子好菜,曲水却没了胃口。 “水姑娘,你别太忧心,我相信事情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是呀,小曲。渡真老尼他们三个态度虽然变了些,但说到底都是愿意除掉王瑾的人,只是缺少了一颗定心丸,有孙大宝在那里照看着,你放宽点心。”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各自猜疑,如同一盘散沙,没有一个人能将人聚合在一起,武林盟一毁,无疑给本就混乱不明的江湖再蒙上一层阴翳。侠义堂虽然颇具侠名,但说实话散门散派聚合,本身又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能担当大局,同丐帮一样占了个人数优势,现在还因为堂主的相继死亡而自顾不暇,如今恐怕也只有少林能够主持大局了,只是……” “只是什么?”白玉恒为曲水盛了汤。 “只是还有些疑惑重重,这些挑拨杀人是在扰乱江湖不错,但又好像在刻意引诱少林出山一样,少林大部分武僧已去帮忙抗倭,边防可不能松懈,主持和几位高僧重心都在边防和把守内务上,需要谨防有人趁虚而入。若说还有个与少林齐名的武当,但武当掌门早已闭关清修,门下弟子也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一时半刻也定不住人心。如今只有找到突破口,揭开这背后操局之人的阴谋,才能止住这次风雨,才能为除掉两个老王八聚力。小姐所说的契机是否也在其间?”曲水明白了风飘絮一定要她和凝烟查清楚这幕后黑手的用意,此间魂结紧密相扣,她们此举散魂拨云见日,怕也是对王瑾和越王的步步紧逼。 第791页 “水姑娘说得在理,不过要想积聚力量,首要还是先养好体力,对吗?你多少吃些吧。”白玉恒又为曲水添了菜。 曲水也不好拒绝好意,笑着道:“多谢白大哥了,你也吃,老左,来。” 她平复了忧虑招呼着左华章和白玉恒一起用饭,行为举止间三人倒像一家人的样子,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凝烟将碗筷一放,起了身,“我吃好了,先回房休息了,慢用。” 说完就离开,曲水见她一声不吭中也没吃多少,想了想就草草吃了几口,也告了退,却让白玉恒一阵惆怅。 “呵呵呵,小白,你也别苦着脸了,我早说过你要是喜欢水儿就尽早表明了心意,不然喜欢她的可不止你一个。”左华章是见不惯白玉恒这脸皮薄的样子。 “太师叔,我……我知道了!”白玉恒也像下定了决心。 曲水自然不知道左华章和白玉恒的对话,她有些担心凝烟因为受伤不舒服才早早回房,她敲响了凝烟的房门。 “秦嫣然,开门。” 没等来开门,倒听见屋内一声闷哼,她一掌推开了门就看到榻上坐着的凝烟嘴角渗着血,凝烟卸下脸上的伪装,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得尤为楚楚可怜。她返身带上了门,过去急切问道:“你伤得那么重吗?” 凝烟冷着脸摇了摇头,她总不能说运功时心神不宁,总想着曲水的事,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而乱了真气吧。她随着曲水的搀扶起身坐到了桌子旁,“我没事,运功岔了气。你这么快就吃完了,不多陪陪你的白大哥和老左?” “嗯?”曲水将倒好的水给她,奇怪道:“你说什么呢?我也没什么胃口。” “怎么,还是在思虑怎么寻找突破口的事?我们这不是来珠城了吗?相信会在他那里发现些蛛丝马迹。” “嗯。对了,说起他,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说了没有大碍。”凝烟突然别扭起来。 “没有大碍,你被箭射中?没有大碍,还岔气吐血?我带了金创药来,一会儿再给你运功调息一番,有伤会影响行动。”曲水知道这样说凝烟就不会拒绝。 果然凝烟皱了皱眉头后,就起身脱下了屠户那层皮革,外衣也给褪到了腰上悬挂着,本想挽起袖子,曲水却道:“直接把里衣脱了,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这……” “哎呀,你又别扭了?怎么每次你的反应都像我是个登徒子一样,花魁姑娘,我也是个姑娘好吗?能把你怎么着?” “哼,姑娘就不会怎么样吗?”凝烟冷笑着嘀咕了一句,曲水不懂,她可知道不少。 “嗯?你嘀咕什么?别磨磨蹭蹭了,我还带了散瘀的药,之前时间紧迫都没来得及好好治疗一下,别让伤积在身上。秦嫣然,你要爱惜自己一点,别总是……” “好了,我脱。”凝烟不耐烦打断了曲水,轻轻解开里衣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咬了下唇,然后定住心神,光出了半边身子。 可曲水却半天没动,凝烟抬头就见她盯着自己裸露的肩膀看,“你又发什么愣?” “啊,你肩上的凤凰花好像淡了一些了。哎呀,还说不严重,箭伤都溃烂了,肩膀整个变了色,浮肿着。该死的降魔杵,和你有仇是不是,每次都打一个地方!”曲水回神后就开始摆弄金创药,坐下将凝烟手牵到面前放下。“会疼,忍着点啊。” “我忍得住。原来你还记得当年韦陀门的事,那天袭击你我的黑衣人就是楼燕飞,此次来珠城去韦陀门正好看看他究竟是哪边走狗。我就说他是个伪君子嘛。咝——” “是是是,你的判断厉害。我当然记得,我曲水可没有我家小姐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有你秦嫣然的事让我记忆犹新,又凶又固执。你看,这么大个坑,不留疤都难,要是夫人新的祛痕药在就好了,什么陈年旧疤都能除个干净。我给你揉肩膀,顺便给你通一下经脉。”曲水走到了凝烟身后,运功覆盖上了凝烟的肩轻柔。 “嗯~”凝烟不可克制地轻哼了一声,感觉耳朵都红了。 “呵呵。” “你笑什么!”曲水的笑声让她恼羞成怒起来。 曲水并没有注意到凝烟的别扭,只是道:“我笑,我总是对着你发呆,难怪也被你当登徒子了,不过你是长得好看。秦嫣然,干嘛一直穿着这个屠户衣服呀?换一身轻便的衣裳吧,别捂着伤口,别让自己难受了。” 凝烟也觉得好像自己不想在白玉恒他们面前暴露性别,莫名其妙的,但感觉着曲水的碎碎念和舒适的揉捏,她应道:“嗯。” 屋子安静了下来,凝烟感觉身体顺畅了许多。 “唉~” “你怎么又叹气了?”凝烟不解曲水好端端又叹什么气。 “我在想越王走到今天的地步,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但王瑾还居心叵测。若小姐说的契机就是指越王真的已经退无可退,那她真的忍辱负重太久了。” “说来其实我有疑问,如果你家小姐早就部署安排了一些事情,为什么不早点逼迫越王,或者就直接暗杀了他和王瑾?” “我想小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做不到,她也不是神。说来她曾经说过,她当捕快虽说是为了平冤屈除不公,但总是在罪恶昭显后才能去做些什么寻得一点点宽慰,所谓正义总好像慢了一步,但如果不去追逐可能连那一点点宽慰都没有了。” 第792页 “她不像老爷一样与王瑾泾渭分明,或许也只是为了在可以预见的情况下,去减少牺牲和尽力而为,那比事后的讨伐与惩处是不是会显得更要紧一些?但被理解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不是不可以卸下那身捕服,只是能穿着行侠的人太少。多庆幸有风姐姐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理解着她,能够去填补她的无能,我想即便她真的已经不会再回来,只要王瑾和越王罪有应得,她也没有遗憾了吧。” “水儿……”凝烟扶住了肩上的手,她知道曲水在慢慢走出阴霾,也在学会去接受一个可能很坏的结果。 风飘絮,南宫碧落,像她们成长的标杆。 在人生的路上,能遇上好的引路人,她们都很幸运。 凝烟握紧曲水的手轻道:“无论结果如何,你不是一个人。” ‘秦嫣然,你不是一个人呀。’ 温暖总会在冰凉中传递和感觉更清晰,曾经冷漠的花魁被她捂热了,也懂得去温暖人了,真好。 “嗯。秦嫣然,谢谢你。上了药,舒活了筋骨,你早些休息吧。”曲水笑着准备离开房间。 她的温度离开,凝烟却感觉到了失落,她低头看着空了的掌心,在曲水打开房门的时候,突然问道:“曲水,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吧。” 曲水回头愣了一下,凝烟坐在那里垂眸,也不知道看着什么,模样不是太真切,烛火摇曳里动人心魄。曲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当然了,秦嫣然是独一无二的,睡吧。” 门吱呀一声关上,凝烟失了神,门外曲水也失了神。 心里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她们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怪怪的。 是心动吗?好像是的。可就像对着风飘絮和南宫碧落,或者是她们欣赏的人时,也会有些许悸动的感觉,何况她们太熟悉了。 究竟是温情突然的碰撞,还是脱口而出的暧昧询问让人混乱了? 曲水皱眉不再多想,一回身却被一身白衣的白玉恒吓了一跳,“白大哥!” 意识到她还在凝烟门口,她压低了声音走过去询问:“有什么事情吗?” “水姑娘,你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白玉恒俊眉紧锁。 “是呀,她受了伤,我不放心。” “你,你们,莫非……” “我们没什么!”因着刚才那突然的心绪曲水脱口而出,但说完了之后才发现反应大了点,她心中暗骂:该死的秦嫣然,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是吗?”白玉恒狐疑着,但不管怎么样都好,他决定和曲水袒露心声,“算了,水姑娘,不,曲水,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曲水有些心不在焉。 “曲水,我——” 又是吱呀一声响,凝烟的房门打开,还在门框上撞了不小的一声,曲水突地一个激灵。只见凝烟面无表情地从房间里出来,也不看他们,从他们中间穿身而过,很快就不见了。 白玉恒瞪大了眼,目光随着凝烟而去,虽然还是屠户装束,但头发和脸分明是个绝色女子。“她……这……” 他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曲水,难道他一直想错了,那个秦屠户其实是个女子。他兀地松了一口气,“呼——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曲水本还皱眉看着凝烟离去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听到白玉恒的话回神,也就不打算追上去。 “没什么。”白玉恒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也正色道:“曲水,我喜欢你。” 曲水眉头一皱,她看着白玉恒,仪表堂堂,人品也好,是她一向有好感的类型,但是不知怎的听到这样一个才俊表露了爱慕,她什么感觉也没有。“白大哥,我一向只当你是大哥,我也没有心情谈儿女私情,对不起。” “只是大哥吗?”白玉恒有些失落,但也觉着时机是不对。 “对,一直都会是。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曲水三言两语拒绝了白玉恒,又风风火火离开,剩下白玉恒好一阵惆怅,心道不该信了他那太师叔。 这下可好,他被一句大哥给封死了爱慕,还落了个不合时宜的印象。 “唉~”被曲水拒绝了好像也生不出一丝怨愤,白玉恒决定去找孙大宝喝个痛快。 而曲水则四处找寻起凝烟来,找遍了客栈也没看到凝烟。“这个秦嫣然,该不会跑出去了吧?这个时候四处乱跑什么,能不能省点心?我们还要商量要事。” 她一心只想见着凝烟安个心,却不见屋檐上一道灰影尾随了他们许久。 等她找到凝烟的时候,凝烟却已经和渡真打了起来,一旁黄素还有黄素的尸体!眼见凝烟几度忍让,渡真却步步紧逼,曲水一跃隔开了渡真将凝烟护住。 “秦嫣然,你没事吧?” “好呀,曲水你果然是和这个未鬼门妖女是一道的,未鬼都不是好东西。” “你嘴巴放干净点。”凝烟也动了怒,说她无所谓,说未鬼不行。 “究竟……”曲水还来不及问,一帮黑衣人杀出来,使着和凝烟一样的软剑朝着渡真杀去,人多势众,渡真危险,曲水二人正要解救,却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神秘人突然出现,掷出一颗烟雾弹后,带着渡真离去。 曲水二人一惊,那人很像在金陵帮他们逃走的人,此时那群黑衣人已经反向朝她们杀了来。 第793页 “走!”曲水拉着凝烟也立即遁逃,二人被追杀着也回不了客栈,只能一路逃跑。 京城,南宫府。 一个人影正在舞剑,腾挪翻转过后,她收势而立,脸上破相的地方也遮了块大小刚好的面具,看了看手中的赞道:“北斗凝霜剑果然不凡。不知道我从何得来?” 秦致远和曹雨安本来还高兴她恢复得不错,但听此一问,两人神情都一僵,二人对视一眼后,秦致远如实道:“是王瑾所赠。” “王瑾?就是司礼监大太监王瑾,我身上的令牌好像也是他所赠。这么说他对我恩宠有加啰?” “这——” 她见他们欲言又止,眼珠一转就道:“莫非有隐情?” 曹雨安却道:“什么隐情不隐情,你身体刚恢复,还是不要操劳这些为好。怎么样这些天在家里住着,可有些想起以前的事了?” 南宫碧落眯了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上熟悉还是陌生,脑海里面总一片混沌。对不起,我想我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秦致远:“没关系,慢慢来就好。太医说了,并非不可医治,只要散去你脑内的血块就好。” “是吗?”南宫碧落笑了笑,然后又道:“听说我是捕头是吧?致远你又是我的上司,那我可不可以复职做些我以前做的事,说不定能帮我回忆。而且老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不太舒服。” 秦致远二人又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笑道:“唉失忆了还是老样子,行,就让你复职吧,正好赵奕叛逃,人手不够。” “赵奕?”南宫碧落皱眉。 秦致远:“怎么你有印象吗?” 南宫摇头,“没有。” 曹雨安:“算了秦大哥,别逼她回忆了。今天让她再好好休整一番,你也该回衙门了。” “好,南宫,明天我来接你复职,你和我一起去衙门。” 南宫一怔,“你一个左都御史,亲自来接我一个小捕头,这不太好吧。” “你不是小捕头,你是南宫碧落,没什么不好,我不放心,就这么说定了。”秦致远说完就走了。 “呵呵,秦大人还真是个好人。”南宫碧落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一旁的曹雨安却有些失神,她怀念着,也羡慕过,能让南宫碧落露出如此神情的人是特别的。 等南宫碧落回过头,曹雨安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珠城,城郊。 天亮了,曲水和凝烟等了许久才找到机会返回客栈,但白玉恒他们都已经不在客栈,院落里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城里也有不少穿着黑衣戴面纱的人在搜寻着他们的下落,领头的是几个黑衣女子,作派倒是和未鬼如出一辙。 “你说昨晚黄素突然袭击了你,你出于自保才杀了他,但是却被渡真误会。渡真与行尸楼瑶姬有仇,尤其憎恨摧心掌,所以对你有偏见,而且她不是受小姐相邀出山,而是循着未鬼踪迹在追查什么,对吧?”曲水重新回忆了一下凝烟和她所说。 “没错,可是现在渡真下落不明,我们一行人也分散,还冒出一群顶着未鬼名义的人马,那个神秘人身份也不清不楚,不知是敌是友。要是渡真再去南宫碧落集结的阵营里胡说一番,恐怕对我们更加不利。” “没关系,他们开始行动就会露出破绽了。现在我们暗,他们明,机会来了,走。”曲水学着南宫碧落挑眉,笑了笑就拉着凝烟要离开角落。 只是当手牵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二人身子同时一僵,凝烟站着不动,看了一眼,都收回了手,眼神也不接触。凝烟先平复了心情,冷道:“不是要走吗?走吧,做正事。” 曲水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将刚刚拉着凝烟的手背在身后张合了几下,收拾好了心情追了上去,声音依旧朝气。 “秦嫣然,等等我。” 第284章 “说!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曲水和凝烟跟着那些黑衣人好些天,找了个机会绑了个搜寻她们的黑衣女子,此刻曲水把人压在角落里审讯。 可那黑衣女子直愣愣地看着曲水,连声儿都不吭,曲水又掐着她脖子威吓了一声,却见凝烟突然一下掐住那女子脸颊,另一手拿住她鼻子,将她嘴给捏开。 “呀!她没有舌头。”曲水惊了一下,那黑衣女子呼吸不顺,也将一颗毒囊给吐了出来。 “果然还藏了毒。”凝烟也松开了手,她皱眉盯着黑衣女人看了半晌,然后叹息道:“曲水,放了她吧,她这模样与死士无异,我看也问不出什么?而且——她中了腐心毒。” “这么说,是越王!” “很有可能,若你家小姐没说错的话,那他才是最初构建行尸楼的人,自然也有腐心毒。” 她二人说话时,一个不留心,那黑衣女子一下拂开曲水的钳制,掏出匕首自裁,动作之快去意已决,活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工具。 “这——” “唉~我更怀疑越王了,曾经的行尸地字楼多的就是这样的人。这里和珠城连着,多半也是楼燕飞的地盘,想来他也可能投靠了越王。” “真是可恶,希望白大哥他们没事,找了这么些天,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 “哼,你倒关心他。”凝烟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偏角。 第794页 “不是,相识一场,他们下落不明,我——”曲水赶紧追上去,然后忽然醒悟嘀咕道:“我干嘛给你解释这么多?” 凝烟嘴角倒浮现了一丝笑意,回头瞄了曲水一眼,却突然变了脸色。她们还没有走出这个巷子,巷子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曲水当即上前与她并排而站,本以为是黑衣人的同伙来了,却不想是一群官差。 “什么人敢白日行凶!抓住她们!”官差一看她们身后的尸体就要抓捕她们。 “慢着,我是南宫碧落丫头曲水,有都察院牙牌为证!”曲水不想伤官差,她拿出了从金陵那具尸体上一并取下的牙牌。“我奉小姐之命在此查案。” “胡说!都知道南宫捕头遇难,好不容易才被寻回,养好了伤,刚才复职,怎么可能就派你来查案。而且——” 官差盯着她们道:“我听说早前金陵城有叛逆分子意图扰乱治安,制造混乱图谋不轨,里面就有名叫曲水的人,珠城客栈发生了械斗也与好像与曲水有关,说她与江湖门派未鬼勾结,滥杀无辜。未鬼背景复杂与曾经的行尸楼渊源很深,很有可能已经勾结了倭寇,现在由秦大人对她们的缉查令已经颁布。你说你是曲水?” 曲水和凝烟一脸诧异,这些天都忙着与那些黑衣人纠缠与找寻白玉恒他们下落,未鬼的消息网又因为监视隔断,她们竟然不知道外面多了那么多消息。 “你说我家小姐复了职!她没死!”曲水一下冲到了那官差头子面前。 差头子吓了一跳,虎声回道:“她当然没死,你真是曲水?那她——” 曲水这才反应过来,她当即道:“这其中有误会,秀才怎么可能对未鬼颁布缉查令?”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要和我回衙门,来呀抓住她们!”官差找到空档就一刀划向曲水,趁曲水躲开的时候,他一退官兵就涌入了巷子。 凝烟抽出了腰间的紫微剑,曲水按住她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二人缓缓向后退,好在这不是条死巷子,但不成想她们身后很快也涌入了一帮未鬼打扮的黑衣人。本以为两面受敌,他们却一下子挡在了曲水她们前面。 曲水疑惑:“是未鬼的师姐妹?” “不对!”凝烟这才刚说话,那边黑衣人已经帮她们杀向了官差,她怒道:“她们是想落实我们叛逆之罪!” 就算知道了目的也迟了,一群死士杀手轻而易举就斩杀了数名官差,偏偏放走了几个。他们挡在曲水和凝烟的面前,官差看着像保护她们,同时也阻止了她们去救官差,等官差跑走,他们如同之前一样齐齐返身面向了她们。 那一张张木然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如同机械傀儡一样,又像幽灵索魂。 凝烟和曲水警惕起来,她们再度后退,但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她们,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竟然看到了失踪几日的白玉恒、孙大宝和项山,曲水正高兴要过去,就被凝烟一把给拉了回来。 “他们样子不对劲!” 经凝烟一提醒,曲水也发觉他们神情与身后的黑衣人有些相似,直愣愣地看着她们,看得人毛骨悚然,更奇怪的是孙大宝的猴儿不在,左华章也不在。 “白大哥,老左呢?那晚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曲水试图与他们交谈。 但白玉恒三人却还是茫然似的站着,此时却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哈哈哈,水姑娘,好久不见。” “楼燕飞!”曲水和凝烟一怔,二人对视一眼后,曲水冷笑道:“楼大哥说笑了,此前在金陵城附近,我们不是还见过吗?” 楼燕飞除了在下巴蓄了一撮胡子外,并无变化,还是笑盈盈的豪爽样子,只是现在那笑容在曲水眼中却令人反胃。“水姑娘才是说笑吧,我可是一直好好待在韦陀门里,直到白少侠他们找上门求助,说你与未鬼勾结,意图将江湖各派囊入麾下,我才来见见你们。对吧,白少侠?” “是。”白玉恒毫无感情地接了楼燕飞的话,让曲水二人升起了不好预感。 “现在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了,那白少侠我们还等什么,拿下她们,逼出未鬼老巢,召集江湖各派声讨。” “好。”白玉恒三人一齐应了声,就像是楼燕飞的木偶。 “动手!”楼燕飞一声令下,曲水她们前后的人就不断靠近,黑衣人可能还好对付,可白玉恒三人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还有楼燕飞在,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曲水想都没想就将凝烟护在了身后,带着她往墙壁上靠,似乎这已经成了她本能的一部分。“秦嫣然,你轻功好,找机会,跑!” 凝烟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影,不可否认心里有个角落被撑了起来,如同风飘絮一样,给予了她温暖。她走上前与曲水并肩,“好,若可以的话,我会逃。” 曲水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她二人将背相抵,准备殊死一搏。 眼见白玉恒等人越来越近,偏生不知道从哪里落下几颗烟雾弹,将整个小巷子都笼罩在了白烟里,曲水二人和白玉恒等人过了几招,借着白烟掩盖,凝烟和曲水被人提着飞上了墙头,翻入另一条巷子遁逃而去。 白玉恒和黑衣人等齐齐追去,楼燕飞却并不着急,他抬眼看了周围,当看到了渡真道袍从另一方消失,他冷笑了一声,有种得逞的得意。 “原来是渡真这个一根筋的老尼姑,这一下我看你们怎么洗?” 第795页 楼燕飞呢喃过后才追向了曲水等人方向,本以为白玉恒他们怎么能追上曲水,却不想他埋伏在附近的韦陀门人倒被人杀了不少。 “救走她们的人莫非是左华章?早知道就不该将那女人丢下悬崖,说不定还能再威胁他一下。唉,算了,反正等着他们的还有无数的刀。”楼燕飞拍了拍自己的门主袍子,他搭住了白玉恒的肩,“自求多福吧,曲水姑娘。你说是吗,白少侠?” “是。”白玉恒回道。 “哈哈哈……” 曲水她们逃出了围剿,跟在前面黑衣人身后,到了郊外,能歇一口气。 “师父,你怎么会来这里?”曲水看着面前的人,整个人都安心了不少。 救她们的不是别人,竟是没了消息许久的俞点苍,看惯了他穿白衣的样子,一身黑衣更显肃穆俊逸,他捂了一下手腕,皱眉回忆道:“我是跟着秦致远回的京城,那小子已经投靠了越王,但他说什么只是缓兵之计,让我回金陵去看看那具女尸的耳朵就知道了,可我回去就遭了埋伏,后来还看到了你们,就一直暗中跟着。” “耳朵?啊!那具女尸果然不是小姐,秀才一定是发现了,才让你又回去再查证一遍。”曲水高兴起来,“这么说是您一直在暗中帮我们?” “不是。是一个灰衣人,我总觉得那人的武功有些熟悉。他跟了你们有些时候,我也跟了他有些时候,本来我以为他是帮你们的,但我发觉黄素有异常的时候,他却阻止了我除掉黄素,还把我给引开。等我回来,已经没有你们的下落,我找了很久。后来遇到了他和渡真,我想问个究竟,他却伤了我,剑法非常高明,渡真也不见了,那老尼姑出了名的固执死板,听风就是雨,怕是个麻烦。”俞点苍回忆与那灰衣人两度交手的场景,第一次莫名熟悉,第二次便觉得那人的杀气强了很多,对百家剑法都非常熟悉,连他的手都被划伤。 曲水眉头皱起来,“啊?那——那个灰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黄素又是谁的人?唉~师父那你知不知道,白大哥他们是怎么回事?” 俞点苍摇头,他在凝思。凝烟先接了话,道:“刚才烟雾中我与白玉恒有短暂交手,我想他们可能中了我师伯的摄魂针。” “是竹无心前辈的摄魂针,那不是和当年的老左一样?不对,夫人已经破了摄魂针,我想竹前辈也能解吧。对了,竹前辈不是寻着师父你来了吗?” 俞点苍的脸色更加难看,“若白玉恒中的是摄魂针,那恐怕暂时无解了。” 曲水一惊,“什么意思?” “唉~你们随我来。”俞点苍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山洞。 山洞里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一人是失踪的左华章,一人却是竹无心。 “师伯!”凝烟探了探竹无心的气脉,轻到吓人,再看她身上也有不少伤和淤青,像是受了许多撞击,也受了折磨,一旁左华章也是伤痕累累。“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被一只猴儿引去找到他们的,那时重伤的老左背着竹无心已经昏迷在路上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只猴儿手里还抓着一块韦陀门的令牌,我便去那韦陀门,没想到却救了你们。” “那猴儿呢?” “没救了,它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万物有灵,它也算尽了它最后一份心。” “看来这楼燕飞真的是阴险毒辣。伪君子助纣为虐,连只猴儿都不如。”曲水有些伤心。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得想办法救师伯和左前辈,而且我觉得我表哥好像真的有问题,不然俞前辈也不会一入金陵就受伏,他若真的早就知道那具尸体有假,怎么还让越王留着有机会埋伏我们几拨人?韦陀门的事也只能暂时放下,不过既然知道他们有古怪,江湖上的事也算有眉目了。” “凝烟说得在理。”俞点苍也认同。 曲水还是不太相信秦致远会投诚,“对了,师父,听说小姐复职了!我要立刻回京!” “我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正有此打算。” “我觉得不妥。”凝烟又提出了异议。 曲水想了想,也道:“也是。这样吧,师父你护送他们两个回少林,以你的武功,一定能避开那些监视的人,顺便把消息传递给风姐姐,有人继续用腐心丸为恶,让她尽快找到觞姐的下落和摄魂针的解法,我和凝烟回京城。” “这——”俞点苍看了看竹无心和左华章,他也只能点头,“好,就这么办,我把他们护送去,就立即赶去京城,你们自己路上小心。我怕渡真和那灰衣人或者楼燕飞还会有阴招。” “嗯。”曲水看了一眼凝烟就先离开了山洞。 凝烟也对俞点苍点点头,她追出山洞,曲水脚步匆匆,显得十分急迫,她总落后了几步。她知道从听到南宫碧落的消息开始,曲水已经迫不及待,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曲水的背影,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她好像离自己有些远了。 凝烟定住心神,不去胡思乱想,提起了轻功,追上了曲水。二人寻了两匹快马,疾驰回京。 第285章 京城,南宫府。 是近乡情怯,还是太过激动?曲水一脸风尘仆仆,火速赶回了京城,在晨雾中回到了家门口,只是那推门的手有些许的迟疑。 凝烟在她身后安静着。 第796页 曲水深呼吸后推开了门,冷冷清清的家里,园景的花卉和树都已经枯萎,留下了几株不需要怎么打理的挺立。曲水寻去那间房间,一路的安静让她紧张又有些松了一口气,她敲了敲南宫碧落的房门,没有人在,她推门而入,里面有生活过的痕迹,让她呼吸急促了一些。 “她,不在吗?”凝烟突然出了声音,曲水的眼睛又红了。 曲水控制了一下情绪,声音微哑,“应该是在衙门。”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呗。” “不,等等,我想洗个澡,换身衣裳。”曲水说着就已经走去烧水,准备沐浴更衣。 凝烟就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看着她去忙活,“搞得这么隆重,南宫碧落若是男子,我想你这丫头怕是要嫁给她。” 她嗤笑过后,却突然又安静了。她知道曲水对南宫碧落的依恋永远存在,但不会发展成姐姐和南宫碧落那样,只是若小姐当初真是少爷的话,曲水又会怎么样呢? “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事上了?”凝烟惊觉,嘀咕起来。她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思绪却又不受控制地飘远。 曲水也很快收拾妥当,有武功的好处就是不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小脸红扑扑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收拾过后是不一样的明媚。 “走吧,秦嫣然。”曲水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朝着衙门出发。 凝烟也回过神来,跟了上去,二人直奔都察院。 明明走过很多次的路,怎么会那么长?曲水越走越急,凝烟的思绪也渐渐混沌,说不清楚什么心情,有高兴有烦闷,还有一丝丝的不安。 只是看了曲水一眼后,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就烟消云散,随着曲水急迫地走。什么情绪最强烈,是见南宫碧落呀!那么纯粹。 “小樊,今天你带人巡东街,张扬带人继续跟赵捕头的事。秦大人手边有我,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衙门口,南宫碧落指挥着散去了一群捕头捕快,长身立于衙门前。 “小姐!” 一声呼唤传来,南宫碧落刚一望去,一个身影就急冲冲地撞进了她的怀里,抱得好紧好突然,她有些愣怔和不知所措。是熟人吗? 她缓缓抬起了手,轻轻拍着抱着她的人。“妹妹,你……” 曲水察觉了奇怪,她渐渐松开手,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是南宫碧落没错,但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仔细地打量着,“小姐……” “小姐?”南宫碧落皱眉,她眼神有些躲闪,抬手摸了摸眼上戴着的皮罩,“你、你是?” 曲水瞪大了眼睛,她回头去看了凝烟一眼,凝烟也一脸诧异。却不想南宫碧落却突然变了脸色,“这位姑娘,是通缉令上的……凝烟!” 她看过以往的通缉令,“还是金陵城动乱的疑犯?来人呀,抓住她!” 南宫碧落突然的大喊更让曲水和凝烟措手不及,可都察院的衙差行动却迅速,听到大喊一涌而出,直接将凝烟给围住了。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曲水,皱眉道:“你和她是一伙儿的?” “小姐!” 南宫碧落不再理会她,看着凝烟道:“未鬼是违逆份子,拿下凝烟,悬赏一千七百两,上!” 凝烟和曲水脸色一变,只听得衙门口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秦致远从衙门里匆匆而来,一身官服的他倒是威风凛凛,仪表非凡,他一出来,曲水和南宫碧落都靠了过去。 “秦大人……” “秀才,这是怎么回事?”曲水一把抓住了秦致远的袖子,被打断的南宫碧落不悦地皱了眉。 “曲水。你先安静一点。”秦致远将曲水往身后一拉,面向凝烟道:“嫣妹,我说过不要暴露了行踪,为何不听?” 凝烟冷脸,她不太想秦致远当着众人叫她嫣妹。“我凭什么听你的?秦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官,我是江湖闲散人,你不是亲自下了通缉令吗?还假惺惺做什么?” “你不明白,多说也无益。不要再出现京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走吧!” “致远不行!她是王公公要通缉的人。”南宫碧落却阻止道。 凝烟眯了眼,致远? 曲水则拉住南宫碧落,“小姐,你在说什么?和王瑾那老王八什么关系?” “住嘴,不许对王公公不敬!”南宫碧落呵斥了一声,然后打量了曲水几眼,“你就是我的丫头曲水?你听话,不要多言。” 她又转头对秦致远低声道:“致远,王公公指明要查处未鬼,你这么放走她,是不是不太好?” 曲水现在一头雾水,“秀、秦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水儿,南宫失忆了,你先听话一会儿再说。”秦致远安抚了一下曲水后就对南宫碧落道:“就算是王公公要查处未鬼,出了什么事也我担着。今天放她一马,我和她算恩断义绝。此后,但凡她再出现在京城,宁死勿纵!” 秦致远虽然是对南宫碧落说话,最后却看着凝烟,神情里有说不出的沉痛与决绝。南宫碧落眼皮跳了跳,她也看了看凝烟,选择安静。他们一起见过王瑾,王瑾请秦致远入宫见面,南宫碧落提议跟随,秦致远不知是出于让王瑾看一看南宫碧落的情况,还是另有企图,便答应了。 第797页 却不想老太监寒暄了几句,关心了几句,就让他们想办法除掉一些‘不太安分’的江湖门派,这所谓的不安分,便是阻挠了他染指江湖的绊脚石。 最难啃的是少林,最不安定的是行踪飘忽的未鬼,王瑾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一言朝中已经无人敢正面反抗。 “秀才!”曲水有些不可置信,都察院到底沦为了司礼监的淌河兵了吗?“小姐……” 她下意识就想找南宫碧落想办法,却又心情复杂,“你真的失忆了?” 南宫碧落沉着脸不予理会,她只看着凝烟,下一刻却突然拔剑而出,攻击了去。她这一动,让所有人都惊诧了一下。 凝烟反应最快,当即拔出腰间软剑,与南宫碧落连接了两三剑,她心底一寒,要不是她手里是紫微剑,恐怕已经被南宫碧落手中断金销铁的佩剑所伤,南宫碧落是真下了死手,杀气那么浓烈! 念及此,凝烟只能全力以赴,两人对拆了七八招后,凝烟软剑刁钻地缠住南宫碧落的手划了一下,另一手也一掌打去,南宫碧落睁大了眼,躲不过了,她抬掌相接。 “南宫重伤刚愈!”秦致远大喊一声,想让凝烟收手。 南宫碧落抬起的掌还是慢了一些,被凝烟打住肩膀后退,好在凝烟也下意识收了力,曲水几乎在秦致远出声的时候,冲了出去,她站在了南宫碧落和凝烟之间。 “不许伤我家小姐!” 捕快也在这时,将刀枪对准了凝烟。凝烟本来还看着手掌疑惑着,一听这动静,她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围,最后却将目光落在曲水身上。 曲水喊出了那一声后,也有些后悔,她看着孤身被包围的凝烟,想都不想就想靠近。“秦嫣然……” “别过来!”凝烟瞪住了曲水,“曲水,你就好好保护你家小姐。我这妖女,还不需要谁可怜,不管是你,还是秦大人。我要走不用谁网开一面,你们拦不住!” 她一笑倾城,横剑往四周一荡,就让衙差手中的刀枪尽断,曲水也抬手遮了眼,南宫碧落护住了秦致远。再听得一声轻笑,那一身玄衣的女子已经飞上了高处,居高傲视。 “未鬼不受不白之冤,这一笔早晚算清!后会有期。” 她的轻功飘飘若仙,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翩然而去。曲水和秦致远都松了一口气,南宫碧落呵斥衙役道:“追!不能让这种人留在京城。” 秦致远:“不用了!” “致远!” 秦致远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不用追了。南宫,水儿刚回来,我想你们也有很多话要说。水儿你要帮你家小姐早日恢复记忆,别再和一些不安分的人四处乱走,免得招来横祸,懂吗?珠城的官员可已经传了信回来,再胡闹我和你家小姐也保不住你。” 曲水脸色不太好,但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她走到南宫碧落旁边,拉起了南宫碧落被划伤的手,“小姐,疼吗?”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疼,小伤。水儿,对吗?” “嗯!”曲水有些难受,她重重点了点头,南宫碧落想了想就把她拉进了怀里,曲水迟疑了一下抱住她,眼睛却望向了凝烟离去的方向。 南宫府。 曲水归来,南宫碧落也一并回了家,叫上了曹雨安。曹雨安把怎么带回南宫碧落和她现在的情况和曲水讲述了。有她在,失忆的南宫碧落倒没有觉得拘谨,曲水也是天生讨喜的人。曹雨安走后,曲水还和南宫碧落说了很久很久的话,说起了她们从前。 只不过曹雨安叮嘱过暂时不要谈起风飘絮,免得她再出什么状况,从小到大循序渐进比较好。曲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太医诊治后有过类似嘱托,她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虽然南宫碧落还是没什么印象,但那看着她微笑的样子,让曲水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一样,说到有趣时露出的低笑,也让曲水说着说着就抓住南宫的手,哽咽起来。 “我没有惊才艳学,也不懂什么追求,只是我的开心伤心都和小姐一起,我一辈子都是小姐的丫头,永远都是。小姐……” 她抽抽噎噎又说了好多,南宫碧落一边为她擦着眼泪,一边点着头,直到夜太深了,她也有些撑不住了才让曲水休息,曲水却不想放她走。 “那你躺下,我等你睡着了才走,好吗?” “真的?”曲水笑起来,她乖乖躺上了床。南宫碧落就真的坐了很久,见她已经闭上了眼许久,她才离去。 关上房门的时候,南宫碧落轻叹:“好能说,唉~不过我那娘留下的药真的连疤都能除?” 她抬手摸了摸脸,疲惫地捏了捏脖颈,动了动浑身筋骨,看到手上已经包扎过的伤后,沉脸呢喃:“秦嫣然?哼!” 南宫碧落冷笑了一声后回了房,屋檐之上融于夜色的凝烟却已经站了好久。她能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碎碎絮语,现在更应该去观察一下南宫碧落,却也还是停在曲水的房外。 南宫碧落是曲水的指路明灯,她会再度成为围绕着南宫碧落的小太阳或者是白云,总之不属于黑夜,她则还是风飘絮冷月旁的孤星。 她和曲水终究不同,是要分开了吧。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本应该睡着的曲水却不知为何开门而出,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之上的凝烟。 第798页 凝烟一怔,随即飘然落地,曲水也走来。凝烟问道:“你知道我在外面?” “不知道呀,该说是感觉还是什么。”曲水也说不清,鬼使神差就起身出来,“你就当我想看星星了吧。” 凝烟和她一起抬头,今夜无月亦无星,黑压压一片的天。 “呵呵呵……”凝烟笑起来,曲水随即也笑起来。 “你之后怎么打算?”曲水笑着问道。 “我觉得表哥真的太古怪,越王和王瑾的事也不能再拖了。你家小姐的情况也……说不上是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我不是记恨她攻击我。她失忆也太不是时候,我打算去请姐姐出山。” “嗯,正合我意。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小姐风姐姐的事,但总没有本人来得好。你离开京城也好一点,秀才这一次真的是铁了心与你划清界限了,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会投靠越王或者会屈服王瑾,总该是有些苦衷,我得好好查查。” “行,那我们就分开行事吧。” “嗯。”曲水见她转身,很多次了,本该习以为常的事每一次都有些不舍。“秦嫣然,照顾好自己呀。” 凝烟脚下一顿,回头斜了曲水一眼,“行了,啰嗦。” 曲水目送她远去,笑了笑过后,去南宫碧落房间看了看,却看到书房还没有熄灯,她嘀咕着失忆了还是这么拼?就不再去打扰,但却一脸忧色地坐在院子里发起呆来。 “这一次回京,怎么感觉这么不舒服呢?唉~小姐你快恢复吧。”曲水真是盼着南宫碧落没死后又得盼着她没事。 司礼监。 王瑾:“曲水回来了?” 春祥:“是,秦致远还放走了凝烟。” “这个探花郎果然还是个多情种子。没关系,反正我就不信,他越王还真敢翻天,没了他咱家照样吃了这江湖。” “那需不需要除掉曲水?” “嗯——犯不着杀了她,想她也不会好过。等她自己憋不住离开,那不就自寻死路了吗?这里总还有人护着,到了外面她个小丫头就真的孤苦无依了。咱家还想她能把流觞给引出来,不然落到越王手里可就亏了。” “公公,可边关战事确实吃紧了。” “唉~愁呀,皇上愁,咱家也愁呀,不然还真是早想动少林寺。” “其实,秦致远的提议,未必不可行,也许越王比皇上更容易把控。” “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春祥吓到一下子跪地磕头,“是春祥妄言,春祥该死,公公息怒。” “行了行了,退下吧。”王瑾不耐烦挥了手,春祥如蒙大赦般离去,王瑾独自一人坐在幽暗宽敞的大厅里,一边思索一边开始喃喃自语:“秦致远,未鬼,少林寺,倭寇,越王,呵呵呵……南宫碧落。” 他念着念着就阴测测笑了几声,然后便闭上眼睛入定养神,端坐得如同一尊神像,干瘦谨慎,任凭何种波澜也不惊。 少林寺。 风飘絮这边安顿了好了竹无心和左华章,本该和俞点苍一起赶往京城,刚想办法离开少室山,却不想遇上了一对拉着马车手足无措的一对母子,他们疑惑一查探马车里竟然有重伤的瑶红,还有几乎只吊着一口气的赵奕。那对母子是赵奕妻儿,但一问三不知,只晓得赵奕带他们出逃后,遇到追杀被瑶红所救,瑶红想把他们带来少林,可两人都因伤重而重度昏迷。 风飘絮脸色冷凝,拳头也不自觉握紧,“看瑶红和赵奕的情况,是中了毒了,恐怕只有药王门才有把握救回来,可现在竹无心也出了事,希望就押在流觞身上,找出流觞才最要紧,我看我得亲自去……” “不,我去找流觞,你去京城。我找回流觞后,送她来少林,就去和你们会和。” 风飘絮想了想却摇了头,“我觉得不妥,未鬼的消息链断了很久,已经自行按紧急情况处理,除了我嫣然瑶红外,谁去都不好使,我的信物又不在,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些个陷害我未鬼的人到底是何等样本事。京城也有不少被召集过去的人,若真被挑唆,你在江湖威信谁都会给几分薄面,至于碧落——我知道她没事,不急,事有轻重,我会尽早赶去见面。” 她说完就坐上了马车,扬鞭一打就驾着马车返回了少林,快得生怕慢一点就会改变主意。 俞点苍对此只能叹气,风飘絮和落儿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不过找到流觞也好,总能解决很多困难。”俞点苍也不再耽搁,赶往了京城。 可他却正好和凝烟错过了,凝烟赶回少林的时候,也慢了风飘絮一步,看过瑶红的状况后,好在还有凤舞主事,她只能匆匆又朝风飘絮追去。 第286章 小镇的街角有一间瓷器店,店主是位五十上下的女子,淡妆简饰,风韵犹存。一间铺子也没个伙计,只她一人噼啪在柜台拨弄着算盘,店内摆设雅致有序,一人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店铺位置未在闹市,门前有些行人路过,但店内却没有客人,她也乐得认真处理手中的账务,正仔细盘查旧账,忽然一道阴影却落在柜台,她一抬头一怔。 高马尾罩镂空斗笠,玄衣肃穆利落,一抬头那张倾城艳丽的容颜就让店主肃然恭敬,她讶然行礼:“见过门主!” “余姐不必多礼。”风飘絮轻轻抬了一下斗笠,“我来此是询问可有芙蓉消息?” 第799页 “是,芙蓉此前派人捎来了信,在这里。他们好像就在附近山上落脚,这里面有详细地址。”店主将一封信给了风飘絮,“对了,门主怎么会亲自出马,此前不是有人拿着信物来问过芙蓉和各消息点的情况吗?” “有人拿过信物来问过?”风飘絮惊诧,忙问:“是什么人?” “是一名戴着面具的灰衣人,瘦瘦高高,说话声音很怪,拿出了紫——”店主正说话,却听得店内瓷器突然碎裂几只。 风飘絮抬手挥开几颗丧魂钉,可店主却因为武功平平而被暗器打中,顷刻就趴在了柜台上面,已然绝命,一看就是中了见血死的剧毒。风飘絮脸若冰霜面向门口,只听得地面微颤,一队精兵强马已经堵在了店门口。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未鬼暗哨的店面?”领头的将官呼喝道。“店家呢?” 他一看柜台上趴着的人,立即道:“杀人灭口?看你样子也像是未鬼门的人,束手就擒,否则——弓箭手准备。” 风飘絮眼眸左右一动,扫了扫周围,冷道:“来得够巧够快,这样的陷害低劣管用,这笔帐记下了。” 话音一落,她如同化为了一缕风一样,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那将官面前,掐着将官脖颈直接带着他飞出了店面,还顺势将一个骑兵给踢下了马。 风飘絮婀娜的身姿站在马背上傲然屹立,纤细的手臂举起了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而岿然不动,风姿无双,气场卓绝。周围都是枪兵,屋檐上还有刀斧手和弓箭手,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是她行踪泄露了,就是有人故意引来他们围剿这个未鬼据点。 她掐着将官脖子的手举高了一些,冷道:“让你的部队退开,否则——” 风飘絮把话还给了将官,将官脸都涨红,双手勉强抓住风飘絮胳膊,他艰难道:“退、退……” 话还没说完,先前的丧魂钉就钉入了将官的后背,旁人见他双手突然垂落,只当他是被风飘絮杀死,当即弓弩齐射,举枪刺马。风飘絮则看到了丧魂钉打来的方向,她用将官的尸体挡了一下箭矢,踩着马头一跃而起,反手挥了一道掌气,打翻了首批攻击的官兵后。 足下几个轻点腾挪,就踩着刀刃枪身,朝放暗器的方向而去,官兵自然穷追不舍,可哪里架得住风飘絮的轻功,见追不上风飘絮后,就返身大肆搜查那家店铺。 而风飘絮也一路追出了郊外,只不过落地后,她没有深入那脚印消失的密林,而是停在了空旷处,眼一眯后提气将声音扩散了去。“诸位,既然等候多时,何不现身?” 话音一落,十数个人影四面围了出来,打扮各异,为首的是楼燕飞。只见他打量了风飘絮一番,赞叹道:“果然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千里传音,轻功绝世,也只有这样的女子可以创建未鬼,也够资格染指整个江湖了吧。你说是吗?行尸楼魅姬,还是说该叫你风老板,风门主?” 风飘絮没想到眼前人已经将她底细摸清,“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交出腐心丸解药,还要还被未鬼暗杀的江湖同道一个公道!”楼燕飞可不打算和她过多交谈,朗声道:“各位,现今已经摸清了未鬼据点,未鬼仗着腐心毒近年来兴起迅速,与曾经行尸楼如出一辙,不过是换了个门面,此人也算经历不少剿杀却屡次逃出生天,不除江湖怕难有安宁之日。” “何况近来我们各门各派皆有人无端死亡,连侠义堂和武林盟都遭到了毁灭打击,有不少目击者看到未鬼率众逞凶,枉自还称为什么武林三将星?未鬼行事作风阴邪乖戾,总行偏道,虽有义举,却更独行专断,兴起后也屡次与各路英雄有过节,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图谋不轨,我们与她们结下的仇怨,也该有个了断!”楼燕飞煽动聚集来的各门派人士的情绪。 早前这些人都是与行尸楼有过血海深仇过节的人,只是因为风飘絮死亡,行尸楼瓦解而不了了之,如今却惊闻本该死的风飘絮还活着,还是未鬼门神秘莫测的门主。未鬼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也曾发生过不少冲突交锋,其间凝烟也曾与一些名门正派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过,早已有人不满未鬼冷傲之作风。 再看风飘絮那脱逃追击的身手,她消失的这些年武功怕也是突飞猛进,若真是图谋不轨,屡次暗中诛杀异己,这中原武林不是真要被一个女人给玩弄于股掌而覆灭? “好一张煽风点火的利嘴。”风飘絮警觉起来,她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 “不做亏心事,怎会影子斜?风飘絮,你连自己据点的人都杀,那些对你不服阻碍你道路的人你岂不更是心狠手辣,要说行尸楼倒后那么多杀手门相继崛起,可都不及未鬼行事干脆利落,论暗杀和煽风点火哪个及得上你?何况未鬼皆为貌美女子,这貌美的女子不正是善于魅惑挑唆的红颜祸水吗?在魅姬时期,风月楼时期,吃过亏的人不少。你可是连南宫捕头都蛊惑了的人,谁知道下一个被你迷惑的人会是谁?我们怕呀!”楼燕飞见风飘絮一听到南宫碧落就握了拳,他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三个人飞跃而出,攻向了风飘絮,风飘絮接了他们几招,发觉了铁扇门的武功,她不得不收了些力。“铁扇门?” 可她不下死手,不代表对方不会,风飘絮点地旋身踢开了白玉恒三人,直接杀向了楼燕飞,旁观的人则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是不是欺负女流,一拥而上。 第800页 风飘絮被昆山四子拦下,又躲过了一招嵩山绵掌,双手错开泰山剑和侠义堂神风旗令主的鸳鸯钩,一个后翻拉开距离,翩然落地。 十几个江湖强手竟然都没能伤了赤手空拳的她,但倒也让风飘絮变了眼神。 众人只见她微微闭了眼,再度睁开时她周围的气场都似乎变化了一样,好像地上的微尘都在震动。 有风,是杀气! 风飘絮一直不想动杀心,免得正中奸计,可若真想置她于死地,那何妨大开杀戒! 一双冷眸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她在心里默数着人数,他们的武功路数也浮现在脑海。 “找死。”风飘絮轻轻说出两字,她没有胜算,但对方会死。 咄咄相逼,是非不辨,以多欺少,私欲遮心。杀了,当绝了麻烦罢。 一念动,她是杀伐果断浴血而生的鬼罗刹,是颠倒众生枕着杀戮的魅生刀。 楼燕飞也浑身升起了凉意,他开始暗中聚气,眼见着风飘絮如同女杀神一样,弯曲了修长的手指,她凛然站立,两只阴森森的手爪,竟妖冶得鬼魅。 当众人再度朝她攻击的时候,青葱玉指也如利刃霜刀,上前之人无不见血倒,勉强能战也是吃力。风飘絮动作灵诡,身上不见血,脚下不后退,就算会耗费了她很多内力,她也打得围攻她的人断骨下跪。 她的身子不想被这些人留下伤痕。 楼燕飞不得不出手,找准了风飘絮的空隙,却不想来了一人将他拦下,他一惊:“是你!” 凝烟冷笑,手中的剑如蛇一样就点破了楼燕飞的肩膀,刺穿了去,以牙还牙! 楼燕飞一时不慎受伤,见风飘絮也着实厉害,他可不愿意在这里有什么闪失,吹了一个响哨,竟又招来了一群江湖人,加入围攻风飘絮姐妹二人。 “姐姐,人太多了!”凝烟退到了风飘絮的身边。 风飘絮用降龙手折断一只攻击到面前的手,顺势夺过了剑,定住起伏的气息冷道:“那就杀出去。” 话音一落她如离弦之箭,带着凝烟挑出一条血路,但重重包围坚不可摧一样,连白玉恒都拦向了她们,风飘絮皱眉,凝烟眼神一狠,紫微剑就刺向了白玉恒。 情况危急,就算会被记恨,她也顾不上白玉恒的死活了。谁都不能伤害她姐姐!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灰衣人不知何时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之间,一剑挡下了凝烟的杀剑,却因为兵刃稍次而不敌紫微坚韧毁了剑。但凝烟身形也晃动了一下,只见戴着鬼面具的灰衣人抬手以指为剑,她眼看着就要撞上去。 却是风飘絮一掌抵出,正好与灰衣人两指相撞,灰衣人的剑指点中了她的掌心。他们身形同时晃动了一下,周围的人也因为他们内力的击撞而向后一散。 灰衣人趁机踢开了周围的人,与风飘絮过了五六招,虽无剑刃,但招式干脆利落。风飘絮心头一颤,她仔细去看灰衣人,却看不真切,又因刚才内力消耗过度,以致手中剑不慎被打落。 “休伤我姐姐!”凝烟一剑刺向了灰衣人,灰衣人两指一夹就将她的剑刃捏住,再用另一手一弹,就让凝烟后退了去。 灰衣人也留下四字飞身离去。 “流觞危险。”他的嗓音自面具后传来沙哑怪异,却让风飘絮二人都一惊。 经他一闹,围攻的人有了空隙破绽,风飘絮也抓着凝烟飞身而逃,不多时还有官兵追踪而来。楼燕飞也顾不上追击,“官兵来了,我们撤!” 风飘絮带着凝烟一路逃到安全的地,她也没工夫过多询问什么,拿出得来的信封一看,立即道:“嫣然,快走,去接流觞。” “是,姐姐。不过余姐的店铺是怎么回事?我看见那里被火烧了。是不是楼燕飞做的?” “那个人就是楼燕飞?果然有些本事。是官兵做的,但那些官兵不是越王的人,是司礼监走狗。未鬼据点已经暴露,得发消息让所有人都快撤。”风飘絮有瞄到那个将官衣服上的铭纹。是被楼燕飞利用,还是本就一道? “怎么会暴露的?” “灰衣人?信物?”风飘絮脸色铁青,她的手也不自觉握紧。若不是流觞情况不明,她必然是要追上那个灰衣人查清楚他的身份。 那个人…… “对了姐姐,南宫碧落没事,但是她,失忆了。” 风飘絮脚下一顿,她苍白了脸,望向凝烟,一时竟然头脑空白。凝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风飘絮胸口起伏了几下后,已经冷静道:“接上流觞,我们回京。” 凝烟点头,随着风飘絮一路赶往深山流觞隐居的地点,路上看到了不少残破的尸体和还未干涸的血,看装扮还是在假扮未鬼,等她们找到流觞时,他们正陷入苦战。 赫连霸和谬空都受了伤,芙蓉护着流觞,脸色也都苍白,但好在流觞并没有任何伤痕。风飘絮二人一来,一下逆转了形势,但这些也全是死士,没有留下活口。 “奶奶的,这毒给爷爷痛的呀。”赫连霸还是老样子,留着胡渣,扛着龙泣血,身上是短衫露出健美的肌肉。 “姑娘!”谬空则先迎上风飘絮,他也没变,还是阴气沉沉。不过一见风飘絮,神情生动了不少,倒是俊雅。 “大师姐,嫣然!”芙蓉也迎了上去,她更加沉稳,虽是独臂倒也像是随了流觞淡雅的气质。 第801页 “你们没事就好。”风飘絮牵住了芙蓉,也打量了赫连霸二人,自从她死里逃生,她还没有见过赫连霸他们。还是熟悉的样子,但总归不一样了。“赫连、谬空。” “欸!姑娘,你来得真及时。看你刚才的身手,我们两个怕又被落下了。”赫连霸笑得爽朗,一声‘姑娘’足胜千言万语。 “风老板。”流觞也走了来,对着风飘絮盈盈一笑,不加修饰的她始终如一朵青莲一样,素雅干净。但她一想,就皱眉问道:“你们怎么会来?” “流觞。”风飘絮看着她松了一口气,“闲话少说,你和我走,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帮助,边走边说吧。” 风飘絮拉住了流觞就要走,不自觉手上又紧,脚下又急。流觞感觉到了风飘絮的不镇定,但她还是道:“等等,还要拿些东西走。” “芙蓉、嫣然,速度帮忙。”风飘絮一声令下,远没有看起来镇定。 一行人火速收拾了一下,集体返回少林,风飘絮则独自一人先前往京城。 京城,南宫府。 等候在南宫碧落房门外的曲水最近很烦躁,南宫碧落恢复得不错,但她看着还未打开的房间门似有难言之隐,她只能静下心来等候着她家小姐出来,一起去衙门。 第287章 “唉~” 忧心之中曲水不免叹气,此时房门也打开,南宫碧落走了出来,捕服佩剑脚蹬靴,一如既往的高挑干练,只是当曲水看着南宫碧落的脸时,她明显愣怔了一下。 南宫碧落走到了曲水身前,见曲水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已取下了面具,疤痕处却用了艳彩遮掩,嗔怪道:“水儿,发什么呆呀?” “小姐,你脸上的妆……”曲水看着南宫碧落的脸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家小姐素来淡雅少有着红添彩,每一次的妆容都让人新奇惊喜。今日这一笑,她眼眶处的胭脂红无端鲜艳起来,桃花明媚,竟在眼角流露出了丝丝魅惑,妩媚动人起来。 桃花妆,经由南宫碧落流行起来,只是曾经的桃花妆只觉如春风雅致,原来也是娇媚无边的吗?还是说因为失忆,有了些许不同?而且—— 曲水定住了神,“这桃花妆应该是风……” 南宫碧落只听得前面,立马笑道:“啊,这妆面是雨安帮我上的,是不是很好看?我本来只是想点几笔,遮一遮还有些明显伤痕,没想到雨安一来,这巧手一弄倒叫我好生喜欢。” 她说着回头看去,曹雨安也洗好了手走出来,闻言微笑道:“你喜欢就好,挺适合你的。” “我也觉得,还真别说,我娘留下的药真管用。我按时涂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都除去,连脸上最严重的烧伤都淡去了许多。可最惊喜的,还是雨安上的这妆面,你果然是我知己好友,知道什么最适合我,谢谢啊。”南宫碧落笑容灿烂,眉眼弯曲成了月牙,让曹雨安兀地失了神。 这或许是曹雨安最想在南宫碧落身上看到的神情,没有疏离有礼的隔阂,毫无芥蒂地接受着她的示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才得到,那桃花妆也让她有些心虚,曹雨安勉强笑了笑,仍道:“你喜欢就好。” “哈哈,我喜欢。”南宫碧落也没多想,立马就接道。曹雨安一愣,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为南宫碧落整理了一下捕服上粘的胭脂,也理了理腰身束的绳结。南宫碧落倒没觉着什么,毕竟受伤时都是在曹家养伤被照顾,顺着曹雨安也自己整理了一下,笑道:“雨安,你说我这样子出现在衙门,他们会不会很惊讶?” “不会,他们只会更喜欢。” “是吗?因为好看一点都会喜欢?” 她们这边说笑,曲水眉头却已经皱成了丘,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断是不会出现在南宫碧落身上,至少不会出现在她和曹雨安身上,尤其是去衙门的时间已经耽搁了很久。 之前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这曹雨安又是桃花妆,又是一脸温柔贤惠登门入室,还一直不愿意提风飘絮,曲水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咳,小姐,我们该去衙门了。”曲水冷着脸提醒。 曹雨安接触到曲水的眼神,也立即感受到了她的不悦。曹雨安端端正正退了些,笑道:“没错,最近京城里感觉来了不少奇装异服的江湖客,顺天府衙位置还空缺着,秦大哥少不了你帮手。你最近抓人频繁,当心身体。” “唉,我倒没什么,只是奉命行事。比起江湖客,他若更能顺着些王瑾,或许还轻松些,不过不为权贵折眉曲腰才值得我效力吧。你也当心点,曹家家大业大,京城鱼龙混杂,小心被一些不法之徒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知道吗?” “嗯,好。” “小姐!时候不早了。”曲水又催促了一遍。 “好了,我这就走,小老太婆一样。”南宫碧落推了一下曲水的额头,“不过还是先把雨安送回曹家店铺,走吧。”说着就和曹雨安走在了前头。 曲水揉了揉被推的地方,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看着自家小姐那笑盈盈的样子又什么都烟消云散。她也并不反感曹雨安,权当想多了罢,曹雨安总不至于趁人之危这么不厚道吧? “小姐,等等我。” 曲水追了出去,随着南宫碧落将曹雨安送往曹家商铺。 复职后的南宫碧落总有些引人注目,何况还上了个招摇的妆面。此前也有过,可不久后风月楼就付之一炬。更何况南宫碧落声名早不如前,总会有人看不惯,免不了就有人碎嘴道:“哼,还真是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上装得大义凛然,实则也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第802页 南宫碧落护送曹雨安的步子一停,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她朝路边一露天小摊望去,只看到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一边吃着面一边和公子打扮的朋友说着话,他满面通红,大白天都用酒就面。 那公子倒是文雅,也有些羸弱,他见南宫碧落眼刀子飞来,立即拉了拉友人。“吴哥,别说了。” “怕什么,敢做就不怕人说。兄弟你留驻的墨宝被烧了,店铺也被人给无缘无故查封了,好好一个公子哥家道中落,拜谁所赐?不就是那阉官狗吏,人家倒好,榜了个老鸨子利用完了,又巴结上了曹家大户,还依仗着个护花心切的探花郎,男女通吃,混得风生水起。什么女神捕,还不是恶娇娘,蛇蝎一模样。”那汉子嘴还不停,更加明目张胆说起来,“可蛇蝎也就罢了,偏偏有人就是上赶了要去倒贴,曹家到底还是沦为了别人的米缸,喂养一帮子獐头鼠目的东西。还无故打压一些店铺,店铺经营不善只能遣散伙计,根本不管一些人就靠那些粗贱活活命。京城最近上吊见阎罗王的人多过往年,就看哪天阎罗殿都容不下冤魂厉鬼,好将那些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们给带走,才不会乌烟瘴气。” 南宫碧落和曲水都冷了脸,南宫碧落要过去,曹雨安却拦了,摇头道:“算了,没必要和这种人置气。” 曲水虽然也生气,但这些年听下来,也放平了心态。“是呀,小姐。那人明摆着挑事,你才复职不久,又因为王瑾接连封了好些铺子抓了不少官,无谓理会。” 南宫碧落见她二人都在劝阻,也就压下不悦,准备无视,偏生那汉子还不罢休,继续道:“曹府被腐蚀也就算了,就怕那多情种子探花郎架不住一滩**臭泥往身上贴,说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一副涂脂抹粉的狐媚样,穿什么捕快服,扒光爬上高官床,还奔波劳碌个什么劲。人之常情也就罢了,可怜了一个青年才俊好不容易有了几年好名声,被猪油蒙心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找死!”南宫碧落终是铁青了脸,留下一句话后,就已经去到那摊位,一脚踹在了那汉子背上,将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曲水护了一下曹雨安,并没有阻止,有些人教训一下也好。 “哎哟喂!南宫捕头饶命,小摊子经不住折腾。”“南宫捕头息怒,我兄弟喝多了。” 那摊主和公子都跪下求情,旁边还有一堆看热闹的人,可那汉子翻了个身,甩了甩头,指着南宫碧落就骂:“怎么,说到你痛处了?南宫碧落,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回来变本加厉迫害老百姓,早晚不得好死!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你的一身恶臭,你就是个贱人,想变凤凰飞天,做梦!” 南宫碧落眉梢跳了跳,一声脆响,拔剑而出几下一舞,那汉子当即惨叫,被宰了手指,割了耳朵,划破了脸,腿上还被刺了一剑。 可他惨叫后,喝了一口酒,照样破口大骂:“人在做天在看,你不得好死!毁容也是报应,祝你早日肠穿肚……” 南宫碧落一剑起,朝着他项上挥去,曲水也没料到自家小姐会下死手,可那汉子却逃过一劫,几个乞丐冲了出来,领头一个拿木杖的老乞丐,挡下了剑气,恭敬道:“南宫捕头息怒,这兄台喝醉了酒口不择言,也受了惩罚,够了。” “你是?”南宫碧落寒着脸看着出现的乞丐。 “小姐,是丐帮的长老。”曲水倒上前提醒了一下。 “丐帮?丐帮就可以阻拦官差惩处大放厥词的暴民?奉劝你们让开。”南宫碧落握紧了剑。 老乞丐皱眉,“南宫捕头,你就看在老朽薄面上,网开一面吧。” 可他话音一落,南宫碧落已经掷出了手中剑,直接将人给捅死了,凝霜剑之锋利还殃及了几个小乞丐。“南宫捕头你!” “小姐……”曲水也有些诧异,复职以来,南宫碧落改变了怀柔作风,越发狠决果断起来。 南宫碧落却冷笑道:“别说网开一面,对付这种挑事生非的人,你越是仁慈越是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怀柔哪有杀一儆百管用!” “可是他也罪不至死呀。南宫捕头,你此举太暴虐了。”老乞丐拔出了凝霜剑,将剑还了回去。“老乞丐,对你感到心寒。” 南宫碧落接回了剑,眼皮却跳了跳,回道:“还个剑都用了内力,你是在挑衅我吗?老乞丐,别说我现在记不得你了,就算记得,你公然跳出来与本捕作对,就是在告诉别人,藐视官差,轻视王公大臣也是有人护的。若人人都是如此,还有没有秩序规矩?天下还不得大乱?近来京师人员混杂,一个个乞丐都深藏不露,若真是有人图谋不轨,寻衅滋事,你这就是在给那些违逆的乌合之众暗示,标榜叛逆!何况京师偷盗抢劫的案子多是乞丐所为,自己不干正事,还要破坏治安,哪里来的脸?” “你!”老乞丐也被气着了,以前南宫碧落对他一直客气有加,“休要侮辱丐帮!” “不想我侮辱,就不要瞎出头。”南宫碧落淡淡回了一句,剑一横上面的血迹滑落,凝霜宝剑,血不粘刃。可她那握剑滴血而站的身姿倒让旁人一阵胆寒。 曲水一时无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偏巧旁边传来一声叱咤:“丐帮不出头,我们出头,南宫碧落你这走狗,纳命来!” 只见四五个崆峒弟子和散门江湖客杀将出来,可要论功夫的确就不如南宫碧落主仆,曲水出手打翻了三人,南宫碧落用剑伤了两人还不够,剑法一刺顺势就要杀了带头的崆峒弟子。 第803页 “小姐不要!”曲水阻止不及,老乞丐却一拐杖阻止。 “南宫碧落不要欺人太甚!”老乞丐将拐杖一杵,是动怒要护那几个江湖后生了。 “执迷不悟!”南宫碧落见老乞丐一而再挑衅,就要动手,曲水往她身前一拦,她皱眉道:“水儿,本捕本就是奉命行事,天下为公,公为君,若我近来抓捕惩处的那些人真明事理没有犯事,我们当差的也不会吃饱撑的挑事。我已经一再忍让,是他们变本加厉,不知好歹。我做的已经够了,让开!” 她话一落就拉开了曲水,与那老乞丐交起手来。曲水被她一句‘我做的已经够了’点中了痛处,曾几何时她也希望南宫碧落态度强硬一些,也希望南宫碧落不要一再忍让,委屈自己。 只是—— 老乞丐武功不弱,一手木拐倒也与南宫碧落打得难舍难分,却不想南宫碧落忽然变了剑招,手中凝霜剑忽而如残影万千般捉摸不透,他的木拐啪地一声被削成了两断,他也被南宫碧落一脚给踢出一丈远,气血翻滚。 “神剑三式!南宫碧落你,唔!”老乞丐坐在地上一脸惊诧,涌上喉咙的血让他没了声音,而凝霜剑也向他刺来。 “落儿,住手!”却听得一声呵斥,白衣俞点苍从天而降,挡在老乞丐身前,双手那么一夹,就让势不可挡的凝霜剑停驻,他运气一震,让南宫碧落接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站定。 南宫碧落脸色大变,俞点苍也一脸疑惑,曲水上前扶住南宫碧落,“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南宫碧落摇头,盯着突然出现的俞点苍,曲水立即道:“他是你师父,神剑俞点苍。” “师父?”南宫碧落一怔,立即收剑恭敬道:“徒儿拜见师父!” 俞点苍摇摇头,只盯着南宫碧落打量,却见曹雨安忽然上前,她拿出手帕为南宫碧落擦了擦沾上的血,关心道:“南宫,你流血了?” “没有,不是我的。”南宫碧落摸了下脸。 “果然是些罔顾阴阳的怪胎,呸!”崆峒派那几人嘲讽了几句拉着受伤的乞丐就逃了去,俞点苍淡淡看了一眼,也不再管他们。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但还有些胆大的探头探脑,南宫碧落不悦地拿过了手帕,“雨安,我自己来。” 曹雨安一脸尴尬地收回了手,低眸道:“我还是先走了。” 南宫碧落见状,眉头一皱,就又拉住了她。“雨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别人再乱嚼舌根。对你影响也不好,水儿,你护送雨安回去。” “不用了,我明白的,店铺也不远,我想一会儿官差就会来,我也不便打扰你们。”曹雨安拍了拍南宫碧落的手背,反让她宽心,便欠身而去。 南宫碧落望着她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手帕眉头紧锁,此时俞点苍却走近,问道:“落儿,刚才交手,我怎么觉得你内力弱了许多。” 南宫碧落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曲水忙道:“是那次意外后被伤了根基,师父你来得正好,赶紧帮小姐看看能不能恢复如初。” “不是不可以,就算她武功全失,只要经脉未断,我把一身功力给她也无妨。只不过现在郊外还有……”俞点苍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停住望去。 秦致远亲自带了一队衙役赶来,同行的竟然还有锦衣卫等大内高手。“南宫!” 他一来就叫南宫,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他脸色不太好看,南宫碧落也立马迎上去。“秦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没事吧?”秦致远拉过她,仔细打量,见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南宫碧落笑道:“你也太紧张了,对了,我师父也来了。” 秦致远惊诧望去,却忽而心头一寒,只见俞点苍眼一眯,几乎瞬息之间就朝他而来,要不是旁边的锦衣卫反应迅速将他一护,挥刀逼退了俞点苍,还不晓得俞点苍要把他怎样。 俞点苍也被锦衣卫和众衙役包围。 “师父,你做什么!”南宫碧落也将秦致远挡在了身后,曲水左看右看也是一头雾水。 “为师有事要问清楚他,让他随我走一趟。” “这……”南宫碧落犹豫,在思量着什么。 “前辈说笑了,我堂堂左都御史,怎么能随便和身分不明的人离开。看你是南宫师父,若赏脸倒可以到府上一聚,请吗?”秦致远的话倒让曲水一阵诧异,周围的人也更加警惕俞点苍。 俞点苍也不多言,眼一眯复又冲向了秦致远,他一动让所有人如临大敌,剑神一动乾坤颤,他已无佩剑,却两指便为剑。 “抓住他!”秦致远一声令下,曲水已经脑海里已然一团乱麻。 俞点苍也察觉到这些锦衣卫是有备而来,想来他的行踪甚至郊外那些武林人士的行踪很有可能都已经暴露,谁泄露的? 也只有早就察觉到他们的捕快知晓! 秦致远将他们出卖了。这是俞点苍的判断,这般一想,他也动了杀心。 “师父。”曲水着急起来,一入战局,会让俞点苍束手束脚,不入战局俞点苍好像真要对秦致远不利。 容不得她多想,俞点苍提着她带她躲过了锦衣卫的刀,将她甩开,可竟然有锦衣卫要趁机杀了曲水。 “水儿小心!”南宫碧落见状一跃而起,抱住曲水后,踢了那暗下杀手的侍卫一下。 第804页 曲水一看,立即认出那锦衣卫:“钱护!混账。” “不好!” 曲水正要教训钱护,却听得南宫碧落一声大喊,只见俞点苍已经大开杀戒,逼近了秦致远。眼见着就要在包围中将秦致远抓住,一柄剑飞来,俞点苍惊讶中一挡,将剑震回了来处,也被阻止。 “渡真,灰衣人!”曲水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两人又是一惊。 俞点苍才不管,已经逼近秦致远的他仍然想抓秦致远,却再一次被那灰衣人和渡真阻止,锦衣卫见状纷纷静观其变,俞点苍以一敌二,大发神威,身化为利剑,震开了渡真和灰衣人,要杀了秦致远。 却不想南宫碧落一下子挡在了秦致远面前,俞点苍只能急停,“落儿?” “师父,致远是朝廷命官!” 那灰衣人也低喃了一声:“天人合一剑境,走。” 他一说,渡真也立即撤退,来得快去得更快,只因为秦致远没事了便不作停留。俞点苍见那二人离开,留下一句‘留你一命,必将再来’便追着灰衣人和渡真而去。 “师父!”曲水叫了一声,看见南宫碧落对她点头,她也一下追去。 他们纷纷离开后,南宫碧落和秦致远才松了一口气,南宫回身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秦致远看了一眼被南宫碧落杀死的醉汉,脸色不太好看,最后却也只是叹息道:“莫随便杀人,你是捕快,不是没规没矩的江湖人。” “我知道了,南宫愿受罚,请大人降罪。” “唉~先回去吧。”秦致远没多说什么,而是对钱护道:“钱护卫,有劳出手帮忙,替我谢谢公公,投桃报李,我也希望公公好好考虑,你也见到了江湖上高手如云。走吧,南宫。” 钱护捂着被踢中的胸口,气血不稳只能忿恨地看着他们离去,随即也回去复命。 在众人走后,风飘絮才从角落里出来,她几乎和灰衣人一道出现,只不过当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画着熟悉的妆面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无论是秦致远的死活,还是什么俞点苍、灰衣人等等,真的都无法让她眼睛从南宫碧落身上移开。只是很快她也回神,察觉到了事情的疑点重重。 眼见他们各分其道离开,风飘絮便朝都察院而去。 “碧落。”她轻声呢喃着。 第288章 都察院,偏院。 数落了南宫碧落,嘱咐手下厚葬了那醉汉后,秦致远和南宫碧落一起到偏院的园子里稍事休息。经过俞点苍突然发难,秦致远纵然泰然自若,但剑神的杀气和魄力,还是让一介文弱书生的他心有余悸。 南宫碧落也劝他暂时放下公务,散心舒缓一口气。 “致远,师父怎么会对你那么大的杀心?”南宫碧落还是询问起俞点苍和秦致远之间的瓜葛,今天真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总归有些误会吧。”秦致远一语带过,不愿多言。“你别管这些了,好好养伤恢复,你本就伤了根基,功力大不如前,你要爱惜自己,像今日这样的大打出手,切莫再有。” “好了,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南宫碧落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沉默了片刻后,她又问道:“对了,致远,我听水儿说你以往都是与王瑾势不两立的,怎么最近对他几乎有求必应?” 秦致远皱了皱眉,看向南宫时又一脸温和道:“你是怪我最近给了你很多任务,当了那刑讯逼供,暴力抓捕的恶人?” “怎么会呢?这本来就是捕快职责,虽然和以前有些出入吧,但只有铁腕才能定安。如今边防形势还很严峻,天子脚下当然得更加稳住阵脚,不能让任何别有心机的人有机可趁,我相信你。再说那些抓来的人不也顶不住压力招供了吗?这王瑾虽然名声不好,但有些判断倒是比很多人厉害。也许有些事情就是需要王瑾这样的人做,不然圣上也不会这么依赖他。他不一定就一无是处,我觉得他对我们都还算客气。”南宫碧落想了想,又笑问道:“说来我从水儿口中听得从前的我,我都在想以前我是圣人吗?该不会你们也是这样看我吧?” 秦致远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哈哈哈,以前的你的确比较温和,也让我们有些心疼。至于王瑾……我承认他的能力无人能及,朝局稳定少不了他在中间周旋,只是若他真能听我的,也许我们和他能和睦相处,不说他了。其实南宫,那些抓捕和审讯你可以不用去做的,我会另行安排人。你就好好养着,衙门里有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不能仗着你维护就什么也不做,你别说自从复职,我倒觉得果然以前做顺的事,上手就是快。”南宫碧落低头将剑放在桌面,看着自己手掌。“只是南宫碧落现在就相当于重生,总归也会有些和从前不同的理解。好比那些流言蜚语,好比那些违逆扣在头上的道义高帽,很多人觉得别人的温和善良就是好欺负和理所当然。这世道只有活得像顽石一样强硬才顶得住风雨。” 秦致远见状,叹气:“你以前的确太辛苦了,官场太苦,奔波太累,这是林大人归乡时对我说起过的话,我们都不想你一直这样,有朝一**能和一个人安定生活,不再漂泊就好了。” “是吗?也要遇上这么个人才行。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和水儿,确实也孤清,好在你和雨安还时常来串门。”南宫碧落笑起来,说到曹雨安,她又想起今天那醉汉说的奇奇怪怪的话。“其实,我想问一下我以前真的没有爱人吗?我总觉得你们都好像有事情瞒着我。那个醉汉口中说的老鸨子是?还有我和雨安怎么就不正常了?说我们三个之间有感情纠葛可能还好理解,可说我和雨安……这——” 第805页 秦致远不曾想她会问到这事,他尴尬道:“以前你总是公务为先,哪有时间谈私事。再说恶语伤人,哪还管有没有道理,别放在心上,我和雨安对你怎样,你应该清楚。” “是吗?”南宫碧落狐疑地看着秦致远,知道他有事瞒着,但她也识趣没再追问,只是拿出了曹雨安给她的手帕,曹雨安对她的好倒是情真意切,那便行了。她不再多想,拿着手帕擦了擦脸,突然道:“哎呀,这今天一通闹,也不知道雨安上的妆面花没花。” 秦致远见她忽然在意起妆面,不由得好笑道:“我瞧瞧,没有花,还是很好看。” “真的?”南宫碧落扬了眉,见秦致远的笑,又不免抱怨道:“那你笑成这样作甚?我不信。” “哈哈哈,没有。只是想到从前的南宫捕头不惜扮丑在意的都是找出线索和抓捕犯人,哪有这样在意过妆容。你要是一直这样打扮,我想衙门口就都是你的追求者了,哪会是些来寻衅挑战的人。啊~其实说不定有些挑战者里也是借着比武想发生些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南宫捕头的气质是特别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巾帼红妆,笑尽英豪。” “呵呵呵,你可真会说话。”南宫碧落被秦致远逗笑,但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也确实心情大好,“那——你说说,你是觉得以前那个一根筋不懂风情的我好,还是现在懂得爱惜自己的人好?” 秦致远一怔,但沉吟了片刻后,盯着南宫的眼睛笑道:“以前的南宫碧落总是勇往直前,豪气干云,让许多男儿都自惭形秽,总觉得无人可以匹配,一直走马仗剑扫江湖除贪官伸正义就好。现在经过了几年的相处,倒觉得她也只是普通女子,普通却又不那么平凡,走着一条常人少走的路,却也有着寻常女子的悲欢。让人——” “让人怎么样?” “让人想给她一个安定的家。”秦致远移开了目光,看向天上随风缓缓流动的白云,“南宫碧落,可以不用一个人孤勇的,她值得被一个心悦之人疼惜善待。” 他很快回过神来,又加了一句:“就像你现在一样,娇丽动人,就连生气都直白了许多,其实挺好的。” “这么说你是觉得现在的我好一点啰?” “哈哈,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真是的,不过你说得不错,谁没事喜欢四处奔波呀,一个心悦之人,我倒想早些遇上,让我足以停靠。” 风,轻轻送来,白云飘过,遮住了太阳,留下一阵凉爽的阴。 一个人影翩然而至,悄悄落在了院子里,秦致远率先看到,整个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站了起来。 是风呀,吹动云朵的风呀。 南宫碧落后知后觉觉察到了异常,她拿起剑站起来,竟没有一丝察觉有人到来,她不由得下意识拔剑把秦致远一挡就厉声质问:“什么人!” 桃花妆明媚动人,衬得双目清丽干净,那模样还是凌厉威严的女捕,只是风飘絮没想过她熟悉的心上人会护着别人质问她。 南宫碧落看清了来人,也显然一怔。本来一身黑衣她以为又是未鬼的凝烟,却不想对面的人如秋月春风的容颜是比凝烟更沉敛的绝色。 或许好的样貌是平分秋色的,但一眼,来人安静地站着,就是凝烟还达不到的风姿。 一身黑衣,一个简单高束的马尾青丝,没有多余的修饰。 风拂着,她沉淀着风霜雨雪,被岁月温和成了从容淡定。 “你是……”南宫碧落放了剑,她察觉不到来人的杀气,反而被她看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一时生不出敌意,但警惕却仍在。 “风老板,你果然还是来了。”秦致远在南宫碧落身后叹息,一时竟有些心情复杂。 “致远你认识?风老板?”南宫碧落在想会不会又是旧识,只是被对面的黑衣女子看着她觉得莫名紧张。 “致远?”风飘絮眼里哪还看得到秦致远,只是听到了南宫碧落口中所说,她蹙了眉梢,缓缓走近。 她一动,南宫碧落却有些害怕了,不由得往后面退了一步,意识到这种说不清的胆怯,南宫碧落不由得再度举起了剑。 “别过来!” 可风飘絮已经缓缓走近了,无视她举着的剑,来到她面前,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就那么抱住了她。 南宫碧落浑身都僵**,这女子轻柔的拥抱可和曲水完全不同,浑身都像张开了孔,在等待着女子身上的幽香侵入吞噬一样。 这女子是毒?还是劫? 南宫碧落不敢动,一下都不敢,只是垂了剑。风飘絮也渐渐感觉到了异样,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被轻轻拥抱,她不由得松开了南宫碧落,抬眼打量着,要望进那双眼睛深处去。 可是南宫碧落的眼神却有了闪躲,她不知道该怎么迎接黑衣女子的打量,她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风飘絮皱了眉,目光也有一瞬的犀利,但很快定下涌起的情绪,淡淡道:“风飘絮。” “风飘絮?”南宫碧落一惊,她既然知道凝烟,又怎么会不知道风飘絮,她身子向后一撤,推着秦致远离开了好远,用剑指着风飘絮道:“风飘絮不是死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见你。” “胡说!来人呀,有刺客!”南宫碧落可不觉得自己打得过她,风飘絮的感觉就和俞点苍一样,武功深不可测。 第806页 南宫碧落这一喊,倒是很快招来了行动迅速的都察院捕快。众捕快看见了风飘絮都是一怔,樊二更是还记着陈虎死去的那夜发生了许多事。他亦大叫:“风飘絮!原来你真的没死?” “秦大人,她要做什么?”捕快也问秦致远。 秦致远再次轻叹,“风老板,你真的不该来。” 风飘絮终于正眼看其他人,“她在,便没有不该。秦大人,你才应该好好解释诸多隐瞒的原因。” “你快走吧,一会儿王瑾收到消息就迟了。”秦致远也不愿意废话。 风飘絮则不理会,再次只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被那一双眼看得心里发毛,怒道:“你们愣着干嘛,抓住她!” 众捕快一个激灵,也不得不动手,一拥而上,却见风飘絮只是抬手一挥,他们就被震开。只有少数几个捕头还能站着,但也退开了不少。 可风飘絮却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仍然站着不动,甚至当南宫碧落提剑飞身刺出的时候,她也没动。她就看着,看着南宫碧落的剑越来越近。 南宫碧落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当风飘絮抬眼过来的时候,就得抵挡风飘絮的招式。哪知风飘絮就是纹丝不动,南宫碧落收了些力,但剑还是刺向了风飘絮。 “小姐!”曲水及时回来,倒让那一剑没有刺中风飘絮,而是刺中了她的剑面。她挡在了风飘絮面前,见到石像一样就等着南宫碧落刺向她的风飘絮有些心疼,她抬剑推回了南宫碧落,气道:“小姐,你怎么会和她动手呢?” “她是钦犯。”南宫碧落退了一下,也有些生气。“你是我丫头,怎么总帮外人!” “外人?”风飘絮呢喃重复了一句,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记得你是行尸楼幕后主使,是朝廷钦犯?还是记得你是凝烟的老板,你们武功路数如出一辙?风飘絮,你是未鬼门主对不对?那就不用废话了,敢入京城就是死路一条。王公公有令,凡未鬼者,杀!” “呵。”风飘絮冷笑了一声,眯眼看了看周围,已经打算直接带走南宫碧落。 曲水却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她回身挽住风飘絮,“风姐姐,和我走。” “曲水!”南宫碧落见她们想走,直接就一剑刺去。 风飘絮见状脸色一变,抬手夹住南宫的剑刃,指尖再一弹就退回了南宫碧落。 “风姐姐,别恋战有要事。”曲水这么一说,风飘絮也便顺着曲水,随她而去。 “追!”南宫碧落见她们翻墙而出,立马下令追捕。 “南宫!”秦致远叫停了他们,“算了。” “算什么算,你知不知道王瑾一直在找寻未鬼门主的下落,她这一现身,宫里马上会收到消息,如今你放走她,整个衙门都是失职!”南宫碧落呵斥了回去,也不管命不命令,对众捕快道:“立刻展开搜捕!” “是!”衙役也被她厉声吓到,不敢怠慢纷纷出动。 “南宫!”秦致远也铁青了脸,却叫不住追出去的南宫碧落。“唉!” 只有留下来的樊二看到秦致远震袖而去,他追上去,问道:“秦大人,这怎么办?” “小樊,你给我往司礼监送信,告诉王公公,风飘絮和俞点苍都现身了。郊外有他们的驻足地,请他派支援埋伏。” “啊?” “啊什么啊?这是通行令牌,去吧。” 樊二本以为秦致远是向着未鬼的,没想到他更狠,竟连郊外有营地都给供出来,还让人埋伏,但他也不敢耽搁,至少多几个人能保住衙门更多弟兄,想着就接令入宫去。 第289章 司礼监。 “哦~秦大人希望厂卫埋伏增援?”听了樊二的传话,王瑾仅是抬了一下眼就道:“行了,咱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樊二也不敢随意多言便行礼告退。 王瑾看着他离去,倒点头笑了笑,“这个新晋的小捕头倒架得住场面,察言观色也不错,听说是南宫碧落重点培养之一,眼光果然可以,就是武功差了些。” 春祥对樊二可不在意,只忧心道:“公公,你说秦致远放话过来是什么意思?俞点苍和风飘絮齐现京城,俞点苍武功深不可测,而这风飘絮当年我可是再三确认过断了气的,连火都是亲眼看着烧的,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都让她死里逃生,莫非他们真有通天彻地之本事。您常说江湖卧虎藏龙,如今他们纷纷赶往京师,怕是真冲着您来的,这该怎么办?” 王瑾沉了脸,瞄了春祥一下,慢悠悠道:“春儿,谨慎固然是好,也大可不必一点狂傲都没有,看来当年你真是被南宫碧落杀灭了威风。而福通又恰恰太狂妄了,若你二人互相平衡一下,咱家早就可以高枕无忧。风飘絮没死,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想南宫碧落处心积虑隐忍了这些年,逼得越王都冒了险,她费心要保下风飘絮就不是不可能,细想很多端倪有迹可循,却还是被她糊弄了过去,南宫碧落心可不小,可惜终究对咱家有异心。所以咱家再怎么欣赏,也不及对你亲。春儿,你要争气。” “公公教训得是,那我立刻安排厂卫去搜捕京郊?” 王瑾却沉吟了一下,摇头。“不,此前已经杀了那些杂碎的威风,他们吃过了亏,会更加小心谨慎,何况俞点苍的到来会让他们有底气一些,咱们一出现反而让他们有了凝聚起来的意愿,不如先放放。对付对付俞点苍和死而复生的风飘絮,吃一吃未鬼,不是更好?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灰衣人是在保护秦致远,那这个御史大人探花郎就真的还有些高深莫测,不可不防。他放话过来不就是想让咱家去碰了壁,好向他妥协吗?” 第807页 春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么说秦致远真的与越王达成了协议?那个灰衣高手会不会是越王派来保护他的?还有峨眉渡真,她可不像是响应号召来京城的。” 王瑾深沉了一口气,“越王那个老匹夫本来就已经不足为惧,没想到还真敢连倭寇都利用,好不容易想清楚当年圣上为何要让咱家偷偷带来宋擎天一家,以为已经摸透了那个莽夫,可没想到少了朱洪彦这个智囊,他竟然又笼络了秦致远?不,咱家还是得再谨慎一些,什么时候也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秦致远,南宫碧落,我想他们的目的才不是单单一个越王。只是久啃不下那些不愿被招安的江湖门派,让咱家的确有些上火。说实话也得庆幸南宫碧落是个惜人命的人,虽然她在咱家手下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保全了很多咱家看不惯的人,但利益还是留给了咱的,既然她想当好人受累,就顺了她吧,不过是少几年的杀孽,对咱家并没有坏处。若真是逼急了她,早早号召那么多江湖人过来,怕是真得和咱们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越王狗急跳墙,开始对付她,咱家这心里呀,真的是又恨,又松了一口气。”王瑾难得吐露心声,手指在拂尘把上轻点,平静的皮相下是捉摸不透的心思。“若这一次边关异动,时局的变化来了,能够让咱们除掉所有眼中钉,那就不枉费咱家花费那么大的心力去周旋这个江湖。啃下了那几个打头的江湖势力,江湖群龙无首,那圣上就真的更离不开咱了,他权衡利弊之下就不会再去想什么制衡,就算咱势力现在如日中天,他也不敢起动司礼监分毫的心思。伴君如伴虎?哼,喂饱了的圈养老虎,也可以是只温顺的猫。” “公公深思熟虑,春祥佩服得五体投地。” “呵,你呀少来吹捧这套。把事情都给做好了,咱家才更高兴。越王帮咱们除了武林盟,侠义堂也被牵着鼻子走,就是这未鬼始终没能对其致命,如今隐藏幕后那么久的门主风飘絮现身,那靶子就得瞄准啰。说不定还可以利用她,让想取咱家项上人头的人自相残杀,毕竟有些脏水早已经泼出去。