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起来有点甜》 第1页 [现代情感] 《你亲起来有点甜》作者:今烛【完结】 文案 -初初遇你,便觉你如此美丽。 陆景书喜欢易言的腰,盈盈不及一握。 一袭白裙将腰线勾勒的极美,让冷静自持的陆教授看红了眼。 确认关系后他忍不住欺负她,易言扔掉温软小白兔的伪装,摇身变成大尾巴狼。 “陆教授,得罪我的人会在我的书里死的很惨。”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亲昵地蹭了蹭,“你舍得?” “...可以考虑换种惩罚方式。” 于是,不久之后,陆教授在自家老婆的书里,看到自己被“反攻”的场景。;) - 他握笔站在讲台上的姿势,慵懒、淡然、冷漠。 就像黑夜,拥有寂静和群星。 而她恰好,喜欢独占黑夜。 [温软青春易作家X清风明月陆教授]1v1甜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言 ┃ 配角:一众人+ ┃ 其它:情有独钟,一见钟情 ================== ☆、楔子 今烛/文 2018/2/25 【楔子】 七月,正是盛夏,S市的气温攀升到极点,一连多日不见回落,沥青铺就的滨海大道上,薄雾袅袅升腾。 炙热的阳光晃得眼晕,灼热感自眼底缓缓蔓延开来—— 易言拉下遮光板,稍微停顿一会儿,紧跟在车后的人便不耐烦的连按几声喇叭。 昨晚老易先生应酬完喝了不少酒,直接把车扔到会馆的车库里,今天早上夺命连环call她,请最可爱的女儿帮忙把车拖回家。 彼时易言刚码完字睡下不过三个时辰,再加上起床气严重,没听两句话就挂断收线,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挂了亲爹的电话,连忙打回去给他顺毛,谁想老易先生就坡下驴,美名其曰让初拿到驾驶执照的易言上路体验一番。 易言正愁有气没处撒,老易先生主动把车送上门,她表面推辞几番,但拿过车钥匙看到上面的标志眼睛都亮了。替老易先生保管钥匙的安保万分警惕,生怕这姑娘是来偷车的小贼。 易言指尖绕住钥匙环转了几圈,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讨喜,“大叔,你上哪找这么可爱的小贼去啊,我是乡下姑娘,没见过这么好的车。” 安保大叔汗涔涔,“小姑娘轻点开啊,易先生很注意车的保养,千万别撞了磕了碰了……” 她哪听得进去,挥挥手跑去车位。 好友肖璐曾经说过,新手开车总会出现不可预料的状况,但撞上几次撞熟练之后也就成老司机了。 易言对此深信不疑,谁让肖璐是老司机呢,挂一档踩离合,顺利的倒出来以蜗牛慢跑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 敬业爱岗的责编电话打进来,她索性外放,里面传来女人略微惊恐话语:“咦,这次你竟然接了?” 易言清了清嗓子,有点心虚,她能说刚才没看清来电显示吗? “这次我打电话来不是催你的稿。”她立刻表明来意,生怕下一秒易言就挂断电话,“影视合作方那边不是交给你一个名额投票吗,男主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沈思年和莫宇平票,就差你手里这票了。” 易言只顾听她说话,再抬起头来时,车前闪过一抹黑色的人影,她紧踩刹车,距人三公分处停下,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人竟然呈一种极虚弱的姿态倒在她车前。 肖璐说的撞几次可不是撞人啊!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响声,她愣怔片刻后回神,匆匆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情况。 道路因突发事故拥堵起来,站在路口处的交警举着通讯设施向下个路段的同事报告准备疏散交通。 躺在地上的老人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天庭发黑,易言蹲下身先是探了探他脖颈处的脉搏,微弱却仍然搏动,然后费劲的把脑中微薄的医学知识捣腾出来,确认不是有意碰瓷,而是心脏病发作后吐字清晰的交代身旁的交警:“是心脏病突发,麻烦你拨打120。” 随后脱下身上的外套叠成团垫到老人颈后,教科书上abcd式的急救措施她为了突击考试记得清清楚楚。 交警虽满腹疑惑但还是依言,“不是因为你撞了他?” 易言难得耐心的解释,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润在水泽里的清澈,“是心脏病突发,而且我没有撞人。” 交警当然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慎重考虑后开口问:“你是医生,这么确定?” 她听闻,眸光忽然暗下去,声音微弱近乎喃喃,“我不是……也不确定。” 易言隐约听到身旁有脚步声,随即一阵清冽的松木香扑入鼻腔。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人的手,熟练的托起老人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探向颈部动脉,静默片刻后他出声,音质平稳镇定,“我是S大附属医院的心外科医生,他的确是心脏病突发,请你拉出警戒线,无关人等全部退到线外。” 说着,他伸手解开老人的皮带以及衣扣开始做胸外按压。 空气是烧灼般的炙热难耐,就连天边连绵处的云层都染上几分火焰的红。 易言静静的站到警戒线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弯成一张弓似的宽阔脊背以及力道十足、线条流畅的手臂。 众人屏住呼吸,喧闹的街道像是被人按了静止按键,阳光忽然打了个弯越过中央,细碎的光泽落满男人宽阔的脊背。 -- 第2页 宛若电影中烘托气氛惯用的长镜头,他缓缓直起身,同时,躺在地上的老人奇迹般的恢复呼吸。 “太神奇了……” “真的是心脏病发作啊我还以为是小姑娘撞了人。” 围观的人小声议论,寂静霎时被驱散。 易言抬眸看向众人聚焦的地方,微微一怔。 男人正慢条斯理的整理衬衫衣袖,微垂着头,脸部轮廓被光线细心勾勒,柔和至极。 忽地,像是感知到什么,他望过来,与她的目光相撞,眸底浸染了化不开的浓墨。 他的形象与气质和她笔下的人物契合的分毫不差,就连伸手把玩腕子上那串精致的佛珠时的动作与神情都仿若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一般。 无意做镜头中的英雄,更不想当明日社会版的头条,男人微敛神色,从人群让出的宽阔道路走去便利店买水。 易言毫不犹豫的跨过警戒线跟上去,人群熙攘的散开,堵住她的路,好不容易拨开人流走到便利店门前,面前那扇玻璃门恰好被人从内推开。 他顿了几秒,侧身从她身边走过,缓步行至花坛边拧开瓶盖,细致的冲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下一秒,易言做了连她自己都吃惊的事情,她站在离他十步之外的地方脱口而出,“你可不可以当我的小说男主角?” 她的心“怦怦”直跳,面上却仍是不漏声色的等他的答复。 他静默的凝视她片刻,嘴角忽然划开一道浅淡的弧度。 男人的五官生的清隽精致,即便像刚才没有表情,也是沉静舒远,这会儿稍带笑意,更添几分温润气质。 易言脑海中熟悉的画面跳跃出来,一帧一帧恍若慢镜头。 没有灵性的字符敲打出来的人物形象,却完完全全与这个人契合。 他扔掉手中的空瓶子,从灰色西装裤中掏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薄唇抿成紧绷的线,话语清晰近乎一字一顿的回应她,“我很闲吗?” 易言默然,看着他转身走向交警,两人交谈着什么,男人冷漠的视线移过来,她刚松懈下去的肩线霎时紧绷,急救车将老人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诊疗,男人随救护人员一并离开。 交警小伙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黝黑的脸庞上盈满笑意,“陆医生给你做担保确定你不是撞人,你可以离开了。” 易言的眸色暗了暗,目送救护车驶出视野外,没想到他真的是医生啊,这样神圣的职业。 ☆、001 易言在S大读研,平常除了应对专业课,余下的时间便是去医学院帮肖璐摘笔记。 闷热了一周的天气终于有回落,厚重的云层遮住盛夏的太阳,稍稍敛去些燥热难耐。 赶到医学院时还未上课,但室内落座的人出乎预料的多,班长瞧见她进来熟稔的打招呼:“易言你又来帮肖璐摘笔记啊?” 她手里拿着遮阳伞,但脸还是被夏季的气温蒸的通红,微微颔首回应他,爬到最后一排摊开笔记本,趁没有上课把刚才猛然闪现的片段记下来。 她躬身伏在桌上,单手撑着下巴,想到有趣的事情一双好看的眉眼弯起,深深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连老师走进教室都未曾察觉。 钥匙落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拾起随意扔在盒子里的粉笔从黑板上写下行云流水的三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余下一年的理论课由我来带你们。” 易言闻言,抬头望过去。 陆景书。清隽淡雅,极具书卷气。 男人身着米色针织衫的背影经由淡薄的日光渲染,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纱,不经意间透漏出的淡漠与沉静,越发想让人细究他的容貌是何,直到他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对上,易言手中握住的铅笔“啪”的一声落到桌面上。 小说男主角。 怎么会这么巧?易言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陆景书没有过多的注意她,似乎已经忘记前些天的那幕,又或许,这样被当街搭讪的次数太多,他根本就把她列入“登徒子”的那行列? 易言越想越离谱,神游了半节课,笔记没摘下来多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到黑板上线条拼接起来的骨骼图,讶异于陆景书竟然有如此深厚的绘画功底。 班长临下课前将花名册递上去,他颔首接过,修长的手指翻弄着页脚,众人翘首望向他,试图从他面上表露出的淡淡神色中瞧出点什么,然而压根摸不透他的情绪,更别说是猜测他的心思和举动了。 他捧起册子搭在小臂上,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声音清淡的说道:“临下课前我点次名,就当是相互认识。” “郑浩。” 班长应声起身,“到。” 陆景书抬眸,目光清亮的看过来,“不需要起身,过不了几年,我们将要共事,手术台上不分等级。” “谢东廷。” “到。” …… 中途他稍停顿了一下,嗓子沙哑却仍然是坚持到最后,“肖璐。” 易言沉浸在他慵懒沉静的嗓音里,一时跑神到天边,哪能记得替肖璐回答他。 班长从第一排转过头来给她识眼色,于是接二连三的同学转身望过来,陆景书放下手中的花名册,耐心的重复一遍,“肖璐?” 易言终于回神,站起身轻声答:“肖璐今天跟手术,没办法过来,我来帮她摘笔记。” -- 第3页 陆景书清浅的视线落至她身上,停顿几秒后移开,轻靠在讲台边沿,左手把玩着右手腕子上的佛珠,沉吟片刻是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假,“以后这节课肖璐都不会来?” “如果没有手术她会来。”肖璐是班里唯一一个上台时间与理论课冲撞的学生,易言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惹恼了这位陆教授,“院里已经批了假条……” 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了然,“请坐。” 易言长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肖璐汇报情况: [看似顺利,实则艰难,请子虚同学且行且珍惜。] 子虚是易言给肖璐取得字,所谓“子虚”即是“污友”,名字起源是大二下学期某日,宿舍集体去踏青,山风急,吹散了大蔟的蒲公英,易言感慨这般美景的时候,肖璐蒙住脸叫嚷,“别来找爸爸,全TM是一堆受精卵。” 遥想刚入校,宿舍夜谈,肖璐颇为感慨,自己本是想学农学,被家里嘲笑回家种田,她自尊心受创,二话不说填报了医学院,说她种田?嚯,看她以后不宰人。 果真,受到医学气息的浸润,不出两年,对植物的喜爱成了嫌弃。 …… 三点二十五分下课,陆景书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开,易言连忙起身,奈何腿比不上他的长,人家漫步到她这得小跑才能跟上。 “那个,”她正犹豫怎么称呼他,是陆老师还是陆教授?转念一想她早已经不是医学院的人了,很干脆的接上,“陆教授。” 陆景书顿住步子,侧目望向她,“有事?” 易言抱紧手中的书和课本,有些局促的站到他面前,微微倾身,“前天谢谢你给我做担保。” 他负手而立,身后是起伏的青山天幕为背景,而他几乎要融入其中,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半晌,他话锋一转:“课上的笔记都记全了吗?” 易言“啊”了一声,慌乱的颔首,忽然想起刚见到他之后神游了半节课,又摇头。 陆景书揉着发涨的眉心,耐下性子问:“到底是什么?” 易言小声怯懦:“没有……” 他淡淡睨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清凉的眼神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跟我去一趟休息室。” 休息室?!那岂不是……易言咬了咬下唇,试图让他换个地方。 陆景书将她的局促收入眼底,云淡风轻的问:“不方便吗?” 易言耷下眼帘摇头,祈祷休息室没人,各位医学院的教授都去医院千万别留下来,然而,天不随人愿,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景书身后走进行政楼,缓步踏上五楼,便碰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易言默默的垂下头,借陆景书高大颀长的身子遮掩住自己,颇有种做贼怕被抓的窘迫感。 终于踏进休息室,没想到里面坐着一位易言熟悉的老师。 之前教临床诊断学的顾教授与陆景书相谈甚欢,“我前几天开会听院长说你要回来,怎么,北美的医院待得不舒心?” 陆景书微微一笑,姿态谦和恭谨,“的确不如国内舒心的多。” 顾教授瞧了眼一直垂着头的姑娘,愈发眼熟,眉头皱起却愣是想不起来她是谁,“这是你班里的孩子?第一节就被留堂?” “不是医学院的。”他语调平淡的答,“替班里一个上台的同学来摘笔记。” 顾教授的眉头一直没松开,审视的视线从易言身上打转,“不可能啊……我见过她,小姑娘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行政楼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再加上百叶窗的遮挡,室内愈发昏暗。易言拽了拽裙摆,抬头的姿势有种壮士赴死的悲壮,白净秀气的小脸上添上几抹尬色,“顾教授好久不见。” 顾冲拍了下脑门,年近五十的学者平常上课尽是威严让人生畏,但这会儿笑的像个返老还童的孩子,“是易言啊,在文学院过得舒坦吗?” 易言一囧,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陆景书微垂着头,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目光从她紧抿起来的唇角滑向她紧拽住裙摆的手,无一不透漏出她的紧张焦虑,他装作不经意的启唇问:“‘想当作家不想当医生’的那位?” 顾教授抚掌笑道:“就是这孩子,景书你也认得呀。” 他挑了一下眉,轻声说:“在国外看到S大群里的消息,”他略微一顿,睨着易言的眸子添了几分调笑,“当时,挺意外的。” 易言低头想从脚底下找个缝钻进去,“两位教授就别打趣我了。” 这是四年前的旧事,但碍于影响力颇大,总会有闲来无事的几个人愿意拿出来翻一翻。比如顾冲顾教授,当年易言是以刷新学院第一的成绩考入S大医学院,他想认识认识这位能人,顺便和她探讨未来的想法,是否有意向为国内医学事业献身。 但没想到,易言站起来,措辞三番后说:“我不喜欢医学,所以一直考虑转专业,以后,想当作家不想当医生。” 回忆陈年旧事,易言颇为感慨自己年少轻狂不知世故圆滑,当时若是息事宁人不口出狂言她必然不会成为医学院的八卦话题之一,并经久不衰。 顾冲被学生叫走,室内余下他们两人。 陆景书坐在室内的长沙发上,双腿优雅的交叠,微眯起眼问她,“为什么不想当医生?” 她一怔,没料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忍不住分神看了他一眼,双眸清澈明亮,眉宇间深藏一股狡黠,试图打太极圆过去,不料陆景书早已识破她,目光灼热,“我不喜欢听假话。” -- 第4页 易言眼皮一跳,忍不住问:“如果我说了假话,您会怎么处置我?” “你不是医学院的人,我不会处置你,但我会把你直接扔出去。”他皱了眉头,低垂着头,半面侧颜隐在阴影中,半面被窗外淡薄的日光照亮,晦明交替处是他挺直的鼻梁,神情认真让人不敢质疑他话中的虚实。 易言忽然低声笑了。 把她扔出去,亏他一个教授会说这么浅显易懂的话。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腿面,声音听不处情绪,“我说的扔出去,是把你从医学院的课堂上扔出去。” 易言笑不出来了,连忙合掌求饶,“请您看在我和肖璐室友爱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他顿了顿,表情释怀,“好啊,那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易言:“……” 陆景书作势掏出手机,漆黑的眸子扫了眼定在原地不发一语的易言,“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好打电话请院长撤销肖同学的假条了。” “别……子虚好不容易轮转到她喜欢的科室。”她被陆景书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寒意由后背逐渐蔓延开,哀叹一声发现自己躲不了,认命的回答,“学医太苦,我受不了。”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悲壮,陆景书没再追问,冲她伸出空闲的左手,皮肤在日光的映射下愈发白皙。易言写文,很注意细节,久而久之就成了细节控,仔细的打量他的手指,再到修剪弧度整齐划一的指甲。 这种干净偏寡淡的感觉,诱惑的能要她的命。 见她没有动作,他指尖扬起,冲她勾了勾手,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饶像只狐狸,“笔记本拿过来。” 易言吞了口口水,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本子递到他手里。 陆景书接过后没立即打开,细碎的光线落满他的眉梢眼角,寡淡的神色让人摸不透情绪。修长的手指在扉页上轻轻拂过,指腹触碰到页面上温热的触感,几乎可以笃定,她在紧张。 从遇到自己开始,她就无意识的开始紧张。 他侧目,眸光极淡,似乎是笑了一下。 易言看向他翻开的本子,脸腾地红了,热度蔓延到耳尖,红的滴血。 [许欧咬住她鲜红欲滴的唇,手缓缓上移,触碰之处皆为战栗……] 她刚刚想到的亲热片段,被他分毫不差的看了去。 他矜贵的手指终于翻过去那页,正当易言以为这件事翻篇后稍感庆幸时,他淡淡开口。 “战栗,中医证名为身体抖动,因暴感寒邪,或心火热甚,阳气被遏所致。” 易言心下一紧,掩面不语。 只听他轻笑几声,她猛然抬头,面上是羞愤,可目光触及他扬起却依旧骄矜的眉眼,又垂下头甘愿服输。 明明是拿手术刀的专业屠夫,她一个中文系的,虽不能说是口若悬河但也是辩论队的宠儿,到他面前却硬是被他迫人的气场压制下去。 “在你预设的这个情节里,阳气过盛,女主角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002 他说话的时候垂眸订正笔记上的内容,长睫耷下,在眼睑下方打上一层细密的影。易言舔了舔嘴唇,心里很是不安。眼前的男人忽然眉峰紧蹙,拾起几面上的红色圆珠笔直接从她清秀的字体上方批注。 不一会顾教授领着学生进来,看起来像师哥模样的男生冲易言咧开一口白牙,“同学你能稍微挪点空让我坐会儿吗?” 易言看了眼自己和陆景书之间相隔的距离,果断选择往沙发扶手处移动给他让出两人中间的位置。 “好嘞,谢谢。”男生刚想坐下,久不作声的陆景书忽然开口,“你这个字我看不懂,过来翻译一下。” 男生尴尬的扒了扒头发,“同学,你往这坐,我坐边上。” 顾教授沏茶回来,睨了眼想坐下的男生,慢悠悠的说:“坐什么坐?给我站着!” 男生哀嚎几声,认命的站到顾教授身边听训。 易言再次坐回刚才的地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陆教授,哪个字看不清?” 陆景书的眉峰依旧没有平荡下去,“坐那么远看得见?” 易言认真的考虑了他的这个问题后郑重的点了点头,“陆教授,我视力5.1,每次体检我都是戳前面同学的后背提示他的那个。” 这下轮到陆教授沉默,手指掀开页脚,发现已经到了最后一页。不得不说,易言的医学基础还是有的,至少专业术语不会错一大堆。 “从什么时候开始替肖同学记笔记的?” 易言想了想,“大概是去年……” 陆景书黝黑的眸子看过来,放柔了语调,“难为你了,一个中文系的来趟医学院这浑水。” 易言拽住裙摆搅啊搅啊,她怎么觉得陆教授话里有话呢? “陆教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他阖上笔记本,手指曲起轻敲了几下扉页,声音微哑,嗓音掺杂可闻的倦意,“理论课这么枯燥的东西你能忍受接近一年的时间,由此可见你并非讨厌医学。” 易言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东躲西闪不敢和他对视,“其实还有别的原因……陆教授,我真的受不了福尔马林的味道,看了尸体会一天吃不下去饭,特别是生殖/器官。” 陆景书眼皮跳了跳,这绝对是他听过最蹩脚的理由了,不过看到易言快哭出来的模样,心软了下去,递给她笔记本嘱咐道:“如果写作是你喜欢的事情,为之努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 第5页 易言连连点头,“谢谢陆教授。” 室内重新陷入寂静,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悄悄抬头看了眼站在办公桌前收拾文件的男人,四点钟柔和的日光由窗外倾斜而入,细碎的光芒跳跃在他的眉梢眼角,连带那双清冷漆黑的眸子也一并温和起来。 顾教授从进门就开始捣腾书柜,好不容易在最底层的匣子里翻出来陈旧的笔记本,翻开连连赞叹,“这可是你给我的宝贝啊,一般人我不外借,但是邱明那小子低声下气的求我求了半年,你帮我带去医院给他吧。” 手里是陆景书当年上课的笔记本,易言凭借视力依稀瞧见页面上繁杂的骨骼图,是用彩铅勾勒而成,每个骨节完美的恰到好处。 陆景书不甚在意的笑道:“没想到您还留着。” 顾教授见他不在意的模样有点炸毛,“你毕业之后笔记被院里的同事疯抢,比艺术品还珍贵,我拼了半条老命才抢来这一本,能不好好留着吗?” 易言从没见过顾冲这样的表情,汗涔涔的问:“有这么夸张?” “你一个背叛师门的家伙当然不知道。”顾冲瞄了她一眼,阖上笔记本作势不让易言再看,“你现在听医学院的课算是偷师学艺,再不讨好讨好你这陆老师,哪天落到他手上……有你好受的!” 易言抿唇,悄悄看了看慢条斯理的站在饮水机前喝水的人,内心忍不住嘶吼起来,她好像已经亵渎了这尊佛了?!当时到底是多鬼迷心窍才冲动到当街拦住这位佛请求他出演她的小说男主角。 易言抱紧怀里的笔记本,缓步靠近他,脸上的笑意是明显的讨好,“陆教授,您一会去医院?” “嗯,今天轮值。”他手里端着盛有半盏水的透明杯子,尾音上扬,试探的问,“需要帮忙?” 易言虽然知道请他帮忙实在太冒昧,但一想到晚上答应小天使们的番外而自己一个字没碰时,果断选择不再顾忌颜面,再怎么说肖璐是他的学生,即使她没有来上课,看在这浅薄的师徒情分上陆景书断然不会拒绝。 自我安慰了几秒钟,话出口仍然是怂的。 “可不可以帮我把笔记捎给肖璐?” 他垂眸睨了眼她手里的笔记本,目光触及她拼命保持的微笑时,一贯清冷的眉眼陡然染了笑意。 这个表情,是应允了?易言欢喜的上扬嘴角,“肖璐轮值到泌尿科,听说和心外科离得不远,就麻烦陆教授了。” 陆景书闻言,忽然想起昨日泌尿科的主任跑到办公室找副主任唠嗑,直说这届的学生胆子太大,特别是女生,都能比男生强势,二话不说扒了人家的裤子非要给患者做提睾反射,吓退了不少来看病的人。 就连其他科室的医生路过泌尿科都要绕道而行。 他良久没有接过,易言抬头,“陆教授?” 陆景书握紧水杯,神色稍显不自然,“你亲手记得笔记,还是亲手交给她比较好。” 怎么忽然变卦了呀,易言有些不知所措。 “一起去医院。”他放下挽起的袖口,遮住白皙的手腕和精致的腕表,又恢复了初见他那般的骄矜,易言瘪嘴跟上,踩着他浅淡的影子往前走,忽地,听到他的声音,“这么喜欢走在我身后?” 来休息室是这样,离开的时候还是这样。 易言没收住步子,硬生生的撞到他的脊背上,揉着额头不明所以的问:“陆教授是老师啊,我理应走在你身后。” 停车场内不时有人经过,投来疑惑的视线,陆景书神色极淡,不理会他们眼中的暧昧神色。 他不理会,并不代表她们不八卦,即便是尽量压低声音,但在这封闭的停车场内依旧回音响亮。 “陆教授又被学生表白啦?” “哎呀你小点声,陆教授最忌讳这些了。” …… 他静默片刻,转身离开。 易言以为陆景书生气了,但她实在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小跑几步跟上他,结果他又顿住脚步,陆景书的目光落到易言微红的脸颊上,眉心一折,“跟着我做什么?” 易言愣了愣,声音愈发细微,“不是说一起去医院的吗?” 他习惯性的伸手抚了抚额角,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我只说是一起,可没说要载你。” 他的眼神冷不丁的让易言打了个寒战,冷飕飕的像寒冬刮过冰上的风。 “可……你的意思不就是……”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站在她对面的人气场迫人,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声音很低落,他是不是在介怀刚才那两个同学说的话? “抱歉,是我给你了错觉。”陆景书淡声回道,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停车位,临别不忘落下车窗交代,“让肖璐短信联系我一下,泌尿科在三楼右拐,别走错。” 她翁里翁气的应声:“好的。” ☆、003 易言身上有文科生惯有的敏感细腻,被陆景书这么说了一通,兴致不高。还没踏进科室门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女人一把抱住,头蹭了蹭来人的胸,软的,又习惯性的往下盘摸去确定性别。 “肖子虚你别犯病!” 肖璐瞧见来人是谁,收起癫狂的模样,“小言言你来看我啦,有没有带什么好用的好吃的好玩的?” 易言堵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抬脚提了下墙,力道极大,没想到被反作用力撞得眼泪汪汪。 -- 第6页 肖璐难得正色,紧忙拉住她的手从一旁的休息区坐下,“谁惹你了啊,这么暴躁。” 易言迟疑几秒,“你知道陆景书这个人吗?” “知道啊,他可是我们医院的大红人,前几天从美国回来,据说当年的MCAT(医学院入院考试)是榜首,本科期间发表的SCI影响因子就极高。最重要的是他形象好气质上成,刚进医院就迅速PK掉了麻醉科的季医生。”肖璐作迷妹捧心状,“虽然两位大佬长相不分上下,但关键是陆医生洁身自好,斩女色却不近女色,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有接触。” 斩女色却不近女色?真形象贴切。 想到这位冷静自持的陆教授把她丢在停车场的冷漠,易言不由得问:“那他的车没载过女人?” 肖璐惊悚,压低声音说:“连近身都近不得,你还想坐他的车,门都没有好吗?” 易言转了转琉璃色的眼珠,“洁癖?” “如果说精神洁癖也算是洁癖的一种,那应该是的。”肖璐颇为认真的分析完转念一想,“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陆医生了?” 易言心里的闷气忽然消散了,嘴角扬起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真不巧,这位洁身自好的陆医生就是你的新老师。” 肖璐的第一反应:“卧槽,张老头真不教了?” 易言含笑点头,她好像没有抓到重点。 肖璐的第二反应:“完了完了完了,摊在陆医生手里我这小命不保啊。” 易言难得同情她几秒钟,帮她顺了顺毛,“放心我会给你好好做笔记的。” “可问题本身是陆教授出的题是按他读研时的认知水平来的,他的认知水平简直不是正常人好吗?!” 就在肖璐万分悲痛难以释怀之际,带她的老师冲走廊喊了一声:“新病例小孩儿们快来瞧瞧。” 易言捕捉到肖璐的面色多云转晴的全部过程,好心的放她离开,“你去瞧瞧,我随便转转待会儿来找你。” 肖璐立刻迫不及待的扎进去,余下的声音被喧闹声冲散,勉勉强强听出是这意思,“好,晚上一起吃饭。” 易言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兴致缺缺的打算去花园里逛逛,经过二楼时瞥见陆景书正搀扶一位老人走进病房,为了听清楚老人的话微倾下身子,易言又定睛一看,这老人好像是前些日子躺到她车下的那位? 在楼下的超市买了点水果,易言回到楼梯口等陆景书离开后才走向病房,敲门得到应允,推门进去,老人握着遥控器看到来人微怔,“小姑娘你走错病房了?” “没有……我就是来看您的。”易言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讨喜,“前些天我差点把您撞了,感觉挺对不起您的。” 老人思忖片刻,想起来,丝毫不介怀,“小姑娘你也说是‘差点’,没撞上哪里对不起我。说到底啊是我人老不中用了,当时警察同志没为难你吧?” 易言紧张的心态一下子放松,连忙摆手,“没有,陆医生给我做担保了。” “陆医生是个好人,要不是他我现在早一命呜呼归天了。”老人颇为感慨,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陆医生一会儿来给我复查,估计快过来了。” 易言方才落下的心又悬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陆景书那双淡漠清冷的眸子,以及他因不悦皱起的眉头,不自觉的想避免与他正面交锋,边思量边把手里提的水果和捧花放到床头柜上,“爷爷,我还有点事,您好好养身体,我先走了。” 老人想下床送她,但被易言拦住,“爷爷您别送了。”推脱之间,门口传来清冷的嗓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脚底抹油的机会没了,易言缓慢的转过身,对上陆景书清润的视线,实话交代:“我来探望老爷爷。” 老人笑眯一双眼,“对啊这小姑娘没撞我还好心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正想送送她。” 易言是第一次见陆景书穿白大褂。没有老一辈医者那么严谨的将扣子完整的扣到顶,而是解开脖颈下方的两颗,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衫衣领,胸牌别在胸口,在夕阳的映衬下金属光泽愈发乍眼。 直到此刻,她才有种真实的感觉,这样清冷的一个人,真的是个救死扶伤的医者。 陆景书目光触及床头柜上的一束百合,“花是你买来的?” 她颔首,眸光闪烁,“……不可以放在室内吗?” “陈爷爷最近免疫力不好,而且有呼吸道过敏症的既往病史。”他一板一眼的说道,“花还是拿回去吧。” 她“哦”了一声,捧起花来怀里沉甸甸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 可他人不给她开溜的机会,启唇音质平稳的说道:“你稍微等我一会。” 易言忍住心中奔腾而过的羊驼,看向他小眼神满是戒备。 陆景书淡淡睨了她一眼,开始例行检查,时间不长约莫一刻钟,将各项指标全部填写完,声音柔和了几分,“今天恢复的很好,以后饮食方面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陈爷爷福至心灵,“终于不用天天白粥了。” 陆景书微微一笑,走到易言身前,颀长的身影笼住她,“走吧。” 离开病房,陆景书极有目的性的缓步往休息室走,易言不太熟悉S大附属医院的房间设置,壮着胆子问:“陆教授我们这是去哪?” 他言简意赅:“休息室。” -- 第7页 易言紧了紧怀里的花,素净的小脸被盛放的百合遮住一小半,苦恼的弯起眉,“这花怎么办?” 陆景书握住门把的手顿了顿,目光清亮的凝着她,微微挑眉,“易言,我不过敏。” 易言眨眼,再眨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垂眸用手指摆弄了几下百合花的花瓣,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天天破膛开肚的医生竟然喜欢这么纯洁的花。 …… 休息室内百叶窗紧闭,遮住最后一缕残阳。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私人空间,心里默默感慨,这男人的清冷寡淡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没想到就连休息室的装潢也是如出一辙。 他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预料到易言会拘谨,轻声吩咐,“窗台上有花瓶。” “好。” 偌大的房间内陷入寂静,仅存他时不时敲打键盘的细微声响。 易言的目光扫过那一排琉璃花瓶,出于礼貌出声询问道:“这些都可以用吗?” 他仍旧盯着电脑,骄矜的眼帘没有抬起,只是从喉咙中溢出低沉的语气词。 易言没再打扰他,选了一个看起来与百合相配、瓶身缀着碎花雕刻的瓶子,拿到一旁的小几上放下,拆开花束包装,仔细的开始收拾这捧花。 过了良久,陆景书处理完余下的病历,顺便记下助手整理错的数据,疲惫的抬起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对面清秀的姑娘笔直的坐在单人沙发上插花的身影。 认真且专注,手中的花束到了她的手中仿佛有了再生的灵性。 他没有出声打扰,留一隅安静的空间给她。 …… 易言插完手里的花,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再转头发现原本该是坐在桌前的人躺在长沙发上闭眼小憩,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安全地带蹲下身悄悄的端详他。 他睡得极不安稳,睫毛轻颤,薄而骄矜的双眼皮漂亮的惊人。室内灯投下柔和的光线,于他深刻的轮廓镀上层细微光辉。明明这样毫无攻击性的容颜,却总给人一种避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淡漠。 “陆医生啊你到底在气什么……”易言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后知后觉的捂住嘴,确定他仍睡着,冲眼前的人做了个鬼脸,又轻手轻脚的跑了。 轻阖上门的那刻,易言只顾跑路,丝毫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人眼皮动了动,眼帘掀起时,一双黑眸清明万分,哪里有什么朦胧睡意。 ☆、004 易言和肖璐吃饭的时候,惊异的发现饭量极大的肖子虚同学竟没了胃口,看着盘里的水果沙拉咽了口口水,泄气的扔掉手里的餐具,“那个新病例是真的恶心到我了。” 能让肖璐连饭都吃不下去的,必然是恶心指数爆棚的病例。 医院外的餐厅能遇上不少熟悉的人,易言低头吃饭的时候,肖璐从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你看,那就是麻醉科的季医生。” 易言抬眸,与来人的目光从空中撞上,季屹川含笑走过来,“和朋友吃饭?” 季屹川是她爷爷的学生,她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还是他挽救的,不然怎么能高分进入S大。 易言颔首笑道:“屹川哥。” 肖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易言竟然认识麻醉科的这尊佛,许是厮混在一块久了,彼此一个眼神都能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易言介绍说:“这是肖璐,S大医学院的。” 肖璐收起一贯的不正经,神色恭谨到差点鞠躬问好,“季医生,久仰大名。” 季屹川随和的笑起来,“现在是哪个科室的?” 肖璐一囧,求助的看向易言,她这看到帅哥就腿软心软的毛病到现在也没变。 易言低低的笑了笑,好久没见过肖璐如此紧张,索性替她答了,“是三楼左拐的科室。” 季屹川微挑眉,看向肖璐的眼神也变得兴意盎然,“泌尿科?” 肖璐保有几分小女子才有的矜持,细声细语的回应:“嗯……据说泌尿科的女医生少,我想替科室阴阳平衡一下。” 易言无语的不轻,但碍于肖璐凶狠的眼神,默默噤声。 季屹川纤长的手指抵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不错的想法。” 迎客领又响起,他朝门口一看,低头对易言说,“我等的人来了,过几天我再去看老师。” 言罢,抬脚缓步离开。 易言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来人也看到了她,眼风轻轻一扫又蜻蜓点水的收回。 季屹川屈起手指扣了扣前台的桌子,“38号桌结一下账。” “认识?”陆景书用下巴点了点那桌,刚才他停车便看到两人亲昵的姿态。 季屹川搭上他的肩,不用看就知道是说的谁,“认识啊,是易老师家的孙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陆景书淡淡睨他一眼,神色敛起,“已经认识了。” “什么时候的事?”季屹川诧异的扬眉,“我记得你刚回来没多久啊,我这妹妹早转到文学院去了。” “她帮上台的朋友来记笔记。”他云淡风轻的回道,又慢悠悠的补上一句,“不巧,被我留堂了。” 季屹川细究他话语中深藏的意思,担忧的问:“……没为难她吧?” 陆景书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不深不浅的笑意最是让人难以捉摸,没再理会好友的追问,抬步往包厢走去,季屹川追在他身后也进入包厢。 -- 第8页 彼时,肖璐饶有兴致的拉着易言讨论医院里这两尊神佛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真没看出来他们有私交诶。” 易言倒显得十分淡定,没被她带下水,“青年才俊,行业翘楚,认识很正常。” “言言你难道没有看到刚才他们两个同框整个餐厅都冒着粉红泡泡吗?”肖璐表示十分不相信。 易言抿了下嘴角,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嗯……大概?” 肖璐无力的趴伏在桌上,最后一点食欲也没了,“易言你没有一点身为腐女的自觉。” “我从没有承认自己是腐女好吗?”易言耷下眼帘,话出口收到肖璐的鄙视眼光,默默改口,“我除了写过几本耽美文之外,真的没有YY过现实中的任何一对同性CP。” 子虚同学的表情很是冷漠,“呵,说得轻巧,谁不知道你写的那几本耽美是现在市面上最火爆的同性CP。” 易言心虚的环顾四周,合掌求绕,“我错了,肖子虚同学。” “话说你那本影视到底是投的沈思年还是莫宇?”肖璐终于有了胃口,轻捻了几口面前的蔬菜,“他们两个颜值不差多少,就是气质大相径庭啊。” 易言微微叹了口气,双手交握托住下巴,秀气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恼意,“我也很无奈啊……以往这种事情都不会有我这原著的事,但娱光这次好像两方都得罪不起,就只能找我这个圈外人来顶锅了。” 肖璐咬着银勺,十分同情她这重度选择恐惧症患者面临这样的境遇,“你心里没有比他们两个更适合的人吗?” 易言细眉扬起,支着下巴数起来街边亮起的路灯,恍然,那样一双漆黑透亮的黑眸又隐隐浮现于脑海中。 肖璐看她这样的表情,甚是笃定,“你心里有更适合的人吧。” 她们两个是住了四年的好友,透过彼此一个眼神都能了解心里想的什么,易言此番故作神秘,定然是有选择,但行之无效,弃之可惜。 “有啊,”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眸光极亮的凝视她,“这个人,你也认识。” 肖璐被茶水呛到,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你说的该不是季医生吧?” “不是……但接近了。”易言忍不住往雅间望去,镂空状的门窗依稀能看到男人隐在熏香中的面容。 “陆医生?!”她没来得及压低声音,引得旁边座位的人疑惑的视线,嘴被人捂住,肖璐反抗的哼哼几声,最后挣脱掉易言的手,“易言你的胆子太肥了点儿,我奉劝你一句,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提都不要提,肯定会被陆医生无情的拒绝。” 易言捧住奶茶瓷杯“嗯”了一声,“我知道啊,的确是很无情的拒绝。” 肖璐:“??” 回想起他那句“我很闲吗?”,不带任何语气起伏,平静的毫无波澜,漠然的让易言稍微一怔。 觉察到易言的反常,肖璐望了望天,“言言,你该不会已经和陆医生说了吧?” 易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半,再不回去更新估计又要收到不少催更留言,“我先回去了啊,你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我还得回医院看看,一块儿走。” 易言走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已经埋单,“是雅间的客人买的。” “我知道了,谢谢。” 易言收起钱包,微微侧头,正陷入男人望过来的眸子里,里面不止他们两人,烟雾缭绕间他眉心一折,看到她,缓步从雅间走出。 她没躲闪,就站在原地迎上他的视线,“陆教授,替我谢谢屹川哥。” 陆景书抿了抿唇,轻声应了一句,“好。”片刻,肖璐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临别前,他忽然俯下身,用极轻柔的话语对易言说。 “易同学,我没有生气。” “什么……”蓦然,易言想起从休息室逃走前说的那句话,抬眸对上陆景书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说,我没有生气。 易言脸上笑容僵住,退后几步避开他拢下来的身影,之后不管脚步踉跄,拉住肖璐就逃之夭夭。 季屹川同样受不了包厢里的烟味,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目光触及易言狼狈落跑的身影问道:“易言怎么了,吓着了?” 他气定神闲的翘起唇角,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衬衫袖口,声音轻而笃定,“大概是心虚了。” —— 市立图书馆。 午后两点,五层借阅室空空如也。易言喜欢趁没有人的时候来,周围静悄悄的,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 微风拂过质地轻柔的窗纱,光线霎时泄进来,于实木桌几打下深深浅浅的细碎光斑。 导师忽然从群里下通知要考察《中外文史鉴赏》,她经久不上线,再想去校图书馆借阅时早已经被抢光光。熬过一上午枯燥的专业课,她支着下巴抄录重点,不一会儿,倦意袭来,支撑不住便伏在桌上小憩。 高中早早放了暑假,不少人会来图书馆乘凉,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小声低语,有人的脚步声响亮。忽的,肩膀上一沉,易言挣扎了几分钟,但没能醒过来,睫毛颤了颤,柔和的光线穿过罅隙布满眼睑下方。 周围是让人安神的松木香。 易言睡得很沉,最后被口袋里嗡嗡振动的手机吵醒,一串不熟悉的手机号码,她皱眉,打算起身去外面接听时,一件米色针织开衫从肩部滑落下来。 -- 第9页 有点熟悉。 易言没来得及想,口袋中手机的震动声又不懈的传来,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借阅室,臂弯里挂着那件仍存温热的罩衫。走到楼梯口压低声音接听,话语中添了几分不悦,“请问您是?” “你好,易小姐,我是沈思年的经纪人。”尖细的女声,气势迫人不容拒绝,“我想和你谈谈。” 沈思年的经纪人?易言握紧手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易言仍以礼相待,“好,您请说。” 那端沉默片刻,口吻不容置喙,“易小姐现在是在市立图书馆吧?我已经在楼下等你了,我们见面谈吧。” 她略怔,踱步到落地窗前俯视楼下仅有的那辆黑色轿车,声音中夹杂几分冷然,“你们跟踪我?” “易小姐,有些话……说太直白就不是很好听了。” “那我觉得我们没有面谈的必要了。”易言深深吐出一口气,利落的收线挂断。 ☆、005 易言不太关注娱乐圈的动向,就连沈思年和莫宇他们两人都是问的度娘。最近兴起清一色奶油小生的浪潮,聚光灯下的照片油腻的让人受不了。打开网页,输上“沈思年”三个字,立刻出来不少相关搜索,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最近他正与一位女星捆绑炒作的新闻。 易言仔细观察了他的颜,兴致不高,虽然他的粉丝千千万,但单凭这样的行事作风,真心让她喜欢不来。 关上网页,爬到微博求各位小天使放过今天的更新。 颜一v:[今天心情不清朗,我们明天见(~ ̄▽ ̄)~] 能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要拖更想法的写手,不多见。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表达自己因心情不好要拖更的写手,更不多见。 然而,易言却心安理得的关上电脑,为了应付明天导师的随机提问,窝去窗边的贵妃榻里看书。 - 幸好有个不错的记忆力,临阵突击再加上平常的积累,易言轻易的通过导师的提问。临下课,班长发下来暑假社会实践的表格,无奈的说道:“S大的老规矩,十五天,地点任选。” 班里有不少同学是要出去实习工作的,一瞧见这实践表格,忍不住吐槽学校的规章制度,“我们都是研究生了,社会实践做五年了啊喂。” 坐在易言旁边的同学是别的学校考过来的,狐疑的问:“你们S大的学生这么痛恨社会实践啊?” 易言皮笑肉不笑的折叠起来实践表格,“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笑话么,说的是各个高校的应届毕业生同去一家企业面试,当面试官问及有无社会经验时,S大的同僚二话不说把积累四年的八张社会实践表交上,可谓是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无一遗漏。” 男生又试探的问:“易言,你这次去哪实践?” 易言转头,神情认真,眼眸深邃明亮,“老地方。” 男生脸一红,张了张嘴,刚想问老地方是哪,就有熟识易言的人上前,“易言你又去医院啊,都去了五年了,换个地方成不成?” 易言坚定的摇头,拿出笔从表格上勾出来S大附属医院的框,“咱学校的医院盖章容易,我赖定了。” 以往去医院当义工,全是季屹川最后给她盖章,不管去的天数够不够,一律是优秀通过。S大的社会实践分数关系到每年奖学金的评比,不少人硬着头皮做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情,结果把医院搞的一团糟。 后来几年去医院社会实践的人数就压低不少。 忽的,想到什么,她的笔尖一顿——医院……医院……那岂不是要常见到陆教授?! - 易言下课到校图书馆借几本专业书准备论文写作,有意放轻脚步经过埋头苦读的师弟师妹身旁,目光定格在最顶层的书架上。校图书馆图书排列顺序是按照借阅次数来的,这文学院的专业课本,看来不怎么讨人喜欢。 奈何放置的地方太高,她身高达不到,即便是踮起脚尖,也难能触及。 她懊恼的垂了垂眼眉,就要放弃时,视野内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着淡薄的日光,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那人,几乎是毫不费劲的越过她,稳稳的拿下那本书来。 “要这本?”低沉清冷的声音由身后传来,易言猛然转过身,整个人僵住了。 “陆……” 他眉间一折,直接用书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眼神示意她注意场合。易言垂下眼帘,轻轻颔首接过他手里的书,“谢谢。” 陆景书绕过她,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轻快的风,清冽的松木香中脱不掉医院中的消毒水的味道。 刚从医院回来的吧?她注意到他眉宇间深藏的倦意和声音中的哑然,抬步追上去,二楼楼梯口,终于不似室内那样寂静。 他的步履像风,快得让她追不上。 “陆教授。” 陆景书应声停住脚步,抬了抬眉,话语中掺杂几分戏谑意味,“怎么,还有书拿不下来?” 易言脸颊微热,从背包里拿出素色的编织袋,“谢礼。”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勾住拉绳,似是不经意的提了句:“最近学校严查老师收礼的问题。” “但你我不是师生关系。”易言紧张到不敢看他的眼睛,语速略微带上几分急切,“而且这里面是我爷爷亲手栽的薄荷叶,不是很贵重,泡水喝可以缓解你嗓子不舒服的问题。” -- 第10页 “这样啊,”他有意拖长音调,淡淡睨了她一眼,“那我收下了。” 易言:“……”陆教授你其实不用这么勉强的。 陆景书低低笑了几声,面前这个姑娘的喜怒都清楚的表现在脸上,妥帖收好后微微倾身,与她四目相对,漆黑的眸子中净是认真,“谢谢你的好意,我很感谢。” 易言的目光被他的眼睛紧紧攥住,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直到他转身消失在走廊的暗影中,她才敢暴露出自己的非分之想。 陆教授这双眼睛,可真好看呀。 - 陆景书还没到家就被医院一通电话叫回去,送来一位急诊病人,从隔壁县城转院过来,诊断为瓣膜功能障碍。心外科全科室的专家汇集商讨,陆景书姗姗来迟,明明是休息时间被叫回来,脸上却不见一点恼意。 推门而入时,他浑身裹挟着暗夜的凉意,声音微哑,依旧低沉清冷,“我来晚了。” 主任面色凝重,“没事,辛苦你了陆医生。” 详细的交代了病情后,问及手术主刀该由谁来担任,主任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各位,最终落到一袭白衣黑裤的男人身上,虽坐在最外围,但气场迫人让人难以忽视。 主任考虑再三开口:“陆医生,你还能撑住这一台手术吗?” 人工瓣膜功能障碍再次瓣膜置换术,可谓是心外科三大高难手术之一,S大附属医院中做成该手术、成功率最高的是退休的易院长,再者就是刚回国的陆景书。 他思忖片刻,掩下眉眼中的倦意,淡然颔首:“可以。” …… “血压65/45mmHg,血氧饱和度60%。” 季屹川递给陆景书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了然,从助手手里接过柳叶刀,带着橡胶手套却仍可看得出那双手的修长有力。白炽灯的光线掩盖一片暗影,他静静地垂头,手中的动作流畅完美。 第六个小时,室内安静如手术开始,助手今天跟陆景书上了两台手术,现在早已体力不支。他看了眼单手持刀的男人,默默压住倦意,但小腿发软忍不住打颤。 季屹川记录下数据,从仪器表上移开眼,担忧的问:“还撑得住吗?” 他仅是从喉中溢出单个语气词,身体依旧保持脊背挺直的姿态。 只有跟过陆景书手术的人,才真正能知晓他受人崇拜的原因。季屹川深有体会,在敬业这一方面,他远远不及这位陆医生。 手术结束在后半夜,风混杂着雨点从走廊未关的窗户外卷携进来。陆景书揉着眉头走出手术室,有病人家属迎上来,他站定,嘴角的微笑温和熨帖人心,“手术顺利,你们放心。” 他忽然想起什么,把剩下的事项交给随行的护士,快步往三楼休息室跑去。 季屹川刚走出来,看到他急促的身影,拉住小护士狐疑的问:“他急着去干什么啊?” 小护士安抚好病人家属,抬眼看季屹川,口吻戏谑,“季医生你和陆医生关系这么好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呀?” 三楼休息室内,窗台上青翠欲滴的百合被骤来的雨打的蔫败。 季屹川习惯性的抽完一支烟再去找陆景书,敲门入内,瞧见他正弯腰摆弄那瓶花束,随意的靠在沙发扶手上,双腿交叠,话语格外漫不经心,“谁送的花啊这么珍视。” 随着他靠近,陆景书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再加上睡眠不足,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保持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但他仍是面色平淡的回:“你回去休息吧。” 季屹川扬眉,“这么不待见我啊?” 陆景书淡淡睨他一眼,将残败的花束用纸包裹起来扔进垃圾箱,“你一来,我这花都被熏死了。” 明明不关他的事,从陆景书嘴里说出来,话中是淡淡的埋怨,让人听起来他季屹川倒真像个罪大恶极的人。季医生不依了,跟在陆景书身后,满屋转悠,人家收拾书桌上的书他便在一旁念叨,“这书还是我上学的时候送你的呢。” “哦,你喜欢就拿回去。”陆景书收拾东西的手顿住,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把我的笔记全高价拍卖掉,一分钱没给我。” 季屹川讪讪一笑,“你还缺这点钱?” “是不缺,但我这人一向锱铢必较。” 他边解衬衫衣扣边往内室走去,觉察到身后的人还跟着,缓缓转过身,侧脸线条被灯光渲染的更为深刻立体,光线落入眸底,照亮了深藏其中警告的眼色。 “我去睡觉,你也要跟?” 季屹川满脸不解,压低声音,轻声问他,“睡都睡过了,为什么唯独今天不可以?” 回应他的是一记极响亮的关门声。 站在休息室门口想要给老大送药的小护士怂了,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小护士逃离现场后,季屹川拉开休息室的门,不忿的捶胸顿足,“都是兄弟,睡一起怕什么,怕什么!!” ☆、006(捉虫) 易言昨夜被一记雷声吵醒之后睡意全无,幸好已是四点钟不算很早,拿过电脑趁灵感未消,开始码昨天欠下的更新。 许是兴致上来,灵感爆棚,轻松的完成五千字的任务,再抬眼,晨光落满地,雨后湿润的泥土混杂青草的气息冲入鼻腔。 上午的专业课考试定在九点半,收拾好东西赶到相应的考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已经鱼贯入场。她随人流走进去,找好座位落座。按照以往的经验,导师的题目不会出的很难,但一张试卷上总会有几道变态的问法,需要稍微转几个弯才能想到。 -- 第11页 试卷发下来她大致浏览了一遍,心里隐约有个准头后起笔作答。 巡考的队伍来到考场所在的楼层,混编的老师大多是老学究和学校高层,步履混杂,有些吵闹。 易言顿笔从窗户望出去,落在最后的那人难掩疲惫,白衣黑裤是昨天见他的那一身。 听肖璐说陆教授的衣服是一天一洗,今天真是怪事。 易言咬着笔杆琢磨,难不成是洁身自好的陆教授有了心仪的姑娘,借宿她处……挥手散去不该有的想法,慌乱的低下头,试图埋进试题中去。 女同事瞅着陆景书脱不开的倦意,纤弱的手搭上他的肩,神色担忧,“陆老师,昨天没休息好?” 陆景书不着痕迹的避过她的动作,眼底沉淀了几分清冷,“多谢关心。” 等他转身离开,女老师愤愤的跺脚,“嘁,看你能忍到几时。” 