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淞散文随笔集》 时间 时间(随笔) 一 时间是一个过程。一世纪一百年,一年12月,一月30天,一天24小时,都是过程,大过程套着小过程。 人生就是在这些过程中度过,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过好每一天,一个月就是好的;过好每一年龄段,人生就是好的。珍惜每一天,每一年,才能避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某一阶段没有过好怎么?从现在开始努力,“浪子回头金不换。”清人胡林翼青年时生活放荡,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十足纨绔子弟。后来憣然醒悟,奋发图强,终成晚清中兴四名臣之一。 即或到了弥留之际,你的临终感悟或忏悔也会使你的人生闪出醒目的火花。 二 时间是录像机。历史的每一个浪花,人生的每一个脚印都被时间录下,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你做了好事,青史会留下你的名字,如都江堰之于李冰,如苏堤之于苏轼。你做了坏事,历史的耻辱柱也会刻上你的名字,如岳飞墓前跪着的秦桧,如奥斯维辛集中营展示的纳粹罪行录。 无论何时翻看时间的录像,你的神经都会受到触动,光荣使你自豪,劣迹使你悔恨。不要以为你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所做事无人知晓,最起码有一个观众,就是你自身。夜深人静之时,你的人生录像机会在你的内心中打开,让你会心地微笑,或是酸楚地流泪。 三 时间是试金石。一个理论或事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孰对孰错?最终的裁判是时间。真理要由实践检验,实践又要由时间来检验。 日心说曾被定为异端邪说,其创立者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受到残酷的迫害。但时间的推移,最终验证了其学说的正确和伟大。《红楼梦》、《水浒传》都曾被禁毁,时间最终检验它们是经典,是中国的四大名著。 不要忙于说什么人是伟人,什么著作是杰作,要等待时间来裁定,时间会给出正确的判断。“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是锥子总会露头,是金子总要发光。 当你遭遇不公,当你受到委屈,你要期待时间,相信时间,它最终会还你一个公正,还你清白之身。 四 时间是一个储蓄罐,一分一秒地在积累。当储蓄罐积累满了,你便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只不过这财富不是金钱,而是经验与业绩。 所有技能都需要时间的积累。飞行员翱翔蓝天需要若干小时飞行时间的积累。弹好钢琴需要每天至少四小时以上的练习。小学、中学需要六年才能毕业,大学也需要四年。功夫到了,铁杵才能磨成针;火候到了,猪头肉才能烂乎乎。“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姜是老的辣”,“熟能生巧”,都说得是时间积累的作用。幻想“一蹴而就”,“一夜成名”是不现实的,崂山道士的碰壁就是一例。成功需要踏踏实实的时间积累。 五 时间是一架天平,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个人都会获得同样的时间,不会比别人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可有的人却叹息时间不公平,为什么同样的时间里别人成功了,而我却一无所成?这里有个做与不做,做得好与不好的问题。也就是你是否有效地利用了时间。时间公平地分配给了你,如何利用却需要主观能动性的配合。 时间的天平也会倾斜。如果你在时间的天平放上“努力”的砝码,这天平便会向你倾斜,使你获得人生的价值。如果你在时间的天平放上“荒废”的砝码,这天平就会向另一面倾斜,你获得的只能是虚度。“努力”的砝码越大,越重,你获得的业绩就越大。 有人又叹息,我也做了,努力了,可为什么比别人获得的效果少?这是有效利用时间的问题。有的人时半可以功倍,有的人用时很长却成效很差,差别就在时间利用得是否有效,利用时间是要讲究方法的。在人体最舒适的时间进行体育锻炼;在心思沉静的时候读书思考问题;在少年时记忆知识,且掌握优秀的记忆方法;为自己的学习明确目标,且制订好计划,都可以达到时半功倍。