不过——”王瑾又考虑到了别的事,“这流觞的下落始终是个谜,她手上握着腐心毒的解药,可得当心被他们绝地翻盘了。” “公公放心,流觞的下落已经派出很多特务去找了,绝对不会让她落入越王手里,也不会让风飘絮他们利用流觞来重聚人心。只是少林附近始终被越王所控制着,他有意向邀您合作,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老匹夫可能在左右着边关战事吧。毕竟少林武僧对于戚家军是一大重要支援,现在没必要与他们正面冲突,咱家也不想国防有破,等对付完了俞点苍带领的江湖人和风飘絮的未鬼,我不信那老匹夫还坐得住,少林早晚是囊中之物。相互制衡着斗了那么多年,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变个天,好像也是咱家笑到最后,何况现在还不一定就走到最差那步,毕竟咱家手里还有许多暗雷没放。” “可不是吗,现在事情都按照公公的意愿在发生,不过——”春祥也笑起来,但想到什么又皱起了那没有眉毛的眉骨道:“今日钱护按例守在秦致远附近,但一起去处理南宫碧落怒杀冒犯官差之人时,被她踢伤了,回来后就在屋子里喝了点酒骂骂咧咧,我听了几耳朵。您说要不要将钱护调个职,毕竟他给了您一步好棋。” “被踢伤了,南宫碧落武功恢复了?” “听说用神剑三式伤了个老乞丐,不过想来也是仗着神兵利器吧。至于内力,总不可能有傻瓜为她传功提升吧。” “哼!神剑三式倒是还能看,失忆中可能会转性,但她却是猖狂了不少,看来需要提点提点了,别什么都拎不清,反而坏了事,一手好棋下死。至于钱护——”王瑾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冷笑道:“嘴上不把门儿,公职中还喝酒,调职就不必了,倒可以让他好好休息。” 春祥浑身一个激灵,他点头恭敬道:“春祥明白了,我这就去处理。” “干净利落一点,毕竟是功臣嘛。处理完后,就去找一找那聪明的南宫捕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若逮住了风飘絮,好好招待一番。” “是。”春祥告了退。 春祥走后,王瑾却又喃喃自语起来:“怎么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是哪里不对劲吗?莫非是金陵事件后,一切进展太顺利,反而有些不习惯?金陵,从那儿起天就开始风起云涌,有些突然,好在也不算全无防备。南宫碧落,你真的是让咱家舍不得,又喜欢不来的人。咱家倒是要看看,你这一步步走下来连小命都可以豁出去,算了越王,算了咱家,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城郊,树林。 曲水和风飘絮逃到城郊,交换了她和凝烟分开后这段时间的消息。曲水说到了俞点苍追着灰衣人失去了踪迹,这林中有大打出手的痕迹,灰衣人目的和立场捉摸不透,那些被召集来的江湖义士们也遭到了暗算,还不晓得司礼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风姐姐,此前那些江湖朋友就在怀疑是小姐故意将他们聚集过来,好让王瑾一网打尽,是师父来了之后才定住人心。京城里四处都是老太监的耳目,小姐和秀才也确实身不由己,但小姐现在的情况,一直拖下去怕真要被老太监给利用了,你说怎么办呀?” 风飘絮听了曲水的讲述,却只道:“你说她是在曹府养的伤,信任曹雨安和秦致远比你还深?曹雨安还为她着红添彩,为她交出了曹家的利益?” 第808页 “额……”曲水见风飘絮的关注点在这上面,她只能小心翼翼回道:“嗯。不过我想她醒来后见到的就是秀才和曹小姐,他们又无微不至照顾她,有依赖和信任也正常。对了,觞姐不是已经出关了吗?早点把她叫来,说不定小姐就能恢复原样了。风姐姐,你也别太……” “别太什么?生气和伤心吗?”风飘絮见曲水没有说完,反倒把话给补上。见曲水点头,她放缓了神情,轻道:“我承认我是有些难过,但也不至于生气伤心。她失忆了,但她活着,只要不是阴阳相隔,这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我没时间伤心生气。” “呼~那就好,你板着脸,我还有些怕呢,怕你怪小姐。” “我怎么会怪她,不过有些帐的确得算算,在她好了之后。”风飘絮又冷凝了脸,她将目光看向远处,“比起这个,曹雨安和秦致远值得去好好问一问。至于俞点苍,暂时还不需要担心,渡真和灰衣人就交给他,那些怀疑碧落的人,我会——亲自去见一见。” 曲水看着风飘絮这样,明明很平静却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风姐姐真的没生气?她识趣没问,只是道:“秀才的态度确实有点怪,周围也都是暗哨,不如让我去问。曹小姐那里的话,呵呵,风姐姐我也不是想阻止你,只是京城确实戒严太严重,不如等一阵子。而那些江湖朋友那里,万一有内奸,还是什么,你一个人寡不敌众的,要不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暂居,等师父回来吧?” 风飘絮瞥了曲水一眼,“秦致远和曹雨安我自有分寸。因为碧落而聚集过来的人却不宜久置不管,是有内奸,还是被人算计了,我不信我出现后,他们还沉得住气。” “好吧。那你万事小心一点,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有事你联系我。对了觞姐的话,是不是秦嫣然之后护送来?” “流觞?”风飘絮思虑起来,“我总觉得好像很多人都巴不得她现身一样,得谨慎一些,你放心我会安排,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 “风姐姐,你一来我真的就安心了。”曲水笑起来。 风飘絮也柔和一笑,“你回去吧,照顾好……” 话没说完,她眼神一变,林子中来了人马,当先的是她挂念的人,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带着人追了来,一来就下令,“给我抓住她们,风飘絮反抗的话,格杀勿论!” “小姐!你怎么能对她刀剑相向呢?格杀勿论,你不会痛心吗?风姐姐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曲水将风飘絮挡在后面,也是急了才口不择言,当众质问起来。 众衙役看看南宫碧落,又看看曲水和风飘絮,看在曲水面上无一人动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我的丫头带着个‘已死’的黑衣钦犯招摇过市,京城内眼线密布,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跑掉?还不快过来!”南宫碧落脸色铁青。 “我不!小姐,你仔细想想,可曾有过刻骨铭心?” 南宫碧落心里多少已经有了猜测,她不由自主去看了一眼风飘絮,又呵斥道:“想什么想,乱七八糟的,你再不过来就别怪我大义灭亲!” “说得好,南宫捕头!”语调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春祥带人倒来得极快,真是应了那句话,京城现在都是王瑾耳目。“公公命我前来帮你。” “这——”南宫碧落看了看春祥带来的人,这情况可不妙,她沉默着,心思直转。 “这什么这,你但凡再有用一点,哪需要咱出手,有功夫别用在涂脂抹粉上,恶心。”春祥对着她那张脸,冷嗤了一声,见她阴沉着脸退下,他便对风飘絮道:“风老板,真是好久不见呀,公公也想念你了,走吧,去叙叙旧。上。” 春祥打了招呼后,立即就让人围攻上去。 南宫碧落见状也率先提剑而出,“众衙役,跟上。” 曲水脸色大变,风飘絮则往后退了退,南宫碧落率先杀到她们面前,曲水拔剑相抵,南宫碧落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裳,低骂道:“死丫头,不识好歹!” 曲水愣怔中,就被南宫碧落拉得退了回去,剩下一个风飘絮面对厂卫和衙役的围攻。 “风姐姐!”曲水要帮忙,南宫碧落趁其不备,点了她的穴道,“小姐!” 风飘絮却一脸平静,估计了一下,高手挺多,看来也不能恋战,速战速决。这般想着她便抽出了腰间所束的软剑,不杀衙役,动作翩跹间一剑一命,连杀了五六名厂卫。 南宫碧落看得神情冷凝,果然风飘絮武功十分之高强,她喊了一声:“祥公公,你还不动手吗?莫不是怕了她?” 春祥冷眼瞪了南宫碧落一眼,当即杀将过去,他近年来功力大增,得王瑾亲传。他一入场就逆转了局势,混乱中找到机会打了风飘絮一掌。 “风姐姐!”曲水强行冲破穴道,南宫碧落却一把拉住了已经受了内伤的她。而诸多衙役也明白风飘絮并不想伤他们,被打倒之后就偷摸着后退了一些。 风飘絮中了春祥一记先天罡气,有些吃力,春祥找到机会,又往她后背打去,危机中倒是先前离开的俞点苍去而复返,一道内力外放逼退了春祥。 “俞点苍!唔!”他才刚叫出名字,一柄绣春刀就从他背后将她贯穿,他回头不可置信道:“南宫碧落……” 他趴着倒下,嚣张得不可一世,死得却突如其来。 第809页 死亡,有时就是不可预料的突然。 随即他带来的厂卫也因为一时惊诧被风飘絮和俞点苍联合杀尽,风飘絮和俞点苍两人一黑一白,身不沾血,面色肃杀,看得一众衙役又后退了些。 但他们二人却都看着南宫碧落,曲水回过神来,一下冲到风飘絮面前,见她嘴角渗了血,担心道:“风姐姐,你没事吧?严不严重?” 风飘絮摇了摇头,她抹掉嘴角的血迹,看着南宫碧落,她的出手让她心里有一丝欣喜,但她拿着剑的样子显然还是非常戒备。 南宫碧落扫了扫周围,厂卫一个不剩,她想了想走向俞点苍和风飘絮他们,曲水挡在了风飘絮面前,不让南宫碧落提剑靠近。 “小姐,不要再伤害风姐姐,你会后悔的。” “曲水,你是铁了心要护她?” “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呵,我不明白,莫非我真的和她有什么……”南宫碧落看了看衙役,没有说出来,冷凝道:“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是过去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知道,不抓她就是放走了钦犯。” “可她是你的……” “是什么!老天既然让我失忆,就是让过去的都过去,天意让我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既然之前也瞒着我关于她的事,那现在何必又强行把我和她牵作一团?” “这——”曲水语塞。 “水儿,你让开。”风飘絮却轻轻拨开了曲水。她走到南宫碧落面前,伸出了双手,“若你真的要我这个钦犯的话,我可以束手就擒,除了南宫碧落,没有人可以给我戴上镣铐。” “风姐姐,你不要意气用事,等我和小姐讲明你们的事后再……” “我们的事,我最清楚,可南宫捕头你想听吗?”风飘絮打断了曲水,她盯着南宫碧落的眼睛,苍白的面容下还是那波澜不惊的从容。 南宫碧落被盯得浑身紧绷,她看了看伸到眼前的手,抿了抿唇后,道:“你走吧。” 她此话一出,周围都好像寂静了下来,风吹拂着,有淡淡的血腥味。 “碧落。” “愣着干什么?还不走吗?等着更多的锦衣卫来是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下一次绝不留情。”南宫碧落背转了身。 “小姐……” “你再帮他们说一句,就和他们一起走。”南宫碧落冷硬地打断曲水。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吗?我倒想你真的抓捕了我,至少还留在你身边。” 南宫碧落回过了头,“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走啊!” “落儿,说得没错,此地不宜久留。”俞点苍也提点了一句。 风飘絮定住了心神,“等着我。” 留下这句话,她倒也转身得干脆,脚下一点很快就和俞点苍一起消失在林中。南宫碧落则脸色铁青,她扫了扫周围,突然发觉春祥还没有断气,匍匐着要走。 她走了过去,鞋尖停在了春祥头前,“祥公公,真狼狈呀。” 春祥抬头看她,却因为逆光而看不清她的神情,“你竟然敢……” 南宫碧落不等他说完,手一抬就将他背上的绣春刀又压下了几分,直到他再也不能呼吸。杀了春祥后,她扫了一眼呆滞的衙役们,问道:“今天这林中发生了什么?” 众人噤若寒蝉,连曲水都打了个寒颤,只有一个老捕快状着胆子道:“春祥公公率厂卫于林中围捕钦犯,不幸遇难,都察院来时已晚,所有厂卫无一生还。” “呵,没错。那女贼的武功高深莫测,而且还不知道多少帮手,春祥公公不是对手。来呀,将尸体送回去吧,我亲自去告知王公公噩耗。” “是。”衙役开始搬运尸体。 曲水怯生生地上前呢喃了一声:“小姐,我……” 南宫碧落瞪了她一眼,倒也压着火气道:“不知轻重!你先回家,之后再和你算账。” 曲水也不敢多言,南宫碧落虎着脸转头,但看见春祥的尸体时,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冷笑。等他们纷纷离开后,林叶之间的高枝上,却不知何时已经藏匿了一道身影。 灰衣,鬼面,神秘莫测。他看了看风飘絮他们消失的方向,却朝着京城而去。 第290章 已入夜,城郊的事情被南宫碧落隐瞒了下来,她遣回了衙役令他们三缄其口,便带着春祥的尸体入宫面见王瑾,却只有她一人到现在未归。曲水担忧失忆的南宫碧落不是王瑾对手,左思右想之下就去秦府找到秦致远,希望他能亲自去将南宫碧落接出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衙门内竟没有一人告诉我?”秦致远要去接南宫碧落自然就将事情问了个清楚,得知春祥被杀后他诧异了一阵,随即又发现了曲水话语间的漏洞。“不对,就算是厂卫与风飘絮等人搏杀被屠尽,衙门内也不该瞒我,除非另有隐情。水儿,你老实说当时的情况究竟是什么?” 曲水犹豫,秦致远又追加了一句道:“你不如实交代,我怎么去接你家小姐?” “唉~其实春祥是被小姐杀死的,当时他——他要偷袭风姐姐,小姐踢起脚边尸体的刀从背后送了春祥一程,但她要求每个人都瞒着这件事,毕竟若让王瑾知道衙门见死不救,还暗下杀手,必然会怪罪。瞒着你也是怕你责怪,秀才,不,秦大人,春祥死不足惜,但小姐怕是不好从司礼监脱身,你想想办法吧。” 第810页 秦致远将曲水口中的话套了个实在,知道是南宫碧落出的手,他却沉默了。曲水看着他冷凝的模样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秦致远当上左都御史后,她越来越看不清他。“秀才……你会见死不救吗?” “你说什么呢?”秦致远瞄见曲水惶恐不安的神情,不由得又放缓了神情,温和道:“我的确应该责怪,身为捕头私放钦犯,背后杀人,有渎公职。但我又怎么会不救南宫呢?” “真的吗?我好怕你会和王大人一样说一句,她既然有本事捅娄子,就有本事脱身。”曲水松了一口气,她看到秦致远听到王锐有一瞬失神,不知怎的,她安心了不少。 “呵,今时不同往日,南宫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该是我们为她顶住一切的时候。”秦致远回过神来,颇为感慨了一句,旋即收敛了所有情绪,“你放心吧,我即刻就进宫。”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秦致远意识到语气重了,又立即道:“你乖乖回家,听话。” 曲水也只好点头,等秦致远走后,她却皱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随即看见管家,便去和管家套起了近乎。 等东拉西扯将秦致远所有作息和近来的行踪摸了个七七八八后,她才从秦府离开。 走到偏僻的小巷子,一阵风从背后吹来,她警惕转身道:“谁!” “是我。”风飘絮从阴影里走出来。 曲水却又是一惊,她左右一看,好在这里是无人的偏角。“风姐姐,现在京城这么危险,你怎么又回来了?” 风飘絮却未回答,只问道:“水儿,你从秦府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唉~小姐带着春祥的尸体进宫到现在未归,我请秀才去接她回来。我在秦府问过秀才的行踪,他的作息很正常,除了上朝面圣基本都是府邸和衙门两头走,只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怪怪的,小姐好像自打回来后成了秦府的常客。管家还说,小姐对秀才十分之关心,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对心上人一样。不过,也许只是管家想多了。”曲水如实回答后又立马转了话头,“另外,关于赵奕赵大哥被通缉那天,管家说他曾在秀才书房待了很久,两人似乎有过争吵,赵大哥走时还打碎了秀才的书桌。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争吵?” “不知道,不过等赵奕一醒一切就清楚,我正巧收到嫣然的来信,她会护送着流觞过来,少林寺几个受伤的人情况都稳定了。” “秦嫣然和觞姐要一起过来!”曲水心头一喜,但转念又道:“可是风姐姐,你不是说觞姐现在不宜露面吗?” “我已经告诉她们乔装改面,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流觞看看碧落的情况。”风飘絮脸色难看,“我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今天的事不太正常。” “嗯?什么地方?” 风飘絮却沉默了一阵,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幽幽道:“水儿,你说我是不是太久没有在碧落身边,总觉得她与我之间有了跨不过的隔阂,就像两个不再相交的陌路人。” 月光留在了她的身上,渡着动人心魄的光辉,仰头的她有着天赐的美丽侧颜,声音却有着幽怨的轻,在夜色里才敢显露一点点,极浅极淡的一点点,却让人触目惊心。 “风姐姐……”曲水心疼地想要靠近她,却又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只能宽慰道:“你知道的呀,小姐只是失忆了。她今天不也护了你吗?说明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向着你的。” “是吗?”风飘絮回忆着今天的一切,最初见到她死而复生的喜悦过后,她才敢去细想在南宫碧落身上感觉到的不适感,说不清道不明,“我宽慰自己她只是失忆了,活着就好。可当听着看着她那样亲近曹雨安和秦致远后,我开始后悔,后悔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分开太久了,久到她可能不再记得我在她身边的触感,老天连记忆却都斩断,我开始嫉妒和不确定……” “风姐姐,你应该相信小姐,爱是本能的袒护。” “我相信她,我只是怀疑我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觉得她和秦致远之间有些不正常。他们之间的牵连似乎比我更紧密,我分不清是嫉妒还是对危险的直觉,甚至不愿意去相信她的失忆是偶然,我开始下意识就恶意揣测秦致远,是他造成了这个局面,觉得碧落的失忆是有预谋的,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秦致远在操控她。水儿,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我……我不太明白。只是小姐和秀才毕竟是惺惺相惜的好伙伴,在秀才顶替了王大人之后的这些年里他们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小姐背着委屈忍辱负重的时候,是秀才在为她分担,而你恰好又缺失了这段日子,所以才会在知晓小姐失忆后依赖秀才时首先就恶意揣测他吧。但我想秀才应该心里还是秦嫣……”曲水不再继续说下去,想着秦致远心里还是凝烟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风飘絮不晓得她的心事,只是接道:“嗯?你是想说秦致远心里还是嫣然?或许吧,但是我想碧落真的欣赏秦致远,必然是因为他的过人之处,至少他不是一个因为感情而迷失自己的人。他身上有太多疑点,你知道俞点苍为什么会想要带走他甚至杀了他吗?” “啊,这个我知道因为师父怀疑他投靠了越王,可秀才不是说了吗?那是缓兵之计。” 第811页 风飘絮冷笑,“哼,若真是缓兵之计,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俞点苍碧落没死,从时间上来看,碧落在那时已经被他找到了,可他偏偏支走了俞点苍,甚至连越王也知晓了碧落没死,那具尸体也是假的。” “那会不会是秀才为了取得越王信任而做的,毕竟如实以告,能够保证他不会再偷偷除掉小姐,小姐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吧。但他没有必要隐瞒我们,早早放出碧落还活着的消息,就能阻止许多人去金陵查探,避免他们落入越王的圈套,可他并没有这样做。白玉恒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你和嫣然都差点出事,难道这也是他的缓兵之计?又或者为了某种目的你们是可以牺牲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不敢想象他为达目的会做出什么来?他在你心里正直专一的温润样子不觉得可怕吗?” “这——”风飘絮的话让曲水煞白了脸。 “还有,那个灰衣人……”风飘絮陷入了沉思。 “灰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跟着我们,敌我不明的那个神秘人?风姐姐,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就是不知道才有些疑惑。他在保护着秦致远,可不像越王的人,也不像王瑾身边的人,莫非是碧落为了保护他这左都御史,早早安排了什么神秘高手在他身边吗?俞点苍几度与他交手都觉得高深莫测,对俞点苍的一招一式无比熟悉,他也有意隐藏着武功,这个人会是谁呢?渡真在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而且……你觉不觉得他似曾相识?” “有!我曾经感觉他就像我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在金陵的时候,我甚至想去相信他会不会就是小姐,但后来又觉着我不认识他,身量这些都不太像。而且渡真老尼乐于散播小姐是王瑾派去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爪牙,让我们互相猜疑,现在郊外那些人说不定也是这样想,若她真的和灰衣人走得那么近,不应该针对我和秦嫣然,和散播不利于我们团结的言论呐。风姐姐,你又认为他是谁?” “唉,我也一时想不到,每次都是匆匆一面,他又伪装得严实,同等身量的人有很多,而且身量可以改变。他的剑法奇高,俞点苍说了几个怀疑的人,剑痴等几个隐居的用剑高手都在其列,其中不乏也有我认识的,这就加大了辨识的难度。无论是我的直觉,还是灰衣人模糊的态度,他的存在让我不得不去在意。” “怎么反而越王老匹夫透了底后事情更加让人头疼了唉~对了风姐姐,你有没有去见那些江湖朋友?” 风飘絮闻言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不少,“见了,其中还有些人中了大内特殊的毒针和被假冒的未鬼施展的腐心毒。我差点儿被他们扣下,一副要把我五马分尸的样子,里面肯定有人在挑唆,要不是顾忌着他们都是碧落的朋友,我才懒得管他们死活。现在俞点苍看着他们,我负责找出解药,腐心毒的抑制丸我想琳琅她们的店铺里会有存货,一会儿我就去找她们要。” “那好吧,我也试着从小姐和秀才那里,探一探大内毒针的解药。风姐姐,你在京城行走一定要万事小心呐,我也相信觞姐来后,小姐会恢复的。” “……但愿吧。好了,我们分头行事。” “嗯。” 她二人相继离开,大概都是心烦意乱,竟然没有察觉到在她们不远处的墙拐角,灰衣人靠着墙壁不知道停驻了多久。灰衣人看了看风飘絮离开的方向,面具后的眼一眯,跟上了曲水。 曲水则打算直接去宫门等候南宫碧落和秦致远。 司礼监。 秦致远赶到司礼监的时候,屋子里的桌椅都被破坏,看情况是直接被人以内力给震断碎裂,春祥的尸体就停在王瑾面前,向来不温不火沉着的王瑾竟然一脸的悲伤,他素来规整的锦衣都有了凌乱的褶皱。 “福通走了,春儿竟然也走了。”他的嗓音婉转犹如唱戏,却刺耳着令人心有余悸的阴冷。 南宫碧落就恭敬的站在一旁,秦致远来时她抬起头后脸颊上有块明显的红肿,额角也像被什么砸中,只是看着秦致远她还是笑了笑。秦致远却皱了眉,出声道:“公公,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呵,探花郎,秦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呀?” “我来接南宫回去。” “哦?你倒直接,可你知道她失职,放走了风飘絮,害死了我的春儿。” “我了解了情况,风飘絮能逃走,不是南宫不想抓,是形势所迫,以前风飘絮的武功就诡异莫测,她现在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还有剑神为她护航。” “就算是这样,可如果当初南宫碧落能狠下心来,哪有今天这么多事?你说我要怎么原谅她?” “当初是当初,现在我想南宫一定会知道什么叫公事公办。对吗,南宫?” “是,一切都听秦大人的!”南宫碧落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瑾看了看他二人,冷笑道:“她对你秦大人还真是死心塌地,带走她可以,一个条件,我要未鬼那几个首脑的人头。” 秦致远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走到南宫碧落面前,看了看她的脸,拿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就将手帕放入她的手中,轻声道:“你先回去,南宫。” “可是……” “没什么可是,公公正是伤心的时候,我还不能走。回去,嗯?” 第812页 “好吧。公公,南宫告辞。”南宫碧落对王瑾行了礼。 王瑾无视,但也没有阻止她出去,只是南宫碧落一离开房间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墙角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秦大人,你是留下来宽慰的。条件可已经说了。” “可恕我不能答应。” “嗯?莫非你还是对你那花魁表妹念念不忘?” “公公可知,我当初答应越王就是不想他伤害嫣然和她的姐妹,可实际上我也别无选择,蚍蜉怎可撼大树?我择木而栖。如今局势到了今天这地步,公公若是真的要逼我,不如就在这里杀了我,或者听我的劝告,择主而侍。” “哼,你可知你在说着大不敬的话?” “致远知道。”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屋外南宫碧落一脸阴沉,她也没再继续听下去,离开。 到了宫门外就遇上了曲水,曲水一阵问询和关心,却只见南宫碧落一脸阴沉地往家走。只不过听着听着,她发现了曲水话中的重点。 “你一直打听大内独门暗器做什么?是不是为了风飘絮?” “不……”曲水本来想否认,但在南宫碧落锐利的目光下,她只能点头。“是的。” “你又和她见过面,和她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呵,你不是说我和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又不愿多说一些她的事了?到底她遇到了什么事,说!” “是这样的……”曲水浑身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便将风飘絮和现在被召集来的一众江湖人的现状告知。“小姐,你可不能不管他们呀。” 南宫碧落单眼跳了跳,“管,当然会管。” “好!”曲水兴冲冲跟着她快步回了家。 灰衣人在她们走后现身,抬头看了看肃穆的宫门,一个起跃就落在了屋檐死角,并没有贸然进去,像是在守护和等待谁出来。 次日,翰墨轩。 捕快包围了书画古玩店,掌柜琳琅一脸惊讶地看着久未造访过的南宫碧落走了进来。 第291章 南宫碧落跨进翰墨轩的大门,也不正眼看琳琅,淡淡扫了一眼店内环境,就道:“给我搜。” 琳琅一怔,“南宫捕头,你这是何意?” “本捕怀疑你这里窝藏钦犯。”南宫碧落瞄了一眼琳琅就不再多话,而她手下的捕快也大肆翻找起琳琅店面,捕快粗手粗脚难免就对店里的精细物什造成了损坏。 琳琅知晓南宫碧落失忆的事,只是看着她现在高人一等的样子,真是扑面而来的讨厌,这种心情像极了当初风月楼被毁之时。她尽量保持着平和道:“窝藏钦犯?南宫捕头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我这是正当铺子,衙门登记在册,你让你的弟兄这样胡来一通,我怎么做生意?” “证据?现在不就是在找吗?” “可我这铺面一眼就看完了,哪里藏得住人?请适可而止吧。” “呵,不一定就需要藏人才与钦犯有关,你要是清白的就闭嘴。” “小姐!”曲水大清早被南宫碧落支走,半道上察觉不对,等赶来已经是这般模样。“你在做什么?” “显而易见,在做公事。” “琳琅这是正当商铺,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我们这一闹,对她影响极大。你怎么会……昨晚你都已经详细询问过以前的事情,应该知晓她们的不易呀。”曲水以为昨晚彻夜长谈过后,南宫碧落了解了以往一些情况,即便还是不能回忆起来,但也不至于再针对未鬼,没想到今天就来这么一出。 “是呀,就是详细询问过,才发现京城里那么多商铺其实都与未鬼有关联。若她们一直暗中联系着,这就是未鬼的秘密据点,网罗情报,暗中协助。未鬼之所以那么难以追捕,神秘莫测,那是洞察了先机,不是吗?”南宫碧落挪开了眼,“好了,别每次都胳膊肘向外拐,你要分清轻重,我们与未鬼不行同道。” “小姐你!” “那里不能动!”琳琅本来还听着她们主仆二人说话,但突然瞄到一个捕快走向一幅临摹的春树秋霜图,她不由得制止。 “拦住她!”南宫碧落见状立即让捕快限制了琳琅,自己亲自走过去,她抬眼看了看春树秋霜图,并未发现端倪。 “咦?这好像是仿的秦嫣然房里的那幅,连文公的《过零丁洋》都一样。” 南宫碧落听到了曲水的嘀咕,瞄了她和琳琅一眼,直接扯下了那幅画,发现了墙壁上面的违和,寻摸着打开了一个机关,从里面找到一个瓷瓶。 她谨慎地没打开,问道:“这是什么?” “药。”琳琅见东西都藏不住也就实话说了,不太想搭理她。 “什么药?” “药就是药,救人的。难不成还像有些阴险毒辣的家伙杀人的吗?” “你!呵,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程度,掌嘴。” “等等。”曲水夺过了瓷瓶,也闻了闻,以她和南宫碧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小姐,这好像是腐心毒的抑制药。我想是琳琅为了她准备的。” 南宫碧落见曲水对她使了眼色,便想到了昨晚曲水会见了风飘絮,她挑眉将瓷瓶又拿了回来。“腐心毒?我听说这毒是行尸楼拿来控制杀手的,它的抑制药一直以高价和稀少流通在市,可这里的分量多到吓人。囤货居奇,居心叵测,未鬼最近就在使腐心丸吧。还说没关系?继续搜。” 第813页 曲水却不高兴道:“小姐,你怎么不讲道理,难道因为有腐心毒的抑制药就是与未鬼勾结?那这药当初还是你想办法让它流通出去的。琳琅作为一个正当商人,一没坐地起价倒卖,二那药也是储藏起来的,当初风月楼里有不少无辜的姑娘受行尸楼压迫,她备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有什么奇怪。” “水儿,你的口才在这个时候倒是厉害!”南宫碧落瞪了她一眼,“不做亏心事,何必怕我们找出这药。再说无不无辜,有没有拿去做其他事,你是随时都盯着吗?给我闭嘴,站在一边。” 曲水还想说什么,捕快已经回禀道:“南宫捕头,没有其他发现了。” “没有了?每个地方都搜仔细了吗?” “都搜过了。” 南宫碧落看向琳琅,琳琅被她看得心头一凉,只见她淡淡一笑道:“这不是还有个人没搜吗?还不快去。” 琳琅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南宫碧落竟然让别人来搜她身,淡然不复。“南宫碧落你不要欺人太甚!” “如果想证明你的清白,就乖乖别动,如果按捺不住,就不要再逞强,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南宫碧落虽然是在和琳琅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店铺外面。 外面有不少围观的人,她似乎是有意在等着为琳琅出头的人现身。 可别人没等到,刚靠近的搜身捕快倒被曲水一下给摔开,守在琳琅旁边的捕快也被推开,曲水已经将琳琅给挡在了身后。 “曲水!” “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无理取闹根本无法服众!何况同为女子,你真要欺凌琳琅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宫碧落沉了脸,但看了曲水片刻,还是妥协道:“把琳琅带回衙门,例行审讯。” “哟~南宫捕头好大的官威呀。”人群里传来一声嘲讽,吕三娘扒开人群走了进来,随行的还有怜心。“怎么无证无据都要拿人?” “你又是什么人?这个出头,自找麻烦。” “哦~听说你失忆了,原来是真的呀。我是谁,自己去查呀,一句忘了,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吗?第一女捕,脸还要不要?再怎么忘本,也不该忘了当初是你要琳琅帮你把药流通出去的。要抓是不是先把自己给查个干净?”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曲水,曲水不好多说话,但也走到吕三娘旁边,轻声道:“吕老板,小姐流通抑制药的事不宜拿到明面来说。现在稍有不慎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把柄。” “哼,若不想别人攻击她,就低调一些。受伤了就好好窝着,抛头露面嚣张跋扈,被攻击也活该。”吕三娘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即就正色道:“我也不废话,要么拿出铁证,要么走人,不然就是闹到衙门,我们也要个说法。我想都察院在秦大人的带领下不至于这么不讲理吧?那些渣滓拿着以前的事诸多骚扰也就算了,我这妹妹好不容易开个店,还要受着无妄之灾,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对了,曹雨安曹老板对这家店也投入了不少,要不要连她一起查查?” 南宫碧落听得人群里已经议论纷纷,又听到曹雨安的名字,不想再继续纠缠,可话依旧放出去。“行,这一次只查出这些药,不过最好别让我逮到把柄,否则今天为她出头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还有只要商铺与曾经的风月楼有关,就不要怪我前去搜捕,谁让未鬼太嚣张,我职责在身,不查就是包庇,收队!” 走到门口,她想了想,还是解下了腰间的钱袋,扔到了柜台之上。“我也不想无端扰民,这里面的银票和王公公赏赐的玉佩,就当赔今日翰墨轩的损失。我不愿针对,但都有难处,最好安分即可。” 南宫碧落带着捕快离开,顺势哄散了周围围观的人。吕三娘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吕三娘过去打开钱袋看了看,冷笑道:“哟,这南宫碧落现在阔气呀,攀上了王瑾果然不一样。喏,琳琅不要白不要,收下。” “三姐,钱不钱的是小事,可那些药全被拿走了。这可怎么办?” “药?”吕三娘倒不清楚其中曲折,只是一听就看向曲水,“水丫头,你听到了吗?琳琅的东西可被你家那混小姐拿走了。” “唉我会想办法。” “我们能力有限,水儿,拜托了。” “我明白,只是小姐真的有些过分了。她在想什么?我先走了,你们多加小心吧。”曲水嘀咕了一下,就告辞。 “我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三姐,你不宜牵扯过深,你对我们的恩情已经够了。怜心送三姐回去。” “行了,你这嘴就会讨好和糊弄。怜心就别送我了,你这里也需要帮手。她留下来,我呢回去和柳易枝也说一声,真有困难一定要开口。” “嗯。那路上小心些。” 吕三娘摆了摆手就离开,她回想着今日所见的南宫碧落,有些后悔因着一口气就一直减少了与她的交集,无论是放不下面子还是无从说起也罢,关系看着看着就淡了,但她知道迎春院和飘香阁一直都有人暗中照看着,除了她和柳易枝背后的高官金主,近年来平安无事也少不了她暗中的帮衬。 今天南宫碧落一句‘都有难处’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地方是不是太苛刻? “唉~” “没心没肺的吕老板也有叹气的时候?” 第814页 吕三娘不自觉走到了偏巷子,突然听到了声音,她见鬼一样四处打量。当一身黑衣的风飘絮现身,摘下头上的斗笠时,吕三娘愣怔过后,一下就扑了过去。 风飘絮反而一愣,随即就任由吕三娘抱住了她,笑了笑。缘分真是太奇妙,她和吕三娘从互不顺眼竟然会有久别相拥的一天 “我这就知道你这死女人不会那么容易死,呸呸呸,坏女人。风飘絮,祸害遗千年呀。我就说琳琅今天不对劲,原来原因在这里。”吕三娘笑着松开了风飘絮,盯着风飘絮打量了半晌,又瘪嘴道:“这张脸真是看一次讨厌一次,都不见老,还越来越有味道了。” “呵,彼此彼此呀。”风飘絮笑着还了回去,随即就正色道:“吕三娘不瞒你说,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哦?行呀,这一点上你倒比以前干脆多了,说吧我要做什么?” “都不问一下什么事吗?” “不用,你要敢害我,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我来找你,是想了解现在朝中的局势以及让你帮忙弄到大内毒针的解药。琳琅她们已经被盯上,未鬼所有据点都出了问题,不知道是那灰衣人,还是本身就有内奸。” 吕三娘见她一脸难色,立即道:“朝中局势这个倒没问题,迎春院里面多的是碎嘴的客人,可这大内毒针的解药,你为什么不找南宫……对不起,我忘了,她已经失忆了。你们见过面了吧,还好吗?”吕三娘拉着风飘絮去到更隐秘的偏角。 “她不记得我了。”风飘絮说得很轻,看向吕三娘时却笑了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我刚才也一直在旁看着,她的作风变化了好多呀。” “唉~其实哪是现在就变了那么多,当初你走后,她就默默扛了不少,后来南宫夫人遇难离世,之后她就帮着王瑾做了不少事,对她的非议一直没有停过。哪怕是在这几年间查处一些贪官污吏抓捕了一些凶犯,但她的手段确实也和以前有了变化,像今天这样随便闯入人家店铺就抓人也不是没有过。还有徐晃的事情,也是没有任何解释就把人家抄家法办了。” “徐晃?梅榔三侠传达了碧落的召集令,可到现在还没现身,也许他们那里会有线索。三娘,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南宫那里拿回腐心毒的抑制药,你也当心着。” “行吧,事情办妥了我怎么找你?” “这个……只要你迎春院挂上了七盏红灯笼,我自然会来见你。” “呵,你做事还是这样,行,走了啊。你,可别死呀,等着你再送钱。”吕三娘挑眉一笑,不再废话转身而去。 反倒让风飘絮留在原地目送,说来她与吕三娘这段孽缘,算不算是碧落所牵? 她嘴角刚浮现了一点笑意,随即却身形一闪,抓出了角落里偷听的人,她掐住来人的脖子抵住墙一看,有些意外。“是你?” “是我。”樊二喉咙有些难受,但却没有慌张怯色,开门见山道:“腐心丸的抑制药你就不要想去拿了,反而我想告诉你,郊外聚集的那些人尽快要转移,今天会有人去围捕他们。” 风飘絮一想就问道:“是碧落让你来告诉我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信不信也随你,反而是你不要再为南宫捕头添麻烦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风飘絮有些不悦,但也没有为难樊二,她放走了他,思虑了一番后,她决定回去一看究竟。 而另一处南宫碧落此时也和曲水争吵了起来,她呵斥道:“你知道我不可能把这药给你,让你去帮钦犯。” “可你若不给,那些江湖朋友就有危险,还有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说好要帮风姐姐,你却反而针对起风月楼旧人来?” “不关你的事,我自有打算,你若真是觉得不方便出手,我情愿你别跟着,也别再妨碍我。” “不关我的事?小姐,水儿连命都交给你了,你竟然认为我的规劝是妨碍?还是说你现在心里有比水儿更重要的人了,也是因为他才针对琳琅她们?”曲水心有所想就问了出来。 “你指什么?” “你自己清楚,要我明说那不是太难看了吗?什么时候我家小姐需要去争抢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了?连自知之明都没有。” “你闭嘴!你也想说我攀高枝,想麻雀变凤凰吗?就像那些一而再用一张嘴中伤我的人一样?”南宫碧落冷笑。 曲水也意识到了不妥,但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她这段日子的不满让她沉默着。 “不说话是想和谁置气?别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有又如何?南宫碧落是人,不是圣人。以前的事我不想去评价,但在你们口中我只听到了一个不断被神化了的可怜虫。你们对南宫碧落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是捕头,不是高官,更不是救世主,我头上压着的是命令!” 南宫碧落深呼吸,像是要让自己平静些,“我抓人、杀人又如何?本来我所做的就一直是这些,有些事不做就是渎职,而那些只会张着一张嘴破口大骂的人,不会来坐这个位置,也不敢担一点危险,他们一面犯着事一面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如果给他一把剑,你以为他不会刺过来吗?从来利剑都是双刃。” “水儿,有个词叫仁至义尽。我甚至不太想去回忆起以前了,现在挺好,做我想做的,随心而行,而不是虚伪地拔高自己。我不想和你吵,就算之后我会去继续搜捕风月楼的旧人,我也希望你能多为我想想,她们若真的没有危害性,我会客气一些的。还有,她们要是真的怕了,那不如关起店面撑过这段时间为好。春祥的死激怒了王瑾,他早晚会迁怒,有些事宜做在前头。” 第815页 曲水一怔,随即不确定道:“小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通知她们?” “我可没说什么,我一直都公事公办,这段时间你也不要跟着我了。本来你就不是官差,走吧。” “这——小姐,对不起,我会回去反省的。”曲水想了想,倒也没继续纠缠,她准备去通知琳琅她们避开风头。 南宫碧落看着曲水离开,她轻轻吐了一口浊气,不多时樊二就来到她面前。“南宫捕头,话已经传过去了。还有宫里的确出动了人。” “哦?你还真的找到她了?本事不小呀。”南宫碧落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笑起来,“看来致远说得没错,你和张扬的确是值得我培养的。行,既然话已经送到——” 她拿出搜查来的抑制药端详着,“那我也赶过去去会一会他们,顺便再见一见风飘絮。你回去吧。” “这——你一个人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对了,千万不要告诉致远。我自会找个时机和他说明,明白吗?” “是,知道了。”樊二不再多话,目送南宫碧落离去。 他正要回衙门,却发现几个人鬼鬼祟祟跟踪着南宫碧落,他想了想就跟了上去,却被那罩着斗笠的江湖人发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南宫捕头?”樊二见也藏不住了索性发问。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就一言不发朝着樊二冲去。樊二与他们交手了几招,尽管他武功进步很多,但始终是个捕快,寡不敌众,眼看要被擒住。却见一个灰衣人突然出现,樊二以为是来帮他的,没想到那灰衣人反手就打晕了他。 樊二晕过去后,那三人质问灰衣人是谁,却见他提了其中一人飞身而逃。 “火麒麟!我们追!”剩下两个人叫了一声,立即追逐而去。 行在路上的南宫碧落似乎心有所感地回了回头,但没发现异样的她还是继续往城外走去,若曲水给她的信息都是对的话,找到俞点苍他们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当她赶去的时候,厂卫已经与江湖人打起来,俞点苍和风飘絮却都不在此。 她想了想,一下就冲了进去。厂卫里有认识她的人,刚叫了一声:“南宫碧落来得正好,快抓……”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宫碧落一剑封喉,随即凝霜剑寒光掠影,又连斩几人,一众江湖人见她出手士气大增,更加拼命搏杀起来…… 第292章 要说厂卫皆是训练有素,可南宫碧落的突然发难令他们措不及防,他们要撤退,南宫碧落带领着一帮武功不弱的江湖人对他们穷追不舍。风飘絮赶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最后一个活口。 风飘絮刚将人抓住,紧追而至的南宫碧落直接一剑将人从背后贯穿,将今日前来围捕的厂卫尽数杀尽。 “南宫捕头杀得好!”连日躲藏又吃了厂卫不少暗亏的人立即道了彩,今日总算出了恶气,南宫碧落则笑着收了剑。凝霜剑不沾血,但血腥味却掩盖不了,放眼望去隔个几步就是厂卫尸体。 风飘絮却皱了眉头,她盯着南宫碧落的脸,在那穷追不舍的夺命一剑下诧异心惊。 她冷静道:“好?留个活口说不定能探查出王瑾动向以及究竟是谁泄漏了我们的行踪,这一通屠杀,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却没有人动作,他们警惕地看着风飘絮,其中一人质问道:“风飘絮,明明南宫捕头早就给你传过信,你非但没有告知我们,还引走了俞大侠,究竟是何居心?” 风飘絮眸光一厉,扫了他们一眼,就让他们握紧武器戒备起来,她不予计较,解释道:“我是要来通知你们,但与俞点苍会面的时候,我们见着有人鬼鬼祟祟,追出去的时候中了埋伏分散,我赶了回来,他还不知道。” “不知道?俞大侠铁定是被你这妖女迷惑了。分明是想调虎离山,把我们赶尽杀绝,俞大侠说不定也遭了毒手,我们和你一起走无异于与狼同行,我看还是把你扣下向未鬼换药!”说话之人的提议倒让不少人认同。 “要试一试?”风飘絮说得轻描淡写,“你们本就伤残,不被厂卫围剿,要和我在这里斗得两败俱伤,便宜的是谁?” 他们沉默,南宫碧落见状立即道:“风飘絮说得没错,我们是要赶快转移,在此之前,这个你们中招的都先服下吧。这是腐心毒的抑制药,是风飘絮找人筹集来的,她若害你们,想来也不会这样费心费力帮你们找大内毒针解药和这个。” 南宫碧落将抑制药分发给了众人,其中经过一个老头时,南宫碧落与他眼神相接触后,心底一寒,但她只是盯了他两眼就继续宽慰和安抚众人,也就自己失忆害得他们遇险道歉,倒让风飘絮盯着她发起愣来。 “碧落你……难道一直是在做戏给王瑾的眼线看?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不是,今日搜铺是职责所在,但……”南宫碧落冷着脸,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在尸体上摸索起来,旁人有样学样摸索起来,风飘絮也走了过去。“水儿说得对,我不能见死不救,今日事就算看在水儿的面子上,而且也受了很多王瑾的气。” 风飘絮这才注意到南宫碧落的脸还有些微肿,额角也有一道明显的淤痕,“让我看看你的伤。” 南宫碧落抬起头来,风飘絮就抬手想去触碰,却被南宫碧落抓住制止。“你别这样,这个厂卫找出了解药,现在最重要是找出内奸,这样诸位朋友才会真的安全。” 第816页 “怎么找?”风飘絮手一直被握着,她也不打算提醒南宫碧落松开,她们分开太久,仅是接触就让她欣喜,只是……风飘絮皱起了眉,从前春风沐雨般干净的女捕,身上似乎笼罩的是散不开的血腥味。 她把自己拉出了苦海,自己却还走在黑暗里,甚至沾染上不该属于她的杀戮。还是说—— “我在王瑾手下打听到一些,我想我知道谁是内奸了,他们……”南宫碧落的话打断了风飘絮的出神,可当风飘絮回神的时候,却见到的是从南宫碧落背后偷袭而来的老头。 “小心!”风飘絮拉开了南宫碧落,出手为爪抓住了刺杀之人的脖子,想都没想拧断了他的脖子,她只看到了老头对南宫碧落满满的杀意。 当杀了人之后,她才愣怔了一下。 “风飘絮你做什么!”旁人都在找解药,突然见到此景也是诧异。 “你杀了他?”南宫碧落也皱眉,旁人趁机围困了上来,将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围在了中间。 “你们先冷静一点。”南宫碧落将风飘絮往身边一拉,风飘絮见她下意识的相护有些欣喜,也忽略了众人更加愤怒困惑的样子,连手里的武器都显露着戒备与怀疑。 偏生这时南宫碧落又一声大喝:“别跑!” 她突然看着一名使斧子的汉子大声呼喝,那男子落在人群之后并没有随之靠近,愣怔之后反应也极快,一脸阴狠转身就跑。 “我们追!”风飘絮想动手,突破包围先追人,早就戒备着她的众人就举起兵器,看起来要大打出手。 南宫碧落厉喝:“别动手!” 众人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南宫碧落点住风飘絮的穴道,对众人道:“这两人多半是奸细,你们看住风飘絮,别伤害她,我去捉拿。” 话音一落,飞身越过众人就追逐而去。风飘絮惊诧中不由担心道:“南宫!”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风飘絮呵斥中,也在试着冲破穴道。 “你为什么要杀掉内奸?不是说留活口正好可以审问吗?风飘絮你这妖女别一再迷惑纠缠南宫捕头了。” “此等男女皆魅惑的红颜祸水,不如斩杀以绝后患!”说着就提刀砍下,他受过女杀手迷惑,师门也因为当初的行尸楼被屠尽,唯他一人存活。如此血海深仇,就算没有近来的误会,他也早就想杀了曾经的魅姬,如今备受怀疑的风飘絮。 可俞点苍保她,南宫碧落也护她,机会难得! “等等!”还是有冷静的人一枪拦下了趁人之危动了杀心的人,“现在一切都还没清楚,再说趁人之危,也不算好汉。施非你有深仇大恨,若此时不分青红皂白,与你憎恨的人何异?” “关百御,你少假惺惺,当初为了个吴严百般诋毁南宫捕头,现在倒义正言辞,血海深仇以牙还牙,还管方式方法,那才虚伪。你莫非是看她长得漂亮,三魂丢了七魄。” “你少放厥词!误会南宫捕头是关某不对,就是因为晓得她为人如何,才相信她。你这样杀了风飘絮,如何向她交代?” “都别吵了!”风飘絮此时一颗心冷静下来,她忽然发现了一些违和的地方,“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怀疑争执,我们已经耽搁了一会儿了,尽快离开。” “她这句话说得在理,走吧。”关百御也不想再争吵,走到风飘絮面前,抱拳道:“姑娘,得罪了。” 他抓住风飘絮胳膊准备带着她一起走,风飘絮虽皱了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看着南宫碧落离去的方向出神,可一行人没走多远,忽然被一群黑衣蒙纱的人拦住,看装扮又是与未鬼相似。 “风飘絮你还说不是心思叵测,这次未鬼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了吧。”施非说出这句话后就迎上了黑衣人,可远处有暗箭飞来,不是他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非得被射伤。显然这又是有备而来的人。 施非这面的人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打伤了不少,好在暂时未有死亡,本来就是连翻搏杀,他们都有疲惫,心思涣散,士气不振,打得很乱。关百御见状,迎战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风飘絮。 风飘絮感激地看了关百御一眼,她早就想会一会这些假冒未鬼的人,当即就像化为一缕墨色的风一样,冲入了那群黑衣人之间。手挽花脚踏莲,在众黑衣人一拥而上之时如一朵绽放的黑色火莲飞天旋身而起,纤身卷烈风,浩荡真气将一众人顷刻打倒。 此身法如妙法莲华,偏生着一身黑色妖异,她拧爪收势定姿之时,犹如不可侵犯的菩萨宝相,又如降下灾厄的美艳恶神。 关百御等人这才知道,风飘絮在面对他们的怀疑和敌视时有多忍让。 风飘絮扫了一眼周围倒下的人,手掌凭空一吸就将就近的一名黑衣人提抓过来,一掐住那人脖子,她神情一冷,“男人?说,是谁让你们假扮未鬼?” 可一支箭直飞向那名黑衣人,风飘絮惊讶中阻止了那支犹如杀人灭口之箭,并以掌风打飞一阵箭雨,但却被那黑衣人趁机逃脱,没有给她审问的机会,他们来得快撤离也非常之迅速。 风飘絮轻功一起,不论死活都不让他们逃跑,正好看看能不能逼出暗处还埋伏的人,一个人却拦了出来。 “渡真!”风飘絮一惊,渡真拂尘不给她愣神的机会,那群黑衣人也被放跑。 第817页 关百御拦住要追杀的其他人。“别追,当心有诈。” 他们已经疲惫再追并不明智,便将注意放到风飘絮和渡真二人身上,只见两人交手中,渡真不敌风飘絮,眼见要被擒住,竟然是一身形鬼魅的灰衣人趁机而出,要伤风飘絮。 “一式破天!”突听得一声叱咤。 风飘絮闻声而躲,灰衣人也出剑而挡,渡真却不慎被神剑一式剑气波及,风飘絮要擒住她,灰衣人反手用剑面将渡真揽到了身后,另一手两指点中风飘絮掌心,内力相冲,二人都后退了几步,他阴冷地扫了一眼赶来的俞点苍和风飘絮,扔给风飘絮一个瓷瓶就带着渡真离去。 “风飘絮你没事吧?”俞点苍靠近询问。 风飘絮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被点中的掌心,十分疑惑,但也摇头。“我没事,只是灰衣人和之前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对了,你去哪儿了?” “分开后,本想抓一个偷袭的人,可他们撤得真快。” “这和我的情况一样,多半就是厂卫。” “我也觉得,也只有王瑾身边的大内高手才有如此身手,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风飘絮并未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我觉得今天的围捕有些蹊跷。” “围捕?那方才又是怎么回事?我后来是遇上渡真又耽搁了,一路追来遇上这种情况,你说那老尼姑和灰衣人在想什么?” “我看那群黑衣人多半风飘絮请来做戏的。”施非接了话。“不然这也太奇怪了,一点死伤都没有,到手了俘虏还因为救他而放走。” “你少说两句吧,我想风飘絮是不想他们同伙之间杀人灭口,只是那些人显然训练有素。刚才你也见到了凭她武功,真要对我们动手不需要这么费力,别再怀着偏见看人,不然我们就真的是一盘散沙!”关百御终于找到了机会吐露这段日子以来的心声。 “都说共谋大事,可我们就真的像一群毫无主见的无头苍蝇一样,侠义堂大乱,武林盟覆灭,究竟是什么在让我们中原武林自相残杀?但凡有个人肯站出查出真相,就会止住这场武林灾劫,本指望南宫碧落,却不想她出了意外,现在风飘絮和俞大侠不正是在做这件事?收一收成见吧,别让这些阻隔了眼。” “关某一介草莽,本也不是什么以英豪自居之人,百御帮也不算什么武林正道,多行利己之事,可江湖以武为尊,要说钦佩唯有南方楚家,关家楚家皆以枪为战,也曾想分个高下,却再无机会了。要说自愧不如,当属女捕南宫碧落令关某自愧不如,她的胆识武功和所作所为,哪一样不令我们汗颜?她所信任之人就不值得你们多一点耐心?就凭风飘絮的武功和俞大侠的维护,让你们冷静一点对待未鬼就这么难吗?” 关百御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俞点苍倒对这名声平平的关百御另眼相看,南宫碧落赶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些,更不解发生了何事。 “我也相信刚才的未鬼是有人假扮,不然怎么那么巧,既然王瑾准备得那么充分,先是调虎离山,然后是围剿,最后还埋伏了人假扮未鬼,说不定就是让我们互相猜疑。我说过了,我信得未鬼,你们就没人动得了她,否则就走。”俞点苍此言一出,也让众人不敢开罪剑神。 南宫碧落皱了眉头,难道还有人假扮未鬼再行偷袭?风飘絮眼尖看到了她,“南宫,内奸怎么样了?” 南宫碧落看着走来的风飘絮正想着要说话,却不想那边关百御却突然口吐鲜血,继而施非等不少人也有相同症状,风飘絮要过去,南宫碧落却已经将她拉到了身后。 俞点苍一看,关百御已经脸色发青,他立即点住了他们大穴,惊道:“这是又中了毒,怎么会突然多了一种毒素,你们吃了什么?” “我们就只吃了南宫捕头带来的药。”关百御话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我的药怎么会……”南宫碧落惊诧到一半却噤了声。 “不对,那药是风飘絮收集的,只是种种情形之下到了南宫捕头手里!是她!你连关百御都害呀?”施非说完也晕了过去。 俞点苍连忙将中毒之人拍成列,以一己之力护住七八个人的心脉,不敢有丝毫分心,其余人纷纷退开,听了关百御和施非的话后,他们又不得不转向南宫碧落二人。 “南宫捕头,风飘絮,你们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这——”南宫碧落脸色阴沉,看着目前情况也无从解释。 众人不由得齐齐靠近,她见状竟然拉着风飘絮就离开,并留下一句:“此地不宜久留,诸位朋友请尽快撤离,我必会查出真相,还自己清白。” 他们想追,但还是犹豫了,他们去到俞点苍身边,道:“俞大侠,我们还是另找地方,安置这几位朋友吧。” 俞点苍俊眉微蹙,他用力抵出掌力,让关百御他们吐出一口黑血后,自己也身形不稳晃了几晃后才点头道:“带上他们,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好。” 一众人撤离,小树林里很快就来了一队背着弓弩的人,与锦衣卫一样的飞鱼服,却显然和地上的人不是一路人。 “是王瑾的厂卫没错,消息无误,可我们来晚了,回信圣上。”他们来得快撤得也快,却没有看见林中被风飘絮掌风吹散的箭矢与他们箭囊中的箭一模一样。 第818页 等他们走后,林中另一隐秘处,刚才的黑衣人聚拢到了一名布衣公子的身边,并行礼道:“大人,各路人马都已撤离。” 那人转过头来,正是秦致远,秦致远看着他们问道:“可有伤亡?” “没有,大人估算得很好,我们全部撤退。只不过这样还是会让人怀疑未鬼吧。”领头的黑衣人撤下面巾,他穿着一身女儿装却留着胡渣,是本应该离京的张扬。他摸了摸喉咙,担忧道:“风飘絮也很敏锐,当心她危害于大人。” “未鬼会不会洗脱嫌疑并不重要,风飘絮既然有本事犯险,就应该有本事周旋。至于她要危害我,那也得看她的本事,如何在王瑾和越王两相保护下取我人头。她也好,俞点苍也好,孤力难以翻天。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那灰衣人和老尼姑,他们究竟是什么势力,又有什么目的?” 张扬不再说话,可突然有人来传话,他听了听惊道:“大人,老樊出事了。他昏迷在路上,被人送回了衙门。” “嗯?立即撤退,我回衙门。扬子,现在我们步步为营,你可不要步赵奕的后尘。” “是,敬听大人命令。” 他们也分开而去,他们口中的灰衣人和渡真却跑到了一个山洞,洞内昏迷了两人,是暮云平和苗惊风,灰衣人皱眉将他们点醒,带着渡真隐藏看着他们离开,才回到山洞。 灰衣人斥责渡真道:“你就算再想知道剑痴的下落,也不要靠俞点苍他们那么近,不然我们查清秦致远、王瑾和那个南宫碧落的意图。” “我知道了,轮不到你来说我,你看到风飘絮和俞点苍不也瞪着一双要杀人的眼吗?” “哼!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指示吧。听说皇帝也终于按捺不住了,那么事情就要更加谨慎起来。” 灰衣人不再说话,他沉默了片刻,呢喃道:“明朝十六帝,究竟是真是假呀。我走了,你小心,再联系。” 他说完就离开,渡真冷哼一声甩了下拂尘,但随即又安静了片刻,也喃喃自语:“南宫碧落,你究竟想做什么?” 走过无人的林间,到了贫瘠的断崖路,风飘絮看着一直牵着她的南宫碧落的背影出神。 南宫碧落脚步匆匆,也不回头看她,只是一直拉着风飘絮没有放手。 “碧落,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那种情况无法解释,留下只会继续增加猜疑和耽搁时间。” 冷淡的声音还是耐心解释了,但风飘絮的手却抽了回去。 “嗯?你怎么了,为什么停下?” “不要再撒谎了。” 崖畔的风,吹拂着风飘絮的发和南宫碧落的衣摆。 第293章 “你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与风飘絮对峙着,对面的女子有着令日月黯然的姿容,温柔中涵盖着眸心一抹破碎的忧伤。 风飘絮留恋着那明媚温婉的眉眼,无惊世之容,无傲世之姿,本是平淡温柔的相貌,却在着上那身威风凛凛的捕服时英姿勃发。只是如今的英姿不见了往常的温润,多了几分陌生的冷硬。风飘絮定住了心神,幽幽道:“你在撒谎,你的不好解释,只是为了增加我的嫌隙。”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南宫碧落皱眉反问,“难道我带着你离开,反而成了多此一举?” “难道不是吗?留我下来,你是害怕我伤害他们?还是害怕我能够解释清楚,这个栽赃陷害?” 南宫冷笑,“呵,这么说你是怀疑我下的毒?” 风飘絮则平静道:“毒是谁下的,我并不想去猜测,更不想怀疑你,但是当嫌疑拖得越来越久,间隙就会在他们心里越扯越大。越在该解释的时候不解释,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甚至打消怀疑的机会,就这么溜走,最后得利的是谁?你今日突然告知了王瑾的动向,拿走了琳琅的药,又亲自送来,可到最后他们还是在等死。不是吗?你要怎么解释?” “不想怀疑?可你意思明明就是在说我是王瑾的走狗,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证据呢?” “没有。”风飘絮轻轻笑了笑,她是喜欢南宫碧落讲求证据的样子的,只是不应该如此陌生。 “没有,那说什么?别无理取闹了,走还是不走,不走就此别过。” “等等,我问你,你护我,是真想护我还是做戏?你的每一句话像是在为我解释,但都将怀疑和抵触推到了最大,你点住我的穴道,看似想终止我和他们争斗,甚至留下了别伤害我的话,但点住了我,别人要杀我轻而易举啊。”风飘絮越想越心凉,但她都在等着南宫碧落能合理的解释。 南宫碧落却沉默了一阵,然后便笑起来,“呵呵呵,我没想到就是无意之举,你会想到那么多,是你太复杂,还是我以前有那么复杂?我承认也许做的有失妥当,但不想你开杀戒,也不想那些人为难你,不为别的,为水儿口中以往的情面。” “不是我们太复杂,是你的疑点太多。南宫碧落的心装得下星辰大海,在很多事上目的却很单纯也很直接,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她不会在知晓内奸的情况下不第一时间指出,甚至背对着他,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也不会在另一个内奸正面对我们的时候,突然呼喝‘别跑’,让我们愣怔,提醒对方逃跑。更不会在回来的时候偷偷躲在一边,甚至在关大侠他们刚刚毒发的时候,就先拉着我后退。如果不是早就料到,怎么会将每一步做得恰到好处?以你现在的武功,别说那么多厂卫,就是那个内奸,可能都不分伯仲,可你想都没有想就追了上去,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令人信服,但那内奸人呢?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否则你就应该担心的是他回去给王瑾通风报信。而不是和我匆匆走在依旧离京城很远的地方,你只是在拖延时间,关百御他们中的毒拖得越久,死了对于分散离间就更加有利。对吗?” 第819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确实想多了,要找解药就现在,也好过说这些没有实证的废话。那个是内奸,死了不是好事吗?怎么你什么都要怀疑?还是因为我记不起你,你就百般刁难?那我何必听信水儿的话,对你网开一面?” 风飘絮一直盯着南宫碧落的表情,她心惊地看到了不应该属于南宫碧落的心虚。风飘絮失落地摇了摇头,“内奸死了,对你当然是好事,死无对证。无论是对王瑾,还是对关大侠他们,你都能全身而退,偏偏让本就深受怀疑的未鬼更加说不清楚。我想要不是最后又来了一拨假扮未鬼的人,关百御解开了我的穴道,我已经被他们乱剑砍死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被怀疑太久,仇家太多,生活得太小心翼翼,才感觉谁都要害你吧,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今日来围剿的厂卫武功平平,引走我和俞点苍的却功夫甚高,试问除了通风报信的你,谁能够把握那么好的时机。让你一把屠尽所有围剿的厂卫,再演出一场追击内奸的戏码?恐怕这场屠杀王瑾是知晓内情的,那两个内奸也是他默许除掉的,以他心狠手辣,牺牲一些人来达到目的并非不可能。可我最怕不是毒计是王瑾所想,我怕这个计划是你献策。”风飘絮越说越冷静,“为了抵抗王瑾的压迫,为了保住你的人头,为了减轻除掉春祥的后果,甚至为了提高王瑾对你的信任。” 南宫碧落脸色铁青,“你真的是好可怕,如此揣度人心。你凭什么怀疑我?” “至少我认识的南宫碧落,不会轻易糟践人命,即便是厂卫。你到底是谁?”风飘絮终是对着眼前的南宫碧落举了剑,有些颤抖,但不会犹豫。 她想知道真相,即便可能很残酷,也好过这样去猜疑一个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南宫碧落看着指着自己的剑,脸色苍白中却狂笑起来。“哈哈哈,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是你们一直在说我是南宫碧落,是你们在说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南宫碧落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你们心里那个好得不得了的人。” 她紧盯着风飘絮,厉声道:“我只知道现在王瑾只手遮天,我帮你们已经是情义,难道我还要冒险把命搭上吗?你既然知道王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除了选择依从,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所能?难道就因为我与之前行为不同,就要遭受怀疑?那我告诉你,我是不是南宫碧落我不在乎。我就是我,我没有你们口中的记忆,也不会有那么高的觉悟,我不想再失去了,难道真要我去做一个我自己都陌生的人,最后沦落为孤家寡人吗?曾经的她得到了什么呀?我只能靠我自己的判断,去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 南宫碧落平静了下来,“我实话告诉你吧,今日我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遣散你们,让你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有这样我才能减少很多麻烦,也不用为了你们为难!王瑾,我也恨他,但是我反抗不了他,现在有这个能力只有致远,但是你的存在,你姐妹的存在会成为致远的绊脚石,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你们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原来你这样做,还是为了秦致远?” 南宫碧落咬牙,厌恶道:“是,我是喜欢他。难道不行吗?你别一副受伤的表情,我知道以前我们可能有什么,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太惊世骇俗了,若是我想成为御史夫人,风飘絮,你就是阻碍!言尽于此。” 她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风飘絮还是拦住了她,但是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南宫碧落扯了下嘴角,因为眼角遮丑的胭脂带着一丝的妖冶,她自己靠近了风飘絮的剑尖,也将剑拔出来,抵住她的肩,“怎么?想杀了我,还是想逼迫我?那就好好打一场吧,即便我打不过,也好过你这么纠缠,对于我来说你是陌生人,对于你来说,我真的无关紧要吗?” 风飘絮在她靠近的时候,退缩了一下,南宫碧落却又靠近了一步,她冷笑着却流下一滴泪痕。 “怎么,怕了?那就放手吧!” “你……”风飘絮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情况,见到‘南宫碧落’的眼泪,即便她都怀疑着真假,可她要怎么面对这样一张脸,鼓起兵刃相见的勇气? “你走吧。”风飘絮最终垂了剑。 南宫碧落也平复了心情,归剑入鞘,与风飘絮擦身而过,那边是京城的方向。 “我放你走,可是对南宫碧落,我不会放手。我爱她。” 声音从背后传来,南宫碧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崖边站着的是一个孤清绝傲的身影,她单薄而坚韧,毫无保留地诉说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感情,爱。 南宫碧落眸心有些震颤,但也平淡道:“随你。” 她不再停留离开,却留下风飘絮一直站到夕阳西下。 南宫碧落远离了风飘絮,但再度回头望了一眼那悬崖边后,回过身来后却似嘲似冷地笑了一下,抬手狠狠擦去了泪痕。 她可不想带着哭过的眼,回京。她不想再哭了! 司礼监。 夜幕中,王瑾手里拿着一支箭矢,大发雷霆:“混账!混账!” 他一个用力,折断了箭矢,“厂卫死了,内线死了,竟然还没有毒死那些个不知好歹的杂碎!就连去追杀风飘絮的人也一个不剩!好哇好哇!来人,立即把南宫碧落给我叫进宫来!” 第820页 南宫碧落再次独身面见王瑾。 第294章 黄昏的崖边,浮着橙色的落日,给青山渡着最后的温暖,便要沉入天的边际。 风飘絮马尾的发丝在耳畔不安分飞舞,心情随着暮色来临归于平静,南宫碧落的话回荡在耳边,她有所触动到现在。 已经无关乎这个人是否真假了,这个南宫碧落有着挣扎与顽抗,有着她自己的选择,像极了曾经找不到彼岸的自己,好在终究有人在苦海里拉了自己一把,而那人却独自一人。 如果她是假的,风飘絮同情她。 如果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失忆了,可也把最真的自己遗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那就由我们带着你找回来吧。”风飘絮可能别的没有学会,只学会了去坚信可以达成的希望。 信念与坚守,是南宫碧落种在她心里的花,开着足以对抗悲伤的璀璨。还未到绝望,怎么可以失去希望?还有事未完成,怎么甘心? “只是当年你徘徊在我魅姬和风飘絮两个身份之间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不确定与挣扎,一面怀疑着判断一面小心翼翼确认。果然有些事是个轮回与偿还呀,呵呵。”风飘絮轻笑出声,带着自嘲与抒怀。 算不算洒脱她不知道,苦闷与难过都变得很淡很淡。 天与地之间,她是小小一朵飘絮,可碧落之下,清风吹拂,她站在这山川大地,站得稳当,站得踏实。 不再为过去束缚,不再为未来迷茫,她有一束光,日落后也明亮着。 南宫碧落。 夜起,凉风至。 “藏了那么久,出来吧。”风飘絮捋过三千发,将马尾顺到了身后,转身。 背对悬崖,面朝黑暗,还有黑暗里那一个个慢慢走出来的黑衣人,同夜之色,杀意浓。 风飘絮也不废话,数了数人数,比她预估的要多,腰间的软铁荡漾开是夜之风,她脚下一点,与墨色共舞。 暮色遮掩了她绝色的容颜,却没有掩盖她矫健优美的身手,所谓妖女鬼魅,那是将杀人之事跳成了动人心魄的舞。 剑尖掠过有血腥,寒刃横斜剑封喉。 个个高手,以多攻少,她的胳膊也被笼转轮锋利的刀刃给划伤,这是她未见过的暗器,形似鸟笼,外侧全是刀刃,由人以锁链控制,锁链玄铁所造,不易斩断,悬笼端淬有麻药,打在人身上,克制敌人行动。 风飘絮躲过了一个,又来了几个使同样暗器的人,这次有些危险了,她朝着悬崖后退,看过悬崖的她知晓凭她轻功可以借助跃下悬崖悬停崖边,借着掩盖引他们过来诱杀,虽然冒险,这种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的境况下,当然险中求胜。 好在没有让她这样冒险,一柄红色刀身的刀和一串佛珠飞来,打散了围困她的人。 “姑娘,我们来帮你了。” “赫连、谬空!” “姐姐,还有我们。” 随着赫连霸他们而来的还有凝烟和芙蓉,有他们一帮忙,局势一下逆转,甚至都不需要风飘絮再亲自动手,他们就动作迅速地接二连三除掉了围攻风飘絮的人,说起杀手这个行当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他们可比谁都清楚。 也根本不用风飘絮发号施令就知道该怎么做,快速由弱到强解决了几乎所有人后,剩下一个武功最好的活口,几人要擒他不是难事,但他也是经验老道,见情况不对就已经朝着林中撤退。 “哎呀,丫头在那边!”赫连霸一声大喊就让风飘絮离弦之箭一样追去,可刚追到边缘就听到一声惨叫。 等风飘絮带着他们走进去时,男装的流觞面前已经倒下了半截血淋淋的身子,旁边还有一棵被拦腰打断的大树,风飘絮一阵错愕。 “流觞,这是你做的?” “哈哈哈,姑娘,觞丫头像是能做到这样的吗?”赫连霸大笑起来,觉得风飘絮吃惊的样子新鲜。 流觞白了他一眼,“别说这些了,手给我。” 风飘絮受伤的手被流觞牵了过去,她利落地划开衣料,为风飘絮倒上了伤药,风飘絮倒吸一口凉气后,自己随意缠了一下伤口。 “你们这么快就赶来了。这样也好,正好和我去俞点苍那里,事不宜迟,走吧,这里也不宜久留。” “师父那里我们已经去过,关大侠他们的毒已经暂时抑制,还是需要配制出解药来才行。就是师父让我们来找你的,小姐不是和你一起吗?”流觞一边和着风飘絮他们撤退,一边询问。 风飘絮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回京了,现在暂时不宜与她立即见面,我先安顿你们,解除关百御他身上的毒更重要。救死救急。” “也行。哦对了,瑶红、赵奕和竹无心都醒了,从赵奕口中得知,秦致远似乎真的与越王勾结了,好像是为了报答朱洪彦的知遇之恩,但朱洪彦有没有从中牵扯就不太知道,高墙之内眼线众多,我们不宜探查,赵奕就是因为调查这些,被发现紧急出逃,却被追杀。而竹无心本是去金陵追踪俞点苍,却发现韦陀门在金陵鬼鬼祟祟调查越王,本以为他们是为了对付越王,却不小心着了楼燕飞的道,被他逼出了摄魂针的方法,左华章为了救她身受重伤,现在她留在少林照顾左华章,也指挥着留在少林附近的未鬼门人。越王现在已经以不变应万变,绝对是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这个人不是朱洪彦就是秦致远。否则以他激进,怕是要被王瑾吃死。” 第821页 “嗯?楼燕飞在调查越王?这么说他本就不是越王的人?那究竟是谁在冒充未鬼?王瑾!原来楼燕飞是王瑾的走狗,说不定在剑飞霜事件的时候,他已经是王瑾的人,我们还一直以为他依仗的是越王,原来他袭击嫣然曲水,甚至冒充未鬼都是在引导我们全力对付越王。”风飘絮仔细一想就明白了,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不对!若是王瑾一直在假扮未鬼,那今日行为古怪的冒牌未鬼又是为什么来打乱了他一石二鸟的栽赃毒害之计?” “莫非冒充未鬼不止一方势力,越王和王瑾都是相同的想法,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刀,互相捅人?原来他们都在较着真,越王方想笼络王瑾,自然不愿意他目的达成,王瑾不愿对越王妥协,就更加扩张势力。现在若真是边防和少林稳不住,非但整个江湖武林动荡,整个王朝都可能遭逢巨变,大家都不会去触碰那个缺口,就在等着谁先沉不住气,这果然是除掉他们的好时机,可碧落说得没错这机会让人惶恐。” 流觞也叹息,“是呀,行差就错,也许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让百姓处在水深火热里,她怎么担得起这个责,而身处当下的不公与罪恶又不得不管,一路走来,小姐大概也累了,才躲起来休息了吧。” “我想失忆并不是她所愿,也许她是该休息了,但绝不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她不会放下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如果她做不到的话,我来做到。”风飘絮的语气向来冷淡得斩钉截铁。 流觞露出了一抹微笑,“还好当初你没有因我的劝说而退,我以为小姐出事了,你会难受得心烦意乱,可非但没有如此,还安抚水儿,扛起了查清真相稳定中原武林的大旗,事实证明,你足以与小姐匹配。” 风飘絮没想到会从流觞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毕竟流觞对她们一向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风飘絮也笑了笑,“能得流觞姑娘此言,胜过千万祝福。还是说回正事吧,除了越王和王瑾的利欲熏心野心勃勃,秦致远捉摸不透的心思,还有一方灰衣人和渡真现在态度难明,碧落的病虽然也重要,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等你见过她之后,或许会有定论。”风飘絮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心事,“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开关百御他们的毒,让中原武林的人不再互相猜忌,共同商讨入京对抗王瑾和越王的事,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紫禁城内暗潮涌动,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果再不团结,怕是难以回天。” “你说得没错,可关百御他们的解药,腐心毒已有解,就是毒针和他们后来中的毒,我得花费些时候,而且药材的话很有可能已经被宫里抢断。” “腐心毒有解了,太好了!”风飘絮是真的高兴,花费了那么多年,瑶红她们到现在才真的能够摆脱束缚,而且一旦这解药一出来,对于凝聚人心就是大有裨益。“如果解毒所需的药材被抢断的话,办法我来想。对了,这个你能不能分辨是什么?” “嗯?”流觞接过了风飘絮递来的瓷瓶,打开闻了闻惊道:“这便是解药呀!从何而来?” 风飘絮眉梢拧起,“是那个高深莫测灰衣人。他为何要这样做,又不表明身份?我一直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他像是帮我们,可又有些时候阻止我们。我想必须要晓得他的目的,不然我们就会一直被动,好在谬空你们也都来帮手,若是只我一人怕是难办。糟了,要尽快去通知三娘停止找寻解药,若是贸然行动,可能就落入了王瑾的圈套,我把你们安置好就将信给她送去。” “姐姐,让我去吧!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也受了轻伤,京城和鸣玉坊我也熟,让我去吧,你安置他们,调查灰衣人。”凝烟此时一下接了话,意识到有些突兀,解释了一通,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行吧,那你小心点,见过三娘也让琳琅她们找个地方安顿,我怕王瑾会拿她们开刀。提醒水儿……”风飘絮欲言又止。 凝烟却在意起来,“她怎么了?” “提醒她,若有些事无法阻止,保有自己的判断。” “好。那我先去了。”凝烟也不废话,趁夜潜入了京城,风飘絮一行人也在中途遇上了暮云平二人,他们还不慎被赫连霸打伤。 风飘絮一见他们,便连带着疲惫晕过去的暮云平他们寻到一处空置的木屋安置。 京城,司礼监。 “卑职拜见公公。”南宫碧落被急召入宫,在昏暗的大厅里,刚见到阴影里背对着她的王瑾行了礼,一支断箭就朝她飞来。 南宫碧落惊讶中接下,随即又立即跪下,“卑职哪里做得不对?请公公息怒!” “哪里不对?你的计策大费周折,让司礼监损失了不少人,可城外那些杂碎还是好好的,风飘絮也毫发无损!你说咱这怒怎么消?”王瑾转过了身来,也不让人掌灯,就借着一些微光走到跪下的南宫碧落的面前,盯着她。 “公公放心,即便风飘絮没事,我也有办法让她灰溜溜地离开,甚至找机会杀了她。她对着我这张脸,下不去手的,我对她却可以。” “哼,最好是这样,若是让咱知道你对我两面三刀,曲意逢迎,就别怪咱能救你就能杀你。想来你还记得,那一剑和脸上烧灼的痛苦。” 南宫碧落的身子抖了抖,“是,碧落知道,碧落不敢。” 第822页 “碧落?呵,这个自称倒是新鲜。行了,谅你也不敢。只不过现在连宫中打盹儿的那只老虎都已经介入了,难道真要向秦致远那个青生竖子妥协吗?逼急了,斗得死个王锐,拉得下个徐晃,赶得走个林颜寿,就能够杀得了一个秦致远。” “公公!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伤害秦致远。我会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的。” “答应过你?看看你现在做成了什么?与其相信你会把他拉拢过来,你倒是被他迷得死心塌地的,真就那么想当御史夫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个三司总捕和咱心腹的位置满足不了是吧?” “不是,我明白我更需要的是什么,一个秦致远罢了,我是心属于他,但不会因此而让自己吃亏。若能以感情所束缚,我想对于公公更有利,风飘絮她们就是被感情所迷惑,早晚也会成为公公的阶下囚!” “呵,你这一点倒让人惊喜。钱护把你救回来的时候,本以为就是个废人了,没想到还挺有本事,只是咱之前提醒过你,别太得意忘形,别把重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咱家要看结果。” “公公想要结果可以,我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秦致远,也可以逼走曲水和京城里碍事的杂鱼,风飘絮对我起了疑,曲水是不宜留在身边了。甚至还可以引诱出公公一直想找的流觞,我不信此法一出,她还藏得住。” “呵,你是又想打着司礼监的名号,去做什么?” “公公也别怪我打着司礼监名号,我越可怜,他们就越下不去手,我才越能为公公分忧。若是公公不乐意,那我另想他法。” 王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行,我也想试试秦致远,找出流觞,就让你再去试试吧。” “是,那我即刻去准备,告退。” “南宫碧落。”王瑾忽而又叫住了她,“你说曲水不宜留在身边却不是杀了她,很奇怪呀。咱有时都分不清你是在假扮失忆的人,还是你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 “真真假假,连公公都分不清,那不是好事吗?曲水,一个小丫头罢了。公公要她死,我便让她死,公公若高抬贵手留她多活几日,当我的棋子,我就有办法迷惑他们,也算感谢她对我这些日子的细心照顾。人,还是要感恩一点点的,对吗?”南宫碧落笑起来。 “你这神情拿捏得真是越来越好了,利用曲水?有些意思,拭目以待。”王瑾挥了手。 南宫碧落走后,他的笑却收敛了去,冷道:“火候还是不够,倒也值得打磨。” 曲水听闻南宫碧落入了宫,心里就又开始不安,她一直守在宫门外等候,就想知道老太监又找她做什么,但等来等去都等不到。 等天都亮了,她悻悻然回家,才发现南宫碧落早就从另一个宫门回到了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她回去就叹了气。 曲水还来不及询问,她已经说道:“你去哪儿了?彻夜未归,休息一下吧,我已经向衙门里的弟兄下了令,今日会很忙了,你乖乖留在家中。” “小姐,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南宫碧落叹气,恰逢樊二已经来报准备就绪,南宫碧落便又道:“水儿,你留下。小樊,我们走吧。” 曲水觉察到不对,一路跟踪着南宫碧落,却见她已经带人包围了迎春院,而久未露面的凝烟,此刻却是挟持了吕三娘。 第295章 凝烟昨夜入京城,先后去了几处曲水可能在的地方,都没能见到曲水,她也便折转回了迎春院,想办法进入后,迎春院夜晚要接客,等到吕三娘不再那么忙的时候,才能与她会谈。她也趁此时机让琳琅带着众姐妹藏去了普渡庵,有宜静庇护,想来也不会遭受官差无理取闹。 迎春院也因着凝烟在,吕三娘没有让客人留宿,临近天破晓才得空与凝烟会面,这些年间也打过几次交道,凝烟冷淡直白的性子,吕三娘反而挺喜欢。什么也不必寒暄,一见面开门见山就说明了会面的目的。 吕三娘听闻凝烟的转达,道明还好还没着手套取大内毒针解药,毕竟要真是被王瑾盯上,她自己或许就罢了,一院子的人和她背后撑腰的金主被殃及,那并不明智。了解了现在风飘絮的境况后,吕三娘也说明了现在朝中局势,王瑾在王锐死后,在朝中几乎就已经独霸专权,无可抗衡,但却一改以往任用暴戾之臣的作风,重用南宫碧落。 看似是想走怀柔之路,实则只是明面低调,暗地里仍然扩充势力,只是因为不想让皇上对他警戒,毕竟任他权势滔天,不握兵权,臣只能是臣。本来朝中一片喑哑,无人再敢与王瑾明面作对,忍一时算一时,南宫碧落的手段也不烈,遭骂的也是她一个不属正规官职的捕头罢了。 但自从金陵遭受偷袭后,朝中文官突然开始拉帮结派,有意无意开始兴起了抨击宦官党羽的士节高义之风,虽然王瑾党羽有意打压,但朝政腐败,宦官把权,民不聊生的言论还是四起,徐晃会被拉下马锒铛入狱,也不过一首明节正气的抒怀诗作,被王瑾视作了那些文官影射他的言论。 徐晃死讯一出,此前抨击之声戛然而止,足见王瑾的影响力,南宫碧落背惯了骂名,任由言论再怎么诋毁她一个小小女捕,王瑾自坐稳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大太监之位。但经由此,朝中还是拉结起一股反对阉党政派的势力,皇上不能不管之下,王瑾也只能加注手中的实力。 第823页 论政绩管国事治天下,只凭一张嘴的士大夫之流,哪能比得上真切能为皇帝分忧统治的王瑾,皇上更离不开的不是嘴治之臣,而是解忧之奴。 王瑾深谙这个道理,现在借由一场金陵示警,加速推进他的勃勃野心,朝中局势牵一发动全身,已然暗潮汹涌。 “现在圣意难测,才是一切隐而未发的原因。皇上态度不明,王瑾作威作福,官员忍气吞声,我看王瑾怕是要狂妄到老死。良禽择木而栖,他那棵大树连我有时都想攀附。”吕三娘还是翘着她的二郎腿,口中说着朝政,照样过自己日子,只是消息灵通一点,好早做一些准备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一棵白蚁啃食之树,有什么好攀附?我看现在皇帝不是态度不明,而是不敢明目张胆动作,依赖了阉狗那么久,贸然打压还不被狗咬?再说边防吃紧,军队都戍边保国,朝局再搅得天翻地覆,难办的是他。从王瑾的动作来看,不一定他就能笑到最后。这个时节点,要想兵不血刃都难,想除掉他只有逼他自断后路。” “怎么个逼法?”吕三娘有些好奇,凝烟却沉默了。 正此时,却突听得一阵嘈杂声,凝烟推窗望去只见外面隐约有人包围了迎春院,“糟了!我行踪暴露了。” “那你快走!” “走?走你就危险了。”凝烟一想过后,直接抓过吕三娘把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恰逢此时翠儿前来通传南宫碧落带人包围了迎春院,一进门见此场景,并不知情的她不由得尖叫出声。 “进去!”南宫碧落听得尖叫,踹开了迎春院大门的她,直接带人驱入,在中庭遇上了挟持吕三娘出来的凝烟。 “南宫捕头来得真快呀。” “南宫救我!”吕三娘倒是演得一手好戏,惊慌无措中还惶恐得发抖,“她想要探查钱护大人的姘头,跑来迎春院……” “闭嘴!”凝烟没让她说完,还把剑送近了几分,紫微刃吹毛立断,轻轻一贴就见了血。 “南宫妹子……”吕三娘脸色都白了,也不随意说话了。 南宫碧落眯了眼,这老鸨子果然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之前还阴阳怪气,现在倒‘南宫’‘妹子’的叫得亲热。她的不屑一闪而过,但还是看着凝烟呼喝道:“凝烟,致远已经放你一马,你非但不感恩,还敢来京城撒野?放开吕老板,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凝烟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一众衙役就让他们心底一凉。 “这么说你是要顽抗到底啰?”南宫碧落迎上凝烟的目光,那张冷淡清艳的脸让她脸上多了一些阴狠,“吕老板,为了抓捕危险的朝廷钦犯,委屈你了,动手!” “南宫碧落你!”吕三娘怎么也没有想到南宫碧落会不顾人质安危,一群捕快一拥而上,还好樊二等人还有点良心,凝烟也是做戏,几名捕快逼得她松了手,樊二一把接过了吕三娘带到了一旁。 “吕老板,快到安全的地方去。”小捕头已经比以往可靠了许多,放下了吕三娘就挽着刀花挥向了凝烟。 他武功得南宫碧落亲手指导,自然要比一般捕快好很多,凝烟一见他杀来,却是趁此机会一脚踩在他刀背之上,准备飞逃而去,刚上屋檐心头一寒,几支暗箭飞来,周围早已埋伏了弓箭手。 凝烟挥剑连斩几支箭矢还不够,还有轻功甚好的捕快拿着悬刀罗网朝她扑来,她不得已只好又退回了地面。 