易言坐在窗户边上,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女老师警惕意味十足的瞪了眼看过来的她,而后踩着小高跟“哒哒”的离开。 易言无辜脸,拿自动铅笔戳着橡皮,等到临考试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得到准许可以提前交卷。 巡考是要巡查三遍,易言哼着歌走在路上,又碰到巡考的大队伍从医学院的楼往文院这走。没再看到陆景书,想必是回去休息了。 收卷铃声打响,肖璐恹恹的走出来,一步三叹气,“陈老头的题我勉强能应付,到下学期陆医生出题我怕是要死翘翘了,我只能祈祷张老头能早点回来。” 易言递过去给她带的牛奶,据说这位人士昨晚突击直接睡在了自习室,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怕什么,就当是为伟大的医学事业献身。” 肖同学瞬间星星眼,“对啊,我怎么没想过献身这种既方便又轻松的方法。” 易言默然,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出声的好,以免惊扰了沉浸于幻想中的少女心,用力拧开牛奶瓶盖小口喝着,静静等肖璐变回正常。 等了半晌,又听到肖璐支支吾吾的声音,“不行啊,今天早上医院的QQ群里有护士姐姐说昨晚在陆医生休息室门口亲耳听到季医生哀求陪.睡……” 易言被牛奶呛到,小脸憋得通红,“你说季屹川哀求陪.睡?” 肖璐给了她一个不可描述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 顾冲被院里分派到A市交流,把手里的活全交给陆景书,这会儿应该巡考的人坐在休息室里,手里翻弄着一沓社会实践的表格。 思及顾教授离开时意味深长眼神,顺便丢下这样一句话,“今年要去医院实践的女同学数量疯狂上涨啊。” 其中的意思彼此都明白得很,只是遴选申请人这种事情有些犯难。S大附属医院的社会实践是面向全校招录名额,报名人员涉及不同学院,是否有医护经验谁也不知道。 所以,招这样一帮人去医院,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日后才能见分晓。 陆景书往后靠在椅背上,微阖住眼帘,长睫耷下,眼睑侧的鸦色明显。 心里叹道,这不是件好差事。 看起来轻松自在,其实最磨人。 他摸向口袋,指尖勾着拉绳将针织袋拉出来,打开绳结,里面是绿油油鲜嫩的薄荷叶,应该是刚摘下来不久。 伸手摘出几片叶子放到玻璃杯里,加以热水冲泡,独属于薄荷的清冽气息扑鼻,入口后霎时清润了干涩的喉咙。 陆景书不由得想。 如果没有碰上自己,她会把这精心包装的礼物送给谁?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过许多个念头,最离谱的是他竟然抢了学生想送给男朋友的东西。 那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眸子忽然闪过可见的情绪起伏。 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临时叫来的几个同学推门而入,班长郑浩和他打了声招呼便问:“陆老师,突然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景书虚虚握着玻璃杯,即有温热的触感由指腹传来,“想请你们帮我审核去医院实践的申请表。”屈起手指敲了敲放至桌几上的那一沓厚厚的纸张,语气颇为无奈,“以往去医院社会实践的人数也这么多吗?” 郑浩也惊了,目测陆老师手里的申请表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他的印象里,医院的社会实践好像是最不讨全校同学喜欢的一个?心里隐隐猜到了答案,但碍于陆景书在面前,不好直接开口,寻了个说辞搪塞过去,“说不准是其他地方都去腻了。” 他没有起疑,淡淡掩下眼帘,“虽然后期有简单的面试复核,但你们也要好好斟酌,挑些有医护经验的去,别弄得医院一团糟。” “好的。” 一众人忙碌到两点多,选出五十个“据说”有医护经验的人,郑浩把筛选完的表格归类递到陆景书面前,神色稍显紧张,“陆老师你再审一遍看看有没有差错。” 陆景书清凉的视线落到他递过来的表格上,接过后没再翻一下,声音悠远像是从回忆中强行拉出来的一般,“学医的总要有几分笃定的心,你开了刀就有缝合的义务,没有哪个老师会再把病患的肚子剖开看看你有没有差错。” 看似平淡的话语,深究起来教导意义颇浓。 郑浩愣怔几秒,换了说辞,“不会出错的。” 陆景书眉眼舒展开来,从抽屉中拿出几张画展的票,“暑假里的展子,有不少大师的名画,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 第12页 郑浩分发给帮忙的同学,道谢后离开,只余下陆景书一人站在窗前,他转着右手腕子上的那串佛珠,轻轻笑了。 一如当年他的恩师所言,当了老师,真的会忍不住想教导这些孩子。 易言回家的路上,前些天停在市立图书馆门口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视野,最终停靠在她面前,车窗落下露出女人红唇涂抹的脸。 “易小姐看到我好像丝毫不意外?” 易言轻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复她,“需要意外吗?从大学路开始我就发现您的车一直尾随,难不成您觉得这样很好玩?” 夜幕缓缓拉下,路灯铺落下的光线照亮女孩的一半面容,她神色微冷,紧抿着唇等她的答复。 沈思年的经纪人推门下车,踩着十公分的小高跟站在易言面前,光是身高就压她一大截,更别说是与生俱来趾高气扬的姿态。 来人一副谈正事的模样,端着睥睨的姿态俯视她,“易小姐,这种场合、这种姿势,实在不适合我们谈话。” 易言笑了笑,活动几下僵硬的脖颈,“我觉得也是,那就请你脱了高跟鞋,我们再好好谈。” 经纪人脸色一僵,直言不讳,“易小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和我们的谈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更偏向莫宇那边?” 易言看到她正经的模样也难得认真起来,“我自始至终没有表态,希望您不要妄加揣测。”她顿了顿,手指抵住下吧细细斟酌了对方的说辞,不紧不慢的反击道:“您都说了是‘一而再再而三’了,现在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你们就沉不住气了?” 助理从另一侧下车,拉过脾气不太好的经纪人,“易小姐,请问如何你才能答应和我们好好谈谈?”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助理比这经纪人会说话多了,真不知道沈思年是怎么在娱乐圈立足的。 这次,易言没再强硬了姿态去反驳,扬起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慢悠悠的说:“不如下次见面再谈吧。” “不行,我今天非要和你谈谈。” 经纪人挣脱了助理拦截的手,大步上前,就在易言感慨她是如何能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同时,手腕被她钳制住,随后二话不说的拉扯住她往车厢塞去。 挣扎过程中,易言的额头“砰”的一声撞到车门上,疼得她眼泪汪汪。 这路口是大学城的出入口,平常夜里没有太多人,就算她扯着嗓子喊也不会有人现身解救。 然而,就在易言打算顺从的前一秒,由光影过渡处缓步走出一人。光影转换之际,男人精致的五官暴露无疑,易言捂住额头喊出声。 “陆教授救命啊——” ☆、007 光线从他身后的高处铺落而下,清隽的面容被这灯光朦胧,意外添上几分温和之意。他静静地负手站在那,扫过来眼风却是凛冽、让人生畏。 易言初次见到他这般气场全开的模样,因为痛感牵扯,眸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光。 “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想带她去做些什么,但当事人不同意强行把人带走,这种行为在法律上称为绑架。” 他眸底的冷意渐渐明晰开来,声调微沉,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沈思年的经纪人顿时语塞,钳住易言的手不自觉的放松力道,易言瞅准时机挣脱开她的桎梏,跑到陆景书身旁。 陆景书反手把她推向身后,以颀长高大的身子为她庇护。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拼命压制住心中的狂躁,顾及到陆景书强大的气场,不自觉放软了语气,“易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轿车飞驰而去,余留下尘烟飞舞。易言垂着头不知如何解释,陆景书也不开口询问,任气氛僵持住。 低矮的灌木丛中偶尔传出清晰可闻的虫声,唤醒彼此接连不断的心跳。 “陆教授……” 话出口,却被打断,他微俯下身,温热的指腹抚上她撞红的额头,“怎么冒失成这样,要是真被押上车,你岂不是要找准时机跳窗?” 易言被他的黑眸慑的说不出话来,只觉他的手按在伤口处缓解了刺痛感。 陆景书叹了口气,瞧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训斥的话说不出口,语气中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妥协意味,“走吧,先去医院找人包扎一下。” 易言抓住他的衣袖,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润在湖水里,清澈动人。 “我可以回家自己处理,今天太麻烦您了。” 他垂眸,眼中沉淀了点点光辉,没有拂开她的手,而是低沉着声音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教授,我就有义务帮你。” 所以,她婉言拒绝的理由在他那里不成立?易言收回手,小步跟在他身旁,仅是一肩之隔的距离,他的余光里全是小姑娘带着不忿的脸。 想必是今晚受到不少委屈,一贯走在他身后的习惯都抛之脑后。 大学路路口距离S大附属医院不远,步行十分钟便看到灯火通明的急诊室大楼。他领着易言去护士站,吩咐她先坐一会。 轮班的小护士笑意盈盈的迎过来,“陆医生,今天替班啊?” “不是。”他轻靠在桌沿,下巴抬起点了点坐在身后的姑娘,“麻烦你帮她清理下伤口。” 小护士这才注意到陆景书身后还有个人,看到是个年纪轻轻的女生,一时表情变化颇为丰富。 -- 第13页 陆医生什么时候当起护花使者来了?若是让季医生知道,恐怕今晚又要被踢出房门哭唧唧的求□□了…… 陆景书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试图唤回她神游的思绪,眉间几不可查的皱起,“不方便吗?” 小护士连忙去收拾用具,快步走到易言面前,微凉的手指抬起她低垂的下巴,仔细打量片刻,血丝泛起来刺目的红与额头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实在是让人心疼。 “这是怎么撞得呀,肿的太厉害了。”她用镊子捏起棉球,稍微触碰下伤口,易言就下意识的往后缩去。 陆景书按住她后撤的肩膀,微眯起双眼,“很疼?” 易言委屈巴巴的点头,“突然就疼起来了……可能是我反射神经太长。” 陆景书掩下眼帘,从护士手里接过镊子,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下颌轻轻上抬,语气像是哄弄小孩子般的轻柔,“我会轻一点,但消毒肯定不能避免疼痛,你稍微忍耐会儿。” 小护士端着托盘,眉眼弯弯的安慰道:“你别担心,陆医生手法很好的,儿科的大夫们搞不定的爱哭鬼到陆医生手里都会很听话。” 所以是把她当小孩子了是吗…… 易言乖顺的垂下眉眼,酒精棉碰到伤口的瞬间,陆景书预料到她的动作,钳住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他淡淡睨她一眼,又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几公分的距离,“忍着。” 小护士取来冰袋,正打算交给易言时,中途被陆医生截胡,“你先回去吧,我帮她。” “好的,陆医生您有事再叫我。” 入夜,医院走廊中异常寂静,白炽灯忽闪忽闪的光线铺满瓷白地板,兴许是陈年老旧的缘故,风拂过窗扇发出“吱嘎”一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轻抚过她额头上的气息却是清浅温热的。 易言拉着他的衣袖,亮着一双眼睛问,“陆教授,你怕鬼吗?” 陆景书垂眸睇她,字正腔圆的答,“不怕。” 易言咬了咬下唇,看来不能用鬼故事来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了,而后转念一想,一个见惯生死的医生,每天在鬼门关前拉回不知多少濒危的病患,要是怕鬼,岂不是亵渎了这神圣的职业。 冰凉的触感由伤口处传来,他拿着冰袋替她揉开额头肿起来的伤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温柔。 晚风呼啸,落于山涧处的建筑群通常会遇到这样急促的山风,呜咽起来很是骇人。 易言小心的压下话里的情绪,“陆教授,你为什么学医呢?” 陆景书凝视她的双眸渐趋深邃。 易言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低下头,纤长的睫毛落下的影覆盖在眼睑下方,过了片刻她没听到回答,自己圆场,“肯定是喜欢的吧?” 他静默不语,把冰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中,话语中听不出情绪,“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电梯,陆景书按下负一层的按钮,想必是要去取车。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今天太麻烦您了……” 她的话越往后越小声,迫于身侧人强大的气场,话尾直接噎到喉咙里。陆景书微微侧头,声音沉静淡漠,“既然已经麻烦了,何必再推辞。” 他的话落到易言耳朵里,霎时像有猫爪不轻不重的挠她的心。 “我和屹川是兄弟,帮他照顾你是应该的。”他缓缓道来,静静扫了她一眼,“所以你不需要感到不安。” 他这样轻易的看透自己心中的情绪,易言不知该作何表情。 停车场内寒意颇重,她躬身上车扣住安全带,久不见他启动,启唇问:“怎么了?” 陆景书叹了口气,精致的面容隐在暗色中,车内微弱的光线照亮他一双漆黑的眼,“易言,你还没有告诉我地址。” 她一囧,暗自埋怨自己这反射弧太长,“书香世家。” 绕出医院,他转动方向盘,车厢内仅存导航发出的机械女声。 车程不过十分钟,易言却变换了好几个动作,环抱住背包的手搭在膝上,半晌觉得这个举动戒备意味十足,又耷下胳膊,装作若无其事的抬眸看车窗扫过的路灯。 停至门卫处,易言立刻收拾好表情,“陆教授,谢谢你。” 陆景书握住方向盘的手动了动,声线哑然,“今天为什么会有人想绑你,不和我解释清楚吗?” “我……”易言的手摸到车门,想要落跑的前一秒,他按下中控锁,“啪嗒”一声响,阻断了她所有的出路。 她不是不想解释,而是,有些事情就算解释也无用。她难不成要解释说,因为迟迟没有给出答案,让演员那边着急了,所以经纪人跟踪她甚至找她麻烦。 说出来,未免有几分向她们示弱的卑微感。 易言耷下眼帘,安静的坐在那。 “不想说?”他注视了她几秒,笑了,“还是不敢说?” 半晌,她抱紧怀里的双肩包,声音沉静,“陆教授,我可以处理好今天的事,您不需要担心。” 陆景书的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话语格外意味深长,“希望如此。” 易言回到家打开电脑登录微博,私信栏蹦出条影视合作方的消息,仔细看完,苦恼的窝进单人沙发里。 娱光公司不知又想作什么妖,诚意邀请她做《执着与偏爱》这部戏的编剧。 -- 第14页 易言不是很懂业内行情,私戳责编柒柒了解情况。 颜一:[我的编,娱光请我去当编剧,现在我有点懵。] QQ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易言托着下巴耐心等了片刻。 编辑柒柒:[现在翻拍大IP,同时启用原著作者当编剧不是一件新鲜的事,我想娱光是想借你的名气再炒作一把。没什么大事,你要是想试试,可以先草拟一份合同让公司律师看。/可爱] 颜一:[晓得了,那我先溜了。] 柒柒看了看时间,接近凌晨,爬到她的作品栏发现原定今天开坑的新文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顿时心态爆炸。 [说好的新文呢?/微笑] 易言几乎可以想象到此刻对面的表情,放在键盘上的手攥成拳,深吸一口气回复:[凉了。] 柒柒:[给你两秒钟时间撤回并组织语言再认真的回答我。] 易言卒。 - 娱光公司的大楼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顶层LED屏不断循环播放当红小花的广告,清纯不做作的妆容让易言多看了两眼。 影视剧制投的组长早已等在楼下,见到易言先是一愣,“你是易小姐?” 话中多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是因为她显得不够成熟?易言今天特意穿了及膝裙,为的就是让她看起来更靠谱一点。她长相秀气,随了母亲江南水乡的风情,走在路上还有不少本科的学生管她叫“学妹”。 易言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淡定一些,“是我。” “我姓刘,是《执着与偏爱》的负责人。”刘组长摸了把汗,毕竟是阅人如过江之鲫的影视剧制投,迅速收敛起外漏的神色恢复公事公办的模样,“请随我到会议室详谈。” 虽然易言手中的作品有三分之二的影视版权卖给了娱光,但来公司还是头一次。 小步跟在刘组长身后,脚上的小高跟踩得地板“哒哒”响。经过明星的专用通道时,一个身着黑色夹克的男人面色烦躁的挥开助理的手,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耐的神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暴躁。 沈思年。 最近这张脸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频率有点高,易言想忘掉都难。不过,今天初次见到本人,没有照片上的温文尔雅,倒是戾气十足。 刘组长看到她面露疑惑,意有所指道:“艺人都有AB面,只在荧幕上的形象塑造好了,就是个称职的艺人。” 易言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淡,态度称不上热络,也不算失礼,对于他所说的,不置可否。 这位刘组长既然出言替沈思年解释,想必选角更偏向沈思年一些。正当她思忖着,走廊尽出的会议室冲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人,手里的文件卷成桶,经过垃圾箱时毫不犹豫的撕碎扔掉。 刘组长笑意满满的迎上去,“金娜姐,思年那小子又让你不省心了?” “你负责的那部片子原著迟迟不配合,我想让思年亲自去见见那作者,你知道那小子说什么吗?”金娜叉腰,气不打一处来,模仿刚才沈思年的举动,阴阳怪气的说,“不去,求人这种事不是我该做的。” 刘组长迟钝了片刻,避开身子,这会儿金娜才看到易言也在场,好不容易消解的怒火腾地又冒出来,“易小姐,真巧。” “你们……见过了?我还想今天给你引荐一下呢。”刘组长打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礼貌的请易言先进去,而后递给金娜一个警告性的眼神,后者咬牙切齿的走进来,在挨着门口的位置坐下。 屋内零零散散坐了五六个人,瞧见易言走进来,露出和刘组长同样的狐疑神色,大胆者甚至当着易言的面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就是这两年爆红的那作者?看起来好像还没毕业吧。” 刘组长清了清声,手指指向低眉浅笑的姑娘,周身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许多年修炼出的气场,“这是《执着与偏爱》的原著作者,颜一。” 经他这一解释,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更是肆无忌惮。 易言抿了下嘴角,静静等他们打量完毕才开口:“我是颜一,年龄应该比在座的各位小,以后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这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他们诧异,金娜嗤笑出声,“别看人家年纪小,这脾气可是不小。” 坐在单人沙发里用报纸挡住脸的人闻言起身,拿那双漂亮眼睛瞅向易言,视线从她的脸上落下,依次滑过她的胸前、细软的腰肢和纤细笔直的腿。若说别人的打量是因为怀疑,他这样略带侵犯性的目光才是易言最抵挡不住的。 他吹了声口哨,拿戏谑的眼神凝视着她,“金姐,这是你手下新的小茉莉?” 小……茉莉……易言着实恶寒了一阵子。 金娜白眼翻上天,碍于同事在场,只好选择放狠话这种息事宁人的解决方法,“莫宇你别给我嘚瑟。” 刘组长深深叹了口气,对他这般态度见怪不怪,“她是颜一,讨好了她你就能当男主角了。” 金娜轻蔑的哼声,“不过现在看来,男主角要凉了。” 莫宇兴致寥寥的摊手,眼尾垂下,表情格外无害,“我可没有你家沈思年这么大的野心,凉了就凉了呗,人家原著都不喜欢我,翻拍出来估计会被许多书粉拍砖。” 他略微一顿,翘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看向易言,“你说是不是啊,大作家?” -- 第15页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撞上,易言看到了他眼中的狡黠。 半晌,她无奈的弯了嘴角,“是。” 金娜紧攥起拳头,果然猜的没错,这小姑娘真心偏向莫宇一方,死对头没出招,这好好的角色落入了别人的囊中,叫她怎么不生气。 刘组长主要和易言交涉了关于担任编剧的问题,毫不掩饰他想借“颜一”的名气炒作新剧的野心。易言以为他要和她兜圈子,没想到这样干脆直接。 “十月份开机,现在角色遴选只剩下男主角,所以易小姐你可要公正的选择啊。” 合同一式两份,易言仔细看过后签署名字,“男主角我还没想好选谁,最迟这周告诉你我的答案。” 金娜环胸望过来,“我看你其实是两个都瞧不上吧?”她精明的转了转眼珠,思及前些天替易言解围的男人,豁然笑了,“你该不会想自己捧一个男星吧,就是救你的那男人。说起来他长得是比思年好看,比莫宇有气质。” 易言的笔尖顿住,移开视线看过去,眸底波澜平静,“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让思年做男主角,我可以考虑签下那男人之后好好捧他。”金娜自以为这个诱饵能钓到易言的兴趣,挺直脊背对上她清澈的眼睛,“怎么样?” 易言握笔的力道加重几分,语气淡然沉稳,“你不用考虑。” 金娜霎时变了脸色,“这个条件你还不满足?” 她耷下眼帘,签好最后的字,口吻是漫不经心却分外笃定,“他不需要。” 刘组长接过签好字的合同装入文件袋里,和和气气的与易言握手,“我们合作愉快。” 易言起身,虚虚握住他的手,“好,请您多加指教。” “我这需要再商量别的问题,就不送你下楼了……” 话被中途拦截,莫宇站起身,笑意盈盈的开口:“刘组长你没空,我有空啊,我送她下楼。” 金娜拾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一通塞入包里,小声嘟囔:“无事献殷勤。” 莫宇挑眉,惹恼金娜似乎颇感愉悦,率先迈开步子离开会议室,静站在门口等易言出来。 易言刚才在室内没拒绝他,是想挫挫金娜的锐气,这会儿见他是真心实意要送她下楼,觉得他可能有话要说,便随他去了。 “大作家,你本名叫什么?”他有意放慢脚步,配合易言的步伐,“难不成就是颜一?” “易言。”她开口。 “颜一,易言。”莫宇反复念叨几遍,尾调扬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感,“本名好听一些。” 易言不常穿高跟鞋,现在脚后跟好像磨起了茧,一走路就扯着神经嗡嗡地疼。她打小有个毛病,只要不舒服了就不喜欢开口说话,敷衍的笑了笑算是应承他。 他微眯起双眼,声音刻意压低几分,“我赞美你,你不开心?” 易言翻了个白眼,停住步子仰头看他,“你赞美我不也是想讨得我的欢心顺利争取到男主角?” 他先是愣了愣,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看到她气鼓鼓的模样,想伸手揉她的头发,但被易言躲过,手停在半空中又无奈的收回,“我没有这个意思,赞美你是真心的。” 易言听不清情绪的“哦”一声,“是我细思极恐了。” 一路无言至公司大堂,莫宇停下,面色温和道:“我就送你到这了,最近盯我的人不少。” 易言颔首道谢:“麻烦你了。” 她离开的太快,没来得及看到男人霎时阴沉下的脸色,待易言的身影消失后,莫宇冷着脸走到被景观树层层遮掩起来的沙发卡座旁,“这样做你满意了?” “很满意。”那人笑了,手指轻点着身前的几面,“一想到金娜苦苦哀求最后不得善果的模样我就开心。” 莫宇伸手揉开紧蹙的眉心,“请尽快替我办好我妹妹的事情。” 女人纤长的手指附上他的手,明艳的脸庞绽开惑人的笑,“我是你的经纪人,这些琐事当然是我来替你打理。” 他好不容易平荡下去的眉峰又耸起,冷言纠正她,“这不是琐事。” 女人妥协,纤弱无骨的半靠在他怀里,“好,是正事。” …… 易言从娱光出来,直接打车回城西的家。暮色四合,天边仅有层叠起的薄云,整个别墅区安静怡人。 黑色的雕花大门半阖,老易先生正俯身照看他疼爱的花,身影隐在大蔟垂落的吊篮藤蔓里,染上几分湿润的绿意。易言轻手轻脚的来到他身后,作势抵住他的喉咙,粗嘎着嗓音叫嚷:“别动,抢劫。” 老易先生无奈的拉下女儿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这一套。” 拉住她的是左手,而他的惯用手是右手。 易言的眸色沉了沉,她差点忘记了,前些天下过雨,老易这病又该犯了。 老易先生看穿她的心思,倒是没掩饰,晃了晃藏在身后的右手,哀叹一声,“这老毛病一到阴天下雨就折腾人。”说着,偷瞄了眼易言的神色,发现她仍静默不说话,哀怨的声音更大了,以至于招来了内屋的易妈妈,“你们一大一小站在门口是要当门神啊?” 老易表面上吹胡子瞪眼,暗地里给易言讨好的眼色,“走吧,易作家,你母上大人发话还敢不从?” 易言面色不善,很不情愿的哼了几声。 -- 第16页 等她依言走进屋内,落在后面的老易沉下脸色。知道女儿的症结却不知如何下药,枉费他行医多年。 ☆、008 餐桌上易妈妈准备的菜色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易言轻捻几口面前的蔬菜,听到老易先生问她暑假的安排,翁里翁气的应声:“去医院实践十五天,之后的事情没想好。” 老易先生了然颔首,“实践什么时候开始?” “昨天给我发通知,明天去面试。往年医院实践的名额报不满,今年突然爆满……” 易言有轻微的社交恐惧,但不至于恐惧社交,今天的场合勉强应付的来,但一想到面试,不少人坐在面前端着严肃的姿态审视你,想想就不舒服。 她垂下头,声音颇有些苦恼,“老爸,你给医院那边打声招呼我不去面试了行不?” 老易先生和易妈妈对视几秒,异口同声,“不行。” 易言以为自己这样软下话语,能让自家父亲心疼她几秒钟,没想到他竟拒绝的如此干脆,“好吧好吧,求人不如求己。” …… [娱光娱乐v:有幸请到@颜一v老师担任《执着与偏爱》的编剧,请各位书粉相信你们的太太。该剧定于十月三日开机,最后请小娱卖个关子:男主角究竟花落谁家,我们拭目以待。/比心] 《执着与偏爱》是娱光今年主打的影视剧,出巨资购入影视版权,又是一流的艺人加盟,听闻就连插曲都是金曲教父亲自谱写。 虽然请易言做编剧有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播放后期因情节改动过大公司被拍砖的尴尬,原著亲自编制,能起到分流的作用,但更多的是借助“颜一”这个在二次元文圈影响力颇大的名号炒作。 肖璐来陪易言面试,刷微博正好看到这条新消息,不一会就被顶到热搜前列,“言言你怎么就答应当编剧了啊,娱光前几年不还出过甩锅给原著的破事儿吗?” “我知道啊,”易言认真的考虑几番肖璐的话,垂眸盯着手里的表格,声音轻而缓,带着莫名的情绪,“既然一定是要翻拍,我做这个编剧起码可以保证作品不会太失真,而且交给别人来做,我不放心。” 肖璐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易言如此认真的神情,没再多劝,“你开心就好。” 面试是交给郑浩那群医学院的学生负责的,易言推门进去,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到郑浩挥手说道:“到时候通知你,咱们老熟人了。” 郑浩是个很严肃的人,但现在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可见他有多疲惫。 “面试了很多人?” 郑浩苦恼的支着沉重的头,“加上你已经是一百二十个了。” 易言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医院一共要多少?” “五十个。”郑浩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这次实践全权由陆老师负责,所以最后的盖章也是他。” 她惊愕的抬起头,平静的眸底波澜乍起,“不是季医生了?” 郑浩未来得及应答,就听到门口传来“咔嚓”的响声,室内的人纷纷望过去,只见清隽沉静的男人站在那,浸润在一片暖黄色的光辉里,神圣又美好。 郑浩顿时心惊肉跳,和易言聊天太过忘我,没注意到陆医生在那站了多久,自然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陆景书缓步过来,从郑浩手里拿过易言的社会实践申请表,目光依次扫过入校以来的实践经历,发现无不例外的全是医院盖的章。 众人摸不透他的情绪,便噤声等他开口。 半晌,他移开视线落在易言的脸上,声音极淡,“到底是谁面试谁?” 易言微囧,好像是她发问的比较多。 陆景书似乎不太关心这个答案,漫不经心的抛出一个问题,“既然离开了医学院,为什么社会实践会选择这里?” “因为……”她拖长音调,端详着陆景书的脸色,最后选择如实相告,“这里盖章比较容易。” 郑浩默默掩面,这是来砸场子的吧,小心翼翼的观察陆老师的表情……QAQ,没表情的样子好吓人。 “不通过。”他的声音低沉,手指一松,申请表轻飘飘的落到桌上。 言罢,那摸过申请表的手又矜贵的藏入口袋,抬步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手扶上门把的同时,易言出声,“为什么,请陆医生给我个答案。” 这是医院,她不动声色的转变对他的称呼。在这个地方,他的确有举足轻重的本事轻松的压下她的反抗且不必作答。 但是他没有。 “易言,我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他薄唇轻启,侧身看她,“我不能像屹川那样随便给你盖章,所以劝你在开始之前不如早早放弃。” 易言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的姿态偏生出一股孤倔的勇气,“我不。” 沉吟片刻,回到面试桌前拿过所有的申请表,认真的翻阅通过面试的那些人递交上来的资料,而后,话语深笃的对他说,“我比她们,更能满足你的要求。” 郑浩犹豫片刻决定打圆场,“陆老师,易言之前的实践等级虽然是优秀……但也是实实在在努力来的,并不是走后门。” 半晌,陆景书思忖后开口:“按你的面试标准,她可以通过?” 这次郑浩毫不犹豫的点头,“可以。” “按你的标准来办。”陆景书垂眸睇她,将她脸上的不忿全部收入眼底,话语放软了不少,“你跟我来。” -- 第17页 易言轻轻点头,看向郑浩,“麻烦你了。” 面试室的门在陆景书进来时就已经打开,方才室内的对话众人听得一字不落,纷纷屏息感叹陆医生的严苛。肖璐站在门口,等易言出来紧忙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问:“被陆医生吓到了?” 她敛去外漏的神色,摇头道:“陆医生有话和我说,你稍微等我会儿。” - 阳光融融,透过窗纱驱散了医院中的冷然,陆景书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抬头看站在光下的她。 他用仅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轻语,“生气了?” 易言微怔,望着他清隽安静的脸,心中动容,慢慢点头,“有点。” 他又试探的问:“真的只是有点?” 漆黑的眸子牢牢攥住她的视线,易言低声说:“陆医生给的下马威太可怕。” 陆景书微微抬眉,她竟然看出来了。 顾教授一直夸奖易言聪慧机敏,没想到真是如此。他弯了弯嘴角,语气中满是歉意,“抱歉,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想到是你。” 易言安静的垂头站着,耳畔是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忍不住呛他一句,“没想到陆医生不止拿得了手术刀,上得了讲桌,还对心理谋算颇有研究。” 他低低的笑开,“很多人生于理想,死于欲望,如果不能更好的参透病人的想法,在行医这条路上走下去会很难的。” 生于理想,死于欲望。这句话老易先生经常挂在嘴边醒勉自己,原来,他也知道。 “喜欢看画展吗?” 易言不明所以,“喜欢。” 陆景书得到答案,微眯起双眼,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可以去看看。” 白洁如玉的手指间夹着两张烫金的邀请函样式的门票。 易言曾在网上看到过这场名为“国粹”的书画展,入场券是有钱难求。她转发过官方微博希望能抽到奖,但愿望落空。 期待已久的东西如今出现在眼前,易言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话音出口都是颤的,“谢谢你。” 之后镇定下来,从陆景书手里接过入场券,她小声怯懦道:“陆医生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他狭长的眉梢扬起,眼中兴意盎然,“什么?” 易言扬了扬手里的票,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算好是我在面试,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个。” “不算太笨。”陆景书的唇角上扬,手指曲起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因为我只认识你。” 易言无辜脸,这就是所谓的熟人好开刀? …… 易言飘回面试室门口,脸颊布上一层不自然的潮红。 肖璐本着医生治病救人的本职,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又捏了捏她的耳垂,指腹传来清晰的热度。 于是,肖大夫拍着胸脯诊断:“这位病人,经过我的望闻问切,可以判定你是……少女怀春!” 易言翻了个白眼,“你的诊断哪次准过。” 肖璐不依,眼神紧锁住她,拉住易言的手便往心口处按去,“虽然我的诊断有误,但我治病救人的爱心是好的,言言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大一执刀行医的故事了吗?” 她不提还不要紧,易言这一回想起当初和她做过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 譬如,解剖时用的兔子,这位肖子虚同学抱回寝室,不想土葬,非要把她们的第一位病人火葬。用顺来的酒精灯以小火慢烤,到最后香味飘散出来,她突然站起身冲向楼下的商店提了瓶酒回来义正言辞:“我们北方人,吃肉喝酒是成套的。” 易言和其他两个舍友默,心中滑下数道黑线——请回到你的星球,不要祸害人间了。 ☆、009 郑浩把值班表发到社会实践的群里,叮嘱大家务必准时到场,陆教授亲自点名核实。 易言被安排到下午两点到六点,搭伙的是两个商学院的姑娘,其中一个加上易言的联系方式,聊天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对陆教授的喜爱之情。 这姑娘给易言的印象就是个心地善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宅女,但隔日见到本人,易言深觉自己识人的本领有所欠缺。 她的指尖勾绕着长卷发,烈焰红唇一张一合,“你是易言吧?我是昨晚上和你聊天的阿雯。” 易言皱了皱鼻子,不着声色的离她远了几分,只因她身上的香水味太过浓烈。 那天给易言上药的小护士是她们的负责人,匆忙的由护士站赶来,看到易言先是一愣,“你是陆医生的学生?” 陆医生从未带哪个异性来过医院,平常对女医生的无事殷勤更是敬而远之,熟识的除了季医生别无他人,于是才有无事者编撰出两位大佬是一对的桃色新闻。 但他对易言却不一样,不仅亲自上药还细声安慰。 小护士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易言笑着摇头,“我不是医学院的。” “那为什么……”陆医生会如此关心你。 话尾被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打断,“交代好了吗?” 小护士自觉收敛起慵懒的神情,“刚要开始。” 陆景书又走近几步,目光径直落在阿雯身上,眉峰蹙起,声音是凉的,“你的香水……” 阿雯立刻推开易言迎上去,笑意满怀,“是Dior的最新款香氛,有男香同款,陆医生要不要试试?” -- 第18页 小护士眼疾手快的扶住要倾倒的易言,但她的小腿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一旁的休息椅上。 陆景书眉心的轻褶始终没有松开,看到易言的狼狈模样反倒是眉头皱的更深。 “我记得守则上明令禁止喷香水、化妆以及……”他眼风淡淡一扫,意有所指道,“因自己的失误连累他人。” 易言闻言望过去,男人的侧影被走廊中的微光笼罩,左手抚上右手腕子上的那串珠子,眉宇间净是清疏淡漠。 虽然他很好的收敛起自己的神情,但她几乎是一眼就看穿。在请求他做她小说男主角时,他亦是这般姿态。 他在生气。 他很不开心。 阿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陆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 陆景书移开把玩佛珠的手,目光冷然,“没有下次。” 随后交代站在身后的护士,“除名,请她离开。” 阿雯不忿的跺脚,直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眼里萦着水光,可怜无辜的抓住陆景书的手,“陆教授,我错了,我来医院是为了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为了我?”他闻言,嘴角上扬,笑容掺杂几分讽意。 阿雯忙不迭的点头,“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能更了解你我才会报名医院的社会实践。” 易言忍不住小声感叹:“好大胆啊这姑娘……” 小护士表情奇怪的拉了拉易言的手,让她注意陆医生的表情。 易言将目光投掷到他的脸上,那种摸不清怒意到底多浓重的情绪,被他尽敛在幽深的眸中。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平常接触到的男同学不一样,他生气时会压制自己的怒意,没有年少轻狂的怒吼与咆哮,像暮秋的湖水,清冽沉静。 “我不喜欢和除病患外的陌生女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陆景书淡淡拂开阿雯的手,压低声线,“如果听明白了,就快点离开吧。” 易言悄悄的缩起手,心里忍不住发虚,她好像……情急之中握住过陆教授的手?霎时,有一簇火苗由指尖开始灼烧,逐渐蔓延至她的手腕,上药时被他钳制住的下巴也隐隐发烫。 阿雯低声啜泣,但没能得到陆教授的半点关怀。 易言想上前安慰她两句,却被陆景书慢悠悠撇过来的视线吓得不轻,迈出的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 “这个时间段安排了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你自己了。”他轻声说,“应付得来吗?如果应付不来我让郑浩再抽调人过来帮忙。” 易言疑惑道:“不是还有一个女生吗?” 小护士捧着出勤表,替陆景书回答,“她来不了,退出了。” 易言“哦”了一声,很平静的回应他,“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陆景书颇感意外的挑眉,薄唇动了动,但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刚才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兴意盎然的转身离开。 小护士耐心的劝导阿雯,别让她想不开,“陆教授就是个性子冷的人,今天对你也算是和和气气的了,要是想找男朋友,医学院里有不少小哥哥供你挑选啊。” 阿雯摸了两把眼泪,抬起眼来直勾勾的盯着易言,“陆教授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小护士愕然,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易言呼吸一沉,“阿雯,你想多了。” 阿雯几乎是有些蛮横的抓住易言的手,“你敢说你来医院不是对陆教授有非分之想?” 易言挣了几下,抬眼回视她,“我没有。” 这样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神,任凭谁也找不到丝毫的猫腻在里面。 小护士哀叹口气打圆场,“两位小姐姐这里是医院啊,有什么话我们线上解决,线下就别起争执好不啦?” 阿雯离开时深深的看了易言一眼,“最好如此。” - 护士领易言来到316病房,小声交代:“陆教授特意吩咐我给你分配一个聊得来的病人,怕你无聊。” 室内,轻薄的窗纱遮挡住刺眼的阳光,住在里面的小姑娘正坐在窗边的软塌里看书,侧脸姣好恬静,只是皮肤是病态的白皙。 “娴娴,又在看书呀?我给你介绍个小姐姐。”小护士笑着走进去,从她面前微微俯下身,指着易言介绍道,“这几天她会陪你说话散心,你有什么小秘密都可以和她说。” 宋娴放下手中的书,笑弯一双杏眼望向易言,“我喜欢絮絮叨叨的讲许多故事,姐姐会厌烦我吗?” 易言笑着摇头,心里不免讶异十几岁的孩子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我很喜欢听故事。” 宋娴莞尔,垂眸继续看手中的书。 小护士递给易言一个加油的眼神后轻声离开病房。 易言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知道小姑娘多半认生,便主动开口搭话,“我叫易言,以后可以叫你娴娴吗?” “可以,我很喜欢别人这样叫我。”她垂了垂眼帘,继而说,“只有哥哥那个大坏蛋会叫我宋娴,一点都不亲切。” 话语虽是埋怨,但易言却感知到她对哥哥的想念。 易言拆穿她的心思,留意着她的表情,“你很喜欢你的哥哥吧?” 宋娴气鼓鼓的嘟起嘴,不承认的别过视线,“才没有。” 宋娴是先天性心脏病,到十四岁病情愈发严重,据她亲口说,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两年,上个月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说话时甚是不在意的笑,“可能是阎王爷看我命苦,不忍心早早的把我收回去。” -- 第19页 临近交班,陆景书来查房,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易言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宋娴拉了拉易言的手,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出声解释道:“以前陆医生来查房都是一个人,但最近忽然多了别的科室的医生。” 易言沉了脸色,静静地走到旁边,给来人让空。 陆景书淡淡看了她一眼,“去休息室等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易言应声颔首,正巧她有问题想问。 - 暮色敛起余晖,仍带暖意的风拂过耳畔猎猎作响。 寂静的休息室中仅存挂钟“哒哒”的指针转动声,每一下像是在心尖嗡鸣。 陆景书走进来随手把今日的查房数据表放到桌子上,揉着眉心试图纾解倦意,“我简单和你讲讲宋娴的病症。” 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有些哑,“她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陆景书并不想瞒她,“很严重,但她不知道。” 易言垂眸,放置在膝盖上的手交握在一起,淡淡说道:“她知道的。” 从今天下午她们两个聊天的话语中,她明显的感受到宋娴面对死亡时的淡然与冷静。 她不说,仅是为了给她的哥哥、她的主治医师一个心安。 陆景书接水的动作略微顿住,些许的水撒出来溅湿了手背,他抽出纸巾擦干手,然后将纸杯放到她面前,面容沉静,“温的。” “谢谢。”她低头喝了一口,水的温润霎时纾解了嗓子的不适,“她的病还可以治好吗?” “可以,但很难。”他抬手抚了抚腕子上的佛珠,眼神幽邃深沉,“除非找到合适的心脏替换。” 易言愕然的抬起头,“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易言,你也学过医,应该知道找到匹配且不产生排斥反应的心脏有多难。”他漆黑的眼瞳宛如深不可测的漩涡,紧紧的攥住她的目光,清冷的面容终于被遗憾扯开道口子,“而且移植后平均生存年限是十三年。” 易言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宋娴她今年不过十六岁啊。” “我们会尽最大的可能延续她的生命。”他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捕捉到她不安的神色,轻叹一口气,“宋娴的情绪一直不好,甚至有轻生的念头,这对治疗很不利。所以,易言,我需要你帮我。” 他在请求她的帮忙。 易言愣怔住,“为什么是我?” 陆景书缓缓笑开,眼神坚定,口吻带着几分商量讨好的意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010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他低沉的声线掺杂几分慵懒疲惫,尾音于暮色中不停地荡漾徘徊。 这句话像是燃着了空气中所有躁动的尘埃粒子,令易言心火燎原,她垂下头猛的喝了几口水,试图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陆景书脱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松开脖颈处的衣扣,转头看她。 “交班了,我送你回去。” 易言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他平直的锁骨后脸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度又腾地烧起来,她暗搓搓的想把这一幕拿手机拍下来:陆医生你真的不考虑收拾收拾出道吗……别人硬凹造型都没有你这随性而为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强烈! 晚六点正是堵车的高峰时期,易言第三次去看腕表的时候,奇异的发觉一向淡然的陆教授也焦躁起来。 “已经六点半了。”她小声开口问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景书轻敲方向盘的手指停住,歪头凝视她,漆黑的眼眸被夜色浸染的格外清亮。 易言眨眼,不明所以。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眉宇间的躁动不耐霎时被她轻柔的话语抚平疏解,“没有别的事情,主要是怕你等的不耐烦。” 易言似懂非懂的点头,“我耐性是不太好。” “喜欢听什么歌?” 他打开音乐,流淌出来的是一支钢琴曲,低沉浑厚,耳熟,但她叫不上名字来。 易言对音乐没有什么研究,可以称得上是杂食性动物,读者经常给她安利,觉得好听的就收下无聊的时候翻出来听听。当作者群里讨论某某音乐家又出了新的曲子,她总会默默的选择潜水。 她沉默半晌,陆景书依稀摸清了她的喜好,“不常听音乐吗?” 易言照实回答,“除了瓶颈期实在没有灵感的时候会听些纯音乐。” 他轻叹出声,神情有些无奈,“那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易言苦恼的垂下眉梢,她好像没有特别无聊的时候,良久启唇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他掀开眼帘,眉梢挽一段夜色的沉静,窗外的霓虹映在他眼底,声色.诱人,“易言,我想了解你。” 她蓦然一怔,心跳如擂,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直勾勾的看着他。 陆景书极有耐心的等她的回答。 待缓过思绪卡壳期,易言懵然的指着自己问:“陆教授……你是说我吗?” “你帮我照顾病人,”他措辞三番,嘴角的笑意很浅,“了解你是想投你所好,以后方便回报你。” 易言和他对视几秒,认真的摇头:“我不要回报的,只要结束的时候你给我评个优秀我就感恩戴德了。” 陆景书的眼皮跳了一下,转头继续看前方的路况,决定不再和她搭话。 -- 第20页 易言懵逼脸,她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照例停在小区门口,易言道谢准备下车,陆景书似是不经意的一提:“当初为什么想让我当你的小说男主角?” 她开门的手猛然顿住,怎么突然开始翻旧账了! 他的眸底映衬着皎洁的月色,四目相对间,易言避无可避,猝不及防的被他攥住视线。 “我……”她紧张的抿起唇角。 陆景书似笑非笑,微微倾身,独属于男性的清冽气息霎时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嗯?” 单纯溢出来的尾音,意外的低沉迫人。 易言敌不过他的气场,双手合掌求饶道:“陆教授,是我错了,你就忘了那件事吧!” 陆景书淡淡睨她,“忘不了。” 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易言不自觉的撇开眼,声音娇软,“因为你太好看了。” 他先是颇为意外的怔住,继而低低的笑出声来,“是真心话吗?” 低沉的笑声于狭小的车厢内回荡,钻入易言耳朵里,撩人的不行。 他竟然不相信?! 易言愤愤的与他对视,像只炸毛的小奶猫,只会亮出并不锋利的爪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违心的,是刻意奉承,陆教授别当真。” “易言,”他沉着嗓子唤她,眉梢扬起,那双漂亮的眼中缀着细碎的光,“明天见。” 易言终于摸透他的情绪,听到她说他好看,能这么开心?不食人间烟火气的陆医生,竟然喜欢这样浅俗的赞美。 “嗯……明天见。” 易言躬身下车,从半降的车窗外和他摆手,晚风吹拂起她的裙摆,月色很美,皎洁的光线落满她清秀的侧脸。 陆景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微微眯起眼,驱动车子离开。 行至半路,他握着方向盘的力道忽然加重,把车停靠在林荫路旁,半落下车窗,从置物柜中掏出烟盒,动作熟练的滑开打火机,“啪嗒”一声,暗色的车厢内燃起火光。 他侧脸望向繁闹的街景,菲薄的唇里叼着细长的烟,引来过路女生的注视。 她们的眼神,炙热、满含侵略性,像是迫不及待要把看中的猎物吞噬入腹的兽。 但易言是不一样的。 “因为你太好看了。” 她轻喃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耳畔。 他仰起头,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烟雾朦胧中,他看到了易言那双漂亮的眼睛。 见鬼。 就是忘不掉了。 - 易言洗漱完上床,翻开微博意外的发现莫宇关注了她。有细心的读者看出猫腻,纷纷在她的微博留言。 [晴晴猫:大大你也是墨鱼丸子吗?!!] 墨鱼丸子?易言蹙眉不解。 度娘好心解释:莫宇对粉丝的爱称。 易言盯着那黄灿灿的大V头像看了许久,人家主动关注了你,若是不互关,又要被多事的媒体大做文章。 就当她思忖的时候,私信栏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莫宇v:大作家,还不回关我?难道我的魅力不够大?] 明知道他是故意调侃,易言还是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你家的粉丝太疯狂,我怕被手撕。] 对方立刻回复:[看来的确是我的魅力不够大。] 易言忽然想起后天要给娱光那边答复,微微犯难。她喜欢莫宇胜过沈思年,但金娜不太好对付,选择莫宇一定会得罪她。 她倒不是个怕事儿的人。 最后点击了互关的选项,易言扔掉手机爬到桌前开始动手准备《执着与偏爱》的剧本。 仔细翻阅完娱光给的初稿,其中删掉大部分事业线补到情感线上,易言不是很满意。她构思这篇文的初衷就是写男主对犯罪侧写的执着以及对女主的偏爱。 没有了事业线,它与俗不可耐的爱情故事又有什么区别。 修改完前几幕重要的桥段已是凌晨三点,易言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爬到床上几乎是立刻睡去。 - 隔日一大早,有关莫宇的话题尽数被顶到热搜前列。 #莫宇颜一#、#看莫宇如何突破次元壁#、#颜一 执着与偏爱# 几个热门话题选用的是同样的图片,娱光公司的大厅内,莫宇含笑站在娇俏的女生面前。照片拍的很有水准,对焦在莫宇的脸上,而女生的侧颜模糊不清。 娱光放任不管,任由话题炒热。 易妈妈今早路过书香世家正好上来看看她的姑娘是不是又熬夜成瘾,果不其然,按了几次门铃没有应答,翻出包里的钥匙打开门,直奔主卧室。 双人床的最里侧,易言蜷缩成一团,睡得正沉。 易妈妈叫了几声,床上的人没有应答,直接掀开她的被子,“易言你又给我熬夜了是不是?!” 易言身上一凉,眯着眼想拉住突然起飞的被子,嘟囔几声,“果然是梦,被子还会飞的……” 言罢,又重重的栽到床上。 前几年易言还没有出名,熬夜写稿导致身体抵抗下降,每天嗜睡低烧,看了不少中医,每个老爷爷都是细声细气的劝导她不要再阴阳倒置。 老易先生强行把易言拖回家,叮嘱易妈妈好生看着,“监视”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改掉她熬夜的习惯,没想到考上研究生从家里搬出来,又开始昼夜颠倒。 -- 第21页 易言睡到十点,是被饭香叫醒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睡眼朦胧的走出卧室,模糊的视野内是自家老妈愠怒的脸。 顿时吓醒了。 “老妈……你怎么来了?” 易妈妈双手抱胸,翘着眼睛睇她,“睡醒了啊?过来吃饭。” 易言依言坐到餐桌前,小口喝着豆浆,瞧着易妈妈的脸色,“今天开庭,官司输了?” 她的印象里自家老妈从来不会用如此温和的口气和她说话,可能与职业有关,律师总是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易妈妈哼了哼声,眼风扫过去,“不是说再也不熬夜了吗?” 易言理亏的低下头,“剧本要改,签了合同的……” 易妈妈轻叹一口气,“言言,我和你爸爸没有给你施加过多少压力,你想转专业,我们就依你,你喜欢写作,我们都同意,但前提是不能把身子熬坏啊。” 易言动了动手指,越过餐桌去握妈妈的手,“妈妈,我有分寸的。” 易妈妈直起手腕扶着下颌,狐狸眼眯起,“有分寸就好,还有啊……我和你爸爸觉得那个小明星长得是不错,但人品什么的,要领回家才知道。” 易言微愣,“什么小明星?” 