反之效果就可能较差。科学、合理、有效地利用时间是个大课题,需要很好地学习研究。 利用好业余时间是成功的关健之一,许多杰出人物都是利用好八小时以外的下班时间获得成功。哲学家斯宾诺莎以磨镜糊口,文学家卡夫卡是统计员,他们都是利用好业余时间成其业绩。 六 时间是一剂良药。 当你的心灵有了创伤,不要恐惧,不要绝望。时间可以慢慢平复你心灵的痛苦,使你逐渐摆脱颓丧,挺起胸膛。这是付屡试不爽的良方,遭受沉重打击时,且不要痛不欲生,悲观绝望,等待时间的良药来治疗,修复。半年、一年后再看,心灵的伤口会结疤,痊愈。普希金对此有深刻的感悟,他用诗句告诫人们“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忍耐,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到来。”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时间也可以治疗对立、仇恨造成的裂痕。国际关系、党际关系、人际关系的裂痕时间都可以进行修复。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 七 人们可以对很多事物后悔,许多事业也可以重新做起。对时间却不能如此,时间没有后悔药可吃,它不可逆转,过去了就永远过去,时不再来。 历史上有许多君王希冀起死回生,希冀再回青春。他们费尽心机寻长生草,炼不老丹。结果适得其反,非但没有返老还童,反而减损了生命。秦始皇听信术士徐福的话,让他带数千童男童女出海寻长生不老药。结果徐福奔流到海不复还,始皇帝也不到半百便断了性命。 所以说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就在于时间的不可逆转性。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失不再来,如果我们不珍惜现在,现在就成为永远的过去,多少钱财也买不回来了。 人们常说机遇难逢,机不可失,也在于时间的不可逆转性。哈雷彗星76年接近地球一次,如果这次看不到,今生就很难再看到了。奥运会四年一届,田径运动员如果错过了一届,下一届要再拿奥运金牌就比较困难了,因为田径运动员的运动寿命是很短的。所以遇到机遇千万要抓住。 八 都说时间宝贵,可有人却认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他们觉得财富不会有人白给,可时间却是白给的,而且给别人几分,自己就得几分,绝不会少。 殊不知时间是带有附加值的。你珍惜时间,利用好时间,时间的附加值就会使你的生命增值,一个生命抵数个生命,生命的光辉绚丽多彩。你荒废时间,时间就不会给你的生命增值,反而会减值,使你的生命成为行尸走肉,成为毫无价值的空皮囊。 荒废时间的人到头来只能“老大徒伤悲”,哀叹往事成空。 你珍惜时间,时间也会珍惜你,反之如是。这也是时间的公平性所在。 九 有的人总感到时间不够用,叹息时间过得太快;有的人却感到时间太多余,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天亮何时到天黑。 前者领悟了时间的价值,要抓紧利用时间的价值实现生命的价值。越是要使生命增值,越会感到时间的宝贵、紧迫,因为人生是有限的,而生命的增值是无限的,以有限对无限,怎能不觉得时间太少,必争朝夕。 后者觉得时间是白开水,喝之无味,喝多了胀肚。你觉得时间无味,时间还你个无聊。越是无聊就越觉得时间难挨,对时难排,怎个愁字了解。白开水般的时间只能换得白开水般无色无味的生命。 十 时间是魔术师。它每时每刻在改变着世间的一切。高峡出平湖,沧海变桑田,都是时间魔术师的杰作。静止、僵化地看问题难免犯可笑的错误,如“守株待兔”,如“刻舟求剑”。 时间魔术师是以螺旋上升的形式改变世界的。时间以螺旋的形式循环,如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春去春又来。但螺旋中又有上升。下一春天的世界必定比这个春天有进步。公元2000年的世界比公元1000年的世界进步大多了,天壤之别,这是因为有了时间的积累,千年的上升。道路确实是曲折的,因为螺旋;前途确实是光明的,因为上升。 江南印象 江南印象散文 参加工作以后,我曾数次下江南江南范围有广义和狭义之说,本文取广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汉子,与东北有很大地理、人文差异的江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印象如游云翔鹤、雨丝风片时或滑过我的脑海。