此时一点寒芒至,有人背后突袭,凝烟回身挥砍挡了一下,立即两指并过紫微剑身,拉直了软铁才一下承受了紧接而来的挥砍,她也迎上了南宫碧落那张打扮得妖艳的脸。 “你跑不掉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看这一次谁敢救你。”南宫碧落和凝烟凑得极近,手上的压力也恨不得劈断紫微软剑将凝烟砍杀。 凝烟指尖已经渗出了血,久居欢场见过风月楼换过几次新人的她没看错的话,她在南宫碧落脸上看到了违和的嫉妒,那是女人之间赤裸裸的厌恶。“准备得挺充分,不会我一入京你就已经盯上我了吧,这么在意我的存在,南宫捕头?” “你的存在是个祸患,你不死,我难安!”南宫碧落松开剑柄将剑在凝烟软剑上一绕,再度握住剑柄,要划伤凝烟。 凝烟也荡开紫微剑,同时飞起一脚,正中南宫碧落肩膀,化解并拉开了距离,却不想已经飞出去的南宫碧落竟然朝她打了一支银针,她没有想过南宫碧落会用阴招,一直没防备暗器的她不慎被打中。 南宫碧落重重摔在地上,凝烟却也捂着后退,脸色顿时就苍白,手臂血脉不畅,她的嘴唇也随即青紫起来。 “愣着干嘛!她已经用不了内力,上去杀了她。”南宫碧落却没有大碍,发号施令后就冷漠地站起了身,凝烟一脚根本未出全力。 此时樊二未动,其他捕快却犹豫了一下就挥刀而上,屋檐上埋伏的弓箭手也引弦拉弓一放…… 凝烟捂着肩膀急退了几步,正觉避无可避之际,一道身影却冲来,揽住她的腰身旋了一圈,用剑气挥散箭矢后,将她往背后一挡,剑也脱手而出,同时双掌掌力一出,如排山倒海般将冲来的捕快冲散在地,背对她,站立。 南宫碧落也惊诧得抬起凝霜剑粘黏住飞来的短剑,在凝霜剑刃上饶了几圈卸了力,才将短剑接下,插在了旁边,再一看那将凝烟护在身后的人,她又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惊诧那严肃的神情。 第824页 “曲水。” 南宫碧落喊了一声她的名,说是生气,更像失望。“你果然要护这个妖女吗?” “小姐,秦嫣然不是妖女。解药给我。”曲水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朝气,异常平静。一直观察了很久,南宫碧落的行为让她心凉,当凝烟一脚踢中南宫碧落的时候,她第一次没有冲出来护她家小姐。 “笑话!你已经一而再帮着外人了?” “我不是帮着外人,我是没法不讲道义,小姐连吕老板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我们是捕快、官差,不是侠客,本职是奉命抓人,讲什么道义。水儿,我已经一再给你面子,你却要对我刀剑相向?” “小姐,水儿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大面子,要说我的行为会如此,也只是受小姐影响。总说你失忆失忆,一个人忘记了过去,就连人良善的本能行为都能改变吗?小姐,你变了,是真的变了,以前抓捕徐大人甚至查封铺子,我都可以说你是忍辱负重,现在你扪心自问,这么针对未鬼是迫不得已,还是有私心?我今早回家你表现出苦恼的样子,看似一夜未眠,可实际上你不过是掐好了时辰罢了,水儿有眼睛的,也想相信你。可——” 曲水扯了一下嘴角,“可我乖乖去为你打扫房间的时候,那打乱的床铺还未散去的温度,说着你的好眠,一夜枯坐是做戏给谁看?小姐,对水儿,你都需要演戏了吗?你教我的细心,我没想到有一天需要用在你身上。这些日子以来你当着我一面,背着我一面,到底是什么让你戒备着我,却如此巴结王瑾?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期盼秦嫣然死?” “好哇,原来南宫碧落的丫头是如此明察秋毫,我不信任你还是你不信任我?良善不是本能,是选择,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水儿,我是有私心,不是没有心。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想再被王瑾扼住脖子就为一个苟活的机会。你一心向着和我们立场敌对的人,我要怎么和你探讨一切,我瞒着你,你尚且一再阻止我的行动,我若告诉你,后果会怎样你想过没有?道义,就是不顾自己的慷慨吗?别人的是命,自己的就不是?你若想讲道义,就不该跟着我,反正在你心里,我已经不算你的小姐了,你我主仆情义或许早就断了,断在了金陵,过去的我死去的时候。你若再帮着她,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南宫碧落自嘲的笑容让曲水的脸有了些苍白,连声音都有了些颤抖。“小姐,水儿发过誓,生是你的丫鬟,死是你的鬼。我这一生没有惊才艳学,也不曾志向高远,我只是愿意跟着小姐,愿意看着小姐,因为你的信念与执着让水儿打心底里钦佩,跟着你就不会错,水儿是可以为你豁出命的,再无瓜葛?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要赶你走,是你的心已经不再向着我。难道不是吗?”南宫碧落也有了想哭的神情,把难受都锁在眼眶里。“我问你,你选听我的话,还是选她?” 曲水随着南宫碧落剑指之处,回头望向了凝烟。 凝烟的脸色很差,中毒之后哪里还有什么美貌,只有那强撑坚韧的神情依旧,她冷淡,她不发一言,她亦平静地摇头。 不用为了她,为难。 曲水却忽然笑了,她深呼吸后,直面南宫碧落道:“水儿是小姐的丫头,跟着你向着你听着你,但也有自己的选择了。” “官不可不讲德,侠不可不弘义。你走着官道,行着侠路,水儿跟着你剑斩贪官污吏,武功保该护之人,秦嫣然我想护该护。” 那坚定的样子,南宫碧落为之一震,“不后悔?” “不后悔。” “哪怕性命不保,哪怕沦为钦犯,哪怕从此以后,你我……”南宫碧落刚好一滴泪滑落,“反目?” “性命一条,死得其所,何惧?沦为钦犯,随心随性,快意。”曲水抑制着难受,“至于你我,永远不会反目,曲水心中的南宫碧落,不会变,她只是睡着了,未醒。” “未醒?呵,只怕她已经死在了那冰冷的水里。”南宫碧落抬手抹了一下脸,吐出浊气,“呼——你走吧。” “什么?” “我说你们走吧!你我之间,从今往后犹如此剑。”南宫碧落将旁边曲水的佩剑高高挑起,高举手臂一挥,一剑断了两刃。 断剑落地声,清脆。 曲水的身躯也震颤了一下,她们对视了许久,曲水看过沉默且同样难过的衙役们,故作潇洒笑言:“小姐,水儿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保重。诸位弟兄,我家小姐拜托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曲水转身,凝烟却不忍呢喃:“混丫头,你不必……” 曲水却走到她旁边,一如以往那样,擅自就牵住了她,“走吧,秦嫣然。” 那手潮湿而温热,牵紧的力度让凝烟不再多话,随着曲水的步伐,在分开的衙役中间,从容坦荡离开包围。 “慢着。”南宫碧落又叫住了她们,她摸出一个瓷瓶在曲水回头的时候扔给了她,“这是解药,水儿,好自为之,保重。” 曲水捏紧了瓷瓶,忍着不再说话,头也不回离开。 等她们消失在视野里,樊二走到南宫碧落旁边,小心询问道:“落姐,真的让曲水和未鬼的人走?” “不然呢,凭你们真的能对付得了水儿,你们又下得去手吗?唉~她既然自己选择了,就随她吧。我们放了她一马,不一定别人就会,你们撤吧。” 第825页 “是。” 樊二等人听令收队,南宫碧落盯着地上的断剑看了许久,回头望了一下吕三娘消失所在,才捡起断刃离开了迎春院。 一出迎春院,她也不回衙门,反而进入偏巷,一群暗卫现了身。 “你们还不快行动?既然她一进京你们就能察觉,她就算服下解药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正是除去她的时候。” “可秦大人那里……” “你们是致远安排在我手里的,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当然是听我的!”暗卫还不曾回答,秦致远的突然到来让南宫碧落脸色一变。 “你一直都在吗?你果然还是在意凝烟的吧。” “在乎又如何?暗卫是我派来保护你安全的,不是派来当你出尔反尔的杀手的。南宫,你过分了!” “我过分?秦大人,别忘了,是你说越王施压,要你加紧动员王瑾,否则就一拍两散,到时国门大开,又或者生民涂炭,你就满意了?这些暗卫也是他给你的。未鬼是王瑾和越王共同的眼中钉,我这是在帮你,免得你感情用事。” “我怎么样不用你来操心,你知不知道你把水儿赶走,是将她推入火坑里,外面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围剿捕杀!” “你是真的关心水儿,还是担心你那表妹?”南宫碧落冷笑,“在我身边,她一样危险,在外面也许还没那么多束手束脚。再说她不是我的附属品,曲水是单独的个人,她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秦致远,你当情种,我不反对,可你若连基本的判断和该有的雄心都没有,我看不起你。追不追杀,随你!” 南宫碧落说完将断剑塞入他手里就走,秦致远却叫住了她,“南宫,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我是失忆,不是失智,我不会像一个白痴一样任人摆布,也不会和你们口中的南宫碧落一样做事,你也当那个南宫碧落就死在金陵了吧。以后只有一个南宫碧落,那就是我!”她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暗卫听令,追杀曲水、秦嫣然!” “是!” 南宫碧落还未走远听到秦致远的命令和暗卫离开的声音,露出了一抹笑意。 秦致远却看着远方,失神呢喃:“南宫,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灰衣人站在屋檐暗角,手里已经拿出的暗器又收了回去,他看了看秦致远,却是跟着南宫碧落而去。 城郊。 曲水拉着凝烟一路从偏巷离开了京城,凝烟看着一脸湿润愣是一路都没出一点声的曲水有些不忍,但奇怪的是丝毫没有以往的烦躁。 她的手忘了松开,凝烟也就任由她拉着。 “水儿,你想哭的话……” 曲水一下停顿了下来,凝烟半截话就咽了下去,哪知曲水只是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松了手,“秦嫣然,快吃解药!” 凝烟挑了挑眉,看着曲水倒在掌心的解药,拿起来打量着,“会不会被下了毒呀?毕竟是大内毒针,解药也是从王瑾那里来的吧。” 曲水倒好,一把拿过丢进嘴里一嚼一咽,重新又倒了一颗出来。“吃吧,没事。” 凝烟看得一阵错愕,继而一股气顶上来,“你发什么疯,万一有毒呢?” “那我们就一起死呀。” 凝烟哑口无言,看着曲水的脸,她拿起药吃了下去,也挪开了眼睛。 “秦嫣然,你知道风姐姐在哪儿吧?带我去见她。” “好。” 小木屋处,给俞点苍等人送去解药后的风飘絮一行人,也在流觞的帮助下,等来了暮云平醒来。 第296章 行走在前往去见风飘絮的路上,凝烟一边找寻着他们留下来的引路暗号,一边观察着曲水的神情,曲水并没有任何催促,只是眉头一直都紧锁着,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问曲水的心事与心情。 明明知道曲水可能迫切地想要见到风飘絮,和她商量以后的事情,但不知怎的,凝烟有些想多和曲水独处一会儿,至少在这样的时候,曲水身边的人是她,可以依仗的不再是她家小姐或者自家姐姐。 这样不分轻重的心情让凝烟有些矛盾,有些恼怒,也有些许明白了什么,有些失神的看着曲水的侧脸。她不迟钝,只是有些惊讶和……不可思议。 曲水是容貌姣好的女子,时光不会改变那容颜里的阳光明媚,十年如一日般的年轻活力与爽朗乐观,像一朵向阳花,天生带着暖意的漂亮,很讨喜。 本来已经看惯了的相貌,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怎的忽然有了足以让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的光芒,那么亮眼,那么与众不同。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因为一眼,只要看了她就莫名期待与欣喜呢?那样简单,那样安心,那样——满足。 如果这种简单的心情就是喜欢。 那么,她想,她喜欢曲水。 “秦嫣然,接下来该怎么走?”曲水看着眼前的岔道询问,没有得到回答,有些烦躁地看向凝烟,一眼却有些怔忪,凝烟望着她出神的样子,有些奇怪。她不由得轻声询问:“秦嫣然,怎么了?没事吧?” 凝烟回过神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曲水皱了眉头,伸手就牵过了她,搭了下脉。“是不是服下了解药身体还是不舒服?脸怎么好像还有些红?” 第826页 说着曲水就要抬手去碰凝烟的额头,凝烟却如同被灼伤一样一下收回了手,别开了脸。 “我没事!脸红、是被太阳晒的。”凝烟往前走了去,连目光都没有和曲水接触。 “太阳?”曲水困惑地抬了头,太阳确实有,不过今日的阳光好像有一层朦胧的氤氲笼罩着,说不出来的沉闷,让人很不舒服。别说晒人,阴沉沉的,见燥不见暖。 加上曲水现在心情不好,就更加讨厌现在的天色,但是她并未因此乱发脾气,见凝烟已经走远了,三两步就追上去,耐心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只是内力还没有……”她的话戛然而止,一阵风起,周围好像有些异样的动静。 曲水却已经将她一把拉近了身后护住,“什么人!出来!” 当一群灰布麻衣脸罩鬼面的人出来,曲水和凝烟都警觉起来,凝烟更是道:“行尸楼的鬼面人?” 那群人也不废话,套上了铁爪就朝曲水二人杀去,曲水见情况不对,轻轻将凝烟往后面一顶,自己却朝前而去,一人便拦下了十人。 凝烟是喜也不是,恼也不是,这些年的成长就是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后退到安全的地方,依仗一棵树观察着战况。 曲水经过金陵险境也算因祸得福,功力大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接下了杀令而来的鬼面人,曲水虽不被伤,也一时胜不了。 凝烟从旁观察,帮不了忙,那便让自己近乎不存在,安静地思索着。这群人看路数是出自行尸楼,那便是越王的人,可京城不是金陵,王瑾绝对不会容忍这么一帮人存在,除非这群人是被一个王瑾还不愿意动的人掌控着。 细数京城里这样的存在,也就只有——表哥秦致远! 凝烟思及此,脸色也变得难看,她对他没有爱意,但不代表没有感情。秦致远当上左都御史后平的第一件大案,就是当年连朱洪彦都不敢翻的秦门惨案,她的家人再也不用背着污名,一生坦荡清荣的祖父和父亲可以瞑目了,那些侮辱她母亲与姑姑的人也都相继落了牢狱,当初秦致远的一句‘如果没有官敢管,那他便来当那个官’确实做到了。 可现在眼前的人若真是他所派来,意味着他们已经不是同路人,甚至如姐姐所说,在表哥眼里她们是可以牺牲的! 终究他们连亲情之缘都浅,早晚都要陌路吗? “秦嫣然小心!”曲水的一声大喊让凝烟回过了神,却见几个鬼面人已经发现了她冲来,曲水却不顾后背露出破绽,急追而至,徒手击毙想要杀她的几人,自己却被人从后背划了几爪。 “水儿!”凝烟冲出来,扶住朝她靠近的曲水,那后背的伤痕不算深,但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你出来做什么呀,快走!”曲水却反手将她一护,呵斥道。 “你别管我了,你要走他们拦不住。” “胡说八道什么呀,不管你从前就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走!”曲水留下一声,就飞身一跃而起,两脚踹飞当先的两人,拦住了任何想要靠近凝烟的人。 她护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似的习惯。 从前到现在,甚至以后。 凝烟不合时宜的笑了,不算好看,是着急、无奈,也是认命吧。 曲水成了她生命里,唯一认的命,曲水的存在破开了她淡漠孤傲的防备。凝烟拔出了腰间剑,向着曲水扔了去。 “曲水,活着!”凝烟并未冲上去,她只是这般喊道。 曲水也一招龙形折身,反手一拳寸劲打开了与她缠斗的鬼面人飞身接住了剑,灿然一笑回道:“明白!” 音落回身荡剑,正好气没地方撒! 凝烟也扯了下嘴角,往风飘絮所在逃去,她跑着,不回头,曲水那边也短兵相接,血沫点点,渐渐远。 腾挪跳跃过顽石枯草,周围的一切都在后退,忽然前面就出现了两道人影,凝烟一喜。 “花魁丫头,这里!”赫连霸招呼着也朝凝烟飞去。 “谁欺负你了?”与赫连同时落地的谬空也出声询问,一双眼睛阴沉里带着薄怒。 “别说那么多了,有人追杀我,曲水拦着。”凝烟指了个方向,赫连二人已经如风而去。 曲水顶着背上的伤已经连斩了四、五人,可是情况还是有些不太妙呀,当鬼面人变换了阵型又向她杀来时,赫连霸二人的到来,一下解了曲水的围。 这二人一毒一威,跟着流觞修身养性,武功倒是又进一个境界,单论刀法和毒功掌法,武林中能胜之的人少,何况二人配合多年,杀伐无数,三两下就将人解决,出身行尸楼的谬空还深谙对付鬼面人之道,几颗毒药一喂,将唯一活口一逼迫,就问出了幕后主使。 “说,谁派你们来的?”谬空掐着人的脖子,赫连霸一声虎吼震耳欲聋。 “本是南宫碧落,实际是秦致远!” “越王怎的叫你们听令于他们?” “越王担心南宫碧落恢复,命我们明着保护,实则监视,但最近已经下令全权听候秦大人命令,秦大人要我们保护南宫碧落,不让她胡来。” 谬空:“秦致远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好难受,给我个痛快吧!”鬼面人难受得抓伤了谬空的手背。 第827页 “毒和尚,你审问就审问吧,别自虐。” “谁自虐?”谬空白了赫连霸一眼就让鬼面人断了气,他们一同走向曲水,谬空还扔过去一颗药丸,“给,服下止血回气。” “大刀疤,白面和尚?”曲水对他二人印象还是深刻,没想到来帮她的人会是他们。 “咳。”赫连霸咳嗽着虎了她一眼。 “多谢二位前辈!”曲水反应也快,笑着道了谢,服下药后问:“怎的是你们前来?” “姑娘担心花魁丫头,命我们来接应。倒是你怎的也被秦致远那厮追杀了?还有你家小姐本来也打算追杀你?” “唉……先去见了风姐姐和觞姐再说吧。”曲水不想多谈。 “行。”他们往回返,凝烟也折返回来。 曲水走上前去,歪头一笑着将剑一还。“说到做到,走吧。” 凝烟从她手里拿过了剑,悬着的心有了着落,但一个白眼还是飞了去,四人便赶回了小木屋。 刚走到附近,曲水一眼就看到了从屋子里迎出来的人,她一下就冲了过去。 流觞做好准备张开双手,还是被曲水撞退了一步,“哎哟,小胖猪。” “觞姐……”曲水感情很直接,抱着太久太久没见的姐姐,声音一下就哽咽,但这一次忍着不哭,不愿哭,话太多,无从说起。 流觞轻声叹息,其实水丫头瘦了,身子都没以前抱着软乎,她还摸到了曲水背上的伤,她脸色一冷,柔声道:“你受伤了,先撒手我看看。” “没事服了药,觞姐,觞姐……”曲水就抱着一遍遍念着流觞的名字。 “我在,我在,丫头,怎么了?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流觞也一遍遍应,可曲水就是靠着她不说话。 风飘絮走出来也没打扰,曲水出现在这儿让她皱眉,料定是京城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一看凝烟,凝烟本来一直看着曲水,看到风飘絮眼色,她才将今日的事解释清楚。 众人越听神色越不对,曲水觉察到他们的沉默,这才松开了流觞,“怎么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风姐姐、觞姐?” 风飘絮未说话,只是在思考凝烟所讲述的事。流觞叹了一口气,道:“水儿,现在的小姐,可能是假的。” 曲水愣怔地看着众人,她知道现在的小姐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但是她未曾去想过她是假的,若现在这个是假的,那真的又在哪里?那一句‘你就当以前的南宫碧落死在金陵了吧’无疑再度刺到曲水的痛处。 人呀,有时候很奇怪,宁愿自欺欺人守着一个活着的谎言,也不愿意相信死亡的真实。 曲水大概就是更希望去相信一个可能有了些不同的活生生的人,也不愿再一次去接受南宫碧落可能真的已经不存在了的这个事实。 “觞姐,你们在说什么?有证据吗?” 风飘絮此时问道:“赫连、谬空你们回来时有人跟踪吗?” 谬空:“回姑娘,没有。我们已经把痕迹除去,而且芙蓉在周围布下了五行阵,有足够时间撤离。” “那就先进屋再说吧。” 风飘絮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进了屋,曲水看到屋子里躺着两人,惊道:“暮云平、苗惊风?他们怎么了?” 流觞回道:“刚才暮大侠给我们说了一件事后,他们就再度昏睡过去,连日奔波的疲惫和接连打斗积伤,他们需要休息。” 曲水直觉道:“他们所说的是?” 风飘絮终于接了话,“水儿,你知道霹雳堂吗?” “知道,霹雳堂怎么了?” “霹雳堂被王瑾的手下攻破,只剩下火麒麟一个活口,从他口中我们知道霹雳堂有一个和南宫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但具体什么情况他还尚未说明。他本已身受重伤,还是要求暮大侠带他进京,看到南宫的时候,他一脸惊诧要去确认,不料中途却被灰衣人带走。” “又是灰衣人!他到底是谁?” “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信物?未鬼现在据点接连受挫,究竟是他泄露,还是本身未鬼里面就出了内奸也无从得知。现在火麒麟也许就是突破口。” 曲水沉默了一阵,然后看着风飘絮问道:“风姐姐,你信吗?现在这个小姐是假的?” “我……”风飘絮犹豫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和南宫碧落相似的神情,“我信证据。真相,有心总会揭开。” 曲水也定下了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和嫣然先休养恢复一下,也守着流觞他们。赫连你去打听京城的动静,顺便查探灰衣人和火麒麟的下落。谬空你和我去普渡庵将琳琅她们接出来,普渡庵再是方外之地始终在京城边缘,那里还有普通孩子,宜静师太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抗丧心病狂的人,不能给她们添麻烦。现在我们已经不宜与任何亲友再有接触,既然王瑾他们有心断我们与京城里的联系,芙蓉便在京郊外围排查。等关百御他们也恢复一些,我们就先撤远一点,先这样吧。” “是!” 谬空二人一应声,风飘絮便和他们一起离开,各司其事而去。 普渡庵。 宜静刚从一间禅房出来,守在门外的妙惠便问道:“师父,他怎么样?” “已无大碍,他要求去见风施主,琳琅施主她们也要求离开,妙惠你想办法将他们送出去吧,琳琅施主她们说自有办法找到人。” 第828页 “这个火麒麟来历不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见风老板,这样贸然放琳琅她们出去难道不会引人注目吗?” “是劫躲不过,你护一路吧。普渡庵的话,王瑾不会动的,这里供奉着他母亲的灵位。” “是,师父。”妙惠点头去准备,不多时就准备完善,从后门带着琳琅和推车上的火麒麟离开。 早就隐匿守在普渡庵外的厂卫将他们看了个正着,厂卫头领道:“快去通知南宫捕头,琳琅她们已经出来,还有个好像是,嗯,霹雳堂的人,等候她的指令。” “是。” 厂卫快速奔去不远处的林中,南宫碧落和秦致远争执过后,就带人来了普渡庵,只是一直都守在外面,不知道南宫碧落究竟要做什么。 南宫碧落本来还在想为何王瑾特意强调过,不要攻入普渡庵,突然听得探子回话,她脸色一沉道:“霹雳堂的人?快带我去看看。” 她随着厂卫追上了琳琅等人,一看那推车中的人,神情变了几变,“火麒麟。” 南宫碧落不知喜怒低喃了一声,听闻头领说现在动手抓捕时机最佳,琳琅等人又都武功低微活捉不成问题,南宫碧落便冷笑一声:“欺负他们算什么,走吧,收队。” “收队?南宫捕头,那你大费周章将我们带来这里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吗?”南宫碧落阴狠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欲走。 “那公公那里?” “就说我们没有蹲到人,还不滚回去?”南宫碧落冷言相向。 那头领虽气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再一看南宫碧落刚才那一声已经让功力深厚的妙惠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就只能撤离。 “师太,你怎么停下了?”琳琅回头问落下的妙惠。 妙惠这才收回与南宫碧落照了面的视线,琳琅顺着看去时也只看到个背影,她诧异道:“那是南宫碧落?她是来抓我们的吗?” “不是,人好像已经撤了,别多说了,快走吧。”妙惠也有些奇怪。 路只走到半道,琳琅正要放出南宫碧落让她学的天外山庄金翅鸟寻找凝烟,却已然遇上了前来接应的风飘絮二人。 第297章 “老板娘!”除琳琅外众人见到风飘絮的时候都有久别重逢的激动,虽然早已经知道了她未死的消息,但这才算是风月楼之后的首次见面。 “琳琅,大家。”风飘絮也露了笑容,不再有着一楼之主的距离感,她这一生也算被不少人挂念。她也对妙惠行了礼,“见过师太。” “风老板风姿依旧,善哉。” “姑娘,前面好像有些不对劲。”谬空一来就检查了一下半昏迷的火麒麟,接过了推车后便戒备着四周,他看着厂卫之前所在的方向提醒风飘絮。 妙惠回道:“是南宫捕头,但是她已经走了。” 琳琅也点头猜测,“可能一直就守在普渡庵外,但不知道究竟什么目的。” 风飘絮看了一眼火麒麟后,问道:“师太,她看到火麒麟了吗?” “那个位置必定是看到了,而且还有不少人,却似乎被她遣退了。” 风飘絮皱了皱眉,不再多加耽搁,“嗯。师太,既然我们来了,您也回去吧,替我向宜静大师问候。” “这——好吧,你们多加小心,就此别过。” 风飘絮等人与妙惠一分别,即刻带着火麒麟赶往小木屋。 “姑娘,那个南宫碧落若真如火麒麟所说的话,不可能放过火麒麟吧。”谬空看着推车里如同半死不活的人有些困惑,“看他的伤应该是鬼门关走了一趟才捡回命,而且当时的情况,琳琅等人加上火麒麟,妙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保全他们,好像来的阵仗不小,若是不敢贸然进入普渡庵,可那个地方为什么不动手呢?” 琳琅先接了话,“我觉得南宫姐姐并不是真想伤害我们,这些年她的作风变了很多,是那样矛盾又奇怪,却一直不肯从捕头位退下,是因为有些事她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恶,若是她来执行尚且还有缓和余地。我相信她有苦衷,南宫姐姐总是做得多说得少,大概她能真正交心的人并不多,也不敢。” 风飘絮知道琳琅心里始终是相信着南宫的,她对此并未多言,只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行问询吧。” 他们一路小心谨慎地回到了小木屋,小木屋里的曲水等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当他们一到,曲水就迎了出来,帮着把火麒麟往屋子里一送,流觞便为他诊治。 “他受的伤撑到现在也是运气好,这附近可能也只有宜静师太的功法能为他治伤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流觞一边说着一边为火麒麟施了针。 风飘絮也趁此时询问道:“琳琅,火麒麟是怎么到普渡庵的?” “是春喜去后园那片林子里采摘的时候发现了他,当时他已经昏迷,但是我记得宜静大师似乎说过,有人已经替他治过一次内伤,而且用的和她同出一脉的打穴送功法。” 曲水疑惑道:“宜静师太武功一脉相传,她的功法除了她的亲传弟子,也不会有别人会了,想来非亲即旧,为何要把火麒麟放在后园林子里,不露面呢?” “是南宫。”风飘絮细想之下有了猜测,“她本就得过宜静师太指点,会她们门派的治疗法并不奇怪。” 第829页 “我觉得也是。”流觞也赞同。 琳琅:“这么说,南宫姐姐真的是去保护而不是围剿的?” 曲水:“什么保护,什么围剿?” 琳琅便把来时的情况说明,曲水听了神情更加严肃道:“难道真是小姐把火麒麟送去的?她这样矛盾的做法就像特意将我们从她身边赶走一样。莫非是怕秘密暴露?不对,也有可能是要做危险的事情!” 风飘絮见曲水有些急躁,立即出声道:“水儿,先别急着下定论,暮云平他们说火麒麟是被灰衣人劫走的。” “那灰衣人会不会就是小姐的帮手?” 风飘絮并未回答,恰逢流觞一句:“火麒麟醒了。” 众人便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火麒麟抬起虚弱的眼适应了一下环境后看过所有人,但一直都没有开口,他与南宫碧落因为英雄大会结缘,可在场他所熟知一点的竟然只有谬空和风飘絮。 “谬空和尚,还有……”他将视线凝在风飘絮身上。 风飘絮也走了过去,“听说你要见我?” 这冰冷干脆的感觉和当年那个利落可靠的魅姬一模一样,火麒麟印象深刻。 “你是英雄大会的那个魅姬?” “没错。” “你还是南宫捕头的心上人风飘絮,未鬼门主?” “是,你问这些做什么,想说什么?” “我问清楚,才能知道你们究竟会不会信我所说的,才能判断你们能不能靠得住。” “废话少说,我只想知道现在的南宫你何以判断是假的?” “呵好。”火麒麟认可风飘絮的直接,他撑着坐正了一些,咬牙切齿道:“要说凭什么,就凭我与那女人几乎朝夕相对了五年之久,还凭我与那女人不共戴天!她那小人得志的虚假模样,化成灰我都记得那种恶心的感觉。” 风飘絮皱了眉,但没有打断火麒麟的情绪,让他如同陷入回忆一般沉默了片刻,火麒麟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那女人本是绰号花狐的江湖骗子,仗着和南宫捕头长相非常相似一直在霹雳堂势力范围内招摇撞骗,最后惹得我们堂内各分舵大乱,各个长老和堂主还想纠众来找南宫捕头算账,好在当时在外游历的我归去,也熟知南宫捕头为人,不然还真就被这么个江湖女骗子闹出大事来。捉住她的时候,我也惊诧竟然有人如此相像,除了那一张盖着眼角的面具和不同于南宫捕头的狡黠眼神,几乎分辨不出真假来。” 风飘絮眉微蹙,“面具?” “嗯,她眼角有胎记。” 凝烟立马凑近风飘絮轻声道:“姐姐,桃花妆。” 风飘絮抬手示意她暂时不要多言,“火麒麟,你继续。” “她,狡诈,善诡辩,悉知人心,本是和霹雳堂敌对帮派达成协议来套取我们每个分舵的内务详尽,搅得霹雳堂天翻地覆,好争夺那一片的第一大帮之位。霹雳堂的火药秘传配方差点儿都被她高价卖出去,弟兄也死了好些。我提议杀了她,血祭我们堂内被祸害的弟兄,哪知竟然被骗的舵主里还有为她求情的,理由是她在套取霹雳堂利益的时候也引导霹雳堂将那个敌对的帮派屠尽,霹雳堂到最后还算获得那一片地域的独霸之权,她以此捡回一条命,监禁在堂内。” “哼,现在想来她引导我们屠了那个帮派其实就是在为她斩掉过去,她一直受制于那个帮派,想摆脱他们才主动来到霹雳堂执行任务。”火麒麟冷哼过后,又叹息道:“我对她真是又恨又觉得可怕。” 琳琅追问道:“她不是被监禁了吗?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可怕了?” “唉~我原也以为监禁了就没事了,也就没再放在心上,又听闻江湖上出了个悬赏令要对付南宫捕头便来京城见她,给她送份礼物,以谢她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以及之后我在江湖上行走,她的名头予我的方便。当时我还和她提了这么一嘴这件事,她也笑,后来我就受她所托带酒送去柳叶寨,看望飘飘姐。” “柳寨,柳飘飘?说起来她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连碧落出事时她都未有动作。”风飘絮也有些奇怪,南宫家出事,南宫最难的那段时间各路朋友都有慰问,天外山庄在海外消息闭塞,南宫有意隐瞒,未有前来也还好说,结交甚好的柳飘飘却未有动静。她又见火麒麟表情失落,便又问:“你没见到她?” “是,我没能见到飘飘姐,听说好像是得了怪病不宜见客,柳寨的人不让我进去。我也就放下酒离开了,终归缘浅吧。”火麒麟是有遗憾,当年那个与他同生共死过的豪爽大姐,也许就是他可念不可求的人。他很快将情思收好,继续道:“可当我回霹雳堂的时候,那个被囚禁的花狐居然成为了堂主的心腹。甚至原本讨厌她的有些舵主都转舵为她说话,她将整个霹雳堂玩弄于鼓掌之中,地位甚至超过了长老。” 凝烟:“用的什么手段?这么厉害。” “什么手段?情、权、色、财,她能用的手段太多了,多到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套,她的一举一动总让你觉得情真意切,分辨不出真假来。” 火麒麟脸上自嘲的笑没能逃过风飘絮的眼睛,她问道:“你也中招了?” “……是,我同情她的身世,欣赏她一直顽强活到现在的胆识和勇气,她几乎是从最阴暗、人性最复杂的底层一步步小心翼翼活下来的,连乞丐都不如。我想你们出身行尸楼的人不难想象暗无天日的生存环境,只是不同于你们的血腥,却一样的残酷。她是奴隶而且是被暗地里当畜生一样饲养的那种,脸上的胎记是她未被烙上奴隶印记的原因,也是她被当狗一样只能摇尾乞怜步步欺骗的原因,她没有傲人的资本,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了她和南宫捕头长得一样,借此她得到了远离饲主的机会,她说她也是向往阳光的。霹雳堂的火焰,是可以照亮夜空的。”火麒麟自嘲一笑,“五年内我们也曾把酒言欢,也曾并肩作战,是知己,我也……喜欢看到她每次达成目标后率真的笑容。可是,这些都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第830页 风飘絮等人都沉默了,谁都有故事和过去,有些人学会了隐藏,有些人学会了放下,有些人则融成了武器。 “江湖路走多了,说难也容易惺惺相惜,我和她也算有过即便虚幻也存在过的知己时光,直到王瑾盯上了霹雳堂,我们之间的分歧就越来越大,她主张堂主投诚,我不愿为阉党卖命,好在堂主也是坚决反对阉党的人,她也只能妥协。本以为她已经放弃,没想到最后霹雳堂防线被攻破竟然是因为她引狼入室。她有一个心腹丫头,被钱护盯上得知了她的想法,书信了几封后,过了几年志气昂扬日子的她也被人骗了,霹雳堂血流成河那天,她见大势已去,竟然向钱护求饶,我送了他们霹雳堂的礼节!”火麒麟回忆起了那天的火光滔天。 “宁愿霹雳堂于火海同葬,也不愿污浊毁了英杰地。火麒麟,遇火而生,浴火而死,与他们同归于尽也痛快,不枉费堂主、汤先生、南宫捕头一路救我这一条贱命!可没想到当时只炸死了一部分厂卫,炸到了我和她,我侥幸不死,得暮大侠他们相救,她也并非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风飘絮问道:“所以当你们赶来京城的时候,你便认出了她吗?” “并没有,也是观察犹豫了一阵,要说我是死里逃生,等于重新活过,那么她也可能一样,几乎感觉不到她以往的一些痕迹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假的!” 风飘絮沉了气,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琳琅还道:“这——火麒麟,女人的直觉都有可能错,你恨她恨得牙痒痒,会不会也判断错了?” 火麒麟反问:“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她行为古怪?” 琳琅:“她失忆了,再说本来有些时候,南宫姐姐的行为就有些捉摸不透,谁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呀。” “没错,她还会神剑三式。”外面也传来一个声音,俞点苍担心过来查看,从半途开始听,此时才进门。“武功总掺不了假吧,虽然内功是差了很多,但那样的重创之后也不是不可能伤及了经脉。” “啊!”曲水却在这时叫了一声,“我想神剑三式不能作为判断依据,因为当初为了让她尽快恢复记忆,我给她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每一件都很详细,甚至连武功也演练了不少给她看。” 火麒麟立马道:“她学习能力很强,这也是她那么快得到堂主赏识的原因之一。” 谬空:“如果真是假的,这个失忆真是漂亮的借口。” 俞点苍皱眉,“该如何判定呢?” 他们都看向了风飘絮,风飘絮却问道:“火麒麟,带你走的那个灰衣人,是什么目的,又为什么救你?” “我……”火麒麟却一怔,“我当时被他带到了一个山洞,他好像也问了我关于霹雳堂的事。” “好像?”风飘絮疑惑,又追问道:“那你说了没有?” “这个、我……”火麒麟突然觉得记忆出现了断点一样,“我记不太清了,我记得当时问他是谁,他没说我就没有告诉他,山洞里光线也暗,什么都看不清,后来、后来我好像觉得头上突然一痛,就失去意识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普渡庵了。” 风飘絮立即与流觞对上了眼神,流觞走到火麒麟身后一检查,发现了什么眼神一变。“是摄魂针。” “火麒麟中过摄魂针?”风飘絮神情严肃起来。“现在会摄魂针的,除了竹无心,只有楼燕飞,连流觞你都尚且难以掌控,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内力,干娘当初也是在五叔和俞点苍帮忙下治好左华章,还增进了摄魂针的控制力。那个灰衣人究竟是谁?” 俞点苍则问道:“那火麒麟口中所讲述的事可不可能被篡改和记忆混乱?” “有可能,就看施针人是什么目的了。”流觞此言一出,大家又陷入了沉默里。 “你们相信我,这些事我怎么可能记错,她一定是假的!风飘絮,你不能任由她继续假扮南宫捕头下去,杀了她!杀了她!”火麒麟因为情绪太激动,旧伤复发,气血上涌。 俞点苍赶紧为他定了经脉。流觞也立即施针,并道:“他的情绪并不稳定,暮大侠也说过,一路走来火麒麟的情况并不是太好。” 众人沉默,风飘絮则在思索所有事情,偏生这时,芙蓉受伤而来,急道:“大师姐,赫连出事了,他突然闯入了关百御他们所在,大开杀戒,我还发现了韦陀门人的踪迹。” 她一说话就被凝烟扶进了屋让流觞医治,俞点苍和谬空、曲水则已经相继而去。 “嫣然,你留下。”风飘絮嘱咐了凝烟,却也没有急着追上去,而是在附近都确认了一遍,这里尚且安全,才跟了上去。 韦陀门,怎么出现得那么恰到好处,难道真是楼燕飞? 到底什么地方漏掉了? 风飘絮带着疑惑赶去关百御他们所在。 第298章 关百御等人在俞点苍走后,正在商议此后的打算,却突然察觉到一丝丝异样。林间风,林中鸟,都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出去看看。”有人提议。 一出门就看到手提红色妖刀的刀疤大汉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而来,每一步如同烙铁一般在地上留下很深的脚印,内力包裹的身躯也如同裹着妖风一般,杀气令林中飞鸟惊散,有人识得所来凶神恶煞之人。 “赫连霸!” 第831页 “千人一刀,魅姬、不对,风飘絮的人,他想干什么?” “情况不太对,伤员先撤,其他人戒备。”关百御发了话,然后便朝着赫连霸走去,“赫连兄台,你这是?” 他走近前刚一问,赫连霸抬起一双嗜杀的眼,下一刻就朝他挥刀,早有防备的关百御纵使用枪柄挡住了刀刃,还是被一刀劈倒在地,背贴地面滑行了很远才停下。 “不好,关帮主!”众人只见赫连霸已经跃起欲趁机要了关百御的命,尚且还有战力的人一拥而上阻止了他杀关百御,却阻止不了他那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赫连霸横练一身钢筋铁骨,与金钟罩颇有同效,又习得一手刚劲凶猛的霸刀,所用以一敌百不要命也要赢的打法,纵已是伤痕累累,围攻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赫连霸,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作甚要开杀戒?”险些被一刀斩断手臂的人退开质问。 “娘娘有令,杀。”赫连霸简单回了几字就更加勇猛起来,肩胛被峨眉刺穿透,也一刀挥砍倒四五人。 “娘娘?风飘絮!”有人这般反应,但见赫连霸已经朝他杀将而来,他闪避不及,突见箭矢飞来,正中赫连霸手腕穿透而过,打落了妖刀。 赫连霸脱了刀,因为疼痛狰狞了脸,但仍然是扑向关百御等人的状态,一道身影又飞跃而至对着赫连霸后心结结实实打了一下,打得赫连霸口吐鲜血朝前扑倒在地。 “降魔杵,楼燕飞?”关百御被人扶着看到来人有些疑惑,但看见随他而来的韦陀门人帮忙着救助伤者和围攻赫连霸,他也松了一口气。 赫连霸在地上就地连滚了几次,躲过了无数韦陀门人的棍棒长刀,但最终被楼燕飞提住,楼燕飞将他背朝自己高举过头顶,连在他背心打了几掌,打得赫连霸一声怒吼惨叫后,将他抛掷而出,随即一举跃起手持降魔杵要将他从天灵直接击毙。 “大刀疤!”谬空紧追俞点苍其后正见此景,浑身一寒已经朝着赫连霸扑将而去。 俞点苍手中木剑也先他一步飞掷而出将楼燕飞阻拦击退,楼燕飞被打落后退了两下才站稳,但俞点苍的木剑也被折断。俞点苍眼露惊讶,不得不赞叹一句:“后生可畏,韦陀门自萧老怪后难得出此高手。” “得剑神一赞,此生足矣!”楼燕飞露出了笑容,还是那谦卑温润样,“楼燕飞见过俞前辈!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哼,你也不必客套,方才我并未留手,太过谦虚未免虚伪。”俞点苍在武学上向来直言,也见不惯楼燕飞这奉承谦恭样。 “大刀疤,你撑住呀!”谬空却已经检查过赫连霸,惊得阵阵凉意涌,赫连霸浑身已经是翻着血口的外伤,被楼燕飞更是伤到了五脏六腑,连一口吊命的气都快没了。 “前辈!”曲水也赶来,都无暇去顾及他人,一到就协同谬空一起为赫连霸续命渡气,护一口真气在心口。 风飘絮随后赶来,一到此处,就引起了众人的杀意。风飘絮却扫了一眼,就在曲水和谬空身后输送掌力,合三人之力抢救赫连霸,俞点苍见众人还要趁此机会露出了杀心,往他们面前一拦,护住了他们四人。 “俞大侠,他奉风飘絮命令要杀我们!”“水姑娘怎么也和他们一起?”“俞大侠,你一走他就出现,还不是早有所谋?莫再被骗了。” 质疑的声音接连而起,俞点苍冷了脸,楼燕飞见状道:“在下响应南宫捕头号召,为除阉党姗姗来迟实属不该,但途中却与风飘絮曾有过交手,也有所听闻,未鬼已与叛逆同流,曲水姑娘也三番四次救助未鬼凝烟,未鬼残杀武林同道的事情也有了证人,你们这是都中了风飘絮的迷魂计了吗?还是说因为她与南宫捕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们偏向她们,就要把我们玩弄于股掌?” “你少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投靠了阉党,控制了白大哥他们,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曲水当即反驳,她一说话内力不稳,风飘絮和谬空都皱了眉头。 “水姑娘,是我胡说,还是事实摆在眼前?这里那么多双眼睛和耳朵,我也不敢冤枉了人。赫连霸屠杀被当场阻拦,先前凝烟杀了黄素,黄素尸体上的伤痕可是实打实的未鬼功夫,渡真师太亲眼所见,虽然她下落不明了,但还有白少侠他们为证,可以对峙,人证物证皆有,你还要为未鬼狡辩?” 曲水刚才说话泄了力,此时不敢轻易说话。 楼燕飞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又继续道:“水姑娘,你怎么不说话?若是真有误会,趁大伙儿都在,也把南宫捕头叫来说清楚,就以后的行动也做个打算,这么耗下去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不是吗?” 曲水恨得牙痒痒,曾经有多欣赏楼燕飞那张脸,此刻就有多厌恶,伪君子远比真小人更可怕。楼燕飞似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样,他笑得更加和煦,挥手让韦陀门让了道,白玉恒他们便出来,他又继续道:“白少侠他们已经在此,去请南宫捕头露个面吧,还是说她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大家都是想为除奸罚恶尽一份力,可一而再遭受围杀堵截,这次的召集令我想大家心里都觉着像个陷阱,你们又一再维护这些个嫌疑人,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吧。叫南宫捕头过来给颗定心丸不过分,也不说非得和未鬼现在就来个了断,但让有嫌疑的未鬼等人暂时受控,等查清真相再予以自由,也不为过吧。您说呢,俞前辈?” 第832页 俞点苍见众人都已经偏向楼燕飞的说法,这种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莫说现在还在怀疑这个落儿的真假,不方便让众人知晓,免得再生事端,就算是真的她如今记不得以前的事,照样会被楼燕飞抓住弱点。 楼燕飞像是看穿了所有人的心事,又追问道:“莫非南宫捕头真是出了什么状况?此前听说她失忆了,可为何现在曲水姑娘也不在她身边?你们这样如何让诸位英雄信服,把命交给你们?谁也不想妄动干戈,白白浪费实力,若是就此解散,此前的牺牲也白费了,我们得需要一个主心骨,将一切妥善安排后大事方可行。对于未鬼控制比诛杀更妥帖,清者自清,若真是清白,又何妨委屈一下,诸位觉得我说的可对?” 不少人纷纷附和,关百御也不再说话,楼燕飞又趁机道:“俞前辈,您就说句话吧,我想有你担保,我们不会擅自对未鬼门怎么样,同样她们也得拿出点诚意,接受我们的看管。” “看管?如何看管,由谁看管?”俞点苍反问。 风飘絮闻言眉头更紧,楼燕飞倒微不可见露了一丝笑意,便听得有人道:“对呀,凭风飘絮武功,谁看管得住,放她在我们身边谁知道她会有什么歹毒心思,要我说还查什么,赫连霸今日之举已经展露了他们的杀心。你看看毒禅子和风飘絮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们拆骨剥皮,留不得。” 俞点苍冷然道:“赫连霸此举蹊跷,哪有那么笨的人,一面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一面还派个与自己有关的人明目张胆行凶,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你们看不出来吗?” “或许……是她自己故弄玄虚呀。”那人迫于俞点苍的威压说话渐小,但众人都已经听到。 楼燕飞趁此道:“俞前辈也言之在理,不如让风飘絮吃下软筋散或散功丸等物,这便是我们最大的让步,大家伙儿说呢?” 他的话再一次得到了附和,俞点苍刚要说不行,却听得一声痛呼,赫连霸吐出淤血,倒入了谬空和曲水怀里,他半睁了一下眼白,显然神志不清,情况也只是暂时吊着命。 “刀疤!”谬空还看到赫连霸被穿透的右手,很可能从此握刀的手就废了,若真是如此即便救回来,他想来也生不如死。“这笔账,和尚会为你讨回来的!” 风飘絮也正好收功,她轻轻看了谬空他们一眼,就将视线放到了楼燕飞身上。“楼燕飞。” 她口中的三个字听不出情绪,楼燕飞也不信她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怎样,便回道:“风门主,我们又见面了,敢问我的提议你接不接受呢?” “风姐姐不能……” 曲水话音还未落,却见风飘絮已经朝着楼燕飞而去,动作之快让众人瞠目结舌,楼燕飞也是诧异之中抬起降魔杵想对抗,却结结实实接受了风飘絮一掌,降魔杵直接被震落,风飘絮复紧随一掌,他出掌相迎却听得一声骨头脆响,他人也被推开,连退了好些,是他的门众抵住他才停下,手虽然未废,却也伤得不轻。 再看风飘絮虽然也后退了,却在后退中一脚踢起了楼燕飞本就还未落地的降魔杵,拿在手中挽了一下站定。 “风飘絮你想做什么!”人群里有人质问。 回答他的却是风飘絮纤手一个用力,直接用内力将手中精铁打造的降魔杵给震断,那落地的声响,让众人心尖都跟着一颤。 “你还欠赫连身上的连环掌和那些伤痕。”风飘絮平淡道,凭空一吸就将赫连霸的龙泣血给拿到了手中,妖冶的刀配一个黑衣鬼魅的人。 世间妖,炼狱鬼,她握刀时也自惭形秽,谬空却看着她的身影,热血沸腾。 她站在那里,就是八个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风飘絮舞动了刀,素来功法灵诡的她此刻用的却是赫连霸的霸刀刀法,素手翻腕霸群雄,风送妖刀龙泣血! “风姐姐……”曲水和俞点苍也有些被风飘絮震慑到了,武学之道融会贯通,不拘于形遵从于心,风飘絮多年静修,如今放眼天下她若道得一生杀,纵横江湖有何难? 未鬼门主这四字,在江湖上立得稳,立得牢。她若无挂无念,山川湖海且笑傲。 楼燕飞被逼迫得节节败退,最后是让白玉恒等人一并拦出来才阻止了风飘絮,众人也包围了她。 “风飘絮你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 “我若真是动怒,杀人便是杀人,不为灭口。我只是让你们看看,被控制的人和没有被控制的人动起武来是什么区别,铁扇门,嵩山派难道也是养了废物。” 楼燕飞变了脸色,将白玉恒他们往身后一拉,立即道:“风飘絮别逞凶还侮辱人!你是不敢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用这种方法威逼我们。” “敢与不敢,其次。值不值得,不值。想困住我,你们不配。”风飘絮握着刀,向前了一步,众人便后退了一些。 可她根本没有看别人,楼燕飞知道她的目标是自己,轻轻踏出的一步是杀气,风飘絮今日想杀了他。 “楼燕飞,要证明何需那么麻烦,你要杀我也简单,今日来个了结,也让他们看看你控制下的白玉恒等人是如何保护你的。” “话不投机,妖言惑众,俞前辈你就放任这妖女如此猖狂?”楼燕飞此时也用上了狮吼,俞点苍无动于衷。 风飘絮却停下了脚步,她耳朵动了动,反向而出,道:“谬空,我们走。” 第833页 “风姐姐?”曲水疑惑。 谬空也不废话,背上了赫连霸就先行而去,曲水无法,也跟上去随行护卫。众人不要放他们走,风飘絮横刀一拦就无人敢上前。“今日我走,未鬼便会撤离,死守无益,好自为之。未鬼所受,必将讨回。” 她转身而去,无人敢拦,此时楼燕飞也道:“好像有人来了,诸位我们快走,否则又是苦战。” 众人慌张随之撤离,俞点苍本想要抓住楼燕飞或者带走白玉恒他们中的一个,楼燕飞却已经如同洞察一般,引领着人逃跑,而围捕的人果然在此刻而来,还是穿着捕服,厮杀又起,混乱之中,俞点苍丢失了楼燕飞的下落,众人也因着捕服再度怀疑起了南宫碧落。 “俞大侠,我们分散逃,侥幸不死到时在顺义会面。”关百御趁乱和俞点苍说了话。 “楼燕飞的意思?” “不是,他已经不见了影,大概走散了。” “好,交给你了。我把人拦住,你们走。”俞点苍也不再废话,他一人拦住了追兵。 风飘絮方面也遭受了埋伏,好在人数并不多,他们撤得也快,还有芙蓉和凝烟前来接应。一行人回小木屋带着人立即撤退,流觞看着赫连霸情况,也花容失色忧心不已,只能等到安全地方再诊治,她一路扶着谬空背上的赫连霸,随着众人小跑,淡然不复。 撤离中曲水道:“风姐姐,这些好像真是衙门的人,不过隶属王瑾势力,能调动的只有小姐的腰牌。” “莫非京城里的那个和楼燕飞合作了?这个时点卡得真好,让我们解释的最佳时机又溜走,如此一分散,得利的是他们。”风飘絮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思索着一切。 “真是假的?不行,我必须再去确认一下,也要打听好四散的人和京里的动向,还有和师父会和。你们先走,带着大刀疤到安全的地方治疗,我会小心追上来的。” 曲水说完就脱离了队伍,风飘絮也未曾阻止,只对凝烟道:“嫣然,你跟上去,互相有个照应,沿着记号来找我们,若明日午时未到,我就当你们出事处理。” “明白。”凝烟此刻功力也恢复得差不多,当即也追上了曲水。 流觞:“她们没问题吗?赫连都出了事。” “是我失误,不该让赫连一个人去,京城他不熟,但她们两个不一样,水儿说得没错,我们是撤了,可相当于正中了楼燕飞他们的下怀,若不摸清一些事情,怕是难以招架。把你们安置好,我会重新部署。”风飘絮只能这样安慰流觞。 流觞也不再多问,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证他们伤有治,毒有解。 曲水和凝烟也趁夜入了京城,知道京城有眼线,她们的行动也更加小心起来,倒也顺利潜往南宫府。正打外面归来的南宫碧落,也没料到曲水她们会这么快又回来…… 第299章 推开的大门透着一股冷清,吱呀一声响,回应着空无一人的府邸,略显疲惫的南宫碧落返身关上门后,背靠着大门发了片刻的呆。 照壁遮挡了院子里的场景,她舒缓了一口气,随着绕过照壁才慢慢看清府邸的构造,不算陌生,也没有熟悉感,一草一木透着些许的萧条落寞,没有园丁,没有管事,没有家人,不再有人打理,唯有几盆花还苟延残喘般的盛开在角落里,紫色鸢尾摇曳着花枝。 说来这是首次一个人住,有些空旷,她像是突然感怀什么一样走过南宫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马厩也空了,药园子也荒了,武器架也许久没有动过了,夜深人静她不去休息却搬动起了石锁,把它们挪到了另一个位置,也为那几盆花浇了浇水,再打扫了一下院子。 她做完了这些琐事,好像更累了,但以她意志变化了一些场景,她也终于满意了一样,捕服的袖子已经挽到了胳膊肘,她笑了起来。 这一切落在早就潜回府邸的曲水二人眼里,就成了曲水脸上的复杂和凝烟神情里的困惑。曲水手下一按就从屋檐死角飞落庭院,凝烟皱眉暂时并未现身。 南宫碧落则刚想着明日去添补几个仆人丫鬟回来,惊觉有人出现在背后,一回头见到曲水身子不由得僵**一下,缓了一下,冷脸皱眉道:“是你。你的态度已经够坚决了,还回来做什么?” 曲水却看着她不说话,南宫碧落被看得烦躁,不悦道:“你这是什么神情,无话可说的话就速速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可,这里是我家。” “你家?”南宫碧落露出了一丝嘲笑,“你错了,这里是我家,你不过是个捡回来的丫头,这个府邸姓南宫,是我的。” 曲水神情里有显而易见的难过,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有一天面前这张脸会说出这样的话,似假还真。南宫碧落又继续道:“还不走?非要我赶?” 凝烟看不过去了,也落入了院中,南宫碧落见着她的时候,明显戒备地后退了一下,“又是你,你们是真以为我不会对你们下杀手是吧?” “没有依仗就凭你?”凝烟冷嘲了一声,旋即便盯着她厉色道:“若是真的南宫碧落才有可能。” 南宫碧落眼皮跳了跳,倒也没有回避凝烟的眼神,她嘴角还微翘着,意料之中也丝毫不惧,“真的南宫碧落?你就是用这样的言语迷惑水儿,又把她引到这危险之地来?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非得拉一个人给你陪葬?” 第834页 凝烟反问:“是我迷惑她,还是你心虚?你的行为一点都不像一个失忆的人,每一步都像计划好的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 “笑话,趋利避害人之本能,明明知道有些危险的事可以避开,为何要做?也只你们这般狡诈阴险的人才会去揣度别人每一步都是算计。曲水,你也在怀疑我的真假?”南宫碧落将话对准了沉默的曲水。 “这——若不是假的,怎么会一而再出尔反尔,一面左右为难的放走我们,一面又虚伪的暗下杀手。今日若不是风姐姐谨慎小心,怕死几次都够了。”曲水虽有犹疑却也道出心中所想。“你行为若是坦荡,我又何必生疑?” “呵,死几次?可现在你不照样好好在这里打扰我吗?”南宫碧落却又反问了回去,她冷笑着扫过曲水二人,“若我真是暗下杀手,今日就不会放过琳琅他们,我已经做到我的尽力而为,左右若不能权衡的话,我只有舍弃一方,可丑话我得说在前头,我可不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我没有那么伟大。” 凝烟和曲水同愁了脸,这也是她们困惑的地方,若真是与火麒麟有旧的冒牌货,怎么会放走早已决裂的火麒麟埋下怀疑的祸根?还是说——她是故意为之,好迷惑遮掩? “怎么,你们又在想什么?在怀疑我是故意放走火麒麟,来混淆视听?还是我一再给你们留下漏洞,让你们成为漏网之鱼是吃饱了撑的?”南宫碧落似轻易就看穿了她们的心思,曲水二人就更哑口无言。 南宫碧落见状便继续道:“呵,其实你们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失不失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官差,你们却背着案底。我要如何做到两全其美,成为你们想的那样无所不能?说话呀,哑巴了?” 凝烟有些烦躁,比第一次和南宫碧落会谈时更加讨厌的感觉。“巧言善辩是一项本事,可掩盖不了你身上疑点重重。” “那你想怎样?要我证明我是南宫碧落?还是我不是南宫碧落?是与不是,又与你何干?我就是我,做我应该做也想做的事。这句话还给你,水儿!”南宫碧落掷地有声,完全将曲水二人气势压将下去。 “小姐……” “我已经不是你家小姐,不必这样犹豫,现在这里完全没有眼线,你们即便杀了我,也无人能知,既然怀疑我是假的,那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南宫碧落走了几步将靠在一旁的凝霜剑踢回了手里,拔剑而出对准了曲水二人并一步步靠近。 “你想做什么!以你的武功,绝对我们两个的对手。”凝烟也有些惊诧,拒绝着她的靠近,因为随着她的走近觉察到一种被猎食的危险,能给她这样感觉的人并不算多。 南宫碧落却步步逼近,曲水二人竟有种想要后退的感觉,当她走到曲水面前,本是指着她们的剑反手而握,她复又靠近一些,猛然拉住曲水手的一刻,曲水明显有了颤抖。 她们看着眼前人的双眼,都有了一丝惊惧。 那双不复以往温润的眼睛里却是鹰隼一样的锐利,那一刻与之重合的是捕猎罪恶时的南宫碧落以及泠然果决的风飘絮,而与风飘絮的那种相似,像极了行尸楼时期,为了得偿所愿任何代价都不惜的癫与疯,狂与傲。 “拿稳!对着这里!” 南宫碧落将剑放入了有些木然的曲水手里,并用两指夹着剑刃后退了些许,将剑尖毫厘不差地抵住了自己的心口,再一点点,轻轻一用力,就能刺穿捕服,刺透她的血肉。 曲水本能往后缩,可剑仍被夹住,在她松手之前,南宫碧落已经厉声道:“不准松手!” 曲水被她吓得一怔,南宫碧落便扯了一下嘴角冷道:“怎么,不敢?” “水儿……”凝烟有些担忧地低喃,但当南宫碧落一下看向她时,她也刹那无言,她不认为自己就敢下手。 “既然都不敢,那快滚,不要打扰我休息。”南宫碧落话音一落就夹着剑刃一用力收回了凝霜剑,往身后那么随手一扔,凝霜剑就插入了早扔在地上的剑鞘旁边,那声剑吟让凝烟二人心头一颤。 她们被掌握得死死的,这样的感觉让她们有面对南宫碧落的感觉,只不过是以往温柔的方式换作了有些痛的锐利霜刀。 “走?事情还有不清楚的地方,走了向谁问!”凝烟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要比已经心神大乱的曲水镇定一些。 经凝烟一提点,曲水也赶忙定下心来道:“没错。小姐,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今日三番四次的追兵是什么情况吗?越王的鬼面人,之后的楼燕飞,以及最后围捕而来的官差。” “鬼面人、楼燕飞、官差?”南宫碧落脸上也有了一丝诧异,她眉头紧锁却很快平静,淡然道:“我作甚要向你们解释?难道你们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的反问让凝烟和曲水对视了一眼,曲水严肃道:“有,鬼面人是秦致远秦大人所派。你是想提醒我们秀才真的叛变?” 南宫碧落露出了一丝不易捕捉的笑意被凝烟看见,但她却也道:“叛变?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他从来都不是忠于你们,他忠于的是朝廷。除了鬼面人,其他的呢?” “楼燕飞使计让郊外众人又与风姐姐产生隔阂,还让我与你和师父,因为风姐姐而同他们都产生了间隙,他的目的好像是要离间我们所有人。而那群官差是王瑾给你的腰牌才能调动,我们自然会怀疑你。这些你必然要解释,一味回避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风姐姐说有些事一定要在最佳时机解释清楚。”曲水将话摊开。 第835页 南宫碧落脸色却一再变化,“你说楼燕飞这个人要离间我们和诸位英雄的关系?我的腰牌才能调动的人,出现围捕你们?” “没错。小姐,你是否也被蒙在鼓里?” 南宫碧落并未回答,但严肃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她的意外,对此凝烟更加觉得困惑,曲水却松了一口气,忙道:“小姐,你是不是真的有苦衷?你是不是假装失忆?你告诉水儿呀,如果你有什么计划,水儿一定帮你达成,不要一个人独自扛着了。” 按理说南宫碧落应该动容,但此刻她却神色忧虑,但面对曲水她还是叹气道:“水儿,你不要想当然地揣度我,比起你的赴汤蹈火,我更想你能听我忠告。我对你还是……” 她都已经拉住曲水的手准备说些什么了,可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动静,并伴随一声夹杂雄浑内力的传音。 “楼燕飞请求见南宫捕头一面。” “楼燕飞,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们一入京又被盯上了?南宫碧落好演技呀,定是你将他引来。”凝烟怒道。 “少废话,要么躲起来,要么快走!”南宫碧落却不欲再与她们纠缠,而是要去会一会楼燕飞,便拿起剑往外走。 “小姐……”曲水有些不放心,凝烟却将她拉回身边,示意她先看看情况。 只见南宫碧落出去与楼燕飞随意寒暄了几句,她以失忆为由要简单打发走人,楼燕飞却偏偏要登门入室,说是要就郊外的人与她商议,态度坚决,大有闯进来的嫌疑,但也不敢对南宫碧落动手,毕竟这里是京城,南宫碧落又手握都察院和王瑾两方不小权力。 双方僵持在大门外。 凝烟二人就以为楼燕飞是知道她们在里面故意为难,凝烟此刻倒想帮南宫碧落一把,曲水却拉着她不再逗留。 “秦嫣然,我们走。” “可是你家小姐……” “小姐既然敢放话独自面对他们那么多人,若楼燕飞是王瑾走狗决然就不敢动她,而且我们走正好引走注意力,也试试他们。” “他们?楼燕飞和你家小姐?” “嗯。” “呵,我还以为你会感情用事,原来……” “有时感情用事并不是坏事,还有你有伤,耗在这里吃亏的是我们,逃总比打好吧。”曲水打断了她,手也自然牵住了她。 凝烟随着她去往后院,走在曲水熟悉的南宫府里,她此时心里想的却是:明明自己伤得比我重,混丫头…… 她不自觉握紧了曲水的手,曲水未察觉,她却不禁有了不合时宜的笑意,二人一同飞出了南宫府邸,还要找一下俞点苍等人并赶回去与风飘絮会和。 果不其然,她们离开的动静还是被楼燕飞察觉,楼燕飞当即要白玉恒他们抓人,但南宫碧落却横剑拦住了他们,曲水二人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回头,剩下南宫碧落与楼燕飞一众人继续僵持。 “楼燕飞。”南宫碧落念叨着这个名字,神情冷得吓人。 楼燕飞却还是笑盈盈模样,丢失了凝烟她们也不在意,他任由南宫碧落打量,同时也别有深意地仔细打量着她,可却不知他们的情况落在檐角灰衣人眼里,同样带着探究。可灰衣人的目光更多还是在南宫碧落身上,今天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 第300章 夜深了,韦陀门人高举着火把,将南宫府照了个大亮。 “南宫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作何拦着我抓她们?”楼燕飞在火光包围下,神情也还算客气,但他闯入南宫府的行为让南宫碧落已经铁青了脸。 “什么意思,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一再纠缠。我已经说了不认识你,给我滚出去!” 楼燕飞却是又笑起来,“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来打个招呼,也顺便说道说道关百御那些人该怎么办,南宫捕头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听说你离间我与关百御他们,我们无话可说,你若再不走……” 楼燕飞笑着打断了她,“我若不走,你当如何?这里的确是‘南宫捕头’的地盘,不过到现在可没有见着什么人来帮忙呀,就连那位左都御史好像也并未派人在此盯梢,看来他很信任你?” “你想试探什么?”南宫碧落眼神变得凌厉,“京城早已戒严,你带着那么多人畅通无阻,还来我这里造次,也就不要拐弯抹角,谁给你的权力,动用了我名下的官差?” 楼燕飞寻了个地坐下,慢悠悠道:“既然你已经问到这里,难道还猜不出来谁给我的权力吗?” “王公公。”南宫碧落脸色不太好看,“你是公公的人,这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份。” “当然知道,毕竟令公公最终启用你的是我传回来的消息。就连越王他们都以为南宫碧落失忆了,行为发生了转变,事情有了转机,可只有我知道那个坚守着恩义公道的南宫碧落永远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所以一切那么顺理成章,包括你!”楼燕飞侧目瞄了一眼南宫碧落,也瞄到了她不自觉握紧的拳头,继续道:“就连越王他们找到的那具尸体是何人所为,我也清楚。那些人救下南宫碧落给出具假尸本是迷惑越王,却不想弄假成真,尸体虽假还被识破利用,但那道英魂归西却是事实,这反倒帮了我们,让你一切更加顺利。” “这又怎样?我的出现就已经说明了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因为公公不会笨到没有确认事实就花费心思将我从鬼门关救回来。” 第836页 “公公何等样人,你想到他自然考虑到了,才对你委以重任。只是我和公公都有些惊喜和意外,你能让秦致远这么快放下戒备,骗得所有人团团转,从而周旋,为公公所图争取时机,的确好本事。” “既然知道公公对我委以重任,他明明说了关百御等人交给我处理,作何你要来横插一手?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安排!” “公公的事向来能者用之,你的安排到现在为止并未有实际成效,反而你一再偏向秦致远,这让公公很不满,我自然要为他分忧。” “分忧?你的所谓分忧是什么?” “很简单,要你配合我,从现在起执行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是什么?” “很简单,你都已经被怀疑,与风飘絮她们之间也总是纠缠不清,不如就趁此让关百御打消等候你指示的念头,也更加落实未鬼谋国通敌之罪,将武林中反对公公势力的主心骨移到我身上,找个合适的时机利用他们把矛头对向少林。” “少林?”南宫碧落有些惊讶,狐疑地看着楼燕飞,“公公一直悬而未决的少林,你有办法对付?” “自然。” 南宫碧落急忙追问:“是什么办法?” 楼燕飞却笑而未答了,南宫碧落见状便道:“你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就想我给你当枪使,没那么容易。何况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厌恶,我要进宫面见公公亲自问清。” “南宫捕头。”楼燕飞却叫住了她,并起身朝她走去,近了后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的厌恶很正常,因为同一类人有时就是会互相不顺眼,我们是一样的,为达目的,步步为营。不过奉劝一句,进宫面见公公只会让你难堪。” 南宫碧落如同被刺到痛处,同压低了声音道:“你怕我说服公公。” “不,我是善意提醒你,我的筹码比你多,何必自讨没趣。” “不试试怎么知道?”南宫碧落看了回去,“你我是同类人。” 说完她就离开了南宫府,楼燕飞却始终保持着笑意,南宫碧落走了,他还在府里转悠了几圈,看到书房内一摞摞南宫碧落以前的办案手记都被翻磨了页角,还找出很多藏起来临摹字迹的宣纸。 楼燕飞翻了翻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惜贪心太重,我都有点可怜她了。” 他这般说着,脸上却不见怜悯,随后将一封信和一件东西放在了书桌上,才关上门出去,他带人又在附近搜索了一遍,确认了的确没人监视南宫碧落后才离去。 在他们都走后,灰衣人这才落入庭院,结束了对南宫碧落的整日跟踪,也在府里转了转,也看过了闺房,梳妆台上分门别类地摆放了很多装饰物与脂粉,以往的南宫碧落大多数时候都素面朝天,妆容简净。现在这里倒是讲究,柜盒里的饰品也都摆放了出来,南宫碧落的首饰也算得上琳琅满目。灰衣人拿起了一把木梳,算众多物什里比较普通的,但雕纹细腻,梳齿圆润,在图案里还有个秀逸的‘风’字。 灰衣人拿起来看了看,又轻轻放下,遮得严实的面具下也不知是何神情,只扫了扫四周就退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 同样在办案手记和翻找出来的临摹帖上瞩目了一会儿,自然也看到了楼燕飞放在书房里的东西,灰衣人看到那压信的物什似乎有些惊讶。 喃喃自语时,声音沙哑得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翁:“未鬼的分舵令?” 灰衣人仔细确认了一下那个精巧的环佩,的确是未鬼分舵主才有的令牌无误,未鬼分舵从来隐秘,每个分舵令都不同,数量也不多,但各分舵名下商铺小摊和眼线却不少,皆看信物行事。 灰衣人又将信件小心拆开来,看了看内容,好像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名地名,但灰衣人却久久未动,看得异常仔细,到了最后两三页却是白纸,想来需要方法才能显现。灰衣人并未继续探索下去,而是原封不动又放回了信封里,让之与之前看来无异。 信封里的内容和未鬼分舵令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 看来一旦壮大起来,即便未鬼入门考核森严还是免不了有人有异心。 灰衣人将一切复原,站在院内又看了看刚才经过南宫碧落动过的布置,便也离开了南宫府。 南宫碧落则一路到了司礼监,深夜造访王瑾,表明了来意,一阵倾诉过后却听得王瑾不耐烦训斥了两句,意思是为了这等事就扰他清梦了。 王瑾这般态度一出来,南宫碧落顿时觉得浑身紧绷,她小心问询道:“公公,您也是赞同楼燕飞的意思,让我听从于他?” 却听不到王瑾回答,只见他抬起茶杯吹了吹,慢悠悠喝水。南宫碧落脸色一白,“公公,我好不容易才让曲水风飘絮他们坠入云雾不敢贸然行动,我有信心让他们辨不出我的真假来,他们一旦犹豫就无疑会被我牵制,到时自然会找机会除掉他们。楼燕飞突如其来就要打乱一切,还要我配合他,谁知道他会让我做什么?我行为如果突然再生古怪,那怕是秦致远也会怀疑我。” 王瑾闻言放下了茶杯,平淡道:“说到底你还是念着秦致远会怀疑你,若你连应付他的本事都没有,咱家何必还要听你的?” “公公话不是这样说的,一旦知我是假,风飘絮他们就不会再束手束脚,说不定还会杀了我,您是要我……”南宫碧落没再说下去,只是微垂了头。 第837页 王瑾倒也见不得那么张脸那副隐忍模样,“行了,这副委屈样子让咱家瘆得慌,假的果然成不了真的,既然都怀疑你了,你还找什么机会,不过是浪费时间。如今既然燕飞有计可行,除掉咱的心头大患,你何妨配合他一下,杀了那些威胁你性命的人,那才是最好的保护,不是吗?” 南宫碧落重又抬起头来,“可是他不肯透露计划,您就要我全然配合吗?也不怕公公笑话,我和他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万一他为达目的把我献祭,那我不是很冤枉,公公知道我惜命。” “呵呵呵。”王瑾却是笑起来,神情缓和了不少,“你这说话方式,咱倒是喜欢。可你别忘了,你的命不是你的,就连这张脸也是咱给的。” “是,我的命是公公的,那让人厌恶的胎记也是公公设法除的,公公于我恩同再造,我必然为公公赴汤蹈火。只是让我就这么屈从于楼燕飞,我不甘心。” “屈从?南宫捕头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我们那叫合作。”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多时楼燕飞就进了屋。“燕飞给公公请安。” “免了,又是一个不经传就进来的。”王瑾轻抬了一下手指。 “公公恕罪,听得南宫捕头的话,燕飞也得来解释一下。”楼燕飞还是笑盈盈的样子,“我的计策其实不复杂,只是需要委屈南宫捕头一下,但我保证不会让人杀了你。” “保证?”南宫碧落冷笑,直言道:“风飘絮不会那么容易对付,何况还有少林。你所谓的配合,无非是想让我也去冤枉未鬼,甚至到后面让关百御他们也不再信任我,纵然可以离间,你又怎么确认能杀死风飘絮他们?又如何保证自揭伪装的我?” 王瑾不禁微微点头,楼燕飞笑容则淡了一些,回道:“果然厉害,难怪这么快就取得公公赏识。未鬼之所以难以对付是因为风飘絮一直藏而未露,她们门下行踪也飘忽不定,但经过我这么多年的查访,已经摸到了她们底细,与少林脱不了干系,少林可不会挪地,风飘絮也现了身,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公公一定不会放过。对吧,公公?” 南宫碧落抢先接话道:“你的千载难逢就是牺牲我的成果来成全你?公公不会这么偏袒,而且我一旦被秦致远怀疑,越王那边必然就会采取行动,公公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最近安分得反常吗?想来公公也必然不敢在皇上面前揭露越王的罪证,才会一再扩充自己的势力,让皇上不敢动你,让越王不敢冒进。公公现在您才是夹在中间两难的人,南宫碧落只有活着,才能帮您牵制,否则……” 啪的一声,王瑾一掌击碎桌子的声音令南宫碧落的话戛然而止,她和楼燕飞同时惊诧而跪。 王瑾情绪失控了一下,很快就平静下来,他盯着南宫碧落,冷道:“牺牲你的成果算什么,若真的必要就是把你们都牺牲了咱家最多也只是惋惜一下。” 南宫碧落二人异口同声道:“公公息怒。” “起来吧。起来!”王瑾将手又合在了身前,“小奴儿你探究人心,倒探到咱家头上来了,若不是你还有用,这一掌就不是在桌子上。” 南宫碧落身子一抖,克制着没再跪下,王瑾也便平了气,“咱家能给你一个有名有姓的身份,就随时可以收回。就按燕飞说的去做,明白吗?” “碧落明白。”南宫碧落不敢再多言。 “回吧。”王瑾皱着眉动了动手指。南宫碧落咬着牙退去,楼燕飞却又道:“南宫捕头书房内我已放置一物,用这瓶东西即可现,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南宫碧落接住楼燕飞扔来的瓷瓶,忍下了怒火也笑道:“好,听楼门主的,只要能为公公解忧,我这就回去记在心里。” 她再度行礼,匆匆而去。 “唉~” “公公作何叹气?” “福通走了,春祥也走了,咱现在还看好的就是你和她二人了,这次你虽压过了她,但咱家并不希望她真的出事,她还有用,明白吗?” “燕飞明白,公公放心,燕飞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去做事吧。” 楼燕飞也告退,等他们都走后,王瑾却沉了脸。 “楼燕飞。”王瑾转动着拂尘把,同样也叹了气。“虽然是个人才,可——不讨喜。这个绰号花狐的小奴,倒真的让人有了些舍不得。若不是私欲太重,在即便她想取代春儿害了他,就让她取代了也未尝不可。” 王瑾摇了摇头,闭上了眼,不让掌灯的空旷房间里,他独自枯坐…… 南宫碧落一路回了南宫府,她并未如所说去看楼燕飞留下的指令,而是在院子里拔出了凝霜剑狂舞。 神剑三式和融会了许多门派的剑法,倒也让人眼花缭乱,可她这一舞,凌厉刚猛之际,也让自己辛辛苦苦变换了布置的院子变得凌乱不堪。 武器架被剑气劈成了几截,石锁被从中斩断,当剑刃对准那几盆残花时,她才突然收势,为了不损坏花,凝霜剑直接脱手了去。 她也停下,看着空荡荡的手,有些粗糙也有些磨损的血斑,但她却平静了下来,凝神静气运内力于身,入定了片刻之后,她睁眼后出爪一吸,地上躺着的刀就到了手上,随后她用力一震刀刃便断。 此等内力已是不俗。 南宫碧落吐出浊气,平静而笑,仿佛刚才发泄的人是另有其人一般,她去取回了凝霜剑,拂过剔透的剑身,归剑入鞘。 第838页 “王瑾今天动怒了,那便是被刺到了痛处,倒也不算坏事,我不信他最后不向越王妥协。”她这般自语了一番,就去往书房,看信之时虽然眉头紧锁,却也不再为楼燕飞所动。 看罢,她凝神静思了许久,南宫家的书房也一直大亮,像以往一样,府中却除了她再无别人。 而先前逃去的凝烟曲水却在找寻了一阵后遇上了正在对峙的俞点苍以及灰衣人和渡真。 远远望去,像是经历过了大战,他们似乎在交谈,曲水二人朝那么而去时,却见俞点苍放下了架在渡真颈子上的木剑,仍由木剑插在了泥土里。 剑神弃剑! 而灰衣人也在朝他靠近。 “师父!”曲水这般叫了一声,惊动了他们三人,都有些意外。 “水……”俞点苍想要说什么,却被灰衣人点住,并一掌劈晕,渡真趁此抱住他就飞逃而去。 “休走!”曲水二人当即要追,可灰衣人一剑起,她们二人不得不避开,只听几声树断,灰衣人已经欲离开。 曲水将袖镖追去,苦练了一阵袖镖功夫的她倒也套住了灰衣人,却不想反倒被灰衣人拉扯过去,一脚就踢在她胸骨附近。 “水儿!”凝烟接住了曲水,同被一股力量冲击,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也就顾不上追灰衣人了。 “秦嫣然你没事吧?”曲水一落地立即跪起询问起了凝烟。 凝烟坐起,“有些疼,无碍,你呢?” “我?我没事,可是让他跑了,师父怎么会……”曲水一张脸拧成了一团,起身拉起了凝烟。 凝烟见她确实像没事,“灰衣人这一脚用十分力却留七分在自身,三分隔着你踢我,却未伤你我,我们追也敌不过,立即回去见姐姐。” “好!” 二人也不敢再耽搁,等见到风飘絮的时候,早已天光逾期,好在并未超过太久,一到就将事情朝风飘絮讲述,风飘絮神情始终凝重。 第301章 “风姐姐,她为我们拦下了楼燕飞,私下里的所为也让人迷惑,我觉得她就是小姐,但她总说着让我们误会的话。还有师父的情况也奇怪,我们不知道他与灰衣人和渡真老尼说了什么,明明已经控制住了渡真,却似乎听闻了什么震惊得连剑都放下,当我们赶去时,他像有话想说,但灰衣人趁他没有防备之际将他带走。灰衣人的武功根本不需要逃跑,他也留了手,最后那一招分明是在告诫我和秦嫣然不要再追,否则下场就未知。情况好像越来越扑朔迷离。”曲水讲述完了回京所遇,心头迷云浮现在了脸上,连休息一下都做不到。 “你信我,她一定是假的!”火麒麟拖着伤重的身子从暂居民宿里屋出来,“我的感觉不会错。” “火麒麟,不要太激动。”流觞一下就过去安抚他。 “觞姑娘你信我,你信我!”火麒麟抓住流觞手腕,让流觞吃痛。下一刻流觞几支银针点在火麒麟手上以及身上后,他一下软倒,芙蓉眼疾手快帮流觞一起扶住。 “我先带他进去,顺便再看看其他几人的情形。”流觞与风飘絮点了点头,便与芙蓉进了里屋,里面谬空负责照顾几个伤员,暮云平兄弟二人尚且还好,昏睡休息。可赫连霸却是不容乐观,要不是流觞医术高超,他现在已经魂归黄泉。 “曲水还是没能确认出南宫碧落真假?”谬空守在赫连霸床前,神情晦暗,吃了这么大个亏,他现在只是压抑着怒火。换作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他,赫连霸恐怕已经嚷嚷着要去报仇。 流觞摇头,她又检查了一下赫连霸的情况,只道:“得将赫连前辈尽快送走,我会让风老板尽快将你们送回少林,在那里你好好照顾他。” “少林?”谬空皱了眉,但也并未再多言,只点点头。 流觞让芙蓉也留在里面便出去,她看着众人还在沉默,不免叹息道:“听了水儿的讲述,我倒也能理解水儿作何会如此纠结了,太像是小姐故意将所有人都特意赶走,总是似真似假的让人捉摸不透。假设她真是假装失忆,故意让我们误解她的真假,也并非不可能,她太了解我们。” “是呀,她太了解我们,可我们呢?”曲水心头浮现出一抹悲凉,“我们明明也该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呐,竟然连真假都会犹疑。小姐这么多年留下多少好口碑,她自己淌着险境,身边到最后却无一人跟随吗?觞姐,我难过,我也恨自己的无能。”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小姐走得,身边空无一人了。” 凝烟立即想宽慰却又无言,曲水的话让屋子里的空气都沉闷了几分。 明明有人牵挂,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风飘絮沉默着,轻轻抬起了锐利的眸。 流觞沉住情绪,“小姐与人为友重一个情义重一个缘分,可深交却并不多,因为同路人太少。南宫碧落这个名字让不少人艳羡她的选择与她的名头,但真的能如她所做的人太少,衙门她年年提议招女捕,始终无人来,或来了又走,坚持下来的有几个?就连你不也是不会完全受束缚于衙门规矩。她不是没人理解,是她选择走的路太难。是,我们都是她的身边人应该了解她,可老爷走了,夫人走了,五叔五婶也走了,只剩下我们,但是人的感觉总会受感情所控有偏颇,反而是动物有灵能识别真假,若是惊帆还在,想来我们的困惑也许有解。” 第839页 曲水听了却更难过了,“是呀惊帆也不在了,我们却连惊帆都不如。” “水儿我知道你自责,我也一样。可你要明白我离开了那么久,你又是完全将她奉若神明的人,被她掌控得死死的,很难在这种情形下做出正确的判断,相反我觉得你能主动离开她身边,这不算坏事。”流觞总是冷静得显凉薄,却也在混乱中稳得住人。“你都乱了阵脚,那事情更无转机。” “流觞说得没错。”风飘絮终于开口,“南宫碧落走到今时今日,不曾退缩过,是因为她明知道在这世道她选择的路难依然愿意孤勇至今,她的身边也不会空无一人。” “对她,我愿意生死相随。” “不过,都要在把该讨的一切讨回来后。”风飘絮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坚定与平静,眼神里却汹涌且压抑着惊涛骇浪。 “风姐姐。”曲水情不自禁呢喃,屋内的沉闷如同被凌冽的冷风送走,冰凉中醒神。 “嫣然,你把昨夜的事再复述一遍,巨细无遗,尽量还原。”风飘絮此时已经让凝烟再讲述一遍昨夜的事,一字一句都不让遗漏。 好在凝烟情绪不如曲水激动,将细节原封不动回忆出来,当又讲完一遍,风飘絮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说她反问过你怀疑她故意放走火麒麟,混淆视听,故而将了你们一军?” 凝烟点头,“没错,只有南宫碧落才会让我有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好像真的知道我们心中所想一样。” 风飘絮眸光变得更加锐利,“这就奇怪了,她如何得知火麒麟与花狐之间的事?除非——” 其他人猛然惊觉,曲水起身,凝烟也道:“不打自招!她就是花狐?” “该死的!她是摸清了我们的想法,知道我们的软肋,故意模棱两可的说着话。我便要问个清楚。”曲水升起一股被人玩弄的恼怒,当即又要离开,任何事她都能忍,关乎南宫碧落的不行! “水儿回来!”风飘絮喝止了她,“你去问也没用,她可以轻而易举找理由搪塞过去,随便说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就行,何况她本就在王瑾手下。既然她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我们何妨就当她是假的!” “什么意思?”曲水一怔。 “当她是假的,就会对她心存提防,她口中所说就不可全信,总好过我们毫无防备,一再任由对她的偏袒左右判断。她若是真的,有所图的话必然宁伤自己不伤我们,她若是假的,便会自保,早晚露出破绽。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灰衣人的目的,俞点苍的下落以及关百御他们之后的动向。楼燕飞如此大张旗鼓从韦陀门来到京城,不会只是来打散我们就了事。” “姐姐说得对,楼燕飞一再让我们吃亏,这一次还把赫连害得那么惨,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他。”凝烟心里也窝着一口气,尤其看到赫连霸的惨样,虽与他接触不多,但知道他对魅姬和风飘絮忠心耿耿。“自己人的仇当然自己报,不报不行。” 流觞也道:“赫连和火麒麟他们也应该尽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疗养。还有琳琅姑娘她们是否也一并送往少林安顿?” 风飘絮却摇头,“自打风月楼散,琳琅她们就没有并入未鬼,再说少林寺也不宜接待那么多女宾,赫连、火麒麟伤势虽重贸然转移对他们也并不好,我们暂时也抽调不出人手护送。不如先安顿于乡下民宿,由谬空和琳琅等人照看,等情况好转一些,琳琅她们就近分散安顿,谬空等人回少林,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我们现在便离开,王瑾等人不会花大部分精力来对付他们。” 曲水点头,“好,那觞姐她也跟着……” “不,我和你们一起。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小姐,虽然暂时不能诊治和辨别,但若有时机也不等人,而且有我在,尚且能控制住那些中了毒的人对你们的排斥。” “可你不会武功,和我们一起很危险。” “你放心我能自保。”流觞看向风飘絮,“风老板你的意思呢?” “流觞跟着我们,花狐脸上有过胎记,即便用烧伤掩盖了又用了干娘的药祛除伤痕,现今也不是毫无痕迹,而且碧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我与流觞会有印象,找到机会可以将她引来想办法证实,现在我们去找关百御,能抢在楼燕飞他们前面最好。” 风飘絮作出了安排,她们也就交代了谬空和芙蓉匆匆而出,她们从人烟稀少的山林小村出来,本打算去到顺义县城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下,还未走出山林,却见琳琅神色匆忙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着未鬼衣裳的人。 “老板娘!” “拜见护法!” 她们来到风飘絮等人面前,凝烟也惊道:“张瑶?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张瑶等人的确是近年加入未鬼的人,识得凝烟却不认得风飘絮,“不是你让风旗令的倩儿发密令召集我们前来支援吗?” 凝烟脸色阴沉,“我没有发过,到底谁下的令?” 风飘絮只是皱了下眉,道:“嫣然,追究无益,来了多少人?” 张瑶见问话的是个陌生人,看着风飘絮愣怔了一下,随即也不知怎的,被那凌厉的眼神一看就不自觉回道:“风旗令、碧云堂还有新招的十名门人。” 凝烟当即怒道:“胡闹!风旗令、碧云堂本就只是纳新的分舵,你们战力不足,新人也必然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执行任务,怎么可能召集你们,你们的脑子呢?” 第840页 风飘絮却又道:“那便是三十多人,现在何处?” 张瑶还因凝烟动怒而惶恐,听得风飘絮一问又不自觉回道:“在顺义镇内,而且还伤了十人,倩儿她们几个和我们走散了。” 琳琅此时道:“老板娘,她们与几个武林人发生了争执,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我见她们的图纹眼熟才趁乱将劣势的她们带来,剩下的人安置在不远处的一片林子,还有那群江湖人的下落我也让她们留意了。” 凝烟:“姐姐,你说那群江湖人会不会是关百御他们?” “老板娘、姐姐?”张瑶听得她二人称呼,再看风飘絮气度姿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碧云堂众参见门主!” “参见门主!” 一行十几人就这么跪倒在风飘絮面前,举止里的恭敬激动尽显,素未谋面却已然将风飘絮奉若信仰。 “未鬼天地不跪,尊恩存义,入门就抬起头来,都起来。”风飘絮淡漠的一声令她们起身,立即又对琳琅道:“琳琅立刻带我去见其他人。” “风姐姐,未鬼的师姐妹们是不是中计了?”曲水跟上她们的脚步询问。 “未鬼有内奸,现在也要冒出头了。”风飘絮倒未见慌乱,“他们想利用未鬼新人来加深矛盾,狐狸尾巴也得藏好才行。” “护法,我们是不是做错事了?”张瑶见风飘絮走得匆匆,有些惶恐不安。“可令牌做不得假,而且大家也心系门主安危,情急之下匆匆赶来。” “令是死人是活,你们肩负纳新和训练怎的、唉!无论做没做错,出了纰漏先补救,再求解问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凝烟心里也自责失察和管理不当,但听得张瑶询问,她反而定下神来,带着她们追上了风飘絮。 等去到林中时,却见未鬼的人已经被楼燕飞和关百御他们包围,她们还是迟了一步,要不是关百御拦着,施非等人就要赶尽杀绝,楼燕飞手里还攥着几名未鬼门人,有人还受了重伤。 风飘絮面色一冷,人已经朝着挟持未鬼的人而去。 第302章 如疾风似闪电,风飘絮黑色的衣袂是楼燕飞等人心中的梦魇,当她出现的时候,众人当先是戒备,即便有人质在手,风飘絮还是冲到了他们面前,本能反应是自保。 几声惨叫下,风飘絮已经将未鬼门人救下,并折断了挟持着她们的韦陀门人手臂或踢断了他们腿骨,退回被包围的未鬼门人的时候,还毫不犹豫给了施非几人一记耳光。 “风飘絮你!” “还有力气继续叫嚣,看来是下手太轻了。”风飘絮淡漠的眸迎上怒火中烧的施非等人,轻而易举就让施非等人哑口,曲水则为她们解穴疗伤。 “门主!”未鬼门人听得她的名号也都激动起来,尤其是当中还有新入门的人,轻而易举响应了号召无非就是想一睹传奇人物的风采。 当风飘絮微微回眸看了她们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时,本处险境的她们竟然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那一刻,轻描淡写的微风将安全感送进了她们心里。 风飘絮知道她们的眼神里是什么,是尊崇与倾慕,是面对险境的力量,所以她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未鬼门规简单,但入门条件苛刻,更赏罚分明,尤其不容感情用事的冒险犯错,何况还是不守门规,不懂变通谨慎被人利用。 只是—— 风飘絮看了看那些尚且还稚嫩又经历过痛苦的姑娘们身上的伤痕,就回头看向对她们施加了暴力的人,并道:“你们看着,未鬼的功夫该怎么用。” 