易妈妈是经常用微博的人,翻开主页面递给她,“这个啊,他叫莫宇?” 易言差点摔手机,娱光的公关部是放假了吗! ☆、011 陆景书上午刚做完一台手术,安抚好病患家属,揉着眉头打算到餐厅吃饭,经过316病房时脚步略微顿住。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的落满木质地板,易言怀里全是鲜花,正一支支的展示给宋娴看,“喜欢哪种,百合还是粉玫瑰?” 宋娴弯唇笑起来,“不喜欢白色。” 易言了然颔首,把粉玫瑰插到面前的琉璃瓶中,引诱的说道:“想要玫瑰的话,今天中午要吃一整碗米饭哦。” “你刚才没有说啊,”宋娴瘪嘴,从她手里抽出百合,“那我要百合。” 易言又笑了,“想要百合的话,等会儿要和我去花园转一圈。” 宋娴转了转眼珠,话里有话,“以前都是陆医生和我去花园的。” “哦,”她装作失落的垂下眼帘,“娴娴你是不是觉得陆医生长得比我好看,嫌弃我啊?” 宋娴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半阖的门外,一截雪白色的衣摆随风飘荡。 陆景书缓步走进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慵懒。 “陆医生。”宋娴冲易言吐了吐舌头,乖顺的同陆景书打招呼,“我听护士姐姐说你上午一直在手术室?” 他“嗯”了声,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刚下台,顺便过来看看你。” 易言听到他声音,猛的站起身,低血压的症状上来,视野发黑,就要倒下时,眼前的人扶住了她。 一双有力的手。 两人靠的很近,易言扑过来的那刻,身上裹挟满怀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不舍得消散。 陆景书的眸光沉了沉,另一只手扶住她瘦削的肩,声音轻且柔,“慢点。” 待视野清明,易言收回手,表情有些无措,“谢谢。” “吃饭了吗?”陆景书不急不缓的说道。 “嗯,吃过了。” 易言捏了捏发烫的指尖,方才被他按住的肩膀似乎也沾染了他指腹的温热。 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是不是连她们的对话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宋娴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姐姐你十二点来的,哪有时间吃饭。” 易言默不作声的瞪了眼笑嘻嘻的姑娘。 “姐姐你先和陆医生一起去吃饭吧。”宋娴半靠在沙发里朝她挥手,“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易言没来得及应答,身后的男人就开口,声音中夹杂几分愉悦,“走吧,我带你去餐厅。” “我等会再……”她没动,仍然站在原地,眼前是他颀长的背影,拢在淡淡的日光里。 闻言,他的脚步停住,微微侧目,声音极富压迫感,“需要我牵你走吗?” 诶诶,牵你……走? 霎时,易言习惯性脑补出他牵自己离开的画面,思绪百转千回间,她连忙摇头,下意识的收回手背在身后,“不需要。” 陆景书静静的看着她,这么光明正大避他不及的人,只有她易言一个。 正赶上用餐高峰,季屹川结束手术立刻奔向餐厅,即便是饿虎扑食,也是斯斯文文的模样。 路过的小护士皆是迷妹捧心,有相识的医生上前搭话,“季医生,今天怎么没和陆医生一起吃饭呀?” 季屹川抬头,目光越过他投掷到餐厅门口的两人身上,小声哼哼,“我被抛弃了呗。” 陆景书接过易言手里的托盘,顺便把饭卡递给她,“挑你喜欢的。” 卡面上印着陆景书的一寸免冠照,易言多看了几眼,暗叹道造物主真的是给了他一副极好的皮囊。 “你有什么推荐的吗?”易言试探的问。 他勾唇笑道:“我们医院的饭菜都不错。” 易言不免想起当年老易先生格外注意医院的餐饮状况,厨师和保洁阿姨换了一波又一波,到最后满意了,他也光荣离岗了。 “对了,宋娴她是不是需要忌口?”易言不太了解先心病,给宋娴打饭前需要问问他这个主治大夫。 -- 第22页 “忌辛辣油腻。”他淡声说,“等一会儿可以去少盐窗口给她打饭。” 易言跟在他身后,点了芹菜和西蓝花,转头问他,“陆医生你还想吃点什么?” 陆景书对窗口内的阿姨说,“再添一杯莲子桂圆粥。” 易言掀了掀眼帘,医生果然是喜欢养生。 陆景书越过人群捕捉到了季屹川哀怨的视线,带着易言走去,落座后气定神闲的开口问:“今天跟骨科的手术?” “对啊,你知道骨科的沈医生有多吹毛求疵吗,截个肢都像是摆弄一件艺术品。”他啧嘴,苦恼的拖着下颌,“简直和你有一拼。” 易言低头笑出声,许久没有见过季屹川这么哀怨的表情了。 记得上次他露出这副表情,是奉命教导她数学时,她不开窍,一种题型反复做就是记不住,饶是耐性极好的人也会被折磨疯。 陆景书把粥推到她面前,手指轻叩了几下桌面,“莲子桂圆粥对缓解低血压的症状有好处。” 季屹川看见他们两人过分亲昵的互动,慢悠悠的开口:“没见陆医生关心过哪个女孩儿啊,怎么对我家易言那么上心。” 易言躺枪,无辜的眨眼看向对面的人,“屹川哥,爷爷常说祸不能殃及池鱼。” 陆景书淡淡一笑,情绪不明,“我记得沈医生缺一个长期跟台的麻醉科医生,你说我要不要去和他提一提,季医生负责又有耐心,很符合他的要求。” “陆景书你放过我!”他撂下筷子,没跳脚,而是颓然的伏下身,“我宁愿跟你的手术也不跟沈医生的手术。” 易言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用汤匙小口喝粥,听到季屹川认输的话语,弯了弯嘴角。爷爷最疼爱的学生,从本科开始稳坐医学院的交椅,没想到也有棋逢对手自甘认输的一天。 两人用完餐,去低盐窗口给宋娴打饭,陆景书走到一旁接电话。 日过午已昏,太阳敛起刺眼的光辉,余热在餐厅的每个角落升腾。 易言等阿姨盛饭的空隙,抵不住绵长的困意稍微眯了会儿。 须臾,突然有人从身后狠狠的撞了下她的肩膀,易言睁开眼,蓦然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耳畔是碗碟打碎的声响,她仰起头,对上陆景书平静的眸子,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始作俑者环胸看着他们,笑容满是轻蔑,“还说你没有非分之想,才过了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往人家怀里钻。” 陆景书放开易言,漆黑的眸子幽深,他转过身子,易言倒吸一口气,白衬衫上满是汤汁,浸湿的布料紧紧贴合他的后背。 他平淡的面容终于表露出些许愠怒,“不是让你离开了吗?” 阿雯抿住唇角,凌厉的眼风投向易言,“当初是她说对你没非分之想,现在又不怀好意的接近你,这种目的不纯的人您还留她在医院?” 易言皱眉,饶是好脾气的人都被她的做法逼急,“你说我不怀好意,你又怀的哪门子的心思,都是成年人还采取这种下三滥的手段,S大就教会你这些吗?” 易言一直是平和温婉的模样,鲜少见她发怒,季屹川摸着下巴站在人群里,忽然看透了些什么,无奈的转身离开。 陆景书微愣,看到这姑娘恼怒的挡在他身前,才到他下巴的身高,却想要庇护他。 不知道这股孤倔像谁。 伸手把易言拉回身旁,他声音沉下去,“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来质疑。” 言罢,环视一周,眉宇间依稀存了讽意,“你的本意就是闹大,让易言无法立足,是吗?” 阿雯被他看穿心思,不再掩饰,“没错,我就是看不惯她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 “那你要失望了。”陆景书慢条斯理的挽起溅上汤汁的衣袖,露出白皙的小臂,正色道,“只要我在,她永远都有立足的地方,而你,除非作为病患进入医院,其余时间将一律遭到驱逐。” 赤.裸裸的威胁。 易言呼吸滞住,抬眼看他,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平荡的眉宇,神情认真的说,只要他在,她永远有立足的地方。 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余下他们几个当事人,阿雯的表情僵住。 陆景书侧目凝视她,不疾不徐道:“需要她道歉吗?” 易言缓下不规律的心跳,轻轻摇头,“我们走吧。” 他的眉眼霎时温和下来,抬步率先离开。 休息室,陆景书换好干净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写手术记录,易言则是安静的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他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笔,“你想说什么?” 易言纠结片刻才缓缓道来,“陆医生……刚才你那句话属不属于恐吓啊?” “哪句?” “……说要驱逐阿雯。”她直接省略掉前面那句温情四溢的话,因为实在是说不出口。 陆景书笑容淡去,“是恐吓她。” 易言语气微沉,担心的问:“会对你有影响吗?” 他沉思片刻,眼中的光芒尽敛,徒剩下一片寂静的黑,“你希望它会影响我吗?” 她垂下头,声音微小,“当然不希望。” “应该不会有事,顶多是被叫到主任办公室教训一顿,写份检讨上交。” 他吃准了易言的负罪感,习惯性的轻抚腕子上的那串珠子。 -- 第23页 “我不该和她起正面冲突的。”她懊恼的低垂下眉眼,继而闷闷的说,“我可以给你求情,就说你是为了帮我才这么说的。” “易言,”他目光沉静,神情坦然的直视她,咬字清晰的唤她的名字,“我不后悔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易言猝不及防的被他抓住视线,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的负罪感更强烈了,握住裙摆的手指不停地搅啊搅啊,思忖片刻认真的回应他:“陆教授,我可以帮你写检讨。” 想必优秀如他这般的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老师心里的宠儿,工作后认真负责,检讨书肯定是没有写过。 陆景书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有种无力感慢慢升腾开来,沉吟道:“你回去陪宋娴吧。” “好。” 易言轻手轻脚的离开,回病房的途中,思来想去,给季屹川发了条消息。 ☆、012 季屹川下午没有手术,小憩一会儿醒来,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荧光,打开屏幕,显示出易言的未读短信。 [屹川哥,你们医院的检讨书有范本吗?] 他豁然笑了,指尖转着手机机身,整个人陷在暗影里,一双偏棕色的眸子妖异的惊人。 踱步到隔壁休息室,推门而入,陆景书伏案写字的身影映入眼帘。 “写检讨啊?”季屹川眼中隐约浮现几抹促狭的笑意,走到陆景书对面俯下身看了几眼纸张上行云流水的字迹,“平常的大忙人怎么突然开始写手术记录了?” 陆景书抬眼睇他,没理会他的调侃。 季屹川落座,装模作样的思忖片刻,“这是故意装给谁看啊,是你们主任还是……易言?” 陆景书眸光微亮,清冷淡漠的眉宇染上暖色,“屹川,太聪明不是好事。” 季屹川寒毛竖起,瞬间感觉有阵阵寒风由后背缓慢升腾,“你这副模样唬得了易言,可骗不了我。” 陆景书但笑不语,耐心听他说下去。 窗外涌进大团燥热的风,季屹川烦躁的扯开衣领,室内霎时安静。 半晌。 “陆景书,我不知道你对易言是什么心思,如果是前些年的那件事让你觉得有愧于易家,有愧于易言,那你大可不必。易言她是个很倔的姑娘,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景书的手搭在桌上,漆黑的眸子是看不见底的幽深,“知道我什么?” “算了,我知道你会处理的很好。”季屹川往后靠在椅背上,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再说易言是个很好的姑娘,未来定会有人善待她。” 陆景书屈指扣了扣桌面,话语颇有深意,“我也深信。” - 宋娴吃完饭,皱着鼻子埋怨医院餐厅的饭菜没有味道,“我整天吃这些东西,嘴里淡的要命。” “明天我给你带甜点。”易言收拾好碗筷装到消毒袋里,“S大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甜点铺,等你病好些,我带你去店里吃。” 宋娴眼神黯淡下去,“姐姐你明天可以带我出去玩吗,待在医院里闷得我难受。” “如果你离院,需要和陆教授说一声吧?”易言抿了下唇角,不是很放心,“我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陆医生肯定不让我离开。”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被兜住的风少了阻碍,瞬时涌入屋内,“姐姐,明天我就十七岁了。” 宋娴瘦削到弱不禁风,羸弱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迎风倒下。 “好吧。”她妥协,语气不自觉的放软,“明天下午有场书画展,想去看看吗?” 宋娴微怔,颤抖的指尖拉住易言的手,眼角沁出的水光在日光的映衬清澈,“谢谢你。” 夕阳敛去最后的余晖,宋娴抵不住困意袭来,窝在床上沉沉睡去。 易言给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 翻开手机,微博的消息已经到99+,她皱眉点进去,早上爆出来的消息到现在也不见消停。 娱光的目的很明显,开机之前炒热话题,等正式上线就可以少用些精力搞宣传工作。 她嘴角的笑意添了几分讽意,果真是无奸不商。 刘组长看完她发过去的剧本,经过商讨后决定按照易言的思路来,不再删除事业线。 这是好事,易言却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接下编剧的工作是对是错,也预测不到《执着与偏爱》是否能尽如人意。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的读者失望。 肖璐今天陪老师坐诊,好不容易熬到交班,立刻扔掉白大褂跑到心外科。今天早晨消息爆出来,她打电话,易言关机,只能踩着点来这逮她。 肖璐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直接开门见山问:“你和莫宇到底怎么回事?” 易言恹恹的坐在病房门口的休息椅上,满脑子乱纷纷的不知怎么和她解释,“……我猜是娱光故意爆出来的。” “这也忒贱了!”肖子虚不忿的爆粗口,“你可以毁约吗?没谁规定当个编剧还要把自己赔进去。” 她叹口气,清秀的眉眼间净是倦意,“清者自清,而且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你小心点啊,莫宇的粉丝是圈内出了名的喜欢人肉绯闻对象。”肖璐拧不过她,轻声叮嘱。 易言了然颔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知道。” -- 第24页 - 娱光休息室。 莫宇的手机被经纪人虞矜握在手里,他皱眉坐到单人沙发里,口吻中夹杂几丝可闻的倦意,“你又做了什么?” 虞矜扬起好看的眉,仔细品味几番他话中的意思,“又?” 他没心情和她计较言辞疏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问她要手机,“给我。” 她翘起唇角,饶有兴致的欣赏他愠怒的模样,将手中的物什搁到他手心里,忽然又收回去,“我偏不给你。” 她这姿态,愈发让莫宇觉得有事发生。 他眸光沉了沉,起身走到她身前,轻易的钳住她的手,但虞矜不依,挣了几下白皙的手腕隐隐泛红,“莫宇你弄疼我了!” 莫宇忽的笑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疼?原来你也知道疼。” 虞矜沉默,放弃挣扎,任他抢走手机。 莫宇翻完微博热搜,唇角讥诮的勾起,“你拍的照片吧?” “不是。”她指尖勾绕着栗色的卷发,笑的妖娆妩媚,钻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身,“说不准是金娜想败坏你的名声,结果帮了我们。” 莫宇伸手推开她,钳住她尖削的下颌,眉宇间净是讽意,“这种照片你不是第一次拍,我实在想不到除了你,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虞矜可怜兮兮的垂下眼帘,“好吧,是我做的,我是为你好。” 莫宇怒极反笑,甩开她的下巴,“如果你是艺人,我觉得你用自己的手段就能走到娱光顶峰,何必费尽心机找我当傀儡。每次把圈外人牵扯进来,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她微怔,随即笑出声来,“阿宇,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是因为这次牵涉进来的是颜一吗?怎么,突然同情心泛滥了?” 莫宇揉开眉间的褶皱,不想再和她争执,“明天的通告我和助理说过了,全部往后推。” 虞矜攥紧垂至身侧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去,“我不同意。” 他深深睨她一眼,离开前不忘提醒她,“虞矜,希望你记住当初的承诺。” 言罢,压低帽檐转身走出休息室。 虞矜望向他颀长的身影,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肤里,猛的将桌上的玻璃杯扫落在地,刺耳的碎裂声勉强压制住她心中的怒火。 她何止是不知道疼。 自从爱上他的那刻起,每利用他一次,她都感觉疼到蚀骨、疼到麻木。 - 易言瞒着陆景书带宋娴离院,心虚的不得了,走出三楼住院部,脚步有些虚晃。 宋娴换下病号服,一袭白色连衣裙衬得身姿愈发高挑,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轻盈到能飞起来,兴奋的挽住易言的臂弯说道:“我记得上次生日,哥哥哀求了陆医生半天他才肯放我出去半天。” “今年你哥哥不来陪你吗?” “他工作很忙,忙到要飞起来。”她垂下眼帘,口吻间是可闻的遗憾,拼命压制住心底的失望,扬起一个苍白的笑,“不过,幸好有你陪我。” 易言的手指攥紧,嘴唇动了动,想安慰,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她深知,安慰的词句太过苍白,早已无法抚平宋娴心中的苦痛与寂寞。 这些,她不需要。 她只是孤独。 易言的眸中似乎有光,是破晓时才有的曙光,带着强烈的期盼与希冀。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如果哥哥不陪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咬字清晰的说,每一个。 宋娴愣怔,嘴唇翕合数下,眼底的水光溢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她心中强烈的情感因为易言的一句承诺顷刻爆发出来。 没有人像易言这般准确的摸透她的情绪,她苦苦隐藏的,对死亡的恐惧,对人间的不舍。 每每午夜梦回,从梦魇中惊醒,心脏传来的钝痛时刻提醒她,她还活着,像蝼蚁一样活着。 她也不过,十七岁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易言闻言,平静的眸底乍然泛起波澜,抽出纸巾给她擦拭干净泪珠,压低声音说,“我们该走了,要是陆教授看见我们,就走不掉了。” 宋娴抽咽了会儿,止住泪,拿手胡乱抹了几把脸,“那我们快走,我可不想被陆医生逮住。” 停靠在林荫道旁的黑色轿车内,烟雾弥漫,男人手中夹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烟蒂燃着手指,才拉回他绵长的思绪。 神经的细枝末节传递出他的紧张感,以至于掌心濡湿。 “满意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女人观察到他眼底弥漫开的情绪,伸手叩了叩驾驶座,“去片场。” ☆、013 国际会展中心,安保人员安排来宾有序进场。轮到易言他们的时候,检票人员查完票据,立刻有人上前,“请两位跟我来。” 宋娴拉住易言的手,正想问原因时,目光触及易言懵然的神情,乖觉的闭上嘴。 引路的姑娘双手轻叠放在腹部,模样恭谨,轻声解释道:“VIP的贵宾票有专门的入场通道,参观顺序也和普通票有所差别。” 宋娴小声问,“姐姐这不是你的票吗?” 易言神色复杂,没有想到陆教授给的竟然是贵宾票,“是陆医生给的。” “……那他会不会来?”宋娴抿了下唇角,为难的看着她,“要是碰上了,你就说是我非要你带我来的。” -- 第25页 易言失笑,只见过情急甩锅给别人的,她这样帮别人的倒是少见,“放心吧,不会那么巧。” 言罢,她掩下眼帘,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现他拢在日光里的身影。 前额微耷的碎发遮住他那双漆黑的眸,表情淡淡的,让她摸不透情绪。 他应该是,不喜欢书画的吧?不然,又怎么会轻易把票送给别人。 通道直达最里处封闭式无窗的房间,红地毯延伸至大厅中央,为防止画作失真,采用柔和的壁灯驱散黑暗,每幅画静静的挂在墙壁上,明明没有生命,但在淡薄的灯光下,意外的圣洁起来。 易言停在尽处最隐蔽的一幅画前。 别人画盛开,他却画颓败。 易言饶有兴致,又上前几步,负手安静的站在画前。 灰白主调的画面上是一支临近枯死的昙花,细腻的线条勾勒出花瓣及枯叶,坍圮的枝条耷落在地。 不过…… 没有丝毫凋零的伤感,反而是生机盎然。 易言眸底泛起波澜,视线定格在花枝匍匐的地上,杂草丛生处隐约是泛起的绿意。 这花,很像一个人。 忽的,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喜欢这幅画?” 易言脊背一僵,没转过身去。 “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面对我了?”他语气中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 “陆教授……”易言转过头,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试探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亏心事?” 他笑了笑,实话说:“我刚才在监控室,不巧,看到了你们入场。” 易言简单“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当真是流年不利,做亏心事都会被人抓包。 陆景书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正装,衬得身姿愈发颀长。他缓步走上前,就在她的对面停住,两人相隔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他垂眸看他,依旧是刚才的问题,“喜欢这幅画?” 易言点头,“凋零却不颓败,别具一格。” 他正想说什么,有人小跑到他身后,小声交代:“陆先生,沈老请你过去一趟。” 他的眉心轻轻折起,淡声道:“我知道了。” 这人叫他陆先生。不是陆教授,也非陆医生。 易言轻轻念出声,舌尖陌生的打不过弯来,他今天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这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疑惑,他开口解释:“这个书画展是我外公负责的,但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就交给我了。” “这样啊,”易言转了转眼珠,神色犹豫,“所以,这位画家你也认识?” 他略加思忖,点头,“认识。”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底,“我想买下这幅画。” 静默了半晌,陆景书习惯性的摸上手腕,斟酌着她的说辞,回道:“想送给宋娴?” 易言呼吸滞住,有种小伎俩被看穿的窘迫,乖觉的垂下头,“什么也瞒不了你。”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蓝宝石折射出的微光滑过他漆黑透亮的眸子,“我四点钟在正门等你,先把宋娴送回医院,然后我们再慢慢谈。” 易言不明所以,“谈什么?” 他微微俯身,与她四目相对,“谈价钱,如果你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价格,这幅画我是不会卖的。” “这幅画是……” 她的话被他用手指堵住,指腹温热的触感自唇瓣开始蔓延。 等易言把所有的话吞回去,陆景书才气定神闲的收回手,裤兜里的手机不停的振动,他的眉宇间霎时添上几抹倦意,“我先去处理别的事情,你帮我看好宋娴。” 她心虚的舔了舔干涩的唇,压下心里的疑惑,“好,你去忙吧。” 宋娴喜欢外国油画,易言找到她的时候,她对着一副裸.男图看得津津有味。 意大利的画家,模特金发碧眼,一条轻柔的纱布遮挡住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姐姐,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她笑嘻嘻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肤浅。” “不会啊,”易言摇头,目光定格在画上,又蜻蜓点水的移开,“但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冲击性的美。” 宋娴来了兴致,非要和她讨论,“你喜欢偏柔和的长相?” “算是。” 宋娴狡黠的继续问,“陆医生那种的长相?” 易言:“……” “默认就是承认,要是喜欢就去表白呀,藏着掖着多不好。” 易言无奈扶额,曲起手指给了她一个爆栗,“你想哪去了,陆教授是高岭之花啊,容不得我等闲人任意采撷。” 宋娴歪头躲过她的攻击,翁里翁气的说:“但我觉得陆医生对你不一样。” 易言微微愣住,好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了。前几天的阿雯,现在的宋娴。 可是,她实在感觉不出来陆教授对她哪里不一样。 场内的服务人员分发饮用水,易言递给宋娴,声音中摸不透情绪,“我刚才见到陆医生了。” 宋娴拧瓶盖的手顿住,忙不迭的要离开,“不行,不能等他看见我们。” 易言顿了顿,不疾不徐的断了她最后的念想,“他和我说,四点钟在门口等他,送你回医院。” 宋娴嘴唇翕合数下,面色不善的坐在她身旁,“陆医生真是太狠了!我收回让你去和他告白的话,这种清冷的男人不能要,会被冷冻住的!” -- 第26页 易言不置可否,“清冷的男人”,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两人又转了书法展厅,踩着点来到正门,彼时陆景书的车已经在门前泊好,安安静静的等在那。 宋娴拉开后座门坐上去,易言想挨她坐下时,前座传来他微哑的声音,“坐前面来。” 易言的动作顿住,默默的绕到副驾驶躬身而入。 好吧,谁让她有求于人。 他挑了挑眉,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很不情愿,于是兴意盎然的说:“那幅画现在就在后备箱,易小姐,请管理好你的表情。” 这男人真是懂得拿捏她的七寸! 易言郁闷的收敛起外漏的情绪,扬起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陆教授,这个表情你满意吗?” 陆景书斜眼睇她,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眼:“太假。” “……” 她嗤了声,被他清凉的眼风一扫,马上规规矩矩的坐好,面无表情的看窗外。 自从宋娴入院以来就特别怕她这个主治医师,在他的车上自然不敢造次,一路行驶到S大附属医院,她下车从半降的车窗外和他们两个挥手,“我走啦,陆医生你放心。” 陆景书修长的指尖轻敲方向盘,笑意很淡,“下不为例。” 宋娴冲易言吐了吐舌头,转身往住院部走去。 车厢内仅余下他们两人,寂静万分。他不开口说话,易言便耐心等着。 半晌,他侧目,声音轻且柔,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今天开心吗?” 易言的心情有些沉重,“啊……画展很棒,谢谢。” 他按下控制台音乐的按键,低沉的尾音上扬,话语让人摸不透情绪“是吗。” 易言立刻补充上:“你的画很漂亮。”后知后觉,这样肤浅的赞美实在配不上他,但一时又词穷到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我是认真的。” “那幅画明天我会找人挂到宋娴的病房去,”陆景书揉开眉间的轻褶,往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中的倦意清晰可闻,“今天晚上我值夜班,等我休息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我听屹川哥说值大夜班很累,你趁没有接班赶紧休息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好。”她的呼吸收紧,神情认真的回应。 他静静地凝视她,妥协:“好。” 她复又说,“画的价钱,你开出来,我有空转给你。” 陆景书眸光微亮,高耸的眉峰平荡开来,“我记得前些天我说想投你所好,这幅画就算是回报你的。” 易言沉了口气,“陆教授,我的本意就是要买这幅画,并不是让你无偿回报给我。” “易言,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不凡,如果你硬要用金钱来衡量,会惹我不高兴的。”他倾身上前,白松木的凛冽气息霎时冲入易言的鼻腔,话语清晰近乎一字一顿的补充,“我不高兴,会让你也不高兴。” 又是威胁! 易言怂了,默默后退,脊背抵住车门。 他停在安全的距离,看到她泛红的耳垂,微微眯起眼睛,“发烧了?” “不不不……”她小声嘟囔着,伸手捏住耳垂,“我这人很肤浅,一看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陆景书勾了勾嘴角,要是再谈下去,这姑娘非得自爆不成,于是好心的给她解开安全带放她走,“路上小心。” 易言几乎是立刻推门跑了,用手扇着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平静后,她脚步顿住,咬着下唇承认一个事实。 陆教授,好像的确,对她不太一样。 车内的男人看她慌不择路逃跑的身影,低低的笑出声来,而后,从置物柜摸出烟盒,划开打火机点燃。 他的烟瘾并不重,每次冷静不下来的时候会抽一支。 不过最近,冷静不下来的次数有些多啊…… ☆、014 015 翌日,易言收到金娜的电话,她放低姿态邀她到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思年亲自去,他推掉了几个重要的通告,希望能和你见一面。”金娜话中带着祈求,话音微颤,“易小姐,请你不计前嫌。” 原来是外强中干的属性。 易言掀了掀眼帘,“好啊,地址发给我。” 挂断收线,她握笔的力道忽然加重几分,从金娜的话语间她大致推测出照片的事件不是她所为,那又会是谁? - 约定在十点,易言来早到五分钟,选了个隐蔽的座位落座。 黑色轿车在马路地面缓缓停下,身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推门下车,脸上依旧是不耐的神情。他压了压帽檐,神色警惕的走入店内,视线落至景观树遮掩的座位处,脚步略顿是在确认,接收到易言的眼神后快步上前。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将易言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你是颜一?” 易言坦然承下他的打量,目光清亮的回视他,“你好,沈先生。” “金娜逼我来和你谈谈,如果你和我没话说,就沉默听我说。”沈思年摘下口罩,露出干净俊秀的脸,没有镁光灯过度曝光的油腻,现实中的他倒显得有几分邻家哥哥的亲切。 不过,是个脾气不太好的邻家哥哥。 她收敛起情绪,静静的说:“好啊,我听你说。” 沈思年没料到她如此直接,嘴角僵了僵,“娱光的人几乎都知道金娜和虞矜争斗厉害,我和莫宇算是她们的棋子,这次《执着与偏爱》的选角关系到年度的测评,所以她们两个才费尽手段来和你交涉。” -- 第27页 “年度测评?”她疑惑的皱起眉。 “没错,谁能在这次测评中取胜就能得到娱光百分之五的股份。” 娱光百分之五的股份,不是个小数目。 易言呼吸微滞,怪不得,从刘组长的制投部到艺人部,每个人都对主角的选择虎视眈眈。 “我知道你比较喜欢莫宇,他可柔可刚的性格的确比我讨喜。”他直言不讳,深邃的眸子睨着她,“所以我不强求你改变主意。” 她攥紧搁置在膝盖上的手,沉声道:“谢谢你。” 就在他们沉默之际,几辆面包车停在咖啡厅门口,一群记者模样的人扛着摄像机冲进来。几乎是刹那间,刺目的镁光灯令人睁不开眼。 早已熟悉这种架势,沈思年低咒一声,“果然有人跟踪。” 他带上口罩,要转身离开时,脚步顿住,侧头嘱咐易言:“你到卫生间躲一阵子,我去应付他们。” 易言犹豫片刻,深知自己不离开只会给他添麻烦,“你小心。” 出乎预料的是,这次娱记没有半途而废,被咖啡厅请来的保安拦在门外,就耐心的守住门,势必要拍到易言的正面照,绝不放过这次爆热的机会。 沈思年阴沉着脸大步走出咖啡厅,对于他们的问题,一律回绝:“无可奉告。” 他躬身坐入黑色轿车中,看了眼驾驶座的金娜,“是虞矜叫来的记者?” 金娜也始料未及,翻出通讯录请公司的公关部处理,“百分之八十是她做的。” 沈思年嘴角的笑意掺杂几分可见的讽意,“有张比圈内人还漂亮的脸,没想到手段也比圈内人厉害。” 金娜闭口不言,公关部的电话占线,她直接联系郑经理,简单交代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后拜托他处理。挂断收线,准备挂挡离开,却被沈思年制止,“颜一怎么办?她还在里面。” 金娜哀怨的叹了口气,“我的小祖宗,你现在哪有闲工夫担心别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菲薄的唇抿的很紧,默然不语。 “这次就当是给她的教训,让她选莫宇,自己跳火坑还帮虞矜输钱。”金娜嗤声,重新挂挡启动,“从现在开始,颜一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了。”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扫过她,“果然,经纪人和艺人都是一个德行。” 金娜炸毛,紧踩刹车转头责问:“你这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是一记轻佻的口哨声。 金娜自动翻译:就是字面的意思。 “没错,我就是没良心。”她哼笑,缓下心里的不忿,转而笑意盈盈的面对他,“所以沈思年,你也是个没良心的人。” 他思忖片刻,指腹轻轻摩擦手机屏幕,待它亮起,缓缓说道:“不啊,我觉得我挺有良心的。” - 莫宇今天休息,冲完澡坐在沙发上看剧本,随意丢到身旁的手机“叮咚”一声收入新消息。 发信人:沈思年。 艺人之间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不稀奇。 但互为竞争的艺人,竟给他发消息,这才稀奇。 他扬起眉梢,读完内容,脸色阴沉下去。 [你的虞姐姐做的好事儿,叫来一帮子娱记围堵我和颜一,你现在应该特别得意吧?] 他手指力道收紧,深吸几口气,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回复他。 [颜一呢?] 那端立刻回复:[现在啊……应该还在咖啡厅的卫生间里躲着呢。] 莫宇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拾起车钥匙准备去事发现场。虞矜心情不错的哼着歌,看到他急匆匆的身影,软声叫住他:“你去做什么呀?”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话语清晰近乎一字一顿,“给你干的破事儿善后。” 言罢,狠狠摔上门离开,碰撞声震得门框发抖。 虞矜气的颤抖。 - 易言试图从后门溜走,奈何有另一波聪明的记者堵在那。期间肖璐看到微博爆出来的零碎消息,打电话询问她情况,想来帮她,但被老师叫到医院帮忙脱不开身。 “没事,现在他们没有实锤,过会儿他们就走了,我再等等。” 易言挂断,轻靠在墙上,无力感自心底升腾,恍然间,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室外又躁动起来。 “莫宇,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吗?” “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你与这个作家有着不同的关系?” …… 莫宇停住步子看着那位发问的记者:“我出现在这不需要和你们汇报,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们这样追问下去,我可以告你们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各位记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这是头一次,有艺人和他们强调个人隐私。 他轻轻一笑,气势却格外迫人,“你们知道的,娱光的法律部不是善茬。” 娱记最大的本事就是缠人。 莫宇压制住心中的不耐,当目光触及对面马路停下的车时,眉心紧锁的褶皱松开,转而滴水不漏的回答他们:“我来这是见我的一位朋友,现在他来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陆景书来的匆促,轻薄的大衣衣摆处隐约露出蓝绿色的手术服。 他非圈内人,自然不会成为记者们关注的对象。 但他出色的外表让在场的不少人以为是即将出道的艺人。 -- 第28页 “我这朋友,脾气不太好,”莫宇环胸,口吻警告性的提醒他们,“玩刀的,不是很好惹。” 陆景书的步子稳而快,绕过人群,停在咖啡店门口,微微眯起眼,神情有些不悦,“你想和他们聊到什么时候?” 莫宇挑了挑眉,摆脱掉围堵的人群,站到他面前,四目相对间,彼此会意。 两人并肩走进咖啡厅,莫宇恭谨的说:“陆医生,这次实在麻烦你了。” 陆景书掀了掀眼帘,“知道易言在哪吗?” 莫宇微愣,“……您认识她?” “认识。”他言简意赅,轻轻睨他一眼,“等会儿我带她走,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他没有说明关系,莫宇也不好猜测,便颔首道:“好,谢谢。” 易言生怕这群疯狂的记者冲进来,就躲进了单人卫生间,门锁坏了,她只能用手拉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警惕的拽住门锁,收敛起呼吸声,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动。 那人停在了门前。 她目光下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漆手工皮鞋,干净的不染纤尘。 现在的记者都这么讲究了? 她正思忖着,木板门突然被人额外施加一股力。 门被强硬拉开之际,她没收住力道,整个人随惯性往前扑倒—— 易言下意识的捂住脸,以为要和地板亲密接触时,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清淡的白松木香冲入鼻腔。 好熟悉啊。 陆景书稳住她的身子,声音淡而平静,“易言,你的力气倒是不小。” 易言神色警惕的站直身子,看清来人后有些茫然,“……陆教授?” 他“嗯”了一声,碰过她的左手藏进口袋里,“走吧,我带你出去。” 她强装镇定,眸底却是泛开波澜,“怎么出去啊?” “当然是走出去。”他弯唇笑起来,笑意很浓,“难不成要我抱你出去?” 易言咬咬牙,“陆教授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陆景书略一沉吟,清淡的视线落至她发顶,上下打量片刻淡声说:“听起来是个好办法。” 言罢,不等易言反应过来,他就揽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她腾空抱起。 腰很细,盈盈不足一握。 不到九十斤。 她整个人僵住,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薄薄的衬衫衣料下是他温热的胸膛。她悄无声息的松开手指,却又无措的不知如何动作。 他眸光沉了沉,“出去的时候记得把脸藏起来。” 易言的脸颊像是有一簇灼热的火苗在燃烧,容不得她拒绝,他便迈开步子走出卫生间。 仍有记者蹲守在门外,看到他们紧守的女主角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纷纷懵逼脸——这是什么情况?!男主角不应该是莫宇吗,是不是剧本错了! “请问你和颜一是什么关系呢?” “颜一是不是有意向捧你?” …… 娱记们簇拥上来,围堵住去路,每句话中都清楚的叫她“颜一”。易言下意识的收紧挽着陆景书脖颈的手,他垂眸,揽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放松。 “我不是娱乐圈的人,请各位不要继续追问。”他顿了顿,声音清朗的回答他们,“我认识的并不是颜一。” 易言抬起头,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解释。 陆景书眼风凛冽,目光蜻蜓点水的落在最前面的记者身上,语气轻却极具压迫力,“请让开。” - 林荫路旁的车厢内,烟雾缭绕,莫宇用指尖碾灭烟头,丝毫不惧灼伤。搁置在置物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虞矜打来的第十八个电话。 他嗤笑,什么时候她的耐性那么好了。 铃声消失的前一秒,他接通,那端是女人满含怒意的声音,“莫宇,你为什么要去趟这浑水?你知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筹算了多久,现在都被你毁了!” 待她话语落下,他极为疲惫的耷下眼帘,“虞矜,你累不累?” “你是不是想放弃了?莫宇,我是你的甲方,我不同意终止合约,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虞矜强调。 甲方乙方,合约关系。 原来到现在,她都是这么认为。 莫宇握紧手机,眼眶渐趋猩红,被遏制的怒意终于顷刻爆发,他猛的将手机扔出窗外。 他真是疯了。 - 碍于陆景书强大的气场,各路记者没再继续追问,两人顺利离开。 车内的气氛,冷冽而寂静。 半晌,易言憋了一路,忍不住出口问:“陆教授……刚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掀了下眼皮,漫不经心的问:“哪句?” 她有些挫败的垂下头,没想到马甲还没捂热乎就要自己扒掉,“我是颜一,就是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作者。” 车驶入医院的停车场,陆景书侧目看她,漆黑的眸子像浸染了团团化不开的浓墨,“但我认识的,只有易言。” 她是以“易言”的身份走入他的世界,所以,从始至终他认识的,只有一个叫易言的姑娘 宋娴照例午睡,只不过睡前没见到易言,颇为不忿。此刻拿着满口的苹果,拿哀怨的小眼神瞅她。 易言把挎包挂好,“我今天出了点意外,作为赔罪,明天给你带草莓蛋糕。” -- 第29页 宋娴哼声,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我要两块。” “好,依你。” 措不及防的,陆景书低沉的嗓音传来,“最多一块,不能多吃。” 这时,他已换上白大褂,长度及膝,露出线条流畅被西装裤包裹的小腿。 在门口站定,从容不迫的模样总能引人多看几眼。 “我来帮屹川捎句话,他说,晚上一起回家。”他咬字清晰,口吻中是摸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爷爷前天和她提过,念叨了屹川哥三周,才让他抽出一晚上时间到家里吃饭。 易言颔首了然,“好,我知道了。” 宋娴本是不想打扰他们,但压抑不住咳嗽声,沉闷的回荡在病房内。 易言拿起宋娴惯用的杯子出门打水,待她离开,陆景书转过身,缓步走至病床前,眉心蹙起,“我听值班的护士说你晚上总是咳嗽,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她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视线飘忽不定,“我……” “我和其他科室打过招呼了,明天给你安排全面检查。”他没有追问,目光落至她脸上,“过几天,你哥哥会来看你。” 宋娴垂下眼帘,身影浸在夕阳的余晖里,颓然万分,“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啊?” “他一直很惦念你。”他措辞三番,话语轻柔的安慰她,“你的哥哥,为你付出了很多,你应该理解他。” 宋娴瘪嘴,闷闷的应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哥。” 陆景书但笑不语,从床边的软塌落座,闲适的姿态显然是要呆在这了。 宋娴悄悄的瞅他几眼,没想到立刻被他漆黑的眸子攥住视线。 他好笑的看着她:“有话想问我?” “有。”她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问,“陆医生,你对易言姐姐不一样,是不是喜欢她啊?” ☆、016 陆景书平静的眸底波澜荡起, 眼神专注的望着她,他在认真考虑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宋娴以为自己把他给惹毛了, 避祸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你的回答还是亲自告诉易言姐姐吧, 我困啦。” 陆景书失笑,真是有胆问没胆听。其实, 已经有答案隐隐浮现出来, 但又被他悉数聚敛起来。 他的确是对易言不一样。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陆景书离开时和打水回来的易言正碰上。 她绕到他的休息室, 想着给他添上他惯喝的温水,这会儿,他要走, 她端着手里的琉璃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甚至窘迫的觉得自己多事,陆教授想喝水肯定会说。 直到陆景书主动伸出手,走廊内柔和的灯光落满他的手掌。 他云淡风轻的替她解围:“训了她一顿,正巧口渴。” 男人的手很大, 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时, 修长的手指避无可避的覆上她的手背。他垂头喝了几口,唇上染了水泽,笑意很浓, “谢谢。” 易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上他深邃的眼, 脸颊的热度又不争气的烧上来。 美色.诱人。 “在想什么?”他出声问。 易言咬了咬下唇,依旧和他四目相对,眸子澄澈干净,神情认真的回道:“我觉得我必须要学一学静心咒了。” 他联想起她说的那句“看到好看的人就忍不住脸红心跳”,瞬间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我让你把持不住?”他波光流转的眸子愈发幽深,微微逼近她几分,“还是,对每个好看的人你都会这样?” 易言被他偏质问的语气骇住,一时没说话。 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擦她下颌,声音稍带哄骗意味,“易言,回答我。” 她被他漆黑的眸子牢牢的攥住视线,就在她斟酌说辞的这段沉默期间,他手上的力道加重,用他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易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忽然变得阴沉可怕。 “陆教授,你的长相符合我的审美。如果当初我的言辞冒犯了您,请你不要计较。” 他忽的笑了,放开她,“我不会计较。” 她摸着被他捏疼的下巴,长舒一口气。 陆景书站直身子,将手收回口袋,“宋娴最近总是咳嗽,需要进行全面的检查,如果你明天上午没有事情,就来陪她吧。”顿了顿他复又说,“社会实践结束后,我会给你评定为优秀。” 易言嘴角上扬,语气中满是兴奋,“你是不是认可我了?” 他端着清浅的笑意打量她片刻,“不要太得意忘形,剩下的三天同样记在考核表里。” 易言:“……”她的得意忘形表现的很明显? 易言去休息室没找到季屹川,在陆景书指点下,到吸烟区找他。 果不其然,他身形颓然的靠在吸烟区的墙上抽烟,微微仰头,吐出漂亮的烟圈。路过的小护士纷纷少女捧心状,但碍于他周身阴骘的气场,没敢上前。 思及临别时陆景书那句:“他又跟了骨科沈医生的手术,现在估计没缓过来,你等他抽完烟就没事了。” 易言便耐心的站在出口等他。 半晌,一支烟燃完,他又摸出烟盒,要点燃之际,易言上前从他手里抽过来,“别抽了。” 他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撩起,露出宽阔的额头及英挺的眉。 -- 第30页 “易言,十六岁的孩子因为骨癌,没了。” 她听闻,嘴角僵住,攥紧手中的烟盒,良久又松开,“你之前一直开导我说是命数不能强行改变,生死有命,不是抽几支烟就能解决的。” “几支烟?”他嗤笑,眼睛是妖异的棕色,“易言,你是没有见过陆景书颓败的时候,几盒烟都能抽进去,我和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抱歉。”她把手里的烟盒递给他,坐到一旁的休息椅等。 季屹川有点抓狂,叼着烟口齿不清的说:“你在这等?这烟味能熏死你啊。” 易言耸肩不以为然,“没事儿,反正一会要去看爷爷,咱俩满身烟味谁都逃不了。” 季屹川默然,易言总会有她自己的办法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见他把烟盒收起来,她清亮的眸子夹杂了几分笑意,“不抽了?那我们走吧。” 季屹川捏紧拳头狠狠的砸在身侧的墙壁上,“操!我他妈就怕你们这种人!” 第一个是他二十二岁时遇到的易言,辅导她数学的时候不管会不会她都用平静的神色面对他。第二个是陆景书,所有的喜怒哀乐,尽敛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像个面团,表面上任由揉捏,实则是软硬不吃。 易家,城南别墅。 半山腰的气温比山脚低,易言推门下车,山风扑面卷起她的头发,她连忙用皮筋扎起来。 易老爷子今年八十岁,活的有滋有味,整天云游四方,前些天从南方的某个寺院里修行回来,沾染了佛寺的香火气,满口的“我佛慈悲”、“阿弥托佛”。 隔壁的周爷爷倒是乐意和他闹腾,两人合资开了家中药铺,聘请不少国内一流大学出身的中医学生来坐诊。 明明是西医,偏偏要去中医横插一脚。 易言对此颇为无奈。 季屹川泊好车,手里晃着钥匙率先走进门,推门而入的那刻,他忽然想起什么,附耳对易言轻声说:“一会儿老师要是问我婚姻情况,一定要帮——” 话没说完,雕花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那,白胡子气恼的翘起,“帮什么?帮你圆过去?” 季屹川:“……”不是说人越老听力就会随之减退吗,为什么他敬爱的老师非但没有耳背,耳朵反倒愈发好使。 易言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紧忙从爷爷身侧溜进家里。 季屹川想跟在易言身后一道进去,但半路被易老爷子拦截,檀木制的拐杖挡在他腰腹处,学医的人大多知道怎么打才能最让人受罪。 于是,他停住步子,认命的听训。 易老爷子鲜少吹胡子瞪眼,为数不多的气恼全部是这位关门弟子招致的。 “屹川啊,我记得上次我离家,你承诺我的是等我回来一定会带女朋友给我瞧瞧,女朋友呢?” 易言咬的苹果咔嘣脆,慢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好笑的听季屹川回答。 “没有女朋友……” 易老爷子:“那是有未婚妻咯?” 季屹川抹了把汗,什么时候上上代人的思路也那么先进了,“也没有。” 易言忽然想起肖子虚放假前和她说的,季医生可怜兮兮的求陆教授□□,噗的笑出声,易老爷子立刻一个眼风扫过来,“他隐瞒了我什么?” 易言咽下去塞了满嘴的苹果,翁笠翁起的答:“爷爷你就别追问屹川哥了,医生的交际圈本来就狭窄,我看他们医院也没有适龄的女医生,找不到很正常的。” 易老爷子瞪大眼:“正常?!季屹川都三十了,没谈过一次恋爱,别说是心理需求就算是生理——”他顿住,转念一想,脸色有些阴沉,“难不成你喜欢男的?” 季屹川连忙摇头,生怕下一秒老师这拐杖就挥上来,“我没遇上合适的。” 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下来,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 老易先生出来打圆场,“爸,你让屹川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们边吃边谈?” 老爷子斜睨了季屹川一眼,“进来吧,看在你师哥的份上。” 季屹川乖乖低头:“谢谢师哥。” 老易先生轻咳几声,实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老爷子从南边带回来不少宝贝,其中一串紫檀木的珠子最是宝贵。易言多看了几眼,愈发觉得这珠子眼熟。 季屹川规规矩矩的坐在老爷子的下手座,“老师,你这珠子景书也有一串。” 易言用汤匙小口喝着汤,听到陆景书的名字手里的动作顿住,抬起头不解的看向爷爷,“你们都认识他吗?” 老易先生神色不自然的“嗯”了声,“认识。” 易言总觉得在座的人,除了他之外,神情都很古怪。 “之前景书规培在S大附属医院待过一阵子。”老易先生淡声说道,为了消除她心里的疑惑,又补充,“陆医生是医院里青年团队的骨干,我认识不是很正常?难不成你真觉得你爸我老了?” 一席话成功消除她满怀的疑问,易言赔笑,“老爸你正直壮年,风采依旧。” 老易先生嗤声,“和你妈一样巧舌如簧。” 易妈妈微微歪头,笑容良善,“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话题又绕到季屹川的婚姻大事上,季家老爷子去得早,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子,易老爷子当亲孙子疼。 -- 第31页 “屹川啊,你说没有合适的姑娘?” 季屹川噎了噎,点头,“如果有合适的我一定会带来给您看。” 易老爷子摸着下巴,视线从易言身上兜转,她感受到爷爷惯用的审视目光,寒意瞬间从后背开始蔓延。 果不其然。 老爷子开口:“屹川啊,你看言言配你,可行?” 季屹川手中的筷子掉落,转头和易言面面相觑几秒,两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爷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和屹川哥要是有戏早就成了,何必等五年之后。”易言无奈的扶额。 老爷子失落的摇头,“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 吃完饭,易老爷子把季屹川和老易叫到书房谈话,易言无事可做,盘腿坐在沙发上刷微博。 今天的事儿没有闹得很大,但零碎的消息放到网上也引起了些轰动。 她往下翻页,忽然看到一张陆景书抱她离开的正面照。 男人逆光而立,身后是淡薄的日光铺开的宏大幕影。 [粒粒司:听说楼下咖啡厅有沈思年和莫宇出没,赶到的时候两人都不在,但是,有个帅破苍穹的小哥哥!!] 点赞数呈直线上涨,易言压下千头万绪,私信这位姑娘。 [颜一:你好,我是颜一,能不能请您把今天下午的微博删除?他不是圈内人士,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使他的生活受到打扰。] 那端没有立刻回复。 长时间的训话结束,季屹川强忍住眉宇间的疲惫,径直走至玄关处,“师哥,我先走了。” 易言起身,送他出去。 到晚上,山风裹挟的凉意吹拂过,她打了个寒战,裹紧外衫。 