思也曾经到江南,梦也曾经到江南,能不忆江南?印象江南最深的是四个字润、雅、柔、细。 一 江南的润包括湿润、温润、滋润、滑润、圆润等感觉。 江南多水,江河湖海,水系纵横,气温又较高,水分蒸腾,湿润、温润便是必然的了。 走在江南的路上,特别是走在水边,温潮之气扑面而来,润着你的面孔,鼻孔、咽喉。由于空气温润,江南的大地便经常弥漫着轻薄如纱的烟雾,朦朦胧胧,飘飘邈邈。故而描写江南景物的诗词多有烟雾词句“烟暝酒旗斜”,“烟销日出不见人”,“烟中列岫青无数”;波是烟波,浪是烟浪,树是烟树,花是烟花。雾之词句则有“雾失楼台”,“雾露隐芙蓉”等句。 千余年之前,诗仙李白送好友孟浩然赴江南扬州,他的思绪也飞到了刚刚游历且恋恋难忘的江南,于是写下“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千古名句。江南给诗仙印象极深的就是“烟花”呀。游历江南,重温这诗句,你会清晰感觉到烟雾迷蒙中江南繁花的朦胧,温润。 空气温湿,便多雨,滂沱暴雨不甚多,滋润的细雨时或有之。雨丝蒙蒙,随风潜入,若隐若现,润物无声。飘落脸面,似按摩师用润肤液轻柔抚摩,很滑润,很舒服。 比李白稍后的晚唐诗人杜牧,也游历过江南,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什么?是烟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烟袅袅,雾蒙蒙,烟雨中的江南给人留下无边的遐想,无限的感触呀。 有潮雾和雨丝的经常滋润,江南女子的脸面光滑似月,温润如玉、如象牙。苏、杭、金陵自古出美女也是必然的了。西施、苏小小,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等绝代美人都出自江南,正所谓,“江南锦绣乡,苏杭美人州”呀。一个画家旅居法国数年后回国说“法国美女真是多,在大街上拉过一个女子就是很好的模特。”如果你走在苏杭、南京的大街上,也会有类似感觉的。 江南的花木得天独厚,常受丰足雨露滋润,格外的鲜嫩、光润。用白居易的话说,是“胜火的红”;用朱自清的话说,是“醉人的绿”。正是这遍地茂盛光鲜的花草林木,织就铺满江南的锦绣华服。景与人皆美,江南也就美不胜收了。 江南丰足的雨露也滋润了庄稼,造就了鱼米之乡,神州的粮仓,中国最富庶之区。中国古有“苏常熟,天下足”之说。明清时江南一州钱粮可比它地一省。乾隆下江南感慨“贵为天子,尚不及江南一富翁。”修建扩建大运河,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漕运,将江南充足的粮食运往北方。 “喜看稻菽千重浪”,江南的雨露滋养了众多的炎黄子孙啊。 二 许多书中都说江南是“温柔富贵乡”。江南的柔也是出了名的。游历江南,温柔,轻柔,软柔便时时触接你的感官。 首先是触耳的温柔吴语。完全不似北方的粗喉大嗓,江南人,特别是江南女人说话是轻轻的,柔柔的,如小夜曲的乐音,悦耳又带着些梦幻。 百科书中这样说“吴语又称江南言话,南方雅言。在中国被认为是汉语的一支方言,在联合国被认为是一门语言。在中国排第二位,在全球排第十位。特别是苏州话因声音委婉动听,有‘吴侬软语’的美称。”可见吴语的温柔婉转是举世公认的。 说话这样温柔,歌唱起来就更轻柔婉转了。江南的戏曲很少有高腔或吼唱,总是在平缓、温和的声部运行,近似抒情歌曲。越剧、黄梅戏都是如此。 江南评弹亦如是,珍珠般圆润,丝帛般绵软。倾听评弹,就如在美梦中幻游,你尽管去轻松的漫步,不怕被高声惊扰,不怕被杂音烦闹,小桥流水任你徜徉。 江南的音乐名曰江南丝竹。顾名思义,以二胡、琵琶、阮等丝弦乐器和笛、箫、笙等竹制乐器为主,少有金属类响器,奏出的乐曲也大多温柔轻婉。《春江花月夜》、《梅花三弄》、《霓裳曲》、《茉莉花》……听听这些曲名你就感觉到了。听江南丝竹乐,当在春江花月夜,面对梅花、茉莉,若有淑女霓裳轻舞就更美妙了。 江南的流水也是温柔的,少有急流险滩,柔水徐徐,波澜不惊。湍急奔腾的河流自西北高原到了江南平原,早已失去了不羁的猛烈,也如江南草木,江南的话语一般温柔了,不再唱高亢的船工号子,而是弹奏轻柔的江南丝竹了。“小桥流水人家”,这就是在江南看流水的基调,田园诗般的基调。在苏州、乌镇、周庄,你都能看到这样的流水。你坐在乌篷船里,看着船夫舒缓有节奏地摇橹,如在轻松弹拨丝弦。船与流水一样,缓缓稳稳前行,摇篮般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存在决定意识,环境影响性格,江南人的性格也是温柔的。