话音一落,风飘絮已经冲向了楼燕飞等人,她的阴风指和勾魂爪已经伴随着修罗恶鬼道般杀气再次连折四、五名韦陀门人的四肢。 此刻,她护短。 惨叫声中,她手指滴着鲜血的回到了原地。 “未鬼的功夫是伤我分毫,还以惊涛,可学会了?”风飘絮是对未鬼门人说,也是对着楼燕飞他们说,她功夫的精妙没有时日怎可能学会?可她的目光看着楼燕飞等人就是在警告着——她的人,伤之必还。 “欺人太甚!楼大侠,我们今日一起灭了这群妖女!”施非等人自然群情激愤,连关百御看到风飘絮滴血的手也凉了后脊,没有再帮腔。 楼燕飞却先警备地问了句:“风飘絮,俞大侠呢?” 风飘絮未答,有人就道:“楼大侠和她废什么话,今天就是俞大侠在,也保不住这个女魔头,她门下的人是怎么说的你忘了,骂我们不长眼,来就是为了对付我们。” 楼燕飞见状,也只好招手让韦陀门人布阵,同时唤道:“白少侠请你们助我们一臂之力。” 白玉恒等十多个高手相继而出,此时凝烟等人也赶来,流觞接替了曲水,曲水则与凝烟一左一右站到了风飘絮身旁,剩下的人在后面保护伤员。 “要战便战!”凝烟亮了剑。 皆为女子,气势上倒叫施非他们不禁朝后退了一些。楼燕飞扫视了一下,粗略估计了一番,他发出了信号,一群捕快和官差冲将出来把所有人都包围,数量上远远超过了未鬼。 风飘絮等人微惊,关百御等人也受到了惊吓,连发出信号的楼燕飞此刻脸上都惊诧不已,来的人既不是锦衣卫,也不是与他约定好的南宫碧落,那一身官服的俊朗官员便是那文质彬彬的左都御史秦致远。 第841页 “表哥?”凝烟低喃了一声,意外秦致远的出现,但从他的脸色看来,凝烟察觉到了危险。 “全部拿下。”秦致远下的令,让训练有素的官差立即杀入了人群。 这一下局面顷刻混乱,连日来他们几乎都在打斗,比起养精蓄锐的官差他们人人都是疲惫不堪,即便是楼燕飞也架不住突如其来的秦致远。混乱中楼燕飞被围攻,看着马上盯着他的秦致远,他指挥着白玉恒杀向秦致远。 书生坏事,死不足惜! 楼燕飞并不怕王瑾怪罪,相反杀了秦致远对他而言并无坏处,可是有备而来的秦致远哪有那么容易靠近,他身边有一排骑兵弓箭手,已经接连射杀了不少想要靠近秦致远的人。 “江湖人以武犯禁,束手就擒者,饶!”秦致远朗声道。 “狗官!”施非等人骂道,奈何接连被捕快压制。 未鬼也成了弓箭手目标,风飘絮护住了门众,倒与楼燕飞所想一致,对曲水二人道:“嫣然、水儿,擒贼擒王。” “好!”曲水和凝烟异口同声,冲向了秦致远,她们一熟悉官差一鬼魅灵巧配合着倒也逐渐靠近了秦致远,还反伤了一群弓箭手。 却不想当她们更近一步时,曲水被几名捕快以镶嵌着刀刃的天罗地网阵给阻拦,凝烟也被突然飞出的一块石头给打退了回去。那块石头本是冲着凝烟心脏而去,要不是凝烟反应快用紫微剑刃挡了一下,怕是凶多吉少,即便她挡住了石头,还是被冲击得后退了好远。 这飞石者,武功极高! 那边曲水也惊诧道:“小樊,你们!” “曲水姐对不住了,我们的立场已经不同。”樊二和张扬同时出现,他们二人跟随南宫碧落学了不少,曲水还真就被他们缠得无法脱身。 “你们在这里,那我家小姐呢?”曲水心里还是关心着未到场的南宫碧落。 “不知,不过秦大人已下令,曲水姐投降吧,免得我们刀刃相向。”张扬也道,同时曲水一掌被他一拳给打中,差点被其他捕快给划伤。 “哼,我教你的形意拳,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曲水躲过了刀刃,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寒心。 “我们追随秦大人,职责所在,不谈私情。”张扬这般回道,他与樊二对视一眼,两人两双手使出了四把刀,南宫碧落左右手能刀剑双御,他们二人悉得真传,竟然也苦练出了双刀绝技,加上配合若不是曲水内力深厚,还真就敌不过他们。 可渐渐的,他们还有天罗地网阵和捕快铁链、袖镖等捕门利器协助,曲水也渐渐感觉到了吃力,他们三人都是跟随着南宫碧落的人,此刻所使倒让风飘絮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南宫碧落的影子而微微晃神。 “秀才,觞姐无辜你也要伤她吗?”曲水趁机高喊了一句,因为看到了弓箭手对准了流觞所在,她恐伤及姐姐。 秦致远还真看到了流觞,他立即令道:“不要伤了流觞姑娘!” 楼燕飞等人也听到了,都注意了一下流觞所在,流觞在一片混乱中,倒是镇定,她不为所动地为流血不止的未鬼门人包扎着,关百御等人也相继去保护她,都知道流觞出不得事,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一个。 曲水松了一口气,能专心对付张扬二人,他们无论是武功,还是神情,都透着南宫碧落的坚韧与执着,不会轻易服输,只会遇强更强。两个资历尚浅的捕头,打得巧也打得聪明,将南宫碧落的扬长避短学了个精妙,双人合作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为过。 倒是凝烟近不得秦致远,见曲水吃力便出手相助,她二人会和一个眼神便并肩而战,这一下双方出手更加激烈。 “杀得,杀不得?”凝烟这般问道。 “往死里打,留一口气!”曲水一拳击飞一个捕快,说着生气而矛盾的话。 “麻烦。”凝烟这般说着,一跃而起后以紫微剑和寒玉功之威破开了天罗地网,落下之际正好曲水也竖抬一脚,她借之一蹬,以雷霆之势冲破了张、樊二人的配合。 凝烟的勾魂爪本已抓住张扬脖子,却又变招在他肩上打了一掌,打得张扬吐了血却没要他的命。 “秦嫣然小心!” 曲水的一声呼喊,让凝烟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樊二无声无息接近了她的背后,因为杀气藏得好和用的罕见的无声之招她竟然毫无所觉,她转身之际,捕刀已经朝她划下。本是寒气森森的刀刃,樊二却也调转了刀刃,以刀背和刀面打在了凝烟肩上和胸口,将她击退,扶起了张扬。 曲水已经赶过来为凝烟打退了周围围攻之人,并对他二人赞道:“好小子!” “下一回不需要手下留情了,疤痕是荣誉!”张扬自己站稳,拍了下捕服,抹掉嘴边血迹就又挽了刀。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之际,风飘絮也在伺机靠近秦致远。 却不想此时听得一声呼喝:“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只见一妙龄女子将一人挟持而来,所有人见状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那被挟持之人是南宫碧落! “小姐!”曲水这般喊了一声,却也没有冲动,她退到了凝烟身旁,轻声道:“出了情况,逃。” “知道。”凝烟也如此回答,她更多是注意着风飘絮。 “倩儿!”张瑶等未鬼门人也在此时喊了一声,原来挟持了南宫碧落的人是走失的风旗令令主。 第842页 “吴倩儿见过门主。官差和楼燕飞关百御你们听着,不想南宫碧落死,就给我滚!”吴倩儿脸上有血,但好像并没有大碍,南宫碧落也仅仅是脖子上有划痕。 风飘絮对此情形蹙眉,秦致远和楼燕飞等人表情各异。 秦致远问道:“南宫你为何在此?” 南宫碧落被挟持想回答,吴倩儿也不让,楼燕飞却在此时道:“南宫捕头说好了一起劝说未鬼,协同我们将她们看守以查明真相,你怎么反倒被她挟持了。” “呸!她带了那么多捕快来是劝说?你们少道貌岸然,我看你也是王瑾的走狗!”吴倩儿也顾不上未鬼所教授的风雅吐了一口唾沫。 “你少泼脏水,南宫捕头你既然带了很多人来还对付不了一个武功平平的小丫头?我看你是有心当着我们所有人要放走未鬼的人吧!不惜自己做了人质,甚至害了你衙门的兄弟?”楼燕飞此言出又将怀疑引向了未鬼。 “南宫捕头,楼大侠所说可是真的?”施非追问。 南宫碧落却看了看风飘絮又看了看秦致远,并不说话,剑刃贴着她喉咙多动一下都会深几分,众人的怀疑加深。沉默的她继续看过所有人,在曲水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与流觞对上视线的时候,她神情才有了明显的变化。 “流觞?”她声音很小,但嘴形却都知道她在呢喃什么。 “小姐。”流觞此刻看到那张脸也终是动容,同样呢喃回应。 秦致远此时道:“你们这群不尊朝廷,不懂王法的莽夫究竟想怎样?” “怎样?当然是让你们撤退,不然你想为你爱将收尸?”吴倩儿又将南宫碧落往前送了送。 “秦大人,可不要中计呀!”楼燕飞大喊,“我们这群人绝无藐视王法的意思,相反正是为了大明的安定集结于此,我们不会为难大人,也希望大人不要为难我们,更不要中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圈套。” “楼燕飞你!”曲水气极出声,弓箭手的箭矢就对准了她,白玉恒他们也看向了曲水。 凝烟当即拉回曲水,“水儿,情况不利,安全再说。” 曲水也只好忍下这口气,她对秦致远问道:“秀才,现在你当如何?” 秦致远沉默着不说话,连眼神都不给予曲水和凝烟方向,只看着南宫碧落和挟持她的人,风飘絮却在众人注意力都在南宫时猛然冲向了秦致远,想要拿下秦致远。 却不想又是几颗石子飞来,暗处果然还藏着人,风飘絮以内力击碎了石子,眼看逼近秦致远,那暗处之人果然藏不住,飞身而出,与风飘絮正对一掌。 两人身形都后退了许多方才定住,只见一黑衣鬼面的独臂人停在了秦致远马前。 众人都还来不及辨别他的身份,他已经又冲向了风飘絮,招式之间凶狠异常,断了一臂,一条腿好像还有问题,但每一次踏在地面的脚都留下很深的脚印,武功强悍。 “秦致远,快让你的人住手!”吴倩儿大喊,与此同时楼燕飞协同白玉恒等人也飞向了吴倩儿。 “南宫捕头我们来救你!” “休害我家小姐!”曲水和凝烟当即拦了出去,楼燕飞如此分明是想要南宫碧落的命。 风飘絮因此而分心,本来与鬼面人势均力敌还借招式的多变占了上风,这一下被鬼面人找到机会拉开了距离,退回了秦致远身旁,弓箭也对准了风飘絮。 风飘絮却无视那些弓箭,恶狠狠看着鬼面人,想要冲上前。 “门主,不宜硬拼!”张瑶等人护她心切,冲出来挡在她面前,没让她冒险的冲动得逞。 鬼面人也欲再战,却是秦致远一声呼喝:“住手!退下!” 鬼面人道:“探花郎,风飘絮可是要抓你,说不定还要杀你,我帮你捉拿钦犯,免得她们跑了。” “未鬼是钦犯不可姑息,但我不能拿南宫的命来冒险!”秦致远再度喝止了鬼面人,并对吴倩儿道:“你们放了南宫,我立即撤退。” “呵,探花郎你这情种当得还真博爱。”鬼面人嘲讽了一句,倒也没再动作。 “门主,护法莫要恋战,我们快走!”吴倩儿听得秦致远的话,朝着和楼燕飞等人缠斗在一起的凝烟等人喊道。 却听得几声枪响,施非被一枪崩了头,未鬼也有人死在枪下,连都察院捕快都是躲得快才只是受了轻伤。 东厂火器营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人竟是王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瑾坐在敞风的马车上,干瘦的脸上分明是得逞的笑容,还有他那语调婉转的细嗓伴随内力传开:“走?今儿你们都别想走了,南宫捕头,风老板,难得和你们会面,真是一出好戏呀,咱谢谢啦!” 他手中拂尘一挥,火器营就一边填充弹药,一边让配刀枪的厂卫冲向了人群,不管是谁,反抗者死! 本来稍显安定的场面一下又变得血腥混乱,硝烟中吴倩儿找准机会已然将霹雳堂特制的强效烟雾往地上一放,烟雾弥漫,视线受阻。 “快走!”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慌不择路四散而去。 “给我杀!一个不留!”只听得动了怒的王瑾如此下了令。 “门主快走!”张瑶等人如此说,风飘絮却从未鬼门人的包围中再度冲向了秦致远所在。 “小姐!觞姐!咳咳……”烟雾越来越大,曲水在混乱中找寻着南宫碧落和流觞下落,遇到人影总要先过上招才能看清是谁,她担心她们的境况。 第843页 凝烟也在此时拦住了风飘絮,“姐姐,你要做什么?” “玄刚,我要杀了他。”风飘絮眼中杀气盛,她的恨也不再掩饰,甚至有些失控,看得凝烟浑身一抖。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凝烟能够明白风飘絮的心情,玄刚对南宫家所做,风飘絮想千倍万倍讨回来,但现在机会不对,视线模糊连王瑾都亲自出马。她拉着还望着玄刚方向的风飘絮寻找曲水。 曲水已经聚集了大部分未鬼门人,但流觞却不见了踪影,“觞姐不见了!秦嫣然,觞姐不见了!” “别慌,水儿。”凝烟拉住了曲水冰凉的手。 风飘絮也在此时恢复如常,令道:“先撤退,这里大部分都会尽力保全流觞,她也说能自保。” “好!” 风飘絮如此说,其余人也不会有意见,当即随着她撤离,但风飘絮没说的是,流觞对很多人很重要,但不能落在王瑾等人手里,甚至是…… “小姐,当心!”流觞疾呼了一声。 南宫碧落一掌击毙了一个厂卫,并拿起了他的配刀,返身拉着流觞就匆匆而逃,随即又有人杀来,还是对着不会武功的流觞,南宫碧落将流觞往身后一拉,却被一扇打伤了手。 流觞惊道:“铁扇,白玉恒!楼燕飞定在附近。” 南宫碧落推了一下流觞,自己也在地上滚了一下躲开白玉恒的铁扇,此时吴倩儿等几个未鬼门人也来此,正好化解了她的危机。 “快走!”南宫碧落起身立即拉住流觞跑入烟雾里。 “我们追!” 吴倩儿等人逼退了白玉恒也朝着南宫碧落所在追去,南宫碧落紧紧拉着流觞,不停跑着,不停地跑着…… 第303章 一场烟雾让王瑾的捕杀分散了本就猜疑的众人,逐个斩杀捕获,但烟雾也让人有了逃生的机会,而且不知怎的,烟雾只大不散,让整个林子都笼罩在迷瘴内。 “小姐,我跑不动了。”流觞尽量地跟上南宫碧落的脚步,但也到了体力不支的时候。 南宫碧落见身后烟雾浓郁,并无追击的脚步声,便也松开流觞,二人各靠着一株树休息,她将装着霹雳弹的小包收好。一路上她扔了不少,踩中就会爆炸和发散迷烟,就是为了防止追兵,但相对的也会给人留下追击的线索。 “走吧。”南宫碧落只说了一句,因为喉咙被割伤,她也不能多说话,过去想牵流觞,却突然听到了喊救命的声音。 “好像是琳琅!”流觞想都没想刚积攒的一点力就朝声音来处跑去,见到琳琅正被一厂卫扛起,她不由得飞出三支银针,被厂卫挡下。 厂卫一见是她,自然就放下了琳琅朝她靠近,流觞朝后退着,但因为周围一阵树叶被碾过的声响而并未慌乱,此时突然杀出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击杀了厂卫。 杀了厂卫还不算,这二人还就此大打出手。 “吴倩儿,住手!” “小姐,别打了!” 琳琅和流觞同时劝阻,显然吴倩儿武功要比南宫碧落差一些,被反夺了武器的同时也被南宫碧落刮了一记耳光,方才停手。 “你!”吴倩儿当然不服气,琳琅将之拦住,同时也有未鬼门人急来。 “令主,还有追兵,你们先走,我们拦着。”未鬼门人说完就又离去,吴倩儿也不再耽搁。 四人结伴逃到烟雾没有那么浓郁的地方,才又歇一口气,同时也丢失了道路。 “这里是什么地方?该往哪里走?”琳琅四处打量只见到荒林乱石,“也不知道未鬼的姐妹们能不能逃掉,老板娘她们有没有安全?” 吴倩儿和南宫碧落互相戒备着,南宫碧落一动,她就绷直了身子,却只见南宫碧落在树根处刻下并不明显的划痕。 琳琅:“南宫捕头你做什么?” 南宫碧落看了她和吴倩儿一眼并不说话,琳琅不觉得什么,也就识趣没再问。吴倩儿脸色却并不好看,她盯着南宫碧落看了一会儿,冷道:“她定是在做记号,让追兵追上来,你和流觞姑娘都不会武功,一旦被追上我们在劫难逃,现在我们要么杀了她,要么撇下她和我走。” “吴倩儿,别挑事!”琳琅呵斥了一声,她见到了南宫碧落抬眼时的杀气,要不是流觞正好走过去,南宫碧落可能已经动手。 可吴倩儿却并不理会,她与琳琅并不熟悉,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继续道:“南宫碧落伙同楼燕飞要嫁祸门主,又是都察院秦致远最得力的助手,王瑾也说她上演了一出好戏,今天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你们还是和我走吧。” “怎么,你很怕和我待在一起?”南宫碧落勉力说了一句话,吴倩儿却突然不说话了,她与南宫碧落对视着。 琳琅觉得这二人之间有古怪,但突然又闻到了一阵异香,她警戒道:“好香的味道,会不会是迷香?” 吴倩儿同也道:“真的好香。” 南宫碧落却已经将衣摆划下了一块方巾状,将之遮住了脸,忍着脖子的痛道:“那还不快走!” “小姐,别慌,这是药香,这里安全了。”流觞却一下拉住了她。 “药?”琳琅二人都疑惑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有药香?但是看过周围也并无异样,闻到了香味身体也并无异状也就听从了流觞的话。 南宫碧落却凝视着流觞,流觞同样也看着她,南宫碧落身上有着久别重逢的陌生感与熟悉的那种敏锐与戒备。 第844页 “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确定安全了吗?”流觞询问便见南宫碧落点头。“因为有个老朋友会保护我。” “老朋友?是风、嗯……”南宫碧落皱眉,流觞给她的感觉有些高深莫测,喉咙不舒服的感觉又让她烦躁。 流觞却没有回答,而是又靠近了些,将南宫碧落捂着颈子的手轻轻拿开,感觉到她有些戒备,流觞又道:“小姐,我看看你的伤。” 南宫碧落渐渐放松了戒备的身体,当流觞看过伤口并给她抹上了药膏后,效果是立竿见影,顿时觉得喉咙舒畅了许多,她试着动了动喉咙,疼痛感也消失。 “好厉害的药,好厉害的医术。”南宫碧落赞叹了一声,仍然盯着流觞打量。 言语里的陌生和分辨不清用意的眼神让流觞有些不舒服,但她仍是笑了笑道:“再厉害也是夫人教导有方。小姐,我看看你其他地方的伤,留下疤痕不好的。” 流觞继续将药给南宫碧落身上破损的伤口抹去,南宫碧落也并未阻止,而是看着流觞在思虑着什么。 一旁,琳琅却发现了吴倩儿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神不太对,她不由得小声询问:“你一直盯着南宫捕头看做什么?” “我在提防她。”吴倩儿也小声回答。 “提防?”琳琅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奇怪,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挟持住她的?她真的带了很多人来?” 吴倩儿回过了神,看向琳琅沉吟了一下才点头,“是,她带了很多人,和楼燕飞不知道协商了什么,我一直偷偷跟着他们才找到机会擒住她。” “我是问你怎么擒住她的?”琳琅皱眉,刚一问完却听得流觞轻呼一声痛,药瓶还滚落在了地上。 “痛!小姐,怎么了?”流觞突然被南宫碧落抓住了手腕,迎上的是南宫碧落充满戒备的眼神。 “你让我闭上眼睛后手伸向我额头是想做什么?想用摄魂针?”南宫碧落本已闭上了眼,正好也在听着琳琅她们的话,但流觞的手朝她伸来时,本能地她就阻止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烧伤,好像挺严重,家里的药药效太慢了。”流觞答了后,又疑惑道:“小姐你怎么突然提到了摄魂针?我们家又没有人会?” “没人会?”南宫碧落一怔,随即也很快松开了流觞并道:“我是见书房里有关于摄魂针的秘笈,知道这可以控制人心并篡夺记忆,将人控制成牵线木偶。我又失忆,所以会特别敏感,对不起流觞。” 流觞揉了揉手腕,见她神色低迷,言语真切,也道:“没事,小姐你不用道歉,是我疏忽了,不过小姐你除了想不起以前的事,回忆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南宫碧落抬头看着流觞,良久才沉默着摇了摇头。流觞见状,更加柔和道:“小姐,我知道水儿伤了你的心,可你也不用对我如此戒备呀。我是大夫,说不定可以治好你,不然你也很痛苦吧。” “痛苦?”南宫碧落重复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也不再多话。 “小姐?”流觞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水儿若是不好谈心,对我倒不妨一说,从来我都是你最好的倾听者,也永远站在你那边。” “呵,即便我已经失忆,已经和从前不同?”南宫碧落轻笑反问。 “是。” 流觞仅回答了一字,言简意赅,神情里却是让人动摇的认真,南宫碧落一时无话。不得不承认,流觞打动人的方式与曲水截然不同。 “小姐?”流觞见南宫碧落又不说话,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先看看你脸上的伤吧,烧伤不处理好,还是会有差别的。” “不。”南宫碧落依然阻止了流觞,她牵住流觞的手,目光却猛然看向了吴倩儿,“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嗯?”流觞尚且疑惑,牵着她的手一松,南宫碧落已经冲向了吴倩儿。 早就戒备着的吴倩儿立即将琳琅朝南宫碧落推去,南宫碧落的刀不得不转向接住琳琅,吴倩儿却已然掷出了暗器。本来她以为可以正中南宫碧落,却不想南宫碧落接住琳琅的时候,根本没将琳琅推开,暗器不偏不倚打在了琳琅身上。 南宫碧落此时也借由琳琅身体的遮掩将刀扔向了吴倩儿,吴倩儿忙着躲闪之际,察觉不到南宫碧落已经近到了她身前,擒拿手一使就折断了她的手,并一把拧住她的脖子。 “唔!”吴倩儿不甘心地看着南宫碧落,可此时她也如同之前被她挟持的南宫碧落一样,说不出话来。 “小姐!”流觞抱着琳琅,正好看到此景,下一刻南宫碧落却已经活活掐死了吴倩儿。 吴倩儿眼睛瞪着软倒,她的指甲划过了南宫碧落的衣裳,临死还掐着南宫碧落的手背,直到南宫碧落垂下血淋淋的手背,她也倒在了地上。 “南宫姐姐你!”琳琅也不可置信,虽然被吴倩儿当了盾牌,但是吴倩儿怎么说也是未鬼的令主。 “南宫!”此时也传来了呼喊声,似乎不少人赶来。 南宫碧落尚且戒备的时候,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秦大人,南宫捕头在这儿!” 是樊二和秦致远他们先找来,秦致远在无路的林间疾跑,差点儿滑倒也迅速来到南宫碧落身前,赶紧拉着她打量。“怎么样?受没受伤?有没有事?” 第845页 南宫碧落因为他的问话而柔了神情,此时检查了吴倩儿尸体的张扬也道:“大人,这个未鬼的人已经死了。” 秦致远恢复了官威,“那就和之前找到的未鬼门人尸体丢到一起,我想自然有人帮她们收尸,不必带回衙门了,想来带回衙门也会招来麻烦。” 樊二却道:“可是带回去,说不定真能将未鬼门人引来夺取尸体。” “不用,这里有活人。”秦致远自然也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琳琅和皱眉的流觞,他对流觞客气道:“流觞许久不见,趁此机会,你也和我们回京吧。” 流觞还没有回答,南宫碧落却道:“致远,你不能带走她们。” 秦致远有些吃惊,“为何?” “因为她们不愿意。”南宫碧落也回得直接。 此言一出倒叫所有人诧异,她却已经走到了琳琅她们面前,蹲下轻声询问道:“伤得严重吗?可以起来吗?” “嗯。”琳琅顺着南宫碧落和流觞的搀扶站了起来,流觞此时看到南宫碧落的手却惊道:“她没伤到要害,倒是小姐你的手,好像中毒了!是吴倩儿?” “没事。”南宫碧落却两指一并用内力推了一下毒血就转身对秦致远道:“致远,你让我和她们说两句话,好吗?” “这——”秦致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气点头,“只此一次,要说也快点,风飘絮她们也朝这边来了,不过被厂卫拦住,想来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在前面等你。” 秦致远说完就带着捕快走远了一些,流觞见状问道:“小姐,你现在就要走?” “嗯,我不想看到风飘絮。她来,你们也安全了,当心一些。至于吴倩儿,你们就实话实说是我杀的,不关都察院的事。”南宫碧落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留给了流觞,“流觞,我的伤就下次再治了。” “小姐……”流觞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微笑。 而南宫碧落也在此时伸手抱住了流觞,被挤开的琳琅识趣地退开了一些。流觞有些不知所措,可当耳边传来南宫碧落低语的声音,她神色又严肃了起来。 都来不及回抱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已经从她身边离开。 “记住我说的话。”南宫碧落留下这么一句,轻功一跃就消失在流觞眼前,连给她追问的机会都不给,都察院的人也很快撤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会儿,流觞给琳琅治了伤后,风飘絮她们就赶来。 “觞姐!”曲水一来就打量了流觞,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而风飘絮等人扶起了琳琅,曲水见风飘絮已经在检查吴倩儿的尸体,她疑惑道:“吴倩儿也死了,琳琅也受了伤,那觞姐你?” “是小姐带我逃的,琳琅被吴倩儿所伤,吴倩儿是被小姐杀的。”流觞的话让众人吃惊。 “什么!那小姐呢?”曲水追问,却听得放风的未鬼门人来报王瑾的追兵来了。 风飘絮立即起身令道:“将吴倩儿尸体带上,我们走。” “门主,怎么不像其他姐妹一样用化尸水带走一捧灰,背着个尸体这——”张瑶有些疑惑。 风飘絮看了她一眼,“话我只说一次。” 张瑶立即不敢做声,只能亲自背起了吴倩儿尸首,凝烟见状松了一口气,张瑶尚且还不算太差,难得去帮了张瑶搭了手。风飘絮则亲自揽住了琳琅,曲水带着流觞,一行人匆匆而去。 等王瑾的人追来,哪里还有他们踪迹。 厂卫叹气,却也招呼着收队,“还是没能抓到风飘絮她们,但不管怎么说,今日也算斩杀了不少与公公作对的江湖人,连关百御这些都被擒,应该不会受罚了,回吧。” 林中再无别人之时,渡真和灰衣人才出现,他们也如厂卫一般巡视了一下四周,毫无所获。直到灰衣人看见了地上的一片血指甲,觉得有些奇怪,正想要去碰,渡真抓住了他。 “怎么看见就碰,心真大,血的颜色不对。”渡真这样说着,也拿出一块手帕将指甲捡起来收好。 “哼。”灰衣人冷哼了一声,倒也道:“难得你这固执老尼还有这么心细的一面,走吧,回京会和。” “总归没你迟钝。”渡真还了一句,倒也和灰衣人一起离开,回京后就朝着都察院方向而去。 第304章 这一次王瑾亲自出马是动了真格要铲除蛰伏在京城附近违逆他的人,连周边小镇都展开了大范围的搜索。想要他人头的人年年有,为了出名为了悬赏为了所谓正义都想杀他,他也窝在紫禁城里鲜少露面,不给他们机会。毕竟能闯入紫禁城的人只有俞点苍这样的高手,但单枪匹马要杀他也是痴人说梦,他也就对京城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一回,他想要做的事久无进展,皇上对他动了杀心,一个越王还一直等着他妥协就范,这些个江湖人又处处给他添堵,的确触怒了他。当王瑾真的露面,大幅度抓捕武林人,关百御等人才知道,为何他能安然无恙这么些年,不止他身边高手如云,单就他的先天罡气武林中就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本来关百御等人见逃不掉了,就干脆豁出去一同杀向王瑾,周围的厂卫被他们破釜沉舟的气势给杀散,可当刀枪剑戟一同挥砍向王瑾的时候,只觉一股妖风起,他们的武器停顿在王瑾面前再难进分毫,仿佛有一堵无形墙挡在他面前。 第846页 下一刻,王瑾手中拂尘一挥,他们的武器大多都被折断,拂尘还快速地在他们身上扫过,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们的围攻,厂卫也在此时将他们控制,有千户要举刀杀他们,王瑾指尖一弹,以内力就打断了他的刀。 “公公?”厂卫不解。 “暂留活口。”王瑾道了四字,此次武林人大规模集结,不少是他不知道底细的人,现在已经控制住,暂留也无妨。“给咱继续搜,见到未鬼门人,杀。” 王瑾只对未鬼下了杀令,因为几次消息回报,风飘絮的武功已经非同往昔,若瑶姬果真早逝,那曾在司礼监和他有过短暂交手的便是风飘絮。想当初那个圆滑老道的老鸨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了那么久,王瑾眼皮不禁跳了跳。 “风飘絮!”王瑾搭住手腕上的血镯摩挲,丝毫不掩盖杀意。 顺义。 风飘絮等人小心避开着追兵,潜回山野小村,看着厂卫和官差搜捕时的样子,也知道她们的存在已经让王瑾恨不得立即除之后快。厂卫的搜捕能力并不比都察院的衙役差,因其手段凌厉,还要比捕快更迅速一些。 好在风飘絮与司礼监也接触过多年,又是常年变换着身份周旋在不同势力之间的情报头子,何况当初受过昊天公恩惠后,她有意无意也曾关注过南宫,认识后更是将其事迹摸索了个清楚,追踪反追踪的本事不比她的心上人差。 带着人顺利潜回,也不让众人耽搁,当即就一起离开了小村,在事先就寻好的几处藏身山洞其中一处暂歇。 “嫣然,我们折损了多少人?”一安全风飘絮就询问道。 “风旗令全军覆灭,碧云堂就只剩下五人了。”凝烟脸色不太好看,未鬼总人数并不多,这一次是自创派以来,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姐姐,是我管理不当,你降罪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风飘絮皱眉没有理会凝烟,而是问道:“流觞,你把和她,也就是南宫一起逃脱以及她杀了吴倩儿的事说清楚。” “好,当时烟雾弥漫,慌乱中被人推了一把与未鬼的师姐妹走散,关大侠他们保了我一下,但很快就被厂卫缠住,我听见水儿的呼唤,但很快又被另一声给叫住。就见到打斗中的小姐和吴倩儿,因为官差的介入,她摆脱了吴倩儿拉住我就跑……” 流觞讲述中,风飘絮也去到吴倩儿尸体旁检查,众人就一边看着她,一边听着流觞讲述,琳琅从旁补充。 “我几次试探,并想要检查她额头上的痕迹都被阻止,问她是否有难言之隐,她沉吟后却突然出手杀了吴倩儿。” “对,我也觉得吴倩儿和南宫姐姐之间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挟持过的关系,她们之间敌视得明显。”琳琅也接道。 凝烟:“这么说她真是假的,不然怎么一再避开额头的伤?还杀了声称看到她和楼燕飞勾结的吴倩儿。” 风飘絮从吴倩儿尸体上抬头,“不,和楼燕飞勾结的,是吴倩儿。” “什么?”众人有些惊诧。 风飘絮擦了擦手,“你们看她的指甲,我想是一种名叫鸩羽的毒,此毒两处,一萧家一大内。” 流觞也看了看,确认道:“是鸩羽没错,此毒不会立即致命,却能腐蚀肌肤,并在进入血液后如千针万蚁啃噬,一道小口即可见效。萧家所传,却多用于大内审讯逼供。” 张瑶有些急:“可这也不能说明倩儿就是内奸呀,大内的东西,南宫碧落不是更容易得到?倩儿可能是从她身上得到的。就算韦陀萧家也有,那更说明南宫碧落和他们狼狈为奸啊。” 凝烟瞪了一眼张瑶,风飘絮却耐心回道:“毒是其一,其二是她挟持南宫,挟持得太蹊跷。风旗令和碧云堂那么多人,被楼燕飞俘虏了不少,独独她无事,还所谓撞破了南宫和楼燕飞的阴谋。即便她是风旗令主,她的武功也稀疏平常,若南宫真是带了很多人来,嫁祸我们,岂能轻易被她挟持?” “而且从楼燕飞的一系列话语来看,他们的目的更像是让诸如施非这些对未鬼存疑的人更加怀疑未鬼,甚至不惜拉南宫下水,让关百御他们对南宫也不再信任。这样道貌岸然又屡次帮助他们脱险的楼燕飞自然会被他们信任,加上他名门出身又满口仁义道德,很符合关百御他们的胃口。嫣然你是否记得,每一次你和水儿的行动都是被楼燕飞阻止,他从何知道你们的动向?你这些年一直负责未鬼的管理,最信任无非也是自己人,可若有内奸一切就好解释。未鬼最容易突破的防线,不就是风旗令这些新人。” “姐姐是我疏忽了,竟然让未鬼进入了奸细。”凝烟一认错,张瑶等人也一并请罪。 风飘絮摇头,“怨不得你,人心难测,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知恩图报,现在排查更重要。” “我明白了姐姐。吴倩儿是内奸的话,照你的推断,那南宫碧落和楼燕飞结盟会不会也是真的?” 风飘絮摇头,“这个暂且不知,她若一心在伪装,楼燕飞这个计策倒是把她给出卖了,她要么被迫,要么就是故意顺之,杀了吴倩儿也是让我们觉察到。” 曲水急道:“那她也可能是真的小姐啰,避开额头,也是怕觞姐看出破绽。” 流觞也点头,“水儿这个猜测也不无道理。这次接触,除了一点点陌生感,她神情、语气都几乎与小姐无异,若真是假冒又没有接触过小姐,那她模仿能力也太强了。除非她就是,或者在什么地方接触过真的小姐。对了,在最后她还悄悄和我说……” 第847页 “说什么?”风飘絮 “说明日子时,灵山枫林一见,不可告诉任何人。” “明日,枫林,不可告诉任何人?”风飘絮起了疑。“你觉得她可信吗?” 流觞摇头,“我不知,她抱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小姐和我从不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但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就决定去见她一见。无论是否真假,与她多接触我才能发现端倪,但我不会真的连你们都不告诉。明**是否和我同去?” 风飘絮:“她既然不想你告诉你任何人,我一同去她必然谨慎可能不会露面,我若暗中跟着,她要图谋不轨也怕救助不及,现在易容的工具又不在,不然就由我易容成你去会面。她的真假固然重要,你的安危同样,甚至事情发展到现在,比起纠结在她是真是假上,显然想破局就不能被这样牵制,内奸冒头,他们沉不住气了,我们不变应万变。” 流觞:“这样其实很被动,我的安全你也不必如此担忧,若她真的图谋不轨,且不说她不一定就伤得了我,她一旦动了歪心思,那便暴露。何况她并没有排斥我的治疗,她若真的小心谨慎,即便易容也有可能试探你的真伪,我们此次不去,我就不好再取得她的信任。我现在身上最重要的,无非是腐心丸解药和诊治小姐,腐心丸的解药我已给了你,诊治小姐怎么也得亲自来吧。” 曲水:“可是觞姐,风姐姐说得对,就怕万一真的救助不及呢?” 流觞:“一点点险都不冒,怎么探知真相。现在是时间紧迫又无从过多准备,机不可失呀水儿。” 风飘絮:“你有把握自保吗?” 流觞:“有,而且我想去证实。风老板,流觞能做的不多,可破局除奸若是小姐所愿,我愿意一试。” 风飘絮叹气,“本以为你比水儿要稳重一些,可到底也是她的丫头,明日我陪你去,我在就不会让你……” “风老板。”流觞打断了风飘絮,“何必让自己抗下那么多责任,我说了我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有所交代,这是我的选择,不要影响到你的决策。” “可、” “没有可是。风老板,这世上若真有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成全小姐,那必然是你。单是这一点,你已经肩扛重任,因为南宫碧落的无能,有你填补。” 风飘絮不再言语,明明流觞外貌与南宫没有一点相似,可她忽然好像看到了南宫碧落带着微笑看着她。 南宫碧落的特别在骨血里,无可取代地影响着身边的人。 “好。”最后风飘絮只应了声好,便道:“从现在起,无论京城里的南宫碧落真假,我们开始反击,王瑾谋局,越王谋国,我们来破。你们现在都休息,明日或许会是开端,她和楼燕飞都是突破口。琳琅,你随我出来,我和你说会儿话。” “好。”琳琅随着风飘絮出去,一行人就定下心来暂歇一口气,上药调息。 风飘絮与琳琅在周围走了走,巡查的同时,也静下来说会儿话。 “琳琅,伤可严重?” “老板娘放心,觞姑娘的医术立竿见影,无碍。” 风飘絮看着她微笑的模样感慨道:“这么多年,即便有了新人,还是不及你们。” 琳琅笑道:“所处环境不一样,所结下的默契也不一样。而且这些年自己也主事了,才明白当年老板娘的难处,没有你何有琳琅今日,可琳琅能做的也不多啊。” “已经够了,这连番的意外和追捕,你都未曾让我失望,而且现今未鬼有内奸,消息网必然有误,反倒需要是你和以前的姐妹们帮我。” “老板娘吩咐。” 风飘絮久违地柔笑,“一查出被捕的关百御他们的死活,二盯紧秦致远的动向,三未鬼所得消息,你们验证真伪。虽然你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但我想有办法探听到对吗?” 琳琅只一下沉吟,就坚定道:“有办法。老板娘,我现在就去着手,就不与你们一道。” “琳琅。”风飘絮叫住了要离开的她,“我送你。” “不必,要是安全离开的本事都没有,怎经得住你的一声夸奖。厂卫抓了我,也下不了手杀我,琳琅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我有分寸。” 风飘絮忽而有些感慨,她动容地走去拉住了琳琅的手,“离开了我,看到你们各自的成长,我真的很高兴,可你们本应该过上平静生活。” “老板娘说这些就见外了,即便你不在了这么些年,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就像南宫捕头不在了,每个人都会为了她的信念她的目标重振旗鼓,跨越千难万险一样。这些年,你不在,和南宫姐姐交流,和吕三娘交流,自己自立门户,琳琅学到了很多,也同样更明白我们能遇到真的太好了。”琳琅用力地回握风飘絮,高高在上的老板娘从未如此,机会难得。“平静谁人不想,可若注定波澜起伏,那也不惧,想要的用双手去握紧。” “这是你教会我们的,南宫捕头让我们有机会去实践。” “琳琅。” “老板娘,你与南宫捕头能遇见,真的太好了。我走了,随时恭候指令。” 琳琅笑着松开了手,风飘絮目送着她远去,天高云淡,风拂林梢。 风飘絮远望青天,低声喃:“滚滚红尘,和你遇见真的太好了。” 京城,南宫府。 第848页 秦致远率领众人回来,虽然避开了与王瑾正面冲突,其实暗地里也发生了搏杀,尤其玄刚下手击杀了不少厂卫。王瑾对合作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越王早已不耐烦,但一面秦致远一回京就与朱洪彦达成了共识,捏着朱洪彦制约了越王,另一面失忆的南宫碧落又掌控在王瑾手里,秦致远因为她也被王瑾牵制,越王现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瑾展开行动。 能杀几个厂卫泄愤,玄刚当然乐意,也正好让王瑾知道,只有向越王妥协,他才能继续高枕无忧。越王近来不是没有动作,当边防军队与倭寇打得激烈,皇帝焦急难安之际,越王便得到机会招揽官员,为举兵进京寻找机会。 秦致远对玄刚所为虽然厌恶,但如今之际他也只能向他妥协,将衙门和私自调用官兵出京的事情向皇上交代完毕,又打发走玄刚,去见了朱洪彦,等回衙门的时候都已经傍晚。 本来是想和南宫碧落交谈一番,但一回衙门就见到她训斥樊二他们让自己去冒险,又将那群被吴倩儿杀害的官兵带回衙门,虽然怪责张扬,但也夸奖了他们应对突然变故时撤退得当,恩威并施的样子让秦致远有些恍惚。 再一看衙门捕快都对她的训斥虚心接受,除张扬和樊二外,其他人都对她有问必答,秦致远皱了眉,想了想就带着南宫碧落回了府。 他送南宫碧落回了南宫家,萧条的屋舍空无一人,院落里还有发泄过后的狼藉。 “唉~好端端的石锁怎生给碎成这样?”秦致远询问。 “因为王瑾,他对我已经不那么信任,今日会被挟持,也是因为他的命令。”南宫碧落倒是直接,“致远,我可能撑不到帮你引他入套的一天,越王到底什么打算,今天那个大肆屠杀厂卫的鬼面人又是想做什么?” “那个人你别管。”秦致远含糊了过去,“本来我还想责问你为何要让流觞跟着未鬼的人冒险,可你说撑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南宫碧落却叹气,她走到石桌坐下沉思。秦致远皱眉,看见她手背,他道:“我去药房,你等等。” 她恍若未觉,等到秦致远拿来了药膏为她抹上的时候,她才回神,吃痛道:“嘶~这是大内的毒,这个药膏不管用,反而催化毒性。” 秦致远见她脸色苍白做不得假,立即起身道:“大内?我这就去王瑾那儿求解药。” 南宫碧落却一下拉住了他,“致远不用,陪陪我。” 秦致远身子一僵,他看着南宫碧落的眼睛半晌,才又坐下,“那你的毒?” “我会亲自去找王瑾,现在我只想休息会儿,我好累。”她低垂着头,有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是否是南宫碧落真的那么重要?我也想好好当好这个捕头,可王瑾逼迫我,不信任我,我本应该最亲近的人却处处与我作对,我也有血性,也分得清忠奸善恶,我也想除掉王瑾,可哪有那么容易。我小心谨慎着去取得王瑾的信任,可身边的人却总是破坏,我把她们都赶走,直到空无一人,又来了个楼燕飞,要取我而代之。” “有时我也想干脆就妥协吧,也放弃南宫碧落这个身份吧,反正我也记不得了,但穿着这身衣裳的时候,我知道我舍不得。三司总捕南宫碧落,光是亮出这张牙牌,就让我热血沸腾。”南宫碧落把牙牌拿出来摩挲并放在了桌上,然后抬起头盯着秦致远,“致远,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除掉那些乱臣贼子,除掉王瑾?” 秦致远一怔,没有回答,而是道:“南宫,要是累了就停下吧,没人会怪你,我会护你。” 南宫碧落扯了一下嘴角,仍问道:“你究竟做不做得到还大明一片青天,回答我!” 秦致远也挺直了脊梁,“我能,我会。” 南宫碧落笑起来,“好,这才是我认识的秦致远。那即便我赶走水儿,放走流觞,背上骂名,甚至到最后会死,那也值了。无论牺牲谁,我会助你除掉奸臣,让流觞走就是第一步,王瑾一定会入套,尽我所能。” “你在说什么?南宫,有困难我会和你一起扛,也不会让你死。” “唔!” “南宫!” 南宫碧落却在这时捂住了手背,秦致远赶忙靠过去,要检查她的手,当南宫碧落捂着他手背,抬起头时,他们就靠得极近。 “你真的不会让我死,会保护我?”她近似于呢喃,那双眼睛仿佛一个深邃的碧渊,引诱着秦致远深陷。 秦致远忘了回答,俊俏的面容呆滞到失神,她的嘴角弯了一些,靠近又停止,像邀请他的主动,秦致远有一刻似乎被蛊惑,在那潋滟的目光和春风柔媚的容颜下他中了邪一般往前,但最终停止。 眼前的容颜熟悉而陌生,虽不惊艳,但也令人如沐春风的美好,可他终究连亵渎都不想,因为南宫碧落这个名字的分量。 秦致远直起身,“是,我想要保护南宫碧落,尽我所能也不想让南宫碧落死。你不想我去找解药,那就自己快去吧,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王瑾和越王,我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致远。”南宫碧落见他似逃却又叫住了他,笑道:“你真不经逗,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可愿陪我小酌些许,我们说说王瑾,也让我壮壮胆去和他周旋。怎么不说话,难道怕了?” “你……” 第849页 “我什么,不过有时也恶劣得想要试一试自己的魅力,当遇到风飘絮后就更想,你不是第一个,雨安也中过招,原来南宫碧落想要安稳,早都可以,无论男女有她的容身之所,可为什么不呢?”她笑得平和,云淡风轻,“喝酒谈正事可好,秦兄?” 秦致远有些恍惚,还是点了头,“好,谈正事,把你的计划都告诉我。” “行。”她挑了挑眉,去到酒窖拿出了几坛珍藏,黄汤下肚,文弱书生喝酒还是豪迈,她一边刺着秦致远软肋,一边只透露些许所想。 没有将心底的话全部说出来,倒让秦致远趴下,她也脸色酡红,但眼里仍然清明。 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她再饮一口烈酒,“碧云天,娇阳女,玄甲红衣狂澜起,羞煞阳刚担道义,沐风吹雨行复行。天地生人本无异,何为忠?何为义?何为情?何为欲?善恶又凭谁人定?无名无姓的小奴儿,为何绰号花狐,可知?可知?” 夜风一吹,她紧了紧衣裳,又抚平了褶皱,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看见一旁的秦致远她用手背拂过秦致远英俊的脸庞,“还是嫩了些,我想千杯不倒,无人可让我一醉。刚才没有亲过来,还算没看错人,不过嘛——” 她将手伸向了秦致远的衣襟,但突然听得一阵破空声,她伸手一抓,抓到了暗处投来的一块方巾,她赶忙追出去,却似看到一片灰色衣角,便打开方巾一看。 里面有块血指甲,并附字道:“鸩羽毒饮酒过子夜加剧毒发,速解。”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低头一看手背伤口果然越来越深,因为喝了酒对刺痛和痒麻才有些迟钝,她回头看了一眼府邸,把大门一关就朝宫里去。 在她离开后,灰衣人和渡真入了府邸,看着恍然未知的秦致远,渡真冷笑:“还真是个俊俏的男子。” 灰衣人:“尼姑动凡心?你说她刚才是想做什么?” “未必是你想的那么龌龊,她的眼里无欲。” “我也觉得,可不妨帮一把。”灰衣人说完就将秦致远一扛,可怜的秦致远被一颠,直接倒呕出了一堆秽物。 渡真未跟去,而是又翻出去,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俞点苍提了进来,“真是委屈了剑神,我们一起等等吧,若是此刻这样的是剑痴该多解气呀。” 渡真呢喃着,他们三人便一直等候在南宫府内…… 第305章 司礼监。 南宫碧落去时,原本总是暗着的大厅里现在灯火通明,楼燕飞跪在王瑾面前低垂着头,大厅里还停放着不少职位较高的厂卫尸体。 “公公,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厂卫被杀,无论如何目的也达到,而且还捕获了关百御他们,即便也逃走了一些,加上我的摄魂针定然叫未鬼避无可避,少林寺这一次也在劫难逃。”楼燕飞虽然跪着,面对脸色铁青的王瑾倒也没有慌乱。 王瑾却在看到南宫碧落来时,对他道:“你起来吧,先去找到漏网之鱼,至于少林等你准备充分再说。” 楼燕飞也注意到南宫碧落,起身道:“是,燕飞告退。” 南宫碧落见他走来,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楼燕飞没有察觉,只当她是心有不甘硬撑,王瑾却眯了眼,等楼燕飞走后,南宫碧落对他行礼时,手背的伤口就更显眼。 “手是怎么伤的?” “杀掉吴倩儿时被抓伤的。” “吴倩儿?” “就是楼燕飞安**未鬼的奸细。” “你杀了她?”王瑾眼神变得锐利,“理由。” “就算我不杀她,她早晚也会被风飘絮察觉。琳琅已经发现了她的反常,公公虽然帮了楼燕飞一把,但是吴倩儿的话漏洞百出,我即便一言不发,她那点儿本事也不够看,与其留给风飘絮当做把柄,不如先除掉。” “哼,她的本事确实不如你,风飘絮的确有可能顺着她找出未鬼里面的奸细,甚至反将楼燕飞一军。”王瑾冷笑,“那你来是讨解药?” “此其一。” “哦?接着说。” “其二,给公公送上梦寐以求的腐心毒解药,有了解药就能号令以往为行尸楼卖命的那些狠角色,也能保证无人可破大内的各种秘方。还有这些厂卫是越王手下一名叫玄刚的人所杀,秦致远已经取得了越王的信任,连朱洪彦都对他妥协,而我也掌握了秦致远。” “朱洪彦,越王老匹夫?”王瑾有些吃惊,他打量了眼前的花狐半晌,扔给了她一包粉末,“小奴儿,你真的挺有本事,敢放言掌握了秦致远?” “公公,我不是小奴儿,我是南宫碧落。不止掌握秦致远,我想将风飘絮都掌握。” 她的神情太认真,让王瑾也失神了一下,旋即王瑾抿嘴而笑,“掌握风飘絮,有些意思,何以做到?” “因为我是南宫碧落。” “嗯?”王瑾沉吟了一下皱眉,“别卖关子。” “公公,楼燕飞以为他胜券在握,可在我看来,他只是为公公和我添乱,虽然看起来他的所作所为非常有效果,可是并未给风飘絮等人造成实际的打击,反而诸如吴倩儿这样的存在,倒埋下了祸根。我们这样与未鬼消耗,却正好给了越王伺机发展的机会,否则秦致远今天如何先一步发难,差点儿连楼燕飞的计策都未能实现。是吴倩儿利用我,利用了秦致远还有那么些在乎我,才得以让一切朝着预期发展,可吴倩儿却犯了几个错误。” 第850页 “几个错误?” “一她不该一见到楼燕飞有危险就急忙拉着我现身,连说辞都没有深究过。二她不该用霹雳弹,即便说是从我身上搜来,可风飘絮她们已经知道楼燕飞是公公的人,这下她们会更加怀疑我,加上吴倩儿的破绽,主动权就交到了风飘絮手上。三她不该在我笼络流觞的时候,横加阻拦,甚至想杀我,是不是楼燕飞的意思我不想深究,我只当她怕楼燕飞的意图败露,也怕我揭穿她奸细的身份,但她忘了本来我们该统一战线。公公光是这三点,楼燕飞和我都成为了她们防备的目标,有了戒心您认为真的能如楼燕飞说的那么简单,风飘絮可以群起而攻之?还有少林就是那么容易被对付?反之我杀了吴倩儿——” “杀了她怎样?” “杀了她还可以挽回一些信任,即便风飘絮还是会存疑,但明天我有办法重伤她们,逼迫她们回少林,到时候做恶人,协助楼燕飞都可以,只要公公信任我。” “用流觞?” “瞒不过公公。” “可是你一心经营的你就是南宫碧落的事情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只要她们死了,我是谁,我说了算。而且公公,我想您知道没有我的协助,光凭一个楼燕飞成不了气候。不是吗?”她见王瑾沉默,又继续道:“不是我想要执着于维持身份,而是公公您最初就巴不得我是南宫碧落,而且是对您死心塌地的是。我想我做得已经超出了您的预期。” 王瑾无言之后,再度开口却柔和了许多,“快到子夜了,你喝了酒,先把解药抹上吧。” 她一愣,但也听话的将解药抹上,这时便听得王瑾道:“未鬼不容易对付,少林也不容易对付,咱当然知道楼燕飞一人难成大气,所以能够原谅你,杀掉春儿的歹毒用心。” 她面色一白,“公公,我……” “你也不必否认,有野心是件好事。”王瑾打断了她,“这可以促成你一步步给咱家惊喜,可终究你还欠缺了些。” “请公公明示。” 王瑾却反问:“这身衣裳你喜欢吗?当南宫碧落你开心吗?当一个三司总捕和当御史夫人,让你选,你选什么?” 她看了看自身,“穿上这身衣裳,我就不想脱下了,当南宫碧落不开心,可即便不开心,我也想当。三司总捕和御史夫人不冲突!” “哦?”王瑾有些意外,也有了些笑意,“为何?” “因为我要改变命运。公公,奴儿坦言,当脸上的胎记被毁和被您从背后刺了一剑的时候,我有些记恨,可逐渐我也沉迷了进去,我想当南宫碧落,甚至我就是南宫碧落。披上了这层皮,去走她的路,我就能从过去的困境里解脱,我可以获得新生。她所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甚至比她做得更好。” “成为一个更好的南宫碧落?有些意思。不过皮囊再像,终究是皮囊。其实你早就改变了命运,只是你未察觉,你知道为何风飘絮一来你就接连遭到怀疑吗?”王瑾此刻倒前所未有的耐心。 她沉吟了一下,“因为她们是情人,无比熟悉?” “再亲密的关系,分开了那么久,也会有陌生感,可是什么会去消除那种陌生?不是容貌,是骨血。女捕最特别的地方,在骨血里。风飘絮知道,咱家知道,她身边的人也知道,纵使会有短暂的迷惑,但终究会清醒。” “骨血?” “你欠缺的在里,不在皮。你想掌握风飘絮,光是靠一些小聪明,不行的。因为你的心不是南宫碧落。”王瑾将目光投向了屋子外延伸的光线里,光线的尽头是遥远又清晰的黑暗,黑得纯粹,只有投身其中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风飘絮让咱家意外,南宫碧落却让咱又爱又恨。想当初风月楼要对付的是行尸楼逍遥侯,到最后把心机城府极深的誉王扳倒,逼得越王几十年心血付之东流,逼得越王走到今天要结合倭寇来达成目的的地步。若当初风飘絮她们要对付都是咱,她与南宫碧落联手之下,恐怕就不单单是福通遭殃。” “公公说笑了,她们不是公公对手。” “呵呵,咱家没那么狂妄自大。如今是好在南宫碧落已死,王锐、李恒、林颜寿、徐晃这些个不识好歹的人也都不在,咱控住了紫禁城,与金陵的越王各有依仗,还压过了那老匹夫一筹,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高枕无忧。” “因为皇上?” “皇上固然是原因,若没有她们,咱倒也可以很轻松。王锐死了,就连苏映月都被越王老匹夫买通了衙差一直留着他那杀人工具玄刚,然后给找到机会害死了,本以为南宫碧落会大受打击,没想到她仍然坚持着,还一步步等到了如今局面,将一颗毒瘤种到了咱家嗓子眼儿,即便她已经不在了,还是能让咱寝食难安。” “这颗毒瘤是未鬼?” “未鬼是行事作风邪肆的旁门左道,江湖上也称其门众为妖女,实则凭风飘絮如今武功和魄力,说是南宫碧落埋下的另一途径也不为过,她有人心可以做到一呼百应。风飘絮、南宫碧落,不行同道却联系紧密,咱一直不屑又舍不得杀的女捕,有坚守却也并不迂腐,宁愿背着骂名也隐忍至今,这两人截然不同,可当她们俩感情相通,即便南宫碧落身死她也知道,风飘絮会竭力达成她所愿。若风飘絮真的将一切理清,洗脱了嫌疑,又有着咱一直还不想动的少林在背后支持,恐怕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即便不是南宫碧落亲自动手,也是——” 第851页 “殊途同归。”王瑾感慨着,“当王权之下只手遮天,小小女捕做不到王法公道时,便借由江湖人开一道江湖的天,她游走在官场,踩着绿林之地,纵使有妥协,也从来没有屈从过咱。南宫碧落一直想除掉咱,除掉越王,除掉不公,除掉她碧落青天里的阴霾,所以隐忍着坚持,即便知道被利用。哪怕她所坚守的在咱看来无比的可笑,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痴傻得咱舍不得,把她玩弄于股掌,看着她挣扎有一种成就感,又有些心疼。” “心疼什么?” “心疼她走着一条愚笨又困难的路,心疼她明明知道世道险恶,还仰望着青天,心疼她可以选择在咱身边安然度过,却不选。她的特别在骨血里,并不说她多聪明,也不说她高尚,她很普通,甚至不识时务,但天高海阔,她的心……” “她的心如何?” 王瑾却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心你欠缺,若想不明白,你当然就是你。” “公公卖关子?难道您不希望我成为更好的她?” “咱当然希望有一个比她更好的存在,对咱忠心耿耿。你有这个潜力,可你有这个心吗?忠心。” 她被王瑾看着,低下了头,“当然了,公公是我再生父母。” “父母给命,难给运。运是什么?是机缘,也是选择,由己不怨天,怨天无善缘。” “公公说的话,我不懂。” “你懂,甚至比一般人悟性要高。所以你说你要掌握风飘絮,咱还挺期待,当初一个小小疏忽,以为行尸楼倒了就没去在意一个身世凄苦的青楼老鸨子,毕竟谁人无故事,与咱何干?甚至听闻她与南宫碧落之间的一些纠葛,也懒得去管什么伦常道义等等这些闲事,没想到竟成了今日的心腹大患。奴儿,不,南宫,你上前来。”王瑾将她唤到跟前,然后用拂尘抬起了她的下巴,“你,也有着非比寻常的韧性,咱家可以有所期待。” 她有了一丝颤抖,赶紧定下心来道:“公公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明日我约了流觞见面,她们既然想知道我的真假,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即便她们存疑不来,我也有办法,让他们现身。到时重伤流觞就能逼迫她们返回少林,再借由楼燕飞的布局,一举进攻少林寺。” “少林?这个——暂且不用,咱也不指望你真的能一举杀了流觞,只要你明天给咱拿来腐心丸的解药,流觞生死不论,咱就承认你的可能,楼燕飞取代不了你。” “流觞生死不论,只要腐心丸解药?”她重复了一遍,随即一喜,“这个简单,不辱使命。不过公公恕我斗胆,您为何一直不肯动少林?” 王瑾看了她一眼,“就实话和你说吧,因为他们抵御着倭寇,咱心再贪,大明的国土容不得外族。何况越王想借倭寇逼我,有他们在也妄想,现在朝廷军队势如破竹,越王老匹夫更想除掉少林,咱不急。” “原来如此,碧落告退。” “慢着,刚才给你的解药掺了些东西。” “什么!”她一看手背的印记已经越来越深,甚至腐烂,但无痛觉。 “别慌,只是加大了腐蚀,但毒是解了的,咱只是不喜欢你自作主张,甚至满心算计,早就做好了今晚的谈判,算计别人可以,算计咱就不行。咱家说少林咱不肯动,不是不敢,若真的到了无可奈何之际,一个少林寺灭了就灭了,咱要自保还要享福,死再多人抵不上咱活着,包括你。”王瑾再度将一包粉末给了她,“抹上吧。你以后要知道,咱要的是忠心,能力差点也无所谓,这个印记就当给你的忠告吧。” 她又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多谢公公,碧落谨记,会全心为公公分忧。” 王瑾挥手让她离开后,却又低叹:“若是南宫碧落,就会当着咱的面再抹上,奴儿呀你果然还是差了点。天高海阔,她的心赤城,很大也很小,装一件事似乎就够了。可你却已经迷失了自己,无心,怎么会没有破绽呢,你这女捕当得有形无神呀。若能悟了,对咱忠心,该有多好。花狐,不,南宫碧落,明天你会怎么做呢?来人,再把楼燕飞叫来。” 南宫碧落走出了宫门,她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握紧手里的药包,“公公,我有心,不过是想除掉你和越王罢了,这个愿望不贪,这身衣服我喜欢,别的衣服我也喜欢,就有劳您当个垫脚石了,腐心丸的解药我给,至于少林什么时候攻打,就容不得您了。” “女捕有的,我不缺,而且一定会更好。” 次日,灵山枫林。 风和日丽,流觞走在了枫叶堆积的林中。 第306章 枫叶堆积踩上去的触感柔软,不禁让人想着漫步云端是否如此感觉,漫山遍野的红本该是绮丽的风景,却不是观赏的时机,流觞放眼望去,林景悠远,荒无人迹,只有些轻微的声音。 她看到了脚印一双,像是特意留给她,指引着她进去。 “唉~”流觞轻轻叹了一口气,以缓解这复杂的心情,回头望去也是无人,树叶被微风吹拂的晃动让她定了心。 红枫在后退,如同层层叠叠的帘幕缓缓拉开,逐渐地,那道穿着捕服的身影在枫叶缓落的地方映入了她的眼帘,听到声响回过头的时候,那微笑的模样有一瞬间让流觞就认定了她就是她的小姐,南宫碧落。 第852页 不过好在她及时回过了神,没有让旖旎的风景和太过温和的人给迷惑,也好在是她。流觞不禁想到了就在附近隐匿的人,若是来的真是风飘絮,恐怕在如此场景里也会迷失了心神。毕竟真的一模一样,就连那额角延伸的桃花妆都是当年的柔媚。 时光和分离将淡水的一样流长的情酿成了浓郁的酒,在意外和死亡阴影的笼罩下点燃,烧在风飘絮的心头,浸泡着她的骨血,因为从来千杯不醉,所以这口情浓她忍着,不流露一丝一毫的怯懦与颓败。 风飘絮可以为南宫碧落坚韧成钢,也可以因为她而溃败。 流觞平复着心情,再度庆幸是她来了。 “你来了。”南宫碧落迈着步子迎过来,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曾经的熟悉。 “小姐。”流觞应了一声,却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怎么不多披一层衣裳?山高林间寒气重。”南宫碧落如此关心着。 “合适。小姐,你约我见面,是想要说什么?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流觞开门见山。 “没有外人。”南宫碧落笑着呢喃了一声,然后将流觞往身边拉了拉,看向她走来的反向,气沉丹田道:“出来吧,要真是让流觞一个人来,就不是你了。” 风送飞鸟衔走了云,几片枫叶落下,风飘絮也飞落在她们眼前不远处,还是一身黑衣干练的装束,一头高束的马尾青丝,太过美丽的脸庞在此情此景下,不禁想让人给她着一身与枫同色的衣裳,为她画一幅可以珍藏永久的画。 “我是外人?”风飘絮本不欲开口,只是当她站在面前的时候,风飘絮的确恍惚了。 “对于我来说,是。”南宫碧落平静地回答后,又立马道:“我只说想见流觞,你还是跟来了,不过意料之中。现在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一会儿?” “谈什么?” “既然不想你听何必问?无论是治疗还是其他,我想单独和流觞交流。如果你不放心,我把佩剑留在这里,你也可以封我内力。”南宫碧落将凝霜剑掷给了风飘絮。 风飘絮接住了剑,见她神情坦荡,绷着脸走近,那张脸就越发清晰,连脂粉味道都是闺房内所熟悉的。她抬起想要封锁穴道的手停住,南宫碧落却在此时上前了一步,靠得那么的近。 风飘絮克制住往后缩的冲动,身体却紧张了起来,陌生感和熟悉感混杂着朝她冲击着,她怀疑,但是她何尝不想眼前的人是真的。 “你在犹豫什么?快点,别耽搁。”南宫碧落对她低语。 “你真的失忆了?”风飘絮又忍不住询问一遍。“你杀吴倩儿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你既然不信,就让流觞诊治一下。至于吴倩儿,简单,她得罪我了,你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公道。”风飘絮摇头,此刻也冷静了下来,随即手法快如残影,接连在南宫碧落身上点了三处大穴。 南宫碧落还被指力所震倒退了两步,连惊讶都来不及风飘絮已经封了她的内力,风飘絮也已经一手垂下,一手握剑于身后,像极了南宫碧落的姿态。 “以你现在功力,我的指力你解不开,强行冲穴只会受内伤,好了,你可以和流觞交谈了。” 南宫碧落捂着有些轻微疼痛的胸口,冷笑道:“原来真的下得了手,好一个风飘絮,或许这才是你。” 风飘絮不为所动,握剑的手却不禁握紧,流觞有些不忍道:“小姐,你何必这样对风老板呢?因为你,她才不能走错一步,你却连解释一个吴倩儿的死都那么含糊,你……” “流觞,别说了,你们交谈吧。”风飘絮打断了流觞,朝远一点的地方走了些。 南宫碧落也拉着流觞往深一点的地方走,本来风飘絮回头见到时也该出言阻止,但手里的凝霜剑和刚才南宫碧落的神情的确也让她难受,又见虽然树林遮掩下见不到也听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但隐约还是能看到衣角,她也就没有阻止,而是警戒着四周。 “好了小姐,她已经听不到了。”流觞也没有继续随着南宫碧落往深处走,见差不多也就停下道:“你这么针对她,看起来真像刻意的。” “我没心情去刻意针对她,可就如今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打骂,你们责怪我无情。偏心,又留人话柄,甚至会让风飘絮误会,何必呢?” 流觞无从反驳,却也道:“那至少吴倩儿的死,你应该有个解释吧。” “她是未鬼内奸,也是楼燕飞手下,楼燕飞成了王瑾的心腹,要我这个已经记不得从前事的南宫碧落当他们的踏脚石,因为以前的我和风飘絮那些事,你和水儿又站在她们那边,我就是偏袒你们,别人看起来都理所当然。我一直不想与未鬼有过多的接触就是想避免这种情况。没想到……” “小姐,你真是假装失忆。” “不,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你要问我以前的事,我没有印象,我的行为也不可能完全与你们记忆中的人一样,但——”南宫碧落停顿了下来。 “小姐,你想说什么?” “但我心中还是分得清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王瑾,想用小恩小惠收买我,甚至以嫁给秦大人,飞上枝头变凤凰来诱惑我,可他错了,女儿家何需附庸,何又要以麻雀自比?鸿鹄之志,我也可有。我要帮致远除掉王瑾,除掉越王,所以流觞把腐心丸的解药给我,这就是我今天的目的。” 第853页 流觞本还有些激动,一听到腐心丸她就冷静下来,“小姐你要腐心丸的解药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取得王瑾的信任,以王瑾现在的势力,只有从内部取得他信任后,搜证瓦解歼灭,而越王,秦大人也答应我会除掉他。” “可是小姐,先不说秦致远能不能做到,就凭他身边时刻守着个玄刚他就不可信,你知道玄刚是杀害夫人的凶手吗?还有赵奕赵捕头的突然潜逃和被通缉你就不起疑吗?你难道没有想过秦致远会利用你来逼迫王瑾就范,以达到越王的目的吗?还有一旦王瑾得到腐心丸的解药,风老板的处境就会雪上加霜,非但正道对她存疑,连黑道的杀手刺客也会因为求取解药而迫害于她。” “那也只能怪她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淌这浑水了。流觞,我不是以前的南宫碧落了,不会将每一步都考虑得那么小心,只求少一些牺牲。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然是要有所牺牲才足以达成的,当选择摆在你的面前,权衡之下只有取舍,她是舍去的,就连水儿——也是。” “小姐,你、就不怕我们心寒吗?” “要是怕的话,今天就不会约见你们。闲话少说,把腐心丸的解药给我。”南宫碧落伸出手朝着流觞靠近了些。 流觞却往后一退,“解药不能给王瑾,楼燕飞既然已经成为了王瑾心腹,你把解药给他去讨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配合风老板将他们的阴谋查清,以腐心丸解药号召更多的人去对付越王和王瑾。” “可是流觞,若要你在我和风飘絮之间选择一个呢?你会选谁?你说过的吧,会一如既往站在我这边,现在眼前的情况就是我不交出腐心丸解药,秦致远甚至都察院衙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流觞有一瞬无言,“小姐……你的意思是王瑾威胁你?你不给他解药,他就要杀你和秦大人他们?” 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我死何足惜?毕竟连你们我都可以舍去了。流觞相信我,把解药给我吧,你想想王瑾与越王勾结难道不好吗?这样我们不是就找到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让一直不敢动作的皇上意识到除掉这两人已经迫在眉睫?风飘絮的话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困境吧,她既入洪流,她便有周旋的本事。可能我这样显得无情,但失忆也许就是天意,不然怎么做这些决定,流觞,在你心里难道她比我更重要一些吗?” “小姐,这不是重不重要,而是我也不能拿她冒险。何况固然我们是想皇上能一并将王瑾和越王这两大奸臣除去以绝后患,可是一旦他们二人联合,凭借现在一盘散沙的朝廷和江湖如何抗衡得了他们?还是在这个外贼肆意残害百姓入侵,内有奸臣弄权营私的局势下,换天容易,遮挡狂风暴雨难呀,我们的将士,我们的百姓,我们现在稳定的大明朝该怎么办?风老板不是想淌这次浑水,风飘絮是不想真的看到山河破碎的局面。”流觞难得激动,字句铿锵道:“女子该不该有鸿鹄之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风老板忍下对你的情感,忍下伤心难过,保我,保关大侠,步步小心破局,身上肩负着一份希望,她求的也是一片安好的碧落青天!这样的她,小姐,你告诉我我该拿她来冒险吗?” 南宫碧落也沉默了片刻,却又笑道:“百姓,山河,果然这些高帽一旦扣下,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呀。那流觞,你可知百姓是命,肯担一份公道没有同酷吏同流合污的这些个捕快就不是吗?该救谁,该怎么取舍?你又告诉我!” “这——”流觞也沉默了。 南宫碧落见状,不耐烦道:“行了,我来也不是和你争论的,给我解药吧,不要耽搁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不耐烦让流觞也回神,“解药我并没有带在身上,小姐,要不然你和我去取吧,正好我也替你看看能不能找回记忆,去安抚好王瑾,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南宫碧落皱眉,心思一转就道:“我的诊治并不重要,反而流觞你在撒谎,解药就在你的身上,你只是不相信我。其实刚才你说了那么多,什么风飘絮是希望,只是因为你更信任她一些吧,该心寒的,是我才对。算了,我走了,你和水儿一样好自为之吧。” 流觞一怔,忙叫住立即就走的她,“小姐,等等,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解药或许不止一份,但你身上肯定有,刚才我向你讨要解药,你不自禁就朝后退了一步,而且神情紧张,若真的没有解药在身上,你大可安心一些。为什么会紧张呢,你只是怕我会抢吧?我真的不该寒心吗?多说无益了,反正早就做好一人的准备。” 南宫碧落的苦笑刺痛了流觞,“别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要怪我多疑,你的行为和判断真的让人无法相信你失忆了,就连你察颜观色的本事都和印象中一样,让我诊治一下,又何妨?” “或许这就是天性吧,对于那些案宗我总是反反复复看,喜欢得不得了,我也在找寻我以往的痕迹。流觞,我给你诊治,你过来吧,我的后脑勺时常会有痛感。” “后脑?”流觞一听,就朝她走去,南宫碧落也背转了身,任由流觞按压。“小姐,我的按压痛不痛?” “这里不痛,嗯,刚才你按的地方有些。”她能感觉到流觞的认真,但流觞却看不见她的神情。“流觞,你告诉我,刚才我的判断对不对?药在你身上吧,若真的是,可以救衙门上下的性命呀。” 第854页 流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身上有……” 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得一阵笑声伴随一人鬼魅而来,“哈哈哈,真有,那就不能给王瑾!” “玄刚!” 来人一阵风就要杀向流觞,南宫碧落都反应不及,好在一直警戒着的风飘絮在发现异常时就已经偷偷靠近,及时阻止了突然杀来的玄刚。 “是你!”南宫碧落也惊诧不已,显然没料到会遇见玄刚。 “别这么吃惊,我们多情的探花郎凌晨匆匆忙忙召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附近保护你,其实还挺微妙,若不是失忆了,可能会恨死他吧。”玄刚胳膊上装上了机关手,刚才轻易挡回了凝霜剑,残疾也不惧任何人。 “致远?”南宫碧落有些疑惑,昨夜回家时已经不见了秦致远,只有她卧房的床铺是温热的,她还疑惑却也没有来得及去问,就为今日准备了。 “少废话,血债血偿!”风飘絮见到玄刚就升腾起杀气,新仇旧恨她想将玄刚拆骨剥皮,碎尸万段! 这边玄刚和风飘絮势均力敌,可素来单枪匹马的玄刚却已经学会带着人手来,一声响哨就让一群鬼面人朝着南宫碧落二人杀去。风飘絮想救助,却被玄刚缠住,她有些后悔封了南宫碧落穴道,南宫碧落同样也后悔。 好在她拉住流觞后退的时候,却是楼燕飞带人解了她们的围。楼燕飞让大内高手去缠住玄刚等人和风飘絮,返身笑看南宫碧落。 “没想到你这个假货还真的能拿到解药,可是要交到公公手里,才算。”楼燕飞看向流觞,显然目的在她,“流觞把解药交给我,我就告诉你真的南宫碧落在哪里。” “别听他的,他是想杀你!你给他他最后也只会说南宫碧落已经死了!” 楼燕飞脸色一变,“今天公公这个螳螂捕蝉太妙了,没想到把玄刚也给等出来,他和风飘絮最好两败俱伤,而你也可以去死了!” 话音一落,楼燕飞就亮出降魔杵要杀她们,却听得一声破空响,一支飞箭让楼燕飞没有得逞,他一看却见一个灰衣人已经取得了厂卫手里的弓箭,并在阻止了他后,杀向厂卫和鬼面人,也杀向他。楼燕飞只好迎战灰衣人,南宫碧落却在此时带着流觞逃跑。 这一次的场景与上次何其相似,而且连时间都未隔多久,跑到气短,南宫碧落道:“流觞,立即把解药给我,然后躲起来。我有办法引开他们,安全离开。” “你早有准备?”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选这个地方。王瑾,果然是个小人!快点吧,时间紧迫。”南宫碧落伸出了手。 流觞将一个锦盒放在她的手心,当她笑着打开锦盒时,流觞却突然将药丸给一口吞了下去。 “流觞你!” “别慌,我有药方,可以给你交差,但是配制的顺序不能落入王瑾手里。” 南宫碧落眯了眼,但也道:“那快把药方给我。” “好,在此之前,让我再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你脸上的伤。” “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南宫碧落本来想上前,却见到流觞亮出了银针,她现在毫无内力,只能往后退。“药王门人,不会武功,但也懂得一些打穴控制的法门,你不会真的要对我动粗吧?” “只要你配合,我不会。”流觞虽是这样说着,手却已然起势将针扎了过去,却不想南宫碧落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捂住了胸口。“你怎么了!” “毒,我本就中了吴倩儿的毒,还被风飘絮封了经脉,现在只觉得万虫噬心,天池、曲泽和阳关就好像要裂开了一样,我好难受呀!” 流觞见她脸色苍白,而太阳穴也往外突,好像走火入魔,内力乱窜破体的迹象,情况紧急,她只好将针先施在南宫碧落说的几处,却不想真一施,一股巨力就将她冲撞开来,一个不慎她的头就撞到了树昏迷了过去。 而本有些走火入魔的南宫碧落却在地上一拍就旋身而起,并慢慢走向流觞。她检查了一下流觞,发现还有气,就将她扶起靠在树上,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专注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响和异香,直到一个阴影从她背后落下,她回头却愕然,只见一条红白相间的庞然大物停在她身后,那高高直起的长身和吞吐的信子分明是一条见所未见的巨蟒! “这是!”南宫碧落惊诧,而且浑身冰凉,巨蟒的血盆大口却已经朝她咬来,没有腥臭味,死亡却涌上了心头,她本能举起双臂抱头,并向后靠坐。 但巨蟒在快要咬到她的时候却突然停了,它的信子扫过了南宫碧落的手,下一刻巨大的身躯就卷住南宫碧落离去。 当一身血腥的风飘絮找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滩血迹,和巨大的拖痕,连流觞都不见,玄刚、楼燕飞、灰衣人都已经在一阵霹雳弹的爆炸里分散,她都不知道血迹是流觞还是南宫碧落的,只能焦急寻去…… 第307章 似火的红枫林间血腥味弥漫,风飘絮循着痕迹找寻着流觞和南宫碧落的踪迹,比之玄刚就在附近的愤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无法平静,连手臂上不停渗血的豁口她都无暇去顾及。 方才的混战里,玄刚仗着机关手臂大肆屠戮,要不是手里握着的是凝霜剑,她可能不止受这点伤,而那灰衣人……那灰衣人明明就击退了楼燕飞,楼燕飞遁逃,他也可以脱身,但当玄刚机关手变幻她避闪不及时,那灰衣人将剑飞出,尾端绑着细丝的飞剑与曲水很像,逼退玄刚的同时他已经近到身前,扯回剑一握就与复又杀来玄刚连过了五六招,让玄刚落入厂卫围剿中难以恋战。 第855页 如果没有看错,他的剑法是华山的苍松迎客,并且来回间兼顾剑、气两宗的架势。 风飘絮想起了建文地宫里与易五的交手,但方才那飞剑的招式,她印象中能那般游刃有余潇洒利落的唯有——捕门袖镖,女神捕南宫碧落。 与灰衣人眼神刹那间相对的时候,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去到灰衣人身边杀退了厂卫和鬼面人,想要摘下灰衣人的面具,可是方才救了她的灰衣人却用力抓住她受伤的手,解开腰带在她手上一缠,然后把她往鬼面群中一带,飞上一株枫树,将她吊在上面,随即朝地上投掷几颗霹雳弹在浓烟里隐匿而去。 风飘絮吃痛清醒,眼见许多鬼面人和厂卫的影子都扑杀而来,她借着被吊的腰带,倒翻而起落在了枫树巅,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弥漫烟雾,她发出了救援信号,也不作纠缠脚尖一点而去。 而林中似乎早就埋伏好了地雷和陷阱,她小心避开那些机关,斩杀了不少阻拦她的人,朝着流觞和南宫碧落消失的方向追来,一路没有遇上灰衣人、玄刚以及楼燕飞中的一人,但留着流觞记号附近的血迹以及拖痕却让她有了些急躁慌乱。 玄刚与楼燕飞等大量敌人的存在,南宫碧落和流觞的失踪以及——灰衣人的眼神和难以捉摸的举动,让她有了说不出好坏的预感。 正当她久寻未果之际,却听得一阵打斗声远远传来,她一追去就看到一条巨蟒被玄刚和楼燕飞等四五个高手围攻,矫健的身形,近乎刀枪不入的表皮和那颊鳞如同有角的蛇头让它恍若降世真龙,非比寻常,令人惊奇不已。 好在风飘絮也是见识过阴阳双生岛上的奇珍异兽,而那巨蟒的熟悉感也让她想到了流觞自保的自信从何而来。见玄红巨蟒与玄刚等人周旋,暂且势均力敌,风飘絮也就隐去身形继续去找流觞二人。 流觞留下的记号就在附近断了,想来也就在不远处了,只是枫树林到处都差不多,着实让人分辨不清方向。 当她找到流觞她们的时候,南宫碧落已经靠在一棵树下生死未知,而流觞正在为她检查,风飘絮急忙赶过去,却突然察觉到身后的杀意。一回身她手中的凝霜剑就迎上了楼燕飞的降魔杵。 玄刚和巨蟒的身影也朝这边靠近,只是玄刚被巨蟒缠住无法脱身,楼燕飞则杀了过来,他的武功不弱,上次被风飘絮迅捷的身手所震慑,此次就不留余力,何况风飘絮本身与玄刚就消耗了不少,还受了伤。 “风老板!”流觞听到动静回过头,也察觉到了如今情况,可是现在她无暇脱身。 “她怎么样了?”风飘絮一边与楼燕飞过招一边询问。 “我也刚找到她不久,她好像失去意识了,是被小红带到这里来的。”流觞边说也发觉了南宫碧落昏迷的原因,“她手臂上有几道豁口,好像是失血过多,一时半刻醒不来。这伤口……有点像小红的齿痕。” “那巨蟒真是血三更。失血过多?为何咬她?莫非她对你不怀好意?”风飘絮有些吃力,楼燕飞看准了她受伤的手攻击。 “不知,但小红不会轻易攻击人,一旦攻击人必然是不予生还,可为何会留她一命,这咬痕都是先紧后松。”流觞为南宫碧落包扎止血,可当她解开原本就已经有些破碎的绷带,看着南宫碧落之前被吴倩儿抓伤的地方,突然觉得奇怪。 怎的伤口会变得这般血肉模糊,莫非是小红嗜毒物给伤成这样? “流觞当心!”正当流觞困惑的时候,楼燕飞摆脱了风飘絮朝她杀来,风飘絮掌风起将她推开,降魔杵却依旧落向南宫碧落,是风飘絮奋力冲到楼燕飞前面,徒手抓住降魔杵才阻止了楼燕飞,但她的脚却陷入了土地里,不多时嘴角也渗出了血。 流觞惊诧着捂住了嘴,不敢吭声,想要靠近也被内力的余波阻隔。楼燕飞也惊讶地看着眼前微埀着头的风飘絮,当那双冷眸缓缓抬起时,楼燕飞浑身一寒,怎么也收不回降魔杵。 风飘絮清丽的脸上凝固着平静的杀气,一字一句道:“上次折断的降魔杵不够是吧?” 楼燕飞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借由降魔杵传来,连他的手都跟着棍棒颤抖,再一看被风飘絮握住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微霜。楼燕飞想脱手,却如同被一股磁力给吸附在降魔杵上一样。 “寒玉功?不对,少林浮屠锁,你连少林的粘连内功都会了?此功法开篇便言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有些惊诧,随即急道:“风飘絮,她不是南宫碧落,你何必为她要与我同归于尽!” “你认为我会信?既然你晓得寒玉功和浮屠锁,就要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她将内力集中在降魔杵上,握剑的手有些乏力,但她还是动了一下手腕缓缓抬起,要刺向楼燕飞。 “真的南宫碧落死了,不信去问吴诚,他是从泉州调到金陵的官,是他救了南宫碧落,但也只是一时。这个人不是,你快松手,不然就真的白白牺牲!”楼燕飞为了自保试图影响风飘絮。“她绰号花狐,是王瑾安排来迷惑你们并取得腐心丸解药的,我奉命善后,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除了胎记尚且还有余痕,还有她额角发鬓间是有凹陷的。” “凹陷?从未听说过。”风飘絮留了心却未受影响。 楼燕飞眼见凝霜剑越抬越高,他也豁出去了,使出浑身力气奋力腾出一只手,又仗着风飘絮拿着降魔杵的手本就有伤,全力朝她打出一掌。 第856页 “风老板!”流觞想上前,却被他们二人僵持的内劲给推开。 风飘絮也知此举必然非死即伤了,但怎么也要拉着两面三刀的楼燕飞垫背,却不想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暖和的内劲,帮着她震开楼燕飞拿着降魔杵的手后,也一把揽住了她,以本就伤痕累累的手与楼燕飞对接了一掌。 她被人抱在怀里一起撞到了树干上,丝毫没有痛感,楼燕飞也被击退,但护着她的人却一声闷哼。风飘絮抬眸就撞进南宫碧落的眼眸里,那眉梢紧蹙着,脸色苍白,嘴唇若有若无一丝笑意。 但很快,包围着风飘絮的温度就松开,南宫碧落的身子也软倒了下去。 “小姐!” 流觞冲将过去,风飘絮本也想扶住南宫碧落却见玄刚已经摆脱了血三更杀过来,楼燕飞也欲反击,却被血三更尾巴横扫拦住,再一看血三更浑身也是伤痕累累皮开肉绽。 风飘絮只好迎上玄刚,流觞则立即帮醒来的南宫碧落查看,顺势也摸索了她脸上妆容掩饰的疤痕,用力一摸妆容都染在了流觞的手上,像血一样晕开,还没有去摸索额头,已经被南宫碧落抓住。 “别动。”南宫碧落对流觞小声道,然后对激斗中的风飘絮喊道:“巽位可开生门,需引火流星!现在躲开!” 她话音一落,风飘絮也没有犹豫避开玄刚的攻击闪开,玄刚直接就迎上了南宫碧落飞掷的霹雳弹,被炸伤的同时,林间烟雾弥漫,而接收到风飘絮救援信号的谬空也找来。 “小红!姑娘!”谬空等本就离得不远,但林中乱糟糟又没路,凝烟和曲水慢了能追踪到血三更气味的谬空一些,也被鬼面人和厂卫缠住。 当谬空赶来看到血三更的惨状,顿时大怒,可终究也只是给了玄刚几掌,虽然打得他吐了血,但要不是风飘絮拉得及时,他也被玄刚反伤,这一下原本对立的玄刚和楼燕飞倒联合起来,血三更也因为伤重慢慢爬行向流觞。 而此刻的流觞却一脸惊诧地看着南宫碧落,她已经被点了穴动弹不得,而南宫碧落也从她身上轻而易举就摸索出了藏着的药方。 “这个我就收下了。”南宫碧落笑了起来。“趁他们打着,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刚才那一掌……你之前、你是、你不是、药方……”流觞看着她把药方收好,突然有些语无伦次。 血三更此时也在流觞身后直起身朝南宫碧落张口咬来,可南宫碧落仅用那只尚且完好的胳膊掌顶住它的上颌,胳膊肘撑住它的下鄂,将它嘴巴撑住,并用手扣住它的嘴,制服了血三更。 “孽障,别动。”南宫碧落迎着蛇瞳,眼里的杀气让血三更当真不敢再动。 下一刻她的胳膊一撤就对着血三更头顶劈了一下,直劈得巨蟒趴下,一阵扭动如同眩晕,而南宫碧落也在流觞震惊的眼神下,凑近低语:“流觞,对不起了……” 南宫碧落的唇开合着,由一声道歉而让流觞神色惨白,然后也逐渐随着那话语平静,最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南宫碧落为她解开了穴道。 “抉择的确很困难。”南宫碧落微笑着捏住了流觞的脖子,流觞丝毫反抗都没有。 “你要做什么!”混战中的谬空瞄见了这一幕,和风飘絮一同逼退了玄刚二人,朝南宫碧落冲去。 可是很快两人浑身血液都如同凝固,南宫碧落将一柄匕首插进了流觞的胸膛,并将她背转过身,在她后背用力打了一掌,让流觞如同飘零的落叶一样,飞向了风飘絮二人,不偏不倚落入风飘絮怀里。 此时回过神的血三更也勃然大怒,尾巴愤怒地打断几棵枫树后,要吞了南宫碧落,但南宫碧落却躲开了,血三更此刻已然发狂,连谬空和风飘絮都不顾在林中不停摇首摆尾。人人都要避开它那苍劲有力的尾巴和身躯。 “匕首上还有毒,小红,杀了她!”谬空看了流觞伤口也愤怒下令,不想本来躲避的南宫碧落却停了下来。 当血三更扑咬向她的时候,她动也不动,三道人影突然从烟雾里杀入,一同击退了发狂的猛兽,保护了南宫碧落。 “渡真、俞点苍、灰衣人!”不止风飘絮,连楼燕飞和玄刚都惊诧。 “姑娘,俞点苍神情不对!”谬空发现了俞点苍木然的神情。 “像中了摄魂针!”风飘絮也反应过来,抱着流觞手不禁缩紧,身体冰凉。 南宫碧落却从俞点苍三人身后走上前道:“她的毒,只有少林能解。如果快点回去,说不定还有救,慢了就不行了。” “花狐,你想做什么!”楼燕飞惊道。 “当然是帮你进攻少林了。”南宫碧落笑着,看着楼燕飞的眼里却有杀气,同样感觉到杀气还有玄刚。 “花狐?进攻少林?”玄刚狐疑地看了看南宫碧落,然后笑道:“南宫,不,这位女捕,进攻少林算我一份,后会有期!” 玄刚当即遁走,南宫碧落却道:“行动。” 只见灰衣人和渡真一同拉出了地下的几条细丝,林间顷刻机关尽现,飞针乱箭还有地雷,俞点苍也追击玄刚而去,楼燕飞一时不慎被针刺中,也遁逃而去。 “姑娘!”谬空询问风飘絮意思。 “我们撤!”风飘絮抱着流觞已经有些发凉的身子下达了命令,谬空抱起流觞也召唤回了血三更,三人在它身躯的遮掩下撤退。 第857页 红枫残叶漫天银针飞羽,慌乱中风飘絮恶狠狠地看着花狐,却见花狐嘴边的笑意慢慢消失,也看着她。负手立,捕服有灰,颜色玄红鲜明。 风飘絮不再回头,他们也没再追击,可好好的一片枫林就成了步步险境的鬼蜮,风飘絮三人和凝烟二人会和,都来不及过多询问,忙着躲避机关,是风飘絮一句走巽位才算走出了迷境。 一回藏身山洞,风飘絮立即下令:“众人一起返回少林。” 可她最后却没上马车。 “风姐姐?”曲水紧紧抱着危在旦夕的流觞询问。 风飘絮看了看手中紧握的凝霜剑,冷然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件事要去做。” 火麒麟看她样子喜道:“你终于要去杀了花狐!” 曲水和凝烟却都一时无话,随即凝烟道:“姐姐,我留下陪你。” “不用。” 曲水便道:“风姐姐,你小心。” “嗯,走吧。”风飘絮语毕转身而去。 京城外。 已经从枫林归来的南宫碧落停驻在了城门外,她的身边是灰衣人、俞点苍和渡真,她看着灰衣人道:“你们还是先回南宫府等我吧,等我面见了公公,再继续谈下去。” 灰衣人冷道:“别像昨晚,让我们等那么久。” 南宫碧落笑而未应,转身朝着紫禁城去。紫禁城内,先一步归来的楼燕飞已经在大怒的王瑾跟前跪下,耐心地等着南宫碧落归来。 第308章 “公公,南宫碧落来了。”小太监战战兢兢来通传。 王瑾平复了一下怒火,坐下道:“传。” 堂前跪着的楼燕飞小心抬了下眼,瞄见王瑾阴沉的脸色,嘴角浮现了看好戏的笑意。少顷,就见花狐进来,有些狼狈,一身公服倒是尚且还看得过去,手臂上惨淡的伤痕已经止了血,留下明显的豁口。 “卑职拜见公公。”她一来就端端正正行了礼。 这一拜倒让王瑾有些恍惚,随即怒道:“还有闲心行礼?” “为何没有?”她抬眸,然后拿出了药方呈上道:“公公您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 王瑾拈过了方子,扫了一眼后,就放在了桌面上,继续道:“方子拿到了又如何?你既然有机会拿到方子,甚至重伤流觞,为何不干脆杀了她,反而让她要死不活,还逼着风飘絮她们即刻返回少林,并且是当着玄刚的面!你是不是有心帮着你那探花郎,要害咱?” 王瑾的威压和怒火并未掩盖,她却并不慌乱,还刻意地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楼燕飞,冷笑道:“有人说我偏心秦致远,要害公公?呵,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少打哈哈,快说,你的目的!”王瑾皱了眉,“还有别用这张脸露出这样的神情!把眼罩带上,遮住你那花了妆容的脸。” “眼罩?”她愣了一下,然后在身上一摸索就拿出了个刚好罩住桃花妆的半眼面罩,给戴好后立即就不耽搁道:“公公,我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活命和收拾这位仁兄捅下的篓子。” 楼燕飞抬起了头,王瑾也又要训斥的样子,她却已经继续道:“方子虽然拿到了,但是流觞不肯告诉我们配制的顺序,还有楼燕飞直接把我的真假都给暴露了。” “方子还有配制顺序,那得来何用?你的真假暴露了又如何?这就是你将他们放走,还让玄刚逃脱的理由?现在赫连霸废了,流觞重伤,少林寺武僧几乎都在边防,越王不动少林多半就是顾虑着风飘絮和未鬼,现在她们手里武功能看得过去的就剩几个,在咱们逼得未鬼与武林为敌的时候,你却让她们这样返回少林,不正是给越王信号,让他先咱们一步控制少林吗?他手里就又有一样可以逼咱就范的砝码了,还有俞点苍、渡真和那个灰衣人又是什么情况?小奴儿,你有很多事情瞒着咱家呀。”王瑾起了杀心。 “就是要给越王讯号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风飘絮她们虽然被逼回去了,但是越王如果真是贸然强攻少林,以图威胁公公,那么势必两败俱伤。他的手下攻城略地可以,对付少林单凭一个玄刚,无法实现,而且现在腐心丸的解药方子在我们手上,他控制下的那些杀手刺客势必会转投公公,能不能制出解药,他们又不知道。我没有杀流觞,根本不是为了解药的顺序,她要死不活的,只有少林和尚和风飘絮等一众高手合力才有可能保下,他们一旦消耗,公公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至于俞点苍他们——”她看向楼燕飞,“不是只有他才懂得摄魂针,我在南宫家早就在研究了,渡真查到了黄素是公公您的人,与楼燕飞密切接触,她一旦去和那些逃走的武林人说,楼燕飞的计策就彻底无效,我现在控制了她,公公,您还觉得我是偏心秦致远的吗?” “那灰衣人呢?” “灰衣人则是我留在手里保命的,就是防着居心叵测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我身份暴露。不出意外,风飘絮势必会在近日内取我性命,但我不会让她得逞,甚至还可以挣扎那么一下,逼她回少林,以她的小心谨慎,越王啃不下少林的。到时候楼兄的计策就可以实行了,控制关百御等人声讨少林,还可以借越王的手帮帮忙。他们若先攻了少林,我们得益,他们若不敢,那何妨公公假装联合,借一下刀呢?”她说得不紧不慢。 楼燕飞沉了脸色,又不敢轻易在王瑾面前打岔。王瑾则盯着她沉思了半晌,然后击掌,赞道:“好~你果然没有叫咱家失望,就连现在说话时微笑的样子都让咱回想起南宫碧落,看来你是真想取代她,而且火候越来越好。” 第858页 “公公谬赞,多亏公公教导有方。” 王瑾却笑了一声道:“呵,可是小奴儿,哦不,碧落,你的灰衣人朋友是从何处来的?你被钱护救回来的时候,可是孤零零的一人,随后就在咱家眼皮底下接受模仿真身的训练,你的掌控力的确让咱出乎意料,但你的一举一动可都在监视之下,要如何联系你这位保命的灰衣人?” 她愣了一下,然后也笑道:“因为秦致远呀,他一心想从身上找到威胁公公的突破口,所以对我的保护很足。他虽然投靠了越王,但公公,您觉得可信吗?” “不可信,所以咱对他努力撮合的与越王结盟也一直心存怀疑,他与年轻的王锐如出一辙,甚至比他圆滑许多呀。灰衣人是秦致远的人?” “准确的说,是南宫碧落的人。” “哦?”王瑾眼皮跳了跳,“可是她已经死了,莫非她还活着?” “南宫碧落的死活我就不知了,但如果真的活着,怎么可能任由我这么假扮呢?这个人是她派在秦致远身边保护的,可是秦致远为了让我安心,也可能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把他派来我身边,本来束手无策,后来多亏了楼兄的提醒,我才学会摄魂针这么好用的东西。” “这倒也是,燕飞传来消息的时候,咱还派人去查证过,确认了无误,才把你放出来。连秦致远和越王老匹夫都将你信以为真。说实话何尝不是想借用你,将那些个与南宫碧落相关的人一个个引出来再除去。可是你却私心太重,现在想通了?” “想通了,公公若想我死,我走不出这扇门,而且跟着公公享福没什么不好,只是秦致远那里……” “他那里又怎么了?你还是舍不得他?” “与其说是舍不得,不如说留他还有用处。