季屹川将车倒出来,停在易言面前,弯起清隽的眉眼说:“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我看你走,不然爷爷又要说我了。”她吐了吐舌头,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半落的车窗升上去,季屹川挂挡启动车子,熟练的绕过门前的景观树,漂亮的甩开车尾离开。 易言等他驶出视野内,快步跑进屋里,手机屏幕亮起,私信回复:[哇!!是颜一大大吗!!我是你的书粉!微博我已经删了,大大你男朋友没生气吧?PS:男朋友真的是帅到让人舔屏。] 易言失笑:[不是男朋友啊。不过,他不知道这件事,可能不玩微博。] [那就好,我能私心的求一本《执着与偏爱》的特签吗?] 易言跑到书房翻箱倒柜,找到最后一本首印版,回复她:[可以的,私信给我要写的话以及邮编地址。] 当年的封面设计不如现在多样化,采用姜黄色的封底,腰封样式,上书“执着与偏爱”的楷体。大三时的成名作,如今过了三四年,页脚变得粗糙,送出去,会不会太不体面?她妥帖的收好,打算明天再去买一本。 - 陆景书一直忙到深夜,蓝绿色的手术服沾了不少殷红的血,橡胶手套上更是血迹斑斑。把手套扔到消毒垃圾桶,靠在洗手台冲洗,水流滑过手背,沁凉感驱散浓重的睡意。 夜里一点,又送来一台急诊,他揉开无意间蹙起的眉心,感叹夜班之神从来不会眷顾他。 小型手术四点结束,天边的夜色逐渐敛起,泛开鱼肚白。 睡意全无,于是趁这清醒劲儿,把落下的手术记录补全。 黎明,手上的工作昨晚,终于有闲暇的时间空余出来。前些天他临时起意注册了微博,现在才想起登录查看。 关注栏里,只有寥寥几人。 特别关注:颜一v 凌晨两点发博:失眠ing,睡觉不如跳舞,跳舞不如码字。 他笑了笑,退出界面。 原来,有人和他一起不眠。 脑海中浮现出她趴伏在桌上无辜的脸,脑门上仿佛都刻着几个“我睡不着”的大字。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翻出他失眠时惯听的AS/MR,分享给她,模仿上面几位读者的语气评论:睡前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哦大大。 窗边的落地灯开了一整晚,钨丝耗损极大,现在忽闪忽闪的光线衬得室内愈发阴森诡异。陆景书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清新的空气由半开的窗外透入。 夏天已过去大半,难耐的热度却丝毫不减。 - 易言是被闹钟叫醒的,为防止自己起不来,她每隔两分钟定一个闹钟,早上八点开始,手机传来不懈的震动声。 柒柒昨晚和她敲定新书的图书合同,定稿日期是下个月中旬,但她手里只有三万字。 编辑表示无可奈何:合同你自己签的,日子你自己挑的。 易言怒:是谁威胁我说下月不交稿就去微博挂我的?!没点数吗! 于是,紧赶慢赶码出质量不错的一万字递交上去,任务完成,她却毫无睡意。 她忽然想知道,凌晨三点钟,陆教授的生活是怎样的。 是不是忙到飞起,抑或是沉沉的睡去…… 她后知后觉到,自己竟然开始想窥探陆教授的私人生活、涉足他的私人领域。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暗叹自己真是疯了。 城南别墅离医院极远,巴士换乘地铁,路程约莫一小时。八点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段,易言被挤在人群编织出的夹缝里,呼吸都困难。 九点一刻到达医院,她缓了几口气,抬步往住院部走去,未到三楼,就听到护士站的人拔高声音喊道:“有病人要跳楼!” -- 第32页 护士长对这种事见怪不怪,精神科的患者隔几天要闹一次,“精神科的吗?” “听说是心外科的小姑娘,现在从天台边沿站着呢。” 护士的话像是□□,使原本寂静无声的走廊瞬间喧闹起来。易言的脚步顿住,确定没听错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的,是316的宋娴吗?” 小护士被她强硬抓住手腕,皱起眉,“我哪知道她叫什么呀,你抓疼我了。” 易言收敛起外露的神色,放开钳住她的手,“抱歉。” 她跑到316,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之前挂在墙上的那副画,被人狠狠的用刀划烂。 而宋娴,不知所踪。 天台的入口被人群围住,分管心外科的护士轻声和宋娴交涉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护士看到人群外围的易言,给她使了个眼色,无声的请求她帮忙。 易言颔首,从人群让开的道路走上前,声音轻柔的唤她:“娴娴,外面风大,对你身体不好。” 宋娴闻言转过身,单薄的身形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易言,嘴唇翕合数下,眼角突然有水光溢出,和那天不一样,她几乎是嚎啕。 她一哭,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易言不着声色的朝她靠近,脚步很轻,眼神却是坚定的。 恍然,她收住哭声,哑着嗓子说:“姐姐,你别劝我了,让我走吧。” 她快要被折磨疯了。 夜晚午夜梦回时心脏的钝痛,无意间施加给最爱的哥哥身上的压力,挣扎了四年却是无果,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每个人看她时悲悯的眼神,仿佛下一秒死去,都不会有人惊讶。 “嘿,你就是个病秧子——” “她命数不好,克死了父母,只剩下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 易言停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娴娴,你想要活下去的,你比谁都想活下去。” “我比谁都想要活下去,但是我没有办法了——”她尖叫出声,又往后退了一寸,“我坚持不住了!为什么得病的是我,为什么啊!” “别再往后退了!”易言慢慢的靠近她,伸出手,“我们回去好吗?这太危险。” 宋娴垂下头,乌黑的发遮住她的面容,易言趁她失神之际,站上天台边沿。 这一刻,易言的腿是抖的。 她恐高。 眩晕感自大脑皮层开始蔓延,易言脚步虚晃的来到宋娴对面,冲她伸出手试探的问:“我们回去吧?” 人群又喧闹起来,有人窃窃私语,“你看,是莫宇诶,他怎么会到这来。” 宋娴平静的神色在看到来人后突然暴躁起来,像只疯狂的小兽,她抱住头嘶吼,左胸腔又传来熟悉而强烈的钝痛感。 那个女人说,你的哥哥,为了你每天筋疲力尽,做他不喜欢的工作,见他不喜欢的人,逢场作戏,假笑连连。 她是哥哥的累赘。 她让哥哥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宋娴抓住易言的手,狠狠的推开她,笑容凄厉苍白,“哥哥,我要走了。” 易言跌进天台内侧,凸出的铁丝网划伤她的小臂,刺目的鲜血涌出来,她却顾不得。 她看到宋娴转身跃下。 连衣裙的衣摆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耳畔的风猎猎作响。 眼前划过一道黑影,莫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距离天台边沿已是足够近,他扑过去,半个身子探出去,抓住了宋娴的手。 “我从未放弃过你。”二十多岁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出声,“所以,你也不要放弃。” 易言闭了闭眼,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 陆景书是在通知莫宇后一道赶来的,他快步踏入天台,映入眼帘的是易言忍住生理恐惧,一步步接近宋娴的场景。 他承认,那一刻他慌了。 “明明恐高还要逞强。”他抽出领带扎住她的手臂,“疼吗?” 易言鼻尖酸涩,摇摇头,“不疼。” 他伸手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规整好,眸光略沉,“刚才害怕吗?” “怕,怕得要死。” 她的眸中澄澈一片。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和娴娴一起掉下去,但我觉得,上天不会给我安排这种俗套的命数。” 陆景书被她气笑了,“因为你是写书的,所以老天就要给你新奇的剧本?” 小臂划伤的口子现在疼的厉害,她笑不出来了。 围观的人帮莫宇把宋娴拉上来,彼时女孩已经昏死过去,陆景书招来护士嘱托她给易言清理伤口,“女孩留疤不是很好看,麻烦清理的仔细点。” 小护士连连点头,不敢相信这般温和的人是她认识的陆医生。 “宋娴的情况不太好,我要和其他科室的医生会诊,等结束我再来找你。”他低头温声和她交代,眉梢眼角尽是柔和的笑意。 易言乖觉的应下:“好。” 护士给她上完药,嘱咐她好好休息。 莫宇等护士离开,才缓步走过来,易言看见他,微微愣住,“没想到你是她哥哥。” 莫宇嗯了声,斜靠在她对面的墙上,目光触及她包裹着纱布的小臂,眉头蹙起,“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皮外伤而已。”她顾及到他的情绪,没有提及刚才天台的事。 -- 第33页 他沉吟片刻,低了低嘴角,“谢谢你,易言。” “我应该的。” “还有,对不起。”莫宇斟酌着说辞,脸上情绪难明,“当初接近你,我怀有不纯的目的,我需要得到这个角色,这样,那个人才会帮我找到合适的心脏原。” 易言思及前因后果,她大致清楚了。 “是你的经纪人吧,她需要得到娱光的股份,而你,需要她的途径和手段为娴娴治病。” 看到她眉目平静,不免愕然,“沈思年和你讲的?” “算是。”她坦然笑道,“我不怪你,就当我是圣母白莲花,慈悲为怀吧。” 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 “娴娴怎么样了?” 莫宇眉宇间添了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惊吓过度,心脏起搏力降低,病情恶化。” 他顿了顿,复又说,“会诊刚结束,陆医师好像有了对策。” 易言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有人来找过娴娴,你知道她是谁吧?” 莫宇轻抿着唇,点头,“知道。” “她伤害了娴娴,但你舍不得动她。”易言眸光清亮的凝视他,“你爱她,为她做的一切是出于爱,而不是合约关系。” 她的确猜测过,曝光她和莫宇照片的人,会是传闻中那位长相不俗的经纪人。但她一再自我否认,只因没有找到合适动机。直到沈思年来找她,陈述一切争端的缘由,她就确认了。 咖啡厅会面招致记者围堵,粉丝又说莫宇无故现身,于是她更加确定。 莫宇讽刺的笑了笑,回答的模棱两可,“或许吧。” 陆景书从病房走出来,看到莫宇和易言,缓步上前,“她醒了,想见你。” 话是对莫宇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落在易言的身上。 莫宇知趣的离开,走到病房门前,身影顿了一下,握住门把的手稍微颤抖。 病房内临时添置的仪器不停的发出滴滴的响声,宋娴一直看向窗外,听到响声,缓缓转过头。 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嗓子干哑,无法发声。 她在叫,哥哥。 莫宇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因为先心病不能和同学一起玩耍,只知道跟在他身后,久而久之,他厌了,倦了,吼道:“你就没有别的朋友吗?” 小小的人儿鼻尖通红,顾及到他的情绪,低声说:“她们说我是病秧子,不能和我一起玩。” 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前的软发,“那你以后就一直跟着我。” “你不是讨厌我吗?” “因为我是哥哥呀——是哥哥呀。” 宋娴经常喝药,被巷子里的老奶奶唤作“药罐子”。中药很苦,几味药材熬成汤,光是闻着就难以忍受,她却眼睛都不眨的喝下去。 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每次喝完药,他都会给她一颗糖。宋娴追问他是从哪得来的,总被他搪塞过去。 直到有天,在学校后面的弄堂里,她看到他将学校里的混混儿打倒在地,清俊的脸上布满伤痕。 她问他糖是怎么来的。 他当然不能实话说,拿钱办事,□□。 十三岁的孩子,哪懂得这些啊,只凭一身蛮力,妄图当她的庇护。 莫宇走到她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宋娴手指动了动,拉住他的手,口齿不清晰的问他:“哥哥……还有糖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一件珍宝失而复得。 * 休息室内,陆景书垂头给她重新处理伤口,眉头紧蹙着,很不满意的说:“看来是要和护士长反应一下情况了。” 易言不明所以,“什么情况?” 他拿镊子消毒的手顿住,抬眼凝视她,“处理伤口都马虎成这样,万一留下疤,很难消掉。” 易言不是很在乎皮相,但看他神情认真,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室内采光很好,午时的阳光倾斜而入,整个休息室明亮极了。 陆景书处理起来,细致又认真,她小幅度的打了个呵欠,便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困了?” “有点。” 他绑纱布的手法很少见,一只手抬起她的手肘,动作轻且柔,纱布严严实实的覆盖住伤口,最后的结打的很漂亮。 他收拾好瓶瓶罐罐,回来坐到易言身旁,微微扬起头,舒展开紧蹙的眉头。 忽的,易言的肩膀一沉。 歪头看到他将下颌搭在她肩上,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掩住眼睑下方肉眼可见的鸦色。 她呼吸滞住,没敢动弹,“陆教授?” “嗯。”他轻喃出声,睫毛颤了颤,口吻中带着请求,“让我靠一会儿,有点累。” 算上今天上午,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二十四个小时。 饶是铁打的人都耐不住这样的操练。 ☆、017 他没有睡很长时间, 不到一刻钟,睁开眼, 眸底还盘踞着朦胧的睡意。 易言没有别的举动,侧头静静地看他。 陆景书轻阖了下眼帘, “我睡了很久?” 她摇头,“没有很久, 你休息好了?” 他小幅度的打了个呵欠, 漆黑的眸子聚拢一层薄薄的水光, “困,没休息好。” 易言很是识相的站起身,“那我先去看看娴娴, 你再睡一会。” -- 第34页 陆景书没拦她,左手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 静的能听到窗外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 易言走到门口侧身,握着门把的手稍稍用力,“陆教授,谢谢你。” 他微扬起眉, 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关怀备至, 谢谢你的疼惜与谅解。 但这些,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抬起受伤的手臂晃了晃, “头一次见这么精致的包扎手法。” 她眼中缀着细碎的光, 嘴角扬起的弧度看起来是恰到好处的舒服。 陆景书直直的望着她, 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前。 霎时,面前掩下一片影,易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脊背抵住门板,沁凉感透过雪纺质地的衬衫传递给神经的细致末梢。 他伸手阖上半开的门,修长的手臂牢牢的环住她,顺着他这个动作,易言被迫与他相视而站。 她的心猛然一颤,“陆教授……?” 一缕不听话的头发耷下,勾绕住她的鼻尖,传来微痒的触感。 “嗯。”他应了声,等她继续说下去的空隙,伸手将碎发勾至她的耳后,指尖温热的触感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他们贴的这样近,陆景书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她惯用的沐浴露的香。 易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嗯……清朗的天空忽然飘起几朵乌云,大凶之兆。 “陆教授……我们这个姿势不太好吧?”她措辞三番,轻声开口,“我们不如坐下谈?” 他替她整理碎发的手没有放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侧脸,最后停到她的下颌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问:“易言,你喜欢我吗?” 易言的呼吸乱了一拍,不敢置信的张圆了嘴。 刚刚,陆教授对她说的是,你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 后面的两个字在看到他深邃漆黑的眸子时,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觉憋得她一张白净的小脸通红。 “是不喜欢,”他放柔了语调,又用昨天的方式钳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还是不敢喜欢?” 易言僵直身子,觉得今天她会死在这。 他拧了拧眉,“很难回答吗?” 易言毫不犹豫的点头,以为他会放过自己,却见困住她的男人垂眸沉吟片刻,缓缓问道:“你不是写小说的吗,按照现在的剧情走向,女主角应该怎么回答?”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按照书里的套路,这时候女主会欲拒还迎,给男主营造出她喜欢自己但没脸承认的假象。” “欲拒还迎啊……”他轻轻念了句,了然笑开,终于退开到安全的距离,“那男主角会怎么做?” 易言欲哭无泪,今天的陆教授是没休息好整个高冷人设都崩坏了吗? 竟然会拉着她讨论言情小说的惯用套路。 易言抿了下唇角,实话交代:“当然是紧追不舍,步步紧逼,使用各种方法讨好女主,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么简单?”他不信。 “并不是很简单,陆教授没谈过恋爱吧?” 她站直身子,脊背挺直几乎和门板平行。谈到这种擅长并喜欢的话题时,眼睛会发光,亮亮的像是揉碎了满天的星子纳入其中的明亮。 “听起来你的经验挺丰富的。”他说的云淡风轻,狭长而幽深的眸子眯起,笑意很淡的俯视她。 易言炸毛,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要他一口的凶狠。 她最听不惯有人说,是不是写言情的作者情感经历都很糟糕。 陆景书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悦,立刻选择给她顺毛,“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她哼声,心中的火苗还没熄灭。 他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无奈的笑道:“当真了?” 易言瘪嘴,翁里翁气的回他:“不敢。” 陆景书转身走到桌旁,拾起搁置在几面上的钥匙,声音清朗,“走吧,为弥补我的过失,请你吃顿好的。” 易言站在那没动,几步之遥的男人浸在正午刺眼的日光里,身形轮廓被淡薄的光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边,白衬衫也跟着失真,晃的人眼晕。 这样神圣如斯的男人,竟屈尊请她原谅。 地下停车场,车来车往,有些拥堵。警卫索性打开了大门,直接给医院的工作人员放行。 陆景书不是很惊讶,“一般中午下班都会有这种特殊待遇。” 易言敛去愕然的神色,“是挺为你们着想的。” 驱车来到一家城西的会馆,之前跟老易先生来过这几次。泊车的小哥接过陆景书抛过去的钥匙,动作利索的将车开走。 白木雕花大门半敞,小型喷泉正咕嘟的蓄水。 早已有人等在门前,见到陆景书的身影,立刻迎上来,“陆先生,还是按惯例上菜吗?” 他侧目看了眼易言,又报上几个菜名,对方了然颔首,引他们去雅间。 老易先生算是老顾客了,来的时候也没这种排场。 易言听到他报出来的菜名更饿了,摸着空虚的胃小步跟在他身后。 左拐第一间,向来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 陆景书轻车熟路的推开雅间的雕花门,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进去。 一贯的绅士作风,易言没有推辞。 -- 第35页 他看她脸色不好,又见她一直捂着胃,轻笑几声对服务员说:“先上一盘茶点。” 易言闻言,把脸垂下,借由长发遮掩自己的羞赧。 陆景书轻呷一口茶,气定神闲的勾唇,“早上没吃饭啊,起晚了?” “嗯,起晚了。”脸马上就要埋到大衣里去了。 “昨晚几点睡的?” “大概是一点多。” 他凛冽的眼风一扫,似笑非笑,“一点多啊,不是很晚。” 都记得发微博,看来是的确是夜间出没的人群。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 他的指尖轻点着杯壁,煞有介事的问:“那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忘了,这里有个一整天不眠不休的强人。不过,她的确看不出他的年纪来。 “陆教授你今年……贵庚?”她苦恼的弯下眉眼,把大一时候读的交际与称谓给倒腾出来,话说出口又觉得把他叫老了。 陆景书嘴角一僵,复又缓缓笑开,“二十九,与你相差六岁,不至于让你称呼‘贵庚’。” 易言顿时感觉有股寒意从脚后跟开始蔓延。 被敲门声打断谈话,顺次进入的服务员将菜摆好,恭谨的对他说:“陆先生,菜已经全了。” 他笑道:“有劳。” 易言早已饿昏了头,但他没有动筷,自己也不好坏了规矩,于是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许是接收到她的眼神,本来胃口不好没有食欲的他勉强拿起筷子轻捻几口蔬菜。 他的吃相很斯文,修长的手指拿筷的姿势很是好看。 易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看。 陆景书挥挥手让她回神,“不是饿了,快吃。” 她的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你的手真好看。” 他不置可否,笑意很浓,“拿刀的手,你确定好看?” 他话里的深意,无非是有不少挽救不回来的生命从这双手里流逝。 易言格外郑重的点头,“我想,在手术台上,这双手是最好看的时候。” 陆景书怔了怔,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喜欢看的话吃完饭再看,不急。” 他将末尾的那两个字咬的极重。 不急。 她表现的很急,要把他吞食入腹?? 好吧,她承认,刚才的眼神是有点露.骨。 陆景书长时间不眠,导致食欲不好,没吃几口就感觉饱了,于是专心给易言布菜。 易言饿坏了,他夹过来,她就埋头吃。 面前忽然出现一颗香芋丸子,她抬眼看他。 他嘴角微微含着笑,“不喜欢吃?” 这样自然的口吻…… 她恍然意识到,这个架势,是要亲自喂她吗? 哎……她眨眼看着他的手,没别的举动。 “那我让他们把这个菜撤掉。”陆景书敛起眉目,又皱眉,作势要去按铃,易言紧忙拉住他的衣袖。 他垂眸。 易言眸光闪烁,“不用撤,我喜欢的。” 她就着他的手,吞掉勺子里盛的丸子,香芋味唤醒舌尖上的味蕾,她长吁一口气,“挺甜的,我记得娴娴喜欢吃甜食,可以打包给她拿回去吗?” “可以。”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陆景书送她回家,车停至小区门口,他说:“剩下的两天你不用来医院了,这几天院里对她进行会诊,进行保守治疗。” 她颔首,表示自己知晓,“那我以后可以去看她吗?” “当然可以。” 易言扶上车门,准备下车,却听到身后的男人的声音。 “去看她的时候,可以顺道来看我。” 他低着头,细碎的发遮住眉眼,薄唇抿起,神情很不自然。 这不是陆景书的风格。 他一向清冷,就连每次皱眉,薄薄的双眼皮掀起都是骄矜的弧度。 说话也是,直白,干脆利落。 哪有这般拐弯抹角。 易言略微怔住,半晌轻轻笑开,“如果假期见不到,就要等开学再见了。” 他沉沉应了一声。 “我去看宋娴之前会和你联系。”她说,“去病房之前也会先去找你。” 陆景书偏过头,嘴角翘起,“好。” “那我走了。” 她下车,退后几步从半落的车窗冲他挥手。 剧本的最终稿还未敲定,易言需要费心再和娱光安排的助手交涉。 有一处是男女主感情出现波折,刘组长考虑到受众市场最近偏向甜宠,于是和易言考虑将这段删掉。 这次易言没有反驳,欣然接受。 谈到男主角选择上,她坦然自己更偏向莫宇,刘组长不好说什么,反复问她几次是不是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我选莫宇。” “好吧,我明天会和其他组的交代,剧本终稿九月前要发给导演,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易言用三天时间把终稿改好,发至导演邮箱,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开着窗子睡了一晚,起来头昏沉的很。 易老爷子派家里的阿姨将那串紫檀木珠送到易言的公寓,她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物什,有点惊讶。 阿姨细声解释:“易老说这本就是给你求的,保平安让你带着。” -- 第36页 易言深知自家爷爷的性格,若是她给退回去,恐怕马上就要恭迎爷爷大驾。 妥帖收好后,弯唇笑道:“陈姨,帮我谢谢爷爷。” 娱光那边的意思是,现在请大家吃顿饭,就当是增进感情以便进组合作。 易言不喜欢交际,但自己是编剧又是原著,这会儿不出面估计说不过去,刘组长劝了劝,她就坡下驴应下了。 地点定在湖色礼,易言早到片刻,包厢内仅有刘组长和他的助手。 见她进来,刘组长起身迎出来,“易小姐。” “叫我易言就好。” 言罢,身后的门又被推开,易言转身,目光微滞。 来人极漂亮,及腰的长发披在背后,樱桃唇,狐狸眼,微微弯起唇角,勾人的很。 刘组长又担当起中介,“这是虞矜,莫宇的经纪人。” 易言笑容清浅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虞矜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知道你,易言。” 刘组长汗涔涔,明显不愿得罪这尊佛,“原来认识啊。” 虞矜淡淡睨他一眼,“不认识啊,要是认识还需要你做什么?” 莫宇摘下鸭舌帽,手按在虞矜肩上,警告性的看她一眼,“虞矜,注意分寸。” “到底谁是经纪人啊……”她不满的嘟囔一声,倒还是软了语气,“好吧,看在我是服.役期的份上。” 这世界上能降服虞矜这只妖怪的,恐怕只剩下莫宇一人,其余敢和她为敌的,估计都被铲除的差不多了。 众人落座,刘组长的右手位仍是空的。 虞矜拖着精致的下颌睇他,“刘组长啊,听说你力荐沈思年,还推荐他出演男二?” 《执着与偏爱》里的男二,戏份不比男主角少。 甚至比男主还要吸粉。 易言耷了耷眼帘,没作声,静静听他们你来我往。 “思年最近人气大涨,让他演男二是高层的意思。”刘组长连忙甩锅。 虞矜淡淡笑道,显然不太相信,“是吗,我还以为你故意给我添堵呢。” 刘组长面露尬色,“哪能啊。” 易言有些意外,一个制投组的组长竟然会怕经纪人,按惯例,不应该是经纪人求着追着他给角色么。 再看这比娱乐圈女星还明艳的女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是凛冽迫人。 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差点逼死宋娴。 她放置在桌上的手攥紧,心口仿佛有块棉花堵得她难受。 果不其然,右手座是留给沈思年的。 他独身前来,金娜和助理都没有跟着。与莫宇正经的衬衫和长裤相比,他身着T恤和沙滩裤,显得不太合时宜。 “思年。”刘组长起身,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思年皱眉,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特别是看到虞矜和莫宇时,脸色更臭了。 他强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易言身旁落座。 他眸色沉了沉,低声和她说:“那天我没有回去帮你,抱歉。” 易言轻呷口茶,“没事,你回来才正中圈套呢。” 她说的浅显易懂,再加上包厢内安静,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虞矜耳朵里。 “易小姐,我想知道,既然你和沈思年关系这么要好,怎么还会选我们莫宇当男主?”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觉得屋里火药味突然浓烈起来。 易言清了清微哑的嗓子,澄澈的眸子和她对视,目光坦然又平静,“我喜欢宋娴,爱屋及乌,帮莫宇就是帮她。” 虞矜扬眉,精致的眉眼中深藏怀疑,“这么简单?” 莫宇闻言,脸色霎时沉下来。 她的话,不轻不重的戳中他的软肋,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责怪他。 易言点头,手里捧着瓷杯,垂头继续喝水。好像感冒了,嗓子一直不舒服。 杯里的水见底,沈思年亲自给她斟上,看呆了刘组长一群人。 什么情况,脾气大到要爆炸的狮子王,这会儿亲自给人倒水?!——别开玩笑了。 只见沈思年讨好的笑,侧目看她,懒洋洋的口气问,“请问易作家,你手里有没有适合我的男主角?” 易言思索片刻,当真颔首应道:“《同性相吸》里的沈盏,特别适合你。” 他愣住,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书名有点诡异。 熟知业界市场的刘组长先笑出声,紧接着几个助手也明白了。 虞矜眼刀扫过去,让刘组长解释,“别打哑谜。” 刘组长沉吟片刻,缓缓道来:“啊……《同性相吸》是近年来最火的同性耽美小说,改编成漫画和游戏,同名动漫也正在制作。”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虞矜笑出声,看向易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机敏不失可爱,怪不得阿宇会多看她几眼。 沈思年不淡定了,差点摔杯子,咬咬牙,“易言你好样的!” 她但笑不语。 刘组长和虞矜聊了不少娱光内部的事情,易言没心情听,埋头吃菜,但到后半截,越吃越难受,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沈思年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不舒服?” “有点感冒。”她声音沙哑,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艰涩。 -- 第37页 他试探的问:“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好,麻烦你了。”她也无意再多待下去。 “易言不是很舒服,我送她回家。” 刘组长和虞矜停下商业会谈,看到易言泛白的脸,不敢强留,嘱咐沈思年一定要把人安全的送回家后又觉得不妥,“这里挨着医院近,先去医院看看?” 莫宇眉心紧蹙,想起身一并去,但被虞矜拉住衣袖,她委屈兮兮的看他,“不是说晚上给我庆生吗?” 昨天定下来的,推不了。 沈思年挑衅的弯起唇角,手抄在沙滩裤的口袋里,默不作声的鄙视了他一阵子。 没见过这样宠女人的。 易言坚持不去医院,让沈思年送她回家,他不放心,去街边的药店买了一堆药递给她。 “我不知道吃哪种好得快,你回去自己看看。” 易言失笑,没推辞,道谢后下车。 沈思年从车内看她的身影消失,才驱车离开。 易言旋开灯擎,窝进沙发里,把他买的药倒出来,仔细看了几分钟,发现里面都有她过敏的成分。 给老易先生发了条短信,询问她能服用的药品。得到答复,她又起身去买药。 夕阳敛起余晖,夜幕缓缓降临。风是暖的,吹的人昏昏欲睡。 易言转了三四家药店,被告知这些药减产,只有大医院有存货。 她只好打车到最近的S大附属医院拿药。 彼时,陆景书交班,将近几天的手术报告和病历规整完,熄灯离开休息室。 电梯人太多,他走楼梯下楼,经过药房时,脚步顿住。 易言穿着一袭白裙,显然是刚从重要场合脱身,明明是暖和的天气,她却站在队伍里不停地搓揉裸.露在外的小臂。 他眸色沉了沉,缓步往那走去。 ☆、018 易言拿过药转身, 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本来感冒的人就晕沉,她这突然刹车, 眼前直冒金星。 陆景书蹙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视线扫过她手里提的药包,“身体不舒服?” 人来人往的大厅, 喧闹无比, 他站在咫尺的地方, 声音清朗如同山涧湍流的水。 易言揉了揉迷蒙的眼,看清是谁后,翁里翁气的说:“是你啊陆教授……” “感冒了?”他眉宇间的褶皱仍旧没有松开, 出于职业习惯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异于常人的温度经由指腹传来,他眉心皱的更加厉害。 他的手指有些凉, 碰到她额头时,她瑟缩一下,“陆教授,我没发烧。” 陆景书面无表情的凝视她, 口吻异常严厉, “你确定没发烧?哪个医生和你确诊说你没有发烧?” 易言自知理亏,努了努嘴,没再反驳他。 最后还是被逮到休息室。 中途碰到季屹川, 他和易言打招呼, 谁知她竟恹恹的搭着眉眼, 没理会自己。 陆景书想起前几天借出去的温度计,停住脚步对他说:“温度计是不是在你那?” “是啊,”季屹川后知后觉,“易言你发烧了?” 她皱着鼻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陆教授说给我确诊一下。” 季屹川把温度计送来,又急匆匆的离开,临时来了一台急诊,需要他跟台。 休息室配备的简易卧室内,仅开一盏落地灯,不足二十平的房间,却是狭小而温馨。 木质单人床的卧具全是黑白色,深沉的仿佛要融入这夜色中。 陆景书不喜欢用红外线测温计,古板的像个老大夫,易言窝在床上看他从玻璃管中取出温度计,消毒后将其中的水银柱甩到适当的刻度下。 清冷的眉目被灯光照亮,凛冽的如冬季传堂而过的风。 易言耷了耷眼帘。 片刻的安静,陆景书负手站在她面前,静静等她测试体温。 易言的脸颊开始泛红,发烧烧的。 原本生龙活虎的姑娘现在恹恹的窝在床上,饶是再心硬的人看了都会心疼。 更何况是他。 五分钟后,她把温度计递给他,心虚的不敢看他的表情。 三十九度,高烧。 易言被烧的糊涂,抓住他的衣摆,“陆教授,我没发烧吧?” “呵,”他扬着语调,喉中溢出不知情绪的笑声,“易言,你可真厉害啊。” 易言吞了口口水,陆教授这幅表情委实太吓人。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示意她张嘴,她乖觉的顺从。 借着落地灯的光线,能看清她红肿的喉咙,怪不得从见面开始,她就不停的咳嗽。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脖颈,停留在某个部位,他启唇问:“之前是不是经常扁桃体发炎?” 易言思索了片刻,点头。 他收回手,骄矜的抿起唇,端详她片刻复又说:“走吧,带你去刘医生那看看。” “看、看什么?”她烧的有些糊涂,苦恼的皱着眉。 陆景书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依旧面色清冷,“看看——能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趁早割了。” 易言怵得慌,梗着脖子硬拗,“我不要。” “病情反复只会让你以后更加难受。”他淡淡道,“一次感冒就能引起急性炎症,受罪的是你自己。” “……有没有保守治疗的方法?” 他拧不过她,揉着眉心,“今天先去挂水,其他的事你自己再考虑考虑。” -- 第38页 到晚上病情愈发严重,易言手背上扎着针,奈何血管太细,输液的速度调到最缓,即便是这样,白皙的皮肤也泛起青色。 输液室里没床,只有一排孤零零的蓝色座椅。 易言咳得难受,涨的脸通红。 陆景书给她倒水,她喝下去,中途被呛到,咳得更厉害。 刘医生配好消炎的药,看见她这样子,不免劝她:“小姑娘,你看你多难受啊,动个手术就能一劳永逸的事儿。” 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医用口罩递给陆景书,责怪的说:“你也是医生,不知道扁桃体炎症是急性传染吗?” 他淡淡撇开眼,没有接,“没事,我不需要。” 易言抿了下唇角,知道他是顾虑到自己的情绪,于是开口:“医生,把口罩给我吧,不是说要从病原体隔绝最有效嘛。” 刘医生把口罩给她,小护士来找他回去看诊,和陆景书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 易言动作笨拙的戴口罩,一只手不太方便,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陆景书轻轻叹口气,蹲下.身,将口罩给她带好,黑漆漆的眸子流光转动,漂亮的惊人。 她的视线被他攥住,一时,他的双眼中仅有她自己的影子,牢牢占据,无法驱赶。 他不知道何时准备的止咳含片,将锡箔纸打开,拿出一粒递到她嘴边。 浓浓的甘草味冲入鼻腔,但霎时铺平了她喉间的不适。 她就着他的手把药片含进去,舌尖无意间扫过他的指腹。 易言抬眼打量他的表情——应该是没感觉到吧? 忽然,他感知到她的视线,缓缓掀起眼帘,眸中似笑非笑。 她忙不迭的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看还有三分之二的吊瓶,“陆教授,我这还要好久,不如你先回去?” 陆景书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坐到她身旁,双腿伸直交叠在一起,丝毫没有穿白大褂时的拘谨。 “我不急,”他轻笑道,口吻云淡风轻,“前几天儿科有个高烧不退最终脑膜炎进ICU的例子,我得守着你,免得你烧糊涂。” 面对他,易言总会突生一股无力感,好像所有的棱角顷刻被他磨平。 她抵不住绵长的倦意,眼皮愈发沉重,最后沉沉睡去。 陆景书看完家里发来的简讯,收起手机,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垂头小憩的身影。 睡得很不安稳,喘息声有些沉重。 他往她那坐近了些,让她轻靠在自己肩上。 她似乎寻到了舒适的姿势,又往他肩窝处蹭了蹭。 陆景书扶住膝盖的手攥紧。 他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她真的不记得他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快意泯恩仇,早已将往事忘却。 他不清楚,但他却记得,之前有个小姑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责问——“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那副表情凶狠的简直是想把眼前的人吞食入腹。 他清楚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名为“恨”的情愫。 易言再醒来,是在陆景书的车里,车厢内依旧有股淡淡的木香,清冽的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 “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头,嗓子舒服多了。 趁红灯的空隙,他倾身上前,微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热度依旧。 “还没退烧,今晚去我那里。” 没等她拒绝,他便左打方向盘,驶离去往易言小区的主干道。 看出易言的疑惑,他轻声解释:“你自己住,半夜如果再烧上来没人帮忙,我不放心。” 她眨眨眼,“……会不会太麻烦你?” 陆景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敲了几下,眼皮也没有掀开,静静说:“易言,你的麻烦,不管好坏,我照单全收。” 易言先是愣住,揉了几下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陆景书无疑,解开安全带凑到他跟前,声音沙哑的问:“陆教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 真是个宽泛的形容词。 他抿唇,默然不语。 可能是烧糊涂,又或者是没睡醒,易言胆子大了许多,以前费心保持的安全距离霎时被她自己打破,头抵住他的肩膀,轻喃:“好困啊,我要睡了。” 陆景书把车停入车库,靠着自己睡觉的姑娘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稍微动了下肩膀,易言咕哝几声,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去。 “易言,醒醒。”他失笑,扶住她的肩膀叫醒她。 易言眯着眼,从半落的车窗探出视线,“到家了?” “嗯,我家。”他松开安全带,躬身下车,绕到副驾驶给她开门,“不晕的话就自己走。” “不晕,就是困。”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从他身侧下车,黑漆漆的车库比外面阴冷,她瑟缩着肩膀,打了个寒战。 他的公寓在二十层,电梯一路直上,叮咚一声到达。易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安静的等他开门。 电子锁,录入指纹。她啧嘴,高科技的玩意。 老易之前也想给她装一个,被她拒绝了。脑子不好使,高科技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进门,陆景书随手旋开灯擎,室内敞亮,装潢同他休息室大差无几,偏西式的家具,浅色格调,玄关处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极了。 他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拖鞋,“只有男士的,你凑合一晚上?” -- 第39页 易言点头,立刻蹲下解鞋带,小巧的足伸进拖鞋里,有些笨拙的迈进屋,动作连贯的像是个上了发条的娃娃。 他走到吧台,给她倒了杯温水,见她仍站着,不免皱眉问:“为什么不坐下?” 易言抿住唇角,声音愈发细微:“陆教授你家的沙发太软,我差点陷进去……” ☆、019 陆景书淡淡睨她一眼, 转身去收拾客房,易言跟在他身后, 小声问:“陆教授,我喜欢浅色的被褥, 你家有吗?” 他顿住步子,易言没刹住车, 径直撞到他背上。 “喜欢浅色?”他问。 她揉着撞疼的鼻尖点头, “暗色太压抑, 会睡不着觉。” 陆景书脚尖一旋绕到主卧,拉开壁橱,下巴点了点最顶层, 示意她自己挑。 易言身高不够,踮起脚端详片刻,“那个粉色的。” 他意味深长的凝视她几秒。 易言后知后觉, “陆教授,你家为什么会有粉色被褥?” 陆景书闻言,眼皮跳了几下,嘴角的笑意僵持住, “我母亲在这住的时候, 带来了几套备用的。” 易言不动声色的掩下眸中的调笑,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不要多想。”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易言惊异地发现不食人间烟火如陆教授,居家能力比她这个女生还要强。 他微微俯下身, 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淡声交代:“晚上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或者直接去敲主卧的门。” 易言乖顺的点头:“好。” 陆景书给她折好被子角,缓步离开。 易言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待他消失在阖住的门外,才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的脚。 他的鞋比她的整整大了五个码。 她缩起脚趾,踢掉拖鞋仰面躺下,脑海中循环往复驱散不掉的是陆景书清隽的脸——他笑的时候很温柔,浑身聚敛的清冽气息霎时被驱散。 但他好像不太常笑。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鼻塞的症状好转,易言睡得不是很安稳。 半夜凌晨,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她依稀看到男人深刻的剪影于墙壁折断,尾端被灯光削的极其锋利。 他走至床前,倾身拉开她遮住脸的被子,伸手探上她的额头。 好在没有再烧起来。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她的额头,易言轻喃一声,裹紧被子缩到床的另一侧。 陆景书无奈的笑开,手又骄矜的藏回口袋,暗地中捏了捏指尖,眸色渐深。 *** 易言晨起,昏沉的情况好转,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黏糊的让她难受。 陆景书晨练捎带回来早餐,敲卧室的门无人应声,推门而入,浴室清晰的水流声传来。 门是半阖的,易言俯身正俯身洗漱。 他轻靠在门框上,静静看她动作忙碌,细嫩的手指穿梭在水流中,衬衫包裹住凸显的背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她没有注意到他,依旧仔细的洗漱。 他轻咳一声,试图引来他的注意,头一次这么失败,存在感简直为零。 易言动作僵住,宛如慢动作似的转过头,“陆教授,早安。” “早。” 他手指抵住下巴,上前几步,易言下意识的后退,被他逼到琉璃台,磕巴了一下,“陆、陆教授。” 陆景书沉吟,垂眸睇她,“现在还难受吗?” 她摇头,“好多了。” “嗯。”他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抚上她的嘴角。 易言愕然:“???!” “泡沫没有洗干净。”他言简意赅,绕过她打开水龙头洗手。 易言木在原地,内心仿佛有万只草泥马奔涌而过。 什么情况!陆教授用他那双矜贵的手给她擦嘴角—— 他转身发现她木楞在那,“真烧糊涂了?” “没、没有。” 她匆匆敛去外漏的神色,离开浴室。 陆景书细致的擦拭沾有水珠的手,漫不经心的扫过去视线,将她狼狈的身影收入眼底,饶有兴致的翘起唇角。 餐桌上气氛诡异,易言小口喝着牛奶,耳畔是陆景书翻弄报纸的细微声响。 清晨的阳光清澈,将他的眉目渲染的极为温和,就连眉梢眼角都跳跃着细碎的光。 他抬头,目光在空中撞上。 易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匆匆收回视线。 偷窥被抓住什么的不要太羞耻。 侧卧的隔壁是间画室,陆景书允许她进去参观,开门之前他神色怔忪,“做好心理准备。” 易言眨眨眼,不自觉的郑重点头,印象里的画室是颜料满地,符合艺术家的气质。 想必,他是担心环境太乱。 但出乎预料的,不足二十平米的画室干净整洁,仅有木桌和相配的木椅,四周的墙上全是未裱的画作。 色彩浓重,对比强烈。 万分乍眼。 画架上是幅没有完工的古代仕女图,薄纱轻掩住曼妙的身姿,容颜并未细细的勾勒,但打眼望去却是让人移步开视线的美。 陆景书静静的站在一旁,坦然接受她的审视与端详。 易言耷了耷眼帘,心里想,他应该是特别喜欢画画,不然怎么会特意辟出房间用作画室。 “陆教授,”她轻声唤他,眼底澄澈一片,“你喜欢画画,为什么要去学医?” -- 第40页 他垂在身侧的手巧巧握紧,仔细品味了她的话。 她说的是,你喜欢画画,这样笃定的口吻。 思忖片刻,他才开口:“易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也一样。” 易言缓缓笑开,伸手将耳畔的碎发别至耳后,语气有些自嘲,“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任性妄为。”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算是任性妄为。”陆景书神情淡淡,将画架上的仕女图取下,话锋一转,“易言,把脸转过来。”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转过头。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容颜。 杏眼,柳叶眉,没有神情的时候最像古代的美人。 他拿起画笔,轻蘸画墨,微微倾身细细勾勒。 易言眼底波澜荡漾,他是要画她? 她轻轻抿唇,对上他的视线,没有躲闪,任他略带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自己。 奇怪的是,他这样看她,没有半分无礼感。 窗户半开,微风拂过耳畔,驱散她脸颊升腾的热意。 约莫二十分钟,他搁下笔,冲她招手让她过去。 易言走到他身边,看到画时,怔了怔,她以为,他只是临时兴起要画她,但她的五官复制在仕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唐突。 甚至让她觉得,这幅画就是在画自己。 “好看吗?”他问道。 易言不自觉的颔首,但对上他满含促狭笑意的眸子,后知后觉,她是在说自己好看? 他眉梢一挑,云淡风轻的替她解围:“我也觉得好看。” 易言有些羞愤,“陆教授,我该回去了。” 他没强留,深知强留无意,“我送你。” 陆景书的公寓在城南,被称为S市最难打车的地区之一。 易言没推辞,换好鞋等在玄关。 他将画收入画筒,旋开门侧身让她先出去。 电梯内,易言侧头从玻璃中观察身侧男人的表情。 “这幅画,是要送给别人吗?” 他也歪头,从玻璃镜里对她笑,“不是,拿去裱。” 她转了转眼珠,清秀的眉眼中存了几抹狡黠。 他睨了眼她的神色,复又开口,“这幅画,不卖。” “……” 陆景书早已轻车熟路,绕过滨海大道,一路畅通,原本半小时的路程如今不堵车缩短成一刻钟。 停至书香世家的正门,他递给她配好的药,“早晚各服一次,饭后禁引用茶水咖啡等解药的饮品。” 她刚才还寻思回去喝杯咖啡解困。 他习惯性的抚上手腕上的檀木珠子,气定神闲的打破她最后仅存的幻想:“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任何招数对我都没用。” 易言从善如流的笑道:“我记住了,请陆医生放心。” “最好如此。” 陆景书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驱车离开,中途拨通同样轮休的季医生的电话。 绵长反复的忙音流淌在寂静的车厢。 等最后几秒,那端懒散的接起。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打扰他睡觉。 陆景书沉吟片刻,“是我。” 那端沉默良久,慵懒的声音瞬间清醒,“陆景书?!” “嗯,有个事想让你帮忙。” 见鬼。 找他帮忙。 季屹川百思不得其解,“你还有事能求我帮忙?” 陆景书淡笑:“有幅画想请你帮我裱起来。” 季屹川手里的手机没拿稳,“啪”的摔在地上,隔空怒吼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劳资不出山,不裱画,谁的画都不接!” 常言道,三分画,七分裱。 装裱的好坏直接影响作品的效果。 想当年他偶然发现陆景书陆医生竟是沈老的关门弟子,于是想套近乎,主动给他裱画。 陆景书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他亲自去画室挑了幅。 季屹川的手艺师承沈老的合作伙伴,许多国画大师常请他的老师出山亲自裱画。季屹川小时候贪玩,觉得这东西上手的很,偷偷背着家里去学。 他聪明,学起来很快,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上手做,久而久之名气传开了。 在大家都以为他会以此谋生之时,亲爱的季医生弃艺从医。 在大家都以为他会远离这条放弃的路子时,亲爱的季医生又主动替陆景书裱了幅画。 *** 陆景书驱车到季屹川的别墅时,已过正午。 复式别墅隐在不深不浅的林木中,连空气都是新鲜毫无杂质。 季屹川坐在玄关外,沏好茶等着位贵客上门。 陆景书从后座拿出画筒,缓步拾级而上,视野内映入季屹川恣意懒散的身影,缓缓笑开,“谁都不比你会享受。” 季屹川哼声,“这马屁拍的拿不住我的心。” 他默然不语,负手立在他面前,拿那双漆黑的眸子凝视他。 季屹川被他盯得发憷,连忙让他坐下,“我裱不裱,得看心情。” 对方意味深长的扬声:“这样啊。” “……看画的质量。”他默默改口。 陆景书从他身旁落座,轻呷口清茶,“好不好,你看了就知道。” 季屹川一边笑,一边展开画,“除非是美到让我心尖颤的女人,不然我才不——” -- 第41页 话语猛然顿住。 操。什么玩意。 季屹川转头看气定神闲的某人,“你还是忍不住下手了?” 陆景书淡淡睨他,“终于有机会给她画幅画,被你说出来,倒显得我像个卑鄙小人。” 季屹川嗤笑,难道不是吗? 陆景书笑着挑起眉角,“有没有美到让你心颤?” 季屹川面无表情:“我哪敢啊。” 没有心怡的人作陪,清茶苦矣,久而乏味。 陆景书兴致阑珊,起身准备离开。 季屹川叫住他,神色认真,“画先放我这,过几天你来取。” 他脚步顿了顿,侧身说:“谢谢。” 待他离开,季屹川仰面躺下,伸手遮住刺眼的日光,笑意略带嘲意。 他这个铁瓷,何时有过那么认真的时候。 *** 易言剩下的假期全用来和娱光那边的人交涉,一转眼到了开学前几日,宋娴接受手术,刚从ICU转入普通病房,陆景书曾通知她等宋娴可以探视时,会告知她。 于是,忙碌和等待,绵长又难熬。 月余没有见到陆景书,他清隽的面容竟意外的模糊起来。 肖子虚从南方的老家回来,整个人白了一个度。 学校的宿舍没有开门,易言把她接回家,两人入夜就躺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 肖子虚摸着下巴老神在在的说:“诶,你和陆医生真是有缘,而且我觉得他挺关心你的。” 易言翻了个身子,“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还是教授对学生的关心?” “都不是。” “哦,那就是高智商人群对低智商人群的怜悯?”她漫不经心的问。 肖璐腾地坐起身,“你到底是不是写小说的啊——陆医生是个取性正常的男人,而你,是个姿色才气都不差的女人,人世间最伟大的结合,不就是雌雄交.配吗?!” “……” 她露.骨的话直叫易言寒毛竖起。 翌日,阳光大好。肖璐先陪易言到S大报道,顺带撩一把医学院的小学弟。 “我是研一的,你们有什么事儿加我联系方式哦~” 被拖走的前一秒,肖子虚同学扔在不懈努力的妄图摆脱单身。 教务处后台把今学期的课表发放出来,肖璐意外的发现陆景书的理论课她翘不掉了。 “以后我不用替你记笔记了?”易言瞄了眼,弯起眉梢笑道。 肖璐不以为然,“没关系啊,你可以旁听,反正你新文题材不就是医生么?多观察观察陆医生,好下笔。” 易言默,如果让陆教授知道他可能会成为言情小说里的原型…… 不敢想不敢想。 陆教授的课安排在周一下午第一大节,今天恰好是周一,肖璐磨破嘴皮子终于劝动易言和她去听课。 两人窝在倒数第二排,易言拿出手机回复刘组长的消息。 [可以给沈思年加戏,不过,最好不要添加和女主的感情戏。] 耳畔的窃窃私语混杂起的吵闹声,在男人走进教室后,顷刻消失。 易言收起手机,抬头看站在讲台上的男人。 白衣黑裤,衬衫衣袖叠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 他垂头收拾有些乱的讲桌,之后把课本规整的放至在桌几上,而后抬起头,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又见面了,大家这个暑假过得怎么样?” 依旧是淡漠的口吻,却意外的平易近人。 台下众人摸不透陆景书的情绪,一时鸦雀无声。 他嘴角勾起,垂眸,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那就请座位D8的同学简单说一下。” 座号,D8。 易言托着下颌,正冥想该给沈思年的戏加在哪里。 