我在去苏州的火车上,遇到一位在东北经商的苏州男人,他说东北人豪爽,但脾气也躁,好动手打仗。说他的家乡人都温和,说话和气,他从小长到40来岁,没看到人吵过架,更没看到人打架。 虽然是一已之见,但也可窥一斑吧。我走遍江南,有些城市还住过些时日,亦有同感。在东北,我接触过不少上海知青,感觉他们性格大都柔和,小资味较浓,有的甚至有些女性化。脾气烈与脾气柔孰优孰劣,很难下个明确判断,但待人和气,有话好好说总是好的。和谐社会需要和气、和睦的人际关系。 一篇文章说江南的温柔造就了江南人的软骨头,比如明末有变节士人钱谦益、侯方域、吴梅村、龚定山,现代有卖国贼章宗祥、陆宗舆。郁达夫更尖刻地说杭州人“文弱”,“意志薄弱。”见郁达夫《杭州》。我觉得这些评价以偏概全,不够恰当。哪里的人都有好有坏,不可笼统定性。江南人是温柔的,也是坚强的。“卧薪尝胆”体现了江南人的坚韧。文天祥、陆秀夫的慷慨赴死显示了江南人的不屈。林则徐的怒烧鸦片则烧出了江南人乃至中国人的正气与豪情。 三 游历江南,你还会经常感受到江南的雅雅致、文雅、典雅、古雅。 园林必定是美的,但有些园林可能美,但不一定雅,江南的园林美而雅。园林的美可以来于自然,但雅却是要注入人文的。 “沧浪”、“寄畅”、“拙政”、“环秀”、“静思”,听听这些江南园林的园名,不是很雅致么?园林里建筑的名字也都很优雅。例如拙政园亭台楼阁的名字皆来自佳文名句。李白有诗“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兰雪堂”之名便取意此诗。每座亭台就是一首诗,每个水榭就是一幅画,漫步江南园林中,就如行于诗情画意里,充分体味到江南景色的风雅。 江南的景点、古迹随处可见、可忆佳诗名联。坐在西湖的游船上,你会耳闻“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吟诵。漫步寒山寺,你似可看到与江枫对愁的渔火,听到夜半到客船的钟声。出自南京的成语典故众多,如“虎踞龙盘”、“破镜重圆”、“后起之秀”、“改邪归正”、“天花乱坠”、“江郎才尽”等等。而描写南京的中国文学名著有数部,如《桃花扇》、《红楼梦》、《儒林外史》……古雅的毛笔用典雅的文字写出了六朝金粉地的雅与俗,悲与欢,离与合…… 走进江南的小巷,雅也随时显现。一幢幢白墙黑瓦,雕砖刻窗的平房显现着古雅;随处可见的茶馆、棋室则显露着文雅;遍布江南街巷的文化名人故居,令你时时感受江南的儒雅。 《儒林外史》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杜慎卿和一班文人坐着品茶闲聊,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人挑了两只空桶,走了过来,这一个拍着那一个的肩头说“‘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也不差。’” 从这一段描写,可以看到江南平民百姓也早感染上儒雅之气了。 是的,江南的儒雅之气如烟水气般氤氲弥漫,使这里成为中国最富文化、艺术气息之域。 最优雅的瓷器、紫砂器、玉雕、刺绣均出自江南。 中国的国粹——京剧是由江南安徽而出,微班进京才最终深化为京剧,所以京剧里还有不少江南的字眼。 中国电影发源地是上海,当年的电影明星赵丹、上官云珠、阮玲玉等大都是江南人。 在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三首中国民族乐曲“梁祝”、“二泉映月”、“茉莉花”均出自江南。 许多作家、画家、音乐家也都出自江南。如鲁迅、张大千、刘天华……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著名的大学教授三有其二出自江南。 江南是锦绣繁华地,也是才子佳人地。 四 江南的细,精细、细致也给人印象很深。 初到上海,旅馆服务员一天数次到房间打扫卫生,铺的凉席要用清水擦两三次,连卫生间的坐便都擦拭得光可照人。出门打听一个地址,守门人不但详细指点,还仔细画了张图让我带上。到菜市场逛逛,看了看活蹦乱跳的螃蟹,售货员知我是东北人,便仔细介绍各种螃蟹的辨别方法及螃蟹的各种食法。这些小情节让我切身感受到了江南人的精细、认真。 江南人不但心细,手也细,最精致的工艺品玉雕、象牙雕、苏绣都出自江南。还有精致的景德镇瓷器和宜兴紫砂器。 江南的园林打理得如精致的盆景,一个小角落都精心的栽上棵芭蕉或是几丛细竹,成为小景致。回廊上每个轩窗你探头望去,都是一幅精美的风景画,看得出这窗是精心设计。