您要说我完全被他信任也不太可能,而且公公也觉得他不可信,那他是否站在既不是越王、也不是您的这边呢?他可能是皇上的人,是皇上授意,他才对我百般关心,想要对付公公。” “不,他如果不是真心投靠越王,那他的确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皇上不会轻易授意他对付咱,皇上对越王有些偏袒,而且就咱家了解到的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愿意让越王偏安一隅的,因为皇家好面儿。王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非要与天家硬碰硬,不懂得有些事糊涂就好,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说起来忠心,咱对皇上也是忠心呀。可是……”王瑾不再说下去,他瞄了一眼花狐和楼燕飞,楼燕飞低下了头,可花狐却还看着他。 只见她沉吟了一下,道:“公公也别可是了,不管是不是皇上授意,留下秦致远,我便可以反利用他,来掌握到一些公公烦心的事情。当然我这样也是想说明,我对公公还有用呀,公公您还生气吗?” “哈哈哈,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理由很足呀,连咱悬而不动的少林与边防一事也都给解决了,若他们真的动了少林,那就是自损其力,还有这药方子也能削弱他们的实力,那咱还怕什么,想来他们都不足为惧了,这大明能动咱的就没了,不气了。”王瑾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听了你今天的话,咱倒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燕飞,他的计策不如就由你全权指挥,关百御他们也交由你如何?” “公公!”楼燕飞有些急,但王瑾一瞪他,他便不敢再吭声。 王瑾也在观察花狐的神色,但花狐也只是皱眉沉思了一下,便道:“若是公公肯将关百御他们交给我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指挥,还是得已经取得了那波武林人信任的楼兄来。我倒是可以利用关百御他们再帮帮楼兄,恶人做到底。反之风飘絮方面,我也可以装一装可怜,再迷惑迷惑。” 王瑾的笑容更明显,“呵呵,你倒是识大体,好吧,那就还是燕飞混入他们中间,煽动去少林,而你继续装可怜使坏,可是迷惑风飘絮,咱怕她真的杀了你呀。” “她现在想杀我迟了。公公,楼兄今天这样出卖我,我若都能活下来,那才是真的本事,对吧,何况俞点苍还都在我手里。” 王瑾眯眼看着她,随即将药方子重新拿起来,“行,既然你有把握,咱拭目以待。来这方子你还是拿回去吧,关百御他们也任由你提拿。” “公公只要下个令,我有公公令牌自然能提取关百御他们,还是让他们关在牢里吧,至于这方子公公也收着,我可不想被风飘絮找机会毁了。有它公公也才好聚力呀,我和楼兄一定会好好为公公办事,只是最近我要留在京城了,楼兄也应该去找那些漏网之鱼安抚了吧。”她见楼燕飞没说话,就笑道:“瞧我又多嘴了。公公,卑职,告辞。”她抬手行礼,恭敬退去,出门之际受伤的手还背在了身后不予人看见。 “公公,您真的信花狐的那套说辞?” “信,为什么不信?她既然把捅的篓子都给补上了,还将咱的难题想了法子,比起你这个只会回来先告状的人,这一次她处理很好。不过——”王瑾疑惑呢喃:“怎的一个晚上,她进步得如此之快?俞点苍,她倒是越来越多有用的地方了。你下去吧,确实应该去安抚那些漏网之鱼了。以后你就听咱指示,再行动吧,明白?” “是。”楼燕飞纵有不甘也只能应声而去。 王瑾见他离开便叫来小太监,让他们收好方子的同时,传唤来了锦衣卫统领,并令道:“给咱监视南宫碧落,将她的一举一动悉数报上,尤其是她和秦致远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去查那个所谓灰衣人。” 第859页 “是。” 等无人之际,王瑾又喃喃自语道:“钱护死了,可他捡回来这个人,莫非真是给咱捡回了宝。花狐,辗转过贫民窟、乞丐窝、大宅子、妓院、也待过土匪窝子,还是个奴儿,她的经历倒是让人唏嘘,也让人欣赏那份向上爬的韧性。以后真的,可以不用叫她小奴儿了。春儿、福通,你们安心走吧。” 月上紫禁之巅,京城,夜。 风飘絮伴随着夜色前往熟悉的府邸,今天跟踪的一天让她脸色沉郁,想起了秦致远和曹曹雨安说的话,以及和曹雨安的对话,她定了定心神。现在夜深人静,周遭没有盯梢的南宫府便是她接近的机会。 可当她到的时候,南宫府的屋檐之上,高坐独饮的红衣人,就伴着月色让她失了神。 第309章 月圆,银盘似的亮。 夜幕里与灯火辉映着光。 南宫府邸的屋檐上,有人倚坐,独饮一坛。 柔发有三千丝,一髻披散。衣有百般样,艳红一片。素来规整着装的女捕今夜单穿着内衬的红衣,连衣襟都凌乱着微开些许,脖颈修长,锁骨嶙峋着诱人,随性而潇洒地坐在屋檐之上。她手中的酒坛按在膝盖上,赏夜赏风。她饮酒之前高举,对月对影。 她没有惊艳的容貌,也不会诗情画意的柔媚,她只是坐着,喝着,再淡淡地笑着,目光悠远,有温柔,有忧愁,有怀念,也洒脱。月下独一人,万般皆失色,她端正着坚强,也饮着久酿的寂寞。 南宫碧落走过的路如此,南宫碧落此人如此。她习惯了风雨尘土,常常素面朝天,她得一声清秀而已,多听得相貌平平,可实际上她的漂亮耐得住岁月雕琢,她的美在黑夜里足以与明月星辰抗衡,自带灼人的光华。如一坛土封久藏的无名酒,朴实无华,香入味,一品,即醉。 何谓绝色?大抵是无可替代之姿容颜色。美人在骨不在皮,特别在骨血的南宫碧落,何尝不是人间绝色? 相貌有相似,活出了自己的人才足以漂亮,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独一无二。 何况今夜屋檐之上的人,穿着一身特别适合的红,带着没有见过的慵懒,甚至些许不避羞的春光豪放,足以让从未见过南宫碧落这般模样的风飘絮失神。 她真的太想南宫碧落了,太想了。 风飘絮就停驻在暗角里,凝望望那道艳红,花狐假得太像了,而月光下她不忍心打碎此景。 如果换一种方式相遇,她不是百般隐瞒的老鸨和满手血腥的杀手刺客,不曾有残败的过去,而是游走在江湖里的一叶孤舟,一个江湖闲散客,又或者是某家俏小姐,会不会再一次沦陷在女捕的身姿里? 答案是肯定的。她似光,让人向往。 反而如果没有那段过去,没有打琢出足够坚韧的风飘絮,没有那冥冥之中的牵引,让她们交集得密切,她能不能够吸引到南宫碧落呢?风飘絮不确定。 ‘世上优秀的人很多,南宫捕头只有一个。风飘絮你有多幸运……’ 风飘絮又回想起了曹雨安,又想起了今日的交谈,自打益州一行后,她们好像再没有这样争锋相对过。 今日她入京,探听到了花狐进了皇宫,她无从跟踪,倒见到了外出的秦致远,一路跟踪到了曹府。 已经向王瑾妥协的曹家,自然也就算王瑾的人,周遭反而少了眼线,除了跟着秦致远的一些特务一直尾随,但是也未曾进入曹家,曹府除了护院也未曾有暗卫看守。 风飘絮便引开了特务,自己潜入进入,秦致远被菱儿引到曹雨安闺房别院,二人支走了其他人就在院子里交谈,大抵是知道特务不会入曹府,也就没有避讳。 秦致远看上去很苦恼,曹雨安就不由得关心了几句,外人盛传他们俩可能会结秦晋之好,是南宫碧落横插一脚才三人纠葛至今,都没有成家。可风飘絮听他二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即便外貌再怎么般配,之间交情再深也无男女之爱,反而从他们的对话里,风飘絮发现原来秦致远早就知道这个南宫是假的,而且在王瑾将花狐交给他的那天,他就知道了,就凭借水儿曾说过的耳朵上的小伤口,以及之后的试探,连曹雨安都是知情人,他却偏偏隐瞒了所有与南宫亲近亲密之人。 什么失忆,什么在王瑾身边曲意逢迎寻找机会,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也一直看着花狐演戏。此次秦致远上门,就是手底下的樊二和张扬已经把花狐身世给调查清楚了,他来找曹雨安支会一声。 风飘絮已经听过一遍,可从秦致远口中花狐的身世远远比火麒麟口中所述凄惨,简直就像和自己互换了生存环境的南宫碧落。不,甚至更惨,自己尚且还有一身好武功和能迷惑人的相貌,花狐却没有机缘,流落过很多黑暗的地方,不敢轻易出头,否则就是惨无人道的扼杀,她甚至连身为女人足以用以当做武器的身体都因为脸上的被视作不详的胎记抹杀,让她免受在妓院人尽可夫的欺辱的同时,但也给她带来更加卑劣和惨烈的凌辱,身心上都长时间遭受着虐待。 胎记并没有让她保有贞洁的完璧,相反还要花尽心思倒贴讨好取悦,才能活下来,她的经历似乎代表了这个世道女子的可悲,可她忍了,甚至活了,并没有忘记往上爬。她的武学天赋奇高,凭借偷听偷看偷学倒也强于普通人,只是从没有遇上良师,在最底层的黑暗里遇尽人间渣滓。 第860页 “有好多黑暗的地方,太阳照不到,王大人努力着,南宫努力着,可即便大明长治久安之下,人间还是有炼狱。我很难想象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坚持下来爬到了王瑾身边,再将南宫学得那么惟妙惟肖。小樊他们所调查出来的事情,我很多连说都难以启齿,只看到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达官贵人,看到了人性扭曲的丑陋。这个名叫花狐的假南宫,就算脾性有了不同,手段也狠辣了一些,但……”秦致远放在石桌上的手握紧,“当初知道嫣妹流落烟花地的时候,我都心疼得不行,好在有风老板护着,对于风老板她们的经历我也深感悲悯,如今这个花狐,我……” “秦大哥,你动摇了?不忍心利用她了?” “不,从我决定带她回来开始,我就是想将计就计,甚至不惜推翻南宫的一些部署,让自己投靠在越王门下,也亲手抓捕了一些同门好友,我不会就此停住。不会,绝对不会。她不算好人,自从顶替了南宫当上捕头后,背地里也听从王瑾的命令抓捕拘禁了不少人施以酷刑。”秦致远如同魔障一般,反复强调来提醒自己。 曹雨安抿唇,良久无言后,轻声道:“其实我觉得这个人本性不坏,环境所致才造就了不同于南宫的性子,说是残害无辜,命令之下她手段烈了些,却也没有滥杀,就连那个造口业的平头汉子,我甚至……都不觉得无辜。而且他骂的就是以前南宫做下的事,多少人在背地里戳南宫脊梁骨,南宫忍了,那天也许是某些话刺痛了从肮脏里爬到天光底下的花狐痛处了吧,她做了我一直想南宫做的事,就是不要沉默,不要无视,不要任由脏水泼在身上,什么清者自清,无能到只有口舌之快的人只是在发泄罢了,不会管那么多的,恶语伤人,煽风点火与杀人诛心何异?只是我没想到她失控之下会真的杀了人。” “是呀她杀了人。”秦致远神情里有些复杂,“骂人是痛快,背地里骂,散播谣言的骂代价很小,但遇上暴脾气的人图一时痛快也许就是手起刀落了,武林中的打打杀杀大多也是口舌之争而起甚至有时只是一个不顺眼。王法里也没有骂人有罪这一条,倒是有侮辱官差的罪,可是这该是为花狐开罪的理由吗?人与人之间的戾气该如何去削弱,法度当何立?王法的威信又该何在?如果换作南宫,她又会如何做呢?每每就此讨论,与她都有争执,可也是这样,我清醒地知道,花狐不是南宫,再像也不是。再可怜……” 秦致远没有再说下去,曹雨安再度沉默,就连暗角里偷听的风飘絮也微微失了神。本来风飘絮是打算与秦致远会面并予以一些警告惩戒,但听到此却打消了这个想法,早就计划与他们会面的风飘絮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耽搁了,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听得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却犹豫了。 去质问秦致远什么呢?站在他左都御史的立场,也与站在南宫一介捕头的立场不同,可他们之间惺惺相惜,即便南宫出事之际,想的也是保住秦致远。 正当风飘絮犹豫的时候,菱儿却在通传南宫碧落来了,风飘絮三人都愣怔了一下,风飘絮则隐藏得更好,正好可以找机会接近花狐让她再也不能冒充南宫,他们能忍,她不可以。 花狐来的时候,即便重新带上了遮眼的面具,他们三人还是都恍惚了一下,太像了,而且越来越像,有时候真的分不太清楚是不是花狐入戏太深,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南宫碧落。 她一来就和秦致远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像是在打暗语,风飘絮也发觉那些特务已经去而复返,并且这一回还入了府,想来花狐就在提醒,这般谨慎倒是和南宫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故意做戏。 复而花狐也问他们在交谈什么,被曹雨安三言两语以曹家生意要通路子不慌不忙搪塞了过去,然后将注意力转到花狐手上的伤。 秦致远也关心起来,不过本来下意识就想伸过去抓住查看的手突然收了回去,他面对花狐时神色里的不自然也没有逃过三个女人的眼,说是假意迎合,假意动心,现在倒有些假戏真做的避嫌。 可能也是觉得待下去不太自在,嘱咐曹雨安照顾花狐后,秦致远就匆匆而去,临走还是停下来关心了几句,甚至让花狐这几天可以休息。他一走,特务也跟着走了,而风飘絮明显看到花狐是注意到了特务的离开,看来这些特务的确是冲着秦致远来的, 花狐也没去管,而是和曹雨安说起了话,曹雨安提议先处理伤口,二人就一同进了房,上了二楼曹雨安的闺房,支走了送药的菱儿后,曹雨安就帮花狐处理起伤口来。 细致加家长里短的闲语,偶尔两人还能发出几声低笑。 隐藏在窗户外偷看的风飘絮即便知道人是假的,可看着心上人那张脸与曹雨安其乐融融眉梢也不自觉拧起来,手抓在窗沿上,越看这个场面越不舒服。 等伤处理好,曹雨安关心起了面罩的事,取下花狐面罩一看,妆都花了,曹雨安便提议为她重新画上。 “我先帮你擦去晕开的妆。”曹雨安细声细气地说着话,就着处理伤口的清水沾湿了手帕,为花狐擦掉妆面的时候,她却愣怔住了。 风飘絮正疑惑,却见花狐突然凑近了曹雨安的耳边,笑着说着什么,声音很小,风飘絮勉力去听都没有听清,而且这亲密暧昧的画面更让她一股烦躁升起,盯着南宫碧落的脸和曹雨安那么亲密,假的也不行! 第861页 只是曹雨安的反应也让她疑惑,起先的震惊到后来的红了眼眶,可是隐忍着,等花狐退开,曹雨安却忍不住扑进了她的怀里,花狐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雨安,之前真是委屈你了,我不懂得你的好。如我说的之后你可要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呀,就算致远,你也不能偏帮,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帮助。” 曹雨安却从花狐的柔声细语中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然后郑重点头道:“好,我信你,我帮你,因为你需要。可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 曹雨安却摇头道:“没什么,你不需要答应我什么,我只是还在奢求。你能像刚才那样抱着我,我已经满足了,再抱我一下好吗?会吓到你吗?” 花狐犹豫了一下,便张开了手,道:“如果你不嫌弃我是……” 她没有说话,曹雨安已经靠了过去,并闭上眼道:“你不用多说什么了,我可以将曹家的米粮调动的权力给你,就像为了你我可以向王瑾妥协一样。比起秦大哥,我当然更想站在你这边,这些你知道就好,只是知道就可以了。” 风飘絮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是现在就是一股无名火顶上了头,就算是假的,她也想进去让她们分开来,是假的,同样是这样她告诉自己,才忍住了此刻现身的冲动。 而花狐也已经松开了曹雨安,“我知道,雨安谢谢你。就这么说定了,你给我调动米粮的权力,这妆就不用上了,忍了那么久脸上的伤疤终于好了。桃花妆我也不喜欢了,下次可以换个新花样。” “不喜欢了。”曹雨安略显呆滞地呢喃,好像有一种暗示在。窗外风飘絮也寒了脸。 花狐却已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 “好。”曹雨安送她出去,风飘絮本该跟上去的,却在听了她们的对话后,进入了曹雨安的房间。 当曹雨安回来的时候,看见风飘絮的刹那,难免神情僵硬,好半晌才幽幽道:“风老板,好久不见。” 第310章 “风老板,好久不见。” 曹家小姐的秀丽褪去了青涩,沉淀为大气的端庄,眉目间柔和温婉,也掩盖不了当家的锐气,论姿色曹家小姐不差人分毫,论气度也是卓尔不凡,当得起京师闺秀之首。 曹雨安见到风飘絮时神情僵硬,却没有丝毫惊诧。风飘絮面对曹雨安却有些失神,那句‘好久不见’临出口却成了低叹:“曹小姐,你好像变了。” 曹雨安一怔,随即回道:“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我有成长的目标,自然变了,可是不知道风老板口中我是变怎样了?”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已经越来越好。”风飘絮放柔了语气,对曹雨安她一向是客气的,只是这一次她道歉后也道:“不过,我想问你方才她对你说了什么?” “方才?她?”曹雨安皱眉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是说南宫?我不知道原来风老板除了身份多变,还喜欢听墙角。” 风飘絮一怔,也蹙了眉。“曹小姐原来也变得刻薄了。你说她是南宫?”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与秦致远明明知道,却瞒下了我们所有人,任由她带着我们兜圈子,让王瑾有机可趁,简直糊涂!” “糊涂?我不过是选择我的方式帮我想帮的人罢了。我不像风老板有一身好武功,可以开宗立派,可以游走于江湖,做那些快意恩仇的事,我也不会选择看不顺眼,以私刑惩处甚至直接杀掉,所以选择帮秦大哥。” “你想帮秦致远,可为何又要把曹家米粮调动的权力交给那个假货?民以食为天,王瑾处心积虑想让你曹家屈服的用意,你难道不知?” “我知道,我也清楚我在做什么,这一点不需要风老板来提醒。比起在这里追究我的事,不如想想现在已经被满城通缉的你该如何自处。” “这一点也不需要曹小姐来担心,我在此现身,只是想知道秦致远两面三刀甚至伙同玄刚伤我未鬼的用意以及确认一下有一次假扮未鬼来演了一出戏,谁也没伤反倒帮我洗刷了嫌疑的人是不是秦致远安排?那些人的身手太像捕快,其中一个人武功路子很像张扬。还有提醒曹小姐,别因为感情用事蒙蔽了双眼。” “秦大哥的用意和安排我不知,问也没用,他的身边现在不止越王眼线还有王瑾的特务,奉劝风老板不要再轻易靠近,这一回不会像上次一样让你全身而退了。至于我——有没有被蒙蔽双眼,与你何干?难道只因为她长得像,我连靠近都不许吗?” “与我无关,何谈许不许,只是曹小姐,你本是聪慧人,何苦明知是假,还要听信她的花言巧语?” “因为真的,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即便是假的还是想要那只言片语的情,还是说我的放不下,让你心里别扭,那当初你为何又要把我往南宫身边推?我不要当什么聪慧人,痴留一点念想,不可以吗?” “你!”风飘絮没想到会有一天被纯良的曹雨安逼得瞬间哑口无言,但很快就平定下来,认真道:“不可以,当初把你推向南宫是我错了,但现在我不想任何人觊觎她。况且,虚假的情有什么用?你骗得了自己一时,骗得了一世吗?还是说你真想与这个花狐发生什么?那她也只是替代品,南宫碧落岂是别人可替代!” 第862页 曹雨安的锐气也在瞬间有被打散的迹象,“南宫碧落无可替代,所以花狐只能是花狐。可我同情她。” “即便同情也不是你放权给她的理由,谁知道她会用来做什么?还是说你与秦致远有别的打算?秦致远也不可全信,花狐并不简单。雨安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卷入这场洪流中,若是南宫她也不想你卷进来,稍有差池,你可能就有性命之忧,我连三娘和柳老板都不敢再接触。” “呵,南宫也不想。的确,你是那样的了解她。只是入这场洪流是我想,即便有性命之忧我也想为天下尽一点绵薄之力。是,可能有那么些私情在,但若是没有当初的南宫碧落,我又怎么会一路仰望着走到今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何需你有负担,我也不会糊涂到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以图在她心里留下些什么,我不屑。”曹雨安轻叹一声,冷道:“我也有我可以做到的事以及自己的选择。秦大哥不可信?但至少在我看来,你缺失的这些年,是他和南宫在坚守着他们要走的路,而你,杀伐果断,做事干脆利落,的确很多时候能破除困境甚至大快人心,但你就一定是对的吗?你的所为难道不是和南宫相悖?” “相悖又如何?我做我认为对的事,在她无力的时候,我可以。你们有你们支持她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比你们只多不少。看来你是站在秦致远那边的,放权给花狐的目的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希望你能一直清楚自己做的事而无悔,但我还是想话多奉劝一句,雨安,天下良人很多,南宫有我了。打扰了,告辞。” “你想去杀花狐?真是走得潇洒呀风飘絮。”曹雨安的声音又让她停了下来,“让我也仰慕的转身,就像你的一身黑衣一样,你总是肃穆中沾着看不见的血,独一无二,你的过去我听说过,瑕不掩瑜,的确让人记挂,可真的让我羡慕的是这份过去,让你与她交集得那样深。” “天下优秀的人很多,南宫捕头只有一个,风飘絮你有多幸运,那么早进入了她的心里,让旁人一点机会都没有。说实话我很不甘心,如果没有你,或者你们之间的羁绊不是那么深的话,我未尝没有机会。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你想过没有南宫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个花狐可以去促成南宫碧落未完成的事,所以即便我知道是假的,我也愿意去听那些花言巧语,与她周旋,不仅仅是满足缺憾,她还不能死。因为南宫碧落回不来了,现在她有用,而且你去杀她,我保证不出意外你会被王瑾倾全力擒获。即便如此,你还要去吗?” “要,而且必须要弄清楚她的目的以及销毁她夺走的药方,否则还不等你和秦致远有什么动作王瑾已经掌握了先机。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你也不用提醒我南宫可能不会回来了,我早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可是我不愿意就这么相信,即便到最后不得不相信,上穷碧落下黄泉,明明白白去见她。” “又是我不清楚,我羡慕你,也真的讨厌你这些地方,仗着一丝先机,表现出十分了解她的样子,这样至死不渝,生死相随,可是你瞒过她太多了,所以才会缺失那么久的时光,连她的真假都辨别不出来,不觉得可笑吗?你站在她身边的优越无非也是过去昊天公引的线,她把所有温柔倾给你,难道会希望你去冒险,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冠冕堂皇地说着在我看来没有资格的话。风老板,我敬佩你,也真的讨厌你,奉劝一句别去杀她,否则出了差池后悔莫及,京城已经不是你在时候的样子了。” 风飘絮终于又转回了身,“你说得对,我很幸运,才会遇到她倾尽温柔。我的前半生已经太多后悔的事,独一件不后悔,那就是即便知晓后果也选择站在南宫碧落身边,我想在她身边,我想。这会指引着我不再迷茫,给予我破除一切困境的勇气与坚强。对不起,让你讨厌了,继续也无妨。” 话音一落她就离开了,结束了不太愉快的谈话,在黄昏落日当中。 夕阳的光照进因她来去而大开的窗,她自然也听不到曹雨安的呐呐自语。 “风飘絮的过去是很不堪,可未尝言败,所以哪单单是幸运呢?你没有资格,谁有呀。”曹雨安精疲力尽般靠在了门上,“也真是尽力了。” 曹雨安叹息后走到窗户边,看着无限好的夕阳,看着带点苍凉意味的黄昏,然后轻笑:“目标果然是目标呀,还得继续努力追赶第二天的朝阳。秦大哥,你也要坚持住呀,别被表象迷惑了。” 风飘絮一路伴着夕阳余辉前往南宫府邸,披着夜色见到了花狐,却不想花狐会是这幅模样在屋檐之上,她也就理解了曹雨安的眷恋与自欺欺人。 在她准备现身去到花狐所在的房顶之时,恍惚间又好似看到了花狐看来的目光,带着意料之中的笑意,像极了她心里那个从容的捕猎者。 风飘絮怀念的同时,也警戒起来,果不其然来了几道暗影恭敬地落在花狐所在的屋檐上,说着秦致远的动向。 而花狐的话也让风飘絮暂且隐匿起来,“嗯?公公还是不信我呀,这么监视秦致远,他真的看着我送给他的香囊在喝闷酒?这是什么情况?算了,暂且由他吧,我还是先忙关百御他们的事,人已经提出来了,确定隐秘吗?” “您放心,确定隐秘,不会有人打扰。” “好,你们继续监视秦致远吧。哦对了,该不会在我也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公公的眼线吧,你们这么厉害吗?” 第863页 “您说笑了,我们只是一些只有代号的卒子而已。” “公公的特务,无孔不入,你们谦虚了,行了,走吧。” 南宫府邸的不速之客离开,花狐也饮下坛里最后一口酒,又四处别有用意地打量了一下,飞下了屋檐。 风飘絮本以为她刚才是发现了自己,但最后她四下看的时候又觉着不像,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好像府内的确没有其他人了,倒是南宫府邸之外有些异样,来时她并未察觉,方才又因为失神而忽略,好在那些暗处的探子也并没有发现她。 这个花狐当真是聪明,不但知晓王瑾的心思,还将南宫身边每个人的性子都给掌握摸清,秦致远以为能利用她,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想当御史夫人又究竟是真是假?的确十分之可怕。 可是哪里有些怪怪的呢? 风飘絮思索着,同时也等待着周围的眼线没那么警惕之时,趁着风起,乌云蔽月,南宫家的灯笼也被熄灭的时候,仗着一身黑衣顺利进入了她熟悉又久别陌生的南宫家,本以为只有花狐一人,没想到还买了新的仆人在,而且都是聋哑人,像极了以前行尸楼养逍遥死侍的习惯,让人有些厌恶。 既然能潜入进来,风飘絮就有离开的把握,她有些疑惑必然要花狐来解答,至于她是不是当杀,这个就得看她配不配合,风飘絮可以同情她,却也会硬下心肠。 当循着光亮寻到花狐所在的时候,屋子里却流淌出水声…… 第311章 透着烛光的房间,传出了水声,连门扉都是她所熟悉的,风飘絮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影子印在门上,在推门之前还是踟蹰了一下,不为此刻里面的人,为曾经的记忆。定住心神推开门后,也将记忆的思潮打开,连屋子里的香味都是那么熟悉。 风飘絮目光在屋子里流连了一周,最后锁定在屏风之后,屏风把光在屋子里分割,她在阴影里,另一个人在光的那边,水汽黏着在屏风上,氤氲升腾。 这样的光景,静谧而温馨,带着水汽的湿热,如果屏风的那头,光的那头真的是碧落该有多好,可惜—— 思及此,风飘絮所有的温情荡然无存,纤细的手指成爪,凝气运功。在屏风对面的人也有所警觉,水波晃动的声响停止后半晌,低声来了一句呵斥‘谁!’,风飘絮也在那刻抬起手臂那么一挥,屏风连一丝响都没有,就挪了位置。 搭在屏风上面的衣衫被扬了起来,在她们之间飘起又落下,将一幅女子入浴的光景延缓了那么些许,呈现。也让浴桶里坐着的人知道,有人真的是风华绝代到即便是一身肃杀的黑衣,在不经意间也让人迷乱了视线,那飘落的衣衫如同被拉开的帷幕,有千呼万唤始出来般的动人心弦。 密闭的屋子里起风了,是风飘絮呀。 花狐的眼神有刹那间的起伏波动,手抓住了浴桶的边缘,似要起身又没有,赤裸的胳膊就搭在了上面,落在风飘絮的眼里只当是强装镇定,不着寸屡的确弱势了一些。 “是你。风、”伴随着水声,正在沐浴的人缩回了一只手,留下伤痕累累的手在外面。“飘絮。” “你还挺惬意。”风飘絮听得她说话皱眉,又走近了些,见她神情似笑非笑,不禁让人怀疑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你要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罢了,就不能劳驾再等一会儿吗?难得放松的时候。” 花狐的脸已经没有丝毫痕迹,没有妆容的遮掩后,更加像南宫碧落,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讨厌起来。风飘絮寒着脸,道:“少说废话,你处心积虑要我们去信你是真的失忆,流觞被你伤成那样,你还敢说轻松之时?绰号花狐的某位,也该摊牌了吧。” “花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是为了流觞的事,我想为了某些目的,牺牲在所难免,包括我在内,水儿、流觞又算得了什么,我说我是真的,你们不信罢了,那又何必拧着不放。你若是现在赶回少林抢救流觞,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在京城逗留得越久,你离开的机会越少。” “你很想我返回少林?在确定你的目的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如你所愿,必要的话——”风飘絮亮了隐藏在腰间的软剑,“我不介意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你要杀我?”花狐脸色沉了下又笑起来,“这么说你已经认定我就是那什么花狐?你就不怕杀错了人?何况我死了,对你们百害无一利。因为你的狠心,封了我的穴道后出了红枫林里的状况,你是什么感受?” 风飘絮神情变得有些难看,“你真的很会找人的软肋,但红枫林的事不正是说明了你是假货,早就做好了安排,即便我封了你的穴道,你也能全身而退。快说你究竟为了什么目的,逼迫我们返回少林?你从曹雨安那里取得米粮调度又是什么目的?” 花狐皱眉后,笑着将受伤的手臂抬起示意,“你管这些伤痕叫全身而退?我的真假不是应该由你们来判断吗?你还见了雨安,是要把京城里的旧识都害一个遍?我与她之间的约定又凭什么和你交代?还是说你嫉妒了?” 话音一落,风飘絮的剑就近在咫尺。 “我就算嫉妒也不是因为你,再兜圈子,这花瓣就得换个颜色。”风飘絮的剑挑起了花狐的下巴,“说,你的目的,你与秦致远,与王瑾,与楼燕飞究竟都有什么干系和计划?越王和玄刚又在当中起什么作用?” 第864页 “剑拿开一点,不然我怎么说?”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风飘絮剑又近了几分,尖端处已经凝出了血珠。 花狐终于收敛了笑容,认真道:“风老板,连那条孽畜都不敢误伤我,畜牲尚且通灵性,你真的那么狠心?我不在乎我的真假,但也不想死,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真的伤害你,你却要逼我上绝路吗?那你我之间的曾经……” “那是我和碧落的曾经!”风飘絮的剑贴住了花狐的腮边,让她立即闭了嘴。风飘絮也克制着怒火,“戏到这里就够了,我无法容忍你一再利用她来掩饰你的险恶用心。你很聪明,知道利用巨蟒通灵这点再来周旋,可我看过当时的痕迹,你被拖走的时候,身后就坐靠着流觞,巨蟒若真是当场咬你,难免误伤,而之后巨蟒又接连遭到楼燕飞和玄刚等人围剿,让你有机可趁实施你的计划,我就是不知道你是受谁的命令做这些事,才这般与你啰嗦。” “那我师父俞点苍可是保护我的。” “俞点苍神情像中了摄魂针,说明不了什么,你最好也交代一下灰衣人和渡真又是什么情况?那个灰衣人——是谁?” “你好像很在乎那个灰衣人?如果是这样,你把剑拿开,我们好好说话。” “你错了,我在乎的是南宫碧落。可她走丢了,任何阻止我去找她的人,我都可以狠心,即便你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风飘絮的剑刃贴在花狐的脸上,眼里仿佛汹涌着有将之剥下来的凶光。“别用这张脸露出这么讨人厌的神情,你不是她。” 花狐沉默了一下,因为风飘絮的神情,明明凶狠着毁灭,却又有着云淡风轻的坚定。 她像是一个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人,所以什么都不再惧怕,不惧怕留在京城冒险,不惧怕污蔑,不惧怕去抗衡一个看起来根本无法扳倒的大山,一面怀着希望地期盼心上人的出现,一面强撑着理智朝着目标前行。 什么目标?南宫碧落的目标。 流觞嘴里的风飘絮担得起一份大义和巾帼气节,可现在的风飘絮那冷酷的神情当中,在所有的气节与豪情大义背后其实只有一个原点——南宫碧落,而已。 隐忍坚强背后是一颗再没有保留的真心,赤裸裸地让人知晓她的在乎该是何等刚烈的模样,顶着生死哪怕翻天。 “什么叫讨人厌呢?难道南宫碧落连笑都不会?”花狐的声音轻了。 “她会,真诚而温和,我最喜欢。可你……”风飘絮回忆起了南宫碧落的音容笑貌,各种各样,都敌不过流露着喜欢时的模样。她说‘我呀,喜欢风老板’笑得连晚风都轻了,让风飘絮再也逃不掉。 “我——”哗啦一声,花狐趁着风飘絮这微微晃神的一霎那,竟然赤条条地从水中站了起来,“什么?” 光洁的胴体让风飘絮瞳孔因为惊讶而收缩,仔细看时还有些许旧伤留下的淡淡痕迹,连身体都是那么相像。 花狐也在起身后,用受伤手臂的手指夹住了风飘絮的剑刃,没有抢夺,也没有躲避,而是微微侧开后夹着,如同抚摸一样的轻,花狐的神情也带了几分魅惑的笑,陌生而诱人。 水声微漾,滴答。 就像在风飘絮心湖也起了一层涟漪,只见花狐缓缓摩挲着剑刃,靠近。 “风老板,你其实有没有想过南宫碧落也会这样笑?”她滑过了长剑,每近一寸都仿佛能感觉到风飘絮的僵硬,停在了咫尺的距离,说话的呼吸都能感觉到的近。“伤痕会淡,人会变,时间就是那么无情,你们又有多久没见了呢?” “你……”风飘絮被刺到了痛处,虽然谈不上后悔,可这缺失的时光的确是补不回来的遗憾,甚至连最危险的时候她都不在南宫碧落身边。她想说什么,可花狐松开剑刃将她轻拥的动作让她血液都似凝固了一样。 剑刃穿过花狐腋下,甚至有了划伤,她赤裸的身躯带着水汽贴近,她们仅仅隔着一个木桶壁的距离。而花狐的手臂也抬起,手掌停驻在了她的脑后,轻放又似虚无,而耳畔也传来花狐低语的声音。 “是这样的感觉吗?” 花狐的唇像吻在鬓边,风飘絮握剑的手都不禁垂下,这样的感觉太像了。 “呵。”花狐发出了一声轻笑,却听不出嘲弄。“你不试着抱抱我吗?” 风飘絮却像木头桩子一样,她便又轻声道:“你怕,你怕你抱着我后就下不了手了。忘掉真假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感觉,为什么不像曹雨安一样抱一下我?” “像曹雨安?”风飘絮浑身颤抖了一下,有些回过了神。她握紧了剑冷静了下来,却也得承认此刻的贪恋。 “对。”花狐也松开了风飘絮,一动身侧的血迹就滑落进温热的水里,沾上了水里的花瓣,她们仍然可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其实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充其量就是个小卒子,而且你也下不了手。” “你凭什么有这自信?” 面对风飘絮再度冷下来的脸,花狐竟然大胆到又凑近了些,笑道:“因为你在乎南宫碧落,回少林也是目前你唯一的策略,否则也只是浪费时间与消磨精力,杀了我未必你就能全身而退,不划算。而你想杀我无非也只是我与你记忆里的南宫碧落不同了,但其实我可以——与她一样的。” 第865页 “一样?”风飘絮冷道,揣度花狐的用意,以及回少林的确是现在比较明智的选择,起码在那里他们不用这么被动,也能重新整顿。 “嗯。”花狐凝视着风飘絮的眼睛,神情里似乎多了一些迷离,“作为南宫碧落我爱你,理所当然的。” 风飘絮愣怔了一下,因为那声理所当然,却见花狐呵气如兰下竟然向她吻来,“你要做什么!” 花狐停了下来,又恢复了风飘絮讨厌的笑容,“我在想你是真的讨厌我这样吗?还是只是不愿承认我没有以前那样喜欢你了,你没有信心让我再一次爱上你?但我想你应该有这个自信才对,南宫碧落身边只能是风飘絮,你们不都是这样认为的吗?走吧,再不走你可能就走不掉了。” 不知怎的,风飘絮忽然就定下了心来,的确南宫碧落的身边只能是她,无论生死。至于花狐的死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同时她发现了花狐眼睛往地上的衣服里瞄了一下,她蹲下身一摸索,就摸索出了装着霹雳堂特制火药的小包,她给收了起来。“你真够卑鄙的,可怀疑已经存在我心里。说这么多,无非也是让我觉得你想活命,告诉我想知道的,我便离开。” 花狐却摇头了,她笑着翻出了浴桶,风飘絮皱眉中用剑将衣服挑起给了她,“穿上。” 她笑着将衣衫随意一裹,赤足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道:“命在这里,要么拿走,要么离开。” “你到底有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我在赌。” “赌?” “赌——风老板的判断。” 借着微弱的烛光,风飘絮看见了她眼里的锋芒,同时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看来今天真是杀不了你了。” 风飘絮说着越过她走到了院子当中,花狐在她身后说了一声:“慢走,风老板。” 却听得此时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屋檐之上传来:“走?她最好还是留下!” “王瑾。”风飘絮没想到竟然会是王瑾亲自来,她侧了侧手里的剑,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埋伏,看来曹雨安和花狐的警告并非没有道理。她回头看了一眼,花狐已经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皱眉看着她和王瑾。 王瑾居高临下道:“风飘絮,你这可是自投罗网。” “是吗?”话音一落,刚才搜出来的霹雳弹正好派上用场,南宫府内一下烟雾弥漫,还有散乱的火流星,将冒出头的火器营和厂卫给击中。 “不要慌,布罗网,别让她出去!”王瑾亲自下令,一整张足以盖住南宫府的大网从天压了下来,任由风飘絮轻功卓绝也插翅难飞。 却不想几道暗影突然而至,帮着风飘絮破开了罗网,早就埋伏的厂卫还被暗杀,风飘絮趁机飞天而起。 只听花狐朗声道:“风老板,我们少林见!” 风飘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像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也许这才是她今天未能真正下手的原因。 王瑾率领众人要追,却不想风飘絮早有准备,而且准备充分得将厂卫的一举一动都算计在内,再加上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哪里还困得住风飘絮,他也再次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 “公公。”花狐追上了气急败坏的王瑾。 “你还真的好本事,非但真的从风飘絮手下活下来,还来了一句少林见,你究竟想做什么?” “公公,我想做的已经告诉您了,看来真的得利用上关百御他们了,说不定还得抢在玄刚他们之前攻打少林。” “刚才那群人是玄刚?” “我觉得不太像,玄刚没有必要帮风飘絮,让我们打得两败俱伤更好。恕我斗胆一问,方才若不是有人突然阻止,公公您的武功拿下风飘絮有几成把握?” 王瑾沉默了一下,“三成无伤,其次我伤,她死。的确玄刚没必要帮她,那——” “我想这群人,不是秦致远的话,也许就是——皇上。” “他们?为什么呢?” “不让您动少林,有风飘絮您就动不了少林。越王会被消耗,您也继续与他互相牵制,然后被皇上慢慢削弱羽翼,如今士大夫之间已经涌起了反抗您的浪潮,不是吗?” 王瑾眼皮跳了跳,“咱家还不信了!你即刻去提关百御他们,联系楼燕飞!” “是!”花狐紧了紧衣衫,王瑾皱眉将身上的披风甩给了她后也带着人回去,神色匆匆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花狐没有裹上王瑾的披风,只是将之搭在臂弯,冷风一吹,她这胡乱裹着的衣还有些凉,再一摸刚才被风飘絮剑刃划破的口子染了一掌的血。 “的确该去提关百御他们了。”她阴沉着脸回了府。 去而复返的风飘絮猫在死角里,躲开追兵的同时,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这才离去。 第312章 远离京城的无名树林里,楼燕飞放走了信鸥,一脸阴沉地伫立在原地,直到有人找来他才回过神。 “楼大侠,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我在思考大家今后的打算。妙先生,大伙儿的伤怎么样?”楼燕飞向书生打扮的儒雅老者询问。 号‘妙语生’的老人摸了摸头上的伤,素来风雅的他此刻也一身狼狈,连手里的那支判官笔都少了一截,叹息道:“外伤没什么大碍了,关键是中了阉党的毒针和腐心毒。这滞留京城以来,连番的冲突与打击已经让我们折损了不少人,大家本是为了一番壮举响应南宫捕头号召举聚集到一起,岂料南宫捕头失忆,导致我们现在七零八落的境地,同门还有不少落入王瑾手里,是退不得,想救人又无门。大家都很愤懑、低落。” 第866页 楼燕飞趁机问道:“你真的相信南宫碧落是失忆?” “楼大侠此言何意?” “妙先生也不用装糊涂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想必您心中也有所怀疑了吧。之前江湖上就有未鬼暗中诛杀武林同道的悬案未决,黑白两道也不止一次收到了要取南宫碧落项上人头的悬赏令,是碍于以往她的仗义与侠名大家才都给予个面子,接下悬赏的人少。可据我多方打听,那些接下了悬赏令的江湖杀手连南宫碧落都没碰到就被王瑾手下的特务给除掉,偶有侥幸逃脱的人都下场惨烈,早就盛传南宫碧落已经彻底投靠了王瑾,只是都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这——” “先生也不必哑口,您无非是不想当施非那样嚼舌根挑是非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有理由相信,南宫碧落召集我们大家来,根本不是为了所谓除掉阉党,反而更像是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 “嗯,您也算我们当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了。您不觉得未鬼兴盛得太过迅速了吗?甚至在侠义堂、武林盟接连出事后,未鬼门大有独占鳌头的嫌疑。单就风飘絮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若是神秘莫测的未鬼当真倾巢出动,您认为武林中能与之抗衡的门派有几个?南宫碧落此前又大肆抓捕过各个门派的主要人物,那些人或下落不明,或死于阉党之手,虽说有些也是门派叛徒,但哪有不由分说就插手门派私事的先例?况且最后那些被抓过人的门派都几乎屈从于王瑾,再也不敢明目张胆过问阉党的事,幸存者也透露他们交出过本门武功,仔细观察风飘絮的武功里不难看出集百家之长。”楼燕飞停了下来。 妙语生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凝重道:“你的意思是南宫捕头和未鬼互相勾结,准备图谋整个武林?就算未鬼有意将侠义堂和武林盟打压,风飘絮武功也的确出类拔萃,我们不是对手,但还有少林武当在,岂容她们放肆!” “她们岂止是打压,我看武林盟惨案和侠义堂衰败内乱就是未鬼从中作梗,而风飘絮胆敢这么猖狂,不将中原武林各派英杰放在眼里,怕不是只有南宫碧落在一旁帮扶,少林,武当,恐怕也……” “也什么?到现在了,楼大侠有话就明说吧。” “实不相瞒,恐怕少林才是风飘絮那么有恃无恐的底气,她的武功路数里少林内家功夫尤为突出,韦陀门与少林同宗,这一点我绝对不会看错。我多番打探下,也查到了未鬼的大本营就在少林寺。” 妙语生惊诧道:“胡说八道!众所周知未鬼全是女子,而少林是佛门清净地,怎么可能是未鬼大本营。” “唉~我就是知道江湖上黑白两道都敬畏少林几分,才一直不敢把所查公诸,毕竟武僧支援边防战事,人人钦佩,武林盟覆灭后只有少林担起了这份江湖大义,我只是怕风飘絮用了什么手段逼迫了少林高僧们,我在金陵救下白玉恒少侠他们的时候,就发现了倭寇与本朝权贵有勾结,都传行尸楼幕后的人意图谋国,风飘絮只是幌子,细想她本就是那谋国权贵安插在武林中的棋子,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谋国权贵,你指的是?” “越王公。” 妙语生脸色骤变,“难怪南宫捕头在金陵出事后,金陵城的情况那么反常,这么说来她若不是失忆,那金陵事件也是引我们入套的布局啰?” 楼燕飞并没有回答,而是移开了目光,投向京城方向。“先前不是有朋友问过白少侠和项山兄弟去哪儿了吗?为什么从来不和大家一起,好像只是听我号令的样子。其实是他们信得过我,也不愿连我都去以身犯险,留在京城寻找证据去了。” 妙语生一怔,“那方才我看到的信鸥和你频繁与外界通信的就是在联系他们?” “没错,关大侠他们的下落有了。” 妙语生急问:“有他们的消息了!那他们是生是死,有没有方法营救?” “他们被南宫碧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王瑾手中带走秘密关押了,现在白少侠他们在设法营救,要我们静待消息,若没有消息回来也就不让我们再去冒险。而且还说南宫碧落为了讨好王瑾还花言巧语哄骗了曹家当家,将整个北方米粮调度送到了王瑾手里,她成了王瑾跟前的红人,地位比曾经的刘福通还高。好不容易兴起的几个敢于与阉党抗衡的士大夫又被她给带人抓捕了,她一个小小酷吏,竟然比当初的东厂督工还嚣张。我们得承认南宫碧落已经变了,她最终还是被官场那滩污水同化。”楼燕飞痛心疾首状叹息。 妙语生也感慨道:“大概从南宫家出事时,她就渐渐迷失了自己吧。这条路她走得太久,诱惑又太多,即便从前也是有诸多误解和恶意重伤,她一个女子承受得太多,也怪我们太容易轻信别人。连该有的血性和气概都没有,只有等着别人号召才敢以身证道,才敢讨一次王法不公,发泄王权养弄臣的愤慨。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南宫碧落投靠了阉党,那我们也就不必再等了,关大侠他们被抓,他们门下的帮众和之前吃过阉党暗亏的人都相继收到我们的救援信,准备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清算,要与王瑾拼了。” 楼燕飞神情一变,“鲁莽不得!你忘了我刚才才与你分析了南宫碧落与未鬼之间本就一直有联系,那经由她引诱来对付阉党的目的就得多想想。” 第867页 “莫非她是刻意引诱我们与阉党发生冲突?” “我想多半是,我们与王瑾斗得两败俱伤,一方面会忽视了少林的问题,放任了潜逃的风飘絮等人,一方面也会给国贼有机可趁,个人恩怨比得上国难当头吗?南宫碧落一纸书信将许多人给调到京城来耗着,可曾想沿边的百姓和我们大明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号召赶来的原因。” 妙语生惭愧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果然我们还是糊涂了些。那楼大侠有何高见?” “依我看,王瑾既然没有继续追捕,我们也就暂时不必再去招惹他,而是集结所有人前往少林一探究竟,无论是保家国还是除奸佞,也得需要一个能服众的人来带头。在武林盟和侠义堂都不再能担道义的时候,是我们中原武林各门派团结起来的时候了,我们需要一个盟主,否则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被人左右,如同一盘散沙。早前我也发信去了武当,可是我听说南宫碧落已经先一步派了人去武当,也不知道是谁,现在武当也一直没有回信,大概也是闭关不想管这件事了。唉~” “楼大侠所言极是,缘何叹气?” “本来这个带头人和盟主俞前辈来当再合适不过,但是他好像还是站在他徒弟那边,现在也下落不明,我怕一会儿我人微言轻,不能让大家伙认同我的看法。” “这个——”妙语生还是想了想,“你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如实告诉大家,大家如果同意想来也会与你同去少林,若是未鬼当真胁迫了现在寺内武力空虚的少林高僧们,我们去解了围让少林主持大局,除阉党保家国。若不然我们也在少林推选出一个贤能出来,那里远离京城也不容易受到王瑾打扰。” “好,就这么办,一会儿还请先生帮衬一下。” “好说,你发言之时,我必然不会让人打断你,你如实表述就行,包括你如何查出未鬼下落的事,我们也等一下白少侠他们的消息。” “如此甚好,请。”楼燕飞作了请,和妙语生一起去到侥幸逃脱的各门人士中去,说了自己的看法,因着之前的表现和分析得头头是道,得到了不少认同,不消多时又有信鸥飞来,带来了白玉恒他们解救了关百御他们的消息。 “大家,白少侠他们还说,大内毒针和腐心毒并非无解,流觞姑娘可以解毒,但是她被风飘絮挟持前往了少林,想来已经被控制。” “什么!”“那少林是势在必行了!”“我这就发信让师兄带上人手一道前来支援,这一次要和那些奸邪杂碎拼了!” 群情激愤,楼燕飞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将信给揉成了团,紧紧握在掌心背在了身后。 红枫林被花狐倒打一耙,他处心积虑要邀功的机会却成了花狐的功劳,这一次少林之行,是好机会,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 等待白玉恒他们回来的时候,楼燕飞找到机会将一封信托门徒先一步带往越王处。 通往少林的途中,骏马之上,风飘絮也快马加鞭赶回少林,她有疑惑更有不安,而现在最重要的无非是抢救回流觞。 她捂了捂潜入大内后受的伤,与花狐会面后的那晚,她偷听过后就先王瑾一步潜入了大内,王瑾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有胆子进到他眼皮子底下,趁着王瑾神色严肃地去面圣,她也在大内放了一把火,虽然没有销毁腐心丸的解药,却将大内各种毒方给带走,还抢了皇帝不少的灵丹妙药。 虽然风飘絮受了些伤,可和她马上挂的包袱以及那场烧了紫禁城的大火比,又算得了什么?她要讨命,若有阻碍,翻天也不过屠龙罢! 何惧! 风飘絮目光似刀,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少林,也不再避开一直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越王暗哨,先屠了他们一个天狼部队的小分队,才回到少林,彼时了空已经让几个少林首座一同为流觞诊治。 本来风飘絮也想帮忙,却被竹无心和了空一句先休养而只能在一旁静候,她也收到了琳琅的来信,看信之时她也在整理思绪。凝烟和曲水则奉了她的命令,带人去接着肃清越王埋伏在周围的势力,她的反击从肃清越王的暗哨开始,少林便可作为根据地。 可她不知道,楼燕飞带着人浩浩荡荡前来了少林,不给他们有歇气的机会。曲水和未鬼一起做事,也放开了以往的约束,大开杀戒起来,似要将什么发泄…… 第313章 天狼部队善弓马、潜伏,隐匿少林附近监视未鬼已久,未鬼门人出入一直被监控着,只有凝烟等少数人能出入,出入之时也遭受到了袭击。越王不与他们正面冲突,以奇袭方式削弱着人数本就不多的未鬼,是故在风飘絮和凝烟都未在少林之时,少林的未鬼门众都窝居少林,不与之冲突,怨气已深。 此番风飘絮回归,率先杀了天狼部队一只小分队,她们又得凝烟带领开始大肆肃清周围监视的人马。积压的怒气一朝倾泻,未鬼门人行动起来十分迅猛,即便附近监视据点繁多又随时变化,她们还是展开了让越王方面措手不及的屠杀。 少林寺周遭聚集的未鬼门人几乎都是跟着风飘絮闯出来的师姐妹,并非碧云堂和风旗令之类可比。张瑶首次接触未鬼元老级的门人,当看到一个个身披墨色,腾挪之间血雨落的女子,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干脆利落。 第868页 女子,魅生而未鬼,柔似水,强如刀,世恶道险,尝遍心酸苦难,翻过红尘浊浪,立足天地之间,手中剑带去阎罗客,她们仍活在人间。 枕着杀戮,担着妖女之名,跟着一个信仰之人,行着随心随性之事。 “别发愣!” 突然一声呵斥让张瑶从震惊以及憧憬里回过了神,她看到凝烟从她身旁掠过,一手抓住了偷袭她的一名鬼面人,纤细的手臂也有蓬勃之力,杀伐间回眸一瞥,冰冷却让张瑶热血沸腾,跟上了凝烟的脚步,剑刃滴血,浴血魅生。 凝烟拧断了手中人的脖子,瞥见已经能跟上她脚步的张瑶,嘴角浮现了一抹笑,于腥风血雨之中的冷魅妖艳,为罗刹亦倾城,未鬼者皆如是。 可是当看到那个比未鬼门人更加杀伐果敢的身影,凝烟又紧蹙了眉梢,若说天狼部队未鬼杀一半,那另一半几乎就是曲水一人所屠戮。 连未鬼尚且都未能发现的秘密据点,曲水凭借常年跟随南宫碧落所学得的追踪本领也给找了出来。出手之时,不是未鬼门人,胜于未鬼门人,大开大合的刚猛武学,如同出山猛虎,发怒于厮杀之中,不同于未鬼的黑衣,血浆飞散之际,她的一身也沾染了污浊。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曲水,凝烟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原来总是笑嘻嘻的她也有这般严肃与冷漠的神情。 天狼部队溃败,鬼面人四窜而逃,杀红了眼的曲水将带血的剑花一挽,就要乘胜追击,手臂却被人给拖住,回头一看就看到凝烟带着忧郁的眸子。 曲水一怔,放松了神情,“怎么了?” 凝烟听得那柔声询问,心里兀地又是一轻,莫名的忧郁荡然无存。“穷寇莫追,厮杀了几乎一天,少林附近的杂碎基本清扫,剩下的零星几个就让他们回去告诉越王,该准备后事了。” 曲水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呢喃道:“厮杀了一天了吗?难怪我的手都有些抖了。” 凝烟想要说什么,张瑶却在此时来汇报情况寻求接下来的指示,凝烟不由得松开了曲水,看了看周围的师姐妹,吩咐继续再排查一下,并叮嘱张瑶多与她们学习,以后她就调入总堂。张瑶激动应声而去后,凝烟又召来萋萋几人交代了排查内奸之事。 未鬼近年来发展壮大后,的确人多是非就多,好在未鬼核心力量仍然严明律己,必要之时自断诸如风旗令这样的边角羽翼也影响不大。凝烟吩咐得果断,特殊时候也就不要怪她宁枉勿纵,她可以不下杀手,但解散那些散落在外面的未鬼势力也未尝不可。将她们脱离大树散落到江湖中去,到时候也就知道谁忠谁奸。 等萋萋几人得令散去后,凝烟才吐出一口浊气,去寻找曲水的身影,可是看过四周,除了化尸水散发的恶臭与白烟外,只有风摇树动,曲水已经不知何时离开。 当凝烟在林中寻到曲水身影的时候,她却忽然不想开口打扰。 夕阳染红的树林里,曲水披着霞光,静静地擦拭着佩剑,瘦小的身影站得端正,垂眸的侧影恬淡美好,即便皱着眉梢没有笑。远处,天与山交际的地方是一轮西斜的红日,包围着暖色的云彩,周围还是风摇着树梢。 江湖海深,天高云阔,她的红尘里出现了一个名叫曲水的混丫头,突然觉得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水儿。”凝烟自口中溢出呢喃,随着时光已经成为了她心底柔软的地方。 明明近似不闻的声音,曲水还是像听见了一般投来了目光,逆光中模糊了容颜,随着走近又逐渐清晰,是不见岁月痕迹的姣好相貌,时间也带不走的娇俏可人。凝烟看着她走来,不得不承认,曲水的相貌是讨人欢喜的,包括她。 一如初见,杀气腾腾的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恼怒。唇红齿白的‘俏公子’竟然是个登徒子,不打不解气,连伪装的戒律都忘了,轻易暴露了武功。当意识到同样身怀武功后,她的招式才越发不留情起来,到最后成了执拗,成了她们交流和相处的方式。 “秦嫣然。”曲水的声音让凝烟回过了神,可是曲水却像是情绪低落的样子,招呼了一声就沉默了。 “你有心事?”凝烟询问,“还是为了假南宫碧落的事?还是说担心觞姐姐的伤势?” 曲水点头又摇头,“固然花狐假冒小姐的事情让我烦恼,觞姐的伤也让我担心,但我是没想到原来我离开了小姐也会如此大开杀戒。” “你是觉得把人命看轻了吗?其实你不必像未鬼一样杀戮,我们屠天狼部队,除了被久困的怨气,还有以往积聚下来对逍遥侯的恨。你的手不应该沾染上这么多血腥。”凝烟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就在看到曲水大杀特杀之时,“即便你是想发泄,可发泄完了之后,痛苦的还是你。” 曲水听罢,愣怔了一下后却是无奈笑道:“你的手不应该沾染上血腥,秦嫣然这是我认识你开始,甚至猜到你也有魅姬身份后一直都有的想法。所以我关心你,也阻止你杀薛丁,不愿意你去做任何冒险的事,乃至你成为了未鬼护法后我依旧担心江湖打打杀杀太多,不是怕你造太多杀戮,是怕脏了你的手。秦嫣然,我心疼你。” “心疼我?”凝烟略显呆怔。 “对,心疼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哪怕那时候你凶得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可是你不该在那种地方,以色为生,任人取乐。即便后来知晓了风姐姐那么护着你们,我还是心疼,尤其是你。你有傲骨,即便命运无常,也不应滞留在肮脏里。绝不是同情和可怜,是真的心疼,想要伸出手去拉住你,一定要拉住你。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你入浴时卸下防备的放松样子,没有一丝怯懦,眼里那么清澈,虽然那样的相见其实挺狼狈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可是为什么却落在这样的地方?那是我当时心里的想法。像一根刺一样,每每想到就疼,想帮你想让着你,以致于成了习惯。” 第869页 “水儿。”凝烟动容呢喃,原来自己当时在她眼里是那样,所以才不觉得她直勾勾地呆滞恶心,却又羞恼。 曲水恍若未觉,仍自语般继续道:“我也从来没有看轻过人命,只是呀这个世道不想为鱼肉只能为刀俎,其实挺可悲的,这些丧生在我手里的鬼面人和天狼部队的军人,不无辜却也是别无选择,苟活在某个人的一己私欲里,死得轻贱,死得麻木,甚至以愚忠自欺欺人。他们的出身可能都不高贵,我也是下等人,可不管出身地位如何到底也是同为人呀。遇到了小姐,被养在南宫家的我何其有幸,可是如今家已不成家。” “唉,我也想到未鬼所做虽是杀戮,可何尝不是世道的悲哀,人命薄如纸,王法如虚设,小姐追逐一生的真相敌不了王权富贵,未鬼的师姐妹们要生存而拿起屠刀,想到你弹琴的手染血,我不是痛苦,只是感伤。算了,还有要紧的事要做,走吧秦嫣然。”曲水吐出浊气,归剑入鞘,转身。 那一刻,凝烟仿佛她瘦小的背影被一层巨大的光影笼罩,就好像一直支撑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南宫碧落。 让曲水那么骄傲,那么坚强,那么乐观,光芒万丈。 可能只有在南宫碧落身边的人,才会有这种韧性,与卿相识,与有荣焉。 凝烟欣赏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一些低落。南宫碧落是曲水心里最特殊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 “水儿,你后悔吗?”凝烟也不知怎地,话忽然就脱口而出。 “嗯?后悔什么?”曲水疑惑回头。 凝烟抿了抿唇,“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花狐想除掉我们,是你家小姐迫不得已设计我们,你会后悔和我一起离开她的身边吗?” 曲水皱眉,“怎么会有这样的如果?” “我只是看你自打离开后京城后,就一直焦躁不安,情绪低落。”凝烟急着解释,意识到有些欲盖弥彰之后,她随即也就定了定神,问道:“或许我不应该说这样的如果,但水儿我想知道不管你家小姐之后回来与否,你如果有选择,是愿意走马江湖,加入未鬼,做个不受拘束的逍遥人,还是依旧选择南宫碧落走的路?” “我……其实没有想过。” “是吗?没有想过。”凝烟垂眸,突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可曲水思量了一番,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小姐,也一直以为我会跟着她惩恶扬善,扬名立万,陪她当着大明第一女捕,与有荣焉。可这一次虽然是个冒牌货使诈设计,想利用我而赶走我,但所选也是出自本心,不会后悔。至于以后——” 凝烟追问:“以后如何?” “以后若是有选择,我不会像小姐那么累,也没必要加入未鬼,有行侠仗义的心,哪里都可以,有人即江湖,大地之上皆天下,明心见性以观之。生在南宫家,教会我明是非,辨善恶,有侠心,亦不附庸拘泥。若此番与老太监他们算清账后还有以后,我就慢悠悠去吃遍天下美食,逍不逍遥我不知道,我想要的快乐就自己去找。”曲水终于像以往那样笑起来,“秦嫣然,谢谢你呀。” “谢我做什么?”凝烟还是有些失落,却也有了微笑,因为曲水的笑容。 “谢谢你让我去想了以后呀,我也明白其实花狐那个人说的一些话并没有错,可不是人人都当得了南宫碧落,也大可不必人人都是南宫碧落,小姐是小姐,我是我。小姐永远是我的指路明灯,可曲水的人生得由曲水自己过,过出自己来。”曲水抬手遮眼帘看了看夕阳,“太阳都要下山了,夜晚将临,走吧。” 凝烟也收拾了心情,“好,我将人召集就回去。” 却不想这时离开的萋萋回来急报:“护法不好了,我们截获了一封密信,大批人马将集中来少林寺,黑白两道都有,现在登封城里怕是已有不少人。” 曲水和凝烟对视一眼,曲水点头,凝烟便道:“我去登封城探一下情况,你们撤回少林通知姐姐,加强周围戒备。水儿,我们走。” “好。”曲水点头,萋萋见她二人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便也不敢耽搁带领着人返回了少林寺。 第314章 少林寺内。 风飘絮已经将琳琅的来信看过,正沉思之时,竹无心推门而入。 “流觞情况怎么样了?” “大和尚们还在抢救,这也真够毒的,扎正心窝上不说,还淬了毒,不以少林的袈裟伏魔功和易筋经就拔不出来毒来,本来为了救左华章就让几个老和尚耗费了不少,赫连霸他们几个伤得也不轻,达摩院首座几个也在为他们运功疗伤,尤其是赫连霸再耽搁几天恐怕真成了废人,芙蓉和谬空阴沉得吓人。说来你怎么还带回暮云平几个拖后腿的,将他们送到乡下偏僻的地方找人照看不就得了,带着也累赘。” “他们并非没用,现在几乎没人站在我这边,本来有个关百御可是他被抓后谁知道王瑾他们会想出什么歹计,暮云平他们尚且可以周旋一下。流觞的毒素你也没有办法?” “我也是重伤初俞死里逃生,哪有能耐再救人,最多帮着暮云平他们调理一下,流觞那里好在刀子扎得是准,可是流觞的心脏异于常人在右边,那一刀下去也扎在了她的一处旧伤上,没有伤及要害,主要是毒素未清,尚未脱离危险。” 第870页 “长在右边,扎在了旧伤上?”风飘絮皱了眉。 竹无心见她神情吓人,“对了,琳琅的信里说什么?” “说是紫禁城走水,龙颜大怒,王瑾被责难。边关战事也受到了影响,边陲之地的蛮夷恶匪见倭寇大肆入侵,也想趁火打劫,朝中加调兵力戍边,王瑾得负责粮饷的调动与紧急送达,不可延误。许多士大夫趁机落井下石弹劾他贪污受贿致使国库空虚,王瑾大怒之下使得许多反抗他的士大夫锒铛入狱,连李清波都被——嗯,他手下女捕南宫碧落抓捕,朝中局势激愤,又因着连年天灾人祸和战事,皇帝想要祭天祈福。” “祭天祈福?他还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泰山不成?这又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糊涂皇帝!” “不是,他想召集各地宗亲,在紫禁城内祭祖祭天,乞求太祖保佑。” “嗯?他莫非是想……” “或许皇帝已经意识到越王和王瑾不得不除了,我这大肆除掉越王安排在这里的眼线也是再火上浇油一把,可是王瑾仍然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他的立场才能决定这场祭天是请君入瓮,还是引狼入室。” “那你什么打算?” “从王瑾的动作来看,他已经意识到皇帝的意图,很有可能反水。我那一把火烧起了反击的狼烟,倒也让王瑾开始忌惮,他要么选择控制少林,操纵武僧,让皇帝不敢再起动他之意,要么就直接投向越王,以他能力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出来不成问题。少林是绝对不能让他有机可趁,至于他要联合越王,那基本就是走上了谋逆之路,无后路可退。我要做的是守住少林,扫清内贼,洗脱冤屈,联合江湖势力去与王瑾和越王部队抗衡。” “那你回来得真是时候,那歹毒的冒牌货让大和尚们不停消耗,看来就是为王瑾铺路。还有楼燕飞扣在你头上的屎盆子也得给他掀回去,等我再调养两天,我就带人去宰了那个杂种,让他也尝尝什么叫真的摄魂针!”竹无心现在恨楼燕飞恨得牙痒痒。 “摄魂针,那个冒牌货……”风飘絮却又沉吟起来。 “怎么了?” “南宫家的摄魂针秘笈是你给的?” “对呀,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别泄露出去,即便苏映月破解了我的摄魂针,但世上能解的除了我其他人不学个三年五载是找不到破解的门道,何况无论施针还是破除都需要很强的内力支撑。她也答应会藏好,怎么还是被那个花狐给找出来,还用到了俞点苍身上?还有渡真老尼是什么情况?灰衣人又是谁?曲水他们回来也没说个清楚,只说你一人留下了,怎么样,你弄清楚了吗?” “我——非但没有弄清楚,还越来越疑惑了,甚至我原本都察觉出花狐的伪装与异样,可是那晚我竟然又动摇了。” “动摇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她是真的?” 风飘絮没有说话,将个人情绪抛在脑后,认真道:“她的真假已经不是迫在眉睫的事,现在更重要是守卫少林,救回流觞。你即便调养好了,也不要私自出去,更不可去杀楼燕飞,他身边控制了几个人还有王瑾特务暗中帮手,你带人去也杀不了,而且他早晚也得来少林,到时候你破了白玉恒他们摄魂针,让他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就是我现在破不了,我才想先宰了他。”竹无心有些挂不住脸,老江湖着了个伪君子的道,害惨了自己,还又欠了一份人情。 “内力不够对吧?”风飘絮见竹无心点头,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更不可以贸然出去,你留在少林寺,就算不出手当你现身楼燕飞也得投鼠忌器。瑶红和赵奕怎么样了?” “红丫头已经醒了,现在在凤舞身边调养,赵奕命是保住了,却还在昏迷中。你想找红丫头来问话?” “不用了,让她尽快将伤养好,想来她若是知道些什么,早就已经通知我。赵奕没醒,有些话也问不出来,我觉得秦致远不像是投靠了越王,说不定他与赵奕在演苦肉计。” “苦肉计,需要这么逼真?赵奕可是拖家带口逃出来的,稍有不慎他的妻子可就得赔进去!” “你我都知道越逼真才越有人信。”风飘絮的目光让竹无心哑口无言,“在假扮师父与行尸楼周旋的那些年,我连伤痕都算计在内,人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是可以心狠的,何况他们是一直心怀天下的正直好官和好捕头。” “不只是这样吧,还因为他们是南宫碧落的知己。” “我不否认有这个原因,同时他们的存在也提醒了我一些事,让我对花狐又多了一个怀疑的借口,更让我知道不可以感情用事。现在我的每一步都不可以错,推翻王瑾打倒越王若真是所有人的心血,我便要完成它。” “你果然还是那个克制自己的风飘絮,本以为脱离了行尸楼后你就不用再这么压抑自己,去扛下那么重的担子。” “我得感谢那段时间的克制与隐忍,才让我足以扛下这些,为了碧落,也为了自己。即便是重担,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竹无心,你知道吗?我等了多少年,走过了多少曲折与错误,才敢说一回不悔。” “是呀,或许在那场风月楼大火重生后,你终于找到了自己。” “感慨留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说吧,若我没有估计错楼燕飞很快会带领人来,趁着我们伤残为难少林。这个,你每样都在两天之内配出来,以防万一。”风飘絮将偷来的大内秘方全都给了竹无心,“若那晚王瑾与花狐的对话无误,他们联系了楼燕飞还提出了关百御,花狐又被我们识破身份的情况下,他们已经不准备再保留碧落的名声,大肆抓捕士大夫,一面排除异己,一面让那些信任碧落的人彻底心寒,楼燕飞就好取而代之,然后煽动他们来对付少林。从他们对付未鬼一贯泼脏水的手段来看,楼燕飞既然能将奸细安排进未鬼,就自然知道我们的大本营在附近,晓得他的心思,就能逐个击破。” 第871页 风飘絮的神情让竹无心都不免打了个寒颤,萋萋的回来证实了风飘絮的猜测,知晓凝烟她们已经去刺探,便也让萋萋她们休息。竹无心道:“楼燕飞也真是不识趣,连凝烟都能识破他伪君子的假象,非要惹到你头上来。可是这么多方子,两天也太赶了吧。” “怎么,你办不到?” “你!你这样子哪里是询问,分明就是在说不可以办不到,好呀当了几年门主,这威压是越来越厉害!我也不能被你小瞧了,给我几个丫头帮手,两天便两天,让你们看看药王门出来的毒医本事。”竹无心也不再废话将方子一收就离开了房间。 风飘絮得了她承诺松了一口气,叫来几个丫头的同时,也吩咐了芙蓉命她以肃清内奸的名义,以吴倩儿的风旗令去就近的分舵试探一下。 “嫣然的方法并非不行,只是现在没必要浪费心力全面肃清内奸。风旗令并不代表门主令,但这是吴倩儿的东西,吴倩儿尸身已经腐烂,你再去斩两个小贼的新鲜断指一并送去分舵,若是做贼心虚必然露出马脚,若能抓到一两个内奸回来最好,记住我要活口。” 芙蓉听得风飘絮嘱咐的时候,恍惚间那个老板娘又回来了,她非善类,对待敌人心狠手辣,芙蓉也应声而去。 在她们都走了之后,风飘絮才处理自己的伤口和调息,也才去想花狐有关的事。 花狐与秦致远,与曹雨安,花狐与王瑾、楼燕飞,与灰衣人、渡真,花狐与——南宫。 风飘絮不再去界定真假,而是在各种假设,然后一步步去推翻,她去找合乎情理的一切,也在找她觉得违和的突破口,这一番入定就不知不觉到了天光。 而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南宫碧落不会丢掉底线,对她的感情也不会变。 真心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风飘絮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惊回神的,还不等她说进来,凝烟已经将门拍开,并道:“姐姐,楼燕飞带人要声讨少林,我们救回了一个少林俗家弟子,可是他现在受了重伤,水儿现在为他吊着气,让我来找你过去。” “果然还是来了,他们到哪里了?”风飘絮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 “怕是明日就会到,来了不少人。” “别的时候不见得这么迅速,这么团结,来得真够快的,果然是不想我们有所准备,最好赶路够累。那个俗家弟子可有话说?” “他只说了楼燕飞他们要对付少林,还有些话他不愿意对我们说,说是要见方丈才行。” “要见方丈?”风飘絮皱眉,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救治那俗家弟子的地方,风飘絮见曲水脸色已经通红,便要出手,却不想谬空也来到并阻止。 “姑娘,保留体力,让我来。”谬空二话不说替下了曲水,在他们守着俗家弟子的时候,风飘絮也立即去安排了防卫和去面见了空商议。 前往登封的官道上,一大队人马也不紧不慢地赶往少林,领头的是一身常服南宫碧落,与以往不同的是穿得稍微那么艳丽了一些。 “南宫捕头,我们这速度赶得及吗?”同行千户统领询问。 “你放心,我们也总要留时间给楼兄表演和安排。他必然不会在赶到之时就上少林,即便少林武力空虚,有了空大师在,他也不敢在刚刚赶了路后就贸然造次,除非——”她随着马匹轻轻晃动着。 “除非什么?” “若我是他必然还会先阴少林一手。韦陀门与少林渊源很深,知道少林不少事,若使阴招防不胜防。再说,我们安插过去的先行安排不也要时机吗?” “原来如此。南宫捕头是想坐收渔利,看来公公将一切交托于你,是势在必得了。”他拍起了马屁来。 南宫碧落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办法,谁让公公被皇上委派其他重任,而且他本意也不想亲自来少林,我们便为他分忧吧。” 千户统领被看得极不自在,连连称是后就不再多话,南宫碧落也在收回视线的时候,收敛了笑容,她想起了与王瑾的对话。 那是在王瑾面圣又因为风飘絮的一把火被苛责后,王瑾将她找去。在大发雷霆一番后,王瑾也透露皇帝想除掉他的心思。 “花、不、南宫,咱真的想忠君爱国,可惜咱们的皇上始终还是一头老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一套学了个精,就不想想这么些年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他为政期间也为他分担不少忧愁,却因为几个酸书生的一番狗屁言论就要对咱动手,那把火烧得真是让人寒心。好~他不是想要粮饷吗?咱给他。他不是想要祭祖吗?咱也安排。不过这少林,就得你替咱家去监督好楼燕飞。” 王瑾说得痛心疾首,因为突然的粮饷调动,他常年来搜集的民脂民膏几乎拿出来了一半,才没有和早就安排了火器营等着他面见的皇帝当场撕破脸,可也是皇帝此举让王瑾真的生气,没有动手也不是惧怕那些火器营和皇帝影卫,是他没那么笨,去当那人人诛杀的谋国贼,反而恭顺地去安排皇帝想要的事情。 但她知道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妥协,不想亲自来少林就是还留有后手,不愿意暴露真正的实力,也在重新权衡为之后作安排。 “公公若您不是身残,是否早就翻了天呢?”她呢喃了一声。 “南宫捕头你说什么?”旁边统领一阵困惑。 第872页 “没什么,我说不用太赶,也不要这么慢下来呀,加快点步子吧。”她甩了甩缰绳,让马快了些,她身后的人马也紧随而至,少说也有三千禁卫和十数名大内高手。 少林寺内,了空也随同风飘絮去见了那名俗家弟子。少室山下楼燕飞已经带着大波江湖人包围了少室山口,只是没有轻易拜见山门,像是等待着谁,不多时后山的通道也一并被玄刚带人包围。 整个少室山里的人仿佛成了网中鱼…… 第315章 “流觞的创口经由竹施主治疗已经无大碍,她体内毒素也在我们内力催动下慢慢化解,命保住了,少则几天,多则一月会醒。” “要这么久?”风飘絮皱了眉,她和了空在去见那名被救的俗家弟子的途中也说起了流觞的伤势。 “老衲听曲水说过流觞曾被炼做药人,虽然失败了,但体内一直积聚着复杂的毒素,又因着炼制过程中喂食的药物和行医常年累月的药性互相平衡着,不会致命。也真是凑巧了,这一刀淬的毒刚好就催化了她体内的毒性,导致失衡,给我们治疗加大了难度。我们尝试过,可拔除不了她体内任何毒,只能以内力催动她的药性化解。也是她悬壶济世积攒的阴德,刺得那么准的刀刃没能伤得了她的心脏,毒素也未能害她性命,说不定还因祸得福,以后不再受药毒侵蚀,脱离孤苦之命,若治疗得当还能成就百毒不侵之体。这是竹施主闭关前再度为流觞诊脉时说的,以她学识想来也不会误断,你可以安心了,阿弥陀佛。” 风飘絮听罢,却沉吟后呢喃道:“这真的是凑巧?” “嗯?你说什么?” “有些疑点尚未想通罢了。大师,我想知道为流觞他们治疗是不是耗费了您和寺内几位高僧很多内力?” “区区一些内力和人命比起来微不足道,再说是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合力,并未如预料中耗损那么多,稍加静养半月便可。”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哪可能有诸位大师调理的机会,少室山下已经聚拢了不少人,来者不善,他们多半会打着除掉未鬼的名头闹事,以少林如今情况若强行为未鬼出头,恐怕正中敌人奸计,就算未鬼和少林合力与他们硬拼也会落得两败俱伤。” 了空也叹气,“唉~家国正值多事之秋,习武之人不以双拳御外敌保一方,却以蛮力挑是非乱江湖,方外之人,亦身处红尘之中,普渡法实难渡。未鬼与少林比邻友居五载,福祸相依,此番劫难尽人事保安定,绝不能让边防的僧侣乱了阵脚,动摇了军心。做好防御,若真是业债难躲,老衲也做好了与少林共存亡的准备,届时寺内还不成气候的小沙弥就交托于风施主了,你们便从我向你说过的后山那条隐秘山路撤离,势必以边防为重,切不可耽于仇杀,阿弥陀佛。”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禅房外,风飘絮神色凝重正要回话,却逢萋萋回来禀告山下情况。她与了空眼神示意了一番,了空便点头进入了禅房,面见那名受伤的俗家弟子,谬空等人也相继退了出来。 “你说楼燕飞他们已经到了,却守在山脚不上山,不时会有韦陀门人伪装打探,像在观望?” 萋萋点头后又道:“还有方丈大师说的那条山路,我们去探过了,路途上没有阻碍,只是后山各个出口都有人把手,看架势是玄刚,人数也很多。” 凝烟等人也脸色凝重,谬空道:“玄刚这厮命硬心狠,又并非普通莽夫,守在后山不上来,怕是想要截断我们后路,坐收渔利。可这刚除掉了天狼部队,他们怎么会来得那么迅速?” “我们除掉天狼部队是临时起意,他们再怎么训练有素,也不能一下填补这么大的缺。能来得这么巧这么快,想来是有人给他们发了信,就是不知道这人是王瑾,还是楼燕飞,抑或——”风飘絮断了声。 “姐姐,你想说什么?” “抑或是那个冒牌货。”曲水接了话,缠着防滑布条的手不禁握紧了剑,满身的血腥还来不及洗净,“风姐姐是想说楼燕飞和那个冒牌货其实都各有心思,并不忠心于王瑾,可若是王瑾亲自发信给玄刚,那么越王和他这两只老王八就可能联合了。以现在我们的情况,如同网中鱼,打不得退不了,就算拼命搏杀出去,恐也再难行小姐所定大事。那两个老王八来了,我们还能殊死一搏,最怕他们连面都不露就将我们扼杀。走到这般境地都怪那个冒牌货带我们兜圈子浪费了时机,也怪我枉自跟着小姐那么久,却未能及时识破。” 曲水的懊悔旁人看在眼里,都心情沉重,风飘絮却又道:“水儿说得没错我们打不得退不了,不管是不是王瑾联系的玄刚我们怕也走入绝境了,但——绝境未必不可逢生。” 她坚韧的神情令低迷的曲水等人燃起了希望,曲水追问道:“风姐姐有妙法破局?” 可风飘絮却摇头,“妙法没有,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楼燕飞自动送上门的时候拆穿他的把戏,趁此机会将一切澄清,将人心聚拢,破掉王瑾他们设下的局的同时,予以他们打击,让他们再无退路。皇帝要祭天,心思叵测,他们此次若失败就无暇再与我们周旋,届时我们就可以组织反击。” 风飘絮又停顿了一下,午后的烈阳破开了云层,有微风不燥,仿佛有什么慢慢清晰,周围都焕然一新。她眺目远望层叠的白云,轻声道:“而这个机会可能才是碧落期盼许久的良机。” 第873页 “小姐期盼的良机?”曲水等人陷入了沉思,也困惑地看着风飘絮。 风飘絮收回了视线,解释道:“碧落一直不敢贸然对付王瑾和越王是因为他们位高权重且各怀鬼胎,一个镇守京师,控国库政要,一个远居金陵,手握秘密军工,私通外敌,但凡破一方另一方势必趁火打劫。局势失控,国势动荡,百姓遭殃,奸不可不除,局也不可不控,还有个态度暧昧不清的皇帝,在双方持衡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有任何举措,王锐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警示,在他们的僵持之中也维持着微妙的稳定,让人无从下手。只有当这两方势力已经不受皇帝的控制联合在一起,皇帝才会幡然醒悟采取行动,而当王瑾都采取联合之时,就代表着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各自为营,绝境既是转机。” 曲水恍悟,继而急道:“如此说来,现今局面就是小姐想要的了,那当中是否有她在背后操控?她的确没事对吧?风姐姐你特意又提了花狐,若是她在联系越王,又口口声声帮着秀、秦致远,他们究竟是忠是奸?与小姐是否有联系,或者说她——就是小姐?不,不能再动摇揣度,我们现在最重要是在保有实力的情况下化解这场少林的围困。” 风飘絮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不知道花狐与碧落究竟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敢向你保证碧落有没有事,但无论在何处终有一天我们会和她重逢。而没见到她之前,我愿意去相信希望。而现今的局面要说是谁推动的话——我更偏向于是越王王瑾的贪欲,秦致远的坚守,楼燕飞的野心,与花狐莫测的心思以及我们不愿意屈服妥协共同造就。” “万物有兴衰,欲无穷,天网之下,谁为鱼,谁收网?皆是红尘笼中鸟而已,我们也一样。”风飘絮单手一背握拳,挺拔姿态与南宫碧落如出一辙,目有利芒,“只不过选择无悔,天命不服,我们敢勇往直前,为目的至死方休。” “天命不服。”凝烟呢喃,颇为感慨。南宫碧落剑心无悔,那姐姐便真是以身证言不服天命,一次次挣脱困境,一次次咽下苦楚,红尘笼中鸟,亦可振翅天际。“姐姐,要解少林之围,戳穿楼燕飞的把戏,现今我们手里的砝码只有师伯,最多再来加上暮云平他们,可王瑾已经不再顾及南宫碧落名声,甚至连花狐的伪装都戳破,他们作用不大,而楼燕飞却手握好几个关键证人,被他蛊惑的人又对我们偏见颇深,芙蓉还没有回来,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要想不动干戈化解危机,怕是困难。” “干戈又何惧?凭姑娘如今武功和少林了空大师料想他们也不敢太造次,而且玄刚不上山虽然断了我们后路,我们也未尝不可以借他来威胁那些空有蛮力不带脑子的莽夫!”谬空一向冷淡阴沉,可此时倒是沾染上了赫连霸说打就打的脾气,“再说流觞在之前就留下了腐心丸解药,虽然只有几颗,但既然是想活命的人,比起方子,解药不是更能让他们动摇。我太了解那些不讲道义混迹刀尖的人,就是墙头草,谁掌握了他们软肋就是谁的狗,稍加煽动让咬谁咬谁,楼燕飞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让他们完全听从。” “话是如此,但对于楼燕飞来说,无论他们与谁搏杀,有利的都是王瑾他们。腐心丸的解药可以制约一部分人,被摄魂针控制的那部分也可以让竹无心牵制,难的是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听我指挥,还有让玄刚的人马撤退,那么多人出动不可能只是为了坐收渔利。”风飘絮沉思着更好的对策。 便是这时突然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撞碎,一个人影被摔了出来,滚了几圈后,顺势一拍地腾身而起,便是那奄奄一息的俗家弟子,可看他架势哪里像有内伤。 “阿弥陀佛,韦陀门的金刚掌,本是同宗何必相残。”了空也走出了房间,但话音一落身形就晃动了一下,脸色也不太好。 “大师!” 风飘絮赶紧去到了空身边,了空抬手示意无碍,曲水和凝烟也已经与那使诈的奸细搏杀在一起,那人武功着实不弱,但显然双拳难敌四手,又受了了空一掌,很快就被曲水一拳震倒,凝烟的剑也朝他刺去。 “嫣然,留活口!” 风飘絮的阻止让凝烟停住了剑,不解道:“姐姐,他暗算大师,留之何用?” “你不是正愁筹码不够,楼燕飞这就送人来了。”风飘絮走近,那奸细正欲自裁,风飘絮已经点中了他的穴道,并卸掉了他的下巴。她捏着奸细下巴端详了一下后道:“萋萋,带他下去,严加看管。” “是。” 萋萋带人退下后,风飘絮问道:“大师,发生了什么事,你当真无事?” “你已经提醒过小心有诈,老衲自然有所防备,只不过——老衲还是不忍同宗受罪,在他佯装痛苦之际,又因着他言语诱导,为他输送内力时被他内力反震,中了计。”了空有些惭愧,“老衲所学难以用人心险恶去防备一切,身为方丈却也要分清适宜,惭愧,在劫,好在伤不重。” 谬空也反应过来,“真够狡诈!我们检查过他的确是受了内伤,原来是自封内力,借由我们运功疗伤解开,就为了暗算方丈,这下方丈受伤,他们势必更加有恃无恐。曲水你看看你身体可有异样?” 曲水运功后摇头,风飘絮便道:“大师也不必自责,小人之心防不胜防,何况您本就耗费了不少内力,楼燕飞此举说明了他没有完全把握,难怪守在山口不敢贸然上山,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嫣然你附耳过来。” 第874页 凝烟凑近,听得风飘絮耳语了一番,慎重点头后便离去。曲水不免追问道:“风姐姐,秦嫣然要去做什么?她一个人能不能行?” “她能应付。大师您先去调理,谬空加强寺内巡查,连饮食都不可松懈,尤其是诸位大师的安全,明日我们陪他们玩玩。水儿,你随我来。”风飘絮说完,清风一掠,人已走远。 曲水连忙追上去,谬空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明日?姑娘如此肯定。” “阿弥陀佛,想来她已有对策了吧。”了空看向天空,刚才还大好的晴天,突然浓云密布,沉甸甸得压在人心头,但渐渐加剧的风势,又不至于闷热烦躁。他想到风飘絮离去时的神态,也就平和了下来。“起风了,山雨欲来,终将变天。” 谬空狐疑地看了看天色,又看向了空,却得老僧一笑,从容淡然,即便局势不利,也让人安心。当他颔首离去之时,早已经忘了喧念佛号的谬空,突然也双手合十,在这佛门圣地,虔诚呢喃道:“阿弥陀佛。” 白衣僧袍一卷,阴森的和尚冷峻着脸,亲自担起了寺内的防卫指挥,一个欲投毒的小沙弥,还未得逞就被抓了现行,再一看身上刺青和残缺,厂卫身份得以证实。 风飘絮住处。 “风姐姐,你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明日,楼燕飞必会上山,万一真要动手,你负责保护好流觞他们几个伤员,下山的路径虽然都被封锁,但寺内还有武僧修行的铜人阵,融合了唐门机关,我也将其纳入防御之内。这是我向方丈讨来的草图,你将之记住,你们就躲在里面,以火麒麟和暮云平的看家本领,按照这纸上内容再布几道机关,必要时我会设法将玄刚他们引入阵内,记住但凡触动机关,绝对不要留手,屠尽为止。佛门之地,这场杀业由我们担。” 曲水接过了草图,严肃道:“可是那样引诱他们入阵的人不也——” “你无需思虑这个,其余全都交给我便是,那是避无可避之法,无论如何少林要稳住,不管是为了边防的僧侣,还是无可奈何后的希望,我要你心无旁骛,明白吗?” 曲水一见风飘絮看来的目光突然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明白!” 风飘絮见状不由得收敛了威压,柔声道:“水儿,其实叫你来,还有件事想要在明日之前问清楚。” “风姐姐,你问。” “流觞心脏异于常人和体内有复杂毒素的事是不是只有南宫家的人知晓?” “没错,那是觞姐的心结,她幼时被孺慕信任之人炼做药人,痛失至亲,也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与人亲密行人事,所以一直拒人千里,常言此生只与不会撒谎的尸体为伍终老。夫人早就严令我们绝不可提,也就没有外人知晓。觞姐也是苦过来的人,还能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老天也会庇佑她。她是不是没事了?” 风飘絮点头,也没去追问细节,只道:“最迟一月便会醒,听竹无心的意思,流觞这次还因祸得福,以后免去孤老,百毒不侵。” “那真是太好了!好人有好报。” 曲水的笑容总是纯粹又感染人,风飘絮也随之淡淡一笑,便又道:“水儿,我还想问,干娘在时,是不是也曾想法子改善流觞的境况?” “的确,夫人除了想着保养,甩手医馆后还上心研读的就是觞姐的情况。” 风飘絮忙追问:“可有记录或者言语上的提及?” “这个我就不知了,我耳濡目染一些皮毛,对医道也不上心。”曲水又努力回想,还是摇头,却也反应过来道:“风姐姐,你这么急着追问觞姐的事还有她的旧伤,莫非——是她这次受伤有蹊跷?”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情况,若流觞醒来及时,对于聚拢散沙有利。”风飘絮却摇了摇头,即便曲水对于自家人的事的确敏锐,但已经一再受到花狐的影响偏颇了判断,她也就不打算再让曲水分心。“好了,摒除杂念,一会儿就去把伤员转移到铜人阵内,这里还有一条逃生道,情况不对时也不要死守,能带走几人便带走几人吧,你们的饮食也要注意。” “好,我现在就去。”曲水起身,在临门口时又回过头来,“风姐姐,我听你的不多想,有你在真好,我相信有你就会绝处逢生,所以我会安心守在铜人阵内,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在。” 风飘絮一怔,曲水的眼里是信任,也有恳求,南宫家的人似乎总是能戳中她心里的柔软,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又无可奈何地迁就。 “好。”嫣然一笑,傲世倾城。 曲水安了心,亦笑着而去。 待曲水走后,风飘絮走到门口,看着天空凝思静气,日落黄昏后,山风亦凶猛,的确已经变天,很快电闪雷鸣,风飘絮不自觉呢喃出声:“还是太巧合了。” “你说什么太巧合了?”突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竹无心,你这就出关了?这么快就研制好了?” “呵,虽然我早就离开了药王门,但也不想丢这个脸,喏。”竹无心说着就递过去一个瓷瓶。 “怎么只有一瓶?”风飘絮说着打开瓷瓶一倒,还只有一青一红两颗药丸。“还只有两颗?” “怕什么,你带回来的药方子虽然多,但是大内的毒物也不过如此,很多相通,一物即刻解百毒,哪怕见血死的剧毒我也能让之无效。也亏得苏映月整理的医书典籍还在太医院混迹了几年和流觞这么些年搜集了不少奇珍药材,我才能制出此药万灵丹,就是青色那颗,我加强了药效。” 第875页 “万灵丹?我怎么好像听过。”风飘絮一瞬疑惑之后,便收回心思问道:“那红色这颗呢?” “老太监那些下三滥的招里面,唯一要警醒的是一味名叫焚烬的迷香,此药不致命,带着令人舒适的梵香味,与佛门之地正好相容,而且无从防备,当你闻到之时已经侵入体内,四肢瘫软,任人宰割,哪怕武功再高也没用。不过此物早已失传,即便大内有,想来剂量也不多,量少吸入也只是暂时麻痹罢了,一炷香即可慢慢淡去。它的难缠之处在于解药不好炼,这么一天一夜的功夫就炼出了这么一颗,给谁就看你了,青色的我倒准备不少。