前面的人回头,视线灼热,往她们坐的地方看过来。 肖璐正数排数,最后停在易言身上,小声道:“言言,你中奖啦!” 陆景书的表情淡然,好像早已料到。 易言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无辜脸。 为什么偏偏叫她这个别的院的。 他翻弄着书页,眼睑微敛,”不需要长篇大论,我们医学院比较喜欢简单朴实的风格。” “哦。”易言瘪嘴,悄悄看他一眼,“我这个暑假主要是在S大附属医院社会实践,面试的时候就被负责医生给了下马威,那个医生很严厉很敬业,如果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郑浩没忍住笑出声,易言这姑娘当真是大胆。 当着本尊的面,一顿褒贬。 陆景书闻言,轻轻扬起眉,“你的这个建议我会如实反映给该医生,请坐。” 易言长吁一口气。 肖璐用手肘捣了她一下,无情的嘲笑,“你看看你的腿抖成什么样了。” 易言忍不住向她承认一个事实:“看见他我就怂!” 理论课无聊至极,这学年的知识超出易言能接受的范围,中途听着陆景书低沉醇厚的声音,抵不住绵长的倦意睡过去。 她自以为不是医学院的,陆景书就不敢逮她。 当睡梦中,猛然听到叩桌的声音—— 紧接着是陆景书平淡毫无波澜的话语。 “易言,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易言猛的把头从臂弯里抬起,陆景书已经转身离开,背影被室内柔和的光线渲染的更为颀长,影子拖在瓷砖地上,尾端依旧凌厉。 -- 第42页 她还没缓过神来。 为什么又叫她去办公室…… 之前同班的女同学转过身来低声说:“陆教授的课你也敢睡,易言你胆子太肥。” 易言欲哭无泪——她只不过是,睡了个觉。 下课,易言磨磨蹭蹭的等陆景书离开,想着遁地跑路。 然而,他手里拿着课本,气定神闲的等她磨蹭。 今天她披着头发,如泼墨的发色衬得她的脸更是如玉般的白皙。 他出声唤道:“易言,快点。” ☆、020 易言绝望的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垂眸睇她,“不用这么悲壮, 我不会体罚你。” 她小声咕哝:“要是体罚就好了。” 陆景书蹙眉,没听清楚她的话, 但大致猜测到她说的什么,顿了顿复又说, “免得某些同学又说某个教授板着脸、不爱笑。” 易言跌下嘴角, 他果然是记仇了QAQ。 过三点钟, 夏末的日光终于不再炙热,余晖铺洒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一如初见时的温和模样。 休息室中无人, 他掏出顾冲教授藏在电箱内的钥匙,旋开门把,侧身让易言先进去。 一个暑假过去, 休息室被学院翻新,这会儿有张看起来舒适的沙发,黑色的皮质在阳光的映衬下泛起光泽。 陆景书按开饮水机的开关,缓步走到办公桌拉开抽匣检查文件是否丢失。 “陆教授, 我上课不是有意睡觉的……”易言的话越说越小声, 越来越没有底气。 他双手交握放置桌几上,姿态慵懒,挑起眉梢望向她, “不是有意的?” 易言扒了扒头发, 泄气的坐到他对面, “对啊,本来我可以回家睡觉的,窝在课桌上睡,既不舒服又不安心。” 陆景书抚着手腕上的檀木珠,垂头低低笑起来,合着没有一点愧疚意味,还埋怨起睡觉的地方不舒适。 “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易言坦然:“最近有点忙。” 他没再应答,手里握着原子笔批阅学生交上来的作业,不时皱起眉,换成红笔给他们批注。 长久的寂静后,他忽然出声,低沉的嗓音微哑,“易言,帮我接杯水。” 正摆弄手机的人抬起头,环视一周发现玻璃杯在他手边,于是探过身去拿。 长发顺势铺落,几缕搭在他的手背上,惯用的洗发露的花香萦绕开来。 陆景书的笔尖顿住,眸光微沉。 易言没有察觉到,走向饮水机,“是要温的吗?” 他抿下唇角,收敛起情绪,淡声说:“凉的。” 易言诧异的回头,不是一惯喝温水的吗? 他仰头喝了几口,水的温润霎时抚平喉咙的不适,“想去看宋娴吗?” 易言眨眼,试探地问:“可以去了?” “恢复情况已经准许看望,莫宇现在陪着她,估计要等一会儿我们才能去。” 易言了然颔首,“所以,你把我叫来办公室就是说这些?” 陆景书眸光清亮,指尖轻敲着玻璃杯面,“你真以为我会训你?” “应该不会,”她讨好的笑,“我只不过是睡了个觉。” 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咬字清晰的重复她的话,“只不过是睡了个觉?” 易言默默改口:“陆教授,我错了。” 他本就无意计较,现在看到她乖顺的垂下眉眼,借由凉水压住的燥热又腾地烧起来。 他按了按发涨的眉心,收拾好文件后起身,“走吧,去医院。” 易言愣怔几秒,“诶诶,不是莫宇在那吗?” 陆景书斜睨她,话语摸不透喜怒,“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 两人来到病房,莫宇正给宋娴削苹果,女孩就坐着,笑吟吟的望着他。 易言停在门外,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 最后是莫宇看到他们,宋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易言,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易言姐姐,”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好久不见。” 易言大致猜到,她是有意逃避暑假时的那件意外事件。 “好久不见,看起来气色不错。”她扬起手里的甜点盒,缓步走进去,“S大旁边的铺子,答应给你买的。” 宋娴嘻嘻笑了几声,拆开礼盒,里面装着卖相极好的慕斯蛋糕。 “自从我住院,他总是禁我的甜食。”她埋怨,拿哀怨的小眼神看身旁的莫宇,“好不容易他工作忙不管我了,又来了陆医生,管的比他还严。” 易言但笑不语。 陆景书今晚值夜班,现在还是休息时间,没穿白大褂站在病房,倒让宋娴有几分不适应。 “陆医生……”她舔舔干涩的唇,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我管的很严?”他启唇,话语中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 宋娴忙不迭的摇头,义正言辞道:“不,这是对我好,我知道!” 莫宇嗤笑,陆景书大概是这世界上第二个能让他这个妹妹惧怕的人。 虞矜给莫宇打电话,晚上安排了见面会,五点需要飞A市,他简单和陆景书交谈几句,就道别离开。 “我后天再来看你,记得听陆医生的话。”他的口吻极像哄小孩儿。 宋娴有些嫌弃,“知道啦,你快走吧。” -- 第43页 陆景书随莫宇出门,想必是有话要说。 宋娴撇嘴,又要瞒着她,不悦的抿起唇,从桌上的篮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扔给易言,“姐姐,我想吃苹果。” 易言知趣的没拆穿她,拾起水果刀开始削皮,她之前跟老易先生练过,苹果皮削的很好,从头到尾不会断掉。 宋娴来了兴致,凑上前,“怎么做到的?” “小时候被罚多了,练出来的。”她弯起眉眼笑了笑。 宋娴视线飘忽,不知停在哪,眉眼中藏不住狡黠的神色,忽的喊出声:“陆医生,易言姐姐亲自给你削的苹果。” 陆景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微凉,看到她熟练的削皮功夫,轻轻一笑,“和屹川的刀法有一拼。” 易言敛去愕然的神色,哼声:“一个老师调教出来的。” 当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陆景书微愣,“真的是给我的?” 易言极自然的回复:“见者有份。” 他低低的笑起来,“你自己吃吧,我现在要去找屹川拿点东西,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易言狠狠瞪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宋娴,细心的把苹果切块送到她面前,“吃。” 宋娴抗拒:“我吃了两整个了,实在吃不下了。” “哦。”易言微微笑,“从刚开始就像算计我?” “我就想看看陆医生的反应。” “现在看见了,满意了?” 宋娴支着下巴想了想,“陆医生笑起来很好看。” 她不置可否,“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不差。” 宋娴乐不可支,笑的花枝乱颤,“你果然承认陆医生好看了。” “……” *** 季屹川今天终于不用值大夜班,查完房回到休息室,手扶住门把,拧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很惊讶。 “来我这拜夜班之神?”他问,复又说,“神坛在休息室,你去就行。” 陆景书不是很信奉神灵,但做这行,又不得不信。 “今天就不拜了,我是来拿画的。” 季屹川啧嘴,“果然是惦记你的画。” 陆景书垂眸,长睫耷下,隐在暗影中的侧脸深刻俊美。 他惦念的可不止是画。 季屹川绕到书架旁,从最顶层的匣子里拿出裱好的画,展开给他看,“你的笔墨太细,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陆景书仔细看了几眼,颔首道:“阿绿的行程我明天会发给你。” 季屹川差点把手里的画扔地上,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差点扑上去,“你知道她的行程?还瞒着我?!” 陆景书及时的制止他,“考虑到亲疏远近,表妹求我办事,我不得不答应。” “靠!” 他真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易言陪宋娴吃完饭,揉了揉她的发顶,“有空我再来看你。” 她不动声色的掩住眸中的失落,闷闷的应声道,“一定要来哦。” “好。” 易言阖门离开,最后一眼是宋娴望向窗外的纤瘦背影。 将夜未夜时,最怕孤单。 她何尝不知。 *** 陆景书在正门等她,黑色轿车隐在夜色中,低调又沉稳。 如他这个人一般。 易言打开副驾驶的门躬身而入,黑发遮掩住侧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 一路寂静无语,这次他送她到楼下。 “左拐最里面的那栋楼。” 夜幕缓缓拉下,路旁的灯光不懈的散发出淡淡荧光,周遭有飞虫嬉闹,安静的只余彼此的心跳和喘息声。 车停下,陆景书下车绕到副驾给她开门。 刚拉开门,晚风急促,立刻涌入车厢。 易言连忙伸手整理鬓角被吹乱的头发,如玉的脸在夜色中不减白皙。 “那我走啦,”她边顺着长发边说,“你还要值夜班,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陆景书神色淡淡,眼神却是炙热的。 易言呼吸滞住,撇开眼,三步一回头的走进楼栋。 第十层亮起了灯。 他环胸在轻靠在车身,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侧头点烟,打火机的火苗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的侧颜愈发深刻立体。 鼻尖似乎还存着风裹挟着的花香。 今天下午在休息室里也闻到过得香味。 易言包里的手机振动几下。 她滑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呼吸猛然滞住—— 发件人:陆景书 你长发披肩的样子很好看。 她走到窗帘前,掀开一角,小心翼翼的望下去。 霎时,陷入一双漆黑的眸子。 ☆、021 ——你长发披肩的样子很好看。 易言一晚上没睡好觉, 满脑子全是这句话,不停的浮现在眼前。 她爬起来登录某乎, 查找。 “为什么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个人。” 万分纠结的按下搜索键,一条言简意赅的回复被点赞4k次。 “是喜欢啊。” 残留的困意被驱散, 她揉了揉眼睛,盯着这条回答看了几分钟, 心跳失去原有的频率。 是这样吗? 她仰面躺下, 用手遮住眼睛, 脑海中循环往复的是陆景书垂眸翻书的模样、穿白大褂干净立挺的模样、双手抄在口袋里轻靠在车身凝望她的模样。 -- 第44页 不管她再如何迟钝、再如何后知后觉,她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 这个男人,正以强硬的姿态, 进入她的世界。 **** 天边泛起鱼肚白,临近交班的点,这次夜班没有以往的兵荒马乱, 安静的像每个无眠的夜晚。 他又睡不着了。 陆景书关闭落地灯,拉开厚重的窗帘,晨光霎时冲入眼底,他不适的阖上眼帘。 七点, 接替医生早到片刻, 看到他满面倦容,连忙打发他回去休息,陆景书推辞不过, 脱掉白大褂挂到衣架上, 道谢后离开。 地下车库, 气温比地上低太多。保卫大叔认得医护人员的车牌,直接放行离开。 驶入滨海大道,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他直接开免提,有意放慢驾驶速度。 “景书啊,中午回来吃顿饭?”陆夫人细声细气的询问。 陆景书瞬间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妈,不需要再介绍世伯家的姑娘给我认识了。” 陆夫人的声调降下去,刻意用怨念的口吻说:“儿子大了不由娘啊……” 陆景书无奈的笑开,“我知道了,会回去的。” 有他这句话,陆夫人心满意足的挂断收线。 与驶向市中心的主干道相比,回程车流稀少的可怜。 经过S大,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的泊车点,徒步往那家甜品店走去。 陆夫人养了只波斯猫,平常爱极了这家店的蛋糕。 老板娘已然认得他,虽然这位清隽的男人光顾的次数不多,但单凭这张出彩的脸,让人记不住都难。 “陆教授,又来买甜点?”年轻的老板娘亲自出来招呼,细长的手指拿过桌面上的menu递给他,“这次想买点什么?” 陆景书思忖片刻,目光逐次扫过柜台中摆放的精美甜点,忽然想起前些天易言捎带给宋娴的蛋糕,兴意盎然的弯起眉眼。 老板娘顿时脸红心跳。 “前些天我带一个姑娘来买的是哪种,您还记得吗?”他淡声问。 年轻女人的敏锐洞察力瞬间觉察出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草莓慕斯吧?”她试探的问,“是要买给那个小姑娘吗?” 陆景书似是而非的轻笑,缓缓点下头,“帮我拿四块。” 陆家亦是坐落在城南别墅群,半山腰的风景独好。陆夫人窝在花园的吊椅里,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猫比人警觉,他从车库走出来,它便警惕的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盯住他,准确来说,是盯住他手里的蛋糕。 陆夫人懒懒的睁开眼,看到自家儿子站在不远处,招手唤他过去。 “妈。”陆景书把蛋糕搁置在圆桌上,从一旁落座,波斯立刻从陆夫人的怀里跳到桌上,见他无意拆开包装,就用舌头舔舐他的指尖。 无声的讨好。 有点像一个人。 猫科动物很通人性,又被陆夫人好生照看,乖顺的不得了。 陆夫人给他斟满茶,显然是要和他促膝长谈一番。 谈论内容无非是三点,工作,生活,以及——情感状况。 陆景书已然摸透自家母亲的套路,执起茶杯轻呷口清茶,静静等她开口。 果不其然。 “最近工作忙吗?”——工作。 他轻轻掀开眼皮,“不是很忙。” “有没有再胃疼?”——生活。 他抿下唇角,“年初你帮我调理后,已经不再犯了。” 陆夫人微微侧身,岁月善待美人,即使年老,周身沉淀下的气质亦是常人无法匹及的优雅。 “那,有没有心怡的姑娘?” 前面两个问题全是铺垫,最后才淡入重点。 陆景书面不改色,应答如流,但不同于之前的回复。 他低沉的声音中掺杂几分笑意。 “已经有了。” 陆夫人执杯的手略顿,“不是唬我?” “不是。”他颇为苦恼的皱眉,“妈,当年爸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 此话一出,立刻打消了陆夫人最后的怀疑。 她这个从小清冷性子的儿子,若不是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又怎会开口求助于她。 “这要看姑娘的性格,喜欢就不要拖,拖久了,谁都忍受不了暧昧。” 陆景书伸手逗弄着波斯,久了,它认为他不会给他口粮,傲娇的伸长脖子,迈着矜贵优雅的步子再度躺回陆夫人怀里。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有点累,上去休息了。”他揉着发胀的眉心,临离开前解开盛蛋糕的礼盒,细长又白皙的手指轻捻起一小块蛋糕递到波斯嘴边。 它湛蓝色的眸子动了动,又傲娇的往陆夫人怀里钻去。 这种事,他一直以为要慢慢来,每次逼她承认,最后又是他自己心软放过。 温水煮青蛙的理论并不成立,他的确需要寻求新的方式,发起进攻。 **** 九月末,易言递上去假条,阐明请假理由,得到院里的批准。 回公寓收拾行李,明早随剧组一并前往南城。 临走前她准备去医院看望宋娴,毕竟她与莫宇近期都无法返回S市。得到陆景书的同意后,她先是折到S大甜点铺,给宋娴买上次承诺下来的蛋糕。 服务员兴致缺缺的看着娱乐八卦,不时和年轻的老板娘交谈:“诶,你说《执着与偏爱》这部戏未拍先火,要是放出来没有达到观众的满意值,岂不是自打脸?” -- 第45页 “这几年自打脸的影视剧还少么?” “但这次是原著亲自操刀啊。” “给我拿四块。”易言并非有意打断她们。 老板娘抬眼,看见来人,有些愣怔,习惯性的往她的身后看去,“陆教授没来?” 易言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陆教授前几天从我这买了四块慕斯,是给你买的吧?” 易言心尖颤了颤,他也常来这家店? “草莓味的东西他肯定不喜欢,我就觉得他是给你买的。”老板娘把包好的蛋糕递给她,声音轻且柔,“能找到陆教授这样的男朋友,我真的很羡慕你。” 易言伸出的手顿住。 草莓味的蛋糕,他自然不会吃。 那是买给谁的—— 她眼睑微敛,声音摸不透情绪,“不是给我买的,而且,我和陆教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老板娘愣怔,但片刻恢复以往的神情,“这次的慕斯换了种奶油,很新鲜。” 易言笑了笑,“谢谢。” 住院部来来往往全是病患家属,正赶上用餐时间,不少人拿着饭盒急匆匆的往餐厅赶。 敲开316的门,宋娴正接受常规检查。 陆景书的视线蜻蜓点水的落在她身上,随即移开,垂眸继续记录各项数据。 检查完毕,打发走屋内的护士,陆景书双手抄在口袋里,漆黑的眸子凝视她片刻,“怎么想起今天来了?” 她没有和他对视,心里像是堵了块棉花,“明天进组,走之前来看看娴娴。” 他颔首,“什么时候回来?” 易言摇头,实话交代,“不清楚。” 陆景书清隽的眉峰耸起,淡淡睨她一眼,“晚上我送你回去,走的时候给我电话。” 易言忙不迭的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眉心的褶皱更深了。 “易言,听话。” 他有意无意扬起的话尾,温柔缱绻,明知他是无意的试探,她却傻到当成撩拨。 陆景书说完就转身离开,留安静的空间给她们两人。 宋娴拽着被角,视线从他们身上来回打转,实在摸不清两人现在的心理,“姐姐,你和陆医生闹不愉快了?” 易言垂下眼帘,“没有啊。” “好吧。” …… 七点钟,易言准备离开,打开病房门,看到坐在休息椅上的男人,脚步一时滞住。 他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依旧是一袭白衣黑裤,衬衫在走廊灯光的映衬下稍显失真。 “要走吗?”他问。 易言咬了咬下唇,明知道躲不过去,最后还是被他逮住。 他起身,影子拖在身后,深深浅浅的落在白瓷砖上,有些恍惚。 “走吧,送你回去。” 易言小步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 陆景书的余光里是她娇小的身影,不免皱起眉,“易言,跟上来。” 跟上来?是要和他并肩走的意思吗? 她耷了耷眼帘,小步快走几步,来到他身侧,才看到他的眉头平荡下去。 *** 错过晚间高峰期,一路畅通无阻。 车厢内流淌一首蓝调,外国的男歌手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小声哼唱。 易言摆弄衣角,侧头看一闪而过的街景。 玻璃上映出身侧男人的脸,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没有皱眉,没有笑容。 车停在她的楼下,易言道谢准备推门下车,寂静的车厢突然传来中控锁落下发出的“啪嗒”声响。 她抚上门把的手顿住,侧头看他,“陆教授?” 陆景书淡淡斜过来视线,“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易言:“……” 今晚的月色清亮,皎洁的光线落满他的眼底,跳跃在他的眉梢。 他忽然倾身上前,清冽的气息霎时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他伸手把她困在自己和座椅间,声音近乎引.诱的问:“易言,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宋娴都能感知到她的情绪,敏锐如他,又何尝不知。 她到底在气什么—— 她的心跳逐渐失去原有跳动的频率,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眸底湿漉漉的一片水光。 她坦然的问道:“陆教授,我们的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教授与学生的适当距离?” “你的意思,是我越线了?”他没有退开一丝半毫,依旧用清凉的目光凝视她。 易言脑海思绪纷乱,但她清楚的知道。 是她越线了。 在听到甜点铺的老板娘说,他常光顾她的店,会买女生喜欢的蛋糕时,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就乱了。 之前她处处逃避自己对他的感情,今天,她避无可避的承认。 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这种情愫,从她拦截住他的那天开始,就悄悄播下了种子。 “抱歉,”她声音微哑,眼眶有些泛红,“是我让您为难了。” “易言。”他轻声唤她,手指抚上她的侧脸,“从开始到现在,是我一直让你为难,不是吗?” 他的步步紧逼,他使用错误的策略,不停地逼她,承认自己的心意。 “易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他直截了当,干脆直接的问,你喜欢我吗。 -- 第46页 易言眸底波澜乍起,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刚刚,他说的是,他喜欢她? “我是一个忙碌到无法费心去经营感情的人,前些年几乎要睡在医院,我没有情史,甚至没有喜欢过女孩儿,我有些地方会做的不好,你会发现我很迟钝,并不能完全满足你对另一半的要求。”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她,“但这样的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你。是不是觉得,很为难?”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牵起她藏起来的手,细长苍白的手指描绘她的每一寸骨节。 “易言,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不是很糟糕?” 她没骨气的缩起头,这个情节,好像不太对?? 他修长的手指勾绕住她的,温热的触感自指腹传来。 她长久没有应答,陆景书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挫败:“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不是。”她躲闪不及,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喜欢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缓缓退开,压迫感霎时消除。 他正经的坐回驾驶座,前方驶来的车灯晃过来,照亮车厢内的每一处角落。 “我们在车里待得太久,会解释不清的。”他下巴点了点翘首意欲望进来的人,轻声开口:“明天几点的航班?” 易言有些羞愤,“八点一刻。” “好。”他解锁,手指抵住薄唇,笑意很浓,“那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 ☆、022 肖璐曾说, 人喝醉酒的时候出现幻觉很正常。 但她没喝酒,陆景书也没喝酒, 两人全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坦述心意。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憋到气短才放弃折磨自己。 然后,不得不承认, 刚才放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陆景书说, 我喜欢你, 易言,你喜欢我吗? 一晚上辗转难眠,导致第二天易言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现, 刘组长等在候机室,看到她通过安检,立刻迎上来。 “那个, 易言啊,不用这么紧张吧?” 幸好,他只是把她的黑眼圈归结为紧张难以入眠。 莫宇和虞矜坐在最里侧,金娜和沈思年就像避祸似的, 离他们远远的。 导演是个行踪不定的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刘组长对此也颇为无奈,“顾导在南城, 勘察好地形就等我们过去了。” 易言摆弄着手机, 从度娘的搜索栏打上“顾一生”三个字, 搜索出来的第一条是百科,男人长得不必艺人差,被称作“自带流量,品质保证”的娱光第一人。 没有对他性格的描述,业界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敬业,夸大到苛责的程度,有人说他随和,对女演员照顾有加。 易言正琢磨如何与他相处时,手机铃声乍响。 来电人:陆景书。 易言忐忑的接起,“陆教授?” 那端沉吟片刻,声音中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怕你还睡着,错过航班。” 易言微囧,原来她迷糊的本性他早已经摸透。 “陆医生,十六床的病人突然昏厥——”又传来急促尖细的女声,因为恐惧绷紧着声线。 陆景书握紧手机,话是对易言说的:“到酒店记得给我发消息。” 言罢,干脆利落的挂断收线。 易言听着耳畔传来的一连串忙音,有些恍惚。 刘组长见她脸色不好,递过来一瓶水,“喝点水能解乏。” “谢谢。” 虞矜坐在莫宇的身旁摆弄手机,兴致寥寥的拖着下巴睨过来:“大作家,我昨天看了你的书。” 易言疲惫至极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吞下去含在口里的水,目光清淡的望过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可否认你的文采很好,但看完书,我觉得这作者应该是个死气沉沉的古板女人。” 《执着与偏爱》是现实向,平淡却不乏味,她这样想很正常。 上了飞机,易言开始补眠。 由南到北,飞行时间约莫两小时。 她睡得昏沉,最后被身侧的沈思年叫醒,他全副武装,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过得严实。 易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难道从小没有追过星?”他狐疑的问,“接机的情形总见过吧?” 易言回过神来,她今天跟的是剧组,一并来的是艺人,当红的两个流量小生,今天接机的小迷妹估计能把出口堵死。 莫宇和沈思年同时出现在南城国际机场,不仅引来了迷妹,还有不少娱乐记者。 易言和其他工作人员走普通通道,有他们两个人引流,一路畅通无阻。 T.K旗下的酒店保密程度一等一,又同娱光有合作,每次有剧组来,大多时候是下榻在此。 大堂经理亲自引路,带刘组长他们一行人去房间。 娱光包下十到十三楼,艺人没有特殊照顾,也是标准房。 易言和几个娱光的编剧房间相邻,不过,据说对面住的是顾导。 刷卡进门后,她收拾完衣物折到浴室泡澡,南城气温比S市热很多,一路奔波到现在浑身不舒服。 倦意袭来,她便窝在浴缸内浅眠一小会儿。 时间有些长,水雾蒸的她的脸红润,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珍珠。 擦干头发走出浴室,寂静的房间能清晰的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 -- 第47页 唇齿交缠声,缠绵悱恻声。 门外的人在拍打房门。 她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慢慢旋开门把—— 映入眼帘的是男女交缠的身影。 正对她的是长相俊美的男人,一手拥着女人纤细的腰,一手仍保持拍门的动作。 看到易言时,黑眸骤然缩起。 亲热的戏码戛然而止。 “一生~”女人不满的唤出声。 易言反复确认了几遍,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是顾一生顾导无疑。 “顾导,您的房间在对面。”她挺直脊背,装作没有看到刚才交缠的戏码,但还是忍不住,呼吸乱了。 他歪头,偏棕色的眸子摄人的很,“你是编剧?” “你好,我是易言。”她主动介绍,毕竟要和他共事一个月。 顾一生饶有兴致的睨着她,轻佻的勾起唇角,“长得不错。” 易言嘴角的微笑僵硬,不是说很好相处的吗,不是说很敬业的嘛?! 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顾一生顺了顺怀里女人的头发,“乖,先回去。” 女人愤愤的抬起头,瞪着易言,但还是不敢反驳顾一生,弯腰捡起踢掉的高跟鞋转身离开。 郑有容,这部戏的女主角。 易言垂下头,看来度娘说的不假,顾导的确对剧组的女演员,“照顾”有加。 顾一生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装似不经意的开口:“刚才的事……”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顾导,请回吧。”她扶住门把,就要关门,但眼前的男人偏偏伸出手卡住门栏。 易言皱眉,不明所以,“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微微逼近她几分,“常说编导不分家,我们是不是需要沟通一下?” “抱歉,我要睡了。”她顿了顿,忽然笑了,“我想郑小姐应该很乐意和您沟通。” “有容的确是我最心仪的女演员之一。”他坦白说,“光是名字就取得比别人有优势。” 易言不置可否,有容乃大。 这个段子她还是听过的。 “但我不确定,易小姐你是不是我心怡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编剧。”他眯起眼,声音低沉,“剧本的终稿是我助手批阅的,前些天我刚拿到,十分不看好这部剧。” 易言默然。 “剧本是影视剧的灵魂,如果你没有可靠的实力,拍出来即是浪费我的时间,又是给你的粉丝添堵。” 他对剧本不满意,而且是很不满意。 她清楚的从他的话语中探到他的失望。 “希望正式开机前,易小姐能让我看到满意的剧本。”他静静地说完,收回手,姿态懒散的转到对面,旋开房门闪身入内。 传来清脆的落锁声。 易言神情复杂,转身回到屋里。 手机铃声响起,易言从包中翻出手机,才猛然想起要给陆景书报平安。 “易言,现在已经是八点了。” 距离她登机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他口吻有些许的不悦。 “我……之前从来没有需要报平安的对象,稍不留神就忘记了。”她咬咬唇,不知道怎么和他表达,“陆教授,抱歉。” “以后要习惯。” 可是,互报平安这种事,不应该是情侣之间的人才会做的吗?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可以称之为情侣了吗? “好的。”虽然满腹疑惑,但她仍是乖觉的应下。 陆景书听出她话里的犹豫,轻轻叹口气,“易言,如果你现在不想和我更进一步,我可以先缓缓,但我这个人看起来耐心不错,但在感情方面上,不知道还能不能耐住性子。” “不、不是。”她斟酌着说辞,思忖三番开口,“我想的,我想更了解你,所以我会去习惯。” 他缓缓笑开,“所以,你是允许我更近一步了?” 易言倒在床上,脸颊的热度腾地烧起来,闷闷的“嗯”了一声后,挂断电话。 再被他这么撩拨下去,她会自爆的! 那端,陆景书听着突然变换出的忙音,失笑。手指轻点着几面,夜色深沉,壁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不了满室的昏暗。 但他的眼睛却是亮的。 易言改完前几集的剧本,是十二点一刻,敲响对面顾一生的房门,静待几分钟,面前的门被人拉开。 他的脸色很臭,以为是哪个女艺人,看见是易言,勉强敛起满身的戾气。 她把U盘递给他,“我改好的,请您过目。” 他没接,拿狐狸眼瞅着她,“大半夜,孤男寡女的站在门口,被娱记拍下来有嘴也解释不清。” 易言弯了弯嘴角,“那您快收着啊,我好回房间。” 好吧,她真的很嫌弃他。 顾一生算是明白了,自己从这姑娘心里的形象不是很好。 易言几乎是在他接过U盘的瞬间,转身回房,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她果然更喜欢陆教授那种洁身自好的男人。 **** 郑有容的颜值在线,很有镜头感,第一天的剧照拍摄很顺利。 最近几天没有易言什么事儿,她便窝在酒店码字改稿。 顾一生陆陆续续收到她邮箱传来的剧本,感叹这姑娘的韧性非常人能比,你也是打压她,她就越要做好给你看。 -- 第48页 华灯初上,南城的夜晚没有S市的繁华,却也是美到极致。 连绵灯光蜿蜒的市内主干道,灯火通明的远处山峰。 如果没有郑有容的卡机状况,今天定是个不错的夜晚。 顾一生频频蹙眉,挥手先拍莫宇的戏份,招来易言给郑有容讲戏。 临时搭好的棚内,郑有容像尊佛似的坐在休息椅上,拼命拿风扇驱散燥热,不悦的看她,“愣着干嘛,一生不是让你给我讲戏么?” 易言耷了耷眼帘,无视她的敌意,“郑小姐,你对‘苏漾’这个人是什么印象?” 郑有容愣了愣,撇开眼,“没什么印象。” “哦。”易言思忖片刻,神色有些遗憾,“顾导和我说,你是她最看好的女艺人,但我看来,好像不过尔尔。” ☆、023 郑有容微微怔住, “一生真的是这样说的?” 易言耸肩,表情良善无害, “我没必要骗你。” “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她犹豫片刻, 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瞅着她。 易言无奈的笑道:“我有喜欢的人,而且和顾导是初次见面, 郑小姐您不需要把我当成假想敌。” 郑有容沉默, 格外不自知的清了清嗓子, “好吧,既然一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辜负他。剧本我有好好看, 苏漾这个角色,怎么说呢,执拗孤倔, 明明快三十岁的女人,还拼命往商场圈子里钻,那个沈河给苏漾下套,又给她甜枣, 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漾的确是执拗的事业女性, 所以她面对沈河时,不可能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莲形象。”易言坐下,翻开剧本的第一幕, “比如初次相见, 谈判桌上针锋相对, 任何一个成熟的女性都不可能做出‘瘪嘴’、‘瞪眼’等清晰的表达出自己喜怒情绪的动作。” 她的声音绵软,但带着不容置否的笃定。 郑有容敛神,安静的听她讲解。 一刻钟后,顾一生交代大家休息片刻,慢踱至棚里,“讲得如何了?” “可以了。”易言收起勾画的笔,抬眼看他,“下一幕可以让她试试。” “效率很高。”他称赞。 郑有容怕是爱他爱得深沉,见他不是先和自己打招呼,瘪嘴瞪眼,娇软着声音愠怒道:“一生,你刚才太凶了。” 易言识眼色的起身离开,实在看不下现场调情的戏码。 南城朱雀色染就的鼓楼,依山傍水,远处连绵的青山划开漆黑的夜幕。 近年来富有的人家移居半山,市中心的建筑群价格也不见降低。 大桥下依旧有行乞的可怜人,她将身上的零钱全部扔到老妇人的碗里。要走时,有衣着光鲜的人叫住易言,“哎姑娘,现在像你这样好心的人不多了。” 她笑笑,没应答。 入夜,南城的气温骤然降低,风是凉的,从外衫的领口灌进去,肆意的剥夺她周身聚起的温度。 易言裹紧罩衫,准备回去,从大桥往下走时,脚步戛然顿住。 树下的人在抽烟,五官拢在烟雾里,腾升出一股朦胧感。 十月份的天气,最适合穿风衣,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风衣。她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米色风衣的儒雅谦和全部展现出来。 风鼓起他及膝的衣摆,吹散团团烟雾,俊朗的五官霎时清晰开来。 易言眨眨眼,定在原地。 那人叹了口气,从垃圾桶顶碾灭烟头,缓步走上前。 “看到我很惊讶?”他的声音缭绕着丝丝缕缕散不去的烟雾,低沉沙哑。 易言照实点头,“你怎么会来南城啊?” “国内的心外科交流会,恰好定在南城。” 易言忽然如释重负,她怎么会以为陆景书是专门为了她跑来的。 他抿了下唇角,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当然,也是想来看看你。” 思及临别时,他意味深长的那句“等你回来,我再继续”,易言羞窘的撇开视线,不再和他对视。 南城偌大的地方,就算两人都在此,遇上的几率也是甚小。 除非,他是刻意跟上来的—— 她壮着胆子问:“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陆景书漆黑的眸子映衬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光华流转间是她看不懂的情愫,“从你把全身上下的钱都给那位行乞的老人时,就决定跟上你了。” 顿了顿,他复又说,“怕你回不到酒店,打车也没钱。” 易言颇为得意的扬了扬手机,“高科技时代,网上支付很方便——” 话未说完,手机亮起的屏幕暗下去,并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 陆景书笑出声,声音慵懒,“幸好跟来了,不然你的导航用不了,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梗着脖子硬拗,“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陆景书妥协,不再逗她,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感觉到身侧的人猛然僵住,淡淡睨她一眼,“易言,是你说可以让我更近一步的。” 易言皱了皱鼻尖,好像……的确是她说的话。 见她不反驳,他心情颇好的牵她离开。 他掌心温热,指尖勾住她的手指,“酒店住几楼?” 易言想缩回手,无奈他握的太紧,“十三楼。” “和艺人同楼层?”他不悦的皱眉。 “嗯,剧组安排的。” -- 第49页 “等会儿我帮你安排房间,来十五楼,清净一些。” 他是怕娱记经常光顾,会吵到她? “没关系的,我睡觉很死的,一般人吵不醒我。”她停住脚步,握住他的手力道紧了几分,“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陆景书理智清晰的逻辑每次遇上她,总会拐几个弯,必须从繁杂的思绪中费尽理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易言,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你离我更近一点。” 他们两个全是在感情中迟钝的人,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越线,那他乐意去做。 他幽深的眸子凝视她,“得到你的许可是第一步,之后的方法是我讨教来的,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但如果你不开心,不想再继续,一定要告诉我。” 易言心头微颤,“那你会停下吗?” 陆景书思忖片刻,认真的看着她说:“不会。” 易言:“……” “但我会慢一点,去适应你的步调。”他掀起眼帘,不疾不徐的重复一遍,“所以,如果你不想再继续,一定要告诉我。” 好吧,她妥协。 面对陆景书,她一向是怂之又怂。 **** T.K酒店大堂,灯火通明。剧组夜间场刚开始,厅内来往的人不减,有借景观树遮掩藏着相机的记者,有神色疲惫的艺人。 沈思年停在服务台,脸色苍白,兴许是水土不服。 “郑小姐把药都拿走了,我们一时半会没有准备呢。” 沈思年揉着发涨的眉心,转身时与易言的目光撞上,他微微愣住,视线移到她与身侧的男人交握的手上,了然笑起来。 沈思年用审视的目光凝视几秒陆景书,淡淡笑道:“你们很般配。” 陆景书丝毫不闪避他略带侵犯性的打量,微微抬起下颌,“谢谢。” 易言听到沈思年和服务员的谈话,开口问:“不舒服吗?我屋里有点药,等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金娜打来电话叫他去赶夜场戏,沈思年也不想麻烦易言,婉拒:“常有的毛病,明天就没事儿了,你早点休息。” 言罢,不容易言开口,绕过他们急忙往片场赶去。 易言感慨,“做艺人也不是很容易。” 陆景书淡淡睨她一眼,抬步往电梯处走去。 他不知道何时松开的手,交握的时间太久,掌心濡湿,霎时松开,还有些不适应。 电梯到达十三楼,易言准备和他道别,就见他大步迈出电梯,微微侧身等她反应过来。 “诶,你不是十五楼吗?” “看你挺关心那个男艺人的,我替你去送药。”他轻抚着手腕上的檀木珠,神情淡淡。 易言顿时斯巴达,她怎么觉得,陆教授这话里的酸味那么浓重呢。 药箱放在置物架最里侧,她翻出来把药交给陆景书,眸底的波澜荡漾开来,“拍摄地离酒店不远,左拐直走就能看到。” “嗯,”他垂眸,没有接过,端着笑意清浅的姿态凝视她,“替你跑腿有没有奖励?” 易言略怔,“……什么?” 陆景书侧过头,侧脸对着她。 良久,她没有举动,他微微蹙眉,是他示意的不够明显? “不明白吗?” 易言抓狂,她当然明白啊,但陆教授你索吻的理由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她抿下唇角,“真的要这样?” 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眉梢眼角温和的耷下,“你也可以拒绝。” 易言:“……” 她凑上前,他周身还残留淡淡的烟草味,不呛鼻,给他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 易言恍神,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教授了。 陆景书之于她,是个有好感的男人。 易言攀住他的肩,微微踮起脚,温热的唇落到他的侧脸上。 一向淡定如斯的陆景书心跳的频率忽然乱了。 她慌乱的站回原地,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举动,脸颊通红,在他的注视下,热度蔓延至耳廓,整个人红的不像话。 陆景书忽然靠近她几分,俯下身,易言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但无奈被他揽住腰。 她睁大眼睛看他的动作,常出现在梦里的容颜逐渐靠近,薄唇于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清浅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额头,他直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还礼,你不亏。” 易言眨眼,再眨眼,眉心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未消退。 陆景书没有再逗她,扬了扬手中的药盒,“我走了,早点休息。” 易言怔怔的颔首,再缓过神来时,他颀长的身影已然走出她的视野内。 什么啊…… 她从屋里转来转去,拿手扇风试图消散脸颊的躁意,最后站在窗前,皱眉——他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他真的不懂感情吗? 还是她自己不禁撩? 沈思年的戏加在了明天,顾一生对临时加的戏码不是很满意,从片场打来电话催她修改。 易言现在正想找事情做,让自己不要再想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忙不迭的应下:“好,我现在开始改。” 顾一生经久不见能如此勤奋且刻苦的编剧了,微微扬起眉梢,“别让我失望。” “好,”她脑子晕乎乎的,不由自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会阻碍你拿奖的。” -- 第50页 他眉峰抬的更高了——这姑娘真是有趣。 **** 南城市中心医院,心外科。 医学界的交流会除了老古董,没多少新鲜血液,陆景书的出现,算是一派老气横秋中的亮色。 百人会堂全部坐满,陆景书寻到自己的名牌,落座。 跟来的学生战战兢兢,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老师,我紧张。” 陆景书松开西装最顶上的扣子,垂眸睇他,S大附属医院这次提出的项目被国内外多家科研机构看好,今天是初次宣讲,紧张在所难免。 学生一看陆老师的举动,埋头。 他跟陆景书的时间最长,自家这位亲老师,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的抚上手腕,不管是有没有带那串檀木珠,只要是做这个动作,就代表,他在紧张,但他不说。 轮到S大附属医院,陆景书沉吟片刻,扣好正装的扣子,起身缓步走上台。冲学生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打开电脑,动作顺畅的没有卡顿。 两人配合相当默契,一人讲解,一人控制PPT。 “这是我们医院收入的一位年近十七岁的先心病患者,初期采取保守治疗,现在正寻找心脏原……” 他的话掷地有声,周身气场全开的模样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 交流会结束,南城市中心医院心外科的主任叫住陆景书,“陆医生,还记得我吗?” 陆景书恭谨谦逊的笑道:“当然记得。” “上次见你,你还跟在易院长后面打下手,几年不见,都成独当一面的主刀医生了。”他的话语格外意味深长。 “刘主任过奖了。” 学生胆战心惊的看他们你来我往,想当好一个医生,良好的口才和交际能力也必不可少啊QAQ。 刘主任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学生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老师,你也当过助手?” 陆景书点头,“当过。” “是易院长的助手?”他又试探的问。 陆景书淡淡睨他,“我出国前在医院规培过一段时间,易院长是我的负责老师。” 易院长退休许久,但名号在心外科仍旧如雷贯耳。他负责的难度系数极高的手术,成功次数意识颇高。但前些年的那场意外,让易院长再也无法持刀站上手术台。 他听到这件事,颇为唏嘘。 如果没有了上手术台的资格,那整天搞科研岂不是无聊至极。 学生的口吻满是遗憾,“易院长的手是怎么弄的啊?” 陆景书收拾文件的手顿住,眸光渐沉,言简意赅:“医闹。” 学生不忿的拍桌,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 陆景书没有理会他的气愤,收拾好公文包转身离开。 **** 金娜临时起意要给沈思年加感情戏份,摆明是要为难易言。顾一生今天没来,拍摄进度全权交给副导演。 她这话一出,副导演不敢得罪她,但答应给沈思年加戏,就是变相的得罪虞矜和莫宇。 易言反复看了几遍本子,没有适合加戏的地方,冷声拒绝:“男女主的感情进展良好,现在加戏会导致后续剧情不顺畅。”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这点事儿还难得到你?” 沈思年皱眉,对易言说:“让顾导决定吧。” 金娜气的跺脚,翻了个白眼瞪他:“你胳膊肘往外拐的次数最近不少啊。” “帮理不帮亲,我一向这样。”他慢条斯理的挽起衬衫衣袖,今天他是本色出演,痞里痞气的男二。 一直在旁听戏的虞矜见金娜吃瘪,毫不掩饰的嘲笑,“男二的戏份再加,就要赶超男主角了,你说顾导能答应?傻不傻啊你。” 金娜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易言当然知道这是虞矜变相的解围,或许是看在莫宇的面子上,又或许是本就和金娜不对盘。 她没深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收入新消息。 陆景书:一起吃饭。 诶,不是参加交流会么。 她正准备回复,那端打来电话,低沉的嗓音传来,“我在门口等你,出来。” 走到安静的地方接听,声音有些犹豫,“……剧组有盒饭。” 陆景书沉默片刻,口吻中掺杂可闻的笑意,“你的意思是,邀请我一起吃盒饭?” 她明明是正经的,要和他谈正事的口气。 被他一堵,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疏远。 于是,摸着自己愧疚的良心说:“剧组的盒饭太难吃,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陆景书假作盛情难却的模样,“既然易小姐盛邀,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易言:“……” 身在南城,没有代步的交通工具,走不了太远,周围又没有评价好的餐厅。 易言翻着手机,苦恼的皱起鼻子,“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餐厅啊。” 似乎早已料到她的话,陆景书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往地铁站走,“附近没有好吃的,就走远一点啊。” 中午的高峰期,繁闹的地铁站拥挤不堪,三号线前排起的队伍更是长龙。 列车的短笛骤然响起,易言立刻感受到来自后方的推力。 陆景书揽住她的肩,给她避开拥挤的人群。 易言被他拥住,鼻腔内满是他周身的淡淡木香。 ☆、024 地铁内不乏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 但小姑娘唯独对陆景书投去好奇的目光。 -- 第51页 他的确不像会挤地铁的人。 易言扶住栏杆,往前走了几步, 试图给他留出舒适的空间——他的姿势看起来,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陆景书垂眸睇她一眼, 伸手揽住她的肩,“挤得不舒服?” “没有。”是看你不舒服。 易言被他按住肩膀, 整个人乖乖的靠进他怀里, 没再动。 三站, 时间不长,拥堵在门口的人不见消散,陆景书单手护住易言往前走, “麻烦让一让。” 挤出车厢,新鲜的空气冲入鼻腔,易言长舒出一口气, 抬头目光清澈的望向他,“你早有计划了?” “临时起意,想着八千代的甜品你应该会喜欢。”他神情淡淡,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八千代?”易言微愣, “京州沈家的八千代?” 陆景书稍显愕然, 没想到她会清楚京州的事情,“不错。” 京州沈家,清朝未没落时即门面尊贵, 虽经战火纷飞, 至此资本虽不能与京州其他三家相比, 但基数仍在。再加新的掌门人沈观坐镇,商场上翻云覆雨,打一手好牌,使得近些年沈家在政商两界名声大赫。 这八千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关系户,非大富大贵者,不接待。 易言当初听肖子虚念叨京州商会的繁华奢靡时,不停啧嘴,这些不切实的东西,竟然能在现实中存在。 轻易看穿她的心思,陆景书牵起她的手,敛起眼睑沉声道:“我穷到剩下一个人,一间房,一辆车。所有的财产你都看过了——最珍贵的是这双手,你也牵过了。” 易言悄悄红了耳廓,“牵过就代表是我的了?” 他眸光渐沉,脚下的步子也跟着顿住,“易言,昨晚不仅牵过,你还主动吻过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晚那般情景下,明明是他逼她——但无奈,无论是她主动还是他逼她,事实就是如此,她亲了他。 易言抿下唇角,抵赖道:“没错,我是亲了,但我不记得了!” 小姑娘脸皮薄,他逼急了,反倒不好。 陆景书勾唇笑了笑,就坡下驴,不再为难她:“我也不记得了。” 已经走到八千代正门前,门口的侍从见两人徒步来,吝啬的没有迎接,甚至有意堵住入口,“我们这店不是谁都能进的,要是谈恋爱,挑个别的地儿吧。” 陆景书静默不语,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两位啊,我推荐隔壁家的店,最适合小年轻——”谈恋爱几个字没说完,就被突然而至的卡宴吓回去。 准确的来说,是被从里面躬身而下的人吓住。 沈观,八千代的老板,沈家的掌门人。不常在媒体露面,以至于一时难以分辨他的年岁。 成熟的男性,气场全开的模样和陆景书有几分相似,全是不怒自威令人仰视的那类人。 和他相比,陆教授倒显得温和许多。 易言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的站在陆景书身侧。 缓步而来的男人,眼风凛冽,却仅是淡淡的睨那侍从一眼,慢条斯理的交代临时的决定,“你被解雇了。” “可是——”侍从意欲辩驳。 “这位陆医生,是我的贵客。” 此话一出,彻底打破了侍从最后的希冀。 沈观冲陆景书微微颔首,亲自引他们进去,“怎么忽然想到来南城了?” “交流会,必须要来。”他的口吻多是无可奈何。 “啧,项目需要注资吗?”沈观推开包厢的门,请他们先入座,“我正有意图拓展医学器材业,和我合作,你不亏。” 果然是商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亏不亏另说,我们医院暂时还请不动沈氏这尊大佛。”陆景书垂头挽起衣袖,修长的手指像是艺术品的精雕细琢,“而且,不管谁出资,最后我只会负责治疗病患,沈总你在我身上捞不着半点好处。” 沈观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敲几下,目光坦然清亮,忽的,视线一转,落到易言身上。 “女朋友?”他调笑的问。 “革命尚未成功。”陆景书叹口气,侧头看了她一眼,“我还没有被正式盖章批准,现在是试验期。” 易言窘迫的回视他,要不要表达的如此无辜。 沈观来南城是视察,这会儿脱不开身,被部门经理叫走,临离开吩咐服务员好生接待。鉴于已经有同事被炒鱿鱼,包厢的负责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他们。 易言拽了拽他的袖子,有些忐忑的问:“你和这家老板有裙带关系?” 陆景书眼皮直跳,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曾经救治过他的家人,不算是裙带关系。” “哦哦。”得到答复她满意的缩回去,轻呷口茶,感慨沈观的大手笔,西湖龙井御前八棵,原先是贡品,没想到现在还延续贵族的做派。 当真奢侈。 八千代的甜品是列在某乎推荐第一列的,奢侈品属性,凡人望尘莫及。老易先生之前去京州,总是给她稍带回来,但冷的总不比新出炉的好吃,易言喜甜,多吃了几块,剩下的带回酒店,打算晚上码字的时候吃。 陆景书陪她吃完饭,又被一通电话叫到南城中心医院,说是他负责的项目有资方看中,需要进一步商议。 易言早下车,她站在车外冲他挥手,明明灭灭的光线从顶棚漏进来,铺满她温软的眉眼。 -- 第52页 陆景书深呼吸,稳定心绪,启唇,无声的对她说了几个字。 列车在回荡的通知声中,发出短促的汽笛声,在他的面容消隐在驶去的车窗之前,易言看清他的嘴型。 ——晚、上、见。 *** 夜场戏结束的早,顾导招呼大家到临近的酒吧闹腾消遣。 