老太监被你盗了不少宝,也知晓方子被盗,还有很多毒物解药,若想依仗这些,怕是太天真。” “有备无患。无从防备的迷香,能麻痹一炷香够可怕了,这个只有一颗?”风飘絮不想留下隐患。 “没办法,我尽力了,这解药得随时紧盯着,不能同时炼制,要不然我再闭关个几天,还能加制几颗。” “没有那个功夫了,虽然可以让嫣然晚几天行动,但这么好的时机不宜拖延,否则无法判断楼燕飞会在何时发难,迟也容易生变。你也无需闭关,养好精神,明日我们会一会他们。” “好。” “竹无心,你说流觞能够成就百毒不侵之体?” “对呀,苏映月的手札里面有记载,也只有她能够想出这样办法,来解决流觞的体质。可是她记载的一直只是设想,也不想让流觞遭罪冒险,过程很痛苦也有危险,没想到这一次歪打正着,证实了这个可能性,即便流觞以后不愿意继续受罪,此次也总算性命无忧。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休息吧。”风飘絮说完就转身回了屋。 门虽未关,可竹无心还是感觉到那一瞬间的寒意,她嘀咕道:“莫名其妙,这又是哪句话惹到她,像要杀人。” 竹无心不想进去再触霉头,也明白为了明日风飘絮需要静处,便也离去。房间内,坐下的风飘絮单压在桌面的手却已然握成了拳头,一脸寒霜,仿佛压抑着什么。 随着思索,她的眉间折痕也越聚越深,有狐疑,也有生气,不多时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并伴随滚滚闷雷。 本是令人焦躁的雨声惊雷,风飘絮却慢慢镇定了下来,这样的雷雨夜让她的思绪忽然回到了五年前,在益州客栈里南宫碧落无声伫立在她房门前的夜,也是云天行死去的夜。 后来得知,那时的南宫碧落已经有了猜测,却倾尽所有温柔的隐忍着。 “南宫、碧落。”风飘絮平静地呢喃着这个名字,便是久久的沉寂。 雷声渐渐有了间歇,风吹灭了烛火,闪电照亮了那张冷俏的脸,风飘絮久违地走到了琴桌后坐下,一掀开遮尘的布指尖就泛了古琴沉韵的音,大雨连声地坠。 “我试图将对你的感情放下,以一个旁人的姿态来思索你的行径。南宫捕头,那夜你隐忍的温柔仅仅是因为有私心,还是你本就是坚守着判断的——人?” 是人,做着认为对的事。 她的捕头呀,为了心中所愿,能够吞下所有的霜刀寒刃。 从来不迂腐,也不介意不择手段,她的底线——在值不值得。 ‘铮——’ 那是玉指之下的一声肃杀。 古琴低沉的音在佛门之地弹奏了一夜破阵曲,促促声追马蹄急,沉沉音带斩杀刀,夜无眠,人无俱,彷徨低迷雨声洗,琴狂剑傲掌——随风。 天破晓,雨歇。 日升,破云,大晴。 风飘絮,焚香、沐浴,换上一身黑衣的锦衣,衣襟上有风的纹理,纤腰紧寒刃,青丝束高尾,雍容气度在墨色里,肃杀威严藏双眸中。 跨阶、掩门、转身,一楼之主,魅生之姿,立派之威。 行尸魅姬,未鬼门主,风月楼风老板,飘絮。 飘絮,绵软的碎屑,在雨后的山寺里飞舞,不知落向何方,碧落青天之下,落地生根。 烈阳灼烧的午后,山下有人送上拜帖,大雄宝殿前,人头攒动,牛鬼蛇神,刀枪剑戟,来势汹汹地聚集在了殿前广场,信徒焚香的鼎飘起了淡淡的香灰,隔着一排僧人与江湖浊客。 他们自号群雄,敢称英杰,嚷嚷闹闹,不整不齐地拜了山门,走过场似的客气。为首披着红袈裟的老僧,淡定走出,单手礼道:“阿弥陀佛。” 山寺钟响,悠悠长鸣。 第316章 寺内还有沙弥在撞着钟,了空淡然的笑容与身后一排严肃的老和尚一同让来人犯了怵,整个少林,除了守山门之处有两名持着棍棒的武僧,再不见一个持棍的和尚。 众人不禁狐疑起来,是真的人走寺空,还是压根就没有必要出动武僧?光是几个神态各异的老和尚就让人心生敬畏,像是百态的佛陀雕像,各有所相,各有所指,神圣威严,也慈航普度。 了空宣了佛号后,他扫过众人,见人全都安静了下来,才又道:“诸位施主,光临敝寺有何贵干?” 一言如晨钟暮鼓,毫不费力就让声音传遍了山寺,绵长远去,修为之高,江湖鲜有敌手。 人群之前的楼燕飞心下一颤,不禁狐疑地回头看了眼站在人群遮掩后的男子,便是那从少林寺里受重伤而归的奸细。此刻他粘上了胡子,剃了光头,哪里还是俗家弟子,穿的僧袍也和少林和尚无异,只是僧袍有血,于一众光鲜亮丽的人群里有些显眼。 第876页 见他点头,楼燕飞才放了心,向前一步同样气沉丹田朗声回道:“了空大师,我的拜山帖里已经说明了来意,大师又何必装糊涂。” 了空也开门见山,不慌不忙道:“原来是新任韦陀门主,敝寺与贵派也算同宗有故,我那了尘师弟还是因为贵派之事被牵连,提早步入西天极乐,可你帖中细数我寺几大罪状,还言之凿凿要少林给予个交代。一说未鬼隐居寺中,暗指少林藏污纳垢,行为不端,有辱佛门。二说少林偏安一隅,对江湖上的惨案不闻不问,难当泰山北斗之名,应交出盟主之位。三甚至暗指少林投敌叛国,是挑起一切事端的幕后黑手,才致使威武的戚家军久退不了倭寇,还害各门各派英雄遭受劫难。还有一系列损伤、毒害与截杀之事数罪并列,连黑道上的朋友也看不过去,一同前来声讨。人数如此众多,且不说少林一向行的端坐的正,也从未以泰山北斗武林盟主自居,于国于家更问心无愧,敢问一句这些污名可有证据?” “证据?未鬼残害江湖同道,设计离间侠义堂,屠戮武林盟,多有人证。至于未鬼和少林寺的关系,若不是多番查实,燕飞又怎敢来少林惊扰佛门净地,做一个离经忘本之徒。大师客气说一个同宗,实则没有少林也不会有韦陀门,韦陀二字已经说明敝派对少林的尊重与信仰,可少林寺所为难免让人寒心。”楼燕飞连连摇头,又厉声道:“大师,少林若真是行得端坐得正,燕飞也斗胆问一句可敢让我们搜寺?” “放肆!”戒律院老僧一声虎吼直接呵斥回了楼燕飞的话,“佛门清修之地,岂容人随便践踏。少林百年清誉,又岂是竖子狂徒三言两语能够污蔑。就算住持师弟应允,老衲也绝对不容许他人冒犯少林,和尚也有和尚的清规戒律,即便是客也当遵从,少林的方便之门只接善众,不纳小人!” “善众,小人。呵呵这位大师,你怎知我们就不是善?又怎知少林所纳皆为‘大’人呢?说是不恃武扬威,不以巨擘自居,可如此难道就不是自命清高。而且您可是在回避我的要求,这不正是说明少林寺里有鬼吗?” “巧舌如簧,胡说八道!” “了音师兄稍安勿躁。”了空安抚了同门,仍平和道:“看诸位的架势,是已经确认了少林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地方,所谓拜山,其实——是想屠寺不成?” “这,方丈言重了,大家伙也是想有个说法,也想身为武林巨擘的少林能够在这武林危难之际站出来。”有人朗声接了话。 了空:“这位是?” “在下关百御,见过方丈。” “阿弥陀佛,关帮主客气。不过想要说法,却如此兴师动众,难免让人觉得诸位是在欺我少林寺中无人。众所周知武僧已经大量输送往边境,江湖事并非少林不想管,可老衲师兄弟几人也得守住这方寸之地,不能让在外的僧侣没了落脚地,我们走不得,别人也不必入僧门,这点自信,老衲还是有的。” 楼燕飞却笑道:“哈方丈你这是搪塞我们,是心中有鬼,有意包庇未鬼,一直不肯正面回应与未鬼的关系,我且问一句未鬼的大本营是不是在少林内,出家人不打诳语。” 了空皱眉,并未回答,而沉默已然让楼燕飞翘了嘴角。 “这——楼兄说得对,方丈若一再回避,只会让我们更加寒心,若少林也有苦衷,不妨趁大家都在言明。未鬼实在不能姑息,否则江湖再难有宁日。”关百御也苦心劝导,遭逢了厂卫酷刑的他也在看到南宫碧落对王瑾卑躬屈膝、言听计从时产生了动摇,甚至南宫碧落还想杀了他们,是楼燕飞的人及时救出来他们,他自然也不想少林如此搪塞。 “方丈还是不肯说话,那看来得由人证来说出未鬼罪行,让大伙评个公道了,白少侠。”楼燕飞让门众让开了道,请出了白玉恒。白玉恒始终有些木楞的样子,楼燕飞只说是他遭逢了太师叔罹难心情沉郁,他巧言善辩,直接以问答的方式一步步询问白玉恒,白玉恒只需要点头摇头即可,越问就越落实未鬼十恶不赦。 “等等,楼燕飞你说白少侠是人证,可他只会简单点头摇头,何不请他详述未鬼逞凶的过程,以及怎么发现未鬼离间侠义堂,又如何残杀武林盟,致使武林盟一个不剩?”了空适时提出了疑问。 “方丈到现在还是有些偏颇未鬼呀,未鬼离间侠义堂残害武林盟我可是擒获了未鬼门人审问得知,还有风飘絮的亲笔密令。至于白少侠,你真的想听他详述的话,那又有何不可。”楼燕飞一直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在再度转向白玉恒的时候无疑笑容更加明显了些,“白少侠你就来说说左华章左前辈是如何被未鬼所害。” “左华章,太师叔……”白玉恒呢喃着抬起浑噩的眼,却在看到了空之时,突然一跃而起点在中间香鼎上,杀向了了空。 铁扇门身法飘逸,轻功了得,白玉恒又动作突然,众人惊讶之际,了空虽然已经反应到了,但是接了两三招后,也因着接连的消耗和受伤一个没控制住,罗汉拳出手太重,直接将白玉恒顶了出去,撞击到香鼎之上,连百斤香鼎都被撞退冲向了楼燕飞他们。 众人大惊而退,是楼燕飞站出来,一掌抵住香鼎,趁势还推着香鼎飞起,直冲了空。了空不想楼燕飞也如此突兀,气未提匀,一下被楼燕飞推得后退,几个少林首座觉察不对,一齐抵住了了空后背,却不想楼燕飞背后也飞出数十名高手,齐齐用力。几个老和尚虽然最终稳住了阵脚,却听得一声翁然闷响,大鼎直接被双方的内力给震碎。 第877页 飞灰迷眼,直扑口鼻,几个少林老僧狼狈后退站定咳嗽不已,了空更是脸色苍白,一大块碎鼎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胸口。楼燕飞等人也退了回去,虽然也有白灰,却不算吃亏,起码他气很快就平复,还走到了早就倒下口吐鲜血白玉恒旁边。 他蹲下一查探,当即质问道:“大师,身为武林前辈,居然下此毒手,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呀。” 了空因着气血翻涌,不敢开口,强定住身形。楼燕飞看穿这点,便又接连询问了几句未鬼的事,还不忘加上一句‘不说话就是默认’几个老和尚都在暗自调息,也没人搭话。楼燕飞就趁机要强搜少林,白道尚且顾及几分颜面,可是还有不少是流寇杀手,多的是趁人之危的人,楼燕飞那嚣张跋扈以及对少林接连污蔑的样子也终是气煞了平和的了空。 “你敢!”了空突然一声怒喝,喝止了那些不讲理的黑道中人,可是也是这下一口气没顶住,不慎让嘴角渗出了血来。 “呀,素闻大师武功数一数二,可合了诸位高僧之力还不如我们几个晚辈,这未免言过其实了吧。少林虽说不曾以武林盟主自居,但‘天下武功出少林’也不曾见你们反驳,不是倚老卖老就是沽名钓誉,难怪不敢再为江湖上发生的事出头。这样的少林寺就算依附了未鬼,的确也情有可原了,大师你们会不会也被未鬼的奸计耍弄了,就像中了腐心毒的诸位一样。” “无耻小儿!”了音又忍不住怒道,可也有些心力不足。 “薄面已经给足了少林,今天不讨个说法决不罢休。说我无耻,今天就让诸位英雄看看究竟是谁无耻。”楼燕飞这时才对那个潜入少林的内奸眼神示意。 那光头胡子犹豫了一下,楼燕飞疑惑中不免瞪了他一眼,他便站出来大声道:“诸位,我是少林和尚,未鬼的确藏于少林寺内。我因为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这些老和尚连我都想杀死,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了空等人大惊,都没注意到这个和尚,就连楼燕飞也一阵诧异。仔细一看,了凡立即道:“原来是你,你哪是少林和尚,分明是韦陀门人。就是你暗算我师弟,被我们监禁竟然从寺内逃出,还穿着我少林和尚的僧服。” “气煞人也!”了音也一下冲来,像是要抓住这和尚,又像要杀了他。 那假和尚连忙后退,并高喊道:“门主——” 楼燕飞脸色一变,早有准备的他也一把捂住假和尚的喉咙,看似救他的往后一别开,实则暗藏了杀机,可是那人往后一躲正好脱离了出去,他也一掌击退了了音,急中生智大声怒斥:“了音你也想杀人灭口!诸位还等什么,搜出风飘絮,找到解药!” 他煽动之际,也没有发觉被他救下的假和尚退到一旁露出一些惊慌地捂住脖子盯着他,只听得人群大喊:“对,找到风飘絮杀了她!” 群情涌动,尤以曾经受难于行尸楼管制的人最为激动,不分章法就要冲入少林。此时还留守的少林武僧才出动,棍棒一拦,却让本就被煽动的人纷纷拔刀相向,一言不合就打做了一团。 大雄宝殿殿前乱了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在偏角的高塔上已经有人在隐秘处悄然观望,四周也被厂卫慢慢包围。后山玄刚也得到密报,锦衣卫包围了少林,领头的是南宫碧落,并询问要不要也杀上少林。 玄刚冷笑,“南宫碧落?呵,如果真是那倒可以去凑个热闹。且问你风飘絮那女人现身了没有?” “还没有。” “哼,那就再等会儿,这一片嘈杂声只有那群杂碎和臭和尚,就给那个‘南宫碧落’收拾吧,我只想看看王瑾的手段和风飘絮插翅难逃的样子!” 塔楼之上,南宫碧落和厂卫头领在观察混乱的广场,周围的厂卫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好将厮杀在一团的人一网打尽。 “南宫捕头,楼燕飞好像趁机杀向了了空大师,我们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不急。” 话音刚落,本来混乱的局面却因为一群从四面八方涌出的黑衣女子而停歇,楼燕飞也被乱剑挡了回去,众人惊慌中停下了打斗,少林武僧也退到了方丈身边守卫,广场上突然有人高呼:“你们看!” 只见大雄宝殿的屋檐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身姿挺拔绰约的风飘絮,玄色锦衣将她婀娜身形尽显,衣摆和马尾的飘动又难掩威严下的风华,一人独立,孤高绝傲,让人难以挪开眼。 广场就在她的姿容中安静了下来,强风吹拂,居高临下。 她轻启唇瓣,“就是你们,想要杀我?” 她也不曾动用内力,可就是广场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良久无一人敢回答,连楼燕飞都因为她的睥睨而无言。 当风飘絮翩然飞落之时,楼燕飞等人还不自觉往后戒备,却只见她缓缓走到了空旁边,点头一礼道:“大师,看来有些人不能够客气,接下来交给我吧。” 她说完就慢慢走向楼燕飞等人,见他们都不自觉往后退时站定,人群里不免有人怒道:“她就是魅姬真身,兄弟们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可是当风飘絮冷眸一扫,嚷着要报仇的人却不敢再靠近了,当风飘絮转向他们挪了一下时,他们拿武器的手都颤抖了一下,毕竟根植在骨子里的惧怕并没有随着行尸楼覆灭而消失,对于魅姬的畏惧,与对玄刚害怕不相上下。 第878页 魅姬不嗜杀,但并不会手软,戮杀与生不如死的折磨相比,还是玄刚来得痛快些。 风飘絮不为他们的惧怕所动,依旧冷着一张脸,只是拿出了一瓶药,平静道:“这是腐心丸的解药,你们想要?” “那是自然!”有人鼓起勇气吼了一句回去。 “好,那我给你们。”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惊怒交加的人面面相觑。 楼燕飞察觉不对,立即道:“别被她蛊惑,解药只有一瓶,她是想我们为了争夺解药自相残杀!” 众人警觉起来,风飘絮闻言嘴角却浮现了一丝笑意,直面楼燕飞道:“自相残杀?的确解药只有一瓶,可比起你们拼死拼活地和少林搏杀后再度厮杀争夺,我把它拿出来,并继续量产是否更好?” “别听她胡说,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我们人多势众,一起杀过去,未鬼招架不住。” “未鬼招架不住只是你片面的想法,别忘了这里可是我们待了有五年的地方,不再是我孤身在外的京城。”风飘絮一句话就让众人不敢妄动,毕竟都听说了风飘絮如今武功之高,何况的确主场占优。 楼燕飞手往后一背,风飘絮却又道:“楼燕飞,你最好让你那些傀儡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一落,竹无心也飞身而来,“丫头,让他把傀儡叫出来,让他知道什么是摄魂针该有的火候!” 众人只见有一名与风飘絮容貌有些相似的人出现,在议论她的身份,只有楼燕飞和关百御神色变了变,关百御注意道:“傀儡?什么傀儡?” 风飘絮扫了他一眼,“看来你并没有被摄魂针控制,那便好,至少还有一个不是那么愚笨的人。” 关百御:“风姑娘,你真的愿意交出腐心丸解药,并量产?” “自然,一月后只要流觞苏醒,你们都有救,可若是你们在这里胡搅蛮缠,延误了她的治疗,那便是鱼死网破。” 楼燕飞:“别听她胡说,流觞就是被她和南宫碧落害死的,若流觞真的没事,她敢带流觞出来一见吗?一个月?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我们难道要陪着她一起困守少林吗?别忘了,我们的初衷还有选出盟主,保家卫国!” “好一句保家卫国。”风飘絮依旧冷然,却看向了那些仇视她的杀手,“你们也想保家卫国吗?” 有人见无人回答,状着胆子道:“我们只想活着!” “好!”风飘絮说着却将解药往楼燕飞一扔,在众人错愕之际,她道:“现在唯一的解药在他手上,你们可以听他的来杀我,也可以杀了他。” “风飘絮你!”楼燕飞一慌,怎么也没想到风飘絮竟然会将唯一一瓶解药给他,被乱了章法的他急道:“你果然是想我们自相残杀!” “是吗?”风飘絮见众人没有贸然行动,也便笑道:“看来你们也不是没脑子,不愿意自相残杀,那就忘掉那个唯一,等待第二瓶解药。想必京城大火你们已经知道,腐心丸的抑制药,我也都拿了回来。” 她手一招,萋萋就带人将许多黑袋子扔到了黑白两道的脚边,他们有人大胆地打开验证了一番,惊讶中点头,风飘絮也就道:“这些足够你们撑到一月之后了,当然要是怀疑有毒可以还回来。” “别听她的,她就是利用这种心态想要操控我们,你们忘了她最会蛊惑人心,连南宫碧落都被她迷得丢失了本性。”楼燕飞仍在反驳,“哪有什么傀儡,我还有抓到未鬼的人,你们听听她们的话就知道风飘絮怎么妖言惑众了。” 说着他的门人就带出了几名女子,楼燕飞迫不及待询问风飘絮的劣迹,可风飘絮却不放在眼里,眼睛看了一眼人群,就放眼四周。 塔楼之上,花狐和统领都不由得回退隐蔽了一下,一瞬间以为风飘絮眼力那么好,已经看到了他们。 “南宫捕头,那女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们。原本混乱的局面她一出现就平定了下来,以往都有人恰到好处帮楼燕飞分散注意力,阻止风飘絮解释,可到现在不再需要这样掩护,看情况楼燕飞不是她的对手,我们要不要立即行动?” “慌什么,再给楼兄一些挣扎的机会呀。别忘了,探子说玄刚也在附近,他可能也等着我们行动。”说着就又远目继续观望。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死守吧,难道就和玄刚一直比耐心?” “你放心,不会的。” 统领正疑惑她会如何完成王瑾的命令,却见她嘴边忽然浮现了一抹笑意,他更加疑惑地望去,也没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只有楼燕飞好像停止了说话,风飘絮嘴唇张合,也听不见她说话,只是那张从容的脸的确是让人不能挪目的绝色。 风华绝代,漠视群雄,气度不凡。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该万众瞩目,就该高高在上,似九霄之女误入凡尘,沾染了血腥后成了带刺的蔷薇怒放,靠近会被刺伤,遍体鳞伤也甘愿呵护。 人们会奢望她收起尖刺的时候,想要独占她的温柔。 统领暗自感叹了一下就收回了心思,准备询问花狐的打算,却见花狐唇边的笑容越发明显,专注观望的样子在发丝浮动间竟然有诡异的柔媚。 “南宫捕头,你笑什么?” “有吗?” “有!而且——” “而且什么?”花狐终于轻轻瞥了统领一眼,却让统领心底一寒。 第879页 “没什么。”统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便又举目去,这一望惊讶道:“楼燕飞好像出了状况!” 花狐闻言看去,只见一个和尚将刚才被架出来的一名女子挟持,而那和尚之前分明就是和楼燕飞一伙的。 “陆昊你要做什么!”楼燕飞对那假和尚呵斥道。 “陆昊?”只听那假和尚突然变了女声,她一手抓着别人脖颈,一手从自己衣襟下掀起一层皮一扯,就露出了凝烟的脸,发丝凌乱披散也丝毫不影响她淡笑流露的冷魅。“楼门主,原来那人叫陆昊,也谢谢你帮我抓出了内奸。” 风飘絮也在这时道:“都给我听着,你们不是想要少林解释,不是想知道江湖上发生的事都是何人所为,那么我们这回好好说清楚。” “越来越有意思。”远处,花狐见局势僵持呢喃起来,视线却不动声色地定格在了风飘絮的脸上。 而楼燕飞惊诧地看着凝烟和风飘絮,心里慌乱却已经在想着对策。“你们……” 第317章 “我们怎么了?” 竹无心见楼燕飞惊诧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看你那吃惊的样,别忘了行尸魅姬,三千面相,千变万化。憋屈了这么久,还能被你这瘪三一直戏弄?论离间、伪装,你算什么东西?今天叫你知道什么是祖宗头上动不得,孙子哎。” 好好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突然痞气了起来,见者却没有丝毫厌恶,再一看泰然自若的风飘絮和方才身手敏捷挟持着人的凝烟,纵然三人眉目间都有些许相似,却各有韵味,同魅生,共瞩目,吸引着人的视线。 “师伯,您还别说,刚才好险,他抓住我喉咙的那刻,我都以为是我易容和伪音的功夫不到家。后来才知道他看似救人实则才是想杀了陆昊灭口。你听听我这声儿都变了。”凝烟板着脸和竹无心搭了话,面容的冷淡与话语里的嘲弄倒鲜明得别有一番风味。 “果然是心狠手辣,哄骗自己人去卖命偷袭大和尚,刚才见情况不对就要下杀手,要不是我这师侄躲得快,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陆昊,既能嫁祸了音那个暴脾气,又能死无对证,一石二鸟呀。说你是东西好像看轻你了,你不算东西。” “师伯说得好,楼燕飞道貌岸然,卑鄙无耻,不算东西。” 竹无心和凝烟一搭一合让众人一言不发地看戏,也让楼燕飞铁青了脸,他见风飘絮并未说话,便指着凝烟道:“好个妖女,伪装到我们的阵营里就是想在我带出未鬼门的人证时,好将她们挟持回去,定是她们说的话让你们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门主饶命,护法饶命!”那被挟持的女人也适时求饶,是真怕凝烟要了她的命。 “饶命?不想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是谁派你潜入未鬼,又是谁让你造谣未鬼是作乱江湖的元凶,你们奉的究竟是谁的命?说!”凝烟捏着她的脖子提了提。 “是——”她的眼神已经不自觉瞄向了楼燕飞。 楼燕飞反应也极快,呵斥道:“凝烟你好歹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威胁人证栽赃嫁祸。姑娘你别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敢动你,就是做贼心虚!未鬼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大胆弃暗投明,这里诸位英雄绝对不会让她们继续这么不可一世下去,关大侠你说是不是!” 关百御被点名,又见凝烟手中的女子瑟瑟发抖,也不得不开口道:“凝烟,胁迫的证言做不得数,她们方才的确已经详细讲述了残杀武林同道的经过,也拿出了她们是凶手的证据,她们的确也是你未鬼门人,这没错吧?” 竹无心立马接道:“关百御看来你也够笨,这楼燕飞分明是在提醒这几个内奸死咬不放,她们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可说是未鬼主使分明就是放屁!她们费尽心思加入未鬼,才是处心积虑的栽赃嫁祸。要说人证我们也有,陆昊本尊和一个东厂派来投毒的太监,你总不能说有人自残身躯也要陷害他吧,他们可指证楼燕飞这个最大的王瑾走狗。” “东厂太监?”楼燕飞一怔,便猜测是花狐在给他使绊子,随即立即笑道:“利嘴狡辩。众所周知南宫碧落投靠了王瑾,她与王瑾的勾当关大侠等人亲眼所见,你们又与她联系紧密,找一个残缺的人来污蔑我有何难?这正好说明你们与王瑾有关,少林也不干净!” “诸位,楼某一生问心无愧,若今日在这里被她们这群祸水妖姬以巧言善辩给污蔑陷害而死,这只会是正道之耻。连少林都成了她们的裙下臣,对她们百般袒护,还将她们藏于佛门之中,实在荒唐。你们就一直任她们牵着鼻子走吗?” 楼燕飞再一煽动,以往与未鬼有旧怨的门派就叫嚷起来,不管人证的真假,未鬼这些年特立独行的作风的确得罪了不少人,有追求未鬼门人被拒的,也有被未鬼从手里抢人的,还有被未鬼教训了的,一言不合误打误杀结仇的也有,诸多门派心里早有积怨,以往受压迫的亡命之徒也要落井下石。 “真难缠!”凝烟低骂了一句,压抑着冲过去与楼燕飞殊死一搏的冲动,人也不免烦躁起来,楼燕飞就是巴不得激怒她们,让场面混乱。 随即便听得轰然一声响,一直没说话的风飘絮一掌起,只见叫嚣的众人刚要往前冲,面前地上便留下一个掌印,让人惊惧。距离那么远还能在地面隔空打出这么清晰的掌印,风飘絮随随便便一掌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第880页 人群警觉起来,也安静了下来。 风飘絮这时才道:“嫣然,带她过来。” “是,姐姐。”凝烟将未鬼奸细带到了风飘絮面前。 那女子一到风飘絮面前就目光闪躲,不敢直视。风飘絮将她的心虚看在眼里,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问道:“未鬼霜月堂的人,对吧。” 女子怯生生点头,“是。” “那我问你,你突然出面指证我,是真的所谓弃暗投明,还是受楼燕飞威胁?你知道我护短,也会清理门户,你觉得楼燕飞救得了你吗?” 楼燕飞当即抢在了那女子面前表态道:“风飘絮你少妖言惑众,你敢杀她就是作贼心虚,我韦陀门势必会为她报仇雪恨,殊死一战!” 他说话时也趁此机会高举了降魔杵,便见韦陀门人也高举了手里的棍棒示威,虽然同处一地的众人发现不了异状,可站在高处的花狐和千户统领却看了个仔细。 韦陀门人的棍棒举起来,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图案。 千户统领便请示道:“南宫捕头,韦陀门那是什么情况?” 花狐皱眉一想,随即笑起来,“那是天狼部队的图腾,原来玄刚会这么恰好的出现在这里,是楼燕飞报的信。” “这怎么可能,莫非他投靠了越王?” “那倒不是,他是想贪功,借助未鬼和少林的手,顺势再削弱越王,讨公公欢心。可是玄刚能不能如他所愿就另说了。我们派去的小沙弥没能办成事,就再让楼兄辛苦辛苦,继续看看戏。” 只见此时风飘絮面向了楼燕飞等人,“楼燕飞你慌什么,怕我杀了她,还是怕我不杀她?而且你要为她同我殊死一搏,那其他人呢?刚才嚷着要让真凶偿命的人呢?也要为了一个持着片面之词执行了屠杀的人血溅少林?关百御,你说呢?” “这——我们的初衷并不是想大兴干戈,可是现在我也无法信任你,毕竟南宫碧落是我亲眼所见投靠了王瑾,而你与她关系匪浅……” 风飘絮立马截断了话,“那便对了,你们不想大动干戈,我们也不想大动干戈,才处处受制于人。现在一直怂恿着我们互相厮杀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在这里义愤填膺叫嚣,后山已经被玄刚堵住,只等我们自相残杀,出路只有前山,以及你们还能再搏命!” 众人惊诧中将目光落在了楼燕飞和韦陀门人身上,楼燕飞见情况渐渐被风飘絮掌控,仍然辩解道:“我并非想怂恿大家厮杀,是未鬼一直不肯妥协,还处处给我们难堪。她们如果真的不想动干戈,为何不肯老老实实放下手中武器,等真相查明,还要少林为她们掩护。少林若是没有偏颇私心,为何又不先就扣下未鬼,站出来予以我们一个交代。南宫碧落与她们之间不清不楚,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今天就算选出了盟主,有她们在也心神难安。” “谁知道风飘絮如此劳师动众的目的,是不是为了保护南宫碧落,又是不是在设计让我们踏入南宫碧落和王瑾设下的陷阱?毕竟对于她们两个之间的传闻,这么多年南宫碧落也从来没有辩解过,还一再暗中照顾着未鬼,风飘絮你敢说你能有今天不是因为她?如此情义,倾未鬼来护她也是一定了。” 不得不说楼燕飞的确极为难缠,在这个时候都还能巧辩,凝烟听不下去,直言道:“那个南宫碧落是假的!若不是为了对付王瑾和不想血染少林,姐姐何必一再忍让,未鬼的人又何曾怕过谁!” “嫣然……”风飘絮对凝烟摇了摇头,可众人已经哗然。 楼燕飞见状,便又笑道:“口说无凭,反正我是不会信,南宫碧落投靠了王瑾却是关大侠亲眼所见。你们若真无辜便放下武器,安分地在一旁等我们选出盟主,带领我们退敌,再查清你们的目的后,还你们清白。否则韦陀门众身先士卒,动手除害!” 他一招手,韦陀门人就要往前冲,未鬼同时也挡了出来,混战一触即发。风飘絮在观察有多少人死忠于楼燕飞时,也听得一声佛号,了空平了气再度使了少林狮吼震慑住了要动手的人。 “阿弥陀佛,要知道真相和选出盟主,其实简单。” 楼燕飞松开捂住的耳朵正要说话,却被关百御抢先道:“方丈大师,请明示。” “现在情况,无非风施主和楼燕飞各执一词,而诸位一些人要解药,一些人要报仇,一些人要选出盟主除奸,少林自身难保实在也难以服众,却也不想寺内血流成河,不如就让敢担重任的有志之士和风施主单打独斗比武决出输赢如何?既不用大动干戈,也不无需让未鬼任人宰割,其余人亦可腾出注意力防备外人趁机偷袭。武林盟主也自当武功、德行皆服众才行,对吧?” “方丈,就怕让人弃暗投明的楼‘大’侠,不敢凭一己之力止干戈,非要让少林不得安宁,要上山的人有来无回。”风飘絮难得露出了笑容,双眸里的寒意却让楼燕飞心生寒意。便又听得她朗声道:“未鬼门人听令,严防各个山道,来犯者,杀。” “是!”未鬼门人当即收剑而退,反倒让韦陀门人觉着有诈不敢轻举妄动。 “嫣然,你也去后山。” “姐姐……”凝烟有些犹豫。 “去吧,有你保险一些。” “是。”凝烟一掌劈晕了内奸,一脸寒霜地扫了众人一眼,便对了空行礼而退。 第881页 她们这一走,众人心里更加动摇,明眼人都不再随着楼燕飞闹事。 风飘絮便莲步轻挪,孤身一人步下台阶,每一步都踏得人心尖儿一颤。云遮了阴凉投在山寺里,她身边好像萦绕着微风,不再见杀气,波澜不惊的从容。可人们不自觉地后退了,连关百御也一样,好像沾染了一丝风的微凉后,就会陷入了名为风飘絮的绮境里,无从逃脱。 直到她与楼燕飞同处平地站定,楼燕飞等人与众人已经隔出了一个微妙的距离。后面是观望的武林人,前面只风飘絮一人,他们却觉得被套入了圈中,他的人警惕地团作了一堆。 楼燕飞迎上风飘絮的目光,只觉得一举一动都在风飘絮的预料之中,他甚至连先发制人的机会都没有,风飘絮明明只是平静地站着,他却有落入蛛网被掠食之感。 局势逆转,他才是猎物。 骄阳不燥,钟声绵长。少林方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单手佛礼停在胸前。 “起风了。”塔楼之上,有人呢喃。 “南宫捕头,你说什么?”统领奇怪地问,这一下他的确没有看错,花狐的嘴边是带着笑。 “我说起风了,我们也该出场。”花狐微笑着看向统领。 “可是玄刚好像并没有上山来。少林的撞钟声,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他没有机会了。” “什么?” 可花狐已经转身下了塔楼,他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雄宝殿方向,风飘絮一现身,楼燕飞就寸步难行,他的心神不宁便来自这个女人。 或许他错了,有人天生就该锋芒毕露,如果不是敌人的话。 “唉~”塔楼上余下一声叹息,埋伏着的厂卫随着花狐上了山。 风飘絮感受到了从塔楼方向来的微风,她瞄了一眼,就将视线再度放在楼燕飞身上,“楼燕飞作为领头人,就由你开始吧。单打独斗,敢吗?还是你们要一起上?” 楼燕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玄刚始终没上来,早该埋伏的花狐也迟迟不肯现身,他孤立无援,纵然有傀儡和门众,可现在他倒成了不敢动手那个。 “这不是敢不敢,你分明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少林也有意让你当盟主,不是武功高就可以服众的,你颠倒黑白,工于心计,这瓶解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楼燕飞举着腐心丸解药偏向杀手流寇那边,“据我所知,解药的方子已经被王瑾拿到,流觞更是生死不明,这若是真的就是唯一的解药了,我可不敢要。” 说着他就将解药放在了地上,并往后退开,道:“或许我为了早日斩杀倭寇,除掉王瑾,做事有失妥当,也不敢争什么盟主,可你要当,我想多的是人不服,那瓶解药也该能者得之。” 众人的目光便也落在了地面上的解药和风飘絮身上,唯一一瓶解药的确诱惑极大。 “格老子的,对于武林盟主是谁,老子没有兴趣,这解药我势在必得!”有人发了话,就冲向了那立在地上的瓷瓶。 “放屁!”一有人动,立马就又有人按捺不住。 风飘絮立即便知多半也是和楼燕飞一伙的人煽风点火,她纵身一跃将数十名沉不住气的人给打退回去,掐住最先闹事之人的脖子,此前受的伤口被扯痛让她紧蹙眉梢,却仍然喝止道:“都别动。” 见稳住的人又开始戒备她,她冷道:“楼燕飞你还真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既然你说了能者得之,就不要煽动别人浑水摸鱼挑事。有了解药又如何,被困在少林,照样是死路一条。” “她说得没错,楼燕飞来时你信誓旦旦,现在倒说不敢了,呸!”正道武林也有看不过去的人,质疑楼燕飞的声音开始出现。 却是被掐住脖子的人,怒道:“风飘絮要杀便杀,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惩奸除恶都与我无关,我只想活命,要说恶人,你风飘絮在行尸楼时造的孽还少吗?勾搭上了南宫碧落,巴结上了少林,你就摇身一变,反而要号令群雄了不成?那中原武林还真是可悲,最后还是落入你这女人手里!” 风飘絮不再说话,手一用力,他就晕死过去。关百御惊道:“风姑娘,你这是!” “他话太多。说我号令群雄,你们得称得上英雄二字才行,人头猪脑。” “风飘絮你!” “难道不是吗!”风飘絮一瞪便又没声了,她便缓道:“都已经知道被人请君入瓮,还在这里纠缠不休,一个个的要选出个带头人,一个个要抢解药,你们有一人敢在我手上走过十招吗?又敢担下势必身先士卒的盟主重担吗?有,就立刻站出来。” “这——”窸窣低吟中,却无一人敢上前。 “既然无人,那盟主,我当。解药,我拿。危机,我化解。” 云淡风轻的气魄端的是让人不敢不服,哪怕她的身份尴尬,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定人心的力量。 鸦雀无声里,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擦着风飘絮的鬓边飞过,一直到了空他们面前才嵌入了地面,众人惊诧里,风飘絮仅是瞳孔一缩,便盯着暗箭飞来的方向。 一阵击掌声让人群转头看去。 花狐身边的统领收了弓,她亦停止拍掌,笑道:“恭喜风门主喜提盟主之位。” “南宫碧落!”即便她穿着便服,连妆容都妖媚了许多,人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再一看四周,高处弓箭手、火器营已就位,厂卫怕是已经将少林包围。 第882页 “风飘絮,你果然和南宫碧落是串通好的,大家我们杀出去!”楼燕飞在花狐出现的时候就找到了底气,高呼一声后就要带人往外冲,可身形突然不稳,一下半跪在地。 他再一运功,内力荡然无存,“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浑身无力,提不起内力?花、南宫碧落是你?” “楼兄,现在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要不是你偷偷摸摸往后面靠想跑,哪会先中招呢?诸位,佛门梵香味很宜人吧,的确不宜打打杀杀。”她笑着带人走近。 众人后退之中纷纷身体发软,要靠武器支撑才不至于倒下,人群已有慌乱,唯一人站立不动,人们不自觉就朝她靠拢,直到退到她身后。 “丫头,箭上是焚烬,快服下解药!”竹无心拿着手中的箭不由大喊,即便觉察到了她也未能幸免,立即退到了了空他们旁边,以想法拖延时间。 风飘絮刚摸了一下腰间玄金纹理的锦袋,脸色一变,便见花狐身边的统领已经飞快冲向了她,一记重拳打中她掌心,非但抢了瓷瓶,也扯下她腰间的锦袋退了回去。 动作之快,连花狐都面露讶色,风飘絮也后滑了些许才停住身形。 “好快的身法!”人群更加担忧起来,风飘絮抬手,轻声示意:“别慌。” “每五人背靠团坐,不要放开武器,撑过一炷香。”她说着便朝前走了几步。 众人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却是保护者的姿态,突然就安定了下来。面面相觑后,也不管认不认识,是正是邪,有无仇怨,立即听从坐下,武器朝外防御。为数不多的武僧也将了空他们围在中间。 此时千户统领将夺下的锦袋和瓷瓶交给了花狐,“南宫捕头,解药。” “龚央,能当上千户统领果然是深藏不露呀。”花狐将解药拿过,还盯着龚央。 “过奖了。”龚央移开了视线,也发现了异样,“南宫捕头,你看他们这是什么阵法?” 花狐一看笑了起来,“看来风飘絮准备得够充分,小心一些。” “是。弓箭手、火器营准备。”龚央看到风飘絮一个人站在前面,正准备叫弓箭手和火器营准备攻击,却见花狐朝着风飘絮走了过去。 他诧异中不由得忘了下令,便是这时凝烟带人回来,他大喊道:“南宫捕头小心!” 可话音一落,凝烟等人已经朝着花狐冲去,即便大内高手和龚央一起去扑救,却被萋萋和张瑶等人拦下,他们擒获了张瑶她们,花狐却已经被凝烟用剑架着脖子。 “逆贼,放开南宫捕头!”龚央呵斥。 “你们先退兵。”凝烟早已经脱了伪装的僧袍,可脸上和黑衣上都有血迹,显然经过厮杀。 “你若不放,我就先杀了她们。” “未鬼不受人威胁。” “嫣然,玄刚呢?”风飘絮问道,却看向被剑架在脖子的花狐。花狐也看着她,一丝慌乱都没有,她皱了眉。 “他本来已经攻山,却不知怎么突然撤退了。花狐,让他们撤,否则——”凝烟的剑贴近了几分。 面向她的花狐这才把视线看向凝烟,瞄了一眼剑刃后,笑道:“当心点儿,紫微剑吹毛立断,我脖子脆着呢,再说你挟持了我没用。今天我和楼燕飞都出动了,公公对少林势在必得,他们还都中了迷香。” “迷香?”凝烟看到花狐拿解药的手往外展,便要先拿解药,哪知花狐手一松,凝烟便本能去接。 “嫣然小心!” 花狐在凝烟疏忽的时候已经错开了剑刃,凝烟戒备的时候,花狐已经踢起一脚,虽然没有伤到凝烟却将她踢开,解药也没有被抢走。 “弓箭手放箭!” 龚央也适时叫弓箭手逼退了凝烟,只见花狐不慌不忙捡起了解药。凝烟拨开箭矢,还欲冲上前。 却是风飘絮阻止道:“嫣然,退到大师身边,别忘了我们还有杀手锏!” 凝烟一怔,但一看到风飘絮目光,也就一下退到了空他们旁边,龚央等人也戒备起来,“杀手锏?” “今天来了少林的人,一个也别想走。”风飘絮紧接着的话,更让他们警惕不已,古寺的钟已经停了,想来撞钟的沙弥已经被控制,安静中却更加让人紧张。 尤其这话还是从风飘絮口中说出,那张冷艳的脸上总是有着言出必践的坚定。 却是楼燕飞大声道:“你们发什么愣,直接攻寺!” 龚央警醒,却听得花狐大笑起来,“哈哈哈,风老板的威严我算是见识了,可是楼燕飞你凭什么命令我手下的人?” 龚央见花狐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就不再妄动,等候命令。 楼燕飞怒道:“你个冒牌货,当心死在风飘絮手里!” 花狐却笑了,“冒牌货谁说的?风老板怎么舍得杀我?况且——” 她将解药收入怀里,还拍了拍,慢慢朝着风飘絮靠近。 龚央:“南宫捕头小心风飘絮呀。” 可花狐还是走到了风飘絮面前,笑道:“风老板真的还有力气杀我?有杀手锏还大声说出来吗?” 风飘絮冷道:“我警告过你别露出这样讨人厌的神情,有没有你会知道的。” 话音一落,抬手挥出一拳,不偏不倚被花狐握在了掌心。 “哈哈,这软绵绵的拳头是要杀人还是撒娇?”花狐调笑起来,顺着风飘絮的胳膊人也靠得更近了一些,她的手慢慢滑向了风飘絮的腰,轻扶。 第883页 凝烟看不过去想要冲去,却被了空轻摇头阻拦。 只见花狐靠近风飘絮耳边,脸却是面向了空等人的方向,声音也丝毫不见小,媚声笑道:“你是真的厌恶,还是又在动摇?飘絮呀,重新回到我身边来帮我吧,那才是真的出路。何必为了庇护这些蠢货搭上性命?” “凭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王公公,还有一群只是为了抢解药的亡命徒,现在腐心丸的方子和解药都在我们手上,他们想要活命投靠我们更好,你也一样,识时务者活命。”花狐胆大地刻意亲近着风飘絮,笑容里却有胜券在握的嚣张,她在招降。 她的手也摸到了湿润,一看掌心都是殷红,她退开了一些,“原来你一直带着之前火烧大内受的伤,还想方设法保护他们。” “飘絮——”花狐的视线终于收回来,看着风飘絮的脸,“我舍不得,你受伤。” 风飘絮皱眉,却又听花狐拔高了声音道:“凡放下武器者,不杀。飘絮,听我的吧。” “不行啊。”风飘絮也忽然笑起来,“你说的不对,我怎么听?要想得偿所愿,绝对不可以轻易放下武器。” 花狐突然变了脸,推开了风飘絮,见风飘絮只是身形一晃,她怒道:“执迷不悟!连感情都动摇不了你与公公作对的决心,我看你究竟有什么杀手锏去保护他们。龚央,活捉几个老和尚,其余都一把火烧了!” “你!”风飘絮脸色一变,却听得几声火器营枪响,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突然有很多绑着白烟的箭射来,立刻了空关百御等人的身影就被遮蔽。 也听得厂卫大喊:“不好,有人支援未鬼!人质被劫走了。” 张瑶和萋萋等人在白烟中被人救了下来,一看竟是芙蓉,此时又听得:“好像是武当!武当带人来了。” 龚央也与一人缠斗在了一起,刀剑相接的时候,他惊道:“徐梦澜!” 徐梦澜不理会他,高声道:“方丈别怕,厂卫已经被我们清扫了。” 龚央惊愕:“什么!” 此时花狐的声音却从白烟里传来,“别听他的,都别慌,三千禁军怎么可能被悄悄清扫,龚央趁药效还在,随我抢人,拦着杀!” “是!”龚央也镇定下来,循着花狐的声音就带人跟过去。 尚且还未恢复功力的江湖人就隐隐约约看到在花狐带领下朝他们奔来的很多人影,也听得风飘絮的声音传来。“戒备,死守!” 随即就是龚央的声音,“风飘絮,你竟然没中迷香!这就是你的杀手锏?” 众人面上一喜,却见数名大内高手已经逼近,好在凝烟及时阻止,可阻止得了他们,阻止不了花狐,花狐鬼魅地冲向了了空他们。刚推开竹无心,就被一人抓住后领,给又拉了回去。 她反手一别,挣开束缚,便见风飘絮已经从龚央那里脱身,仍然挡在众人之前,混乱中风飘絮背后无一人被杀。 “好一个风飘絮!”花狐似怒极反笑,顺势夺下一个武当道士刺来的剑,就杀向那些个黑道亡命徒。 却不想他们药效已过,恢复了一些力气,风飘絮也阻止过来,软剑缠着花狐的剑,齐齐脱手而去。 花狐:“他们你也要护?” 风飘絮:“把解药交出来!” 花狐还没说话,却听得武当道士大喊:“梦澜不好了,山下又来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马,见谁杀谁!” 众人哗然,风飘絮一怔,却见龚央杀了过来,花狐见状也一并朝她攻击。 风飘絮一敌二,龚央武功不亚于楼燕飞,却与花狐没什么默契,她运出摧心掌,趁着龚央的弯刀差点砍伤花狐连忙收势之际,她便朝着龚央打去。可是花狐突然推开龚央,她的脸出现之际,风飘絮本能收势却还是不偏不倚打中花狐胸口。 花狐立即口吐鲜血,却牢牢压着风飘絮的手掌,风飘絮感到刺痛从掌心传来,花狐带着血的嘴角有如同虚幻一样的笑意。 当龚央大呼‘南宫捕头’又杀过来时,风飘絮才从花狐的举动中回神,花狐也仿佛在费力掰开她的手掌一样,整个覆盖着她的手背,连衣襟都刺啦一声撕破。有碎片从花狐衣襟跌落出来,风飘絮的掌心成拳抓住了碎布,花狐在她拳头上打了一掌,借势拉开了距离,后飞倒向了龚央。 龚央刚一接住花狐,花狐又涌出了一口血,抬手一抹抓住龚央道:“撤!立即撤!” 龚央一怔,随即扶起花狐高声道:“厂卫撤!” 烟雾此时已经淡了,众人也能够站起身来,看着厂卫慌忙散去,他们正觉得高兴时,风飘絮却令道:“嫣然抓住楼燕飞,芙蓉立即带人去查探来路不明的人马以及厂卫去向,萋萋带人清理干净死尸污迹,张瑶搜寺,守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凝烟已经不费力地生擒了才恢复一些的楼燕飞一行人,解救了傀儡,也立即将白玉恒送去治疗,芙蓉也带着徐梦澜他们去查探,萋萋等人也散去,剩下的人就侯在风飘絮身后。 风飘絮这时才低头摊开掌心,锦袋和夹杂着一些碎片的腐心丸解药里有血,是她的,也是…… “风飘絮,危机好像解除了,你有什么打算?”有人询问道。 风飘絮回过神来,目光往身后一扫,定格在问话之人身上,“你叫我什么?” “风——”那人在锋利的目光下一颤,立即改口:“盟主!” 第884页 随即黑道那些人也感受到风飘絮瞥了他们一眼,互相看了一眼,心下一权横几乎一起道:“听盟主指示!” 关百御也与各派交换了眼色,互相点头后,异口同声道:“听盟主指示。” 风飘絮却没什么反应,任由他们行着礼,便看向山门方向,不予理会了。 近黄昏落日,整个山寺沐浴在暖阳里,山风和煦,虽然没有血流成河,也是硝烟弥漫,一切却好像都在风飘絮随风飘浮的衣发间了然无痕。 她在,天高云阔里,山河江湖中。 关百御疑惑,低声唤道:“盟主?风姑娘?” 了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诸位,且随老衲先到养心殿调养休息吧。” 在了空的招呼下,被晾在一边的众人才随着了空而去,剩下竹无心与风飘絮二人。 竹无心凑近后笑道:“丫头,虽然还是血染少林,总归是王瑾那边的人流的,死伤不多,有惊无险,也要道一声恭喜呀。” “恭喜什么?”风飘絮有了反应,虽不见冷意也不够柔和,“事情还没完。” 她将手中的解药往竹无心掌心一放,便朝山门而去,留下竹无心好气又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远。 迎着还明亮的夕阳,也走向落日后的夜。 第318章 花狐带着人气定神闲地来,到最后却狼狈地走,路上还遇到了不知名部队的袭击。那些人准备充分,对司礼监的行事作风尤为熟悉,即便有大内高手和厂卫火器营也被一一克制,乃至毫无招架之力,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还是花狐使计保下了一些残兵,逃过了追捕,也躲过了风飘絮的追踪。 龚央等在一镇乔装过后,买了几匹快马和一辆马车火速返回京城,入夜后路更难走,随着颠簸他的心情也越发沉重,但还是吩咐车夫稳一些,毕竟花狐最后好像被风飘絮伤得不轻。 “咳咳,不用顾及我,死不了,尽快赶回京城为要。” “此次公公委以重任,最后还剩下十几个人,被俘虏死伤者无数,就算赶回京城也难逃一死罢。” 龚央看着花狐苍白的脸颊,神情有些复杂,心里也有些疑惑,更多却是不安。花狐见状便撑起了身,龚央立刻要搀扶,也被抬手示意不用。 “龚统领,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在想公公情报若没错,武当应是无暇顾及少林,本该死了的徐梦澜突然带人解围不说,玄刚撤离得蹊跷,撤离中遇上的神秘部队也对我们一清二楚,一炷香时间不到,围剿的我们成了溃败之军,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的里应外合?谁又是谋划一切的人?” “公公做事一向谨慎,没有把握极少这样派遣出大量精英禁卫,可还是被人一次削减殆尽,所以你怀疑有内鬼,而且——是我?” “不!”龚央却立即反驳了,“徐梦澜出事的时候,你根本还没来公公身边效力,而且你两次救我,龚央感激不尽,此番即便回京难逃一死,也要护你回京,否则寒玉功与摧心掌不及时治疗,会受折磨而死,以公公对你的赏识,还有一线生机。” “两次救你?” “对,可能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当初你受训,我也是教官之一,我本与钱护同级,却因为不懂得巴结春祥,而被他们视为眼中钉,那一次他们联合起来想要陷害我,导致我差点被公公下令处死,是你站出来护了我以及被牵连的几个教官。你可能都不知道当时你多有魄力与镇定,轻易化解了钱护和春祥的刁难,也是这样我在公公眼里看到了赞赏,今天你又为我挡了一掌,这份恩情龚央铭感于心。” “可今天要不是我挡住了你的刀势你怕伤我,想来那一掌也不需要我推开你,说来还是我本事不济。” “南宫捕头你的天赋人所罕见,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我们几个教官独门武学精髓,进步神速,后来连南宫家的武学也吸收极快,若不是内力不足,龚央自愧不如。” “这马车里就你我二人,你既然知道我身份,又何必还叫南宫捕头?” “因为从受训我就知道,南宫碧落这个身份对你有特别的意义,所以你刻苦也坚韧,我这样叫你会高兴就可以了。” 花狐愣了一下,随即看着龚央笑了起来,“你放心,回京城我不会有事,你们也就不会有事,这次行动的责任我来担,这个神秘部队我心里也有数,这是我捡回来的箭尾。” 龚央接过了花狐从身后拿出来的一支断箭一看,“这是皇上的影卫才有记号!莫非那支神秘部队是皇上派来的?看来公公真是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以公公脾气必然我们会被迁怒。你还是另寻出路吧。” “你觉得哪里是出路?再说我们不是还有个替罪羊吗?” “你指?” “楼燕飞。”花狐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意,连龚央都分不清她和南宫碧落本尊了。只听她继续道:“他瞒着公公联系了越王,再说他投靠了皇上,配合风飘絮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没有机会再给他辩解。此番我们损失惨重,公公虽然不至于将手下战力倾巢派出,也是用人之际,你和我统一口径,必然不会有事。” “从行动开始,我便听的不是公公命令,你说吧什么是我该回复公公的。” “龚央,被钱护掩盖了光芒,真是委屈你了。”花狐叹息。 第885页 “并不,我很清楚,我在公公身边该是什么位置。” 花狐点了点头,便与他交涉了一番,龚央对王瑾还是忠心的,一听花狐让他统一复命的话里有将王瑾引入越王的游说他就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头。不为别的,花狐和他手里的弟兄不能再有牺牲,他心里也相信王瑾的本事。 “好,公公若询问我,我便如此回答,即便公公向越王妥协了,他也不会败在任何人手里,你回京后就好好养伤吧。”龚央还是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 “我自有分寸。”花狐得了龚央许诺,更加放心,“现在加快速度吧。” 龚央便出去让马夫提速,也顺便露面安抚了一下同样心神不定的下属,当他重回马车后,就不再看花狐,而是正襟危坐地闭目养神。 反倒花狐在思虑了一番后,看着龚央忍不住问起来,“龚央,我见你也是条知恩图报的汉子,你怎么会为公公效命?毕竟公公和他党羽声名狼藉,我也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而已,良禽择木而栖。” “哈,公公手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滥杀和跋扈,他身边藏龙卧虎,为了各种理由聚拢在他身边。而我是为了我的家乡灾旱又不得官员重视庇护,趁着一次他奉旨出巡要杀他泄愤,却被他生擒,他非但没有要我的命,还将我收在身边,顺势惩治了我家乡贪官恶匪,又接连请圣上下旨拨款扶持,我心里的小山村如今也算是一处桃源小镇。公公可能喜怒无常,也偏爱阿谀奉承和嚣张跋扈之人,但只要说话顺了他的口味,他也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也会有拨乱反正、赈灾除匪安民的举措,也是谁也比不得的高效迅速。于我而言,我非良禽,他却是荫庇巨木,我便为他效力,就这么简单。” 龚央安静了,花狐也没再说话,马车疾驰往京城,花狐却忍不住呢喃了一声:“公公。” 京城,司礼监。 王瑾火速安排好了皇帝祭祖事宜,也将抽调粮饷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几乎连着几日不眠不休,今夜才得空得以打坐调息,连少林寺的事情都没有心情过问,但估摸着也该有回音了。 却不想先急传到他手里的却是边关急报,主帅遭遇暗杀受伤,本大颓势的倭寇竟然重振士气,疯狂反扑,边关告急,四方作乱流寇也猖獗,治理缓慢。他受命押送粮草,但他派出去的手下竟然遭到了军队刁难,身边可用之人大幅减少。 虽然军队和地方官员,并不全是越王旧部,有些就是单纯看不惯他王瑾,但他还是将信一拍,怒斥道:“越王老匹夫!为了逼我就范,竟然连主帅遇刺这种招都想得出来,你当真到了要去求东瀛武夫的绝境?” 信上所说刺杀主帅的是东瀛柳生家的忍者,而南宫碧落死亡的时候,就是玄刚和柳生家主一同协作。 不多时又接连有急报传来,一是越王来信,二是花狐飞鹰。 王瑾想都没想先拆了越王的信,他倒要看看越王在这个时候会说些什么,一看竟然是越王上京途中遭遇刺杀,未能协同一并吞下少林的急信,也表达了他抵达京城后想要相邀一聚的恳切。 再一听送急报的锦衣卫还说越王手下秘密随行来京师的几支部队,被神秘人马截杀了。王瑾便明了,“老匹夫怕真是穷途末路了,这一次的来信才会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不过这未能协同一并吞下少林又是怎么回事?” 王瑾疑惑着便想到去拆花狐的来信,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更是大发雷霆,“岂有此理!花狐、楼燕飞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个私下知会了玄刚,一个竟然让少林和那帮江湖人毫无损伤,大败而归!” 传信的人都一脸震惊,王瑾又看了几遍信,但花狐信上又没有详述,“咱的三千禁卫和火器营竟然不是战死,不是拼命搏杀,大半是被俘虏?谁这么大本事!你!立刻派人去路上接应她,咱要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是!”那人恐惧地飞速告退。 一向端正讲究的王瑾此刻却一下跌坐,罕见的有些疲惫,他再将几封急报看了一遍,便是一脸阴沉地催动内力。聚集的热力凭空就点燃几张信纸,王瑾也喃喃道:“祭祖、祭天、会面……” 越想他眼皮就越是抽动,随即压抑下怒火叹道:“花狐,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保证?咱倒要听听你的解释。” 他枯坐着,也静下心等待着…… 少林。 风飘絮出了少林后,循着踪迹追了许久,到夜深才与遭到了伏击的芙蓉等人会和,好在他们还抓了一个神秘部队的人,风飘絮一看竟然是张扬!但是他的一身装备却是皇帝影卫所用。莫非果然是皇帝也开始行动,秦致远并非投靠了越王,但奉了皇命,连江湖势力也要一并铲除,才不与未鬼协作? 但张扬昏迷了过去,也就询问不得,她与徐梦澜随意寒暄了一下,便询问起他和芙蓉怎么会一起出现解围,而且武当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梦澜便解释武当是早前南宫碧落就让他去联系,但因为武当掌门说是闭关,实则是因为萧老怪而早就不在武当山,具体原因也不知。徐梦澜去求助的时候又恰逢武当有家务事耽搁了许久,而且本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去联络一些军官,出山支援的武当门人并不多,来少林的就更少。 芙蓉也解释她奉命查处内奸,可是刚一下山,就被人引到了一处猎户木屋,一看好几个未鬼的人昏迷被绑在里面,上面还附着了一封信,说明了楼燕飞怎么安插她们进来,她们进未鬼后做了哪些事,给查得一清二楚,还将隐患给一并提点了。 第886页 “对了,还有此物附着在信上,我估计就是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神秘灰衣人。我将她们关押,重新又召集了一批散落在外的门人,便立马赶回来,正好遇上徐大哥他们,而且还有人秘密教导我们怎么从厂卫手里救人,这才来得这么巧。”芙蓉将一刻有风字的紫玉珠交给风飘絮。 风飘絮一见就一脸寒霜地握在掌心,“那教导你们解围的人呢?” 芙蓉:“那人武功比我高,不过是个女人。” 徐梦澜:“我怎么好像看到是个道士?” “是渡真!”风飘絮这下更加用力握紧了紫玉珠,连掌心的伤口都不顾,越疼好像才越清醒,越疼才会越冷静。 说话间他们也到了少林,一入少林直接被引到了养心殿说是所有人都等着她。她一走进养心殿,曲水正在给凝烟包扎,还抬着凝烟的下巴看了看她的喉咙和擦了擦脸,火麒麟他们也都在,连左华章也醒了。 风飘絮一回去,坐着的人都站起来,所有人也朝她聚拢,曲水还惊道:“张扬!” “竹无心,你把张扬弄醒,我有话要问他。” 竹无心将张扬几针扎醒,但无论风飘絮和曲水怎么问,张扬就是一句话不说,该说的在上一次交手的时候就说了,他是捕快,与他们不是一个立场。 有人提议直接宰了他,反正多半也是秦致远的走狗,秦致远不是越王走狗,就是皇帝死忠,对他们江湖人也不见得会友善,风飘絮正思虑未说话,偏是瑶红又带来了终于醒来的赵奕。 “等等!秦大人并没有叛变,他的心依然是坚定地要铲除王瑾和越王,不单为皇上,也为了为官的气节和天下百姓。张扬会扮成皇帝影卫,只是为了逼王瑾,秦大人多番劝诫,皇上一直都未曾行动,只是提防了王瑾而已,没有下决心铲除他和越王。秦大人迫不得已,就只能站在与任何势力不挂钩的角度,混淆王瑾。” 风飘絮便问道:“这么说有一次假扮未鬼的人很奇怪,便是秦致远?” 张扬这才开了口,“不错,那一次京郊是秦大人叫我们扮的未鬼,一来伪装影卫让王瑾忌惮,行动更激进,二来也让真正的影卫明白王瑾的危害,越王的狼子野心,三来也扰乱真正假扮未鬼的人让他们露出破绽。可惜王瑾是中计了,却仍然坚不可摧,皇上也始终保守,假扮未鬼的人也消失不见,多半是越王和王瑾方面都有伪装。直到这次赵捕头密信,我们才有机会一举擒拿了王瑾三千禁卫和无数高手,大大消减了王瑾。” “赵奕传信?”风飘絮脸阴沉了下来,看向赵奕,“你早就醒了?还是从一开始就用了方法掩饰?你与秦致远果然是串通好的,对吧?” “我的出逃的确是与秦大人商量好的,我也早就醒了,连瑶红凤舞二位姑娘都被我利用,对不起。”赵奕对瑶红道了歉,反倒让瑶红一阵错愕。 凝烟也来了气,“好一招苦肉计!” 风飘絮也立马又询问道:“我问你,张扬他们连芙蓉都攻击,虽然秦致远并未投靠谁,但的确有想连江湖势力一并拔出的心对吧?” “这——我想不是秦大人,是,王爷。” 曲水:“王爷!朱洪彦?” 赵奕点头,“我与秦大人协商出逃,却依然遭遇了伏击,差点儿累及妻儿,想来也是因为秦大人在会见朱洪彦的时候,被看守他的探子得知,追杀我的是越王。” 曲水:“朱洪彦那混蛋还帮着越王出谋划策?” 赵奕却摇头,芙蓉也道:“其实张扬并没有攻击我们,反倒是为了帮我们逃走,才被我们生擒回来。秦致远手下并非全是都察院的人,会不会是朱洪彦的亲信?” 风飘絮却问:“你们抓了王瑾的人,那玄刚的突然离去又是怎么回事?” 张扬摇头,“反正不是我们,不过我潜伏抓住了一个鬼面人打听到,好像是越王途中遭遇到了刺杀。此番他奉旨上京,他暗中集结的军队也分各路前往了京城,我已经让老樊尽快回京通知秦大人。风——” 突然他的神情也软和了下来,“风老板,请你也尽快带人赶往京城吧,我不想有更多的弟兄再牺牲了。” “呸,谁知道是不是陷阱,老子不去。”奇装异服的怪客表了态,但风飘絮一斜眼,他就没了声。 “不管朱洪彦现在是什么想法,但他要除江湖人却是不假。”风飘絮已经渐渐缕清了思绪,“如此看来各方势力也能缕清了,京城得去,也是时候——” 风飘絮沉吟起来,曲水却打断询问道:“嗯?风姐姐你已经缕清了头绪?我怎么还很多没想通?” 凝烟不由得扯了她一下,横了她一眼,让她暂时闭嘴。曲水会意,也便点头,乖乖收起了疑问,去将地上的张扬扶了起来。 “方丈不好了!”偏是这时又有一血迹斑斑的武僧匆匆赶来,“主帅被柳生家刺客刺伤昏迷,军队打仗行,柳生家忍者暗杀太厉害,海关告急!” 他的话让所有人一惊,人也虚弱地晕了过去,了空和竹无心赶紧过去,关百御也急道:“风姑,不盟主,这下应该怎么办?是去京城,还是去边关支援,我们这里的人若分散,想来根本不是王瑾和越王对手,论武功有把握敌过东瀛忍者的人怕也不多。” 了空便道:“那老衲和几个师兄弟便去海关吧。” 第887页 “可人数上——”有人还是担心,“我从江浙那边来的,听说柳生家几乎全员出动,柳生家主的武功更是神秘莫测,忍者的功夫我们也见都没见过,诡异得很。” “人数上,不是还有一些等着腐心丸解药的人吗?谬空,你去把黑道上想活命的人都给我召集起来,连同这里黑道上的杀手立即随达摩院了凡大师去海关支援。都是杀手出身,对于暗杀,比一般人经验丰富。方丈,你便继续留在寺内坐镇、养伤,总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 “这倒是可行,可是盟主,就怕黑道上多数人只是为了腐心丸解药而来,要他们去搏命,他们会愿意吗?”关百御担忧。 “我说了要一月后才有解药,他们早晚都是死,杀敌数多者优先得解药,生命的价值和希望,自己权衡吧。”风飘絮倒是将他们吃得死死的。 “娘娘,不,但听盟主吩咐!”有人立即应了声,“能得解药,又能砍倭寇的头,还不痛快吗!” 得了他们的附和,风飘絮却又道:“去海关杀敌痛快,随我去京城的人才更危险,因为要对付的可能不仅仅是王瑾和越王,还有所谓的王法和天子,你们多少人敢?” 她看向关百御等人,凉薄的目光偏偏点燃了他们的热血。 “去他娘的天子,盟主去,我们便去,不止我去,我要把我威虎山的我哥我弟,我大舅子也叫去。边关的热闹我这个土匪就不凑了,踩权贵地皮我要来一回!”肥头大耳的山匪先应了话。 关百御之流的少侠帮派又哪能落后了,很快整个大殿里的人便达成了共识。 声音前所未有的齐,“追随盟主!” 凝烟和曲水相视一笑,了空、竹无心、瑶红等人也面露微笑,张扬和赵奕松了一口气,风飘絮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如此,竹无心你和谬空一起去海关,救助主帅,稳定军心,不把柳生家家主人头拿下不要回来见我。” “等等!让我们去。” “觞姐!”“大刀疤!” 曲水和谬空都迎了过去,流觞却只摸了一下曲水的脸,就伸手握住了风飘絮扶来的手掌,认真道:“海关,我去。竹前辈和你一起去京城,虽然楼燕飞被抓了,但是大内也有傀儡术,有竹前辈在你就多一份力量。” “可是你……” “如此关头,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醒了便没事。而且我肩负这么多人命,他们也必然不会让我有闪失。风姐姐,让我去吧,相信我。” “我相信你。”一声姐姐多余的话不需要说了,流觞的眼神就和她家小姐一样,“谬空、赫连,保护好流觞,立即出发。” 流觞反倒一愣,“现在?你应该还有话要问我吧。” “现在关头不需要了,我去京城,你去海关。谬空和赫连各有优缺点,你若能指挥再好不过,一路小心。” “嗯。”她一招手,芙蓉也不说什么,直接过去搀扶住,谬空和赫连霸也带着人跟随,大殿人去了一半。 “风姐姐,你和觞姐打什么哑谜?” 风飘絮却没有理会曲水,而是朗声道:“众人听好,今晚歇息好,明日午时,出发进京。我,要没有犹豫的刀剑,斩一出武林豪杰该有的风浪!” “是!” 京城,城门。 龚央掀开了车帘看了一眼城门,车内的人也在低语:“终于回来了。” 第319章 京城,司礼监。 “你说什么?她在南宫府养伤,请不过来。”王瑾凤眼瞪着回话的人。 那人脸上有伤颤颤巍巍又复述了一遍,花狐回京后只有龚央等人回宫复命,她回了南宫府,连王瑾派去接应她的人都被遣返,他们强硬想要带她来的下场就是**控的俞点苍给打了回来。 王瑾又看向龚央,龚央连忙低下了头,再度道:“卑职办事不利,死不足惜。希望公公饶了南宫捕头,不是她我们连回来复命的机会都没有,她并非想忤逆公公,只是被风飘絮一掌伤得不轻,好在控制了俞点苍能给她运功治疗。此番楼燕飞私通越王,使得我们延误了时机,连皇上都趁机围剿,我们腹背受敌,那样四面受敌的情况,也是花狐……” “够了!你哪里有求情的资格。”王瑾打断了龚央,腮帮子都咬紧,平复了一下才又道:“龚央,此番坏事的是那个回不来的楼燕飞是真,还是花狐让你如此回复?” “卑职不敢隐瞒公公,的确是楼燕飞计划不缜密又接连出意外才让风飘絮全程控住了场面,花狐将他漏洞补上,还算计到风飘絮会杀退少林周围的越王势力,没想到他主动联络了玄刚却又没派上用场,在我们控制住了少林所有人之时,却是武当和神秘部队杀来了,也是花狐用计探查出了那支部队的身份,也因为清楚风飘絮他们作风才逃过追杀。公公,花狐的本事是我一路见证而来,她本来也是想进宫复命担下全责,但公公正值用人之际,她若养好伤必将是牵制风飘絮他们最有力的一员,龚央愿以死谢罪,请公公饶了花狐,放过此次苟活回来的人。”龚央还是求了情,花狐告诉过他该求情还是要求情。 王瑾怒极反笑,“好呀,你不过是她教官之一,总共也没见几面,竟然心甘情愿替她担责。龚央呀龚央,你这耿直脾气真是让咱又嫌弃又舍不得!若你再圆滑一些,哪至于让钱护那草包爬到头上。” 第888页 “龚央于公公而言,一个千户统领已经足够了,不敢再奢求。” “你是心不够大,楼燕飞是心太贪,而花狐——花狐……”王瑾转了转手里拂尘杆,叹息道:“楼燕飞控制了十几人,也抵不过花狐控制了一个俞点苍。楼燕飞城府极深,诡辩虚伪,武功也不差,却还没有一个黄毛丫头拎得清,没有她隐忍,此番不管是不是楼燕飞的错,他也该死!辜负了咱的信任。花狐的话,既然她不来,那便咱去见她。” 龚央惊愕抬头,“公公?” “备轿。你也别跪着了,回去反省吧。”王瑾没再理会龚央,而是去了南宫府,龚央却是没想到此番那么大的失误,竟然只是闭门反省,他哪里知道王瑾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责罚他们,身边也的确不能再少人了。 轿夫脚程也快,很快就到了南宫府,随行的只有几个护卫和小太监,规规矩矩去叩响了南宫家的大门,竟然无人来开门,叩门护卫回头看了轿子里阴沉的王瑾一眼,心下一寒,立即一脚踢开南宫家的大门,可是刚进去,就被剑气给打飞出来,盔甲上一道骇人的血口,却连伤他的人都没见到。 护卫当即亮出武器要杀进去,却听得王瑾呵斥道:“住手,你们都留在外面。” 王瑾自己下了地,独自跨进了大门,庭院里空无一人,他随意看了一眼,就能推敲出南宫碧落的闺房在哪里,刚一走进那庭院,也是一道剑气朝他划来,王瑾眼都不抬,单手一运气就在身边形成了一道无形罡风,阻隔了剑气。 随即白衣神剑,从屋檐飞身而下,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刺破了他的先天罡气,眼看就要近身,王瑾掌一抬,剑神无坚不摧的剑尖却连他的掌心都刺不穿,王瑾血肉之躯竟然像钢筋铁骨一般,比金钟罩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衣剑神整个悬浮在空中,骨瘦嶙峋的锦衣老太监双脚如磐石一般陷入坚固的地面,时空都好像静止,只有不断飞散的气劲将石桌、山石、树木给削断。 仔细一看,那剑尖离王瑾手掌还是有毫厘之距,仍是被先天罡气阻隔,王瑾内力之深,江湖中已难逢敌手。 “凝霜剑。”王瑾也看清俞点苍手里拿的剑,若不是凝霜剑,俞点苍可能已经被王瑾给推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持。 偏是这时,又一灰衣鬼面人杀出来,从旁刺向王瑾,王瑾虽惊不乱,拿着拂尘的手一绕,缠住了灰衣人的手臂,三方僵持,王瑾狭长的眼扫了扫灰衣人和俞点苍握剑的手,竟是从手茧判断到他们剑法上微妙的差异和路数。 “哼,咱家竟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迎接方式!”只听得王瑾冷笑一声,先天罡气竟然徒增好几倍,他脚下再一蹬,三人竟然全部腾空而起。 灰衣人面具下的眼里有震惊,俞点苍木然的脸突然也有了松动,王瑾再掌心错开俞点苍的剑尖,拂尘拖住灰衣人,身形往下一坠,俞点苍和灰衣人的身形不免就相撞,也亏得他们两个反应迅速,本来避无可避的相撞,愣是在半空互相以剑刃相接,改变了力道。 可惜的是灰衣人手中的剑却因为凝霜剑的锋利而折断,不小心被俞点苍划伤了手臂,他们一落地,王瑾的掌风打向了灰衣人,拂尘扫向了俞点苍。 灰衣人双臂护在身前接下了先天罡气的掌风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住了身形,而王瑾用一把软绵绵的破拂尘竟然和手握神兵利器的俞点苍过了好些剑招,老太监除了内力强悍,连剑法都不弱。 逼得剑神三式,日轮光影现,将拂尘给削得白丝乱飞,两人互相抵了一掌后,才拉开距离停下,王瑾以一敌二,除了衣服和拂尘有了些破损,脸不红气不喘。俞点苍英俊的面颊上却多了道血痕,偏是灰衣人松开被俞点苍伤到的手臂,一个闪身就夺下了俞点苍手里的剑,重又杀向了王瑾。 王瑾冷笑中,倒也没留意俞点苍被夺剑时神情的变化,以及后退避开灰衣人的动作,在灰衣人杀向王瑾的途中,先前受到先天罡气冲击的鬼面也从中裂开,露出一张瘦长冷峻的脸。 可惜还没过上几招,王瑾指甲背几个连弹,在剑面上弹了几个清冽的音,就震飞了凝霜剑,俞点苍皱眉,脚下刚一动,便看到一个人影飞出接住了凝霜剑,也顺势停在了王瑾和灰衣人之间,急道:“住手!” 穿着捕服内衬红衣的花狐阻止了他们,还靠近惯性冲上来的灰衣人,将他往后推开了几步,平息了他的好斗之气,才向王瑾抱拳道:“公公息怒!” 王瑾却扫了她一眼,“脸色苍白了一些,但你真的受了伤?” 话音一落,人仿佛会瞬移一样冲向了花狐,花狐刹那间浑身紧绷,可王瑾伸出的手掌没打到她身上,而在也几乎一瞬间闪来的俞点苍胸口,俞点苍哼都没哼一声,像一个木头桩子,嘴角却渗出了血。 花狐瞳孔缩了缩,要上前却是灰衣人扯住了她。只见俞点苍身体离开了王瑾的手掌,王瑾也收了手,看着俞点苍行尸走肉一般走向花狐身边,衣襟不整理血也不擦,呆若木鸡地站着。 “摄魂针这么厉害?他们就是你不进宫面见我的底气?”王瑾询问起来,他也看向灰衣人,“你是?” “华山,伍放鸣。” 王瑾此刻倒是一惊,“伍放鸣?汤怀仁身边的管家?你怎么会和咱的小奴儿走到一起,还这么帮着她?莫非神神叨叨的汤老头死了,也留下了什么预兆指示,或者是他为咱批命之言的时候到了?咱们这个钦天监正对大明还挂心吗?” 第889页 “公公不用这么紧张,我并不知道主子为你批命时说过什么,他葬身海外之时也未曾有遗言,我对大明怎样更没有兴趣,我来为了一个目的。” “什么?” “俞点苍的人头和风飘絮。” “哦?”王瑾狐疑,却见花狐对他点头,他便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华山第一人伍放鸣终是没逃脱情网,还惦记着情敌和旧情人的徒弟,我听说风飘絮与瑶姬有那么些相似,你该不会是要——” “少放屁!”易五怒斥,却不想话一出,王瑾的先天罡气就直冲他面部。在花狐都惊讶的眼中,易五自己的手背打在了颧骨上再度后退了几步才没被王瑾打了耳光。 “公公不要!”花狐挡在了易五和俞点苍前面,“有他们,可以一挡十。” “咱家知道,只不过他们是否真心就——” “我别的不要,你留她一命,即便你们把她打成废人也可以,我只要俞点苍人头和她活下来,她身上流着瑶姬的血,与女儿无异。只要这个要求你们能答应,我便继续帮这个假南宫做事。” “没错公公,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控制得住俞点苍。现如今皇上已经明目张胆抓捕我们,此次祭祖怕是……” “嗯?什么时候你也这样口无遮拦?”王瑾打断了花狐的话,也走向她。花狐将凝霜剑反握低下了头,王瑾见她恭顺的样子就顺了气。 但是走近她盯着看了片刻后,突然一把抓住她握剑的手腕,直到花狐面容痛苦地松开了剑,王瑾见她忍着没哼声,也没有丝毫反抗,便也松了力度,却没注意花狐另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 “果然伤得不轻,摧心掌现在威力这么大吗?不过你也好本事没死。” “是风飘絮留手了,我就说她下不了手杀我。公公,恕我斗胆问一句,此番祭天您到底什么打算?” “越王很快就会进京,咱已经答应与他会面,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可行,此番少林之行,我虽然有负公公信任,却也知道越王已近强弩之末,只有上京拼死一搏,可现在边关又生变,我们的实力也被削弱不少,皇上这次螳螂捕蝉,成了最大的赢家。若再经由越王单独起势,公公就等于夹在中间两面受敌,一旦您出面解决了越王,可能下一个被解决的就是您了。可紫禁城内毕竟是我们的地盘,不如假意与越王合作,只放一部分他的军队进宫,由他去和皇上解决家务事,既不会威胁到您,也能让皇上知道他到底还是离不开您,而您只需对付即将上京的风飘絮等人以及趁乱消灭那些反对您的士大夫。” 王瑾听罢嘴角一翘,却道:“假意合作?咱们的皇上已经将咱这些年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证整理好了,就等一个机会将咱啃个干净,即便不是越王,一纸强硬的粮饷令已经够明显,若不是你帮我哄骗了曹雨安,也许早就是血洗京城,让皇上知道咱们的手段有多烈。大明国力昌盛兵强马壮,倭寇不足为惧,越王也难成大事,咱才是所有人的眼中钉。既然风雨欲来,打伞太麻烦,只缓一时而已。” “公公的意思是——变个天?” “呵呵呵,越来越会猜咱的心意,你的见解也不错,紫禁城毕竟是咱的地方,不会放太多越王老匹夫的狗进来,但风飘絮那帮子不识好歹的江湖人也不容小觑,你说怎么办?” “这个我有办法,让越王的剩下的军队去城外堵截住他们,即便有人杀进来,经过鏖战也挡不住剩下的大内精英以及剑神和易前辈。不过答应了易前辈的话,风飘絮怕是要放进来了,但公公放心,我来对付她。” “你肯主动,还算懂事。即便你对付不了她,风飘絮放进来也无妨,不是还有越王身边玄刚之类的强手在吗?没个人牵制他们,也不一定就能控制越王老匹夫,甚至秦致远究竟是不是投向了越王也值得怀疑,我看在祭天之前,还是再让都察院帮咱们扫清些障碍,好比京营的长官,京城的武将,京城里的武馆、镖局,各类情报窝点,门派店铺。” 花狐心里咯噔了一下,“公公是想借刀杀人?” “聪明。”王瑾话音刚落,他的手下就违令进来通传秦致远来看望南宫碧落了。他便笑道:“说着就来了,他对你倒是真的上心,你不在京城,他已经因为祭天和各地按察使的急报忙得几天几夜没有休息,竟然还会抽空来看你。据我所知,这小子其实早就知道你是假的,只是和你逢场作戏罢了,难道假戏成真?” “公公说笑,他是逢场作戏,难道我就不是吗?您想借刀杀人,这个也便由我来吧。” “怎么这么积极?” “将功补过,也是表达我的决心,我与公公共存亡。” 王瑾神情有一丝动容,“你用这张脸说出这句话,还真是让人有些感触。你会成长得比春儿和福通更合咱心意,不过是要养好伤的前提下,咱不喜欢不能全力以赴的孩子。” “公公放心,我的伤可以让俞点苍直接输送内力,还可以借着这个便利大肆搜刮京城,以我身份,这个敌视的刀想来就会落在都察院头上,再加上秦致远处处维护关心我,他也就逃不掉了,大概没命参加祭天。” “大概?” “不,是一定。” “如此便好。”王瑾也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治疗内伤的贡品,你服下吧,祭天时完好无损地在咱身边,看一出好戏。阴阳乱命捣乾坤,志性嚣张定皇城。风起狂澜苍天在,不视蚍蜉悔恨生。” 第890页 “公公这是念的?” “一个老头在咱生辰酒宴上的醉言,他说咱天生麒麟命,虽残却乱命枭雄,一生会遇无数风雨波涛,若太嚣张便翻不过碧落青天,如今正是风起时,海浪涌,天上浓云滚惊雷之际,好像命数已到,劫数难逃,可他忘了就是因为不信命,咱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现在知道与你这张脸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咱为何总是舍不得杀了吧。因为名字,因为咱不信命,想她活着,更想她屈服,但没机会啰,她就是要对着干,说到底只是个小小女捕罢了。好了,秦致远快来了,咱就回了。”王瑾轻轻摊开花狐的手,放入锦盒。“咱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有咱在,你就衣食无忧,知道吗?” 他也不等花狐回答,招手唤过小太监和侍卫就转身离开,他们追着出去时,王瑾已经坐上轿子走了。 易五:“好险,还以为他会动手杀了你,要不是看你手势,俞点苍怕是要冲上去。” “他不会的。”她呢喃着将锦盒里的药丸服下,却是转头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俞点苍眼神变得清明,所谓摄魂针早已解除。“你说得对,他没有杀心,他那一掌收着力,只是想给花狐一些教训,不过他的武功确实不是我们能对付。” 易五点头,又立即道:“有人来了。” 他和俞点苍立马没了影,秦致远一来便看见花狐孤零零站在门口,他俊眉一皱,竟然脱下官服为她披上,反倒让她一阵错愕。 “听说你受了伤,怎么穿成这样站在外面,快进去。”一边将花狐往屋里牵,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还问道:“之前请的仆人呢?” “我又把他们遣散了。” “为何?” “没什么,秦大人你来只是来看望我的伤势?”她将官服还回。 秦致远听得这一问,突然停了下来,手也后知后觉松开了花狐的手。她见他一脸正经地穿上官服,便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秦致远简单说明了一下越王就快上京以后,竟然对花狐摊牌说早就知晓她的身份,也知道花狐的野心。 “你助纣为虐我可以不追究,利用我我也不计较,甚至你想洗去过去,摆脱任何人控制我也可以成全,但是南宫碧落只有一个,谁也取代不了。你收手吧,不要再参与了,剩下的交给我,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她为秦致远的斩钉截铁一怔,“你怎么忽然就这样说?难道你就不怕我转头就去告诉王公公?或者你有十足的把握?” “我只有五成把握,却有必死的决心,此次即便同归于尽,我也会除掉他们,南宫在时,我没能护得了她,她的心愿,王大人的心愿,都察院的荣誉我要守住。我不是没想过你所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的那些话真假参半,也知道这样会有风险,但——我也不想你死。” “你……”花狐再度皱了眉,她盯着秦致远看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要说话,却有人来急报。 秦致远他们走远了一些,花狐却看到了那人嘴形说着‘越王’‘王爷’之类的词,再来便是秦致远又过来道:“我要走了,有些事要去处理,我说的话希望你听进去,好好养伤便好,即便离开京城也无人阻挡。你就算去告诉王瑾也无济于事,他大势已去,豪杰四方云集,纵然能杀掉一个我,也杀不尽千千万万反抗他的人。你若还是执迷不悟的话,就别怪我……” 他犹豫了一下,才正色道:“公事公办。” 说完也不等花狐回答,就匆匆离去。 她看着他走远,半晌过后才大笑道:“哈哈哈,秦兄呀秦兄,你怎么就不让我再多说几句话。” 易五和俞点苍重又出现,易五冷道:“他是不敢,连牵个手都一脸懊恼的样子,可惜风飘絮没看到,不然就精彩啰。” “是你捣鬼?是红枫林那天的前夜?想作弄谁?” “没错,在和你会面之前,让那英俊探花郎以为自己稀里糊涂犯了错。比起作弄我更想和俞点苍好好打一场,不过要忍。而且从刚才秦致远的表现来看,不是正好说明你没看错人,他值得托付。” “无聊透顶!好了,你也该出发了,按照计划行事。我没估计错的话,越王已经到了,朱洪彦也从来没有安分过,你也该现身去见他们。” “他们?是风飘絮吧,你就不怕不是一掌能了事?” “不用你操心。” “那他呢?”易五指了指俞点苍。 “和我一起疗伤。” 易五不再多言,轻功一跃就没了影,说着和俞点苍一起疗伤的人,却是让俞点苍运功在她身体内逼出了数根钢钉。 等收功之时,她已经大汗淋淋,比受了摧心掌难受多了。 “这老萧家的转生钉,虽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宝物,却在植入与拔出之时极其痛苦,你何必……” “没关系,我经络受损不入此物难以复原,有了它还能够骗过王瑾,何况王公公刚才给我的丹药足以调息我受的罪,值了!”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也不顾身上的伤痕,便去沐浴更衣。 出来之时,已然是身姿挺拔,一身干净捕服的女捕,南宫碧落。 同时,浩浩荡荡的马队收到了自京城琳琅传来的信,不足一千的绿林中人,人人一匹快马,在停顿之时仍然掀起了遮天的飞尘。 第891页 他们看着领头的黑色锦衣女子,抓住飞鹰展开了信。 “有吕三娘的字迹。”风飘絮读着信便认出了吕三娘的字迹,琳琅回京后还是求助了吕三娘和柳易枝才能安然传送消息。 “风姐姐信上说什么?” “说越王抵达京城,京城各个要道被封锁,受伤而归的南宫碧落一点不改跋扈,带着捕快四处抓人,京城发生了几次械斗,让祭祖的皇帝大怒,都察院整院受罚,秦致远担下了全部罪则,被革职还遇刺,南宫碧落转头就又担任起了京城的巡逻护卫,整个京城戒严,连丐帮都被全部驱逐出城,还有很多琐碎的信息,我们边走边说,驾!” 众人惊诧中连忙跟上,曲水还来不及问话时,火麒麟已经怒道:“你就该一掌杀了花狐,省得成了我们进京的阻碍,她手里还掌握着我们霹雳堂的秘方,火器营必然威力大增,在少林吃的亏还不够吗?” 风飘絮却是反问:“你真的觉得在少林我们吃亏了?入了京城,谁也不可以伤她。” “嗯?难道你要亲自动手?” 可是风飘絮没有回答,只是更加快的奔在了前头,众人连忙御马追随,曲水想了想不由得加快几鞭,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希望风飘絮解惑。 京城。 南宫碧落带人将王家镖局也给查封后,在王飞燕兄妹的咒骂声中,不甚在意地拧了拧脖子。风吹拂面,她抬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阳光正好。 她笑了笑后,朝着皋陶狱方向而去。 第320章 血洗过的皋陶狱依然在隐秘的地方存在,只是不再有严密的看守,关押过无数凶悍恶徒的地方,如今已然荒废。四四方方的石墙长着藤蔓和苔藓,暗沉的砖块有些参差不齐,铁门前坐着个干瘦的独眼老头,左眼有目无珠往外突着,现在的皋陶狱更像停尸的义庄。 这里也的确被改造成了衙门停放无人领取的无名尸之地,以前困活鬼,现在锁怨魂,与世隔绝一样,将肮脏留在这里,将清明隔绝在外界,没关押一个冤枉犯的地方,也从来不干净。 这种偏僻又邪门的地方不会有人踏足,只有八字够硬的人才敢守在这里,讨一份糊口饭,看管一下棺材,春秋两祭添点香,不至于再多一处乱葬岗,也是秦致远上任后人道之处。 因为人迹罕至,当南宫碧落来的时候,本来打瞌睡的老头一下子就察觉,揉了揉尚且完好的那只眼远目望去打起了精神,不消一会儿,提着酒壶的女捕就已经来到面前。 “泰叔,还习惯吗?”南宫碧落问候着就把酒坛递了过去。 老头将眼罩拿下遮住了可怖的眼方才接过了酒,“挺好的,想见的人都离开尘世,不想见的人也找不到,你气好像不太顺。” “受了摧心掌,拔除了转生钉,已是恢复的最后阶段。” “萧老怪的转生钉,再加上摧心掌,你也能说得如此轻松,九命猫之称当之无愧,萧老怪两样至宝给你不亏。” “泰叔莫取笑了,要不是……”她回想到了冰冷的湖水,摇头苦笑,“九命猫此次差点断尾丧命。她怎么样了?” “不止相貌与你相似,连接受了转生钉那股子狠劲也相似,可是救回来后不吵不闹,和棺材里的没什么区别,我想——她是在等你,进去吧。”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却见始终一个神情的霍启泰已经坐回原位打开了酒品尝,她便回过了神,轻笑着走进了昏暗的通道。 当年被血洗的墙壁在通风口透过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看得到斑驳,魑鬼玄刚伙同打入衙门的内鬼成功脱逃,玄刚大开杀戒连自己人都没放过,就是那次皋陶狱覆灭,她的娘亲也离开了她。 思及此心里还是会有钝痛,但渐渐也平息了伤痛,或许南宫家每一人生死从容,荣辱不惊,终其选择不过四字‘死得其所’罢。 当年没有立即杀了玄刚是要逼问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要引诱衙门内鬼,也是行尸楼高层的唯一人证,可最终还是让幕后野心家逍遥法外这些年,代价似乎太重了。时过境迁,物非昨人非往昔,可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的父亲还是会涉足行尸楼,她一样也会活捉玄刚,只是对身边人还会更谨慎小心地保护。 好在时光是公平的,走了就不会回来,无从后悔,不会后悔,也抚平伤痕。 到了现在,走过的血路,一路的斑驳,牺牲的人们也将见证所有的坚持换来的结果,快了,等了好久,茫然无助了好久,一条黑的路走到尽头未必就全是黑暗。 就像这条通道,她从光明的地方走来,背后始终有青天,即便无尽,即便是狱,亦往矣。 通过了幽长的通道原本审讯的刑具房已经成了棺材堂,凭着埋在身体里的记忆打开了通往更深一层地下的开关,机关启动的声响让她回过了神。 地下的石壁常年燃着火,想来也是泰叔来此后重新添的油,经过一个起伏后便又往上来到一间石室,打开铁栅栏便是她此次的目的地。 铁栅栏发出腐朽的声响,她步入皋陶狱还算整洁的一层囚室,前面都是空荡荡的牢房,直到尽头最大的那间囚房才有她要见的人。 或许也是要见她的人。 毕竟当她走到木栏前面的时候,与她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一模一样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木栏,唯一的区分是两人装束不一样,里面的人半张脸缠着绷带,穿着松散的捕服内衬,整条右臂也包裹着,手腕上整掌断裂,空无一物。 第892页 南宫碧落往门走去,她走一步,里面的人便走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从棺材里突然爬出的阴魂,可那五官真的与她看不出差别,有种照镜子的奇妙感,只不过照出的是她都有些陌生的一面。 凶猛、残忍、不甘、愤怒,狂风骤雨,惊涛骇浪,清晰地要撕碎每一个看进那双眼眸里的人。 究竟经历了多少才有如同挣扎着的困兽一样的眼神?又是为了什么那般专注地看着自己?什么也容不下,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她们。 原本想要打开牢门的南宫碧落忽然就停住了,她看着里面的人失了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反而是里面的人先开了口,她仅存的手抓住木栏,指甲几乎陷入了栏杆里。“是不是觉得很神奇,世上有一个那么相像的人?” 南宫碧落回过了神,“我该怎么称呼你?” 花狐笑起来,“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愣怔了一下,便微笑着柔声道:“这仅仅是个名字,不巧我用了三十多年了,你——应该比我小吧。” “可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个名字!”花狐红了眼眶,她想要冲出去,可木栏阻隔着她,她似乎永远也触碰不到外面的人。 南宫碧落看见了花狐眼里不肯决堤的泪,像极了曾经倔强着不肯哭泣的自己,她的激动除了紧抱木栏,便是左眼的纱布渗出了血。南宫碧落不由得靠近了一些道:“你别这么激动,大伤初愈,脸上的伤口再裂开以后就难以复原了。” “那不正好,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伪装得了你。”话是这样说,但花狐还是强行让自己平复了下来,她感觉到了血的流动,刚要摸索干净的手帕擦一擦,栏杆外已经伸过来了一只手。 花狐顿住,她看着南宫碧落的脸,大概她一直没法学会的就是那样干净和煦的温柔,平静得像春风,明亮得像太阳,而自己就像阳光照耀下显形的尘埃,洗得再干净也洗不掉过去,那暗无天日的过去,那只能学着肮脏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耀眼?南宫碧落,明明我们长得一样,为什么你就能叫南宫碧落?我无论怎么去超越,还是不断有人告诉我,我是冒牌货,永远取代不了你,我有自信成为更好的南宫碧落,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花狐笑着哭出来,听不到哭泣声的笑着哭出来,一半清泪,一半血。 南宫碧落忍不住抬手去擦,同时也道:“因为我爹叫南宫昊天,所以我叫南宫碧落,总不能跟着别人姓吧,别哭,对伤口不好。” 花狐躲开了,并打掉了南宫碧落的手帕,啪的一声脆响,让她们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南宫碧落看了一眼地上的手帕,又看向自己抹去了痕迹的花狐,叹气道:“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只和我长得像,火麒麟曾经说过霹雳堂抓到个冒充我的人,我没放在心上,我们有什么渊源吗?” “火麒麟,肯定和你说了不少吧。”花狐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不是那么狼狈。“那他也应该告诉你,我叫花狐,我的过去,你也应该查过了吧。” “查过,对于你的经历我……只能说同情,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也欣赏你的韧性。即便有过不择手段,平心而论我若是那样的生存环境不会做得比你好,更可能死在那些阴暗里。可是我也不记得我们有过交集呀,毕竟我们那么相似。” “相似,是呀相似。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也从来没想过我与你会以这样的方式交集。我绰号花狐,你就没有印象吗?” 南宫碧落沉吟呢喃了几声,想到了什么,“花狐、花狐,印象里有关的也只有花狐彪接近,莫非你与他有亲缘,为他盯上了我?” “那种人渣有什么资格和我有亲缘,但不得不承认,幼年的我是因为他的庇佑才苟活下来,像摇尾乞怜的畜牲活在土匪窝里,我恨过我是女儿身,以为所有的女人最后都逃不过卑贱的命运,直到——”花狐眼神迷离了起来,青山藏恶匪,青山绿水的山里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见到了战神。 神采飞扬,威风凛凛,穿一身玄红相间的衣裳,持一柄平淡无奇的剑,一人,而已。 “直到一个女捕快孤身一人上山,独挑了整个土匪窝,擒拿住了几个山大王,逼得花狐彪跳崖自尽,我才知道世上可以有另一种活法。我在人群中看着你脸上带血让我们分了赃款各奔前程的样子,你在夕阳里烧掉土匪窝的那把火也一直燃在我心里,是我辗转很多地方也依然咬牙活下来的信念,而我也发现我的样子也随着成长逐渐接近了我心心念念的人,除了那道讨厌的胎记!” 花狐说起过去,身子有些颤抖,多少个日夜里,她都想着那面对悍匪却微笑着的人。“当和你越来越像,我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我狂喜,骄傲,在最低贱的地方养着最傲最顽强的骨血。可是就是那道与生俱来的胎记,让我和你有了区别,也像极了我们的云泥之别,胎记一定程度上让我免去一些苦难的同时,也让我无比痛恨,那胎记刺痛着我与你的区别,我不是南宫碧落。” “所以当终于有机会我摆脱过去,我终于完完全全有了和你一样的脸时,我更加确定,这是老天的安排,让我取代你,不,是让我拿回我应有的身份!我才是南宫碧落,是大明第一女捕!”花狐像是魔怔了一样,她想要靠近南宫碧落,却又拒绝着南宫碧落的接触,“你能做到的,我能十倍百倍地去做好,你查的案我能查,你查不了的案我也能查,你的武功我会全部学会甚至更强,你抓不了,不敢抓,不愿抓的人我能抓,你迟迟动不了的王瑾,我已经能一步步蚕食。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回来?” 第893页 南宫碧落回想起了跟踪花狐的日子,由吃惊到见证她飞速地成长,以致于改变了计划。她坦言道:“我看过你在我办案手札上的批注,你的确很聪明,悟性超凡,见解独到,甚至在一些连我都办不了的悬案上,你找到了突破口,只是手段未免太过狠毒,就像你审讯时的确比我更有效率,却也容易屈打成招,抓捕也不太顾及周围,目标明确到忽略了其他,甚至不在意牺牲无辜。以我的观察,你若能平和一些,少些激进,完全可以超越我,可惜……” “可惜做不到像你这样的圣人,连自己都不顾却一心为他人,你当自己是救世主吗?南宫碧落即便你有心,世上受苦的人何止千万,你救得过来吗?你救下了一个,不是也要牺牲对立的一方,甚至为了你的道义,把自己陷于困境里,可你要知道只有保住了自己,才有余力去解救他人,一个女捕能力再大也大不过这世道里的弱肉强食,大不过生存。你救不完的,你的能力也只是个人,我只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抛下所谓的道义束缚,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完成你女捕的职责。只有我才能让南宫碧落活得更久,活得更好,活得更像个人!” 花狐又有些激动起来,“你不该回来,你放我出去!我还要帮致远杀王瑾,我还要为衙门除障碍,我还要把遗留下来的悬案清算,还要将南宫府翻新,我也要让那些在背后嚼舌根议论南宫碧落的人通通闭嘴,让人知道捕快也可以高贵,女捕也可以飞上枝头成就富家千金也坐不到的位置。” 南宫碧落沉默了,静静看着花狐,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呢?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些想法,我也曾怀疑过我选择的路,可到底我还是走到今天了。我——”南宫碧落像是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激情饱满投效朝廷,一介女流四处碰壁,也曾心灰意冷,也曾自我怀疑。“也是人呐。” 花狐安静了下来,她从南宫碧落的眼角看到了她从未记录的过去,只是走过的地方流淌在了南宫碧落的骨血里。 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始终微笑着,“我从来没当自己是救世主,只是耳濡目染有些事想做,想要扬名立万,想要穿上我爹穿过的衣裳,也不甘心碌碌无为的一生,我也不觉得我就是正义,世上惩恶扬善的不止我一个,我只是女捕,而捕快不应该是欺压百姓的鹰犬爪牙罢了。” “你说捕快也可以高贵,我同意。但不是地位上的,是严守在平冤屈佐清官以己之力护佑一方的荣誉上,捕快就是捕快,不会比谁高尚,也不会比谁低贱,人除了地位不同,本质就该是人,前提也要是个人。你知道我穿上这身衣裳最骄傲的是什么吗?” 花狐:“是什么?” “是位卑权轻依然万人敬仰,南宫碧落也只是凡人。即便后来也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知己有五指之数足够了,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你,我便是我。” 南宫碧落叹息后也立即点明道:“而你所说的成就,怕是想要操控秦大人从了越王,灭了王瑾后顺势拥立新帝,这样你就可以取代王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吧?” “那又怎样,若我有能力,为何不变天?” “可是你压错了宝,也不可能成功。你以为取得了王瑾的信任,你就能蚕食掉他吗?他予以你的权力与信任,是在他有心情放纵别人玩闹的情况下,王公公比任何人都敏锐。” “你不放我出去,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是怕我出去,打乱了你伪装我的计划,你想独占功劳,去讨好皇帝。” “我便是南宫碧落,谈什么伪装呢?假扮伪装成自己的人这种体验倒是新奇。放了你你只有死路一条,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是讨好皇帝,是要向他要一个说法。” “少来这一套,你不放我,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你不肯动荡朝局,又要向皇帝讨说法,一定是想让我当替罪羊。不然你在红枫林替换掉我的时候,直接让那巨蟒咬死我便好了,何必救我回来,还让那独眼老头给予我转生钉,让我得以功力大进,待我功成之日,你将后患无穷。我会把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花狐说着手下一用力就抓破了木栏。 “泰叔说你一直像具死尸,现在看来你只是以龟息方式提升内力,进步之快世上难有人出其右,我不忍心天才早夭,再说红枫林内是你自己自舍手掌挣脱了小红,我若再晚一步,死的也许不是你,是小红。它守护着流觞,我怎么能让你杀了它,让小红咬一口,正好也掩饰你曾受吴倩儿的抓伤。我看过你手上的抓痕,被公公又腐蚀过吧。这里条件虽不算好,但也安全,一切都要结束了,在尘埃落定之前,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凭你天资,很快就能跻身武林前茅,到时你再出去不说天下无敌,也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了。也算是当年我事不尽善的补偿。” 南宫碧落有些感慨,原来自己与她早就结了缘,“年少轻狂,总会顾前不顾后,我当年一心想着借除匪打出名头,遣散了你们后没想过你们之后会怎样。当我看到你在我手札上写下的心得,我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明明我们毫无接触,你能轻易明白我的意图,你的认真也让我欣赏,我也会惜才。我一生从未想过收徒,带出的几个小捕快,一人已经魂归,另外两人虽然不错,却也各有所缺,武功的造诣也有限,剩下的能自保我就知足了,而且少了女捕我始终觉得遗憾。你,我不忍心。” 第894页 花狐冷笑,“假惺惺,你是在担心我向那守门老头透露过秦致远会与我陪葬,曹雨安也被我下了毒吧?” 南宫碧落皱眉,“泰叔并未向我转达过任何话,我在红枫林替换掉你后,也检查过了你并没有卑劣到用毒来控制陷害我身边的朋友和衙门里的人,更要谢谢你无意中护了水儿,所以这种担心并不存在。至于你与秦兄——我会让他来见你。” “少来,即便见了秦致远,他将你奉若神明,我假冒你,杀了人,他不杀我,也会将我投入大牢,那样与现在何异?你不拿我当替罪羊,风飘絮呢?你这么爱她,舍得吗?我便是最好的替代吧,你其实与我一样虚伪,我最后悔的是没能一开始就接纳风飘絮,其实我也可以去爱她,不是吗?也能比你好,甚至不需要她去冒险。南宫碧落,也可以不用困于女捕中。” “是吗?”南宫碧落在花狐眼里看到了偏执,“这样看来,让你出去冒名顶替也是个全身而退的好办法。” 说着她就将钥匙拿了出来,摊开递了过去,可是花狐反倒犹豫了。 “你什么意思?” “让你出去呀,事到如今,我也想在这个地方,等待一切结束,她来接我。”南宫碧落说着就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花狐却退开了,“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就这么肯定,她能来接你?” “对,因为她是风飘絮。而你错的也并不是没能一开始就接纳她,是忽略了感情不可以伪装,我与她经历的事情也从来不属于你。当南宫碧落就这么好吗?你说你能做得比我更好,那我告诉你这身衣裳一旦穿上了,我会穿到最后,你可以吗?敢吗?” 花狐皱眉,“你是在用激将法让我入套。细想来,从你刚才的话里你早就回来了,也知道我在冒充,你若真不想让我冒名顶替,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我换过来,这样不是更容易按照你的方法达到目的吗?我知道你等这个时机等得太久了,可你现在又让我顶替你出去,还不是居心叵测?” “不行的,王瑾太了解我,有些事的确也只有你才能做到,而南宫碧落不行。” “比如?” “感情。”南宫碧落继续坦言道:“还是那句话,感情伪装不了。当你出现的时候,而我又大难不死,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家里人都不在了,一个水儿我可以瞒过,但飘絮不行。而王瑾一旦察觉,他放松的戒心就会再度升起,秦兄好不容易将王瑾和越王设计到激进自损羽翼的境地又会发生改变,我们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而你也无意中帮我们推进,即便你有野心,可目的还是想要扳倒王公公,我便顺水推舟,暗中观察按兵不动。” “你反复的行径,虽然迷惑了飘絮他们,但也削弱了王瑾的实力,若是真的南宫碧落杀了春祥,王瑾新仇旧恨一定立马拿我开刀,我曾经暗中保下来的人也难逃一死。可你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假的,也会欣赏有野心的人。我便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直到红枫林,你也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我若再不出现,一切就失控。我得感谢你,没有你这个‘南宫碧落’越王不会信任致远兄,王瑾不会疏忽大意,如今就到最后关头,无论公公还是越王已经无后路了,即便你去通风报信,你也只有死路一条,而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呀。” 花狐迟疑起来,“你少唬我。” “我何必呢?我只需要再度消失,于我而言并无任何损失,甚至在如今臭名昭著的地步有你在外面我还能隐姓埋名,逍遥于世。可你不一样,无论哪一方都不再需要你去再添变数,当你涉足这局里你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想一想吧。钥匙我给你,门也开着。” “你就这么肯定你消失后不会再有变数?” “因为即便我不出现,他们也做到现在的地步。南宫碧落从来不是万能的,即便死了,事情还是有人愿意继续,我的无能为力始终有人填补,这一生做到此,足够了。” “既然没有了你,事情也会朝着你预想的发展下去,你又何必再出现?” “因为不想让追逐光的人灼伤,也尽我最大所能,保护该护之人,有些遗憾不能再有了。这一路走来,我见到太多亲朋的牺牲,有些并不是捕快,有些才刚当了父母,还那么的年轻。南宫碧落不是困于女捕中,是早就融在了这个身份里。” “值得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能超越你吗?因为我不会拘泥于这个身份,也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有些事本来就是有牺牲,换一种方式也能做到,另外即便你不做也会有人冲在前头。” “人人都是这个想法,谁还冲在前头?瞻前顾后就是不想要有那么多牺牲。而身份,不是拘泥,是我想而已。第一女捕,南宫碧落,就这么简单。至于值不值得,你也曾把我当成了曙光不是吗?”南宫碧落再度微笑起来,淡去了悲伤,万里无云的长空一样澄净。 她趁着花狐晃神的时候,轻轻将花狐的手摊开,将钥匙放了进去。 “世上南宫碧落只有一个,你也这样认为吧?好好养伤,若有机会,我期待在外面见到你的那刻,人的价值,自己去实现。保重,嗯——同袍之友。”女捕找到了合适的称呼,她没有说再见,理了理花狐身上不那么规整的内衬,红灿灿的。 那微笑比之初见,多了太多沉淀,成了花狐最后所见的南宫碧落,那道离去的背影却依然如当初夕阳火光中的挺拔。 第895页 花狐没再听到关门声,她却握紧了钥匙,失魂落魄地呢喃:“南宫碧落只有一个,为什么不是我呢?” 南宫碧落踏出皋陶狱的时候,守门的泰叔已经酒醉睡去,规规矩矩的守着一个不那么干净的地方,可却可以谓之镇魂者。人总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她看着碧空深呼吸,无论天气多么变化无常,有多少闪电风浪,当万里碧空,微风,白云,风中还吹拂着落英、飘絮,心情总会豁然开朗。 谁都有难过,心若向明,何惧荆棘,活着,才有更多可能。 南宫碧落再度回头看了看皋陶狱,喃喃自语:“谢谢你,如果不是认同,又怎么那么执着,这个女捕当得值得。是囚,是解,就看你自己了。” “书房的藏书和卷宗都搬到这里来吧。女捕,薪火相承,也不错。”南宫碧落嘀咕着,拧了拧脖子,松了下筋骨后,正色道:“秦兄革职,越王入京,两天后就是紫禁城祭祖,以防万一接下来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她右手习惯贴在后腰,人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离京城有些距离的地方,风飘絮带领的人马也找到地方扎营,商讨潜入京城的事,本该前来碰面的易五却遭遇了玄刚的伏击,而琳琅的来信里也说明入城的令牌在‘假’南宫碧落身上,众人商议几人进京盗取令牌,剩下的人伏击越王军队,伪装成军队入京。 本来众人不想风飘絮去冒险,让她指挥就好,可风飘絮说有些账只能她来清算,便带着凝烟、曲水和梅榔三侠以及火麒麟入京,剩下的由关百御和武当大弟子指挥。找到越王隐藏的部队简单,混入军营对一帮子协作有序的江湖人也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王瑾下了令,连越王的部队也拦在城外,不止如此,还有禁军往外调动。 风飘絮等人潜入京城后也隐蔽了好久,南宫府附近全是暗卫,而且势力很杂,分不清谁是谁,迟迟没有找到机会,更没有见到‘花狐’。 京城里倒是市景祥和,只有敏锐的人知道,风雨欲摧。 第321章 皇帝祭祖,京城戒严,大明自明成祖后皇室宗亲实权者少,更别说拥兵自重的王爷,只有越王占了些机缘巧合,在金陵之地茁壮,皇帝对这个叔叔的情况不是不知道,是没有管。 原因为何?朱洪彦。 朱洪彦既没有入朝堂,也不曾做出过什么丰功伟绩的事儿,就连当一个纨绔子弟,也因为不够下流,也就在世家公子所谓的‘风雅’圈里有那么些狐朋狗友。他是逍遥王爷,逍遥得只有京中要员才知道皇帝有多宠他,也只有明白人知道若不是先天不足,为人散漫,朱洪彦足以只手遮天。 皇帝对他始终是疼爱的,可就连这疼爱也不是没有原因,一点点淡薄的亲情,十多年的苦心孤诣,逍遥王爷成就逍遥侯,也始终未忘身在帝王家。 所有宗亲都被王瑾集中接待,也在影卫和厂卫的严密监视下,皇帝随时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越王却在和王瑾会面后,在京师出入自由,影卫在跟踪途中就被人悄无声息给替换,神不知鬼不觉,身为军人就算到了叛国的卑劣地步,他周围也隐藏着不少神出鬼没的死侍。 何况他与王瑾已经达成共识,有了王瑾的协助,更是如虎添翼,他也便堂而皇之地走入关押着犯了事的皇室宗亲之地,来到那间素雅的独院。 入眼处,简衣也难掩贵气的英俊男子正端坐翻阅着书籍,心无旁骛,带着些瘦削的书卷气,旁边煮茶的氤氲让他的眉目更加清朗温润,从什么开始,他面前不再摆有棋盘? “彦儿。”越王神情有些心疼,人却自顾自坐在了朱洪彦对面,将有些恍然的朱洪彦手中的书抽过,扔在了一旁。“这些看多了无用,为什么连个添衣的下人都没有?” “戴罪之身,要什么下人。倒是您会亲自来看我,有些意外。”朱洪彦说着话自然地将被粗鲁扔开的书叠放在了一旁,也为越王添了茶。“龙舌印雪,刚刚好,叔叔喝茶。” 越王皱眉,“你……还是叫我叔叔。” “叫叔叔的好,不论对谁都体面些。”朱洪彦笑起来,“老朱家总是千奇百怪的性子,到了我这一辈,尤为好面儿,包括您。不然也不会那么执着那个位置。” “你管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叫好面子?那个位置本来属于我,也属于你。如今他主动召我回京,我又与王瑾处境相同,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本王等得太久了。” “与王瑾处境相同?我想您低估了王瑾,也小看了皇兄。” 越王神情冷凝,“诚然,他在位虽不曾有丰功伟绩,却也长治久安。而王瑾——王瑾是我这么些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唯一顾忌,有他在皇帝身边,一旦我暴露,所有计划都将胎死腹中。好在老天爷还算待我不薄,将你留在了我身边,这才有了行尸计划的彻底实行,没有你,我积攒再多去创建,行尸楼也不可能发展到当初的鼎盛,风晨朝、风飘絮,最后却还是委屈你替我困在这个鬼地方。” “行尸楼的茁壮必然也意味着对手越来越多,人人都以为行尸楼是众矢之的,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不得已到要逼迫魅姬来实行替罪羊计划时,却不知是你有意自斩行尸楼的羽翼,连环设计每一个接触它的人,甚至不惜将自己束缚在这里,是为了将行尸楼的残骸埋入王瑾的势力里。当王瑾以为胜利迫不及待汲取行尸楼的利益来壮大自己时,便落入了你的圈套,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他。到现在他也退无可退了,即便将我的军队拦在了城外,等皇帝老实退位,那时才是真正决胜的时候。彦儿,再委屈你两天,很快就能够得偿所愿,你是我一生最好的礼物。” 第896页 朱洪彦有瞬间的晃神,“原来我的存在不仅仅是个错误,那也不枉费我一直以来的所为,如今住在高墙之内,也是应有的结果。可是即便我如此算计,行尸楼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达成您所愿,哪怕曾经我也那么激情澎湃地期盼它能使我翱翔九天,过程中我却还是明白,名不正言不顺究竟有多少阻碍,甚至当行尸楼最后也如我所料完成了它应尽的使命,我也并不感到开心。叔叔,皇兄若不肯退位,您当如何?” 越王不苟言笑的脸上把唯一的慈爱给了朱洪彦,“你就是太心软,行尸楼始终只是个踏板,我们是老朱家地地道道的血统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阻碍也只是一群不识时务的愚忠庸才不停螳臂挡车罢了,王锐如此,都察院如此,他手底下的南宫昊天和南宫碧落也如此,都是我们算计在内的棋子。至于皇帝若不肯退位,那就不要怪我心狠。彦儿,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他,可你也要明白,是他坐在你应有的位置上。” “他和我流着相同的血,谁坐那个位置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念着娘亲,对我百般爱护,我可能连十五都活不过,又怎么会和您渡过这么多年?即便您在金陵,我在京城,可书信里的琐碎才是我后来还愿意去理会行尸楼来信的原因。”朱洪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那么在意那行尸繁务里关于彼此近况的只言片语,“叔叔,听我的,如果您还念着母后一点点旧情的话,老老实实祭祖,收手吧。皇兄年纪也大了,我此生注定无后,位子始终也是侄儿的。人,很多时候的苦恼,都来自于不满足。” “我对你母后的感情不需要你来质疑,只有不满足人才会往上走,何况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你子嗣的问题当我们坐上皇位,再来解决。好了,本王也该去做准备,就到此吧。” 越王自顾自离开,朱洪彦不禁抬手摸了摸那杯他未曾动过的茶,还有点点余温,耐不住逐渐袭来的悲凉。朱洪彦摇头,将茶倒掉后便是久久地失神。 直到门扉再一次被叩响,他才回过了神,一看来人,他笑了起来,“致远。什么时候来的?” “同越王一起来的,现今致远一介草民也只能靠别人才能见上王爷一面。”秦致远撩着衣摆,儒雅入座,也双手接过了朱洪彦倒的茶。 朱洪彦:“布衣难掩致远的风流,也只有叔叔才相信探花郎真的被革了职。” 秦致远:“还有王瑾也信了,说来是王爷算无遗策。” 朱洪彦:“这也得是王瑾自己找到的那位假南宫的功劳,到最后真正逃不了棋局的是本王,没想到还是要依仗南宫的布局才能继续下去,皇兄那里已经安排了好了吧?” 秦致远:“皇上的安全您放心,已经有所安排,与其说是南宫的布局,不如说是王爷行到自陷囹圄后,行棋的人就不再是王爷您一人。如今局面,每一人不过都在终其选择罢了。王瑾及其党羽劣迹斑斑,倒行逆施,罪证确凿,却因为掌管着司礼监大印无人敢动,一直折损着忠臣良将,扩充其羽翼,此番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反心一起便是自断退路,只待紫禁城内瓮中捉鳖。” 朱洪彦:“千年老王八终于也翻不了身,果然当初留下你们是对的,若不是你们这些年一直坚守着,忍辱负重也没有被他蚕食,熬到了现在这个时机,也许本王的任性就真的断送了我老朱家的大好江山。叔叔就是不明白,他并非大统之才,开山容易守山难,他却还以为自己羽翼丰满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无视了无数次回头的机会。” 秦致远:“这一点不是和王爷很像吗?您若想回头,也不至于造成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悲剧,您有能力去当那护佑万民的人,却偏偏助纣为虐。” 朱洪彦:“何为助纣为虐?本王连身边人都护不了,如何护得了万民?护佑万民的事交给皇兄就可以了,到最后本王与叔叔的骨子里都有着些执迷不悟。” 秦致远:“是人都有劣性,只是王爷未免让人唏嘘,为恶当不到十恶不赦,为善做不了十全十美,可到底您还是致远的伯乐,是心系大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协同致远破局,舍弃了您一直想要维护的人。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先皇一辈的冤孽却让您来承受了。” 朱洪彦笑起来,眉眼也变得锐利,“你错了致远,本王岂是受困于命运造化的人?不过也是选择了一条路贯彻到底罢了。风飘絮曾问过本王,真的没有夺位之心?本王未曾回答,可曾几何时,当本王利用手里的情报得知一切的时候,何曾没想过坐拥江山,只是本王还是没能狠下心,对一母同胞的哥哥下手。皇兄无错,江山无辜,他对母亲对我也是百般体贴,皇位当之无愧。而恰逢当时非但叔叔激进,王瑾也已经崭露头角,逐渐把控朝政,一旦发生叛乱,江山风雨飘摇,本王便顺水推舟决定启用行尸,让它明面无视法度离经叛道却也成为护佑我大明江山的一只暗手。与其劳心劳力地操持国务,不如躲在背后把控全局,我与皇兄都流着老朱家的血,谁当皇帝都一样。” 他平和了下来,眉宇间的情绪淡如云烟,“而且这样,既能牵制王瑾,又能保住皇叔,何乐不为。即便过程中牺牲了无数,到最后行尸楼还是完成了它的使命,王瑾最终也逃不了老朱家的制裁。可惜的是叔叔竟然走到了向倭寇求助的地步,而我的平儿和阿忠阿义也离开了好久啦。南宫曾说过本王错了,或许吧。不过若真的要有人来沾染罪孽,是本王又何妨?说到底本王从来就没有打算闲散,纵观全局,始终江山是大明的,轮不到别人把控,皇叔也是我老朱家的,不允许他人制裁。” 第897页 秦致远:“您到了现在,还是想保住越王?” 朱洪彦:“非也,是要保住皇家颜面。好了,致远你今天来,是否来回复本王你的决定?” 秦致远:“王爷当真要将前来协助除掉王瑾的江湖人也除掉?” 朱洪彦:“说什么除掉,只是武林中人频频以武犯禁,本王要的不过也是顺者昌,逆者亡。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你是不是也认为他们的不服管教,也是统治之下纷争四起,怨声载道的原因之一?一身好本领,不报效朝廷,怨世道不公,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打打杀杀不遵法度。真有想过改变命运,何必甘于落草为寇,江湖漂泊?侠义堂留不得,武林盟不正规,少林武当又太超然于外,趁着他们赶往京师,若是接受招安便好,若不然才除掉绝后患。” 秦致远:“这恐怕不妥,毕竟他们都是响应南宫号召,有着一颗侠义之心聚集京师,才让王瑾四面楚歌。不肯招安就赶尽杀绝,何异于暴政?” 朱洪彦:“可一旦他们出入无阻,朝廷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更难管制。风飘絮那一把火虽然烧掉了王瑾最后的犹豫,也烧出了隐患,何况品行参差不齐的江湖人最容易被煽动,而这股被煽动的力量将造成不可忽视的动荡,行尸楼如此,楼燕飞也是最好的证明。本王不想有一天他们再度成为别人的棋子,统治有时需要铁腕与压制,即便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再说被朝廷收编对他们而言并不意味着坏事,你只需要说服风飘絮即可。” 秦致远苦笑:“王爷又是说笑了,且不说风飘絮创立了未鬼就一再挑衅朝廷,她们当初的困境朝廷非但没有予以帮助,反而您还将她逼到了绝境。甚至连南宫,连南宫我们都没能保住,南宫由始至终就是因为相信国不可无法,才一直在夹缝里行走着,您要我去招安,恕我无法答应。” 朱洪彦也埀了眸,呢喃:“南宫,本王还真的好想她。若她的朋友都如她一样,那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真的除了阿义他们的离开,让本王渐渐不再去不计代价保全皇叔的便是她这个朋友。知己良朋难再有,能让本王掉眼泪的人不多,她算一个。是她让本王从不同角度去理解了君与民,国与家,也让自诩逍遥的本王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向往逍遥,可终究各有其位,各有所图。你说朝廷没能保住南宫,风飘絮不会服从,可也是因为南宫,她便并非无懈可击。风飘絮的强大显而易见,她的弱点也暴露得显而易见。本王……” “王爷还是喜欢把控人心。”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朱洪彦。 秦致远和他都是一惊,秦致远还立即起身,将朱洪彦挡在了身后。 “是你!你非但执迷不悟,还追到这里来,你怎么进来得了?”秦致远神情复杂,“你帮着王瑾陷害都察院,已经罪无可恕,若再敢胡来就别怪我将你就地正法。” “这么自信?凭着那几个被放倒的影卫吗?”南宫碧落笑起来,有那么些戏弄,“我问你,你的护卫已经没了,一介书生还要护着这个获罪王爷吗?” “这有什么关联?即便我身后是罪大恶极的人,我也不能让你动刀见血,血腥一旦沾惹上就难洗,过去无法改变,你还有以后。我在就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的机会,花狐听我一句劝吧。”秦致远俊朗的脸满是认真,“尽我所能,免你死罪,即便入牢,三餐可依,有屋遮雨,改过自新从轻发落,你并非罪无可恕,法不外乎情。” “可有些法,犯了便是犯了,情有可原,罚不可免,我陷害都察院,助纣为虐,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即便如此秦大人还是想保我吗?还是你真的对我……”南宫碧落冷着脸逼近秦致远。 “我并非保你,也不为私情,只是死刑并非就是最好的惩罚,而机会是应该留给能忏悔醒悟的人,都察院肩监察之职,担清明公平,酷刑还是留给十恶不赦的人吧。你收手,以后还很长。” 南宫碧落笑起来,为秦致远的丰神俊朗,却还是道:“真不是因为那一晚……” “那一晚是个意外!可不会是我徇私的理由,也不会左右我的决定,即便卸去官衔,甚至会死在你手里,我也会将你和王瑾投入大牢,各受其罚。”秦致远急切打断了话,为了那一晚的事他好几宿彻夜难眠。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认真道:“如果你肯醒悟,也不再执着于御史夫人,不嫌弃的话,秦某等你重获新生那天,一介布衣也会护你一生。这一次任何人都难逃其法。” “虽然负责是一种好品质,可是你神情里的勉强却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了。秦大人,感情是勉强不得的,一生太长了。而且——”南宫碧落笑着笑着就正色道:“难逃的是王法,也包括你身后的王爷和越王吗?” 秦致远一怔,“你什么意思?” 朱洪彦却在一阵惊诧之后,大笑起来。“哈哈哈,致远你还不明白吗?‘祸害’遗千年呀。” 秦致远更是一头雾水,南宫碧落却已然抱拳道:“南宫碧落复职来迟,请秦大人莫怪罪。” “你是!”秦致远见她抬起的眉眼,刹那间就如同雷击一样反应过来,随即便是喜形于色,“你果然……” “秦大人,先别激动,有些事稍后再谈,现在——”南宫碧落看向朱洪彦,轻声道:“王爷还将我引为知己良朋,为我掉了眼泪,真是不胜荣幸。可惜老友有故,停于经年中,我怀念不再回来的过往,依旧不敢苟同王爷的作为。” 第898页 “您说我的朋友如我一样便是好事,只是对朝廷而言罢。正是因为人所不同,才各司其位,世间才繁杂多彩,若真是人人都一个模子太可怕了。”南宫碧落的眉眼也淡如云烟,与朱洪彦却是一忧一柔,她的眼依旧如春水澄净。“即便我也得承认江湖人的不服管教是引起动荡的原因之一,可归根究底该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不服管教?王爷,人也因为不同的互相欣赏才成为朋友,选择该是自由的,觉悟才是自己的。” 南宫碧落笑着,也喜欢笑着。“而飘絮也绝对不会因为我迷失了判断,人心脆弱得不堪一击,也往往可以坚如磐石。很不巧飘絮便是顽强的那一类,她的弱点暴露得明显,不止一次被您算计在内,可就是因为这样她如今才终于强悍到不受威胁。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止于自己,王爷您连自己的心尚且都算不清,遑论别人呢?” “南宫碧落果然还是南宫碧落,敢入棋局,不甘为棋子。当年你投入我棋盘内的两颗子,是否早就有了今日的打算?” “不是,连王爷都尚且做不到算无遗策,区区女捕又怎么会有先知通神的本领,归根结底不过是遵从本心,护她如是,入局如是。南宫碧落有傲骨,也有自知之明,凡人之躯,只是尽我所能去喜欢她,尽我所能为自己的选择。曾暗许诺许多事情,有的实现,有的也付诸无奈,有今日收获,幸运一半,坚守一半,我无悔我这般选择这般做了,而已。”南宫碧落的心里未尝没有遗憾,而且有很多,只是不想认输。“今日来此却是将一些对您的困惑都给解开了,秦大人说的唏嘘,并非没有道理。王爷,南宫也会为您流泪,在尘埃落定之后。” “凡人之躯,青天之志,幸运的是你,还是遇到你的人?”朱洪彦恍然间又看到了当初青春洋溢着设计入王府自荐的南宫碧落。问她何以有胆量接下铲除恶匪的公文,也仅四字:我想,我能。“南宫呀南宫,你会为我流泪的意思是——还想向王权挑战吗?” “只是把该有的公道拿回来罢了,王瑾和越王的争斗固然让很多人都牺牲,可说到底也是王法偏颇权贵罢了。王大人死得冤,行尸楼余潮下的冤魂至今还有,既然王要立威,又怎么可以不以身作则,当真做到天下为公,何愁民不归心?” 南宫碧落就此打住了话,该和朱洪彦表明的早就表明,便问起了来见故友的目的。“王爷,今日来此我想知道除了秦大人在您的引导下逐渐将越王手下取缔替换,是否还有后手?比如您刚才和秦大人说的招安?王瑾与越王的部署是否如我们已知,不再有疏漏?” “你迟迟不肯露面,原来是在暗中将我们每个人的举动都观察清楚,我们却以为你已经死了,将目标都放在了花狐身上。可是南宫,你的确不应该再露面,现在人人都知道南宫碧落是王瑾党羽,此番不说万无一失,王瑾也插翅难逃,以皇兄此次的决心,宁枉勿纵,入了紫禁城想出来就难了,会有多少人牺牲也看王瑾和皇叔认不认命。即便你知道了本王的安排,想帮风飘絮他们也不可能,不如劝她听从本王安排,你们尚且有一线生机。” “王爷,您暗中构建行尸楼不就是明白有些人不会屈服?就算王瑾罪无可恕,他手底下的人也并非一定要赶尽杀绝,更别说前来协助的江湖朋友。”南宫碧落皱了眉,她的担心果然是对的,“皇城的禁军是故意让王瑾调走的,可少了禁军要如何对付王瑾和越王身边的高手?难道就凭飘絮带来的武林中人,皇上坐收渔利?” “原来你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看来如当初所言,赢的还是本王。你不肯向我们妥协,还是你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才不惜现身与我们会面?” “王爷说笑了,我可还想长命百岁。” “既然如此,便听从我的,否则以本王的立场是不会告诉你其他部署,你若想凭风飘絮他们逼皇上就范,本王也必然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本王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除非你真的自愿牺牲。” “王爷说我们会逼皇上就范,可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就范?将立场抛出,看来这一次你是不会留手,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若真要论个输赢你未必就是赢家,告辞。”南宫碧落立即有了打算。 “南宫。”朱洪彦却叫住了她,“此番转身,你我再无相见日,我以茶代酒,敬你的归来和祭奠旧时光。此生得遇,幸哉,快也!” 南宫碧落看着举杯而坐的朱洪彦片刻,在那目光下还是不禁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茶饮下。龙舌印雪,回味甘甜,而多年前也是这茶一再提醒她步步小心,朱洪彦始终是她的伯乐,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与坚持。她的王爷,自舍逍遥,是她不得不佩服的勇者。 “王爷,南宫也是。” 这一转身,再无回头,也后会无期。 他们,都明白。 “王爷,致远也告辞了,皇上的安全绝无疏漏,风飘絮他们也撼动不了朝廷。” 秦致远恭敬一拜也转身离去,屋子里又剩下朱洪彦一人独坐,他却笑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论怎样,本王的眼光还是好的,咳咳。”朱洪彦咳嗽起来,锦帕一遮,却咳出了暗红来,他却已经习以为常。 客,来了又走,他翻开刚才看的书,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一身民妇装的湘夫人又如往常端来了她亲手做的菜肴,朱洪彦才停了阅读,掌灯共食家常三菜一汤时,朱洪彦难得为湘夫人添了菜,话起了家常。 第899页 “王爷,你好像很开心。” “嗯,想起了从前,见到了故友,选对了人,有些事也要放下。” “是吗?” “是的,来,多吃点,你要照顾好自己。” 湘夫人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起来,她明白的,但不用说。 秦致远追出了高墙,也早就不见南宫碧落的身影,他找了许久,才在樊二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正要回家的南宫,樊二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了耳目。 两人见到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却又在南宫碧落的微笑下化作了云烟,他们如释重负一般叹息而笑。 “南宫。”秦致远平复了心情便又询问起来,“你有什么打算?在最后是要帮着风飘絮他们对抗朝廷吗?虽说不愿听从王爷的打算,但身为王臣也需要一个承诺。” “秦大人,且不说事情尚未真正结束,身为女捕也不会选择带头对抗,但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为了紫禁城内少流些血,秦大人还是保持自己的立场为好,而我这王瑾同党也是如履薄冰,无暇顾及他人了。” 樊二抢话道:“落姐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知道你为王瑾做事是……” “小樊,你口中的大家无非就是都察院的同僚,不包括朝廷百官和——皇上。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无论真假,在尘埃落定之前,我都得陪在公公身边。也好,他也算个孤寡老人了。” 樊二想要追问,秦致远想了一下便问道:“南宫,方才一直没找到你人,小樊多番打听才晓得你频繁出入了大内以及城外,是否王瑾和越王那里还有隐患?” 南宫碧落点了头,“我本来派去接应飘絮他们的人下落不明,就像我担心王爷会有计中计一样,素来谨慎的王瑾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疏忽,我现在在调查他还有哪些隐藏安排,必然还是要继续伪装下去,越王那里似乎也有些阻碍。” “越王那里由我来跟进,话说你答应王瑾陷都察院于不义,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的用意?可万一我不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而顺水推舟脱去官服,那都察院该怎么办?你早回来了,就该早点和我相认呀。”秦致远还是不免抱怨了几句。 “我只是认为我不会跟错人,秦大人为了都察院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既然不惜假意投诚越王,又岂会在意一身官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相认为好。” “你呀!”秦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叹息声仿佛王锐在世。他看了看周围,也不再逗留,“既然你要留在王瑾身边,我便也回到越王那里。南宫,万事小心。” 秦致远说完也不作停留,樊二也向她告辞,衙门里没了主心骨,他还要负责盯梢,等着他们两人归来。 南宫碧落欣慰地看着樊二离去,却又看着秦致远离开的方向呢喃:“致远兄,你也要小心呐。” 师父和渡真那里都已经就位,易五那里为何没有回音? 南宫碧落拿出了王瑾给的腰牌皱眉凝思。“莫非公公到了现在还是有意试探?还是说——” 南宫碧落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火速地赶往南宫府,她一心想着接替已经取得王瑾信任的花狐就将事情把控好,可她却忽略了王瑾虽然惜才,但同样也舍得将花狐设为诱饵。何况易五始终没有回音,难保飘絮他们不会入京刺探,再小心谨慎知晓南宫府耳目众多,也是必探之地。 “该死的,老狐狸老谋深算,再怎么忙于皇家祭祖的事,还是为明知要进京的人设下了重重陷阱。王爷,公公他是真的不好对付呀,您不在意牺牲,我却不得不在意。” 当南宫碧落怀着担忧赶回南宫家的时候,南宫府安静地伫立在夕阳里,什么异样都没有。她在四周转了一圈,只看到了几个厂卫,好像并没有任何人惊动了这里的伏兵,她不由得也怀疑是自己杯弓蛇影,毕竟吃过王瑾太多的亏。 她四下望了望,再度确认了没有异样后才往家门走去,一边想着以什么理由把周围的厂卫替换,一边又思索着易五那个缺如若出了意外该怎么去添补,却没有注意到暗角处那几个伪装的厂卫回了身。 秀丽的面容哪里是厂卫,分明是风飘絮他们。 “风姐姐,你没估计错,京中王瑾设下重重陷阱,打草惊蛇必然不行,而小姐也对扮演花狐‘乐此不疲’现在附近的厂卫已经被我们解决,现在是否就去与小姐算账!”曲水扯掉了脸上的八字胡,大眼睛里仿佛燃着熊熊烈火。 “不行,从你小姐刚才的行为来看,果然还是有所顾忌与隐患,你与嫣然去协助火麒麟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南宫府有异样,就连俞点苍也不行。”风飘絮冷着眸子,“你放心,该算的账也要在毫无妨碍的情况下,按计划行事,被人牵着鼻子那么久,也该遛一遛别人了。” 曲水打了个寒颤,想一想能让南宫碧落也看不出异样的也只有风飘絮。此时一直没有转身说话的凝烟也转了身,可那模样不是别人而是同南宫碧落一起去少林的龚央。 如果风飘絮想的话,任何地方都无孔不入。千面魅姬,千变万化,虽说暗杀不是万无一失,但要戏弄谁,那定然是探囊取物般的简单。 隐居久了,世人似乎都忘了,什么叫妖颜魅生,一人,笑尽英杰众生戏。 只是手段要用在对的时机罢了。 第900页 “姐姐,我们去了。”凝烟伪声这些年多少还是有进步,只是没有风飘絮那么惟妙惟肖。 “嗯,无论如何小心行事,切不可乱了大局。”风飘絮还是轻声叮嘱。 曲水二人认真点头,也便不作停留,风飘絮深呼吸静下心来,明明知道那人已经回府,她还是在周围再度巡查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更不可慌了阵脚,即便她现在拳头紧握地克制压抑着。 夕阳正好,巡不到异样,南宫府倒是又来了客人,风飘絮疑惑地看着行色匆匆的曹雨安叩开了南宫府。 第322章 “你说楼燕飞和龚央出现在火器营内?”司礼监内王瑾听完下属的汇报,冷凝着脸沉思起来,“看来老鼠真的窜入了京城,胆大到米缸里偷米。” “公公要不要立即增派人手过去围剿?” “故意用楼燕飞和龚央的脸,不是有备而来是什么。而且以风飘絮处事的作风,这个时候冒险有些蹊跷,来几个敢死的混淆视听也说不定。反正现在火器营里也没什么能给他们探查破坏的,带一些人过去做做样子就好。”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杀南宫捕头而来?毕竟秦致远如所料被革职,她便丢失了挡箭牌,要不要再派些人手过去让南宫捕头调动?” “她?”王瑾沉吟了一下摇头,“她身边还有俞点苍这样的护卫,若不能出现在咱身边,那也命该如此,让这些老鼠进入了京城,她就算失职,现在咱家没心情去护崽。若没估计错,风飘絮那些野路子进京受阻,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好混水摸鱼,多方也都等着看咱的笑话。咱的心思还是放在紫禁城内好,禁军往外调动得那么容易,真当咱家那么好糊弄?皇上、越王老匹夫、坏心眼儿的王爷,咱们这回就好好玩玩,你们有张良计,咱便有过墙梯,真正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王瑾摩挲了一下自己干瘦的指尖,连指甲都尖细得锐利,他嘴角浮现了阴险的笑意,“这么多年可不止皇城里咱说了算,即便江山是皇帝坐的,敢动咱,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 他的属下打了一个寒颤,便听得王瑾道:“好了,别光杵在这儿了,发信给各地的人可以行动了,没必要就顶着皇家祭祖那天。” “是。” 属下告退后,王瑾如往常一样拿着拂尘坐在宽敞的大堂里,像一尊石像,愤怒着急与慌张都已经远去,在事情已然是现今局面后,剩下的便是解决。 “叫嚣惯了的人,都不知道谁才在大明江山里做实事。国安之时尚且动不得咱分毫,国危之际还要老虎嘴里拔牙,这场仗若打漂亮了,真的谁当皇帝于咱家都没有差别。” 他呢喃着闭目养神,对于风飘絮之类的江湖人所做的行动也不再放心上。无论如何,人人都想要在皇宫内除掉他,等进了皇宫,捕猎的是谁还不定…… 南宫府。 南宫碧落刚巧让俞点苍去查一查易五的情况,还来不及思考王瑾可能的打算,就又听到了叩门声,一打开看到神情严肃的曹雨安,也是疑惑。 “雨安,不是派人送你去处理曹家米行的事了吗?你怎么会?” 曹雨安却没回答,而是直接问道:“秦大哥革职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连飞燕他们都抓了?” 南宫碧落明白过来,“你先进来吧。” 曹雨安平复了一下,也便随着南宫碧落进了院子,也没有入大堂,直接在院里便问道:“这里应该没有别人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所谓曹家米行出了岔子要我去处理,恐怕是你送我出京的借口。”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荆州那里的确没有事,让你离开京城只是不想你被殃及。” “说什么殃及,在选择向王瑾妥协的时候,虽然是被迫触犯了大明律,沾染了贪污受贿,私营买卖的罪,我便也没打算全身而退。反倒是你,要去了曹家米粮调动,我本以为只是为了不让王瑾向各商行施压,减少对工人和平民的波及。细查了账簿和商行记录后,你还篡改了记录,王瑾所犯的罪一条没少,几家帮着你的商贾却都被摘出了王瑾阵营,贪污犯法的人倒成南宫府。” “这些也没错,毕竟当初就是我受王瑾指使逼迫你们就范,若最后被当同党处理,你们也太冤了。” “好,你不想拖累我们几家商户,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们手底下也有不少人靠着我们维持生计。可我离京这几天,为何秦大哥被革职,王家镖局也被查封?要知道无论外面多少风言风语,王家镖局从来没有卷入这场洪流里,安心地接着小趟的走镖生意。连当初你出事,飞燕他们沉不住气,也被王总镖头制止,只与我交谈了几次,始终相信你的为人。他们小门小户怎么也犯不着全家入狱抄斩的地步。司礼监大牢是什么地方,他们被关进里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清楚,而且是我带人抓的他们,不止他们还有好些士大夫和武馆馆主、江湖散客。谁让他们非但公然开始抨击王公公,王振兴他们一家三口还行刺秦大人,擅闯都察院大牢,最后导致牢里的犯人都被关进了司礼监。” “行刺秦大哥?”曹雨安惊诧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便是误会了,一定是你借着都察院的名义继续滥捕,王总镖头他们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念着你的旧情才对这些年京城里发生的异变视而不见。王总镖头为人谨慎,不与官争,却从来没有丢失侠义心肠,此次必然是你听从王瑾的命令过分了,他们才站出来。以他们对南宫碧落的信任和交情,会将一切往秦大哥身上想,而秦大哥正好也有意以身犯险,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可你为什么抓了他们,还真的交给了王瑾?” 第901页 “雨安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担心他们,可他们此番入狱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而恰好是他们出于本心的行动,才给王瑾顺势又上了一道枷锁,也让我借王瑾的手讨回该有的公道。” “当真?”曹雨安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却还是道:“南宫,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但飞燕他们不应该成为这场权斗的牺牲品,而你在维持初衷的时候何尝没有频频踩过界?如今世道,我愿你身上多些潇洒,少些束缚,希望这一次你能得偿所愿。至于让我离开京城,那没有必要了,你既然已经做了手脚,我也留了后手,毕竟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仰仗这曹家生意吃饭,即便最后会受王瑾落马影响,曹家也不会动摇根基,我在京城更好作安排。秦大哥人在哪里?” 南宫碧落看着曹雨安忽然笑起来,反倒让曹雨安一阵诧异,“你突然笑什么?” “我只是高兴,你逐渐成为了别人的仰望。你找秦大人什么事?” 曹雨安愣了一下,在成长之前,她何尝不是也仰望着别人,南宫碧落、风飘絮……她很快抛开了杂念,道:“离开的这几天,我道听途说,王瑾派人押送到各地除匪抗倭的粮饷,在送达后不少地方都发生了暴徒抢掠官需的事情,各地急报可能很快就会抵京。若属实很可能会经由司礼监之手,我担心王瑾会压下来,得告知秦大哥做相应准备,你的身份现在不宜再见他。”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不,现在海关那边反而因为王瑾送药及时,又增派了火器营过去协助,海关战事得缓。各地出现的暴徒,就怕王瑾非但不会压下,反而巴不得上报。都防范着越王引狼入室,没想到老太监那里还要借力打力。” “你的意思是其实那些暴徒是王瑾的手段?” “我们把他逼到拿出私财充盈国需,还让他费力平定各方祸乱,他甘愿劳心劳力去平息一切,没想到却留了这么一手。他是想让朝中上下知道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他是大明江山的镇山石。他看似和越王合作,果然也是将计就计,将所有人引入皇宫,来一出决胜之战。” “那就糟了,听秦大哥透露,各地军队除去阉党和越王死忠旧部,都已作出了相应安排,谨防在皇室祭祖那天四方发难,可若是王瑾先发制人,那必然将打乱皇上阵脚,他权衡之下向王瑾妥协也不无可能,而且本来现在就还没有完全摸清他们两个的安排,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后,本就处于弱势的我们就可能被反剿围困。” “是这个理了,可恨的是老太监果然要在行动前才会透露部署,我派出去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有回音,无法抢先行动,能奇袭的还是江湖方面,但没有接应的话恐怕真的难以突破王瑾的铜墙铁壁。雨安看来你还真是回来对了,秦大人那边就你去联络,有着之前感情纠葛的传闻,你到了越王阵营也没有人怀疑,他负责紧急禁军的调动指挥,我去想别的法子,加大胜算。” “好。” 南宫碧落与曹雨安便又齐齐出了门,一直没有贸然进去的风飘絮并不知道她们交谈了什么,但从她们的神色来看似乎遇到了难事。风飘絮脸色冷凝,偏巧临出门时,曹雨安还一个趔趄,南宫碧落反应极快地一揽,才没让曹雨安跌倒。 “是不是连日奔波没休息好?脸色很差呀。”南宫碧落扶稳曹雨安就松开。 “有点,但我还撑得住,就此别过,我想你有办法联系到我们,以之前给你的信物为证。”曹雨安也没否认,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富家小姐,连日来察觉了南宫碧落意图,又发现了账簿的端倪,还没回京就从自家情报路子听说了王家镖局的情况,怎么可能休息好。但现在是紧要关头,别说撑得住,就是撑不住她也要撑住。 当初和秦致远约定好助他除奸,便善始善终。 曹雨安说完就转身而去,南宫碧落也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都没入大地,风飘絮冷若冰霜的脸也被暮色遮掩,她并没有去跟踪南宫碧落。 “盟主。”当徐梦澜来的时候,她还是站在南宫府外。 “按照你的吩咐,的确将注意力都引向了火器营,龚央也闻声而动,南宫府周围的眼线也都被控制住了。”徐梦澜向她汇报。 “有无疏漏?” “目前没有,即便暴露,退路也已经安排好。对了,我还听说各地平息的祸乱又嚣张起来,城外的各路英雄都有些担忧各自活跃的地界情况。你看——” 风飘絮凝眉想了想,便道:“告诉他们,无需担心。这可能是老太监的计策,杀了他,一了百了,这一次许胜不许败。就是战死,我们在中途收到的紧急联络也是底气,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越王军队被拦,让他们以什么途径进来才是要务。” “说起越王,我们查到玄刚突然违抗越王军令离开,不知是否发生了争吵,我们的人已经跟进。” “让他们小心一些,玄刚即便单枪匹马也不好对付,可若是有把握,千刀万剐。” 徐梦澜愣了一下,为风飘絮平静里的戾气,但还是点头。“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风飘絮将一直握着的拳头松开,“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 说着她轻易撕掉了伪装的衣裳,穿着她与夜同色的锦衣,走进了南宫家。徐梦澜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是说风飘絮当上了盟主就高人一等,他是相信风飘絮的判断。 第902页 守了许久,夜色深一些的时候,徐梦澜看到了归来的女捕,可南宫碧落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把曹雨安的信物放回腰间,想着之后的联络,连往常该有的警惕都弱了。 “南宫捕头,欢迎归来。”徐梦澜看着她步入府内的背影感慨呢喃。 “嗯?”朝着自己闺房走的南宫碧落突然回过了神,疑惑地停驻下来。她看着灯火通明、房门大开的房间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微蹙眉梢走近房间,却在看清屋内的人时愣住。 着黑色锦衣的绝代佳人正襟危坐,秋水般清冽的眸子仿佛在刹那就将她锁在了当中。 本是充斥着南宫碧落气息的闺房,仿佛也因为她的到来,被冷香覆盖。 夜,有风。 飘絮。 南宫碧落差点儿将呢喃脱口而出,但好在回神得快。她本能就要出去看一看周围有没有埋伏,若真是在这个时候被围剿,得不偿失。 但她刚转身,一阵风就从背后袭来,啪的一声就将门给合上,她惊诧着回头,就看到风飘絮放下的手臂。 风飘絮挥手将门关上后,便冷道:“你还要去哪儿?” 南宫碧落控制着表情笑起来,“风老板,你不该来这儿,还是说少林寺没一掌打死我,你不甘心?你就不怕你能这么简单地坐在这里,是设计好的陷阱吗?” “不用拐着弯儿的提醒我小心。我想听的,不是这些。”风飘絮板着脸,否则她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静坐了好久,当南宫碧落回来的时候,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头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南宫碧落。看到南宫碧落转身想到的就是不能让她再离开视线,不让她出去,甚至关着她。 “风老板说笑了,我不觉得我这冒牌货还有机会和你说话。”南宫碧落在不清楚有没有监视的时候还是不敢大意,方才出去还是没能想到更加有效控制王瑾的方法,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有内应是最好的选择。 要怪只能怪回来的时候太大意,没有像往常一样确认一下周围,何况还是视野有限的屋子里。 想到这里,她带着几分嘲讽的笑用背着的手扣住了房门,却不想风飘絮一下起了身。 “说笑?”风飘絮又看到了那陌生的笑意,即便让南宫碧落看起来妩媚漂亮了许多,但她就是无名火起。 南宫碧落也察觉到了一股寒意,闺房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她立马转身打开门要出去,可风飘絮哪里会给她机会,刚打开的门被鬼魅的风飘絮又一把按上。 南宫碧落的手还被风飘絮抓住,为了防止被束缚,南宫碧落只能起势错开,两人动起手来。 “还手?”风飘絮冷笑一声,动作越发凌厉。 南宫碧落很快被风飘絮拉扯住了双手,两人手臂交缠在了一起,她不得不以绵力将风飘絮举起来,让风飘絮踢开房门,想将两人带到院子里去。风飘絮岂会不知道她的想法,松开手,凌空翻越,顺势就踢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不得不举双臂护身才挡住了这一踢,人也被踢来撞到了后腰,手臂一阵发麻,她不禁道:“真狠呀。” “是吗?”风飘絮却忽然亮了剑,小声嘀咕:“你抱了曹雨安。” “嗯?”南宫碧落没听清,风飘絮却已经又道:“你应该不止这点本事的,南宫、捕头。” 话音一落,风飘絮已经举剑刺去,南宫碧落身体本能地躲避,这一剑把桌子都削成了两半,她腰间带的曹家信物也落了出来。她想接住,风飘絮的掌风却已经袭来,她不得已躲开,而信物也被风飘絮一脚给踢出了窗外。 “你!”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脸却又说不出话来,哪怕那对于联络秦致远他们挺重要。 下一瞬间风飘絮也将她挂在墙面的凝霜剑给她挑了过来,接住出鞘之剑的时候,南宫碧落愣了一下。当风飘絮刺来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将剑一扔,打灭了屋内的蜡烛,把地上的半面桌子向风飘絮踢去,人也往屋外飞去。 已经被刺破的桌面让南宫碧落知道她还是出不去,但是不管怎样,光一灭外面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当感觉风飘絮的剑从背后刺来的时候,南宫碧落回身后却不躲不避了,剑尖在她喉咙前轻吟一声停止,软剑剑身颤动不已。 南宫碧落松了一口气,风飘絮却满脸寒霜。 “怎么不躲了?” “我怎么躲得过风老板?好在你还是舍不得下手。”南宫碧落笑着,“就像在少林一样。” “不过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插翅难逃了,对吧风老板。唉~我该认命了,公公也不会来救我。”南宫碧落说着就朝剑尖靠过去。 风飘絮脸色一变,将剑反手一扔。在南宫碧落破门而出之前,她抬开南宫碧落的一手旋身一错,自己用背抵住了房门,南宫碧落另一只要击碎门扉的手也不由得收势,只能略显狼狈地抵在了门上。 她们就这么靠近。 南宫碧落一愣,在与风飘絮四目相对中,她看到了那眼眸中的自己,在透窗的月光中,那么近的距离下。 而风飘絮的脸,是天公偏心雕琢的瓷器,晶莹剔透,独有韵味,举世无双。 靠近了,怎么舍得离开? 南宫碧落出神了好久,风飘絮嘴角也不禁翘了起来,南宫碧落方才回过神来。她想要撤开,捕服的腰封带口却被风飘絮一把扯紧,她也不免再度靠了过去。 第903页 风飘絮的脸更是近在咫尺,听她呵气如兰道:“怎么,你不是说你也可以爱我吗?给你这个机会,吻我。” “什么?”南宫碧落不止身体僵硬,连神智都好像僵**。 风飘絮却嫣然一笑,主动凑了过去。南宫碧落却是抬手挡住了,沉脸道:“要真是假的,你也要亲过来吗?” 风飘絮神情越发明艳起来,“你不是要继续伪装吗?我亲过来不是更好?” 南宫碧落眉头皱得更紧,风飘絮却在轻笑了一声,退了些,她抬手轻抚南宫碧落的眉梢,而南宫碧落没敢再躲开。 当南宫碧落眉头放松了一些后,风飘絮凝望着南宫碧落的眉眼,笑意又淡了些。“你说着那些隐晦的话,将别人扮演的自己继续下去,与曹雨安相认,不肯与我相认。” “我……” “你什么?怕隔墙有耳,所以要小心谨慎?那你怕不怕我伤心难过?”风飘絮轻易看出了南宫碧落的用意,可还是笑着幽怨起来。“以前是我骗你,你便要骗一回讨回来吗?这一次没有剑刃再让你疼着清醒,这一回也没有理由再让你伪装,更没有别人了。南宫碧落,你混账……” 风飘絮的笑,风飘絮声音里的轻颤,终是让南宫碧落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她想的只有,吻她。 这般想,南宫碧落也这般做了。双手捧着风飘絮的面颊,用力地亲吻过去,连风飘絮都诧异的。 是呀,这一次没有剑刃见血,让她再保持理智地演戏。 她明明那么用力,可是吻传达得还是那么的轻,柔软得一塌糊涂,温柔得风飘絮要紧紧抱住她的腰,不松开,永远都不想松开。 南宫碧落爱着她,炙热,也温柔。 这世上只有南宫碧落一人,会连拥抱她都小心翼翼地呵护,那独属于南宫碧落的拥抱方式,不会再是别人了。 再长的吻,都有松开的时候。 南宫碧落依旧捧着风飘絮的面颊,湿润着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混账。” 她再度吻住了风飘絮。 刹那间,如同水流般流动的火包裹了风飘絮。 风飘絮的理智被烧断,环抱着南宫碧落纤腰的手也急迫地撕扯起她身上的捕服来,而南宫碧落给予她的吻,她更炽烈地还了回去。 夜,冷月,孤星,风。 冷冷清清的风飘絮此刻才像是夜里的火,烧得南宫碧落节节败退,也由主动变为了被动。被风飘絮侵略,被风飘絮引导,被风飘絮占据。 当捕服松垮,南宫碧落长颈也被吻侵袭,她克制着不出声,也不阻止风飘絮仿佛泄愤一样的迅速。可下一刻,肩颈交接的地方却传来了一阵疼痛,南宫碧落终是溢出了一声诱人的轻吟。 风飘絮咬了她。 南宫碧落却抱紧了她。 南宫碧落的哼声连疼痛都给压抑着。 风飘絮松了口,抬头。“你混账。” “我混账。” 南宫碧落并不反驳,反而自行褪去捕服外衣,环住了风飘絮的脖子,温柔的眉眼仿佛在说着任卿采撷。 风飘絮可没有心软,她再度亲吻撩拨着南宫碧落,也朝床靠过去。 床,就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她轻而易举就伏在了南宫碧落的身上,亲吻着,啃咬着,也褪去那身上多余的。 风飘絮吻过伤口,也啃咬磨人的地方,女捕那隐忍的声音有什么不好,即便真的会痛。 南宫碧落丝毫不反抗,甚至扬颈闭上了眼,去感受风飘絮的一切,生气的,爱恋的,嫉妒的,疼惜的,庆幸的…… 无论有什么理由,在劫后余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风飘絮,便是她错了。 南宫碧落成了风飘絮手里的丹青,任她描绘上千姿百态,也为她绽放万紫千红。 她什么都不需要想了,她只要是风飘絮的就可以了。 风飘絮却渐渐平息了心里的无名火,她的动作没有缓慢,却让爱意更加柔和了起来,压抑的神情也变得柔情似水,她身下的人,她舍不得不温柔。 “南宫碧落。”风飘絮轻声呢喃。 “我在。”南宫碧落恍惚回应。 风飘絮轻笑一声,解细带,褪玄裳,贴了过去…… 星星,微风,树摇晃,影婵娟,月色真美呀。 南宫府的走廊上,和王瑾的人兜了好些圈子的曲水和凝烟归来,再三谨遵风飘絮叮嘱,反复确认过南宫府再也不会有打扰后,曲水同样怒气冲冲地向南宫碧落的闺房走去。 这一次连凝烟都不敢随便出声,曲水像要吃人。 可是半道上,曲水突然驻足,连凝烟都诧异。 “怎么了?” “风姐姐和小姐在一起吧。” “当然了,她早就进了府内。” “你说她们会是什么情景?” “嗯?”凝烟不解,下意识就道:“若是说清楚了的话,会不会坐在屋子里谈论之后大事?” 曲水古怪地看了凝烟一眼,有些嫌弃,但也没否认。那两人一本正经坐在桌子讨论之后的大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那什么眼神?到底……”凝烟还没说完,曲水却突然牵着她的手,向反方向而去。 “算了,账可以慢慢算,让她们独处些时候吧。秦嫣然,今晚陪我。” 凝烟有些跟不上曲水的心思,感官在相牵的手上,眼睛看着曲水的后脑勺。她最近有些避开与曲水过多的肢体接触,但不可否认曲水自然而然的触碰又让她有些欢喜。“陪你做什么?” 第904页 “泄火。” 凝烟身子猛地一颤,神情呆滞,一时之间竟然头脑空白,任由曲水拖着她,不知道目的地。 也许这就叫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是曲水牵着她,不知道目的地,不晓得做什么,好像都没什么关系。 今夜稍微长一些吧,南宫府久违地不受惊扰地隔绝在京城的月光里。 第323章 犬吠鸡鸣,回荡在深长的巷子里,天有鱼肚白,还未完全亮,南宫府早早地燃起了炊烟。 后院有劈柴声。 显得有些狼藉的房间里,南宫碧落迷迷糊糊睁了一只眼,光洁的肌肤贴着温热的身躯,耳根处有人浅浅的呼吸声,风飘絮的睡颜近在咫尺,她们相拥而卧。 身体不想醒来,意识也不想醒来,昨夜好像被折腾得挺惨,还要被质问,回答了些什么呢?算了,就记得风飘絮的脸和身躯,记得昨夜的酣畅淋漓,肌肤也还记录着斑斓的精彩,却有被擦洗过的清爽,没有丝毫不舒服,还被甜腻的酥软和幽香包围,南宫碧落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 南宫府后院的劈柴声又传来,她迷糊中抱紧了风飘絮,风飘絮也偎近。 后院,凝烟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看着一边劈柴一边不停数落着南宫碧落的曲水。 “把我丢开,躲着不相认,知道有人冒充还帮着打掩护,看着我伤心,捅觞姐,捅觞姐,捅觞姐,小姐是个混蛋……”每挥动一下斧子念叨一句,曲水的表情仍然恶狠狠像要咬人,三五下就是一叠柴火,她用胳膊抹了下细汗又继续。 这就是她所谓的‘泄火’,持续了一夜。 凝烟看了一眼旁边都有一月量的柴火堆,换了一只胳膊撑着,也看了一夜。 曲水终于扔了斧子,凝烟以为她消停了,没想到她开始将劈好的柴火给搬到了锅炉棚,已经烧了两锅炉的热水,凝烟不知道曲水又要干什么。却见她将热水挪开,空出了灶,架起炒锅,洗手择菜,像是准备要做饭。 凝烟腹诽骂了一夜一定是为南宫碧落做的,嘴角却还是不自觉弯起。恰逢有人来此,曲水先打了招呼。“竹前辈,您有没有想吃的,我做。” 竹无心摆摆手,“随意吧。” 她走到凝烟旁边,“水丫头这架势,仿佛这里根本不是虎狼窝,光景如昨。” 凝烟放下了手,稍微坐端正了一些,“有什么关系呢?光阴离去太久了,在夹缝里留下一点点也好,存在回忆里。反正周围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替换,越自然越好,谁会想到我们在这种时候还能有这样。” 竹无心见凝烟始终看着曲水,冷哼了一声,有些话没有点破,而纵观萧条了许多的南宫家,她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老了,同辈之人也没几个了,便也轻声叹息后,问道:“风飘絮呢?还没起?” 凝烟神情僵了一下,竹无心也看不到。“起过,打了热水,现在还歇着吧。难道有什么状况?” “唉罢了,她既然连后面赶来的左华章、白玉恒他们都有了安排,想来也不需要我再操心,连瑶儿都不敢这么支使我,也只有她这么没大没小。呵,我再去看看附近,毕竟易容能带进京城的人有限,再谨慎一些偷得半日闲也好。告诉水丫头,我要喝芙蓉粥。”竹无心笑着轻轻地将手掌在凝烟的头顶放了一下便离开。 凝烟却是错愕了一阵,说来她们也算是为了一个目标同生共死了许多年,尊了一声师伯却始终不曾这般亲近过,可看着竹无心的背影,凝烟多少明白了她的心情,欣慰与释怀罢。 都晓得会是一场恶战,与其惶恐不安的紧张,现在这样挺好,捕捉一些时光。 天破晓,朝阳即将来临。曲水一边做早饭一边哼着小曲儿,方才还气冲冲将柴火当成了自家小姐发泄,现在就喜滋滋地和着面。这般光景应该说点什么,以后才不会留遗憾。 可是凝烟润了下嘴唇,说出口的话还只是:“混丫头,师伯要喝芙蓉粥。” “好呀,你呢?” “我?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吗?” “我会的话,如果是食味轩的那些,等先把小姐的红枣馒头给蒸上。” “食味轩的你会?” “我学了,只是没找到机会向你显摆罢了。” 曲水说得漫不经心,凝烟却忽然心情明媚,就这样吧。“现在有机会了。” 话音一落,她飞上了屋檐,想要看一看日出,京城生活了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欣赏,这个时候挺不错的。 “你当心点,别太招摇了。” “做你的饭吧。” “等着吃吧。” 朝阳升起,为南宫府渡上了金色,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屋檐,她们一同看着光辉,笑了起来。无论是周围伪装好的火麒麟他们,还是祠堂里去添香的竹无心也同样。物是人非,光阴不再,南宫府总会留下些温柔的记忆,珍藏着去迎接一切。 阳光透入了窗,风飘絮也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有些慌张地朝身边看去,看着好好酣睡在她旁边的南宫碧落一下安了心。 这一次她们都还在,谁也没有先走。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的睡颜笑了起来,南宫碧落亵衣里她的杰作也让她心满意足,掀开被子,南宫碧落结实的腰腹都露在外面。 以前的伤痕早都淡了,但金陵那场生死劫留下的痕迹还分布在南宫碧落身躯,那晚入浴为了演好花狐不惜自己划伤来克制拥抱风飘絮的伤口也还有。连少林寺内刻意提醒解药,用胸腹硬接摧心掌,将解药又还了回去的划伤和掌印也还没有淡,甚至昨晚也没注意她身上有些奇怪的淤青。 第905页 风飘絮指尖滑过这些伤痕,她昨晚留下的颜色,好像是狠了一些。 “谁让你明明知道我在窗外,还要贴近曹雨安,还要说什么已经厌倦了桃花妆。”风飘絮轻声嘀咕着,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有些后悔心疼的行为找到理由。 “因为比起一直没有换的桃花妆,我更想要风老板亲手画的新妆面。”南宫碧落睁眼回应了风飘絮的嘀咕,她勾住风飘絮的手指,放在唇上轻触了一下。 风飘絮愣了一下,无比受用,却嗔笑道:“油嘴滑舌。” 她趴了下去,手指顺势就勾开南宫碧落鬓发,低语:“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 南宫碧落笑起来,任由风飘絮的发丝滑在面颊上,微微的痒。“这都还不算完,风老板还想怎么算?” “这是你该受的惩罚,当然不算。” 南宫碧落却笑道:“这是惩罚吗?还挺舒服的。” 趁着风飘絮失神,她一个用力翻到了风飘絮的上面,两个人调换了位置,她又笑道:“风老板厉害又太温柔了,我喜欢。” “你……”风飘絮正要嗔怪,唇上却又被亲了一下。 “我也想对风老板放肆一番,但显然不是放肆的时候。该起了,有些事还要谨慎处理,这里不宜久待。”南宫碧落的长发披散着,只有风飘絮看到她逐渐认真的眉眼。 可是当南宫碧落要起身的时候,又被风飘絮拉下,“我允许你对我放肆,我敢,你又怕什么?” 南宫碧落趴在风飘絮身上,微撑着,为风飘絮的一语双关着迷,也无奈道:“即便知道你是有所准备才与我摊牌会面,但王瑾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他为了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损招。我要到他身边作内应,你拿着我的腰牌也去指挥来帮忙的江湖朋友吧。好吗,风盟主?” “我就知道你不表明身份,是为了明日。可即便你要去那老太监身边,也不急于一时,他现在哪里有心思管你这‘假’南宫的现状,连龚央和楼燕飞去闹事他都走了个形势,老太监清楚得很,我们无论如何也会杀进皇宫,他只要守好那里就行,龚央被我们抓了他都没管。再说——”风飘絮伸手捧住南宫碧落的脸,认真道:“我不想你走,一刻都不想。” “风老板,你太‘狡诈’了。”南宫碧落叹息,心底软成了一片,她认命般侧躺回了风飘絮身边。“你们怎么抓了龚央,没伤害他吧?” “少林寺你就护他,现在还有心情关心他。南宫碧落,我没心情折磨他,但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和我说清楚狠心让我们伤心这段日子都‘死’哪儿去了,回来后和易五轮番用灰衣人身份又窥探了我们多少?”风飘絮支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南宫碧落,丝毫没掩饰她又来了火。 “我不是有心情关心他,本来也是想利用他对花狐的感激,不说帮忙对付王瑾,至少也能予以我们行动方便,龚央不争不抢,在大内人缘很好。飘絮,你别气,我说便是。”南宫碧落安抚着风飘絮也躺下。 风飘絮侧了**子,冷着脸道:“说吧。” 南宫碧落轻笑了一声,随即便道:“你既然发现了灰衣人是易五前辈和我轮流假扮,那你可记得汤怀仁?” “汤怀仁?他早就随着双生岛消失在海里,又关他什么事?” “诸葛马前课,明朝十六帝,他虽然早就随着大海消失,但曾被称为半仙的他会不会早就算到这个卦象,才从朝中辞官归隐,也去追逐那奇幻的玄虚。他曾为我算过命,说我命里常伴血光,有一场生死大劫,还说我五行偏水,可细想来我这一路走来好几次都差点栽在水里了。这一次金陵之行,更是惊险万分。”南宫碧落陷入了回忆里。 风飘絮不禁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更是不肯挪开半分,从曲水回来的讲述,她知道她真的差点儿就失去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感受到了风飘絮的害怕,她贴近了些,“没事,我回来了,我还在。那一次我以为送走水儿就是万幸,可这位差点儿害我们葬身海外的老先生,却早就料到越王会与倭寇结盟,也是他的安排无意中帮了拼命游上岸的我,免我遭受死亡追击。” “莫非金陵那具假尸是易五安排的?” “准确说是吴诚安排。当年我抄汤怀仁家的时候就没找到易五,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活跃在金陵,就因为汤怀仁留了一封信给他,上面清楚记录着行尸楼的前因后果,也记录着张文博刘文杰两位大人在金陵办案时发现了越王与已故太后的奸情,更察觉了越王由来已久的野心,只是汤怀仁以为行尸楼是越王和风晨朝合作,不知道真正操手行尸楼的是誉王爷。便留信易五让他注意着越王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候助大明抗倭,易五也因为没能将汤先生从双生岛带回来,而选择完成遗言。” “后来都察院查处了行尸楼,易五前辈本来也犹豫着要不要出面帮忙,却还是不愿与魅姬交锋,便选择暗中观察,直到风晨朝覆灭,他听闻了关于你的一切,大概是将怨气转嫁到你身上,连我也一并看不惯,就更没有管一切,只又继续监视着越王。孤军奋战的他,也知道一人难以对抗越王,真若是倭寇与他联合,金陵几乎全是越王的人,他便盯上新调任的原泉州按察使吴诚,这些年一直住在吴诚府上。也就是这个没什么大智慧的武夫吴诚,在武林盟给各司衙门发信求助的时候,冒着无视越王警告的风险,毅然带兵出动,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救助武林盟和我,却瞒着所有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还有先见之明的带了两个女死刑犯出来,由易五丝毫不差的将伤痕模仿,浸泡在隐秘的水中,女尸最后也被玄刚他们找到。” 第906页 风飘絮:“所以你就一直在这个叫吴诚的府上养伤?” “也不是,当我被救回去的时候无异于废人,也几乎回天乏术,恰逢那时秦兄又赶往金陵,王瑾的探子也多番在证实我的死讯。易五他们便再度伪造了我的死讯,让王瑾的探子探去,秦兄更是决心投诚越王,要破斧成舟惩处奸佞。所以也便造成,越王他们以为我没死,听从了秦兄的提议,用假尸埋伏关心我死活的亲友,而王瑾却已经认定我死了,最后还任用了一个与我那么像的花狐来,这才让我和易五前辈等人能够暗中把控着局势。” 风飘絮:“你说你被救回已是废人,可我与灰衣人交手时,后来才发觉了前后的微妙,确定了灰衣人至少是两人,其中一人是易五,那另一人是你吧,否则也不会有紫**,更不会在少林大战之前,将未鬼内奸都给查了出来。那时你的武功非但没弱,还比之前更精进,连在少林静修了许久的我也只能平手,又是怎么回事?” “唉——”南宫碧落却叹息起来,仰面看着床顶。“是晚云。在她找到楚兄弟尸体的时候,即便悲恸她还是察觉到了吴诚出过兵,但当时周围基本是越王的旧部在把控,她不动声色记在心里,还在搬尸的时候抹去了痕迹。她深知越王不会放过武林盟,在短短时间内却查探到了我的情况,更从老楚盟主那儿听说过三爷死后,看守皋陶狱的人是得到了萧老怪起死回生转生钉的九命霍启泰,便一面以水儿打掩护,一面派人通知了泰叔赶去用转生钉救了我。” 南宫碧落的嘴唇有些颤抖,“晚云妹子用让人铭记的方式穿着红嫁衣为泰宏殉了情,可那般惹眼的方式,何尝不是她为武林盟,为我打的掩护,我被吴诚大哥和易前辈安全转移了,可是武林盟最终还是——” “江山代有才人出,可老天太早把他们两人召回。”南宫碧落红了眼,身侧的拳头也握紧,“泰叔在给我植入转生钉后告诉我,晚云有一句遗言。” 风飘絮克制住难受,轻问:“什么?” “南宫姐姐,你在,公道在,起来,保重。”南宫碧落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没关系,身边只有风飘絮。 风飘絮抬指接住了那泪水,也轻轻抹去。“太重了,这话太重了。” “和生命比起来,轻了。”南宫碧落自己也抹去眼泪,目光如炬。“所以这回该讨回的一个都不能少,即便我会以身殉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就算战胜了王瑾,也会有风险。武林盟的覆灭昭示着皇家的一种态度,王权统治下,只需要一种服从就够了,根植奴性。可是王法,不该是弄权者的游戏,而是立国安民之本。我是大明女捕,穿着大明的公服,但对于不公的王法,也有不服!” “飘絮,对不起。” 她轻声道歉,也许不想承认身份,也是在看到了他们依旧那么顽强后不愿他们再一次承担失去的风险,可实际上她的确做错了,她让风飘絮伤心了,而现在还要拉着她去赴一场生死宴。 风飘絮静默了一下,“我更喜欢听你说喜欢,比对不起有力量。” 她低语过后复便转而问道:“转生钉是何物?” “易经断骨,起死回生之物。植入了它,我断裂的经脉能够复原,我的武功非但不会失去,还会更进一步,不过在植入的四十九天内,每隔一个时辰就会——” “就会怎样?” “痛不欲生。”南宫碧落握紧风飘絮的手,“直到挺过拔除。死去活来,是为转生,我撑住了,所以活了下来。” 即便南宫碧落紧握着她微笑,风飘絮还是瞬间红了眼眶,那些淤青便是转生钉留下,和那差点儿要了她命的伤痕一起还存在着,直到不久前才拔除,而她还怪责南宫碧落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南宫碧落是真的差点儿回不来。 “四十九天,易经断骨,碧落……” “我在,没什么了。”南宫碧落又侧了身,抬手拂过风飘絮尚未流泪的眼眶,柔声微笑。“当我困于深水里,我几乎都以为我要死了,能做的我也已经尽力,我知道我的水儿,我的你会竭尽所能达成我所愿,可是在摸到火麒麟给我的特殊鱼雷时,我还是搏了搏,用鱼雷爆炸的冲力将自己给打回了浅滩,而柳生家入水追击的忍者就成了挡板。还好我搏对了,可是我也几乎要去见爹娘,好在我撑下来,撑到了晚云的急智,撑住了转生钉。” “生死大劫呀,可即便知道就算了我离开了,也有人去完成我未完的事,可是生死瞬间我还是突然好不甘心。” 风飘絮:“不甘心什么?没能亲自完成吗?” 南宫碧落摇头,“不甘心没能和你白头偕老,所以我回来了。风老板,我又一次被你救了。” 她窝进了风飘絮的颈窝,找到属于她的安全感。“飘絮。” “我在。”风飘絮拥紧了她,独属于她的南宫碧落。 “明天吉凶难定,你敢和我一起……” “什么敢不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从今以后生同衾死同穴,骨灰融棺木合,再也不要分开了。” 南宫碧落笑起来,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喜欢听这样的情话,可是却道:“呵,可你才当上武林盟主,还没有在江湖上威风一下。” 风飘絮嗔怪道:“你知道我不在乎,所谓武林盟主也只是为了让老太监和越王把伤你的债还回来。说来在少林寺你何必演那么一出戏,我没猜错的话玄刚的突然撤离是你派人围魏救赵奇袭了越王,才让玄刚不得不放弃少林撤走。而在楼燕飞发难之前,你也可以先结果了他,却偏偏还要去当一回恶人,让所有人都恨透了南宫碧落,暗中推着我坐上盟主之位。” 第907页 “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你。”南宫碧落虽然在叹息却笑得得意。“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江湖上对你的误解太深,想要杀你的人也太多,我便要他们恨不得你,舍不得你。你能让江湖臣服,你值得。” 她费尽心机爱着的人,如若还觉得呵护不够的话,那便让整个江湖都拥戴着。 这样也算南宫碧落为自己隐瞒着不会面的一点点安慰,她始终让风飘絮伤心了。她不舍得,可要忍,连花狐也要忍,他们争来争去的地位就该让风飘絮来坐,实至名归。 “可是再值得,也都抵不上一个南宫碧落。”风飘絮对当武林盟主没兴致,对误解和污名也不在乎,连南宫碧落都能有人骂,她大可不必人人喜欢,只要南宫碧落一人就够了。“我与你同死共生,盟主也只是暂居而已。” “即便昙花一现,也是流芳百世,我不允许你背着污名。你是我心里最干净的人,占着最干净柔软的地方。”南宫碧落闭上了眼,腻在风飘絮的颈窝里,能让她安心下来的人只此一个。 “我的荣幸。”风飘絮抬手轻抚南宫碧落的发,在把她留在这里的时候,也便想着明日的安排。 风飘絮想要的温存,就该亲手创造。 暴雨将至,偷得浮生半日闲。 当敲门声来袭,她们也相携而起,沐浴更衣,添香描眉,彼此愿为对方画眉一世,更胜海誓山盟。 坐到久违的客厅,曲水做的早饭也贴心的成了午饭,风飘絮和竹无心喝着粥,看着南宫碧落被曲水骂得狗血淋头,看着南宫碧落好声好气哄着曲水,也看到凝烟盯着曲水目不转睛的样子。 有这样的光景,即便短暂,她也敢冒险,冒得值。 同样愣怔看着噼里啪啦的曲水和讨好的南宫碧落的还有火麒麟他们,风飘絮喝了粥就向他们询问起正事来。 但火麒麟他们不经意落在她脖颈间红莓的眼神,还是让风飘絮冷眸瞪回去,也拉了拉衣领,才吩咐起来,南宫碧落和曲水也停了下来。 将双方目前有的情报一合计,南宫碧落还是继续跟在王瑾身边,凝烟和曲水负责联络曹雨安,风飘絮带着腰牌去城郊带人马入京,顺势将越王军队和散布在京城的王瑾势力给拔除。 但是南宫碧落将龚央提出来赔礼道歉和劝降时,龚央却透露王瑾先天罡气大成后刀枪不入,若找不到罩门,恐怕世间无人能敌,还说入皇宫的各个要道都埋伏了意想不到的部队和陷阱,而部署成谜,任何人一入皇宫就是笼中鸟,插翅难逃,这么多年王瑾身边能人异士不比江湖上少,论武力和兵力,他才是皇城顶峰。 而且虽然他把京师戒备权交给了‘花狐’但是只凭南宫碧落手里的令牌不足以突破城门,反而会暴露南宫碧落的身份,更别说各地异动并非传言,而是只听王瑾命令的亲信,他要想覆国并非难事,只是他是个太监,他现在地位已经足够,不愿意让大明陷入动荡而已。 偏是俞点苍又带着重伤的易五回来,玄刚投靠了王瑾,越王最精锐之师也会在今夜驻扎进皇宫,虽然不知道玄刚投诚的真假,但皇宫里危机四伏是一定了。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却是霍启泰带来了花狐给南宫碧落的书信。 里面只有一块与南宫碧落手里令牌相似的铁令和三个字。 普渡庵。 “泰叔,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神神叨叨得念着‘南宫碧落要做的事就该由她来完成’然后就让我把这信给风飘絮。” “给我?”风飘絮也是一愣,根本不明白花狐的想法。 南宫碧落却在思索了一番,将花狐的令牌也给了风飘絮。“进城的令牌有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兵分几路。具体安排的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 南宫碧落展颜一笑,“好,那便按计划行事,我们皇宫里见。” 风飘絮:“嗯。” 曲水:“小姐,小心。” 南宫碧落点头,她看着风飘絮,不再有多余的话语,两人相视微笑便够了。南宫碧落转身离去,身边有俞点苍,两人要去普渡庵侦查一下,可该行动的风飘絮却将令牌给了暮云平,并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并未随同他们回去。 “风姐姐,你这是?” “她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最坏打算,我愿生死相陪,可更想和她白头到老。固若金汤的皇城,未必能进就不能出。水儿,你们去吧,我们皇城见。竹无心,跟我来。” 风飘絮亦转身而去,竹无心连忙跟上。 曲水和凝烟对视一眼,也拿着曹雨安的信物伪装去到秦致远那里,南宫碧落有令,直到明日结束以命保护秦致远。 翌日,鸡未鸣之际,南宫碧落来到司礼监,等候沐浴更衣的王瑾。 今日会是个晴天,只是天还未亮…… 第324章 祭祖是大事,何况是为海关浴血奋战的将士祈福求大明国祚安康。紫禁城内自皇帝有这个打算起就开始准备,至今日也算万事俱备,无论从哪种意义上,以致于连皇宫小角落里都显得格外肃穆。 祭祖选定了时辰,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只是殿前准备,按理奉命负责此次全部事宜的王瑾也该提前去听候或者安排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入奉天广场,但此时入场已经在进行,王瑾却还在司礼监内,听说还在焚香沐浴。 第908页 以往进进出出随时可见的小太监几乎没了影,司礼监内仿佛只剩下两三个侍从太监,冷清得寂静。南宫碧落被引导到熟悉的大厅后,就一直耐心等待着王瑾的出现。 她的旁边是个唇红肤白的小太监,眉目阴柔,与春祥有几分相似。小太监被她盯得不敢直视,只道公公很快就会来,让她再耐心些。小太监哪知道南宫碧落是看着他想到了花狐交给风飘絮的牌子。她没记错那是春祥佩戴过的腰牌,春祥死后王瑾就用来和南宫碧落身上那块执行不同命令,重大事件就得由两块合并才能调遣司礼监的人,花狐观察仔细,早洞察了先机。 由霍启泰口中也得知,那是花狐早就仿造好的,利用南宫碧落的人脉,找到以假乱真的巧手仿造,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顺利现在江湖上的朋友已经借由腰牌顺利跟随禁卫军进入皇城,即便受阻,南宫碧落相信风飘絮也有其他安排。 而花狐除了那块令牌,便还透露了普渡庵。 普渡庵,南宫碧落并不陌生。随同俞点苍前去查探,与王瑾相关的也只有他母亲的灵位,由宜静师太口中得知,自供奉起王瑾就再也没去祭拜,只是普渡庵也在这么多年成了司礼监唯一不敢涉足打扰的地方。 在那里她发现了花狐要传达的信息,也在那里晓得了王瑾在皇宫里可能会有的安排,也为他们此番行动多加了一份保障,如果说牺牲在所难免,南宫碧落也希望少一些伤亡,无论是越王、王瑾方面还是他们这边,对于那些立场不同的追随者,在这世道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只有上位者欲壑难填。 不得不说花狐短短时间内,非但取得了王瑾的信任,还将王瑾势力下的做事规律给摸清着实厉害,而这便是南宫碧落做不到的地方。 对于南宫碧落,王瑾始终会有戒心,对花狐则不会。王瑾为人对下属也不算苛刻,却始终偏心太重,导致很多人也会心生怨气,即便像龚央这样不愿与王瑾作对的人,也不认同他的一些做法。龚央是感激王瑾的,可惜王瑾能力出众的同时,也多少有些刚愎自用,极少听劝,龚央能做的,也只是不再助纣为虐,也不阻止南宫碧落等人,除了龚央这类外,王瑾手下被花狐劝服笼络的人也不少。 都是一些郁郁不得志,没被王瑾重视的人,他们最初投效王瑾,一是择木而栖,二是安身立命,三也是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平步青云。可王瑾在任人方面也有些任性,诸如钱护这类阿谀拍马的人得到厚禄,春祥这类合他眼缘的得到培养,而刘福通这种就是敢替王瑾犯错、立威,又敢于替王瑾担事的人自然也就备受宠爱,刘福通不见得能力是王瑾手下最好,却坐到了东厂督公之位,这般随喜好的用人方式也便造成了很多人的不服。 要说王瑾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就拿周长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搜集了大量情报,成为了南宫碧落破越王面纱的关键人物,也是他暗中破坏了王瑾的消息链才让王瑾一统江山武林的野心一再延缓,而王瑾却认为是大业必要经历些险阻,忽视了这些小人物,得不到重视的他们便因爱成恨,倒打一耙。 其实他们不明白的是王瑾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仰,而不是能力有多好,他是欣赏野心,也仅仅是不能凌驾于他之上的志向罢了,毕竟他已经坐到了连皇帝都忌惮的大太监地位,要那么多野心家做什么?细看来钱护、春祥、刘福通这些被他宠幸过的人都是他的一面。 唯有花狐,王瑾对花狐的信任与重视,南宫碧落还是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不过借由林采儿和周长德,这么多年搜集的阉党罪恶已经罄竹难书,作为首脑的王瑾今日若真是一败涂地,也是失道寡助罢了。 即便王瑾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大明的安定,却也做下了很多泯灭良知的事。世间并非非黑即白,却断不能被黑暗凌驾笼罩,再黑的天到头也得亮,除非天上不再有日月星辰,那样最后也只是毁灭。 没有谁能只手遮天,阻挡人们寻求光明。 “哟,来得挺早。” 王瑾的出现打断了南宫碧落的出神,细看大太监王瑾锦衣华服,鹤发黑眉,今日尤为精神抖擞,惯握的拂尘没有在手,在臂弯挎着一件银丝绣纹的披风。 “咱家还以为你今儿是来不成了,看来还是没让咱失望,那些个潜入京的老鼠没为难你?”王瑾还是细细打量了一下‘花狐’,将手里的披风给了她。 南宫碧落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接过披风后,亲手为王瑾披上,并道:“俞点苍被截走,易五下落不明,我侥幸逃脱,龚央却已经被俘。公公,他们来者不善,这一次怕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也要血洗紫禁城,您到底有什么打算?楼燕飞和龚央等人相继被抓,会不会有疏漏的地方?” 