霓虹绵延数条街道,延伸至清冷无声的角落,那有媚眼如丝的俏女郎靠在灯柱旁抽烟。 易言没能拒绝,就被一并带上车。 “年轻人就该放肆的玩几次——嘿,易言,你去过酒吧吗?”兴许是她长得太过乖顺,郑有容多次质疑她的年纪。 其他车都被塞满人,到最后易言上了郑有容的保姆车,她的经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爱说话,静静的目视前方。 “等回S市,我带你去蹦迪,S市的迪比南城好玩多了。”郑有容挽住易言的臂弯,兴致冲冲的说道。 经纪人皱眉:“你是公众人物,不方便。” “嘁,老古板。”她小声嘟囔,“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哪次被发现过。” “你瞒着我去了多少次?” 郑有容瘪嘴,“很多次,不记得了。” …… 易言失笑,可能是知晓她和顾导的关系不是非同一般,这姑娘对她收敛起身上的那股针锋相对的戾气,几天下来认真的听她讲戏,甚至还提出几条可用的建议。 纸醉金迷的圈子会使人变的利欲熏心,但,最难能可贵的是保有最初的真心。 湖色礼B座,还未推开精致的雕花大门,大厅内播放的重金属摇滚乐就迫不及待的从门缝流淌出来,不断地撞击她的耳膜,令她有一阵子晕眩。 顾一生未当导演时,是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应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喝了几杯趁着微醺的醉意,抢了酒保的活儿,动手给在座的女性调酒。 轮到易言,他细细斟酌片刻,白兰地加柠檬,不知又怎么捣鼓的,杯子里的液体变成淡淡的绿色。 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款酒就叫茉莉花香吧?” 沈思年毫不留情的嗤笑,“俗气。” 金娜似乎想起什么,侧头瞥了眼莫宇,“我记得莫宇第一次见易言,就亲昵的问,是不是新签下的小茉莉——哦哟,原来莫宇你喜欢这种清新款啊。” 这个圈子里,谁不知莫宇和虞矜的事儿。 虽然明面上他们仅是合约关系,但私下,虞矜喜欢莫宇喜欢到骨子里,大家心里都清楚。 虞矜闻言,眉梢扬起,纤长的手指转着高脚杯,状似无意的说:“我怎么不知道阿宇喜欢清新款呢。” 刘组长见调节不了,直接用酒说话,“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啊。” 众人碰杯,易言勉勉强强的跟了三次,酒量不行,到第四轮,她眼前直冒金星。 郑有容也有些醉了,抱住易言不撒手,“诶——大作家,你不会不行了吧,我们继续啊。” “没醉、继续,我们继续。” 易言酒量不行,但胜在酒品,不撒泼不捣乱,安安静静的坐着,醉眼迷蒙。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她掏出来,发现屏幕显示,三个重叠的“陆景书”来电。 她接通后,没听到声音,以为信号不好,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去卫生间接听。 “喂,陆教授啊——” “……” “我这信号不好,你大点声啊!” “……” “你问我在哪?我也不知道在哪。” 到最后,易言实在听不到声音,索性挂断,磨蹭了好一会儿又回到卡座,接过郑有容递过来的酒瓶。 “来,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你来摇。” 围坐在桌前,众人的视线紧盯着易言手里的瓶子,纷纷猜测谁是下一个倒霉鬼时,转了几圈的瓶子稳稳的停住,瓶口指向易言的方向。 她懵了懵,有那么倒霉的吗,发球还带回到自己手里的。 顾一生率先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郑有容瞅准机会,给他使眼色,“不是说好了,不来真心话了么。” 沈思年笑出声,递给易言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样吧,你看见刚进来的那个帅哥了么,去亲一口,就完事儿了。”郑有容鬼点子多,笑吟吟的指着湖色礼的大门。 易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思绪卡壳,还没缓过神来。 但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025 郑有容以为她愣在原地是怂, 不敢上,柔声怂恿她, “别怕,一般来酒吧的男人都见惯了逢场作戏, 亲一下就没事了。” 易言似懂非懂,径直的向他走去。 “这姑娘喝醉了还能走直线啊……”郑有容摸着下巴感慨道, “是真醉还是假醉?” 沈思年眯起眼, 仔细打量门口的男人, 漫不经心的下定论:“是真醉了。” 他这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也不说”的模样最欠揍,郑有容白了他一眼,碍于公共场合没敢造次。 穿过拥挤的小型舞池, 易言停在男人面前,她手足无措的看他,声音细微几乎被淹没在重金属的摇滚乐里。 他垂头看她的嘴型。 “我可以亲你吗?”出于礼貌, 她这样问。 他唇角上扬,低沉的声音于喧闹声中清朗无比,“可以。” -- 第53页 真的是逢场作戏,见惯了风花雪月的人啊。 她苦恼的垂下眼帘, 如果主动吻别人, 陆教授会生气吧?是她自己说要和他试试,在约定中,她这么做算是变相的出/轨? 易言目光落到他垂至身侧的手上, 机敏的转着眼珠。她牵住男人的手腕, 微凉的唇瓣贴到他手背处, 再抬起头,眉宇间的狡黠未及时收敛去,目光澄澈荡漾如一汪泉。 他眸光深沉,眯起眼口气不善:“易言,你吻过多少个男人的手?” 易言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他,目光细致的游走在他的眉眼间,不是很确定的开口:“陆、陆教授?” 他摸了摸她醉酒后泛红的眼角,微凉的指尖覆上她温热的皮肤,冷热对比瞬间激醒易言最后残存的理智——他不太开心。 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陆教授,我先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我们再走?” 他应允,放她回去。 易言三步一回头,小步快跑到众人面前,“我要回去了。” 顾一生懒洋洋的侧头看她,“要去快活一把?” 易言思忖片刻,当真是认真的点头:“想,但是不敢。” 郑有容噗笑出声,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乖顺无比的女孩子,心里养着饕餮。 “我给你调的酒后劲可大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占了便宜。”顾一生意有所指,偏棕色的眸子在频闪灯的映衬下妖异无比。 易言一边挥手一边往回走。 陆景书站在门前频繁看表,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古板的人,但现在十点一刻,放任她出来到红灯区玩,实在是放心不下。给她打电话,听到她醉酒后轻声呢喃,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带她回去。 他委实太不大气了。 易言停在他身侧,伸手拽着他的衣袖,声音仍是掺杂醉意的娇软,“我们走吧。” 陆景书微敛眼睑,拉开她的手。 易言手里空了,有点委屈的眨眼。 他无奈的将她蜷起的手握住,变被动为主动。 长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锋利的尾端意外的柔和起来。步行路程十分钟,回到T.K酒店,出乎预料的是一贯长明灯的大厅,此刻一片黑暗。大堂经理站在旋转门前手里拿着手电筒,抱歉的对他们说:“维修电路突然瘫痪,可能要劳烦你们走楼梯了。” 易言从陆景书身后探出头,“那门卡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经理汗涔涔,“是啊,每一层安排了服务员,他们手里有备用钥匙。” 陆景书沉吟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已经通知相关工作人员,来补修了。”经历一板一眼的答,“应急电箱也在准备。” 走到第十楼,易言脚步沉重的抬不起来,酒的后劲上来,脑袋也跟着昏沉起来。她抓住陆景书的衣摆,小声哼哼,“走不动啦……” 陆景书停住步子,与她站在同台阶上,垂眸看她,“真的走不动了?” 易言的气息不稳,呼出的气息带着清甜的酒香,她壮着胆子抱住他的腰,耍赖不走。 她的手绕过他的侧腰,在脊背处作祟,纤长的手指不停的画圈,轻轻柔柔的,全是无意的引诱。 陆景书的呼气变得沉重,反手擒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别无两样,“易言,别闹。” “没闹,就是走不动了。”她埋首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你先放开我,我背你上去。”他和她打着商量。 易言半信半疑,“真的?” 他无奈的揉着眉心,“真的。” 易言心满意足的趴在他背上,手挽住他的脖颈,乖顺的没有别的动作。直到十五楼时,她轻轻咬住他的耳廓—— 陆景书脊背蓦然僵住,几乎是从紧绷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话,他说:“易言,松开。” “不。”她强势的拒绝。 站在楼梯口的服务员拿着应急的照明灯,看到脸色漆黑的陆景书,被吓住。 “1504房间,请帮忙开门。”他的声音依旧绷得很紧。 服务员紧忙回身,拿出入住登记,“请问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是?” “陆景书,1386540xxxx。” “好的。” 房门打开,服务员离开。陆景书用脚勾住半阖的门,顺势将背上的人儿抵在门板上,易言有些晕,没回过神来,唇齿就被堵住,清冽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甚至有破门而入的强硬气势。 几分钟后,气息被掠夺完毕,腿也软了。 易言抖的不行,抓住他的衣摆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不、不行了。”她推拒着,再继续下去她估计会成为第一个亲吻导致窒息死亡的人。 陆景书好心的放开她,漆黑的眸子里浓的要滴出墨来。 易言大口喘气。 半分钟后,他伸手轻抚她的侧脸,声音沙哑,紧紧绷着声线,“休息好了吗?”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现在还发麻,警惕的盯着他,“我、我要回去了。” 原来没有醉的很彻底,知道这是15层。 “刚才为什么咬我?”他淡声问。 易言欲哭无泪,“是郑小姐说,顾导最喜欢她咬他耳朵der。” 陆景书眉角直跳——这不教坏小姑娘么。 -- 第54页 暗夜里,易言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凭感觉抓住他腰侧的衬衫,“而且,我家男主也很喜欢这么对女主调情。” 他轻笑,拇指覆上她的嘴唇,“真小看你了啊。” 易言敏锐的感觉到,现在的陆教授太危险,软了话语说:“不用高看我,我就是个无名写书的人儿。” 陆景书眯起眼,引.诱的问:“除了刚才那招,你家男主还对女主做过哪些,嗯?” “嗯……”她不敢说。 陆景书捉住她的手,鼻尖抵住她的,柔声道:“做给我看。” 易言耷了耷眼帘,缩回手指,重新落到他的腰腹处,拉出扎在腰带里的衬衫衣摆,顺着线条流畅的腹肌往上探去。 中途顿住,她皱着眉,她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了——一般写到这里,就应该拉灯,让读者们想入非非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触电般的缩回手,别扭的咬着下唇。 “我、我……” 陆景书不再逗她,生怕下一秒她就哭出来,“知道错了?” 易言怔愣,脑海中不停的循环往复——她错了?她错在哪了?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错在哪了。 他退后几分,解开衬衫衣扣,易言吞了口口水,借着窗外皎洁的夜光看他的动作。 “你脱衣服干什么呀?” 陆景书饶有兴致的侧头,“睡觉啊,难不成你以为我一直穿衬衫睡觉?” “……” 易言装作没看见,捂着脸倒在床上,踢掉鞋子滚到床的另一侧,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挑眉,今晚他是要睡沙发的节奏?失笑的转向浴室换睡衣,再回来,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窝在距床沿几寸的地方,睡得正沉。 他俯身给她调整了睡姿,拽过被子一角给她盖上。 柔和的月光落满她清秀的眉眼,皮肤上一层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叹了口气。 好在他的自制力不差,不然,今晚定是要被这姑娘折腾的无法入眠。 *** 隔日,太阳升的早,天边泛开鱼肚白的那刻,易言随惯常的生物钟醒来。 宿醉后并不好受,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仰面躺了会儿,起身。 浑身的酒气难闻的要命,她下床没找到自己的拖鞋,眯着眼睛赤脚走到浴室,门是半阖的,伸手推开。 里面剃须的男人转过头,他微微扬起下巴,下颌线与脖颈勾勒出道优美的弧度。微凉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挑眉无声的询问。 易言惊恐万分,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确定没有看错后,愣住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清早的,陆教授会只围一条浴巾站在她的面前? ☆、026 “你、你继续, 我先出去。” 易言说话时目光避无可避的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腹肌,视线下移, 还能看到隐在浴巾下的人鱼线。 她顿时感觉气血上涌,大清早看这么香艳的场景实在是夭寿啊夭寿。 陆景书拎住她的衣襟, 强制她转过身来和他对视,低哑着声音问:“昨天晚上……” 易言捂脸, 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我不记得, 全都不记得了。” 他扬眉,往后撤开身子,避免下巴上的剃须水粘到她身上,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 易言从指缝里看他,发现他表情自然,没有发怒的迹象, 默默的收回手,乖顺的站在他面前。 其实她隐约想起一些来,但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但, 逃脱不了一个事实——她调戏了陆景书。 “喝醉酒现在有没有不舒服?”他垂眸睇她, 声音轻且柔。 易言思绪卡顿一小会儿,忙不迭的摇头,“除了嗓子干, 没别的了。” 陆景书转身回到洗手台, 冲洗掉下巴上的泡沫, “洗漱吧。” 她以为他放过她了,霎时松了一口气,刚弯下腰打开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就听身后的男人状似无意的提及,“那些账,我们改天再算。” 啥?!改天再算? 易言顿时蔫吧,瘪嘴应他一声。 酒店提供的早餐,并不合胃口,她吃了几口放下餐具,小心翼翼瞅着他的脸色。 陆景书低头看报纸,指腹按着页脚,忽略她炙热的视线。 有人敲门,他刚想起身,却看到易言积极的站起来。 门外站着一位面生的男……孩?易言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那男生反应过来,立刻九十度鞠躬,格外有眼色的说:“师母好。” 易言被他洪亮的声音惊到,不自觉后退一步,陆景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话语中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这是我学生。” 学生的视线从两人身上兜转,挠头问:“老师,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易言绝望的闭上眼。 一定是被误会了。 “下午几点的航班?”陆景书侧身让他进来,之后松开揽住易言肩膀的手,牵她进去。 易言回神,“你要回去了?” “嗯,”他颔首,手指揉捏她的手背,像是把玩一件珍贵的玩具,“剩下的半个多月,自己在这可以吗?” 易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是成年人啊。” 尽量缩小自己存在值的学生默默后退几步,为什么师母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 -- 第55页 他一动,陆景书的眼风就扫过来,温度霎时冰冷了好几个度。 学生欲哭无泪,温柔什么的,真的是留给意中人的。 “啊,陆老师,我去收拾行李,待会儿再过来!”他心虚的跑路,速度快到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门口。 易言愕然,轻声问:“你们接急诊的时候有那么快?” 陆景书牵起她的手放到唇畔,低笑几声,“如果他敢在接急诊的时候用跑的方式,我会给他判不及格。” 他清浅的鼻息铺撒在手背上,让她不由得僵直脊背——昨天晚上的事情尽数回忆起,她大胆的把他的衬衫从腰带里抽出,意图不轨探进手去,到最后箭在弦上她又停下。 指尖燃着了一簇火苗,要把她灼烧似的,火势不断的蔓延。 陆景书漆黑的眸子缀着细碎的光,他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用一贯引诱的口吻询问,“易言,亲过了,摸过了,是不是该给我转正了?” 她被他盯的避无可避,舔了舔干涩的唇,幅度极小的点头,“昨天晚上,你损失不小,算是公费报销。” 兴许是这个姿势太别扭,他直起身,揽住她的腰顺势将她纳入怀中,“有半个多月抱不到了,再让我抱一会儿。” 他说话习惯带轻微的儿化音,呢喃在耳畔,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易言乖顺的垂下眉眼,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 陪陆景书吃完午饭,易言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将临时给沈思年加的戏份发给顾一生。 编辑催她的书稿,她装死挣扎几分钟,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见躲不过,索性接起。 “昨天说好给我的万字呢?” 易言跟着柒柒时间长,早就摸透她的性格,现在语气不善,需要尽量顺毛。 “剧组临时出去玩,推不掉。” 那端传来一阵冷笑,“你引以为傲的职业道德呢?” “被我吃掉了。”她认怂。 “你真有胆承认。”柒柒翻了个白眼,平息怒火后细声细气的询问,“那什么时候交稿?” “你定吧,我随意。”——不能反驳,只能听从。 “就明天吧,希望明天下班前,我可以收到你的文档。” 言罢,干脆利落的收线。 易言听着耳畔的忙音,叹了口气,真的是把她逼急了,以往柒柒才不会那么凶! 她本来打算安安静静码字,但下午一个电话被叫到昨天的酒吧,白天不营业,有些空落。莫宇脸色阴沉的坐在休息区,不见虞矜,只剩两个助理忙的团团转。 场务在忙活,没有开拍,顾一生也不在。 她走到莫宇身旁,没开口,静静看着他。 倒是那两个助理仿佛看到活菩萨似的,连忙把易言拉到一旁,“言姐,你快帮帮我们吧,老大他今天不在状态,NG了十次,顾导被他气跑了,矜姐去追了。” 易言抿下唇角,眼皮没抬一下,“哪场戏?” “女主差点被强.暴,男主英雄救美,但女主不知好歹拒绝——” 她了然颔首,绕过助理坐到他身侧的卡座里,声音淡淡,“有心事?” 他淡睨她一眼,没答。 “还是说有心理障碍?”她复又问。 莫宇垂下眼帘,晃着手里的琉璃杯,神情看不出喜怒。 恰时,虞矜和顾一生前后回来,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阿宇,我们谈谈。”虞矜紧绷住唇角,声线尖而细,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众人散开,将休息区留给他们两人。 莫宇的神色忽然变了,寡然的面容徒生出愠色,“你可以坦然的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我不能。” “对不起,”她掀了掀眼帘,“是我考虑不周。” 他忽然笑起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微微拉向自己,“你没有错,你明明是受害人,你有什么错?” “是我害你们兄弟反目成仇,我是个很坏的女人。”虞矜覆上他的手背,目光坦然,“我都可以忘记那件事,为什么你却不行?” “忘掉——忘掉我自己心疼的女人差点被我的哥哥强.暴?”他眉头紧锁,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她默然没有反驳,半晌深吸一口气沉声说:“现在是拍戏,你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你因为心理障碍就轻易放弃。” “你让我静一静。” 他绕过人群走到门外抽烟,一袭黑色夹克衬托得他意气风发,嚣张又肆意。 虞矜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脑海中恍然浮现出那年初始他的模样。 遇见她时,他才十九岁,干净的要命的年纪,却被她一意孤行带进深渊。 易言递给她纸巾,并不过问他们的事情,眸底澄澈,“擦擦吧。” 虞矜回神,笑容清浅,桃花眼噙着泪,莫名的勾人。 “妆花了?” “有点。” “易言,过来一下。”顾一生挥手招呼她过去帮忙,易言没再耽搁,和虞矜匆匆交代一声就小步跑过去。 “这一段的戏份能不能改一下?”他问。 易言皱眉想了想,摇头,“不能,这边前后串联,改了这边,后面也续接不上。” 顾一生揉着眉头靠在椅背上,颇为苦恼的感慨:“莫宇今天NG的次数比他上部戏都多。” 谈话间,门外的男人掐灭指尖的烟蒂走进来,眉宇间的褶皱抚平,又是一副淡然的神情。 -- 第56页 “顾导,我们开始吧。” 顾一生扬眉,不确定的询问:“确定不会让我们再白忙活一场?” “不会。”他挽起衬衫的衣袖,抱歉的对各位工作人员说,“麻烦各位了,结束我请大家吃下午茶。” “真的啊~宇哥要破费了。” “我要两块蛋糕。”化妆师小A捧着工具来给他补妆。 就算真的埋怨,很多人都不敢说出来。毕竟是当红的流量小生,封杀他们这样的工作人员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好在莫宇脾气好,他们抱怨两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灯光师调好设备,郑有容才懒散的放下平板起身,一袭红裙堪堪遮住小半个大腿,摇曳间尽是风情。 群演就位,拉下幕布,酒吧营造出夜场的喧闹。 易言站在外围,看到莫宇上前时颀长的背影,心里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 助手拿着小本本开始记每个人要点的下午茶,“言姐,你吃点什么?” “草莓慕斯,谢谢。 ☆、027 郑有容长相本就明艳动人, 这会儿故作风情万种的攀住男人的肩膀,媚眼如丝间有种别样风情。 莫宇从群演身侧走过, 牢牢钳住她的手腕强制带她离开舞池。 万千少女最喜欢看的壁咚情节由他们做出来丝毫没有违和感。 如果莫宇的脸色能再缓和一点,活脱脱的少女漫走出来的男主角。 “你喜欢我啊?”郑有容勾住他的脖颈, 似吻非吻他滚动的喉结。 莫宇脸色又阴沉起来,手环住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你总有办法让我失控。” 她笑, “怎么,看到我和别的男人调情,受不了?我们两个不也是这样认识的——” 她的笑意猛然僵住, 勾着男人脖颈的手转而向下擒住他作祟的手臂。 两股力道碰撞,女人不敌男人,被他桎梏住手腕, 腿狠狠抵住她,眼神阴骘,垂头咬住她的唇。 郑有容愣了愣,没跟上莫宇的节奏。 “卡——”顾一生皱眉, “有容你的表情太僵硬, 再来一遍。” 虞矜紧绷的气息终于呼出。 莫宇转身淡淡睨她一眼,黝黑的眸子有些摄人。 助理从隔壁的店买回来东西,招呼没事儿的人来吃, 转来转去发现只有易言坐在休息区摆弄手机, 于是捧着蛋糕盒上前, “言姐,你的蛋糕。” 她正回复陆景书的短信,打好的字反复的删掉,苦恼的垂下眼帘,恹恹的应她,“谢谢。” 小助理含着勺子口齿不清的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沈思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身后,口吻甚是无奈,“我看啊,她是不知道怎么自在的和‘男朋友’相处了。” 还真被他说对了。 陆景书之于她的关系,从教授变成男朋友,以往自然的相处模式被打破,现在转变不过来。 小助理听不懂他们打的什么哑谜,端着盒子给别的人送蛋糕去了。 沈思年扬眉,好笑的问:“我刚见你们的时候,还没确定关系吧?” 易言点头,支着下巴瞅他,“果然是情场高手。” “……”他噎住,好不容易缓过来气,老神在在的说,“来吧,有什么问题来问我这情场高手,不收你咨询费。” 易言狐疑的打量他几眼,最后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已到家,勿念。 “就这,你不会回?”他愕然,反复看了几遍,难以置信,明明是小情侣间最长见的互报平安。 “怎么回复都觉得不是很自然。”她挠了挠头,实话交代。 沈思年摸了摸下巴,“你打算怎么回复?” 易言抿下唇角,“好的。” “?”他脑门上是大写的问号。 “我回复的是:好的。”她嚅着唇,悄悄抬头打量他的表情,瞬间感受到来自沈思年的蔑视。 他偏棕色的眸子微闪,趁她不注意抢过手机,打着转躲过易言反抗的手,等回复完短信高高举起,狭长的眉目眯起,要笑不笑的样子。 易言瞪了他一眼,正色道:“还给我。” 沈思年没应她,等对方回复短信,兴致盎然的看完,眸子里的神采又暗淡下。 “嘁,没意思。”随手将手机扔到她怀里,兴致缺缺的抄兜往拍摄棚走去。 屏幕上显示未读短信一条。 发信人:陆景书。 内容:我也想你。 易言的耳朵突然起来,嗓子眼有些痒,她不由自主的翻到主菜单查看刚才沈思年编辑的内容。 指尖顿住,一秒,两秒。 她埋首,软绵绵的“啊”了几声,拖长的音调是她不满的情绪。 沈思年回头看她一眼,冲她摆摆手:“不用感谢我!” 易言:“……”微笑脸。 ** S市,刚下过一场大雨,飞机在空中颠簸了良久,学生吓破胆的抓住陆景书的手臂,生怕会降落体验一把高空飞行的动感。 “老师,你不害怕吗?”学生颤着声音问。 陆景书神色淡淡,轻耷下眼帘睨他一眼,“怕什么?” “空难啊……”学生的话越来越小声,最后下巴埋进夹克衫里。 他伸手揉着因高空压力发涨的太阳穴,看向窗外深蓝色的天空,眸底是墨色与深蓝的胶着,酝酿着不见波涛的汹涌。 -- 第57页 “没事,只是颠簸而已。” 他这般平静的模样让学生质疑。 “老师,如果你再也见不到师母——” 话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截断。 “想点好的。” 学生被他眼底的寡然与清冷骇到,一时没回过神,只是愣愣的点头,“陆老师,抱歉……” 陆景书沉吟片刻,待空乘人员播报飞机将于二十分钟降落,才堪堪恢复原有的冷静神色。 离开时把车停在飞机场的停车点,付费后驱车离开,将学生安全送回家并嘱咐他好好休息,但对方仍是恹恹的模样,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陆景书摸出一支烟,虚掩着火点燃,夹着烟的手半搭在车窗外,烟雾缭绕住他寡然的眉目,眸底酿成一场澎湃激荡的海啸。 这几年来,他见惯了生死别离,每一个生命从他的手中,拯救抑或流逝,起初疼痛不已的心开始趋于麻木。 “节哀。”——他是用多冷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让家属们痛不可遏的话来的? 他不知道。 他知道仅有自己用尽最大的努力,去拯救他们。 但是失败了。 出于怜悯,他会感到悲恸,但这种痛不会蔓延至心尖,他抽烟压制下去,过几天接手新的病例,不至于忘记,但也逐渐成为记忆中的印痕。 如今,他却明白了。 在飞机上,听到学生说,如果再也见不到她,心口仿佛被人挖空一个口子,凛冽的风呼哧的往里灌去。 就像是突然有了软肋,任人轻易揉捏。 放置在置物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几下,他倾身拿出,眉间的阴郁近乎一扫而空。 ——好好休息,想你。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易言红着耳尖发送短信的样子,心底一隅柔软下去,他碾灭烟蒂,用习惯夹烟的手抵住唇,忍不住的上扬起唇角。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 易言没睡好觉,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陆景书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喃“我也想你”的场景。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神经质外加幻想症的少女,出现这种情况的次数是少之又少。 翻身起来再一看表,凌晨一点。 登录微博请求小天使帮忙。 颜一v:最近脑子里总是幻想一些有的没的,求治疗求打醒[再见/] 凌晨十一点到次日一点是刷微博的高峰期之一,等了几分钟再刷新,已经有了四十多条评论,顶到1L的内容,易言看完更睡不着了。 萌莞子:太太,您思春了[狗头/]。 柒柒1981:我排楼上。 guin:现在是秋天,我看太太是想那个他嘞。 …… 正当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春”应时打来电话。易言措不及防,没拿稳手机,砸到脸上,坚硬的机身撞到鼻梁骨,疼得她眼角泛红。 铃声响了几遍,她揉着鼻子接起,“喂?” “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她瘪嘴小声哼了哼。 陆景书翻身起床,按开床头灯,暗自笑起来,如果不是特别关注发微博有提示音,他现在还在睡梦里。 “睡不着?”他执起杯子清润着沙哑的嗓子。 易言抿下唇角,坦然承认,“睡不着。” 他试探的问:“要听故事?” 典型哄孩子入睡的口吻,易言忍不住感慨:“你将来一定是合格的奶爸。” 那端沉默半晌,轻咳一声,声音中掩不住笑意,“那,奶妈是谁?” “……” 自己给自己下套,她真是闲的。 “我要睡了,不听故事,你也快睡吧。”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晚安,陆景书。” 他稍微顿住,继而缓缓笑开,手指轻点着膝盖。 她软糯的嗓音叫他的名字,别有韵味。 “晚安。” 哄她睡着,他却失眠了,拉开遮光的窗帘,站到阳台吹风。 十月份的天气,已不似夏夜那般清凉,风掺杂几分冰冷,不一会就让敏感的肌肤觉察到凉意。 有夜间跑酷的人,急速的掠过阻挡物,腾空翻起,稳稳落地。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夜晚,平静的一如现在,只不过,医院走廊中却是兵荒马乱,病人家属的哀嚎,医闹的棍棒相加。 他开始看清这个世界,直到,那个姑娘怒气冲冲的从电梯里走出,浑身裹挟着秋意的凉。 额前的碎发软趴趴的耷着,鼻尖有些红,她攥紧拳头,深深凝视他。 “为什么!为什么!” 她眼中袒露出的恨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悲怒,“为什么不是你——” 身上蓝绿色的手术服被她的手攥起褶皱。 她被家里养的太好,没有接触过社会上的污垢,眸子里纯净一片。 他忽然笑了,这样的姑娘,是不是爱起来,也是如此大胆。 ☆、028 顾一生要求严格, 每一幕的剧本拍摄前都需要他过目,易言平常蹲点在片场, 顾导有问题就叫她过去,没她的事儿便图个清闲抱着电脑码字。 两周下来, 三万字的新书稿送到快要爆炸的柒柒手里,拍摄进程也临近收尾, 最后的结局顾一生临时起意要搬到最北边的H市拍摄。 易言听闻这消息, 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从小怕冷苦寒。 -- 第58页 晚上在和陆景书通话时,她哼唧几声, 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不想去啊真的不想去啊。” 不知怎么,陆景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易言打滚卖萌的模样, 兀自笑出声,低沉的声线于暗夜中清晰可闻。 “你笑什么呀!”她的脸更红了。 “没什么,”他支着下巴打开电脑,查完近十五天H市的天气状况, 缓缓道, “多带几件棉服过去,那边不比南城,风雪大。” 易言心中一暖, 坐起身应声:“知道了。”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拍完也要一个周左右。”她顿了顿, 复又问, “怎么了?” 陆景书指尖摆弄着原子笔,看向窗外的夜景,话语中是可闻的笑意,“想你了。” 像是有一簇烟花突然从心尖炸开,蔓延出焦躁且难耐的热意,稍不留神就将她整个人烧灼。 易言耷了耷眸子,耳畔他的呢喃声仍未消退。 “季屹川喊我去查房,明天再聊。”他隐约感觉到易言的羞赧,找了个借口挂断收线。 不过等他放下手机,忽又后悔起来,漫漫长夜再次来临,大夜班难熬又枯燥。抬眼,目光停在架子积攒成堆的手术报告和学生论文上,苦恼的皱起眉。 *** 三天后的下午飞机落地,易言从机场出来,裹紧自己的小棉袄瑟瑟发抖。H市当晚飘起雪花,好在大气能见度高,飞起堪堪落地。 夜晚气温低,于柏油路封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层。 郑有容正缩在经纪人和助理身后补妆,细心打扮好的机场妆容明艳动人。 易言十指冻僵,侧目看了她一眼,内心悄悄补充,的确是冻人啊。 临时租好的车停在出口,易言随刘组长一行人做同辆车。 刘组长搓搓手,谈话间呵气成雾,“小易啊,这么怕冷?” ——小易。没错,近一个月的相处,原来躲在礼貌面纱后的距离瞬间消失,易言揉着冻得没有知觉的脸颊,泛出一个难看的笑,“对啊,好冷啊刘叔叔。” 刘组长炸毛,“说了多少次我只不过比你大两轮。” …… 交谈在司机行驶过来后顷刻收尾。 她动作迅速的钻进后座,想感受一下温暖的空调吹拂,但预料之外的,除了比车外风小那么一丁点,气温依旧是零度以下。 “抱歉啊这车的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易言白眼差点翻出眼眶。 路上不少环卫车正泼洒盐粒试图解冻,跟在它屁股后面的司机师傅更是谨慎再谨慎。 H市的冬天,风雪肆虐,凶悍的寒意不停的从门缝中侵肆而入。 平常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因道路结冰,硬生生拉长成四十分钟。 到酒店时易言拖着行李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酒店门前的侍者贴心的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推开门,立刻有暖气扑面而来。 鼻尖忽然有了知觉,易言嗅到酒店惯用的香料。 她喟叹一声,哑着声音道谢。 那侍从小心翼翼的窥探她的情绪,半晌才悄声问:“请问您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吗?” 得到易言的答复后,喜悦漫上他的眉梢,“能不能帮我要一张有容的签名照?” 原来是粉丝。 易言没有拒绝,也没答应,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需要问过郑有容再说。 沈思年不是喜欢机场秀的人,匆匆脱身赶到酒店,身后跟着金娜,从迈进酒店的那一刻开始,一个不停的数落,一个不停的反驳。 “莫宇今天的准备有多充足你没看到?!” 他懒洋洋的侧头说;“看到啦,纪梵希新款衬衫——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你说他冷不冷?” “你管冷不冷做什么?反正就从机场那么一小会儿,好看就行。” 沈思年作势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行,我会被冻死的。” 得了,又是个怕冷星人。 易言接过前台的人递过来的房卡,大厅内暖气很足,僵硬的手指早已恢复温度。 沈思年拉下口罩,屈起手指扣了扣琉璃台。 易言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你裹成一个圆球,我都没认出你来。”他笑弯一双眼,打趣道。 她上下打量面前这个黑色及踝羽绒服、黑色口罩、黑色帽子,就连袜子也是黑色的不明物体一眼,凉凉的反驳,“您穿这一身,是要夜行去哪?” “……” 前台的人看到沈思年,迷妹捧心的递上本子和房卡,“那个,能不能帮我签个名,我的妹妹很喜欢你。” 沈思年冲易言挑眉,意为——人家都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你却不知道? 她默默垂下眼帘,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听起来怎么像是骂人的话呢? “你妹妹喜欢我,你呢?”他从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心”,目光清凉的扫了眼面前脸色微红的女人。 “我、我也喜欢。”她支支吾吾的回应。 “那请多多支持《执着与偏爱》哦,记得买几本书,一并支持下原著作者。” 易言抬起的步子顿住,听他把戏做足。 沈思年英俊的面容在大厅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愈发显得谦和温柔。 他歪了歪头,问:“傻啦?” -- 第59页 “沈思年,”她开口,正经的叫他的全名。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停的回放刚才说过的话,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你这么给我打广告,我可没有高额的广告费付给你。”易言认真的、一板一眼的说道。 沈思年被她气到吐血,深吸一口气拉过行李箱不再和她谈话。 *** 用房间里的电水壶烧开一壶水,从行李箱里掏出奶茶,沏好后抱在手里,驱散身体残存的寒意。 打开的电脑屏幕跳出来一条视频请求。 她转到手机端接通。 周日,陆景书轮休,他坐的位置向阳,易言通过屏幕能看到S市初冬淡薄的日光落满他的肩头。 她跑到窗户旁,拉开厚重的窗帘,将镜头对准高空飘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兴致冲冲的说:“你看,H市的雪。” “冷吗?”他自然的问道。 “还可以。”——其实是违心的,湿冷的气候与偏南的S市相比,长久居住简直能要她的命。 从镜头里看人,有些怪异,但说不哪里怪。明明是鲜活的人,却被锁在方方正正的屏幕里。 陆景书穿一身黑色的家居服,平直的锁骨隐在圆领T恤里,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满屏的男性荷尔蒙冲击。 他拿杯喝水的姿势好看,垂眸看书也好看,就连皱眉也别有味道。 易言托着下巴,犯愁。 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异地的啊。 陆景书翻弄着书页,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后天开始,有三天的休假。” “???”大忙人竟然能休假。 他阖上书,笑意浓浓,“要不要偷偷回来?” 易言犹豫着,没立刻回答。 “那我过去?”他复又问。 他的眼底萦着笑,一副温和的模样霎时蛊惑人心。 七分优雅,三分邪肆。 直叫易言违背最后的职业道德。 “你别过来了,这里太冷。”她嚅着唇说。 陆景书默了会儿,斟酌着她的说辞,“那你是要回来?” 他这是非逼她亲口说出来。 易言眼观鼻鼻观心,没入他的套。 聪明了啊,陆景书眯了眯眼,老神在在的说:“好,我给你定机票,到时候我去接你。” 易言点头,切换到电脑端,准备码字。陆景书见她开启工作模式,再次打开那本极厚的医科书,却是饶有兴致的看起来。 学医的都是神人,她竟然和未来的神人共同上过一年课。 手机收入新的消息,她看完后直接把手机拍到桌上。 顾一生顾大导演对床.戏不满意! 短信内容还夹枪带棒的攻击她这个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小姑娘,以往的二十三年是不是白活一场。 思及此,她敲键盘的声音加重几分,传到陆景书耳朵里,他掀了掀眼帘看过来。 只见小姑娘不忿的抿着唇。 “让你回来,不开心了?”他眼底笑痕未褪,屈起手指轻敲着几面。 一下,又一下,恰是她心脏跳动的频率。 “我被嘲笑了。”她扬起干净白皙的脸,愤愤的按下回车键,“无情的嘲笑,我这二十三年怕是白活了?!”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皱眉。 易言索性将手机屏幕对准摄像头,未退出的短信页面直晃晃的闯进对面男人漆黑的眼中。 “看见了吗,来自顾大导演的嘲笑。” 半晌,他没说话。 易言收回手机,“你也觉得很气是不是?” “易言。”他正色唤她,抬起头,黑眸牢牢的,透过屏幕攥住她的视线,“你在暗示我什么?” ☆、029 【1】 凌晨一点的飞机落地, 从空中就明显感觉到气温的升高,易言脱下厚重的棉服挂在臂弯里随人流离开, 陆景书等在出口,看到她的身影, 从休息区起身缓步向她走去。 凌晨的机场寥寥无人,他只身等在那, 清隽的面容半面隐在昏暗的灯光里, 虽看不清切, 却依旧扎眼万分。 易言顿住步子,看他由远及近。 陆景书极其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与她并肩而立, 身上裹挟着清冽的白松木的香,不经意间扑入她的鼻腔。 “累吗?” 她回神,摇头, 动作连贯的像是上了发条的娃娃。 陆景书瞧出她清秀眉眼间深藏的倦意,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担心,轻叹口气,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拥入怀中。 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细长而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头。 万分旖旎, 极致温柔。 “走吧,这实在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易言从他怀里抬起头,接收到旁人的视线, 耳尖泛红, 忙不迭的点头。 深夜, 街边的霓虹仍频闪着细微的光,陆景书将车停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询问易言要不要一起,她颔首答应,和他一并下车。 前台的收银员窝在那样狭小的一隅拖着下巴打瞌睡。 迎客铃乍起,吓得他一震,连忙站起身来。 “欢迎光临。”他磕巴得问好,看清来人,眸中的骇意不动声色的掩下去——幸好不是经理,如果再被查到一次,真的要滚蛋了。 易言小步跟在陆景书身后,提着空篮子,他从冷鲜食用区挑选早餐需要的食材,细长而苍白的手指蜷着,最终拿起培根和芝士转身。 -- 第60页 易言小幅度的打了个呵欠。 “在飞机上没有睡吗?”他顺手拿过篮子,垂眸睇她,眸低笑意分明。 她咕哝几声,索性靠在他身上,让他牵着走。 难能啊,她在飞机上的时间都用来码字了。 “今天去我那?”他试探的问。 易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警惕的一双眼瞅他,“……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恋人不就是要将一切空闲时间全部腻在一起吗?”他口吻颇为自然的回复,目光扫过一排排货架,最终定格在生活区。 她思忖片刻,没有反驳的理由,抿下唇角点头,“好。” 超市的生活区有必不可少的商品,它有不同的口味,不同的型号,美名其曰关爱性福,更关心你我。 易言经过货架时,眼睛撇过去,立刻收回视线。 忽然想起前几天她被陆景书误以为在暗示他一些什么,脸颊的热度腾的烧起来。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纯情的姑娘,写耽美的时候看过G.V,当时她抱着水杯窝在贵妃榻里,看两个男人缠绵悱恻,白花花的肉体让她虎躯一震。 好像,并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ω\*) 陆景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微附身于她耳畔轻语,“易言,你的眼神太赤.裸了。” “不、不是,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她矢口否认,动作激烈的转身,抬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他意味深长的睨她一眼,尾调上扬,“是吗。” “是的,是的。”她避无可避的撞人他漆黑的眸子,下意识的加重语气,“那个,不是要买东西吗,快去啊。” “你的东西,自己挑。” 易言闻声,立刻越过他走到货架前,悄悄舒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陆景书的眼,他习惯性的揉着眉心,兀自轻笑出声,他的小姑娘警觉性太高,真把他当成迫不及待将她要吞食入腹的大灰狼了。 上一次是病糊涂才被他拐到家里,这次确实乖顺的跟他来,陆景书旋开门侧身让她先进去。 鞋柜上一双红色的鞋拖。 易言松鞋带的动作顿住。 陆景书以为她误会,轻声开口解释:“给你准备的。” “我知道啊,”她无辜的眨眼,眸子澄澈一片,“所以说,你是打定主意把我接你这来的?” 他低低笑出声,习惯性夹烟的手指抵住唇,坦然承认:“没错,蓄谋已久。” “……”大尾巴狼。 她忍不住腹诽。 陆景书将行李箱拉到侧卧,嘱咐道:“早点睡。” 此时困意上涌,她朦胧着眼睛含糊的应声,“我知道啦,晚安。” 他没有离开,伸手把她鬓角垂下的发别至耳后,目光清凉,低沉的声线于黑夜中愈发清晰可闻。 “没有晚安吻吗?”他咬字清晰,每个字眼都以极重的力道落到她耳中。 诶、诶? 困意被吓退不少。 她略微睁大眼睛,打量他片刻,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之后上前几步,咬着下唇有些局促的攀住他的肩膀。 本来想吻他的侧脸。 但他却歪了歪头,柔软的唇落到他的嘴角。 陆景书狭长的眸子里是促狭的笑意,微微勾起唇角的模样像只偷了腥的猫。 “晚安。”他柔声道,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明天出去玩,不要赖床。” (╯’ – ‘)╯︵ ┻━┻ 好坏,肯定是故意的,什么时候不歪头,偏偏挑这个时候—— ** 易言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她看到那个有一双忧郁的眼的男人,深沉的望着她。 他戴着口罩,遮住半张脸,却不妨碍他容颜的清隽。 深夜的急救室门前,寥寥几人,她从电梯跑出来,看到他,几乎认准了——这个人就是害她的父亲,永远无法再登上手术台的罪魁。 他不停的笑啊笑啊,一双狭长的眸子弯起。 近乎凄厉的笑声。 她惊醒。 晨光熹微,微风吹拂起轻薄的窗纱,晨间的日光淡薄、毫无温度。 下床,弯腰找到踢到远处的拖鞋,趿拉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卧室。 满室寂静,她疑惑的转了一圈,来到主卧室门前。 门是半掩住的,她轻敲了几下,没人应答,怀着做贼的心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侧卧沉睡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终于体会到俯视人的感觉。 准确的来说,是站在高处俯视陆景书的感觉。 她蹲下身,用目光细致的描摹他的眉宇,忽然想起什么,微微皱眉。 她好像,早就见过他。 正当她思忖着,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伸手揽住她的腰拽向他自己。 易言的思绪被打乱,现在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他埋首在她的肩窝,清浅的呼吸铺洒在她颈间的皮肤上,惹得她耳尖泛红。 “再陪我睡一会儿。” 两人相隔不过几寸,他放大的容颜清晰无比。 现在她却无暇去想,他们到底何时见过。 易言被就是梦魇惊醒,没有足够的睡眠,如今窝在陆景书的怀里,又酣眠好一阵。 醒来已是十点一刻。 -- 第61页 身边的位置空了,她身上盖着他盖过的薄被,依稀残留他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平生第一次从喜欢的人怀里沉睡,这种温度让她贪恋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景书来敲门。 “醒了?” 他穿一身休闲装,米色开衫配浅格子的九分裤,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矜贵且优雅。 她匆匆起身,打算直接越过他去洗漱,没想到半路被他截住。 “我去洗漱,现在……”无脸见人。 陆景书屈指轻敲几下她的额头,神情无奈,“快一点,不然早餐都凉了。” “——那你快放开我呀。”易言无辜脸。 他依言放手,获得自由后她从他身侧闪过,一溜烟的跑到隔壁。 这慌张逃窜的样子,和家里养的那只波斯,有几分相似。 ** 陆景书的早餐做的卖相极好,易言有些不忍心下口,内心一直在质疑,这样的五好男人怎么就让她碰上了呢? “吃完饭去看电影?” 他说话时,她刚吞下一口热牛奶,听闻,被呛到。 “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了?”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正色问。 他不疾不徐的执起咖啡杯轻呷一口,“屹川说最近新上了一部不错的电影。” “好啊,我都可以。” 不过,她实在想象不到陆景书会和她坐在人满为患的电影院里看电影的场景。 吃完饭,易言主动去刷碗,惨遭陆景书拒绝。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说:“你做饭,我刷碗,没什么毛病啊。” 他没来得及应答,就被突来的门铃声打断,眼神示意她去开下门,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跟随她的身影落到玄关处。 现在来找他的……除了季屹川,还能有谁? 慢条斯理的擦干手,绕出厨房,发现易言僵直脊背站在玄关,他掩下眉目,心中了然。 叹了口气走到易言身后,看到此生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不自觉软下声音。 “妈,你怎么来了?” 陆夫人怀里抱着波斯,蓝眼睛的喵抬着爪子不停的用舌头舔着雪白的毛。 看到开门的女人,动作顿了顿,傲娇的缩回主人的怀里。 不想搭理陌生人。 但当它看到自家少主人的手亲昵的拦住那女人的腰时。 毛炸了。 ☆、030 陆夫人仅是怔愣片刻便恢复以往的优雅, 目光不着声色的落到自家儿子放置在姑娘纤腰的手上,了然的笑开,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怀里的波斯警惕的盯着易言,对主人和善的态度稍感不悦。 易言思绪卡顿,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冲面前的人微微倾身, “阿姨你好, 我是易言。” 陆夫人好久没有见过礼节周全的姑娘, 虽没有回复,仅是淡淡的微笑,但也能看出她心情不错。 陆景书黑眸淡淡扫过炸毛的猫, 侧身让开宽阔的路,“怎么想起来这时候过来了,爸呢?” 陆夫人弯腰放下波斯, 昂贵的薄纱裙沾上几缕猫毛,她不甚在意的用手拂去,声音添了几分哀怨,“你爸昨天飞美国谈生意, 我闲来无事想起你放假就过来看看。” 顿了顿, 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要是今天不来,你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她说的浅显易懂,无非是怪陆景书把小女朋友藏的太好。 他无奈的抚眉, 他的确是打算等关系确定再带易言回家的。 陆夫人绕到客厅, 留一对年轻人站在玄关咬耳朵, 易言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睡裙,“怎么办,今天形象太不好了,会不会给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 陆景书也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恐惧,抚慰似的揉着她的发顶,“会泡茶吗?” 她点头,之前爷爷教过她,繁杂的茶道和简易的沏茶,她都上手学过。 “去帮我沏壶茶,嗯?”他拉过她的手,细长的手指揉捏她的手心,触感皆是濡湿,“别紧张,我妈不吃人。” 一直留在他们身旁打转的波斯似是打探敌情,瞅见易言有些拘谨,哼声,迈着一字步走进大厅。 易言不敢置信,“它是在嘲笑我?” 陆景书失笑,虚揽住她的腰,几缕黑发跌进他的手心,缱绻之际有些挠人的痒。 逗留的时间太长,陆夫人侧目望过来,陆景书敏锐的接受到她的视线,附耳于易言脸旁轻语,“快去吧,等会儿我妈问你什么问题,随意答就行,她可不是什么恶婆婆。” “真的吗?”易言只觉得他的母亲优雅的过分,一看就是从小养到大的矜贵,陆景书周身的清贵气质一半遗传了这位美人妈妈。 吧台有西湖清明前的龙井,她拿适度的水泡开,连带茶托一起端到客厅。 “阿姨您喝茶。” 陆夫人含笑接过,眉宇间是漫不经心的调侃,“我不太喜欢这种茶。” 易言心高悬到半空,微弓的脊背僵住,“我再去给您换。” 她的声线紧紧绷住,尾音有些滑软,带着怯生生的意味。 其实早该料到的,像陆景书这样的家庭,规矩一定多。 易言抿着唇角,没多说话。 陆景书仅是呼吸微滞,目光落到母亲慈祥的眉目间,片刻恢复平常,仿佛已料定不会有大问题。 果然,陆夫人只是稍微一顿,复又接上:“我比较喜欢你给我的改口茶。” -- 第62页 易言怔了怔,诶,自己被反套路了吗? 陆景书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乍响,他倾身拿过,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母亲,随后淡声说:“我去一下书房,你们聊。” 易言刚上扬的嘴角顷刻垮下来—— 客厅内恢复寂静,挂钟指针发出咔咔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不停的从她心上揉起褶皱。 淡薄的日光从半敞的窗帘泄入,她逆光坐着,身影被光线朦胧虚化,本就无害的容颜更是添上几分娇软。 近五分钟的缄默无声。 陆夫人垂眸,安抚了几下钻进她怀里的猫,“易言,景书这孩子从小性子冷,虽然有不少女孩儿追,最狂热的甚至追到家里来,他却吝啬的不给她们一个眼神。我和他父亲一度以为他会到迫不得已的年纪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生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但他没有,他选择了你。” “我清楚我的儿子,他没有狂热的爱给你,这样的男人,你喜欢他什么呢?” 易言握紧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但听完她细声细语的一番话,心尖紧绷的弦忽然松懈。 她也问过自己,到底喜欢陆景书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和她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处事不惊,井井有条,喜欢他的慢条斯理,喜欢他的横刀立马。 易言松开紧握的手,声音轻且柔,却意外笃定。 “阿姨,是我被陆景书吸引了,他性子淡漠也好,不懂情爱也罢,我喜欢就是这样的他,是想要白头到老的喜欢——这么说可能会让您见笑,才认识不过半年的人,怎么能轻易的夸海口奢望白头到老呢。” “您说他没有狂热的爱可以给我,但我自己清楚,我更喜欢的是细水长流,不是荡气回肠和轰轰烈烈。” 她期待的样子,恰好,他都有。 …… 陆夫人没有在这吃午饭,叫了司机来接,陆景书和易言送她到楼下。 她临离开前,招手将易言叫到身旁,眼睛眯起来,眼尾是岁月的轻褶。 “有空记得来老宅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在那大房子里,怪无聊的。” 这算是认可吗?下意识的,她抬眸对上面前人的那双光彩依旧的眸子。 陆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如果他欺负你了,也记得和我说。” “阿姨,谢谢您。” 车驶出视野外,易言才转身走向几步之外的陆景书。 “阿姨很温柔,”她抿下唇角,有点后悔起初自己草木皆兵,口吻有些撒娇的温软,“——我表现的是不是很差劲?” 停车场内光线不佳,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没有减损他的半点清隽。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话页递到她手里。 易言不明所以,“我不是那种喜欢翻看男朋友通话记录的人。” 他眸光深沉,眼底的温度忽然炙热起来,连带目光也逐渐升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刚才,他在书房,一字不落的将她们的对话收入耳中。 他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该说自己的母亲太爱他,还是太珍惜他这来之不易的女朋友。 在听到易言咬字清晰的说,她喜欢他时,喉咙突然发干,他差点忍不住,想冲出去吻她。 她撇开视线,手抓住他的衣摆,很不自在的问:“那些话……是不是特别肉麻?” 陆景书思忖片刻,认真的点头,“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你小说里的台词了。” 易言羞愤的踢了他小腿一脚,“不是!!!” “我开玩笑的。”他急忙给她顺毛,深邃的眸子凝视她,细长的指尖抚上她的侧脸,半晌没有说话。 气氛霎时变了。 易言从他眸底看到了那晚醉酒后依稀残存的情愫。 他耷下眼帘,音色是紧绷的沙哑,“这次亲你,不能再躲了。” 言罢,他就俯下身来。 易言指尖微颤,抓住他的衣摆,眼前是他渐近的容颜,唇齿间满满的全是他的气息。 不再是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喉间的烧烫干燥不停的驱使他攻城略地,每一次的触碰圈在挑战他紧绷的神经,不停的碾磨,仿佛想将眼前的姑娘揉入骨骼的罅隙里。 她的腿开始发软,只能靠在他身上支撑住自己。 他漆黑的眸子里泄出微光,仿若天光乍破,黑蒙蒙的天空渐染浓淡的色圈。 他松开她,低喘着气,“该回去了。” 易言还有些发蒙,亦步亦趋的被他牵着走。 ** 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被迫关机,易言记得刚才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怎么下去一会儿就没电了? 充好电,蹦出几条消息。 全是顾一生的未接来电。 该不会……才出来一天就被发现了? 她苦恼的垂下嘴角,生怕回过电话去会遭到一顿痛骂。 正当她思忖要不要回复时,顾一生的电话又打进来。 刚接通,那端立刻问:“你失踪了还是跑路了?” 她不明就里,嘴唇稍动,坦然承认:“跑路了。” 顾一生就要骂出声之际,听到低沉的男声,他皱起眉。 易言真有男人了? 陆景书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挂断收线。 易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皱眉、不悦,紧抿起唇角。 -- 第63页 声音依旧略带几分哑然,他说:“这三天都要陪我的,不准临时改变主意。” 他清楚的知道易言的职业道德会因为顾一生的几句话轻易回转心意。 易言无辜的眨眼,手里的物什落空。 他忽然因为不满展露出侵略性,他站在面前,那样静且近,清浅的呼吸落到她勃颈处,激起痒和热。 “你是在害怕我回去吗?” “不是。”他生硬的回答。 易言斟酌半天说辞,出言,话语中夹杂几分可闻的笑意—— “陆教授,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031 工作日, 电影院里人不是很多。 易言坐在休息区等陆景书去买票,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 奶油味逸入鼻腔,她捻起几颗丢在嘴里。 兴致寥寥。 陆景书回来递给她票, 易言就着他的手看了眼。 《单向恋人》,爱情片, 顾一生执导。 她啧嘴, 实在想象不到陆景书会挑这种酸不拉几的片子。 “你这表情是嫌弃?”他眯了眯眼, 从她身边坐下,顺势将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 “哪敢啊。” 她吐吐舌,不动声色的敛去外漏的神色, 真不巧,她这位男朋友察言观色的能力太强大,想必监考时随便看一眼, 就知道谁在作弊。 三点五十的场,现在三点二十五,易言闲来无事掏出手机刷微博。 私信栏有不少纯书粉的来信,她点开一一回复, 很多是询问新文开坑日期。 她索性一并发了条微博, 将文案曝光。 颜一v:十一月二十一日开新bg向小甜饼,请大家多多支持。[图片][图片] 她刚发完,陆景书的手机叮的响起。 他侧目看她一眼, 发现单纯的小姑娘没多想, 依旧兴致盎然的回复粉丝。 逗逗鱼:大大!!月底的书友会你来不来! 易言恍惚了好一阵子。 前几天柒柒倒是和她提及十一月底在S市有场书友会, 届时三家独大的出版社旗下的写手都会临 场,作为《MOON》主打的签约作者,“颜一”没有理由推脱。 但这样一来,她无法避免的要露面。 她求助的问身侧的男人,可怜兮兮的抓住他的衣袖,“陆教授,我现在很困惑。” “嗯?”他放下手机,抬眸凝视她。 “年度的书友会今年在S市举办,我推脱不掉,但又不想露面……” 陆景书思忖片刻,“为什么不想露面?” “我可能没和你说过,前几年文圈闹得很大的一件事。” 那年她大二,因为一篇B.L向的文爆红,招来的不仅有粉丝,还有各种黑子,举报她融梗,说她刻意碰瓷,甚至有人人肉她的三次元身份。 虽不至于玻璃心到封笔,但铺天盖地的□□几乎堵得她不能喘息。 这世界戾气太重,她也不能幸免。 她是个难免俗的人,对于一切不公的遭遇选择埋头躲避。 听完她的话,陆景书难得的沉默了。 易言摸不准他的情绪,试探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他黑眸深沉,蕴着浓烈的情愫,“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我们相遇的太晚,那个时候我没在你身边。” “……” 她思绪卡顿,眨眼,再眨眼。伸手从他眼前晃了晃。 怪了。 一向不喜欢说情话的男人,突然开窍了? 最后他给出的答案依旧是“去”。 易言还需要再想想,她暂时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 进场,暗色的放映厅延伸出红色的地毯,消湮了一切的脚步声。 有几个年轻人坐在前排,穿着鞋的脚搭在座椅上。 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拥着身侧的姑娘,吹着口哨。他们正用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进场的人。 易言为难的停在那群人面前。 不巧,他们两个的座位在这。 陆景书皱眉,目光扫过他们,“请把脚挪一下。” 那人嗤声,抖着腿,看不惯陆景书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撇嘴:“凭什么呀?” 他缄默不语,菲薄的唇紧抿着,气场全开的时候最是迫人。 他又重复一遍,“请让开。” “嘁,你说让就让?” 最后的耐性耗光,易言没来得及看清陆景书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迅速的收回腿。 对方因为惯性直接坐到地上。 易言回神,差点拉横幅摇旗呐喊——看不出来她的蓝盆友还是练家子。 后排的人没再敢造次。 和其他的青春爱情片不太一样,顾一生站在女性的角度分析青春时的暗恋。 上课时偷偷看过的少年,走过他身旁故意加重音量,体育课跑在他身侧,离别时也不曾告白。 场内不少姑娘低低啜泣。 易言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并不是所谓的感同身受,她高中时期没有暗恋过谁,倒是被暗恋过,男生递来的情书和巧克力,放学后有意无意的尾随。 陆景书细长的手指交缠住她的,放到膝盖上不轻不重的揉捏,“除了我之外,喜欢过别的人吗?” 她摇头,“高中的时候太忙没敢谈,大学又是女子院,更没有可以恋爱的对象。” 他喟叹,轻抚着眉角,试探到她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被喜欢过了?” -- 第64页 她缩了缩脑袋,“有。” 怎么感觉他像是秋后算账的? “但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她察觉到他眸光逐渐深沉下去,忙不迭的补充。 椅背被人不轻不重的踹了三四脚,易言蹙眉回头看那人几眼,碍于是情绪顶点她为了不打扰别人没出声制止。 电影没好好看,只顾和身后的人置气,一直忍到电影结束,她拉着陆景书快步离开放映厅。 穿过安全通道直达楼底。 他顿住脚步,“等一会儿。” 五颜六色的一群人乘下一班电梯,门滑开,陆景书脱下夹克扔给易言。 她没接住,宽大的外衫直接罩到她头顶上,鼻腔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白松木的香。 等她掀开眼前的遮挡物,映入眼帘的是他颀长的身影,活动着手腕,骨节发出咯嘣的响声。 带头的人停住,挑衅的瞅着陆景书,“怎么,不开心啦?想打架啊,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会吗?” 陆景书垂下眼帘,解开脖颈处的扣子,露出一截平直的锁骨。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引诱却不刻意,直叫他们那边的姑娘心跳加速。 他没动,那人却忍不住主动攻上来,勾拳扫腿,没一招制住陆景书。 最后使出狠劲,尾锋扫过陆景书的手腕。 虽是擦过,但也的确是实实在在的碰到了。 “以后学点本事再来挑衅。” 陆景书攥住那人的手,狠狠弯到身后,只听寂静的小巷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哀嚎。 学医的人最清楚打哪里最疼,又不违法。 “骨、骨折了。”他哀嚎。 陆景书挑眉,视线拉远落到观战的易言身上,无言的询问这样的惩罚是否足够。 她从开始到现在胆战心惊,生怕他那双矜贵的手受伤。 其他人见陆景书的架势是练过的,没敢上前帮架。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手快断了。” 他松开手,慢条斯理的折叠起衣袖,轻嗤:“不至于断,休息一天就好了。” 缓步走到易言身侧,接过外套挂在臂弯,想揉她的头,思及刚才的战况动作顿在半空。 易言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神色紧张,“受伤了?” “没,对付这种人怎么会受伤。”他声音温润的安慰她,清朗的嗓音霎时抚平她情绪起伏泛起的 褶皱。 她欲言又止,局促半晌才开口:“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不喜欢打架,并不代表不会。”他淡声说,“单纯是因为他惹你不开心了。” 易言心里忽然一暖,整颗心都软了,伸手环住他的腰,亲昵的蹭了蹭他。 以前,总听说某个班的男生为了心爱的女生出手教训得罪她的人。 她嗤之以鼻,把他们做的归结为年少轻狂不懂忍让。 但这一切落到自己身上时,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去为她打抱不平,才惊觉之前自己的幼稚与自大。 ** 季屹川无聊的开车从路上乱转,经过市中心的商业区,放慢车速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忽的,视线顿住——人行道上的一对小情侣牵手压马路。 人设,很正常,情节也正常,但这人设加在陆景书和易言的身上,就不太正常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陆景书瞒的也太严实了点。 他从置物柜里拿出手机,接通蓝牙拨给陆景书,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男人。 他掏出了手机,他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 然后,挂断了! 季屹川:“???” 他又拨通,对方又掐断,季医生火了,直接拉开车门大步迈出去。 “陆景书你个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的白眼狼——” 人未到,声先闻。 易言越过陆景书的侧影,看到由远及近的人,“诶,我看到屹川哥了。” 陆景书把手机扔回兜里,淡淡侧身,皱眉。 ——他来做什么。 ☆、032 季屹川见陆景书不悦的皱眉, 兴致盎然的揽上他的肩,“在约会啊?” 易言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气场压低不少, 冻得她嗖嗖的冷。 抬头,果不其然, 陆景书抿紧唇,微扬起眉。 季屹川自动翻译: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我这刚好不知道去哪吃饭, 不如带我一个?”他嬉笑, 故意无视掉陆景书的眼色, “就当是报答我给你裱画——” 话尾因为疼痛吞回嗓子里,他哀嚎一声,捂着小腹嗷嗷叫唤, “陆景书你过河拆桥。” 易言不能装听不到,更无视不了季屹川递给她的眼神。 “什么画啊?” 季屹川是典型的爱摸老虎屁股的人,“就是他卧室里那副美人图啊。” 易言想起来了, 早上她去他房间,的确看到被纱布遮掩住的画,没多想,也没去掀开看。 “画的谁?梦中情人?”她神色正常的问道, 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不过她倒是真想知道,陆 教授的梦中情人是王昭君那款,还是西子那款。 “你。”他言简意赅, 淡淡撇开视线, 目光落到季屹川身上, 添了几分警告的味道。 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看陆景书的眼神多了深意:这个男人已经爱我爱到无法自拔了。 -- 第65页 没意思,这样就承认了。 季屹川翻出手机目录,把一连串的贺寿词递给陆景书看,“你那些学生联系不上你,就把消息转发给我,今天早晨我打开手机一看,差点以为是我生日了。” 易言抬眸看身侧的男人,“你生日,所以特地把我叫回来陪你?” 陆景书这会儿神色格外不自然的撇开视线,“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见你。” 季屹川恨不得仰天大笑,医院里那些小护士捧在心尖上供在神龛里的陆景书陆大医生,也会有今天这种被抓包却不敢承认的时候。 “那你喜欢什么,我送你。”易言不好意思的挠头,连男朋友的生日都记不得,说话的口吻颇有种哄孩子的娇软和安慰,“领带、衬衫还是钱包?” 陆景书揽过她的腰,微俯身从她耳畔说了一句话,惹得她脸红心跳。 季屹川真觉得自己是找罪受,看小情侣调情虐死他这只单身狗。 拿手遮住眼,待了一会儿从指缝瞧他们,“你们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成吗,我这饿着肚子还要被喂狗粮。” 陆景书漫不经心的睨他,唇角上扬,心情很不错,“不是你自找的么?” “……” 在季屹川百般哀求之下,陆景书和易言坐上他的贼车,轻车熟路的行驶到陆景书的公寓楼下。 季屹川放下两人,“你们先上去,我再去趟超市买点食材。” “屹川哥不如我和你去?”易言过意不去。 他啧声,“言言你个生活白痴还跟我去买菜?” 面对季屹川丝毫不给她台阶下的境况,易言无奈望天。 高三冲刺那段时间,老易先生和易妈妈全权把易言扔给季屹川,还空出学校旁的公寓给他们住,完全是把季屹川当成未来的姑爷,放心飞到欧洲游玩。 剩下易言和季屹川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大眼瞪小眼。 “去做饭,我给你批作业。” “我作业全对不用批,你去做饭。” 季屹川沉默了会儿,坦然承认:“我不会。” 易言也轻松道:“我也不会。” 最后季屹川用“一个姑娘家在做饭等家事上肯定比男人有天赋”的蹩脚说辞把易言忽悠进厨房,顺便扔给她一本食谱,便转身姿态闲适的回到客厅。 十分钟,听到厨房传来噼里啪啦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他抹汗,心里劝慰自己,第一次嘛,肯定不熟悉。 十五分钟后,噼里啪啦的声响转为器皿破碎声。 他坐不住了。 易言无辜的带着橡胶手套,怯生生的瞧他:“我不是故意的。” 他被气的脑壳疼,揉着眉心撂下一句:“以后谁还敢娶你。” 还真有人,想娶她。 十七岁的姑娘一转五年到现在,亭亭玉立,站在优秀英俊的男人身旁,竟不显半点怯弱。 季屹川熟练的打转方向盘,甩开车尾慢悠悠的驶离,颇为感慨的叹口气。 ** “屹川为什么说你生活白痴?” 陆景书站在琉璃台前洗水果,不时和身侧的姑娘交谈几句。 易言咽下嘴里的葡萄,翁里翁气的回:“我差点把厨房给炸了……这件事一度让屹川哥觉得我会嫁不出去。” 他轻笑一声,递过去一颗草莓,“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就着他的手吞掉,嘴角染上红色的汁,想抽张纸擦掉时,微凉的指腹贴过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易言脸颊发热,撇过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 “把冷冻箱里的鲤鱼拿出来,”他细长的手指穿梭在水流中,随后颇为慎重的开口,“知道鲤鱼长什么样吗?” “知道,小时候和爷爷去海边钓过鱼。”她抿下唇角,所有的情绪都从澄澈的眸子中显露,“钓到的第一条鱼就是鲤鱼。” 陆景书洗手的动作顿住,侧头看她,犹豫几秒钟,“易言,鲤鱼是淡水鱼种。” 她稍睁大眼,不敢置信,“不可能啊——难道爷爷是为了逗我开心?” 他看她疑惑的抿起唇角,红润饱满的唇瓣翕合几下,唇齿间似乎还吞吐着草莓的香。喉结滚动几下,勉强压住心头燥热的火气。 “不开心?” 易言思忖片刻,摇头,“我爷爷小时候太宠我,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比如她出生,老爷子做完一台持续十个小时漫长的手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新生儿病房,把她抱在怀里——据说那次是众人眼里威严如斯的易老师,头一次落泪。 她长大一些,温软的脾气净遭院里的男孩欺负,老爷子看到她膝盖上的伤痕,气的胡子都要翘上天——她记得爷爷把那些小孩的父亲叫到家里,斥责他们教导孩子不从心。 大学,她任性的放弃学医,老易先生罚她跪在书房对着那张华佗像自省,一跪就是十个小时——她记得爷爷装成视察,却偷偷留下一块她最爱吃的老面包。 爷爷从未把火爆的脾气施到她的身上。 虽是宠爱,却不至于宠溺。 每次从学校回家,那位老人啊,负手站在绿意葱葱的梧桐树下,转头对她笑。 一站,就是二十三年。 “我可能没和你说过爷爷奶奶的事情。”易言低垂下眼帘,声音轻且柔,“我从小期待的爱情,就是如他们一样。即使一人消湮在战火纷飞里,另一人也不舍不弃。高中时候那些追求我的男生,不是不够好,而是我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我期待的那个人。” -- 第66页 “……” 她上前从身后环住他的腰,用侧脸蹭了蹭,柔软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衬衫清晰的传递给包裹住的肌肤。 他不动声色的屏住呼吸。 “陆景书,我不怎么会撒娇。”她有些紧张的收紧环住他的手臂,“都说撒娇是女生天生就会的事情,但上天好像忘记给我开发这项技能了。” 他哑着声音,刚平息下来的心绪又紊乱,“没事的,你这样就很好了。” “不知道你的生日,我很抱歉,……”易言松开手,从前面蹭到他怀里,“但是礼物我想好了。” 他颀长的身影笼下的阴影掩住她,清浅的鼻息落到她的额角,他沉了眸色看她,试图猜到她的意图。 但无果。 易言咬紧下唇,攀住他的肩踮起脚,牢牢地,吻住他。 他眸底浮现出笑意,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吻,简单的,仅是唇瓣的触碰。 耳畔是清晰的水流声,从水池中慢慢集满,沾湿她的衣摆。 陆景书抱着她转个身,把她压在琉璃台上,细长的手指不停地从腰侧点火,轻碰间全是火花。 他的睫毛垂下,惹得她眼睑下方发痒。 “唔……” 当指尖越过衣摆,真切的触碰到腰侧细嫩的肌肤时,易言猛的睁开眼,身后是冰凉的琉璃台,身前是他炙热的身躯,她被他钳制的严丝合缝,逼得眼眶开始泛红。 “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这样了。”他轻含着她的耳垂,用格外轻的声音从她耳畔呢喃。 她气息不稳,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衣冠禽.兽,见色起意。” 他不气也不恼,拿清凉的眸光瞅她,“还有别的词没有?这些远不足形容我想对你做的所有事。” 所有事。 他咬的格外重,手指停留在她的脊背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 再往上一寸,是内衣扣。 易言慌了。 “不、不要了。”她支吾的抓住他的衣襟,“我怕。” ☆、033 就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 餐厅的推拉门被人屈指叩了几声。 季屹川不知何时轻靠在门框上,姿态慵懒的歪头看他们, “一回来就让我看见这么香艳的场面。” 易言羞愤的差点把脸埋进地缝里。 “你可以选择不看。”陆景书神色正常的揽过易言的腰,微眯了黑眸, “请把门关上,立刻出去。” 季屹川磨了磨牙:“怎么, 你们还想继续?” 陆景书眼神微妙, 心情不错的和他打嘴仗, “你以为我们很有兴趣给你上演活体春.宫?” 活、体、春、宫。 易言嗓子眼发干,忍不住抬头看他。 男人干净利落的侧脸在室内光的映衬下,变得柔和起来, 他微勾着唇角,兴意盎然的挑起眉。接收到她的视线后,漫不经心的垂眸, 眼底是来回穿梭的光影。 季屹川大笑几声,”看见了吧言言,这位陆医生可不是什么纯良的好人,从手术台上黄段子讲的比我还溜, 是不是感觉特别幻灭?” 陆景书抿唇, 警告性十足的睨她。 易言掐了掐指腹,试图让自己回神,“屹川哥……我觉得, 你再不离开, 你就要幻灭了。” 有什么能比细心教导了五六年的小白兔, 长大了,却飞到别人嘴里更让人悲哀的事情? 季屹川难过的低下眉。 易言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大包小包,顺便把他推出餐厅,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砰”的一声拉住门。 一室寂静。 易言突然没有勇气转过身,攥住门把的手加重力道,提着的东西,不停地下坠,再下坠。 一双手伸了过来。 宽大的手掌把她的手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 另一只手牢牢的遮住她的眼睛。 “怕了?——每个外科医生都会讲段子,我不是例外。” 低沉的嗓音从耳畔炸开。 易言好半天没说话,犹豫了良久才开口:“其实我看过不少那种片子,这点尺度还是能接受的。” “这点尺度?”陆景书饶有兴致的扬眉。 她不想瞒他,实话交代:“为了能写出某些桥段,我……” “哪些桥段?” 他显然是要追问到底了。 易言拉下他的手,眸光极亮的凝视他,“比如捆绑,制服,只有想不到,没有写不到,所以你不需要介怀会讲黄段子。” 她这是……变相宽慰他,就算他内心不似外表一样纯洁无瑕,她也不介怀? 他喟叹一声,从她手里接过所有东西便打发她离开。 他实在需要静一静。 易言无辜的眨眼,但还是依言离开厨房。 客厅内,季屹川双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里。 他看到她,哼声,骄矜的垂下下颌。 易言坐过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一秒、两秒、三秒,他没搭理她,易言撞了一鼻子的灰。 “屹川哥。”她松开手,神色正经的说,“你这样会给我一种你也喜欢我的错觉。” 靠。 真拿她没办法。 季屹川紧绷的脸部线条开始松懈、瓦解。 易言凑上去抱住他的小臂,习惯性的摇啊摇,“你对我最好啦。” 这句话对季屹川特别受用。 -- 第67页 陆景书端着果盘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亲昵的景象,他轻咳出声,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个碍眼的人请出去。 “屹川,跟我来厨房。” 季屹川愣怔几秒,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是客人。” “哪门子客人?”他双手抄兜,缓步走过来,借着居高临下的姿势,垂眸睇他。 他嘻笑:“娘家人。” “……”正在喝水的易言呛到,咳嗽出声,一张白净的小脸憋得通红。 按照两人以往的相处模式,季屹川敏锐的感觉到他反抗一次,陆景书会言辞相逼,反抗两次,他就会上手抓他。 为了不在易言面前丢脸,他默默的起身,“算了,知道你不是杀鱼的料。” 两人不仅在手术台上默契十足,做饭这档子事更是彼此一个眼色立刻能会意。 季屹川用刀处理鱼鳞,左手按住鱼尾,拿刀的姿势很雅观。 “那件事你和她说过吗?” “没有。” 一段心照不宣的沉默。 季屹川复又开口:“你怕她会怪你?” 陆景书紧抿着薄唇,没答。 “还是说你不敢和她说?”他忽然笑起来,眉目间掺杂几分讽意,“没见你怕过什么。” “过段时间我会和她解释。” “过段时间?分手的时候吗?”他一改往常的温润如玉,不停地咄咄逼问。 “屹川。” 季屹川脊背寒毛竖起,“你别这样叫我,瘆人。” 陆景书没理会他的不正经,侧身,黑眸中酝酿着风雨满楼的压迫感。 “我爱她,深爱。” —— H市风虐雪饕,剧组临时在外搭起的帐篷被吹翻,一应设备倒塌,场务急的团团转。 顾一生靠在门前抽烟,风吹的烟圈散开不成形状。 沈思年裹紧黑色大衣冻得瑟瑟发抖,他身上穿的还是戏服。 “这雪估计要下到明天啊。” “嗯。”他沉声应道,碾灭烟蒂扔到垃圾桶里,“等会儿给易言打个电话,替我慰问一下她所剩无几的职业道德。” “……顾导你真的忍心打扰人家的甜蜜世界?” 顾一生的太阳穴直突突,他伸手按了按,“替我和她说不用回来了,H市不能再待了。” 沈思年闻言差点欢呼出声,他可算摆脱这冰寒境界了。 彼时易言正认真吃鱼,挑鱼刺小心翼翼,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无暇顾及。 陆景书屈指扣了扣几面,随后从她面前把碗碟拉到自己面前,“看看是不是有急事找你。” “哦,好。”她擦干净手,滑开屏幕,来自顾导和沈思年的连番轰炸。 她心下一紧。 顾导:你不用再回来了。 易言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易言,你被炒鱿鱼了。 第二条来自沈思年:见色忘友,说的就是你。 第三条来自顾一生:H市风雪太大,准备回S市。 易言斟酌着说辞,回复:收到,团结。 陆景书拨鱼的手顿了顿,“着急叫你回去?” “不是,通知我不用回去了。” 他眸光渐沉,搁下手里的筷子,试图安慰她:“没事,工作上被辞退也是种锻炼。” 季屹川忍住笑,“我觉得如果被辞退,言言就不是这种表情了。” 明后天需要到学校销假,易言给肖子虚同学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肖子虚:哟,知道回来啦?拐了个小明星回来没? 易言摸了摸鼻子,“拐了,已脱单。” 发送成功后,她又有点心虚,和陆景书在一起的事情肯定不能外传,毕竟她是S大在读研究生,他是临时替张教授代课的老师。 所以在学校碰面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季屹川订的蛋糕安全送达,是按照易言的喜好定做的,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全是小草莓。 陆景书有些无奈,被迫带上生日帽切蛋糕。 易言:“只有三个人为什么定这么大的?” 季屹川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吃不了你们可以用啊。” 用? 易言皱眉,原谅她想歪了,她涉猎的那些不可描述的片子里,恰好有这种操作。 陆景书扯了扯嘴角,直接把蛋糕盘怼到他脸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季屹川接招,“那可不,你不说话还真有人把你当哑巴。” 易言:“……”想知道他们两尊大佛在手术台上也是打嘴仗吗。 深夜十一点,季屹川酒足饭饱后满意的离开。易言送他出门,闻到他身上轻微的酒气皱眉:“记得叫代驾。” “进去吧。” “好。” 她还真的不留情面转身离开,季屹川泪眼汪汪,上个月小言言还送他到门口等他车尾消失才回去的。 客厅昏黄的灯光汇成一汪橘色的水泽。 陆景书坐在餐桌前,托着下巴看桌上的蛋糕。 易言思绪当机,小腿有些软。 他、他不会真的想…… “回来了?”他抬起下巴,微微侧目而视,漆黑的眸底染了暖色光,像燃着一团明快的火苗。 她身体一僵。 “蛋糕还吃吗?”他复又问,口吻中听不出情绪,像是单纯的询问。 易言长舒一口气,告诫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 第68页 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她步履轻快的走过去,用叉子捻起一小块扔到嘴里。 甜腻的奶油味弥漫开来,她喟叹出声。 她的唇形很好看,笑起来嘴角上扬,抿唇时带着娇软的愠怒。 就连吃东西时满足的敛起,也别有风情。 陆景书眸色暗了暗,手指曲起抵住下唇,声音低沉沙哑,“我去洗澡。” 易言吞下嘴里的东西,目光清凉的凝视他泛红的脸颊,“你是不是不舒服?” ☆、034 陆景书深觉自己再待下去会有爆炸的危险, 抿下唇角没答,绕回卧室阖上房门。 凭借易言多年的写作经验, 她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正常,皱眉思忖回顾刚才所有举动, 好像没有刻意的撩拨,使他心痒难耐? 她一个人吃没意思, 擦了擦嘴角也回房睡觉。 侧卧和主卧仅隔一堵墙, 她似乎还能听到哗啦水声。 应该是凉水澡。 她阖上眼帘, 心绪沉闷,深冬腊月的冲凉水澡,身体会吃不消吧?翻来覆去没睡着, 她索性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隔壁的人发短信。 [温馨提示:从医学理论出发,冬天乍然冲凉水澡会让身体吃不消。:)] 半晌, 清晰的水声逐渐消湮。 她盯着屏幕等他回复。 屏幕暗下一次又一次,她不停的戳亮它。 三十分钟,他没回复,易言不放心穿上鞋蹭蹭蹭跑到隔壁敲门。 彼时陆景书刚回复完院里领导的邮件, 没来得及看短信消息, 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他抬头看了眼挂钟。 十一点四十。 他揉着眉心,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套头上。 旋开门把, 易言可怜兮兮的抱着枕头看他。 “怎么还不睡?” 易言上下打量他, 试图从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中窥探出几丝别的情愫。 然而, 未果。 下意识的把怀里的枕头抱得更紧。 这无意识的动作给陆景书一种他要对她做点什么的错觉。 易言斟酌着说辞,弯起眉眼讨好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和你说声晚安!” 他显然不信,手臂撑在门框上,微微俯身凝视她,“真的?” “……”假的。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似有若无的寒意袭来,他的呼吸是凉的,眼神是凉的,前额的碎发还不停的滴落水珠。 她心虚的撇开视线,“你看短信了吗?” 闻言他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仔细看了几遍后,抬眉笑了笑,话语意味深长,“担心我啊?” 他终于领悟自己的意思,易言忙不迭的点头。 陆景书修长的手指不停的转动手机机身,若有所思的凝视她片刻,倾身上前附在她耳侧说了句什么。 易言突然后退几步,脚步不稳差点跌倒。 “我、我……” 半晌没说出下面的话来,扭头钻进隔壁的房间。 余留下男人站在深沉的暗色里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 果然撩的太狠了些。 ** “那你能帮我泄火么?” “那你能帮我泄火么?” …… 轻薄的日光落到眼皮上,易言恍惚中又听到昨晚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耳旁。 早上六点半,陆景书习惯到附近的公园晨跑。 易言匆忙收拾好所有的行李,打算趁这段时间落跑——原谅她又要装鸵鸟了。走之前考虑要不要给陆景书留张字条什么的,但一想到他似笑非笑找她算账的模样,易言顿时怂了。 避免狭路相逢,她拉着行李箱绕到小区后门离开。 没回家,打车到S大附属医院找肖璐,离开前把销假的文件扔给她,今天需要到教务处处理。 走进医院心境似乎变了。 她不会因为惧怕遇到陆景书而慌张逃窜,现在,他是她的男朋友。 ——正处于被通缉状态的心理安慰。 认识易言的同学告知她肖璐刚上台没多久,这手术大概还需要三十分钟左右。 她道谢,闲来无事绕到住院部316看宋娴。 推门而入时,里面的人恰好看过来,眯起眼冲她笑。 易言脚步顿住,有些懵逼,又看了眼门牌号。 没走错门啊。 坐在病床上的姑娘留一头及耳短发,发梢削的极短,看起来是扎手的刺感。没穿病号服,身上松松垮垮套着破洞毛衣。 像是要偷溜出去。 “换风格了啊?” 宋娴收拾起桌上的吉他,“嗯,想尝试新的风格。” 易言了然颔首,“你这是准备出去?” 她摸了摸鼻子,语气不自觉放软,“被你看出来了,我和几个朋友约好到你们学校逛逛。” “不止是逛逛这么简单吧?” 宋娴哀求的拉住易言的手,“姐姐你放我去好不好?” “十二点查房前必须回来。”她警告性的屈起手指给了她一个爆栗。 “得令!” 言罢,她套上马丁靴,把那一头利落的发全部藏进鸭舌帽里,费劲的背起吉他,身形单薄的仿佛一吹就倒。 易言把行李寄放在宋娴的病房,约莫时间过了,慢悠悠的走到泌尿科找肖璐。 大早上被老师强行带上手术台,看了血腥的场面,肖子虚同学的食欲奇怪的好了不少。 -- 第69页 开水房里是浓重的泡面味混杂消毒水的奇怪气息。 “你的条我放桌上的抽屉里了,你自己去找找。” 易言扒开抽屉里的各类文件,终于从角落里找到销假条。 经过肖子虚身旁她欲言又止。 “子虚啊,那个我崇拜的太太写过一个情节,男主总是吃泡面,最后开瓢的时候脑子都被泡面缠住了。” 肖璐呛到,飞过去一只鞋,“劳资在吃饭,别给我讲有画面感的段子。” 易言笑喷,“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学校了。” “快滚!” ** 正赶上下课的点,大学路上外出吃饭的同学不少。 阳光大好,眼底树影在游荡。 教务处的老师还未到下班时间,接过易言递过来的销假条规整好,“可以了。” “谢谢老师。”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她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廊内寂静无声。行政楼距操场很近,将夜未夜时小情侣最喜欢牵手漫步。 但现在是中午。 人群异常的多。 易言疑惑的跟随人群走过去,未走近,先听到一阵激昂的乐曲。 有人在办露天演唱会。 人群在操场正中央围成圈,席地而坐。易言看到站在中央的女孩,帅气的丢掉鸭舌帽,笑容明艳张扬。 三男两女,主场的男生长得很帅气,是高中时候受女生追捧的类型。他伸出食指抵住嘴唇,无声的请求大家放低声音。 “我们何时相遇/不再惧怕别离/别再/带走我全部温柔/余我独自相拥……” 清唱,低沉缓慢的调子于空旷的操场回荡。 女孩后知后觉,开始弹奏吉他,苍白细长的指尖点缀阳光的金色。 易言心渐渐沉下。 初认识宋娴,她坐在窗前,目光悠远的问她。 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可是我不敢喜欢了。 一曲终了,全场的人屏住呼吸,默契的配合他们的气氛。其余的三个人主动退场,余留他们两人在台上。 “诶那好像是国贸的沈郁。” “女生是谁?没见过。” …… 宋娴指尖轻颤,一首曲子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心脏又传来隐隐的钝痛感,周围的窃窃私语直叫她不敢面对身旁的人。 他转过身,白色的T恤被阳光映衬的有些失真。 映入眼帘的是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滚动的喉结。 “从遇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想给你唱这首歌。”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一消失就是很多天,我不停的猜测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亦或是 被其他事情缠得脱不开身。我希望是后者,这样,我可以陪你一起分担。” 果然是告白。 时间停滞几秒钟,台下的人开始起哄,纷纷叫嚷着“在一起”、“在一起”。 宋娴的脸色开始苍白,胸口处不停跳动的地方,牵扯浑身的神经跟它一起作痛。 她微微抬起头,鼻子发涩,眼眶酸的要命,她拼命地忍住眼泪。 对不起。 前排的人看的真切,以为她是感动的要落泪,哪知片刻后—— 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不喜欢你,沈郁。” “我有男朋友的,和你一起演奏仅是欣赏你的才华。” 男生的脸色霎时变了,他怔住,又不信的拢起眉峰。 宋娴握紧垂至身侧的手,弯腰,把吉他放到包里,拉上拉链,转身离开。 “被拒绝了啊,沈大才子也有今天。” “狗血八点档,还是BE结尾,扫兴。” …… 宋娴背过身擦了眼泪,疼痛感蔓延到耳蜗嗡嗡作响,她听不到那些人的话语。 易言隔了五六步跟在宋娴身后。 从她刚才站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宋娴隐忍的弓起纤瘦的脊背。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冷言拒绝他。 走出众人的视线,宋娴再也撑不住了,蹲在地上平息沉重的呼吸。 木质吉他几乎要压垮她。 “为什么——我好想活下去啊。” 泪如雨下,情绪顷刻的爆发后,她羸弱的倒在草坪上。 易言要跑过去时,身侧掠过一阵风。 她看清是谁后,顿住脚步。 但愿足够善良的人,能够得到最深沉的爱。 上天亏欠她的太多,或许要换个方式弥补。 幸好。 ☆、035 宋娴的指尖泛起青色, 紧紧攥住衬衫衣摆, 脸颊仅有的血色褪去。 沈郁焦急的扶住她倾倒的身子, “为什么会这样?” “药、药在包里。” 他慌乱的打开,找到药瓶后留意的看了眼贴在瓶身上的说明。 治疗先心病引起的钝痛。 沈郁不敢相信的攥紧瓶身, 拧开盖子倒出药片喂到她嘴边。 易言沉声上前,“带她回医院。” “你是?”他谨慎的扶住宋娴的肩膀。 “听她的。”宋娴按住他的手, 嘴唇翕合数下,想说些什么疼痛感又袭来, 小巧的五官皱在一起。 好在距离S大附属医院近, 给医院打电话急诊的医生等在楼前。易言不动声色的敛起外漏的情绪,但在看到站在门前的男人之后,霎时破功。 -- 第70页 他在皱眉。 不悦的情绪爬满他的眉梢眼角。 沈郁把宋娴放到床上, 仍是不放心的步步紧跟, 最后到急诊室前遭到护士拦截。 “陆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请你放心。” 易言拍了拍他的肩。 他脸上净是悲恸,垂至身侧的手握成拳, 下一秒用尽力气砸到雪白的墙壁上。 “为什么——” 一小时候急诊室门打开。 “情况不是很乐观, ”陆景书拧眉, “她现在的求生欲望几乎为零。” “呼吸机勉强吊住一口气,现在转入ICU, 等到情况稳定再具体商量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他的视线移过来,轻轻扫了眼低头不语的易言, “你现在跟我过来。” 她抿下唇角, 自知理亏放走宋娴, 最后任命的跟上去。 没有到休息室,而是三楼的吸烟区。他脱下白大褂搭到椅背上,虚拢起打火机的火苗,侧头点烟。厚重的窗帘掩住午后的光亮,这个角落昏暗的骇人。 陆景书的脸色称不上好看,目光虚淡注视前方。 他们安静的坐着,烟燃到第三支他才开口。 声音沙哑的像是拢了丝丝缕缕的烟雾。 “宋娴活不长了。” “不管你今天有没有放她出去,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所以你不必自责。” …… 易言耷下眼帘,淡声问:“从前,你都是这样和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书的吗?” 他思忖片刻,摇头,“会比这更冷静。” “你们的下一步治疗计划是什么?” 陆景书用手指碾灭烟蒂,灰色的粉尘从手指的缝隙掉落。 他沉默不语。 “原来也有让你毫无对策的时候。” 那天,陆景书抽了一周的量,仰起头吞吐烟雾的姿态痞气又颓然。 易言也终于晓得季屹川那句话。 -你是没有看过陆景书抽烟的狠劲。 ** 三天后宋娴醒来,易言上完专业课收拾好书包往医院狂奔。从学校大门前遇到拦车的沈郁,但来往的出租车全部有人。 他低咒一声,拔腿开始跑,身影像是一阵风,匆促的略过她身旁。 陆景书今天值大夜班,也是临时得到消息,经过S大校门看到易言正徒步走,按了几声喇叭停下车。 “易言,上车。” 路过的女生纷纷侧目。 从半落下的车窗仅能看到陆景书若隐若现的半面侧脸。 却不难认出本人。 她没躲闪,径直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躬身而入。 “沈郁他跑着去的,咱们开慢点。” 他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没戳破,淡淡一笑,“昨晚美国的Dr.Frank接受医院的邀请,明日抵达S市。” 易言不明就里,”这和娴娴有什么关系?” “宋娴是他关注人之一,不出预料,将会到美国接受治疗。”他话里的笑意很浓,“你说这有什么关系?” “!!!!”易言差点蹦起来,结果脑袋磕到厢顶,瘪下嘴哀怨的叹口气,“最近太水逆。” 他“嗯”了声,静等她后话。 “需要亲一下才能好。”她闷闷的添上后话。 陆景书呼吸微滞,话尾扬起,浓浓的戏谑意味,“我现在不太方便,不如你自己来?” 一想就是他惯用的套路。 易言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 “不要。” 沈郁陪在宋娴身边,陆景书进行按例的检查后也退出病房,把空间全部留给他们。 易言回到他的休息室摆弄手机。 正无聊着,看到群消息: [S大的新瓜,就看你们吃不吃。] 一条外联分享,转自学校BBS。 易言戳进去,主楼是一张高清的图片,针对性很强,白色的路虎,正躬身而入的女生背影。 [lz就是我:现世师生恋,我只觉得这道德伦理被该女生破的够彻底。] [1L:那不是医学院的ljs么?woc,和学生好上了?] [2L:据知情人爆料,是该女生死缠烂打。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满屏几乎全部是负面舆论,压得她喘不上气来。这种网络冷暴力,她不是第一次遭遇。 陆景书推门进来,缓步走到她身边,易言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从她手里抽出手机。 “看什么那么认真。” 她下意识的想去抢,试图自己承受这些恶意,但无奈,身高及不上,手臂被他半路截住。 陆景书单手擒住她的双手,往自己怀里一拉,垂眸看完帖子。 不咸不淡的说:“无聊。” 易言低下眉眼,话语听不出情绪,“他们在说你。” 她之前和他浅谈过遇到过的网络暴力,她担心有情可原。 陆景书将手机塞到她上衣口袋里,微倾身,黑眸蕴着细碎的光,“易言,有我在。” 所有的风雨我陪你一起经历。 下午帖子跟帖到300L。 肖子虚下了手术,看到群里的消息,炸了。 顶着实实在在的“2009级临床肖璐”马甲上阵: 【人家喜欢谁管你们什么事,谈个恋爱也被你们骂成这样?有病吧。】 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也不知道易言藏着掖着的男盆友竟然是陆医生。 -- 第71页 第一反应:我了个大去。 第二反应:这学期的考试及格有望。 瞒着导师溜到心外科,没看见易言,小步跑到休息室。 门是半掩的。 易言躺在陆景书腿上,睡得正沉。 肖子虚捂住哐哐跳动的小心脏。 谁能赐给她一个男盆友。 ☆、036 易言醒来后, 再想登入BBS看帖子的情况,发现主贴已经被人删除。连带整个论坛都崩掉,禁止发帖, 原LZ开新帖无望, 最后无奈作罢。 彼时陆景书已不在休息室, 她不放心给他打电话, 无人接听。 季屹川从隔壁推门出来,正撞上慌张的易言。 他挑起眉,乐了,“哟,把你藏的怪好啊。” 口吻说不出的奇怪。 凭借五年的交情,易言几乎是立刻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呢,去学校了?” 按照S大一贯的尿性,BBS里出了这种事儿,校领导知晓便是一顿□□,不论好坏,有损S大名声的事情, 必须扼杀。 季屹川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估计是三堂会审吧。” “……” 她没再说话,转身跑了。 入夜, 月光如练。 行政楼, 医学院办公区位于三层。易言来过几次, 开学的新生报到, 转专业的数据登记, 没想到再来, 是这样的原因。 院长办公室的雕花木门半阖。 顾冲教授也在屋内,捋着下巴蓄起来的一撮胡子责问:“我说你啊,小陆你怎么能犯这种错?” 对方沉默半晌,声音淡淡的应道:“这没有错。” 易言扶住门把的手顿住。 他复又开口:“没有谁规定,我不能喜欢她。” 院长终于发话,手指屈起狠敲了几下桌面,“但她是学生,你是咱们学校的老师!” 陆景书掀了掀眼皮,“这重要吗?” 这、重、要、吗? 他可真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顾冲恨铁不成钢的负手转身,目光正对上门外的易言,他“嘿”了一声,蹭蹭蹭走到门前把易言拉进屋,“我说你这小姑娘,鬼鬼祟祟听墙角啊。” 易言无辜脸,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听啊。 陆景书微微侧头,脸的轮廓浸在昏黄的灯光里,有种寡然的冷峻。 易言莫不冷的被他的眼神骇到。 “谁让你来的?”他唇角绷的很紧,话语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艰涩隐忍。 “我……” “回去。”他声音清朗,隔着那么近,却疏远的毫无感情。 她听得清晰,话里的淡漠,话里的命令,这样的陆景书——简直太陌生了。 易言嘴唇翕合片刻,愣愣的点头。 顾冲没料到陆景书会说硬话,怒气也遏住。 “那个、易言啊你先回去吧,等结果出来我们再找你来。” 她静静应道:“我知道了。” ** 湖边是小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易言坐在木椅上,听着耳畔清晰的唇齿交缠声,叹了口气。 打开手机,屏幕立刻蹦出来肖璐的十几条消息。 [听说你对象要辞职!] 后面附带几张截图,医学院官方群发出来的有关陆景书陆教授的停职消息。 她呼吸微滞,脑海中循环往复的全是他冷言的那句“出去”。 他的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冷漠。 原来,全是为了保全她。 陆景书收拾完留在学校里的文件,来到停车场,看到自己车前缩着一团影。 白色的,颤抖着。 “哭了?”他蹲下身轻柔的将她耳畔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 易言听到他的声音,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不准你全部扛下来。”她声音里夹杂几分可闻的哭腔,每一字句狠狠的砸到他心尖上,痛得要命。 他低低的笑,“我还以为你是怪我。” 怪他的冷漠,怪他的冷眼。 易言哼了哼声,抬眼望向他,澄澈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光。 “你说,这算是我带你一起沉沦吗?” 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拢了拢她散乱的发,额头抵住她,“算。” 陆景书按开车锁,绕到副驾驶打开门,脚尖一旋又绕过来抱起地上的姑娘,“送你回家。” 易言没料到他直接上手抱她,匆忙的勾住他的脖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想去你家。” 他的动作顿住,垂眸眼神意味不明,“不跑路了?” “……”她皱着鼻子,腹诽:这人怪记仇的。 深夜,道路畅通,霓虹绵延至眼底,灼烧的有些难耐。易言从上车开始就侧头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便利店,她出声:“我下去买点东西。” 他了然颔首,作势要解开安全带陪她一起。 “我自己去。”易言忙不迭的跑下车,后知后觉自己这反应实在太可疑,于是转过身从半落的车窗外探头说,“我买的那个东西,你去不太好。” 陆景书稍微思索片刻,妥协的笑了笑,“好。” 五分钟,小巧的人影从推拉门闪出,她紧捂着包坐上车,“走、走吧。” 他若有所思的淡睨她一眼,“你的脸很红。” “风吹的!”她硬邦邦的回答,怕他追问,索性闭上眼,头一歪装死。 -- 第72页 预报今晚有雪,陆景书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揽着易言的肩搭乘直达的电梯到公寓所在楼层。 指纹打开门,易言乖觉的坐到玄关换鞋。 她趿拉着拖鞋走进屋,声线绷的很紧,“我去洗澡。” 陆景书换鞋的动作顿住,眸中很多情绪一闪而过,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宇间深藏的倦意顷刻显露而出。 ——要么分手解释清楚,要么停职。 ——我本来就是代课的,停职对我来说,不构成威胁。 他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准备回卧室冲个澡清醒一下。 他何时恼怒到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了? 十一点一刻,他睡觉前去敲侧卧的门,没人应答,想旋开门把,没想到被姑娘给反锁。 真生气了啊。 他无奈的回房,靠在床头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早点睡,不要生气。] 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儿太惹人恼,困意袭来,他轻易的睡过去,疲惫到忘记拉窗帘,任由皎洁的月光落满眼皮。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卧室的门让人推开。 常年形成的警觉性让他立刻睁开眼。 正打算爬上床的人,被他一把搂住。 易言呼吸滞住,长睫颤抖,却不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怀里的人清瘦的肩膀有些硌人,鼻翼间全是清新的沐浴露的香。 陆景书喉结滚动一下,眸光深沉如井中月,目光依次扫过她的肩、随呼吸起伏的两峰,以及长而纤细的腿。 “易言,”他低沉着嗓音唤她,拉过身侧的被子把她裹住,“你知道半夜不穿衣服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她的身体非常烫,呼吸心跳全部乱了方寸。 陆景书侧过身子,微蜷起手指。 指腹仍存留她身上的温度,炙热的,令他心神荡漾。 弯腰从地上捡起T恤,要套上时,身后贴上来温热的身躯。 易言环住他的腰,颤着嗓子说:“你、你不想吗?” 她此生所剩无几的勇气,从心底深处泛上来。 陆景书脊背绷成隐忍的弓,垂直身侧的手握成拳,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我不想你后悔。” 易言松开手,绕到他面前,皮肤白成上好的羊脂玉,在轻薄的月光映衬下,愈发白皙。 见他不答,她又逼近几寸,重复的问那句,“你不想吗?” 屋里的中央空调早已停止运作,她的身子,却依旧温热。 陆景书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且难以隐忍的感觉,那种难以形容,要将他烧灼的冲动。 他俯身抱住她,嘴唇轻触她的耳垂,令她阵阵发麻。 细密的吻铺天盖地,从最初的温情脉脉到最后的强势掠夺。 每一寸呼吸与他缠绵交织,直到,全部交付。 十二月初,S市迎来第一场雪。 他的绝色,已然盛放。 ** 雪后初霁,淡薄的日光经由满天白色的映射,铺洒而落,有些刺眼。 易言咕哝几声,拿手遮住眼又翻个身睡去。 直到十一点,陆景书才来敲门。 她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琉璃色的眼珠转啊转,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男人神清气爽,一点也不像要被炒鱿鱼的颓败样。 稍微动了动身子,酸痛感袭来,她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没搭理他。 歪头,映入眼帘的是昨晚她偷偷摸摸到便利店买的东西。 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让他抓住。 “敢做不敢当了,嗯?” 易言闷闷的应声:“敢做,也敢当。” 他伸手拉下她遮脸的被子,“起来吃饭。” 易言没动,心跳如擂鼓。 她脖颈处的痕迹太显眼,与周围白皙的皮肤一对比,倒是让他愧疚起来。 ☆、037 易言又晕乎了一阵, 再醒来已过午时。习惯性的抬手揉了几下眼框,清晰的金属触感传来,让她恍惚片刻。 一枚素戒牢牢套在葱白的指尖,轻薄的阳光覆盖其上, 莹莹泛着光。 什么时候带上的?! 她腾地坐起身,不小心牵扯到腿根, 疼得她龇牙咧嘴。 内衣整齐的摆在床头, 粉色的,陆景书中午出去买的,顺便捎带回一枚戒指。 套上内衣, 易言到处找自己的衣服, 后知后觉想起昨晚是光着身子来敲门的—— 脸真丢到姥姥家了。 拉开陆景书的衣橱,里面净是些黑白色调的正装,从一众暗色里寻到浅紫色未拆标签的衬衫套身上,挽起过长的衣袖走出主卧的门。 被停职的陆教授很清闲, 正姿态闲适的坐在阳台看书。 现在一点三十分,现在他还没有动作就代表他今天轮值大夜班。 