王瑾动了动手指示意南宫碧落不用再帮忙了,自己系好了披风,“俞点苍不足为惧,即便是剑神,有先天罡气再来一个也不怕,何况他还中过摄魂针,至于易五被玄刚重伤,连上次的水平都达不到,你也就不要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龚央他们自己没用,不用管,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疏漏,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咱家称雄。” “可——”南宫碧落皱起了眉。 “你这皱眉的样子越来越难辨真假。”王瑾笑着打断了她,眼眯成了缝,皱纹深邃。“没什么可是,有咱家在,轮不到他们在皇宫里放肆,今天不管来多少人,咱也不怕。” 第909页 他的笑容忽而收敛,却伸手为南宫碧落正了正捕头皮冠,“南宫,今天你就好好待在咱家身边,看看咱是怎么对付那些不识好歹的人,一介捕头也只有跟对了人才有这样的殊荣。你要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什么叫天命所归,也要知道以卵击石有多愚蠢,你不该这么固执,咱家在一天,就保你荣华富贵一天。” 南宫碧落瞬间都以为王瑾识破了她,王瑾顺势放在她肩上的手都让她寒毛直竖,可是王瑾却也只是轻柔地掸了下灰,连杀气都没有。南宫碧落镇定下来,看着王瑾的眼睛,“您是打算与越王一同逼皇上退位,改朝换天,重新扶持新帝,可若是公公您——今日失败了呢?” “失败?咱没想过。”王瑾冷笑,他闭目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气息,“走吧,你且随咱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我会好好看着。” 王瑾盯着她那没有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却是微笑起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在了前头。南宫碧落便和两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一路前往奉天殿前。 朝阳照在了皇宫的屋檐上,一路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守卫。越是安静,南宫碧落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可当王瑾回头看了她一眼,老太监那胜券在握的泰然样子,又迫使南宫碧落镇定了下来。 成败就此一举,看多了阴谋诡计,也处心积虑筹谋了许久,到了此时反倒越简单越好,无非一战定输赢。 王瑾如此,南宫碧落也如此。 就看谁手里的筹码多,谁筹码玩得更厉害。 一路无言到了奉天殿,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都已到场,皇帝还未现身,王瑾的出现就像万众瞩目一样,目光瞬间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今天穿得也不素,披风上画的风雷之神,靴子踏着青天之云。 他好像无需用真龙来彰显身份,却能够翻手为云覆手雨。 众人的目光有怯懦,有不甘,有愤懑,可无论什么样的也不能阻止王瑾先皇帝一步走上奉天殿前的台阶,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 南宫碧落将王瑾送到了殿前,就低语道:“公公,我先退到一边了。” 王瑾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用,咱要让你看看,你小小女捕永远看不到的风景。你瞧,朝阳升到皇宫的屋檐之上了。” 南宫碧落随他下巴扬起的方向看去,一轮红日正升起,光辉洒在了皇宫内,他们的正前方是恭候的高官贵胄,而红日照耀的宫门之外是万里江山。 油然而生的,是前所未有的壮阔与澎湃,不登泰山小天下。 下方的人对王瑾身边出现的南宫碧落很是好奇,不明白她为何能站在那个位置,他们互相使着眼色,但又碍于王瑾不敢太过交头接耳,只有越王耐不住脾气,气冲冲走了上去。 “这个位置的风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有些人就连发梦都不敢想,而有些人做梦都在想。”王瑾拉着南宫碧落,目光却移到了朝上走来的越王身上。 越王的举动彻底引起了下方众人的议论纷纷,他本人却不在意,而王瑾就更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南宫碧落被王瑾扣住了命脉,却突然不慌张了,而是看着日出道:“佛家言三境,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看遍万般景,到头也是所求不同所得不同罢了。公公,您对这风景又是怎么想的?” 王瑾回头看向南宫碧落,“咱?看腻了,随时能看的,有什么意思,世间多的是大把风光。但也只有站到合适的位置了,才能随心所欲去欣赏,不是吗?” 南宫碧落无言以对,而越王也已经来到跟前,质问王瑾:“皇帝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你让林祟带着你那些奇形怪样的人不知去向,又玩儿什么花样?” 王瑾看向越王,“稍安勿躁,时辰还没到,慌什么?至于玄刚,殿下还怕他背叛了你,还是说担心他被咱的人给暗杀了?” 越王:“谅你也不会自削盟友,可皇帝不露面,本王心里就是不舒服,还要等他。” 王瑾:“都等了那么久,何必在乎这么一会儿。” 越王咬牙,横了王瑾一眼没说什么,但看着他还拉着女捕,就皱眉道:“她——是假的?” 王瑾没回答,而是将南宫碧落往身后拉了拉,笑道:“殿下别一副吃人的样子,就算您想要为誉王爷出口气,那也是誉王爷心甘情愿进的高墙,否则咱还吃不下行尸楼的那杯羹,怨不得谁。而且他可不见得就喜欢咱们的做法,今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惊喜?” 越王:“由不得他,他身陷囹圄还能做什么?今天说什么也要拿回本王应得的东西,神仙也拦不住。” 王瑾眯了眼,“看来王爷准备得挺充分,连咱家都瞒着。” 越王冷笑,“彼此彼此。” 南宫碧落被他们二人遮挡在了身后,听得他们的话语,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难。放眼望去秦致远也没见到,他并没有跟着越王,好在身边已经安插了曲水他们。在场只有李清波等人压抑着对王瑾和越王的愤慨,可能等皇上出来就要参他们一本。 而他们哪知道,极有可能连皇帝都见不到,周围的卫兵已经在悄然改变排布。南宫碧落感觉到王瑾捏紧的手,想来这不是他的安排,秦致远传来的消息,皇帝安全还有朱洪彦暗中协助守护,从越王和王瑾的情况来看,暂时没有问题。 第910页 可在卫兵改变了排布后,南宫碧落也发觉有太监急匆匆向着内廷而去,像是要呈上急报。南宫碧落的手腕又感觉到王瑾的放松,而越王又皱眉严肃,她也只好尽量不出声,乖乖站在王瑾身侧,以不变应万变。 直到吉时已到,皇帝还是没有露面,在场的人已经有些开始焦躁不安,连越王也一样,爽朗的日头更添了一把火。 “王瑾,皇帝怎么回事?” 轰然一声,宫门方向传来了巨响。 王瑾眯了眼,冷道:“看来咱们皇上是不会露面了。” 话音一落,身着朝服的秦致远带着大批人马,包围了奉天殿广场,他的身边除了曲水,还有风飘絮等江湖人,秦致远朗声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致远奉旨擒拿叛国贼。” 众人的目光随他一同移到上方的越王和王瑾身上。 越王眼皮跳了跳,“竖子可笑!好在还是对他留了个心眼。” 王瑾却没什么意外,只道:“王爷,也不用藏了,动手吧,不过您也千万不要离咱太远,风飘絮他们随时可能冲过来。” 越王也是大手一挥,很快就有大队人马与秦致远的部队对峙起来,广场中间的人却被夹在了中间,眼见双方谁都没有动,胆小的都不知道该投靠谁好,惊慌无措,只有预兆到祭祖并不简单的一些人稍显镇定。 李清波还高喊:“王瑾、越王你们要造反不成!” 可王瑾和越王都没有理会他,越王只感觉一股杀气直逼他的面门,看去就见一身黑衣的风飘絮,即便相隔甚远,她纤瘦的身躯在人群中也并不突出,可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她就是风飘絮?”越王呢喃,说起来他们之间也算是积怨很深。 而风飘絮身边的曲水却在嘀咕:“小姐怎么和王瑾站得那么近,一会儿打起来,若是秀才放箭,她不也成了靶子了吗?” “仔细看,她被王瑾扣着命脉。”风飘絮寒着脸,“秦致远,我不允许,你就不能轻举妄动。” 秦致远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为了南宫碧落也便忍了,而且谁知道说不,风飘絮会不会先把他杀了,他从见面起就对风飘絮有些敬畏。 “盟主,可若是他一直挟持着南宫捕头,我们也要一直僵持下去吗?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风飘絮却弯了嘴角,“你也太小看南宫碧落。” “听着!”越王却上前大声喊道:“大明四方隐患四起,皇帝魁柄独持,罔顾苍生生计,今他的心腹更是与昔日行尸楼妖女狼狈为奸,暗中不知道为了统治作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先祖明鉴,今子孙顶着大不韪清君侧,正大明皇室为国为民之心,守祖宗千秋万代之基业,即便千阻万难亦勇往直前,闲者退散,逆者斩!即便身死亦无悔,先祖有灵,就请保佑本王吧!” 他说着就双膝跪向了祭台,恰逢此时,晴天降流火,一大团黑影突然飞来遮住了太阳,犹如天狗食日,而流火恰恰就落在紫禁城内,众人大惊哗然。 风飘絮等人却并不惊慌,王瑾也亦阴冷道:“王爷好手段,用投石、机械飞鸟的把戏,来了一出天命所归,可这流火落的附近是司礼监方向。” 越王仍将头叩在地上,“王公公此时就不要计较了,计量总有偏差,再说烧了皇宫也是好趁乱杀了皇帝,你拖住秦致远和风飘絮他们。” 他站了起来,可下一刻,南宫碧落右手中的凝霜剑出鞘,直逼越王后心。偏偏王瑾拖着她,也以身夹住了剑刃。越王惊出了一身冷汗,厉声质问:“王瑾,她是什么情况?” 王瑾没有理会他,很快也有人包围了他们,将他们护住,王瑾这才道:“说了王爷最好不要离开咱身旁,不然还会有很多突如其来的情况,到时咱救助不及,王爷也就自求多福了。” “你!”越王没说出重话,毕竟这么近的距离和那么快的速度,硬接了凝霜剑仍然毫发无损的世上怕是只有王瑾,连玄刚都做不到毫发无伤。 “你胡闹什么?你可是说了要好好站在咱家身边看着的。” 王瑾松开了胳膊所夹的凝烟剑,反倒让南宫碧落一阵戒备。偏是这时,箭矢射来,护卫拦得及时,越王脸色却铁青,只见风飘絮拉弓引弦下一箭已经搭好。秦致远或许还会顾及一下还未疏散的百官和皇室宗亲,风飘絮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王瑾拉扯牵制着南宫碧落的同时,也被南宫碧落牵扯制约。 “公公,到了现在也就不用再拉着我淌浑水了吧,您知道为达目的我并没有那么迂腐。”南宫碧落已经不掩饰,从王瑾的态度来看,他已经有所察觉。 “咱知道,不过没想到你命真的那么大,而且你与咱家早就密不可分。”王瑾扬了扬她被拉住的左腕,语带双关,“只是你用咱赏赐你的剑来刺咱,真是让人心寒。” 南宫碧落不在意,只问道:“公公什么时候察觉我的?”她怕王瑾察觉得太早,所设下的陷阱也越多。 王瑾识破了她的心思,却还是如实答道:“你为咱家穿披风的时候,花狐做不到那么坦然镇定,而且你的眼神,她始终没有火候。” 南宫碧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越王却怒道:“王瑾,你和她废什么话,把他们留给厂卫和火器营对付,我们去皇帝那里。” 王瑾却道:“王爷,皇帝身边早就埋伏重重,您也不用亲自去冒险,您最得力的玄刚已经去了。” 第911页 “玄刚?”南宫碧落脸色微变,直觉没那么简单。 “可就算林祟……”越王还没说完,风飘絮的箭矢又飞来,再一看就这个空档,秦致远的人已经偷偷靠近百官和皇亲,他不由得大喊道:“都小心,秦致远想要偷袭!” 那边剑拔弩张,王瑾竟然放开了南宫碧落手腕,“玄刚,就在内廷,上次咱家没能帮你报仇,看来注定你要亲自动手。还是说你要留在这里陪咱?” 话音一落,内廷方向也传来巨响,这一次换秦致远脸色大变:“糟了,是皇上那里,风老板这里交给你了!” “拦住他们!”越王却已经下令阻拦,与王瑾还算默契。 南宫碧落权衡了一下,看了风飘絮所在一眼,转头就往内廷而去。她所处位置,越王护卫要拦也拦不住,而王瑾也只是手一挥让几个锦衣卫追了上去。 风飘絮压下了跟上去的冲动,只对暮云平道:“发信给关百御他们,让他们也行动!” 暮云平得令,朝天发射了一支霹雳堂的特制飞羽,炸裂开来的火星子是信号,同时也击落了越王的机械鸟部队。越王这样的把戏只能哄人了一时。 “擒贼先擒王。”风飘絮一声令下,武林众人紧紧跟随。 秦致远也急忙道:“快!先保护百官撤离!” 他们一动,越王也有些变了脸色,可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他挡在了身后,只见王瑾慢慢走上前,解开了披风。 他站着,面前的嘶喊都消失不见,他波澜不惊的眼中如同一片死寂。 第325章 京城的上空翱翔着鹰,骄阳之下,市井人来人往,繁华中是生活的喧闹,以及之前黑影遮日的各种议论,带着奇幻的猜想与一些自以为是的探讨,今天是皇家祭祖,瞄了瞄巡逻过的官差,说话也要压着些,老百姓的日子总是这样翻着过。 忽而天空出现了白日焰火,驱散了天空的阴影,好看的流光让观者或惊诧,或惊喜,或疑惑不解,老鹰飞着。 街角停驻的轿子里,曹雨安掀开了帘子。鸣玉坊精致的庭院里,吕三娘、柳易枝停止了合账。市街的各个角落的商铺,琳琅、若雪等人站在了门口倚门而望。都察院、顺天府衙以及街上的捕快、官兵,也停下了手中的事和脚步。 他们都望着天空,望着皇宫方向,白日焰火的奇景没有驱散他们压抑着心情,可带着些与众有别的热望将也似乎要喷涌而出,他们在内心都期盼着什么,在那高墙院深不知情景的皇宫里,老鹰飞着。 天,真蓝。 王瑾瞳孔里的老鹰掠过了天上仅有的几朵白云,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去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人们,奇女子的身形朝他靠近,俊俏探花郎也恶狠狠指着他,越王伪造的祖宗显灵的惊奇被流星飞羽破碎,还有被动摇着高官贵胄,向来肃穆的皇城里却是难得一见的吵闹。 又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混杂着江湖人的军队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控住了奉天广场的形势,越王出现了慌乱。 “他们怎么会进来?王瑾都是你将本王的军队拦在了外面,否则怎么会一下陷入劣势!” “话说——”王瑾起了一声低喃,没有理会身后叫嚣的越王,随后而出的声音很快就扩散开去,原本进攻的人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咱家很好奇,秦致远也就罢了,搭了越王的便利,钻了空子,风飘絮你们是怎么突破皇城的布防的?” 吵闹一下安静了下来,这洪钟一般扩散的声音老太监发起来毫不费力,询问着隔着老远的人,重新陷入对峙的人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婉转的语调像掐住了他们的心脏。 “还得感谢你的两块令牌,以及对越王部队开设的便利,即便入皇城有人负责检验,但你瞒着越王紧急调入皇宫埋伏的部队也就没那么严密。”风飘絮也轻轻松松回了话,王瑾太过镇定的样子让她心里不安起来,而南宫碧落也孤身一人离开了她的视线。 两块令牌?王瑾闻言从自己腰间取下了赏赐给春祥的令牌,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将令牌捏成了一团,为自己的疏忽喃喃自语:“小奴儿。” 秦致远也高声喊道:“城郊的反叛军队已经被控制,越王、王瑾大势已去,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最好束手就擒,反抗者杀无赦!” “好一句杀无赦,可也得真有那个本事才行。咱家服侍了皇上多久,为大明鞠躬尽瘁,凭你们片面之词就想要咱家的命,简直可笑。今儿就将你们这些扰乱皇都的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王瑾抬手一握拳,奉天殿的大门轰然被冲开,从里面走出上百个有着奇怪纹身的玄装锦衣卫,个个腰配弯刀,有些手里拿着风飘絮曾见过笼转轮,有些手里拿着还不知精巧的玄铁长形武器。 而越王也突然被身旁的厂卫给控制住,惊诧道:“王瑾你什么意思?” 王瑾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殿下,还不明白吗?咱的心始终是忠于大明的,你伪装带进来的倭人,也该露面了。”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玄衣卫鬼魅地闪入了皇室宗亲里,风飘絮连忙带着人拉开了距离,将秦致远护在了后方,却见玄衣卫接连将东瀛忍者给逼出了真面目,柳生一鹤也在其间。这侵犯大明的倭人一露面众所哗然,越王先前的义正言辞不攻自破,要想登大统的美梦就轻而易举被王瑾给破碎,即便这场宫乱赢了,他也与皇位无缘。 第912页 正要与玄衣卫动手的柳生一族,却在动刀之际,纷纷站不稳,不仅他们如此,文武百官与皇亲也同样身体发软,王瑾是负责接待他们的人,有些手脚要做太容易。很快一队厂卫杀入,奉天殿的屋顶火器营也架好了枪支。风飘絮他们根本没有占到优势,至多也是勉强势均力敌。 “糟了,王瑾也在等着这一刻。”风飘絮几乎瞬间察觉了王瑾的意图,“水儿、嫣然,护好秦大人。” 风飘絮身旁的火麒麟小声道:“盟主,改良过的火枪,一旦扫射,没遮掩的我们恐怕……” 风飘絮却镇定道:“没事,人群里也有不少王瑾的人,他不会轻易扫射,但——必然还有后招,都小心。” “是!” 越王对眼前的情况一阵错愕,“王瑾你!” “别动气。你们一个个巴不得咱死了才好,咱不过是顺水推舟,以往你在金陵身边都是些玄刚之类的怪物,咱动不得你,可到了这京城你还往哪里逃?真正穷途末路的人只有你罢了,能稳住大明的除了咱还有谁?你还没有皇上明白,还想要皇位?可笑。现在——”王瑾目光转向风飘絮,“真正要解决的,还是这群跳梁小丑。” 王瑾话音一落脚下一点就落入了广场里,触底之时,无论是否身体发软,人人都避开来,秦致远和风飘絮方面的人立即如临大敌一般,纷纷将武器对准了王瑾,可王瑾却抬手示意自己的火器营收了火器,秦致远手下的弓箭和火枪队却也不敢随意动手。 如同王瑾顾及着他门下的官员,秦致远也不敢轻易下令伤及同僚。 “秦大人,咱是真心欣赏你,可你偏偏选择与这些江湖叛逆为伍。为了控制越王的军队和那些死侍,必然会消耗不少武林人协助,剩下有些本事能进入皇宫的也几乎都在这里了吧。”王瑾扫视了周围,能让他目光停留的也仅有风飘絮而已。“风飘絮,死里逃生,好好在你的江湖苟且着不好吗?非要来这里送死。” “没办法,公公挡了我的幸福。”风飘絮手指动了动,火麒麟他们微微朝后靠了些,似乎随时准备着让开。 王瑾看在眼里,却是微笑,“那还真是可惜了,咱对她一直是容忍的,不过是该到头了。” 话音一落他猛然朝着风飘絮飞去,轻灵得毫无预兆,动作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但是风飘絮混迹刀口多年的直觉却感觉到死神正降临。 她瞬间调动了全力才接下了王瑾这一击,可她周围的人却被王瑾的先天罡气以及她没有余力控制的寒玉功波及震开,皇城坚实的地面有了裂痕。 “当初真是小瞧你这老鸨了。”王瑾微笑着,眼中却是毒蝎一样的凶光,尚且空闲另一只手已经聚起了无形之刃。“你要的幸福去黄泉追随吧。” 风飘絮变了脸色,好在火麒麟他们在纷纷投掷出火流星和箭矢后,几道身影也闪电一般冲向了王瑾,不让他动风飘絮丝毫。 柳生一鹤也在此时发难,王瑾给他设下的迷药并没有让他受困多久,一能行动后他拔刀便使出了柳生一刀流的杀招,不对付王瑾,也不救越王,而是向着官员笔直挥去,这些大明中流砥柱一死何愁大明不乱! 可是王瑾早有准备,私藏的玄衣卫拿着笼转轮的往后一撤提拎起李清波之类与王瑾作对的官员撤走,拿着长形武器的人往前一站,忽而张开了铁伞,不仅将柳生的刀气给挡下,还将身体发软的人给护得密不透风,暮云平和火麒麟趁机投射了流星飞矢过去,却被铁伞完好挡了下来。 “火麒麟别做无谓消耗。”被俞点苍、易五、竹无心、左华章护在身后的风飘絮制止了火麒麟他们。 “风老板,李大人他们被带走了。”秦致远被凝烟和曲水保护着,也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别抓走,他想要指挥人去救助,却发现已经被厂卫牵制,他所带领的禁军论实力是拼不过王瑾手下武功高强的精英,有江湖中人协助尚且能一战。 “关百御。”风飘絮只一声,关百御等人便会意,各派高手强力追击玄衣卫救助李清波,剩下帮着俞点苍等人将王瑾团团围住,各方官兵都僵持着不动,那铁伞之下的人被保护,何尝不是被挟持。 此时控制住越王的厂卫又被身法矫健的鬼面人给救走,可无论锦衣卫、火器营还是神秘的玄衣人都没有去追踪,王瑾只是淡然地站在俞点苍等一众高手的包围中,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丫头,老匹夫要跑!”竹无心可不会让他跑了,无论是寡情的风家还是困了瑶姬一生的行尸楼这老匹夫是罪魁祸首,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嫣然,跟上,我要越王人头。”风飘絮非但没有阻止,还让凝烟追上去,她则补上了竹无心的空位,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 “水儿,表哥交给你了。” “小心。”曲水和凝烟只一个眼神,凝烟已经带着瑶红她们飞身而去,王瑾的玄衣卫这才分了一部分紧随其后而去。 “能看得过去的人,终于都已经现身了。”王瑾狭长的眼左右扫视,玄卫也放弃了人质,纷纷调转武器向着风飘絮他们。 真正被包围的从来不是王瑾,而柳生一鹤见状便带着几个武功出众的忍者朝着内廷而去,在越王那里他早已熟知大明皇宫的构造,目标是大明皇帝。 “水儿,让开!”秦致远立即要追,即便南宫碧落已经赶去,朱洪彦暗中培育的高手和影卫也都在,但皇帝断是不能有一丝差池。可别说曲水不让他冒险,就连王瑾手下的人也拦着。 第913页 玄卫此时也移动起来,率先攻击了苗惊风等人,玄卫武功一点不输他们这些江湖斗狠的武人,连曲水都差点被三个玄卫手里奇怪的转轮、铁伞和弯刀伤到,是白玉恒他们赶来才缓解了危机。 王瑾脸色这才微变,“怎么还有人能过来?” 左华章笑道:“南宫在我们行动之前,给了急信,你的部署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你手下的人也并非死心塌地,王瑾失道寡助,你乖乖受死吧。” 王瑾只一想就明白,“这不是南宫一人所能预料,即便她比很多人厉害了一些,终究也是凡人罢了。她留不住了,要乖乖受死的也是你们。” 白云遮住了烈阳,广场的阴影里,王瑾衣发无风自扬,他的先天罡气从没有在江湖上有过名号,可只有交过手的人知道,他出手是何等威力。 连俞点苍和易五在南宫碧落的规劝和设计下合力都没能在王瑾探病那次将他拿下,只试出了个大概,此番不觉任何杀气的平静气息更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剑。 “老左,你们都小心,王瑾功夫可能已入化境。”俞点苍提醒了一句。 何谓化境?登峰造极,宗师之顶。 左华章立即展开了手中乾坤扇,风飘絮却左顾右盼扫视了一番,心里早就为王瑾的话惊惶不安起来。这一看更是发觉军队已经被牵制,王瑾也不想大动干戈,可是武林中人却相继被拉扯开来,曲水、白玉恒陷入了苦战,凝烟后头也有追兵。王瑾虽然疏漏了,但他说得没错,皇宫里他才是真正掌握着武力的人。 “糟了,王瑾布阵是想将我们分而击破,碧落有危险。师父!” 风飘絮终是尊了俞点苍一声师父,她的剑法追其源来自剑神,只是恩恩怨怨之下至多一声前辈尔。俞点苍侧了侧手里的木剑,闭目又睁开吐出一口浊气来,凛然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白衣飘飘的剑神风姿仍然光华耀目,风飘絮安心了许多,根本不去顾及任何人地直接朝着内廷而去,接连拦截出来的玄卫以及火器营的攻击,在剑神一击之下荡然无存。 俞点苍在风飘絮身后,以剑气隔绝了所有阻止她的人,她笔直地飞跃,他的剑气也直冲而上。 剑神之威所向披靡,剑境之内柔情似水。 曾经有一道相似的身影,他再也护佑不及,如今这一剑算了一种遗憾,护佑着流着瑶姬热血的人,去往他骄傲的徒儿身边。 是慈爱、欣慰,亦是传承。 俞点苍撕掉了白衣一角,将木剑与手绑在了一起,再次看向王瑾的时候,剑神一笑,王瑾也警惕起来。 ‘白羽神剑’俞点苍始终是那创下了武林神话的剑客。 或许,这便是江湖人的妙处,是王瑾不屑,也没有弄明白的地方。 明明一盘散沙,却又扑灭不了。 江湖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皇图霸业事,不及剑下几两风。 “呸!”易五对着俞点苍那神态啐了一口唾沫,眼中熊熊燃烧是妒火,也是那积压在了骨血里遗忘了好久的斗志。 王瑾见风飘絮没了影,多少也有了些担心,可他想要亲自追击,左华章和易五就同时将他困在了原地,回击将两人击退后再一看,左华章、易五、俞点苍已经并列一排。 此刻,前所未有的统一团结。 “哼哼哼哼,江湖上的爱恨情仇真的很有意思,为了瑶姬争风吃醋斗了二十多年的人,今天倒是统一战线,咱也算荣幸了。”王瑾捋了捋官帽的长绳,同时也在思索着怎么迎战。 俞点苍三人因为王瑾的话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瑶姬在他们心里,但此时他们同时想到的却是那道穿着凛凛捕服的人。 俞点苍的徒儿,左华章的故人之女、忘年交,易五同生共死过的伙伴,前主子留下书信让助她一把的执着捕快——南宫碧落。 左华章:“老太监的话,你们怎么看?” 俞点苍:“绝不让他伤害落儿。” 易五:“有些人带着一股傻乎乎的侠气,夹缝里做人,将救人视为己任,执着得令人讨厌,但托福死里逃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行侠仗义,曾几何时我们也是如此挥舞手中的剑。” 三人相视而笑,王瑾眼前忽然也闪现了那一贯从容的笑靥。 “原来是因为那个丫头,愚蠢。”王瑾呢喃。 当世都能站于武林之巅的四人,同时而动,原本僵持着伺机等待搏杀的广场,忽然就成了一场武斗盛宴,眼花缭乱的剑影,潇洒飘逸的扇面,力拔千钧的武功。 风卷云涌,遮天蔽日,鹰击长空。 偌大的皇宫有着异响,可高转金瓦的皇城整体仍然高峻肃穆,厮杀很淡,压抑很深。 南宫碧落看了看飞翔的鹰和被遮挡的太阳,仍然孤身挡在玄刚面前,双方周围已经躺下了不少人,玄刚的机关手和身上都沾满了鲜血,但南宫碧落的剑是干净的。 可她孤身一人,幸存的影卫已经退到了乾清宫内守护皇帝,玄刚手下也只剩几个活人。 内廷,乾清宫内,昏暗的阴影里坐着威严的人,旁边侍奉的小太监和宫女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的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各地的急报,他放在桌面的手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并不如面上那么镇定。 第914页 不时还会有影卫出入,有的沾血,有的毫发无伤。 “外面怎么样了?” “王瑾与武林高手搏杀,倭人刺客被一女子拦住,后宫各殿都还安全,没有任何异状,百官与皇亲都被秦大人趁乱救下,越王逃出了皇宫,禁军正在追击但天狼部队骁勇善战陷入了苦战,而乾清宫大殿前,南宫碧落及时赶到阻止了那群怪物的前进,让我们退回守卫,皇上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他们闯入殿内。” “南宫碧落是?” “都察院,御赐女捕。” “哦,就是她呀。”皇帝摆手,影卫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神情便退下。 南宫碧落收回了眺望远方的视线,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横着尚未沾血的凝霜剑,再一次对对面的人道:“身不由己,情有可原,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玄刚笑起来,他已经知道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南宫碧落,一种兴奋感让他的眼睛都似充血一样。“南宫碧落,你还真的想和我单打独斗来阻止我们向前冲?” “外贼入侵,恶匪猖獗,山河受困,一身本领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出路可以选。这样的厮杀,我连打都不想打,但是没办法,只有你铁了心要杀皇上,我除了奉陪,好像暂时没有别的选择了。”南宫碧落说的云淡风轻,再见玄刚,他那恶意挑衅的诸多难听话语也没有激起她的仇恨,让她乱了方寸。 她站着,手里握着剑,就好像铜墙铁壁。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为母报仇,又怕以多打少。”玄刚观察许久,南宫碧落也毫无破绽,她的武功好像比上次在金陵更加精进。 “你怎么说怎么是吧,就算一起上,也无妨。南宫碧落的剑抓人和自保,也会饮血。”南宫碧落说着就将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轻挽了剑花,嘴唇再度张合。“你们被捕了。” 整洁的捕服,清冽的剑,她的身上却是带着云淡风轻的豪情,以一当十,言出必践,在清澈明亮的双眸里,在挺拔的身躯里。 玄刚身后的人有了犹豫,毕竟经过与影卫的搏杀后已经有些吃力,体力还保存好的只剩下玄刚,皇帝面前必然固若金汤,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突发状况。 玄刚也明白这一点,立即道:“也罢,单打独斗就单打独斗,你们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把皇帝走狗给撕成碎片。” 他一句话定住了手下的心神,人也一跃而起,早就有准备的南宫碧落纵身就迎上了玄刚。并不知道王瑾是否还有其他阴招的她,便仿学了孔明一招空城计,来威慑玄刚一行人。 南宫碧落不会擅自托大,但如果真的要单枪匹马殿前护卫也不惧罢了。 她身穿捕服,剑走江湖,穿着朝廷的衣裳,吃的是江湖风雨尘土,心怀一腔热忱,养出一身虎胆,求公道肩侠义,头顶青天下踩地,所求不过清明,所得不过快意。 龙潭虎穴,亦往矣。生死一线,仍从容。 南宫碧落的剑,利落。南宫碧落的杀气,干净。 剑刃与机关手摩擦出了火星,玄刚与她数度交手有胜有负,可在力量和强韧上玄刚始终略胜一筹,现今又有了机关手的协助,人间杀器名副其实。 他狂笑着,招式越见疯狂。南宫碧落节节败退,还要听得玄刚不断挑衅,用飘絮,用她的娘亲,但她仍然冷静沉着,攻守有度。 柳生一鹤摆脱风飘絮赶来的时候,玄刚终于大笑着找到了南宫碧落分神的瞬间,将她右手的剑打落,被折住了她的手臂。 南宫碧落咬紧牙关闷哼出声,玄刚绕住她的脖子便在她耳边低语:“很痛吧,被王瑾的玄衣人围剿失去手臂的时候我也痛过,还要更厉害。青帮内被你踩断腿骨的时候也是,你以为你赢过我,可那本就是我故意的,不这样我怎么屠了都察院隐秘的牢房,怎么让你痛不欲生。但凡与王爷作对的都得死。” “你为什么那么信仰他?”南宫碧落一手卡住玄刚手臂,被机关手别住的手臂也运功不让玄刚折断,眼睛还瞥到了柳生一鹤朝着皇帝所在而去。 “我乐意。”玄刚也回了三字,“我想你当这劳什子的捕头也一样。” 南宫碧落嘴角竟然浮现一丝笑意,好像是在赞同玄刚的了然,可玄刚却突然变了脸色,想要撤走的机关手被南宫碧落反拉住,他后心有人一剑刺来,要不是他经验丰富,紧抱南宫碧落一起挪了一下位置,并用肩骨穿过的机关手部位抵住了软剑,还真可能被一剑毙命。 但南宫碧落却被人给拉走,与他拉开了距离,玄刚杀气更盛。“风飘絮!” “碧落你有没有事?” “还好,飘絮去阻止柳生一鹤,影卫对付不了他的刀术和诡异身法。” “可是你……” “没关系,相信我。”南宫碧落说着就走上了前,右手因为方才与玄刚的拉扯已经不太灵活,可她的背影让风飘絮失了神。 普通,又坚韧。她从来没把仇恨挂在嘴边,可此刻风飘絮忽然明白,她想亲手抓住玄刚。 风飘絮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玄刚,“要赢。” “好。” 风飘絮也就向柳生一鹤追去,她不是为了皇帝,她只是没忘记这个柳生一鹤也对南宫碧落动了刀,不还回来怎么行! 风飘絮追击中轻轻抹掉了脸颊上的血,东瀛忍术诡异,她的身法也鬼魅,很快就追上了柳生一鹤。 第915页 而南宫碧落也再度与玄刚交手,赤手空拳,可是玄刚忽然发觉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已经能被南宫碧落轻易化解,她的双手拳掌中隐隐有着武当太极的影子,四两拨千斤。 “你!”玄刚有些惊诧,论武功和体魄他都在南宫碧落身上,而南宫碧落也应该被他打得关节错位,连腰腹都被划出一条血口,可是她仿佛才是不知痛觉一样,数次用巧劲化解,最后还一下用手指戳中了他的眼睛。 “分心是大忌。”南宫碧落听得玄刚的痛呼,放下了沾满了血的手,趁机接一下错位的肩骨绑住流血的腹部,也平复一下呼吸。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你!”玄刚很快就忍住了失去一只眼的痛苦,暴躁地冲向了南宫碧落。 而南宫碧落早就将太极和何五的形意拳相融,又有着她父亲和陈一刀都会的劈空掌,以易筋经和北冥功为底,化繁为简,见招拆招,将玄刚的招式一一化解,即便玄刚力量在她之上,即便越来越没有章法,可玄刚的招式她早就预想了无数次,铭记在骨子里的回击让她每一招都粘连得密不透风,高强度地搏击之下,最后南宫碧落找到机会,一把抓住玄刚的破绽。 在他本就受伤的腿骨和失去的手臂上用力将玄刚掀翻在地,顺势她以身躯压将上去将玄刚四肢都给折断,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等玄刚瘫软在地,再起不能,南宫碧落才喘着气退开了,赢得很狼狈,可伤得最严重的也只是右手和腰上多了一道血口。她并没有停手而是立即隔空吸回了凝霜剑,卸掉了玄刚机关手,也用内力彻底撕裂了玄刚的经络。 剧痛之下玄刚扭曲了脸,他却将痛呼换成了狂笑,“哈哈哈,对就是这样,你再怎么撕裂我的身躯,你娘也回不来了,那些被我杀了的人也回不来了,继续呀!再狠一点!” 玄刚张开的血口让他的手下都心惊胆颤,可南宫碧落却停下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玄刚,并没有玄刚预想中的仇恨。 “你为什么不继续动手,为什么不杀了我?怎么因为是捕快下不了手吗?还是想我活着忏悔我的罪孽?哈哈哈别做梦了。”他是个疯子,以前是,现在也是,连可怜都不能用之形容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南宫碧落却站着,风吹打在她捕服上,风飘絮也已经提着柳生一鹤的人头回来,只听到南宫碧落平静道:“我只是不想活在仇恨里,杀不杀你,对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也不能为恶。我不会因为你,动摇分毫,只会更加努力地活着,好好活着。娘亲,我很想她,与你无关。” 玄刚的笑戛然而止,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南宫碧落的脸,她的衣裳很脏,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尽管没有掩饰悲伤,此刻玄刚才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他的眼终于失去了喧嚣,他是个怪物,彻底的怪物,连最后的价值好像都被南宫碧落轻轻抹去,再痛苦都会过去,南宫碧落的心他碾不碎,他也没有机会再打倒。 玄刚失去了神采,连风飘絮挥向他的剑都无视,曾经他那么执着想要摧毁的风飘絮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风飘絮身边有南宫碧落,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人。 南宫碧落却抬手拦住了风飘絮要杀玄刚的剑,在风飘絮动怒之前,本来准备留下已经奔溃的玄刚性命的南宫碧落还是将剑刺入了玄刚的喉咙。 风飘絮有些诧异,可南宫碧落已经丢开了她手里的人头,还将一张白净的手帕放入她的手中轻轻擦拭。风飘絮忽然明白了,嗔怒道:“你这人!” 南宫碧落却只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便看向了玄刚还残存的手下。风飘絮也收回了心神,恶狠狠地瞪过去,这些人让她烦躁起来,这个皇宫也让她烦躁起来。 那些人被风飘絮的眼神看得心惊胆颤,但南宫碧落更让他们连反抗的心都弱了许多,互相对视一眼,选择放下武器。 南宫碧落笑道:“看来公公,只是想借玄刚和柳生一鹤的手除掉我。” 风飘絮没好气道:“原来你知道。” 南宫碧落:“也是过来才想到。奉天广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风飘絮:“王瑾的目的是将越王还有我们都一网打尽,顺便除掉李清波这类政敌,皇帝也就不得不妥协,越王已经跑了,王瑾也想将我们分散逐个击破。” “说得没错,既然知道咱家的想法,为何还要螳臂挡车?”突然传来的声音,仿佛带着阴云笼罩了内廷。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望去,只见头发披散着的王瑾站在高高的屋檐之上,官帽已经不知去向,样子有些狼狈,但浑身上下却丝毫无损,而影卫也闻声鱼贯而出。 “皇上,咱给您请安了。”王瑾用传音入密向皇帝打了招呼,根本不把南宫碧落他们放在眼里。 俞点苍三人追来,秦致远带人追来,可能够看到的是俞点苍三人嘴角的血迹,和秦致远他们脸上的惊恐,王瑾手下没有一人跟来,想来已经被控制,可众人还是对王瑾忌惮三分。 “王瑾,你大势已去,不要再挣扎了!”左华章吼出这句话却是一口血没抑制住,俞点苍和易五也一同用剑支撑在地。 “哼哼哼,在挣扎的究竟是谁?”王瑾笑着,手掌一抬,不亚于神武炮的掌风就轰向了人群,武功好的躲得快,武功差的倒地不起,秦致远也是在重重护卫下才勉力躲过。 第916页 剑神、怪物、武林高手此刻统统都算不得什么,居高临下的王瑾,披头散发的王瑾,阴柔瘦削的老太监此刻才是战神下凡。 一人,破千军。 他狂,有底气。他傲,有资本。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实至名归。他的一切,由他经年累月亲手得来。他身体残缺,却凌驾众生,哪怕天子! 王瑾,飞落在地上,天上是雄鹰。 第326章 女捕完 大好的晴天,天上的仅有的几朵白云却汇聚成了一朵,一直遮着太阳,带来凉爽,也压下阴影。天上还不变的,是那只盘旋的鹰。 与三大宗师激战,还打死了无数围击他的禁卫和武林高手,他也只是落地时晃动了一**形而已。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立即上前,一并站在了俞点苍他们中间。 俞点苍低语:“落儿,王瑾的先天罡气已近无敌,机会只有一次。” 南宫碧落几不可见点头,对王瑾道:“公公,别再造杀业了。” “你只看到了杀业,可曾看到咱为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曾知道咱于百姓也有丰功伟业?”王瑾怒视南宫碧落,“你们,只看到了被剥削的百姓,可又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机会是给有志向的人准备,没有本事也就不要哭哭啼啼,要得庇佑,也要养活给予他们庇佑的人。大明王朝真正敢做事的,是咱培养的人,凭李清波他们一群酸书生除了之乎者也,除了一堆无病呻吟的破烂文章,还能做什么!咱为皇上殚精竭虑,为大明昌盛稳定呕心沥血,他们一根笔杆子却指点江山,凭什么!” “南宫,这世道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四个字。”王瑾的声音经由内力扩散着,“优胜劣汰!” “咱,少年时入宫,自残身躯糊一口饭吃,到白发苍苍只手遮天,凭的是什么?是不服输,不认命,是成为人上人的勇气!可是你们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高喊狗屁不通的道义,要将咱的基业毁于一旦,要将咱的人投入牢狱,又凭什么?皇上,醒醒吧,王权需要的是服从,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真正的清明是不存在的,您需要咱的存在!” 王瑾说完,人随意动,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击飞了易五和左华章,影卫被他们撞飞,可是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的王瑾就是杀神。 曲水他们一下围攻而上,在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惊诧中,一个接一个被王瑾击飞,运气好的受点伤,运气差的直接被击毙,南宫碧落心凉地发现影卫非但没有帮忙,还悄然控制住了暂时动弹不得的易五和左华章。 “水儿,住手!”南宫碧落阻止了曲水他们已经乱了章法的徒劳死斗。 “小姐。”曲水捂着被先天罡气波及后疼痛的胸口,扶着白玉恒往后退了退,其他人也在南宫碧落的声音下冷静了下来,他们包围住王瑾。 王瑾此刻眼皮也抖动了一下,生死胜负就在对情势的冷静把控间,他好不容易震慑和激怒了这些个武林人,南宫碧落却让他们停歇下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他的目标一下就锁定了南宫碧落。 可南宫碧落早有准备,她身边的俞点苍和风飘絮也随时戒备着,三人剑招相似,武功路数无意之中相通,比之与易五和左华章更加默契,王瑾渐渐感觉到了吃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隔空攻击着武功稍次的人,南宫碧落他们要顾及旁人,不免就处于下风。 就算想撤开,王瑾反倒缠住他们,让旁人协同攻击不得,稍不注意还要被王瑾阴一手,老太监虽然不曾江湖斗狠,但真的打起架来洞察力和行动力都着实厉害。 还是秦致远和曲水反应快,也明白南宫碧落他们的心境,立马让人又撤走了一些,秦致远看见被控制的易五和左华章,立即在曲水耳边低语了一阵,立马朝着皇帝所在跑去。 王瑾激斗中还能看到秦致远的动作,也立即知晓他的意图,定然是想去劝动摇的皇帝下杀手,他不会给予这个机会,冒险被俞点苍和风飘絮打了一掌,也趁势直接杀向了秦致远。 “公公!”南宫碧落情急之下,直接挡在秦致远面前,即便她用凝霜剑在身前挡了一下,还是被打飞出去,半跪在地,她用以支撑的凝霜剑也没一会儿,清脆一声响断裂。 “碧落(落儿)!” “南宫!”秦致远赶紧蹲**,想要搀扶又不敢随意碰。 “秦大人,去做你能做的事。”南宫碧落摇头,示意秦致远不用管她。 秦致远看着又被风飘絮和俞点苍缠住的王瑾,咬了咬牙转头离开,南宫碧落这才缓缓站起来,连她在一旁都不敢轻易再加入战圈,也难怪曲水他们只能围困不敢上前帮忙了,王瑾的先天罡气像一道飓风将与他缠斗的人笼罩着,功力不够非伤即死。 也难怪王瑾敢如此有恃无恐,放眼天下,他几近无敌。于他而言,只要除掉了他们,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他敢放人过来就是不在乎皇帝生死。即便他现在被重重算计,陷入困境,他只要不死,有的是人倒戈。 南宫碧落看了看手里的断剑,抬眼时目光锐利。 “师父,飘絮,烈焰灼日。”她忽然喊了一声,王瑾三人的动作都几乎一停滞。 王瑾是忌惮招式有变,俞点苍是不知道南宫意思,可风飘絮却反应极快,趁着这空档用软剑拉扯住了王瑾的手,俞点苍也紧随其后,扑上去抱住了王瑾另一只胳膊,即便王瑾重运先天罡气还是被近了身。 第917页 而南宫碧落也以断剑朝他刺去,王瑾本来没有在意,但是南宫碧落这一剑竟然刁钻地刺中了正胸口,一寸不到的命门。 “唔!”王瑾瞪大了眼,随即就是暴涨的真气将风飘絮缠绕的剑给震了粉碎。 可南宫碧落师徒还缠着他,王瑾迎上南宫碧落的眼,空出来的手已经运出全力一掌打在了南宫碧落腹部。 “小姐!”曲水惊叫出声。 南宫碧落却手臂扯住王瑾的头发,仍然不肯弃了断剑,王瑾从未受过此等对待,暴怒之下再度朝她挥出拳掌,风飘絮扑身已经来不及了,是俞点苍掰开南宫碧落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硬接了王瑾数道拳掌。 两人一并被打飞,被风飘絮一齐接了下来,王瑾的胸膛插着没体的凝霜剑,只有剑柄被他握住,而俞点苍白衣上铺开了他呕出的血。 “师父!” “落儿,你也、太乱来了。”俞点苍能勉强说出的只有这句话了。 南宫碧落立即点住了俞点苍周身大穴,风飘絮也立马拿出一颗伤药给他服下,两人一同为俞点苍输送了一些内力,若不是他本身功力深厚,此刻怕是已经陨落。曲水等人本欲趁此时要了王瑾的命,可早就得到了命令的影卫如同控制左华章他们一样,将曲水他们包围,还有潜伏的影卫一并出来。 王瑾拔出了胸口的断剑,这点伤还杀不死他,只不过是破了他的先天罡气。“这是咱家赏赐给你的剑!”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对视一眼,轻轻放下俞点苍,站了起来,并肩而立。南宫碧落轻道:“是,可剑的名字叫凝霜。” “那又如何!关于凝霜剑的传说,它本就在一个十恶不赦的剑魔手里,即便剑刃从不凝血,但饮尽的鲜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就是魔剑。南宫碧落,你找死!” “剑,只是剑罢了,人心向恶,怨它作甚。公公,您的武功和才能,南宫佩服。您的为人,南宫不敢苟同。霜雪明,青天在,即便这世道有善就有恶,也不是您罔顾人命,为权谋私的理由。” 王瑾看了看周围,冷笑道:“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好好看看吧。咱家才是掌控着一切的人,你们,皇上。” 风飘絮寒着脸,“多说无益。” 话音一落先朝着王瑾杀去,南宫碧落也紧随其后,王瑾扔出了断剑阻挡了风飘絮,人也迎上了南宫碧落,拳脚上南宫碧落的确精妙,但是王瑾知道她伤了右手,轻而易举就拉扯住了她。 “南宫,你是怎么知道咱的命门?”王瑾拉扯着南宫碧落,不让风飘絮靠近。 “公公,失道寡助呀,普渡庵的灵位您有多久没去看过了,机关都腐朽了。”南宫碧落一边挣脱着,一边也压制着王瑾,为风飘絮创造机会。 “你毁了我娘亲的灵位!”王瑾用力捏住了南宫的手臂。“你怎么知道先天罡气藏在里面?” 南宫碧落因为疼痛扭曲了脸,但还是道:“没有,令堂的灵位还好好的,即便您臭名昭著,宜静师太还是好好照料着。要破机关何难,南宫家世交可是天外山庄,易五前辈侍奉过的还是本朝半仙,一点奇门术数还是不难。而察觉的,是您欣赏的花狐。” 王瑾再度察觉到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意图,先一步阻隔了她们的默契,南宫碧落成了他的挡箭牌,更被他残忍得拧着本就受伤的手。“原来如此,可咱欣赏她,也只是因为她像你,更有超越你的志气。没能让南宫家的人妥协低头,一直是咱的遗憾,你父亲、你。青出于蓝胜于蓝,做到这里也够了吧,南宫。” “公公才是,从一介寒民走到今天,也该知足了,但凡你能少贪一些,多些良心,何至于走到今天?”南宫碧落忍住疼痛,左手终于发力,一下反制住王瑾。 风飘絮也在此时看准机会,接连打了王瑾几掌,可是不料王瑾先天罡气的铜墙铁壁虽破,可深厚的内力还是反弹于风飘絮身上,连带南宫碧落也被震伤。 三人都凌空翻转了一下,风飘絮和南宫碧落滚落在地上,王瑾后翻了一下还能站着。 “咱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东西,错了吗?”王瑾冷笑着,一步步走向尚还未爬起的南宫碧落二人。“现在没有人能够帮你了,小小女捕,你说你,为了一些毫不相关的人,图什么呢?” “南宫捕头!”已经被影卫控制下来的局面,忽然就又闯入了一群人,他们身上穿着和南宫碧落一样的衣裳,是张扬和赵奕等几个熟面孔,樊二却不在里面。 “捕快?”王瑾看着将南宫碧落和风飘絮护在身后的几个小捕头有些好笑,“凭你们能做什么,有一身还算得体的衣裳,随随便便听些好主子的话就足够了,何必学南宫碧落吃力不讨好。” “轮不到你管,死阉狗,吸人血。踩着人骨头爬上的位置又有什么得意!”张扬骂了回去。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搀扶着爬起了身,她笑道:“公公问我图什么,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有始有终吧。” 王瑾见她们两个站了起来,也就不想废话,只要杀了她们,失去了主心骨的乌合之众也就不足为惧,即便他也伤得不轻,但从影卫的态度来看,他还是吃准了皇帝的心。 在王权的顶端,他们是一类人。 王瑾正要下杀手,可是忽然从偏角飞出了几支箭矢,王瑾挡下的时候,身上却被一根根绳索给绑住。捕快绳镖,他要挣脱也容易,可是风飘絮和南宫碧落已经合力飞至身前,先前那迟迟不肯起身的样子,无非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没想到还有了张扬他们的助力,再一看放箭的人,不是没露面的樊二又是谁。 第918页 王瑾那渗着血的胸口被风飘絮和南宫碧落连番给踢了数十下,连绳镖都拉扯不住,轰然断裂,所有捕头全部倒在了地上,王瑾也飞出去老远,他立刻挺身而起,可还是架不住气息紊乱,叩涌鲜血,身受重伤。 强悍如他,挺过了剑神,挺过了刀光血影,挺过了武林围攻,却没挺过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头。 大朵白云终于被风吹走,烈阳又炙烤大地,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身影却投在了半跪的王瑾身上,南宫碧落蹲**,轻声道:“公公,您被捕了。” 王瑾愣了一下,好笑道:“南宫呀南宫,谁也抓不了咱。” 话音一落,他口中的鲜血涌得更多,南宫碧落正好接住了他,说意外其实也明白,他才是始终不服任何理法的人。 王瑾枕在南宫碧落的臂弯里,笑道:“南宫,你会知道在这个世道,清明有多难。而你费尽了心思将咱逼到这个地步,看似扫清了大明的贪官污吏,实则才是让大明陷入了水深火热里。” “正是清明难,才得有人去追求。至于大明,您死了,笑的人肯定比哭的人多,不是吗?” “呵呵呵,还是这么巧言善辩,谁人无死,谁人无过,该享有的,想得到的,咱体会过了。而你呢?死了哭的人比笑的人多,又怎么样?太阳照常升起,黑夜依旧来到,真正关心爱着你的人却要伤心难过,拼到现在值得吗?”王瑾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风飘絮。 “值得。” “哦?为何?” “因为青天碧落,虎父无犬女。”南宫碧落也看了一眼风飘絮,微笑道:“天高水长,我也有我的快乐,我的自豪,即便在您看来不屑一顾。” “青天碧落,虎父无犬女,为了这句话却投在咱的阴影下,你果然是痴人,愚笨。”王瑾摇着头,影卫已经包围了他们三人,他拉住南宫碧落的手腕,“咱在地狱等着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风飘絮此时终于蹲下来,扯开了王瑾的手,冷道:“算了吧,她还要和我白头偕老,即便到了黄泉也不想再看见你。” 可当拉开王瑾的手,南宫碧落和风飘絮都愣怔了一下,他的掌心横着一根牛毛细针,若是方才竖着,凭他抓取南宫碧落手腕的迅速,要暗算南宫碧落和风飘絮都不成问题,可他没有这么做。 “公公,为何?” “因为灵牌尚好,你也是凭本事从秘笈推出的命门,咱走也是自己要走。再说也许很快,我们就会重逢,即便你们——不想。”王瑾看着天上的鹰咽了气,临死他还是那么得意。 南宫碧落叹气轻轻为他阖上了眼,风飘絮随即就把她拉起来,看了看她的腰伤,又捏着她的手臂,脸色如同阴云。 南宫碧落乐在其中,却还是扫了眼警戒的影卫,柔声道:“飘絮,事情还没有完。” “我知道,死了个老太监,还有个可恶的朱洪彦。” 南宫碧落点头,此时一阵吵杂,很多影卫和禁军被一群人给逼退了回来,凝烟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布包,身旁跟着的军人竟然是霍天和牛犇。 “姐姐,不辱使命,越王人头。”凝烟将人头递给了风飘絮。 曲水挣脱了影卫,看见竹无心浑身是血,忙问道:“秦嫣然,你没事吧。” 凝烟抿住要扬起的嘴角摇头,皱眉道:“姐姐,宫门已经被封锁了,关百御他们顺利逃了出去,但这里的人就——” 南宫碧落和风飘絮意料之中,南宫碧落也奇怪道:“霍兄,你们怎么会?” “天狼帮吃下天狼部队,正正好,这小娘子和大美人才没被军阵给吞没香消玉殒。”霍天即便穿着军服那般英武俊俏,还是吊儿郎当,随即却又正色道:“南宫捕头,霍某来还恩情了,皇上密令让赵将军封锁了各个宫门,赵将军骁勇善战,还有服用过劳什子行尸楼禁药的药人死侍,不知疼痛,弟兄们护着你们冲出去,我们有这身衣裳,事情败露后大不了重操老本行。” 南宫碧落却摇头,“我还有事,要面圣。” “小姐!”曲水皱眉,白玉恒他们也不解。 风飘絮叹息了一声,却道:“水儿,算了,没霍天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风姐姐——” “众影卫听令,即刻清扫皇宫污迹,将受惊官员皇亲护送至谨身殿安抚照看。”恰逢秦致远一声高呼,拿着圣令让影卫退去。 影卫行动迅速,王瑾、玄刚的尸体很快被抬走,手下残部也被一一控制,风飘絮等人就看着周围一切慢慢被清理干净,越王谋划了许久的叛乱,权倾朝野的王瑾自尽身亡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若不是他们身上还有伤,有血,一切就像是幻梦,风飘絮使了眼色,曲水和凝烟就过去将俞点苍他们扶到了自己人当中。 秦致远也来到南宫碧落他们身前,“南宫,皇上要见你。至于风老板——你们就暂时在偏殿稍事休息吧。” 风飘絮没有漏看秦致远额头的大片血荫,官帽都没有遮住,想来是叩了许久头所致,她想要说什么,南宫碧落却已经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飘絮,让我去吧。” 风飘絮凝望南宫碧落眉眼良久,私心里想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最后却也只是帮她正了正头上介帻,掸了掸捕服的灰尘。“若这是你想的,去吧,我等你。” 第919页 南宫碧落嘴角柔和地弯着,点了点头拿过越王人头,随着秦致远转身而去,有禁军请风飘絮他们去偏殿,可是所有人都随着风飘絮站在原地,望着南宫碧落进去的背影。 “风姐姐,小姐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挑战皇权,想要善始善终,她总是用行动做着她想的事。” “真蠢!”凝烟唾骂了一声,却止不住的担心。 风飘絮却笑起来,“是呀,但是我喜欢。” 霍天等人一副见鬼的神情,但和其他人一样都安静地陪着风飘絮,传闻看来是真的,而南宫碧落从来也没有否认过。无论是当着捕头,还是听从王瑾作恶,抑或是烧毁风月楼和爱着风飘絮,都心甘情愿,坦荡从容。 而当她踏入昏沉的宫殿时,也是一身坦荡,随着秦致远行了礼,不卑不亢地抬了头,关上的宫门将阴影整个笼罩在了她的身上,连透过的阳光也微凉。 皇上坐在高位桌案后面,看不清神情,大殿内目光集中在女捕身上。 皇帝:“南宫碧落?” “是。” 皇帝:“秦爱卿,说你有方法让武林人归降?” 南宫碧落看向秦致远,可秦致远却挪开了视线,南宫碧落也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回道:“没有。” 皇帝:“那你来做什么?” “为皇上呈上叛贼首级和王瑾党羽罪证。”她说着人头落在了皇帝桌案上,还有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叠折文也一起。 皇帝惊了一下,殿中护卫已经拔刀怒视,秦致远也惊慌道:“南宫,别放肆!” “致远,无妨。”皇帝镇定下来,随意翻了翻折文,也不去碰人头,更没有人敢看他的神情,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你可知道,你提交的都是些什么嘛?” “知道,一个皇亲国戚的人头,一个权盖朝野的罪犯名单,还有一张诉状,请皇上秉公明法,平冤昭雪。” 皇帝:“秉公明法,平冤昭雪?你既然知道你都提交了些什么,就不该再说出这句话,王瑾是罪恶滔天,可他的党羽却占据着朝堂中流砥柱之位,皇叔是欺君谋反,但王锐死得不冤,至于你这状纸上面的要求更是无稽之谈。” “有理有据,并不无稽,皇上不受理,才是荒谬。” 皇帝:“大胆!” 殿内的人都跪了下来,只有南宫碧落站着。 皇帝:“你为何不跪?” “南宫,跪明君。” 皇帝:“你就不怕杀头吗?” “呈上罪证里,南宫是王瑾同党,知法犯法,已然罪无可恕。” 皇帝:“可是你只要忘记那些陈年旧事,将一些想法烂在肚子里,秦爱卿和小彦为你求情,你可以继续为大明女捕。” “身为女捕,有些事更不能忘,有些话更不能不提,即便这个位置微不足道。” 皇帝:“女捕为何?” “恕南宫碧落不能回答。” 皇帝:“女捕是皇差!” 南宫碧落不再说话,如果朱洪彦站的是皇家立场,她该说的也早就说过了,她解开了头冠,一头乌发披散开来,柔和温婉的脸上只剩下坚毅。 皇帝沉默了片刻,再度问道:“一定要这么不识好歹?” “命,很重要。已经有人心甘情愿丢了,冤要平,案要翻,女捕为法,不为君。” 皇帝:“混账!你凭什么?” 南宫碧落又不再说话,秦致远忙道:“皇上,依誉王殿下所提名单,替换掉王瑾那些蚕食百姓的蛀虫官员,很多人都是南宫走南闯北和游走在各司各部后向王爷提及的人。” 皇帝手边还有一份早就呈上的名单,方忠平、吴诚、张居正……上面是誉王的字迹,有很多人名。“那又如何,她充其量也只是举荐之功,小小女捕首要听令,她可曾做到?” 秦致远:“可是……” “报——边关急报。” 皇帝不耐道:“念!” “海关主帅脱离危险,倭寇船只在海上遭伏击,最严重的西南动乱被人平定,各地均有捷报,四方祸乱渐渐平息。” 皇帝:“哦?大明果然还是人才济济,都查清楚各是什么人所为?” “医治海关主帅的是南宫碧落丫鬟流觞,海上伏击倭寇的是天外山庄,平定西南的人是一群地方山匪,旗号为柳,协助四方祸乱的有桃李山庄,江湖侠义堂散部,三山五岳的门派,还有不愿留下姓名的江湖怪客,其中有人能以指为剑,轻易斩杀上百贼人,就连边境好像都有外族人帮忙退外敌,据当地官员称是一群波斯人……” 南宫碧落和秦致远都愣怔了一下,为这么恰到好处的捷报,还是四面八方不同的地界,而南宫碧落突然又想到了风飘絮那句白头偕老,弯了嘴角。 “够了!”皇帝喝止了说话的人,随即却又问道:“他们都是自发协助朝廷的?” “应该是,三山五岳的门派有说奉盟主之令,效昌明之国。而桃李山庄和天外山庄便是说朝廷尚且有清官,贪官要杀,清官要护,而国不可不保。至于柳寨的山匪则是说——” 皇帝:“说什么!” “说为了和南宫捕头的约定,称霸地头的是他们,抢人的也只能是他们,是为乱还是安分守己,全凭心情,最好的心情就是喝上南宫捕头送去的酒。” 第920页 皇帝:“什么?” 通传的人不说话了,而秦致远想要说什么,南宫碧落却对他摇头了,皇帝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些捷报,都是冲着你来的?” “我想是冲着昌明二字。大明王朝,也不该忘记这两字。” 皇帝:“你倒是懂得些为官之道,那你应该明白,一国之君也有身不由己……” “明白。所以南宫碧落一穿捕服就穿了那么多年,为了圣君明主,为了清廉的父母官。” 皇帝:“唉——哪怕死路一条?” “如果皇上非要这样的话,南宫碧落无话可说。” 皇帝:“国无法不立。朕,会为王锐平反,会替风飘絮昭雪,更会将王瑾势力一扫而光,但是越王除了反贼之罪,不会再有别的了,刘文杰、张文博他们也的确死在江湖杀手的手上,杀人者也已经死了,买凶者可以一并宣为越王为掩盖谋反罪名杀人灭口,而你……” 南宫碧落已然跪了下去,“多谢皇上。” 皇帝:“朕话还没说完,为何又跪了?” “已经够了。”南宫碧落放下了头冠,也起了身,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打开了殿门走了出去。 皇帝:“她,不愿再吃皇粮,当皇差?” “不是的皇上……”秦致远连忙解释,还是极力保荐南宫碧落的过人之处。 皇帝:“好了,你也不用拿小彦来说事,朕已经有了决定。” 南宫碧落打开宫门走出来的时候,天很蓝,风很轻。 不再束着长发的她,还是把一手背在身后,挺拔着身躯,脸上有笑。 等候在外面的风飘絮他们都看到了。 南宫碧落收拾了心情,慢慢走下了台阶,朝着同样微笑的人走去。风飘絮看着面前站定的她,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 南宫碧落:“我赢了,也输了。” 风飘絮:“没关系,你已经做了想做的了。” “是呀。”南宫碧落看着那只自由翱翔的鹰,“你说女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难,我想自有后来人回答。我眼中的女捕是你,我喜欢那个,执着、温柔,有侠气担道义。” 南宫碧落收回了视线,笑着。“我向往高处,倒也不必把自己拔得那么高,上是青天下踩地,人人都可以顶天立地。行到此处,父亲能安息了,母亲也能安息了,而我有你了。” 众人陪同她们两人站了许久,曲水在凝烟眼色下,站出来问道:“小姐,我们何时离开?” 南宫碧落没有回答,周围已经干净的皇宫,她不愿再看到有血洒落,牺牲至此也该结束,不是皇宫有多干净,是不想更多热血留在这里。 她伫立了许久,许久,直到秦致远拿着圣旨走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奸贼王瑾贪赃枉法罔顾法纪,越王谋反大逆不道,经查实按大明律……” 他字正腔圆地宣读着皇帝的圣旨,越王部下、王瑾党羽无一幸免,全获其罪,按照情节轻重施以不同罪罚,并未赶尽杀绝,而风飘絮等人救驾有功,但未鬼门也曾藐视朝廷,功过相抵,凡参与了此次行动的门派予以嘉奖,逃犯勾销罪案,再犯不轻饶,皇宫禁地,日落之前,悉数离开。 他宣读过程中,也有人相继请曲水他们离去,一来情势朝廷更强,二来南宫碧落点头同意了,风飘絮别人却请不动,秦致远摇头后他们也没用强。 很快就只剩下南宫碧落二人,秦致远仍然宣读着,读到王锐平反,他红了眼眶,接着便是风飘絮不再背着行尸楼首犯的罪名,腐心丸的解药朝廷也会出力直接投放到各大药房,这毒物再也不能为恶,以后凡未鬼接纳的女子,无论有何等罪名,各地官员都要重审。 风飘絮惊诧地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却看着强忍男儿泪的秦致远,会放心让曲水他们先走,不过也是因为秦致远罢了。 行尸楼的首脑还是没有说是谁,它不该出现,也消失得莫名,刘文杰和张文博奋力查出的真相也被抹灭,好在归根结底都是越王一己私欲,他也已经死了。 皇权天下,能做到这样,已经够了。 秦致远知道南宫碧落在看他,可他却不敢看过去,叛过了越王,他念着王瑾党羽一个个斩立决的名字,最后看到了南宫碧落的名字。 “女捕南宫碧落,知法犯法,助纣为虐,逼迫商家,残害官员,经由查实名下家业与王瑾勾当密不可分,虽屡破奇案,于都察院立下汗马功劳,功不抵过,特判就地正法,厚葬全尸,南宫家善举义德不受其累,家田散尽,于王瑾赃款内返还于民,钦此。”秦致远念完好像已经用完了力气。 “就地正法,厚葬全尸。”南宫碧落重复着,她看着一脸悲痛的秦致远,倒是意料之中。 知晓了皇室秘密的她,又卸下了官职,若不是还有一些影响力,怕是连曲水他们都保不住,可以了,够了。 她看向风飘絮,想要说什么,但风飘絮那平静淡然的样子好像也都是多余了,她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南宫……”秦致远也有千言万语,可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没关系的,秦兄。”她还是当初水潭见到的豪情女子,坦坦荡荡,从容不惊。 夕阳红灿灿的,老鹰终于飞走了。 那天守在宫门外的人再也没有看到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出来。 第921页 秦致远脱下了官帽,亮出了胸膛,以命阻止了要闯入宫同归于尽的江湖人,一切都结束了,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好像梦一样不真实,而京城里已经结起了晚市的灯,因为海关再传捷报,朝廷宣称倭寇很快就会退兵,好像还要比以往更加热闹。 十日后。 倭寇退兵,王瑾和越王的罪证才一并宣告,国贼被除,阉党伏诛,所抄家法办的财物,充缴国库也赈济天下,大明国泰民安。 天下叫好一片,京城里仿佛什么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同日,誉亲王朱洪彦旧病复发,死于皇室高墙之内。无名小巷,一女子上吊身亡。 知道的人不多,连史册上也在皇帝授意下记了个封号,誉亲王受没受过宠,皇帝都不再提了,谁关心?那女子又是谁?谁又知道? 只有那都察院里的俊官员,自斟自酌,厚葬了女子,也倒了一杯初酿的涩酒在地上。 他就赢了吗?她就输了吗?王爷和南宫。 秦致远又猛饮了一杯酒,皇上嘉奖的圣旨被丢弃在旁边,他今日不用处理公务。 说不清时光会带来什么,至少在京城一角,南雍小巷,那间府邸早已空无一人,门上也贴上了封条。 鹰,长啸青天,今天又是大晴。 飞过了米商的高门大户,飞过了花街柳巷的金雕玉阁,飞过了市井五花八门的摊贩小铺,飞过了威严肃穆的衙门,也飞过了不可侵犯的皇城。 最后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初初平息了战事的海岸,曲水和凝烟等一众江湖人,目送天外山庄的船只回去,那成熟稳重的新任司徒庄主不断地朝他们挥着手,可是那俊脸上笑着笑着就流了泪。 白玉恒:“司徒公子,还好吧?” 曲水:“难受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凝烟:“左华章呢?铁扇门不用等你们回去?” 白玉恒:“他去看俞前辈和伍前辈比武去了,水儿,我们一会儿也赶过去看看吧。” 曲水瞄了一眼拐着弯见不惯白玉恒的凝烟和有些迟钝的白玉恒,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我回客栈找觞姐。” 其他人想同白玉恒一起去看热闹的不少,与倭寇大打出手又接连奔波后想返回住处的人也不少,大家各奔东西。白玉恒还又问了一次凝烟:“秦姑娘,你要一起去凑凑热闹吗?” 凝烟翻了个白眼,“我回客栈找师伯。” 她也走了,白玉恒不解地用扇子挠了挠头,也就和要去看比武的人离开了港口。 客栈。 流觞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退了房,刚走出大门口,赫连霸和谬空就已经等候着,身上也背着行囊。 “二位前辈,你们这是?” 赫连霸:“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漂亮丫头,想要浪迹天涯,游方行医,不觉得让人笑掉大牙吗?” 谬空:“反正我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继续四处看看,那就一道了。” 流觞:“可是这样好吗?” 赫连霸:“有什么不好,我们比你大,你要是不好意思,客气点叫我们一声哥,不行就叫叔也行,那护你就天经地义了。” 流觞:“呵呵,好吧。天黑之前,我想赶到枫林渡口。” 三人没走几步,芙蓉也拦在了前头,身上同样有行囊。“要走,捎上我。” 赫连霸:“凭什么?回你的未鬼门去,红丫头和凤舞都快吵翻天了。” 芙蓉:“理由当然是方便,是不是流觞?” 流觞:“是,那就一起走吧。” 四人重新上路,流觞:“凤舞和瑶红也会吵架?” 芙蓉:“当然,还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日子过得平稳了,瑶红协助凝烟处理未鬼事务,凤舞手头事情少,就嫌弃瑶红陪她少了。” 赫连霸:“还睡一张床,叫什么吵架,我说她们是快把别人给吵死了。” 谬空:“堵住耳朵不就行了。对了,流觞,不用和曲水说一声吗?” 流觞:“我给她留了信,也会保持联系。” 赫连霸:“用什么?小红吗?” 谬空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天上盘旋的鹰,赫连霸却笑着说毒和尚不懂玩笑,四人有说有笑走远。 曲水回到客栈的时候没找到流觞,在她房间发现了信,数落流觞不带她的时候,也回房间去收拾行李,等收拾完了,正出客栈门,就遇上了同样收拾好行李的凝烟。 两人相顾无言,一只老鹰盘旋头顶后,停在了曲水胳膊上,上面有一封信,她看了看就问道:“你要出城?” “嗯,你也是?” “对呀,走吧,去牵马。”二人一同去马厩,一同牵着马慢慢走,明明骑马一下就出城的她们非要走了一路,还都不说话。 可城门就在那里,不远不近,还是到了。 曲水:“秦嫣然,你要去哪儿?” 凝烟:“姐姐不在了,未鬼也从武林盟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是各地还有些事情要去盯一下,我可不想再被人钻了空子,顺道找一找说去散心的师伯。你呢?” 曲水:“我?觞姐留了一包东西,让我去柳寨看一看小姐的故友柳飘飘,想来那里还没有收到皇榜消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找,先去找找火麒麟问问路吧。然后也去各地看望一下小姐的老朋友们,小姐也不在了,还是会记挂他们吧,他们也是,我也去寻遍天下美食。” 第922页 凝烟:“哦。” 曲水:“……哦。你还有没有想说的?” 凝烟:“……你呢?” 曲水:“啊?额,没有了。那——秦嫣然,后会有期。” 凝烟:“后会有期。” 两人各自跨上了马,曲水:“我走左边。” 凝烟:“我走右边。混丫头……” 曲水:“什么?” 凝烟抿唇,“没什么,保重,不是,小心长胖。” 曲水翻了个白眼,“得了,要你管!你少打架。” 凝烟也翻了个白眼,却是道:“知道了。” 曲水:“嗯,走了。” 凝烟:“嗯,走吧。” 两人背道而驰,手中鞭策着马,行了许久,曲水想着凝烟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什么情绪都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她拉紧了身上的小包袱,拉住缰绳调头回去。 又是在城门前,她们还是各走一边,却碰了头。 曲水惊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凝烟:“你呢?” 曲水:“好像觞姐说的看望也不急,我先送封信也一样,反正信鸥识得柳寨。秦嫣然,说多了保重和后会有期,正好都没有急事,要不一起吧?” 凝烟灿然一笑,“好呀,先去哪?” 曲水:“哈,这个,往前走吧,驾!” 曲水朝前奔去,凝烟也顺从跟上,却还是道:“还以为你多少想去看看俞点苍他们比武。” 曲水:“或许也不错,你愿意吗?” 凝烟:“随意。” 曲水:“我讨厌随意。” 凝烟:“你要习惯。” 曲水吹起了一声场哨,天空的鹰又落在她的臂膀上,疾驰中她绑上了信,高举着振翅的鹰,最后放飞在了天空。 马蹄声渐远,她们斗嘴的声音还留下,天高海阔,走马天涯。 老鹰盘旋了一阵,她们的身影小了,淡了,老鹰也朝远方飞去,飞过山川河流,飞过边疆四地。 城楼上的守门将士,在白天放了焰火,有人问他:“天哥,你这是做什么呢?皇都来了消息,牛大哥就关起门来喝酒,你在这里放炮?” 霍天:“滚!老子是在为朋友送行?” “你的朋友去了哪里?” 霍天:“很远的地方。” 巍峨的高山之巅,白衣与灰衣的剑客,分站在两块巨石之上,他们已经对峙了三天三夜,旁边观战的人越来越多,拿着扇子狂扇着风的老头终于忍不住吼道:“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家伙,你们究竟是比剑,还是拼定力,打不打呀!快点,我还要去找人!” 人群里,伪装过的美妇人发出了轻笑声,左华章似有所觉看过来的时候,竹无心又隐入了人海。 天空有了鹰啸,站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动手,两柄木剑,漫天的残影,许多人的惊叹和议论,三个老头笑起来的脸,左华章叹息着,去搬了酒。俞点苍和易五越打越狠,笑得也越来越开,酒香飘了过来。 “爱恨情仇江湖事,都在乾坤斗酒中,来呀,上好的花雕见者有份!”左华章把扇子往腰上一别吆喝起来。 俞点苍、易五:“留点!” 远处树梢上,闻讯赶来的剑痴不免摇了摇头,“还以为有多激烈,精彩是精彩,可站了三天耗了精力,都不是巅峰全力,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尼姑来凑个热闹,真是扫兴。” 他望向了天边,“临了,你这讨人厌的丫头,还给我招了个**烦。渡真固执出了名,老夫又不欠她的债,和竹无心一个样,剑法也就那样了。” “剑痴!”黄袍老尼姑又追来,树梢一颤哪里还有人影,“不交出剑谱,峨眉的账你别想赖!” 停下歇脚的鹰被她一嗓子,吼没了影,没入天边的云里。 青山绿水的柳寨,日溅飞瀑斩长虹的悬崖边。 仍然娇媚多姿的山大王接住了飞来的鹰,取下了脚上的信,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在她心里酿着香醇醉人的酒,她的江湖里,爱过,恨过,痛过,到今天不曾后悔过。 “寨主,你大病初愈,才醒来没多久,又是整顿寨内事务,又是镇压动乱,还是少在崖边受风。” 柳飘飘却摆手,“少废话,滚远点,别影响我看信。” 她将人都赶走,因为信上一个名字:南宫碧落。 她的脸颊湿润了,上一次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只小手悄然牵住了她,奶声奶气问道:“姑姑,你怎么哭了?” 柳飘飘抱起了小侄子,“因为南宫碧落,姑姑最想念的好妹子。” “南宫碧落是谁?” “南宫碧落就是南宫碧落,是一个总是笑着的女捕头。” “女捕头又是什么?你为什么为她哭呢?” “女捕头是什么呀?嗯——可以很讨厌,也可以很耀眼,就像太阳。我哭,是因为她死了。” “死了?和爹娘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吗?”小奶声带上了哭腔。 柳飘飘笑着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乖,她和你那没良心的爹娘不一样,不准随便哭鼻子。南宫碧落死了,但我觉得她还活着。” “在哪里?” “不知道呢,或许在这里吧。”柳飘飘拉着小手按住了心。 “姑姑的心里吗?” 第923页 “很多人吧。” 鹰飞走了,柳飘飘抱着小侄子转身走向柳寨。 风,轻轻吹着。 南宫碧落死了。 女捕完。 尾声 第327章 哑探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老老实实扛着包。 他身强力壮,为人憨厚老实,手脚又麻利,工头尤为喜欢他,每回都先给他放饭。 “小南,来来来,这也没多少货了,剩下的交给那些懒骨头,你先去休息吧。” 名叫小南的年轻人腼腆地笑了笑,点头离去。没什么人的地方,憨厚的年轻人隐入角落,伸出头观察了一下周围,一双眼里藏着锐利的锋芒,确认四下真的无人后,他去到更偏僻的地方,吹响了哨。 一只鹰飞来,他将纸条绑在了鹰腿上,摸了摸它,然后放飞而去。 而他也重新回了码头,这一次他不再回包工头那里,而是绕到了一艘一看就是富贾的商船处,尽管有不少凶神恶煞的护卫,他还是凭借过人的轻功潜入了船上。 很快,码头上就冒起了浓烟,四处有人惊呼着火了。 年轻人在烟雾中被利刃包围,敌众我寡,他还是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给绑了起来,脸上有了血痕,身上却完好无损,在绑人的过程中不小心让一人挣脱,一记暗刀子就朝着他心窝扎来。 可是在那护卫惊诧的眼中,刀子丝毫捅不进他的身体,像是钢筋铁骨一样,他弯起嘴角,淡然地抬起头,一掌打在护卫的脑门上将他拍晕了过去。年轻人拍了拍胸口,继续在船上搜寻起来,很快找到了许多被捆绑的女子和幼童…… 京城,都察院。 留起了长须的左都御史还伏案办公,管家送来了菜肴,他还不打算吃。“大人,这是夫人亲手做的。” “夫人?她不是回曹府探望了吗?”秦致远说着却还是放下了手边的公务。 “她早就回来,因为曹大小姐带着曹员外去江浙看望故友了。” “唔,难怪今天的菜那么咸,原来雨安不在京城里,她又找不到人数落我了。”秦致远倒是很清楚妻子这些小性子。 “呵呵,谁叫大人总是夜宿衙门,您也老不小了,连张扬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也该多顾顾家。”管家为他添了水,也不忘常提点一句。 “唉~时间过得真快呀,等忙完了手头上这个案子我就好好陪陪菱儿吧。”秦致远拧了拧脖子,“对了,江浙那边又有很多拐卖案,雨安他们去没事吧?” “王家镖局随行护卫呢,应该没事吧,再说曹小姐现在在江湖上也是知交遍地,连您不也时常让她带个信,让哪个大侠或奇人异士帮个忙吗?应该没人敢动她。大人您忙的就是拐卖案呀?” “是呀。那些该死的人贩子,如果牵扯到高官贵胄,朝廷不好办的话,那就又得劳驾雨安出面动用一下她的人脉,或者——让她们帮个忙?” “谁?” “没什么。好了,你回去吧。” “行吧,大人总说案无大小,可每回这拐卖案,您就特别在意和痛恨。”管家念念叨叨就离开。 “是吗?”秦致远却失神了好久,让他耿耿于怀的早就不是表妹嫣然的过去,而是每逢春秋两祭他就会去郊外那座高山上登高望远,让他独酌许久的朋友。 官场待久了,很多时候就忘了为什么要这么拼?就算是独酌也能让他回忆起身处洪流中的初衷,或许心里也和老友较着劲,不愿意丢脸和让老友失望。 “大人,江浙来了信,拐卖案破了!”有衙差进来通报。 “快,把信拿来!”秦致远读过了信后,喜形于色,但是突然却问道:“不对呀,不是破案了吗?为什么樊二没来?” “这个——总捕头他去了吏部衙门。” “为什么?” “因为张捕头同时也来了一封信,他提前去疏通一下关系,免得都察院破了案,却又得罪了朝中要员。” “难道是办案的人又闯了祸?” 捕头点头,秦致远头疼地揉着眉心坐下,“樊二回来立即让他来见我。” “是。” 可怜的樊二刚从吏部点头哈腰的回来,又被秦致远叫去臭骂一通,他笑吟吟把秦致远的气顺了过去,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偏厅。 “头儿,听说你带的人又立功了?你都总捕头了,位子肯定不会升了,存的老婆本应该会涨吧?” “滚呀,你以为总捕那么好当吗?官家的饭还真的不好吃呀。”樊二拍了拍他那日渐圆鼓的肚子,唉声叹气起来。 他刚走出大街,就碰上了早就转行的赵奕,不由得拉着赵奕大吐苦水。哥俩找了个酒摊子,赵奕为不停念叨的樊二添了酒。 “好了,还以为衙门没有话唠了,没想到你话居然那么多。也别说什么总捕难当了,我可听说各个衙门都说你会做事,够圆滑,一个总捕当得也不东奔西跑,倒窝在京城里吃得脑满肠肥。”赵奕说着就照着樊二的大肚子拍了一下。 “哎哟,赵大哥你也别笑话我,做事总不能都按一套来,每个人也有自己擅长的,而且有张扬四地跑着,我也只好在京城‘享福’了,来喝酒。” “唉~我也没想到扬子会走我的路,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挑起了总捕大梁。” “呵呵,谁说不是呢?当初我们哥三个,最有希望当上总捕的是虎子,可是他却……算了不提旧事了。喝,喝完这通,我去做事了,去鸣玉坊转转,还去看看姐姐。” 第924页 “小子欸,不对该叫老小子了,就算虎子还在,能当上总捕的也不一定是他。她可是说过……”赵奕说着突然没声了,连喝了几口酒,还是止不住叹息。“钱伯他们闭馆了,酒都没有以前的味儿了,连南雍巷都改了名,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京城,变样啰。” 樊二砸吧了一下嘴,笑道:“赵大哥,瞧你说的,当然变啰,治安变好了,乞丐变少了,漂亮的小娘子也嫁人的嫁人,往外跑的往外跑,捕快的油水也越来越少。不过也有没变的,衙门口还是冲南开,鸣玉坊的花酒还是一样甜,三天两头的还是有人去顺天府喊着离奇的冤,办不了的案子又移交到秦大人手上,然后我们忙翻了天。日子总得过嘛。” “哈哈哈,你小子还总喝花酒,张扬孩子都到我们腰这儿,形意拳都能打一套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吧?” “那真是冤枉呀,我本来是专情的种,可是鸣玉坊不得不跑,不然怎么在各司混,江湖上厉害的又瞧不起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卖不了面子。偏偏吕大姐,柳老板不知教出来些什么人,巴不得长人身上,要不然就挑事,活生生搞臭了我,气死了。” “呵呵呵,她们不是有怨气嘛?可不就教出些不省心的线搭子。不过你名声臭点也好,反正已经臭了,还怕有人泼脏水吗?常走泥潭里,哪能不脏身,这是经验,不是吗?” “真是让人糟心的经验。”樊二撇嘴,可是怨气冲天,他从来没说不干了。 “好了,听说你手下有个不死神探,破案奇快。” “他呀?他是我烦恼的大部分原因,武功脑子都一流,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给我闯祸,我能解决就还好,秦大人出面就是整个衙门跟着遭殃。就拿这次,他救个人,把船给点了,没有真烧着却让停泊的一艘官船上的老太太受了惊,好死不死是吏部尚书老家的娘,我这个倒霉催的,被两方骂。等他回来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你,打不过他。” “可他说不过我,反正他是哑巴,要是敢动手,立即让他走人。但别说他真能忍,为了查案再累再脏的事都敢做,越危险越勇往直前。哑虽然哑,模样也不差,就是特征太明显,有时候不太方便,江湖人称哑探。” “你骂归骂,夸起他来也没吝啬,要说他闯祸,不是你惯的我都不信。衙门里好几个脾气冲的新人都是你惯出来的,你也适当叫他们收敛点,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只是有时候看着他们总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兄弟,很多人都转行了,我和扬子却不愿意,说是为了虎子,其实也不想学来的本事荒废了,我很想她。这些个小子里,尤其那个小哑巴最像她,在他身上我总能看到落姐的影子,就像她还在。” “哎呀,她如果听见会很高兴,都不小了,喝酒就喝酒红什么眼?” “得,我矫情,自罚三杯,喝了这酒,就去鸣玉坊。” 樊二说着就灌下了三杯,拿起配刀就走。赵奕独酌了几杯,他始终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好在还后继有人。 有人,哪里都是江湖。心有青天,黄泉亦碧落。 “喂!樊老二,请客没给酒钱!”赵奕喊着,早就不见了影。他笑了笑,动了动胳膊腿,也回家了。 京城,变了,也有没变的。 又拯救了一大帮人,铲除了一个人贩子帮派的哑巴青年回了京城,可是非但没有受到赞扬,还被轮番数落了一遍,最后左都御史语重心长地按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只有经受住了这些,才能钢筋铁骨,走得更远。 哑巴也只是笑着一一接受,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他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善待他的光,即便他是个哑巴。 从衙门离开,领了上月的俸禄,他高高兴兴去打了一坛子酒,朝着荒无人烟的皋陶狱走去,门口还是那个独眼老头,老了许多,身体还是硬朗。 哑巴用微笑打了招呼,并递上了酒坛,老头淡淡道:“行了,进去吧,你师父已经估计你该回来了。” 哑巴点了点头,高高兴兴走了进去,左拐右拐,来到那间干净的牢房。带着半张面具人正襟危坐,那露在外面的眉眼,总是让小哑巴失神地看着。 “不要每一次都发愣。”牢里的人低哑着声音,有些冷。这里没有上锁,但小哑巴试了各种方法她就是不踏出牢门。 哑巴后来也就放弃了,抽空就来陪她,看她这里堆满的藏书,看她整理出来的案件。而他顺利进入都察院后,每一次办了案也会将经过详细记录交与她,就像这次一样。 她耐心看完后,哑巴总是期待着她的表扬,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过。“这个方式太费事,你的观察力还有待提升。” 哑巴轻轻吐了一口气已经习惯,而她也将案子放到一边,再度问起来:“怎么样?秦致远肯告诉你未鬼门主的行踪了吗?” 哑巴摇头,他拿起旁边的笔写起来。办案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也会遇上未鬼门人,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要见的人,而顺利进入都察院已经三年,他还是没能从秦致远口中套出更有用的话,江湖上有的传闻他早就知道。 可是这些年所学以及这个困在牢里不为人知的人,让他不会去相信江湖传闻,除非他自己找到真相。 “也难怪,他是不肯提及未鬼的,因为会触及伤疤。” 第925页 她总会说一些让哑巴难以理解的话,追问她也总是不说,哑巴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他不想她生气,每次问起她的面具,她生气让哑巴滚,哑巴就会失落很久。 可是他又不想每次只是谈了案子就走,也想多陪陪孤独的她,以前都是谈些家长里短,这一次他试探着提笔问道落姐姐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她愣了许久,方才道:“因为你的眼睛。” 哑巴眨巴了眼,皱了皱眉,眼睛两个字对他而言很特殊。牢里的人也知道,只是不去管,而是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以去办一些更难的案子,如果有危险你就想办法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你才可以继续寻找你想找的人。” 哑巴郑重点了点头,乖乖告了别。 等他走后,花狐又拿起了他写字,“落姐姐?呵呵,小哑巴自己去找寻真相吧,如果你真的有执着的话。” 霍启泰走进来,“你为什么有闲心陪他,还教导他,帮他进入了都察院?就因为他叫你落姐姐?” “不然呢?他想必和那两个人有些渊源,否则不会来到京城,我有些好奇,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真够恶劣。” “谢谢夸奖。” 离开皋陶狱的哑巴打了个喷嚏,他忽然拍了拍脑袋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一间巷子里不大的屋舍,就是他的家。 一到家就有一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已经黑漆漆的屋子,却并不妨碍她的脚步,她摸索着倒了茶,哑巴点起了灯,原来女子是个瞎子。 “栾儿,你应该早就回来,怎么现在才到家?又是衙门的事?” 哑巴在她手心里写着不是因为衙门,只是跑去喝酒了,也没有告诉她他有个师傅,还是已死的南宫碧落,他知道姐姐不喜欢衙门,更对南宫碧落讳莫如深,同样她也不喜欢自己当差。 为了防止追问,哑巴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躲开去休息,可是计溪知道他没有,也根本没有喝酒,拙劣的谎言,但计溪从来没有拆穿。 计溪也知道计栾现在是去做什么了,是去看一幅画,画上是他们两姐弟都记在骨子里的人。 风飘絮。 计溪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以前的一切像是梦一样。现在计栾为了追查风飘絮的下落,居然当上了捕快,而且还乐在其中,她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知道他想要找到风飘絮做什么? 风飘絮应该早就死了,和南宫碧落一起,传闻就是如此,她不管真假只希望弟弟平安,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计栾不相信,就像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一样。 计溪不明白,也是去逃避明白,她不想想起她们,尤其不想想起南宫碧落,如果风飘絮让她记忆深刻的话,南宫碧落才是她还在梦魇的原因,但计溪从不讨厌南宫碧落。 她有很多不明白,不明白南宫碧落,不明白风飘絮,不明白计栾,可是如果计栾真的想要做的事,她也会支持。 好在计栾现在很健康,也学得了一身好本领,虽然当着一个苦差事,但他们姐弟也算三餐温饱,如果计栾肯听话一些就更好了。 她摸索着回了房,经过计栾屋子的时候果然听到了他慌张收起画轴的声音,计溪什么也没有说睡下了。 计栾也有很多不明白,但他摸摸身上的捕服,也感受着捕服下的金蚕宝甲,又想起了画轴上的风飘絮,他挠了挠头,躺下枕着手臂,笑起来。 不明白的事,只要继续去追寻就可以了吧?就像一直追寻着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事迹一样。 他很喜欢,就像喜欢查案、喜欢去衙门当差一样,尽管不是每次都高兴,但他想去做,也想继续追寻,不管风飘絮是死是活,他只是想去追寻…… 他睡着了,天又亮了。计栾挣扎了一会儿,爬起了身。 起航前行的轨迹,女捕南宫碧落、风飘絮,目的,拼凑找寻。终点,不知道。 踏出门,起风了,青天碧落,朗朗乾坤。 他是哑探,很多不明白,要去找寻答案,他很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