易言装成的很自然坐到他对面,“你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陆景书轻轻抬起眼, 目光清淡的扫过她脸上局促的表情,“你觉得我很累?” 她噎了噎,“……晚上值班不是很累吗?” 哦,原来是他会错意了。 易言发现他眸光渐沉, 突然起了嘲笑的心思, “你想多了?” “戒指喜欢吗?”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不是结婚戒指,过段时间我带你去选。” 她思忖片刻,话锋一转,“到时候会有求婚吗?” -- 第73页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没答,半晌缓缓开口:“易老师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有空啊,他现在大闲人一个。”易言轻呷清茶,眨眨眼,“你不会是想登门拜访吧?” “正有此意。” “……” 陆景书送易言回学校,一路上不少人侧目,易言满不在乎的下车,还作势从车外给他飞吻。 肖璐等在大门口,瞧见易言骚气的样子,恨不得拿板砖拍死她。 易言从她手里接过热乎的奶茶,喝了几口驱散浑身的寒意,咬着珍珠吐字不清的问:“子虚,你看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 肖子虚斜眼打量她,“变骚气了。” 易言伸了伸手,故作风情万种的翘起兰花指,“还有呢?” 她翻起白眼,“骚气的有点恶心。” 最后,易言索性伸直手,亮出指尖的素戒,“那啥,宣布个事儿,我有归属了。” 肖子虚怔愣,突然泪奔,没想到哭不出来,拿手指沾了口水涂到眼角,“我的小可爱不属于我了。” 《执着与偏爱》的拍摄临近收尾,微博上有许多宣传工作需要编剧配合。易言走过场似的转了几条官方微博,退了大号登入个人微博。 关注人一栏蹦出宋娴新发布的消息。 昏暗的酒吧舞台前,少年垂头吟唱,动情的模样最是吸引人的视线。 配字:我爱的少年。 听陆景书说,年后宋娴将会跟美国来的博士回纽约治疗,莫宇无条件的支持,但宋娴却说需要考虑。 公选课上每个院的学生都有,无一例外的吃过易言和陆景书师生恋的瓜,纷纷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 她受不了这样焦灼的视线,和肖璐打了招呼从后门溜出教室准备回城南的家。 老易先生多次明里暗里说想她,但她打哈哈忽悠过去,今天中午老易先生又以旧毛病发作为理由要她回家。 易言躲不过,乖乖应下。 顺便回去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并且……交代一下恋情。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出租车被堵在车流中,抵达城南别墅夜幕已降。 城南的气温明显要低,她从车内躬身而下,打了个寒战缩起脖子。瞅见老易先生站在落地窗前,她不敢耽搁小步跑进屋。 易言本以为老易先生的旧疾重犯是骗她回家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一到冬天神经性的关节炎恼人,到晚上更是闹得他睡不着觉。 “爹啊,明天我和你去医院看看。” “这时候知道心疼你爹了?”老易先生傲娇的偏头,就着易夫人的手喝了粥。 易言耷了耷眼帘。 她怎么会不心疼,前些年的那件事仿佛她心里跗骨不去的沉疴,她不想回忆,也不能忘记。 她想起要和父母交代自己的恋情,开口却被老易先生打断,“我说啊,屹川找的那对象长得真漂亮。” 易夫人经久不见的附和他,“是漂亮,屹川的眼光不错。” “比咱们言言的眼光好太多。” “咱们家这个啊,还不知道让咱们等多久呢。” 易言让白粥噎住,憋得脸通红,“我、我……” 易夫人拿漂亮的桃花眼睇她,“你什么啊?” “我、我有了!” 室内一片寂静。 易言小心翼翼打量对面两人的神情,默默补充下面的话,“我有男朋友了。” “……” 易夫人敏锐的捕捉到她试图藏起的手,冷笑连连,“原本是不是打算等结完婚再通知我们?” 易言当真思忖良久,认真的颔首:“我是有这打算。” 老易先生的脸色说不上好,清清嗓子问:“对方是什么职业?” “职业屠户。”她脱口而出,连忙改口,“心外科医生,你也认识。” 她这样说,范围框定到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年轻、心外科医生里。 半晌,吐出闷在胸口的恶气对易夫人说,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眼光也不算太差。” 正当易言得意洋洋的翘起嘴角时,易夫人一盆冷水朝头泼下来。 “景书怎么能看得上你呢……” 话语中净是匪夷所思。 易言:“???” 是亲爸妈吗? ** 碰上周末,S大附属医院挂号处排队的人很多,易言拿着骨科的刘叔叔早先挂好的号,同老易先生到骨科门诊。 老易言分不清东西南北,更找不到骨科,好在老易先生对医院的建筑熟得很,拉着自家的笨姑娘一路上到四楼。 推开门诊的门,里面坐着的看诊医生露出惊讶的神色,“哟,易老啊。” “……”老易先生瞅着他,“装啥装啊,老刘昨晚上不和你说我今天来么。” 对方呵呵笑几声,开始正规的看诊流程。 易言听不懂专业术语,却看得清医生脸上的凝重神色。 依旧是冬天的低温引起的旧症复发。 老易先生雄赳赳的拉着易言去三楼的心外科,非说要见见当年的老伙计。易言有些勉强的跟上—— 人陆教授都说了亲自上门拜访,您这闹啥! 被小护士告知陆医生上台,老易先生兴致不减,等在急救室门前。 “没事儿,他做的是小手术,不到二十分钟准出来。” -- 第74页 如他所说,陆景书在他们等待的第十五分钟,由急诊室缓步走出。 易言昨晚码字到很晚,刚眯了会儿,听到动静挣开朦胧的睡眼,视线却猛然顿住—— 眼前的男人,颀长的身姿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下半边脸隐在蓝色口罩里,仅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和高挺的鼻梁骨。 他的眸光清凉,细致的滑过她的眉眼和脸部线条。 略带审视的目光刺人的很。 那种熟悉感再一次漫上心尖。 易言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老易先生笑了笑,“景书,我们也有很久不见了。” 陆景书的目光顿住,余光处将易言微白的脸收入眼底,下意识的拉下口罩。 “易老师。” 她忽然被恐惧扼住了喉咙,上前几步,用手遮住他的脸,又将他梳上去的头发打乱铺散到额头。 “……是你。” 她嘴唇翕合数下,往后退了几步。 她想起发烧那次,医生递给他口罩,他顾及到她,没有接。 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放任自己接近他,也是因为这个? 老易先生抿紧唇,没有开口。 他今天来,就是想解开易言的心结,那困住她五年之久的心结。 ** 五年前,S大附属医院急诊室,走廊被一群病人家属和招来的医闹团团堵住。 病人的尸体被放置到急诊室门前,白色的横幅挂满墙壁,经过的人连连逼退。 医闹手持棍棒,站在主刀的医生和助手面前,凶狠的砸向一旁的铁质座椅,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那时候还是助手的陆景书,没有说话的权利,仅是站在那,气场却不容人忽视。医闹门不敢直接动院长,于是打算拿他开刀。 病患家属和医闹混杂在一起,棍棒劈下来之际,陆景书只顾避开死者家属挥过来的拳头,却没有发现医闹的动机。 他直起身子,打算挨上时,面前横过来一只手,以血肉之躯与冰冷的刀尖对抗。 他听到自己敬爱的老师闷哼一声,鲜红的血泛出来,染红白色的衣衫。 医院里的保安从走廊尽头冲出来,慌忙制住反抗的医闹。 他扶起老师拼命的问,为什么,为什么替他挡。 伤到的,可是临床医生最珍贵的手啊。 ☆、038 易言嘴唇翕合数下, 抓住陆景书的衣襟不停的责问:“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啊!” 她的眼眶开始泛红,表情过于隐忍, 使得她原本清秀的五官挣在一起。 陆景书扶住她不停颤抖的肩,薄唇紧抿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他是她此生症结所在。 如果不是他,现在易言会是一名出色的医学生, 将来,她将会继承易老师的所有从医学路上继续走下去。 易言现在无法冷静, 往后退了几步, 拼命地忍住自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让我冷静一下。” “易言……”他蹙眉,怀里忽然空了的感觉实在太难受。 他低沉的嗓音仿若魔咒,不停的从她耳畔打转。 她记得再遇时, 他不停的追问她为何放弃学医, 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有所警惕? 之后的种种,他的纵容与妥协,他的次次解救,是不是……全部基于他心里对她的愧疚与怜悯? 她不敢想。 “你别跟着我!”易言下意识的拔高声音,离开的步伐稍显紊乱。 老易先生叹了口气,“让她静一静吧。” 陆景书耷下眼帘,紧抿唇的动作让他的侧脸线条随之绷紧,半晌他才郑重的颔首:“无论易言做出什么选择, 我都接受。” ** 肖璐接到易言的电话, 懒散的“喂”了一声, 传入耳中的是震耳的摇滚乐,本来从床上好好躺着享受美妙的夜晚的子虚同学,腾地坐起身,不放心的吼道:“woc,易言你这上哪浪去了?” “子虚,我不开心。”易言坐在高脚椅上晃着一双细长的腿,醉眼迷离的瞧着远处舞池里拥闹的人。 肖璐斟酌片刻,试探地问:“和陆医生吵架了?” 她咕哝几声,没回话。 “小情侣之间吵架很正常的嘛,床头吵架床尾和……”肖璐听她沉默,心下了然自家好友是情感出了问题,高悬的心堪堪落下,苦口婆心的劝导。 “不是。” “?”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母胎单身。” 肖璐恼火,“你这算是嘲笑?!” 易言没再说话,把手机撂倒一旁,又和酒保要了瓶酒。 多亏郑有容,在剧组时经常召集一帮子姑娘到她房间里喝酒,易言陪了几次,治好了她沾酒就醉的毛病。 肖璐最后死缠烂打磨破嘴皮子才问到对面那小姑奶奶现在所处的位置,套上衣服连忙打辆车到酒吧接人。她赶到时正是酒吧最闹的时候,一群猎艳的雄性动物拿他们炙热的目光瞅向吧台处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娘。 “我的姑奶奶您的心可真大,自己喝闷酒不想想后路。” 易言听到她念叨,乖乖的缩到肖璐C罩杯的胸前,“子虚,我不要陆景书了你和我在一起吧。” 这一喝酒就喜欢说胡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肖璐白眼翻上天,却仍是心软的虎摸她的后背,“乖,我们先回家。” -- 第75页 - 这几天易言晕晕沉沉,专业课的老师担忧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易言恍惚了好一阵,翻开书满脑子都是陆景书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目光清冷的凝视她。 五年前的那一幕不停的循环往复。 “为什么不是你——” 她泄气的阖上书页,想起下节课还要替肖璐到医学院去,烦躁的扒了扒头发,哪怕不用遇到他,但一坐在那个地方,浑身不自在。 那位上课总是坐她旁边的男生递过来张纸条。 易言眨眨眼,不明所以。 他示意她拆开看,“给你的。” 会说话为啥要用纸条,你当是拍青春戏吗!正处于烦躁中的易言耐性不好,草草的拆开,目光掠过纸条上的一行字,撇嘴。 全世界都看她像失恋的? 小男生以为她生气了,又往她那移了一个座位,压低声音说:“我从第一次见面就挺喜欢你的。” 易言攥了攥手心,耐着性子笑问:“我记性不太好……” 男生摆摆手自顾自的回:“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果然是文学系的高材生,酸起来不要命。 讲台上的老师分析魏晋之风,台下的学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到最后临下课易言兴致寥寥的合上笔记本,“抱歉,我对你不是很感兴趣。” 他愣了愣,抱着书本来不及收拾,连忙跟上易言的脚步,“我叫王丛,花丛的丛,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 易言耳根子没清净,最后的耐性被磨没,“我现在去医学院听课,你也要跟?” 王丛咬咬牙,耳垂泛红,“跟、跟啊!” “……”随他吧。 医学院和文院的楼离得不近,踩着点从后门溜进去,找了个不显眼的座位。 今天来代课的是顾冲,抢占前排的小姐姐们瞧见来人,哀怨的表情显露于表。 “怎么,看见是我这老头子不开心了?”他笑笑,将书放桌上,习惯性的抬眼打量一圈,最后目光停到最后那排的姑娘身上,“你们陆教授的女朋友都不心急,你们急什么。” 大部分人都蹲过易言和陆景书的瓜,纷纷顺着顾冲的视线往后看。 易言捂住脸埋进书里。 顾冲本来没打算为难易言,现在突然想恶作剧一把,借着易言的愧疚心狠狠讹诈陆景书一笔。 待发完短信,顾冲收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啊。” 言罢,意味不明的瞧了眼当缩头乌龟的易言。 漫长的两个小时,易言听得昏昏欲睡,耳畔是王丛絮絮叨叨的搭讪,她起初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到最后一只手挡住由窗外倾泻而入的刺眼阳光,一手握着原子笔打转。 顾冲收拾好书本,朗声喊了“下课”。 王丛:“易言,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 她随人流往外走,小幅度的打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抬了抬眼皮,脚步却恍然顿住。 走廊尽出站着一个男人,黑色及膝大衣,里面是成套的西装,暗紫色的领带衬得他浑身的气质愈发凛冽。 陆景书看到了她。 抬了抬眼,缓步走过来。 易言攥紧垂至身侧的手。 “这么多天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待他走近,易言才看清他苍白的眉眼,其中深藏一股可见的倦怠。 他的声音有些哑,脸色也不太好。 王丛不明所以,“易言,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 话尾没落下,手就让陆景书捉住,他面色不善的拉她往前走,手下的力道稍微用了力,拽的她生疼。 一路到停车区,易言不停地挣扎,“陆景书,有话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停止熟悉的车前,他反手将她压到车身上,呼吸有些沉重,“说——你听么?” “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这几天躲着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让我怎么好好说?” 易言垂下眼帘,被他的话戳到心坎。 她的确不是个大气的女人,心小又矫情。 “你可以和我闹情绪,这是你的权利。”他沉声,手指抚上她的侧脸,动作亲昵温柔,“但不能不见我,我会受不了。” 不能不见我,我会受不了。 易言微怔,这还是之前那个高傲如神祗的男人吗? 她抿唇,不自觉的撇开视线,“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陆景书伸手抚了抚发涨的眉心,“好。” 这几天易言都是在城南的家住,易夫人乐的她整天窝家里。 每天十一点准时断电,为防止她晚上熬夜摸鱼。 车停到门前,易言下车,按照以往的习惯站在三步之外从落下的车窗外和他挥手道别。 陆景书轻敲着方向盘,侧目睨她,“易言,别让我不开心。” 威胁她?? 他唇角微微勾起,意味不明的补上后面的话,“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这句话轻易的勾起易言脑海里雪夜的回忆,明明是她自己撩拨的,到最后哭着求着让他停下的也是她。 那晚,越过他的肩,能看到飘落的雪。 她顿了顿,刚想说话时,就被他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一连串的颠簸后他停下。 -- 第76页 怪她的不专心。 …… 老易先生站在落地窗前,看到她推门进来,招手让她过去。 一方木桌上的棋局并不清晰。 “和我下完这盘棋。” 易言疑惑了会儿,但还是颔首答应,盘腿坐到他对面,执黑子观摩棋阵。 白子团团围住黑子,气息马上被阻断。 易言找准后路,准备回击。 老易先生把死掉的棋收好,慢悠悠的说:“有舍才有得,失去的是气数已尽的黑子,但后围将会有更多的气数与之惯连。” 易言笑了笑,眉眼弯起,感情自家老爹是想借这盘棋告诉她,当年为陆景书挡住那一刀,是为了心外科的未来。 ☆、039 《执着与偏爱》预告片上线, 最后一秒闪过莫宇漆黑的眼瞳, 呐喊声归于平静,仅三分钟的短片充分展露出这次剧投的制作精良。 结局的拍摄易言没到场,有些遗憾没有看到结尾处男主抱着女主冲出火场的激烈景象。 角色还原度百分之八十, 除了那些女配角是投资方硬塞进来没有演技只有颜值。 翌日刘组长约易言到公司谈宣传,她早早去了,却被告知刘组长临时被拉去开紧急会议。 她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可以稍微等一会儿。 通知他的那位助理就抱歉的颔首致意,步履慌乱的离开。 噢,出大事了。易言坐到盆景后的沙发里,心里默默的猜测是什么大事, 能让娱光全员紧张成这样, 好奇心驱使下, 她拿出手机登入微博, 热搜第一条后标着“爆”的标志。 #莫宇与其经纪人关系曝光#、#睡出来的合同#、#小奶狗包.养记#…… 不一会儿, 黑色保姆车停至公司门前, 易言侧头, 看到莫宇包裹严实的躬身下车,习惯性的拽住口罩遮掩住半面清隽的脸。 之前剧组见过的小助理跟在他身后, 却迟迟不见虞矜露面。 莫宇的神色不太好,绕过旋转门走进来,摘掉口罩露出脸。 易言目光微顿。 只见他嘴角处伤口青紫, 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对比, 有些可怖。 公关部的人迎上前, 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莫宇突然直起身子,手肘微微曲起,拧着眉头颇为不耐。 “爆料人是谁?” “微博小号,新申请的,但有不少大V密切关注。” …… 他盯着面前的人,抿唇不答。 寂静的大厅手机铃乍响。 莫宇抱歉的冲他微颔首,从侧兜掏出手机接听,面色愈发凝重,双唇抿成一道直线,在听到那端的所有声音后,将手机猛地砸向地面。 玻璃屏裂成蜘蛛网状。 易言不放心的起身走上前,但还未近身,莫宇就转身往大门走去。 他夺过助理手中的钥匙,坐上驾驶座,挂挡时,副驾的门被人拉开,易言躬身而入,神色平淡的说:“你会需要我的。” “……”他并未转头,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艰涩,“谢谢。” 一路行驶到T,K旗下的酒店,门前围堵了不少记者。 大厅正举行娱光总裁临时召开的发布会。 而这次发布会的主题,即使澄清今天的热搜头条,又是—— 宣布莫东亭与虞矜的订婚消息。 虞矜一袭白色OL套装站在青年男人身侧,柔软的卷发散在背后,表情漫不经心。 莫宇盯着那双搂住她纤腰的手,眼里简直要冒火。 易言忍住心里的疑惑,试图劝导他,“先冷静,说不准这是他的应急之策。” 莫宇冷笑连连,“我看他早就等不及了。” 虞矜在看到莫宇出现的那刻,脸上的笑容微僵,不过片刻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隔空递给他一个温柔的眼风。 莫宇记得,初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风情。 他被她蛊惑了。 “莫宇,你需要我——现在莫家的手开始伸向娱乐圈,你要让他们败,只能自己当王。” 她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笑容恣意张扬。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万分柔和,几乎要融入骨子里的妖娆一举一动间荷尔蒙勾绕住他的心绪。 发布会结束在十点一刻。 虞矜被迫随莫东亭离开,回头时的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很多,莫宇想跟上去,结果被记者围攻。 易言瞅准机会猫着腰逃开他们围成的墙,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厢四壁全是镜子,易言侧头,从镜中询问虞矜她的处境。 此时虞矜的手被莫东亭反剪到身后,微微扬起头,笑着舔舔唇,眼尾眉梢挽一段温柔,轻轻靠近他。 “我喜欢莫宇。” 易言攥住垂至身侧的手。 懂了——她是用《执着与偏爱》里的那幕莫宇总是卡住的强.暴戏告诉她自己的处境。 莫东亭慢条斯理的叠起衣袖,笑容很淡,却在下一秒猛然出手钳制住虞矜的下巴。 他丝毫不顾及易言在场。 反身将虞矜压到角落,栏杆硌住她的腰,冰凉的触感混杂着清晰的疼痛,一并袭来。 她疼的脸煞白。 “虞矜你可真厉害,周旋在我们两兄弟之间,做了婊/子就别想立牌坊。”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易言尽量放稳自己的呼吸声,反光镜里浮现出虞矜逐渐苍白的脸。 -- 第77页 她说,报警。 电梯停下,莫东亭扯过虞矜的手将她粗暴的拉出去。 虞矜不停的挣扎,以往的沉稳与淡然顷刻消失,眼眶泛红,甚至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 “靠!”他抽出手,扬起巴掌狠狠的掴向她。 虞矜的脸偏向一旁,白皙的脸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易言停在楼道的拐角,掏出手机打给警方,传递到消息后不安的盯紧他们的身影。 彼时,虞矜的衣服半褪,香肩外漏,打理好的卷发因为挣扎泛起毛糙,妆早已花掉。 清脆的皮带扣蹦开的声音,打乱易言最后的思绪。 她冲上前,拎起装饰台上的花瓶往男人头上砸去—— 莫东亭闷哼一声,身体瘫软倒地。 虞矜呼吸沉重,怯生生的抬起眼,目光触及他额前流下的鲜血,视线微滞。 两人面面相觑,虞矜缓过神来出声:“你快走……” 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莫宇和一帮警察冲出来,看到现场情况,带头的男人竟松了口气。 ** 昏暗的审讯室中,白炽灯柔和的灯光铺满眼前的桌几,易言垂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虞矜进去了三十分钟,还没有出来。 耳畔传来警察粗嘎的声音:“有人来保释,你可以走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虞矜呢?” “她涉嫌蓄意伤害,还在做笔录。” 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审讯室门前,面容沉稳内敛,眼神意味不明。警察离开后,易言攥紧手,和他无言的对视。 她不说话,紧紧闭上嘴,一句话不敢说。 陆景书眯了眯眼,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才叹口气,冲她张开双臂,“易言,走了。” 易言紧绷的情绪霎时松懈。 冲进他怀里,泪腺崩坏。 她真的被吓坏了,看到鲜血从莫东亭的头上流下来,她慌了。 陆景书用大衣裹住她,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 莫东亭□□未遂,前又有施暴的案例,警方对虞矜的行为判定为自我防卫。 莫宇笔直的站在路灯下等她。 冬夜,风雪渐暖。 不一会儿,柏油路上积攒起一层薄雪,每口呼吸仿佛全部能冻结。 虞矜裹紧外衫走出警局的门,狠狠吸了吸鼻子,试图将自己的失态全部掩藏。 “矜衿,我们回家。” 她眼眶发热,也止不住鼻尖酸涩,抬起头,那男人的眉眼,经过风雪的勾勒渲染,奇异的融化掉眉峰积聚的冰。 虞矜愣怔片刻,轻轻笑开。 “我打伤了你哥。” 莫宇抿唇,没有回答她。 “你应该恨我。”她将耳畔的碎发别起,“他或许醒不过来。” 他的眸光沉下去,深邃不见底,话语波澜不惊,这些,都无法激起他的愤怒。 “你没事就好。” “我的确周旋在你们兄弟之间……” “虞矜。”他微微蹙眉。 “我和你上过床。” “矜衿,你只喜欢我。”他索性紧锁眉头。 两人再无话语,默契的沉默。 虞矜转身要走,被身后的人叫住,她没回头,脚步却停下。 “虞矜,莫宇想娶你回家。” 他往前走了一步,拉住她的手,指腹的温热触感霎时传来。 这个抱住她的男人啊,开始叫她“矜姐”,又到“虞矜”,最后,亲昵的喊她“矜衿”。 每一个字眼都重重的砸到她心尖上。 莫宇牵着她的手,单膝跪下,黑色的发丝沾上雪,眸底是温柔一片。 “我想和你在一起,以最纯粹的婚姻关系,无论富贵抑或贫穷,你我共同经历。” * ☆、040 眼罩揭开的那刻, 天已经大亮。易言昨晚不知道怎么,在陆景书怀里哭过一阵,觉得眼眶通红丑的要命,从车里的置物柜掏出他惯用的眼罩带上,一睡到天亮。 灰白格调的装潢, 无疑是陆景书的卧室。 她睡过一次, 就在前不久,她和他在上面翻云覆雨。 易言自认为自己的爱情观并不决绝,但现在她像是堵在围墙里,出不来, 别人也不进不去。 陆景书推门进来拿落下的文件,轻手轻脚怕吵醒她。 缓步走到床头柜前,弯腰掖被角时, 易言猛地睁开眼。 他视线略顿,被她吓了一跳。 易言张开手臂,小声哼哼,话尾带着娇软的鼻音,“抱我去洗澡。” 陆景书薄唇紧抿着, 但还是依言揽住她的腰,抱起她往浴室的方向走。 “沐浴露是白色瓶, 洗发液是红色瓶,毛巾给你放到琉璃台上, 如果还觉得冷, 可以再开一档风暖。”他把所有的事项交代清楚, 转头看坐在浴缸边沿的姑娘。 她正眯着一双眼瞧他。 “都知道了?” 易言颔首,“知道了。” 陆景书弯腰调试水温,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没在意,等到温热的身躯贴上来,他怔愣住,整个脊背绷得很紧。 他正色道:“易言,别闹。” “我没闹,衣服脱得太早,现在我有点冷。” 他没说话,也没别的举动。 易言环住他的手臂加了几分力道,“陆景书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矫情,就为了当年一件小事儿和你闹别扭。对你来说可能是小事儿,但对我来说不是,你知道我听到刘伯伯和我说,老易再也不能上手术台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态吗——我简直想杀了那群人。” -- 第78页 她为数不多的连名带姓的叫他,属这一次最认真。 “后来老易先生和我说,你将来会是心外科出色的医生,他要护你周全。我还是不太明白,用一双手去换另一双手的交易,到底值不值得他这么做。”易言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迷茫,“但现在我不想再去计较那些陈年往事了,陆景书,我们好好的在一起,行么?” 他低低的笑起来,握住她搁置在他腰间的手,声音轻且柔,“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坦诚相待?” 易言脱口而出,“我现在还不够坦诚吗?衣服都脱了。” 闻言,陆景书猛地转过身,易言随着他的动作,被他顺势压到浴室的墙壁上。 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等视野清明,随之而来的是他灼热的唇舌。 今晚上的他动作有些狠,咬的她的嘴唇发疼,易言挣扎无用,中途碰开淋浴的开关,凉到心尖的水从头上浇下来,本以为能缓解满室旖旎,没想到恰恰起了反作用。 水流顺着陆景书凌厉的脸部轮廓没入他灰色的家居服里。 他勾住衣摆,把它脱掉,拉着易言的手搭在他的脖颈上。 “水有点凉。” 易言躲避着水流,往他身上蹭,殊不知这举动轻易勾起他压制的火。 陆景书抵住她鼻尖,嘴唇离她很近,却不急于吻上去。 易言刚才还余留下的内衣被他剥去,小腹处灼热顶着她,有种箭在弦上的威逼感。 她的脊背弓起,紧张的想哭。 陆景书哄她放松,吻了吻她的嘴角,“言言,我们结婚吧。” “结、结婚?”易言成功被带跑,紧绷的思绪放松下来,苦恼的耷下眉眼,“会不会太早,我现在——诶——你!” 他趁机攻进来,易言没有防备,难耐的咬住他的肩膀。 陆景书含笑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愈发迷人。 “等你到毕业,我们就结婚。” —— 阳历新年来的措不及防,易言一整个元旦假期都在赶导师交代下来的任务。整天窝在阁楼里,易夫人做好饭给端上去,临走不忘训导她,十一点前必须睡觉。 易言叼着饼一口应下,但入了夜,还要敢稿子,奋战到凌晨一点钟,堪堪收尾。 年末当属公职人员最忙的阶段,陆景书也不例外,除了宋娴的医学合作要联系,还有年度的汇报总结。每次大夜班,不管有没有虔诚的供奉夜班之神,都会有一大群急诊送来,季屹川这个月和他一起轮班,打着呵欠任命陪他。 到旧历新年,S市迎来第二场雪,大年二十八的夜晚窗外簌簌飘起雪粒子。易老爷子窝在落地窗前喝茶,老易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 好在S市不是北方城市,雪夜渐暖,不似北方干燥的冷。 易言从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兴致冲冲的拿出手机给陆景书拍照。 知道他今天休假,她才敢这样打扰他。 季屹川拿着铁锨来帮忙铲雪,一身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马上要和远处的雪景融为一体。 易言笑眼弯弯,“屹川哥,麻烦你啦。” “今晚收留我吃顿饭呗?我爸妈飞美国看我奶奶去了。”他讨好的笑道。 “行啊,我去叫我妈多添几个菜。” 易言跑进屋,正要开口时,老易先生冲厨房喊了句,“多添几个菜,有人要来吃饭。” 哟,消息可真灵通。 她皱了皱鼻尖,打算再回园子里完善她的雪人。 老易先生回头看站在玄关处的姑娘,一脸的嫌弃,“多大的人啦,还喜欢堆雪人。” 易言藏起冻得通红的手指,扬着脖子硬拗,“我乐意。” 易老爷子习惯性的替乖孙解围,“去和屹川铲雪吧,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得令!” 季屹川弯腰勾背抬脚,动作利索的将门前的雪铲起,然后—— 在易言没有察觉的时候,全部迎头撒过来。 她闭了闭眼,磨牙:“你故意的吧?” 还真不是故意的。 季屹川“哎哟”一声,连忙丢了家伙上前给她把满头满身的雪挥掉。 有不少进到羽绒服领子里,季屹川直接上手拉开领子,抖了三抖——“没事,抖出来就不凉了!” 就当他为自己的机智过人沾沾自喜时,听到由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 “季屹川,你想不想过年了?” 易言听到这声音,和季屹川打闹的动作也停下来,恍若慢镜头似的回过身。 嘴角的笑意有些僵,“你、你怎么来了?” 陆景书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盒,笑的恭谨谦逊,一袭灰色呢大衣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站在漫天雪地里,眉眼意外的柔和起来。 “来看看易老师。” 继而,话锋一转,眼风一扫,“顺便看看你。” 易言沉默,再沉默,心里徒生几分愧疚。 自己男朋友来家里她都不知道,后知后觉刚才老易先生说的再添几个菜是因为陆景书要来。 季屹川看到她乖顺的垂下眼,又想摸一把老虎屁股,“言言,咱不怕他,咱俩谁跟谁,你又没出轨!” 易言:“……”屹川哥你可憋说话了。 易老爷子不是S大附属医院的,没见过陆景书,他上下打量他片刻,轻飘飘的收回视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第79页 看的易言很捉急。 易老爷子骄矜的抬了抬下巴,使唤老易,“愣着干什么,还不请人家客人上座。” 老易先生很是无语,但无奈父命难违,“景书啊你快进来,外面冷。” 易老爷子哼笑,语气阴阳怪气,“我看小年轻才不冷的,一个两个露着脚踝,不怕老年风湿病缠上身。” 易言垂头,看到陆景书九分的西装裤露出一段白皙的脚踝,又看到季屹川心虚的收回脚。 想笑。 易夫人敏锐的捕捉到她姑娘的情绪,莫不冷的泼来一盆冷水,“爸,人家只是露脚踝,你家孙女啊,大冬天连秋裤都不穿。” 易言面如死灰:“……” 三个小辈和挨训似的排排站,最后易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挥挥手上楼去了。 等到客厅只剩下易言和陆景书,她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别觉得爷爷脾气大,他的确是有点不开心,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他眉目舒展开,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全是易老爷子对她深沉的爱与不舍。 “所以,娶我这件事你一定要三思。”易言笑弯一双眼,眉梢藏了几分狡黠,“我是有后台的,你要是亏待我,看我爷爷不打断你一条腿。” 季屹川从厨房走出来,恰听到这句话,挑着好看的眉戏谑:“打断腿,哪条腿?莫不是——” 说着,眼睛往陆景书某个部位瞄去。 陆景书笑了笑,不气也不恼,拿出手机轻描淡写:“看来是要通知一下骨科的沈医生了,帮季医生约个号,你说是打断腿好呢,还是折断胳膊好呢?” 敲里妈,又威胁他! ☆、041 易夫人的手艺很不错, 易言打小被喂大,嘴也被养刁了,学校食堂里的饭能不吃就不吃,本科时候更是趁没课溜回来就为了一顿饭。 那段时间她熬夜导致内分泌失调,易夫人推掉律所的工作, 全职当起保姆。 嗯, 易言装模作样的每天给易夫人一百块大洋作为饭钱。 这是头一次餐桌上坐了六个人,幸好餐桌够大,不然易言觉得自己恐怕要搬着小板凳去别的地方吃了。 陆景书专心给她布菜。 易言低头猛吃,试图忽略掉对面三位易家老人投来的灼热视线。 季屹川扬眉, 捻起根娃娃菜,“我一直觉得这菜的名字取得好,我表姐夫给我表姐夹了一点喂进去, 第二天就有喜了——陆医生啊,你和产科的那张大夫不是关系挺好的么,说不准能预约到最佳床位。” 易言听得云里雾里,“你想表达什么?” 陆景书长眉微蹙,没接他的茬。 易老爷子清清嗓子, 瞪了眼季屹川,让他收敛点。 屹川暴躁呐喊, “我不依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陆景书, 我的地位呢!” 老爷子眼风一扬, “论起地位, 你还是小陆的师叔呢。” 满室寂静,一段默契配合的沉默。 易言瞅了瞅爷爷的脸色,实在闹不懂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以为是向着陆景书,再仔细琢磨琢磨,倒像是无意间抬高屹川哥。 易老淡淡笑开,“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可是事实啊。” 陆景书放下手里的餐具,薄唇勾勒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谦逊恭谨。 “算起来,我的确是要叫屹川一声师叔。” 言罢,他侧目看向身旁思绪卡壳的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季屹川噎了噎,阴测测的寒风不停的从衣领往里灌。 打死他也不敢承下陆景书这句“师叔”啊。 易家的规矩,一向不喜欢在餐桌上谈大事儿。等易夫人把菜撤下桌,老爷子拿起放置身旁的拐杖,沉了声音,“景书,跟我到书房来。” 易言屏息,同时起身,作势要跟着进去。 老爷子拿拐杖敲了敲地板,“你给我坐下!” 被吼了一顿,易言装作羸弱的抖三抖,西子捧心状:“爷爷你吼我。” 她委屈巴巴的语气倒真让老爷子的神情缓和几分,紧绷的脸部线条有所松懈,但口吻仍是严肃:“撒娇也没用。” “……” 易言见目的达成,没再犟,乖顺的坐到沙发里吃水果。 陆景书无奈的敛起眉目,他哪会惧怕未来的家人。 他早已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并早早做好准备。 季屹川哼笑,“现在就护着了,以后看你怎么办。” 易言没好脸色,“凉拌。” “言言你变了。”他作势声音一沉,拿出长辈的姿态训斥她。 易言捻起几瓣桔子塞住他的嘴,“是是是,我变了,变得更好看了。” 卧槽,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事还没成,小丫头的脾性就随了陆景书十分。 这要是结了婚,指不定他要对付两头大尾巴狼。 八点钟,陆景书被老爷子放出来。 易言连忙上前,左瞧瞧,右看看,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的模样弄得老爷子有些恼。 “替我送送景书,雪天路滑,他还开车走。” 她眉眼耷下,不舍得,“这就走了啊……” 陆景书微微倾身,黑眸中平添几分惬意安逸,鬼使神差的,叫易言满腹的疑问全部消解。 “送送我,嗯?” -- 第80页 易言指腹蜷在手心,听到他的话,松开,“好。” 大雪纷飞,没有停下的迹象。陆景书把车停在路边,挡风玻璃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有玩闹的小孩从上面画出一个心形。 中学时期,班里早恋的同学也喜欢这么做。 易言蹲下,从雪地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以身掩住,不让身后的男人看。 “写的什么?”他问。 她没闪开,依旧掩蔽它们,“猜猜看?” 陆景书抬了抬唇角,没答,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似乎在思索。 易言端详他的目光略顿。 路灯光线昏暗,意外的让他的脸部轮廓柔和起来,下颌略微抬起,柔软的发贴在额角,笑起来眼窝更深,雪夜的银白衬得一双眸越发深邃迷人。 就在她失神之际,陆景书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突然悬空,易言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颈,晃过神来,愤愤的瞪他:“喂,你这是不守规则——我要举报你!” 他眼角的笑意更浓,“举抱?我这不是在举抱你么。” “……”陆教授你是从哪学来的段子。 他喜欢看她吃瘪的样子。低低笑了几声,想起正事,视线拉远,停至未被脚印沾染的洁白雪地里,一行字浮现于眼底。 易言陆景书。 “念书的时候没能做过的事,我想补回来。”易言把头埋在他脖颈中,声音闷闷的。 她清浅的鼻息细细缠缠,铺洒在他的皮肤上,难耐又炙热。 他反身将她抵住,额头和她相碰,“真想把你截回家。” 易言咯咯地笑,“好啊,你试试。” 话语中显露出可闻的挑衅意味。 陆景书眸光暗了暗,轻啄了下她的唇角,“回去吧。” 易言不情愿的应声,踮起脚回吻他,“你开车小心,到家给我消息。” 他弯唇,笑:“好。”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 陆景书还没上车,轻靠在车身遥遥的看她,黑色的身影隐没于漫天洁白中,柔和了尖锐的身形轮廓。 易言转过身,大声喊了句什么,声音于空山回荡,途径山岭峰顶,重重冲入他耳中。 马灯光细碎零星,影影绰绰,树梶枝梢正落雪,隆冬一场好梦。 他听到他爱的姑娘喊—— “陆景书,我爱你!” 霎时,他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 易家过年按传统,易老爷子辈分最大,其他晚辈上门拜年,也省的易言跟着父母每家都去了。 几个年纪小的堂妹喜欢缠着季屹川玩,原因是他长得好看,的确比班里还未发育的男孩子有味道多了,早熟的女孩懂审美,纷纷表示对他有好感。 最大的姑娘不过高三,季屹川记得刚见到易言时,她也是这么个年纪。 但她不缠人,抱着一本书坐在阳台的贵妃榻里静静的看,凡事不理,除非有玩闹的小孩去揪她的头发。 一眨眼,就过去好多年了。 现在,小姑娘依旧坐在阳台,只不过——抱着手机和对象浓情蜜意的发短信。 他不忿的掏出手机,看了眼他给陆景书发的拜年短信。 三个小时不回复他。 感情不是忙,是选择略过? QAQ不行,受不了这委屈。 肖璐发来短信,别具一格。 一颗枣,一棵花生,一颗桂圆,和一把瓜子。 寓意,早生贵子。 易言回复:[微笑.jpg] [我转发给陆教授啦,他说:谢谢。你看看人家!] 我、我靠? 陆景书竟然会理会这种没有营养的短信。 —— 大年初六,陆景书假期结束,第一天就收了多台因为酗酒导致旧病发作的急诊,从早忙到晚,眼前发黑。等从手术室走出,已到夜间七点,早已过了交班的时间。 易言好不容易被老爷子放出来,想给他一个惊喜,买了夜宵等在他公寓门前。 没有他的指纹开不了锁,委屈巴巴的蹲在角落。 从五点等到七点,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那端低沉的嗓音中深藏疲惫,他不着声色的掩住,“想我了?” 这样的开场白她早已习惯。 “没,你现在在哪?”她瘪嘴问。 陆景书等前面的车驶入停车场,远远朝楼层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等我几分钟,马上到了。” 果不其然,电梯门滑开,易言缩在门前,守着身前的饭盒,委屈巴巴。 陆景书缓步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等很久了?” 易言吸了吸鼻子,“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呀。” “收了几台急诊,抱歉。”他牵起她的手,从电子锁那捣鼓了会儿,把她的手指按过去,指纹录入成功后放开她,“给你机会,以后可以准备惊喜。” 她撇撇嘴,心里的不快霎时消散,脱了鞋赤脚走进去,没走几步又被他抓住。 陆景书长眉拧起,“穿鞋,会着凉。” 他从鞋柜里拿出准备好的棉拖,弯腰给她套上。 S市的气温有所回升,白天能达到十度左右。 易言又没听易夫人的话,把秋裤塞到衣橱最里面,不料被发现,易夫人训斥了她半天才放她走。 -- 第81页 “诶,你穿秋裤了吗?”她说着话,探手去解他的皮带一探究竟。 陆景书没举动,任由她解开,金属扣蹦开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西装裤松松垮垮的吊在腰间。 易言鼻尖有点热,没胆量继续往下探究。 “你肯定不穿——” 谁料男人唇一弯,笑的狡黠,“你不看看怎么知道?” ☆、042 易言大脑当机, 从陆景书漆黑的眸中看到熟悉的情愫,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那啥, 饭都凉了, 我去给你微波炉叮一下。” 陆景书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摸了摸下巴。 还想撩他?哪来的胆子。 已经过了应该吃饭的点,他胃口不是很好, 轻捻几口蔬菜喂进去, 放下筷子静静看对面的姑娘。 易言心虚不敢和他对视,一直埋头苦干——以至于最后三分之二的菜进了她的肚子。 好在她是狠吃不胖的体质。 陆景书气定神闲道:“明天宋娴去美国,莫宇在湖色礼订了位置,你和我去。” “诶?不是原定三月份么?”见他开口,易言终于有机会放下手里的餐具, 暗地慰问了自己快要被撑爆的胃。 “提前了。” 她眉眼耷落, 情绪有些低沉,虽然为宋娴能治好病开心, 但想到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她,心里闷闷的难受。 陆景书沉吟片刻,手越过餐桌放到她发顶,哄小孩般轻柔的口吻:“以后会再见到的。” —— 入夜八点,半山腰冷风凛冽, 易言打开车门,从外涌进的风找准空隙从衣领灌进去。 她探了探头, 又缩回身。 正打算熄火下车的陆景书侧目, “怎么了?” “冷。”易言缩起脖颈, 冻的她直打哆嗦。 陆景书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套上,知道她不耐寒,记性也不好。 他眼神中满是妥协,眉眼柔软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易言怔愣良久,回神,脸颊微红。 莫宇等在正门,看到他们两个立刻迎上来,“娴娴在屋里,风太大就没让她出来。” 易言弯起嘴角,“你太拘谨了啊。” 她哪会不清楚他心里的紧张,这番话语是故意打趣让他放松心态。 陆景书微微一笑,揽住易言的肩,“进去吧。” 包厢里还有一个人,沈郁,易言见过几次,对他印象深刻。 他起身,一袭正装衬得身姿愈发清隽,和莫宇站在一起,没有被比下去分毫。 “陆医生,言姐。”打招呼也是落落大方。 易言端着清浅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又垂眸去看宋娴,了然的笑开。 宋娴接收到她的视线,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耐不住她这笑,连忙起身拉她坐下,“言言姐,你有话就说啊……” “我没话说呀,你们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一切了。” “……” 治疗预期时间是五年,期间宋娴全权交由美国医院负责,不管是治疗亦或是病例提供,全部以宋娴的人身安全为前提。 酒过三巡,推杯交盏。 马上到散场时,宋娴鼻尖一酸,开始不停的落泪,身旁的沈郁安慰她,没想到一安慰,她从小声啜泣开始嚎啕大哭。 莫宇手足无措,最后被易言拉出包厢。 陆景书从医那么多年,病人的心态一眼就能看出来,宋娴现在是恐惧阶段,只能自己走过这坎儿。 莫宇送他们离开,走之前从兜里掏出红色的信封,“希望你们可以来。” 请柬。 易言目光稍顿,“你们要结婚了?” 莫宇颔首,眉梢眼角深藏一股安然,“我想给她一个家。” 陆景书弯唇道贺:“恭喜。” “谢谢。” 请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易言上车后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莫宇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却突然宣布婚讯。 这肯定不是虞矜的主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好像和她没什么太大关系,既然人家两口子都决定了,那她就只管祝福。 晚上,莫宇发布一条微博。 @虞矜:矜衿,下半生请多关照。[图] 赔上一张结婚证书的图片,小迷妹再不能接受也只能化悲愤为祝福。 易言窝在陆景书怀里上下滑动评论区,果不其然,全是心碎的声音。 墨鱼丸子我爱吃:卧槽啊!!!!我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和我信誓旦旦说娶我的人,下一秒就投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 韩小姐:LZ戏太多,虞矜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莫先生跟她不亏。 …… 易言咯咯地笑,有点庆幸身旁的男人是陆景书,虽然不众所周知,但依旧光芒耀眼。 “笑什么?”他侧头,目光从平板移开。 易言摇头,把手机递给他,“陆先生,我真的很开心能遇见你。” 陆景书瞥了眼评论区的混战,但笑不语。 易言纳闷,平时不见他沉默,一到她发自肺腑感慨时,他装哑巴。 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稍显不悦的皱眉:“喂,你不表示表示吗?” 陆景书长眉扬起,“你想要什么表示?” “嗯……没有亲亲抱抱吗?”易言放软声音,柔柔的语调撩的他喉咙发紧。 -- 第82页 陆景书放下手里的东西,倾身把她环在怀里,附耳轻语,“易言,别玩火。” 喵喵喵??易言式乖巧。 —— 渡过一段二人世界,开学前一天,易言从书架上拿书不小心扭了腰。 肖璐在校门口等她,结果瞧见易言慢吞吞的走,贼兮兮的看了她半晌,赞叹道:“陆医生的技术很赞哦。” 易言扶着腰翻白眼,“你戏太多。” 距离研究生的论文答辩不到两个月,导师那里的批复还没下来,易言佛系的等,专业课照常上,心里却念着周末莫宇和虞矜的婚礼。 地点定在T,K旗下的酒店,莫宇包下整个大厅和顶层套房,大手笔投入当真叫粉丝拍手叫好。 他破天荒回复小迷妹:“要娶老婆不能太顾忌资金……” 宣布婚讯的单条微博转发超过三千万,最初的拉踩也逐渐被祝福回复淹没。 莫宇邀请的圈内人不多,大部分是相识一起拍过戏的搭档。当易言问及伴郎是谁时,他吞吞吐吐没说,直到临场,她看到一袭黑色西装的沈思年,顿时了然。 莫宇别开视线,不是很自然地说:“我没什么朋友,正好他说有经验。” 沈思年一听,乐了,“我们两个拿的不是一个剧本?” “……”易言沉默。 接新娘的车队浩浩荡荡,差点造成市中心拥堵。不少人询问莫宇为何不去国外举办婚礼,他淡淡一笑,只说是,这里是她的家,想给她归属感。 虞矜的父亲早年过世,母亲神志不清,她独自站在红毯的另一头,婚纱裙摆被助理撑起,却依旧高傲的像初次见她时的模样。 习惯披散的卷发此刻挽成松散的发髻,雪白的面纱掩面,营造出朦胧美。 当大厅响起交响乐的那刻,场内的人给他们默契的宁静。 台上主持婚礼的名嘴按照流程开始念稿子。 “请新娘入场。” 莫宇侧身,白色西装笔挺,一身孑然独立,但垂直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无时间透露出他的紧张。 易言笑了,问身旁的人:“等我们结婚,你会不会也很紧张?” 陆景书沉默片刻,但笑不语,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放置膝盖上。 易言微愣,他的掌心濡湿。 答案不言而喻。 虞矜缓步走来,步伐轻盈却坚定,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男人,距离三步之遥时,莫宇冲她伸出手。 “现在新娘已经来到新郎的身边了。”主持人笑道,“这是我主持婚礼以来遇到的颜值最高的一对新人。” “请问莫宇先生,无论贫穷抑或富贵,健康或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直到永远吗?” 清朗的话语回荡在厅内各个角落,易言握着陆景书的手不自觉的发紧。 莫宇和虞矜相视一笑,咬字清晰铿锵有力的回复:“我愿意。” “请问虞矜小姐,无论贫穷抑或富贵,健康或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直到永远吗?” 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多么美好的誓言。 虞矜眼眶微湿,鼻尖开始泛红。 手指被他有力的攥住,莫宇小声说:“有直播哦,别哭。” 这个珍视她如珍宝的男人,终于披荆斩棘给她一个家。 她何尝不愿。 虞矜哽咽的答:“我愿意。” 主持人:“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当两人拥吻,漫天花瓣飘落,空气中弥漫开淡淡花香。 易言紧张的抓住陆景书的衣袖,“真好啊,看他们在一起。” 他垂眸,黑瞳紧紧凝着她,“易言,待会儿记得去接捧花。” 他话锋转的太快,她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新娘的捧花吗?” “嗯。” 易言不常参加这种活动,脸一瘪不想去,“我能拒绝吗……” 陆景书扬眉,“你确定?” 她上上下下端详他几眼,不确定的询问:“是有惊喜吗?” 他没答,往后靠在座椅靠背上,索性闭上眼假寐。 轮到未婚女性接捧花的环节,易言虽是不情愿,但还是依言上台。 虞矜回头翘着桃花眼环视一圈,眼风扫过易言时,目光略顿。 她背过身,倒数:“三——二——一——” 扎堆的未婚少女往前挤,易言被挤下台的前一刻,花束稳稳的落到她怀里。 虞矜转过头,看到预想中的结果,轻轻掀了掀眼帘。 易言抱着捧花回去,把花往陆景书怀里一扔,“给你的花。” 陆景书稳稳接住,转而握住她的手,”我们该走了。” 易言一脸懵逼,“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043 S市外滩, 旅游淡季,人并不是很多。沙滩上安安静静,只有潮汐浮动的声音。 陆景书直接把车停到岸边,拉着她的手下车, 风很大, 吹起他额前被打的极碎的发, 露出那双舒展的长眉。 易言今天穿的高跟鞋, 踩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走不稳,他索性弯腰抱起她,往海的另一边走去。 “诶, 你这到底要去哪啊?” “易言, ”他轻声唤她, 黑眸垂下, 曈中蕴着万千柔情,“在S市有一个传统说法, 如果相爱的两个人围着海走一圈, 他们将相守一生, 不离不弃。” -- 第83页 易言微愣,思忖片刻挣开他怀抱, “那你放我下来, 我自己走。” 陆景书扬眉,没阻止她, 看她把高跟鞋脱下拿到手里。 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 彼此没有出声, 静静聆听拂过耳畔的风与隐秘的心跳声。 到尽头,陆景书先停下脚步,牵住她的手,抿起唇浅浅笑起来,“这个戒指,是不是该换一个了?” “什、什么?” 心跳越来越快,她下意识的蜷起手指,却被他紧紧的攥住。 陆景书炙热的视线一路游弋过她微红的脸颊,平直的锁骨,直到她紧张缩起来的手。 易言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是要求婚吗,陆先生?” 他微微歪头,与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黑眸中满是笑意,“戒指是你自己抢到的,但求婚还是需要我亲自来。” 易言不明所以,“我自己抢到的戒指?” 他的视线落到她手中的捧花上,易言立刻了然,拨开花簇,交织起的空隙中塞着精致的蓝色丝绒盒子。 “我想了很久,要如何向你表达这份爱意,最后选择这样的方式,是怕你犹豫拒绝。” 他从她手里拿过盒子,于她面前单膝跪下,眼神虔诚炙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盼。 “May I?”陆景书打开盒子,戒面朝向她。 接受了这枚戒指,就意味着要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共度余生。 所有的苦难彼此承担,所有的辛酸,全部笑纳。 在过去的二十三年中,她从未预料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他,强大到予她庇护与柔情,也甘愿卑微单膝下跪。 他是学生眼里不苟言笑低沉稳重的陆教授,是病人口中称赞的陆医生,但现在,他仅是她一个人的陆先生。 颜一v:我想和你共度余生,哪怕前荆棘铺就,万人阻挡。但我,依旧想与你白发苍苍,一路狂欢。 —— 又是一年冬,彼时旧历新年来临,街道灯火通明。陆夫人却耐不住吵闹,陆景书只好带她到郊区僻静的老宅。 波斯懒懒的窝在她脚边,早已没有初见时的针锋相对。 易言半躺在贵妃榻里,手指轻抚着小腹。 “景书,这是言言的安胎药,等她醒了你喂给她喝。” 阿姨端来味道浓重的药,陆景书淡睨一眼,道谢。 等了许久,榻上的姑娘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马上过了药时,他无奈上前叫醒她。 易言揉着朦胧睡眼,“现在几点了?” 他扶她坐起来,“已经是晚上了。” 她咕哝几声,“我睡了那么久啊。” 目光触及几面上放置的药碗,易言苦恼的垂下眼帘,“药很苦,不想吃。” 陆景书失笑,手指覆上她的手,“等这个小东西出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在母亲肚子里就那么不安分。” 易言半靠在他怀里,闭了闭眼,“我梦到他了,是个男孩,眼睛很像你,鼻子也像你……” 说着说着,困意又席卷而来,她阖上眼帘,差点又睡过去。 橘色的灯光落满狭小一隅,两人环抱的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 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很短暂。 余下的时光,你在我身边,在我眼前,正是最好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