园林里的盆景就更是匠心独具,几尺见方,别有洞天,可谓盆景小园林,园林大盆景。 江南城市要比中国其它地区干净,上海虽是中国第一大都市,但小巷子里都很清洁,看得出清扫和维护的精心。苏州、杭州、无锡等也是如此。 苏州绣工可以把一根丝线辟成几股乃至十几股。也很精细的日本厂主就看中了苏州人的这种精细,愿意在此投资建立电子工厂。现在苏州建成了世界级的工业园区。 仔细、认真才能办好事,办大事。日本、德国二战遭受重大挫折,但很快又崛起,成为世界前三位的经济大国,与它们办事认真、仔细的传统很有关系。日、德的产品质量在世界首屈一指,产品科技水平也是最高一级的。现在我国江南经济迅速崛起,长江三角洲与珠江三角洲并列,成为我国经济最发达地区,这也与江南人办事仔细、认真大有关系。 2004年度统计数据表明,长三角地区占全国土地的1,人口占全国58,创造了187的国内生产总值、全国22的财政收入和184的外贸出口。其经济连续数年高速增长,同期增幅要高于全国3至5个百分点。2005年11月揭晓的全国百强县市、区竞争力排名中,有七个“长三角”的县市、区进入前十位。 江南是美好的,江南的明天会更美好! 细雨中行走 细雨中行走(散文) 下雨了,我打起伞,走入蒙蒙细雨中。 我喜欢在细雨中行走,感受、体味细雨中的自然,这使我陶醉,使我愉悦。 细雨中的公园,空旷宁静,雨丝风片,如烟如雾。文人喜称细雨为烟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一院桃开独闭关,无限浓春烟雨里。”确实,细雨随微风轻飏,如缕缕轻烟,飘飘袅袅,迷迷蒙蒙。万物笼罩在烟雨里,亦隐亦显,亦真亦幻,让人如在蓬莱仙境中。朦胧中的景致是美的——云笼青山,彩云追月,雾锁寒江,大漠幻影……。烟雨中的景致也是美的,如一幅印象派画家的水彩风景画。 烟雨把万物都融合了,天地间混沌的一片,空间似乎无限地扩大,时间似乎无限地延长。空旷宁静中的我,似乎幻成了一滴小水珠,融入到无边的烟雨里。我是天地的,天地是我的,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远景是朦胧的,眼前的景物经细雨洗润,如漂涤的蜡染,却又分外鲜明。朱自清先生也有这种感觉,他说细雨中“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董解元先生看得也真切“过雨樱桃血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细雨像一个浣纱女,轻柔洗去绿树红花的浮尘,让它们现出清亮的本色。细雨又像个漆工,精心点染草木,让它们更鲜,更倩。我抬起头,让雨珠洒上我的脸,经过细雨的洗染,我也会变得年轻,变得俊朗吧? 牛毛般地细雨飘洒在我的皮肤上,有些麻酥酥的痒,又有丝丝的清凉。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用湿毛巾轻轻擦我的脸,温柔而细致,我仰起头配合母亲的手,希望这时间能够延长。如今我已是高大的成人,只有轻柔的细雨再给我儿时的感觉了。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的清芬,一种最好的香水调配师也难调配出的芳香;土壤也散发出甜丝丝、又略带海潮鲜腥的气味,沁人心脾。我慢慢地深深地呼吸,让清鲜的空气滋润我的肺。如今人们喜去郊外野游,说是去“换肺”。丝丝细雨是最好的空气净化器啊!它压下了尘埃,滤去了浊气,把最清鲜、最芬芳的空气输送给人间。 伫立在林木中,我清晰听到细雨的声音。它柔柔地抚弄着树叶,发出“沙沙”轻俏地声音,如乐师在轻轻磨擦着沙锤;积累在树叶上的雨珠滚落在芭蕉叶上,“嘀哒、嘀哒”有节奏地脆响,如夜间时钟的声音。这是之音啊。大自然发出的之音最令人陶醉——松涛、海浪、流水,空谷回音,还有这细雨发出的声音。文人雅士更倾心细雨的曼妙之音,雨打芭蕉,雨滴梧桐,是他们谱曲、赋诗的上好题材。我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倾听着、倾听着…… 天渐渐黑了,我在细雨中向家宅走去,感到通体轻松、清透。细雨啊,你什么时候还造访人间,能否事先告知我一声?拜托了。 水中双美 水中双美散文 荷花 长春南湖西北角有一片荷塘,约四、五亩的面积。闲暇时散步,很喜欢到这荷塘边走一走,坐一坐,观荷、赏荷。 夏季的下午,阳光灿烂,水波不兴,数百朵荷花静静伏在水面,没有动作,没有声息。她们是睡着了吧,这正是午睡的好时光呀。一朵朵荷花展开碧绿的睡袍,在宽大的水床上安眠,粉红色的脸微现出安祥的笑容。我独自坐在荷塘僻静的一角,默默望着一个个酣睡着的荷花睡美人,耳边不觉响起了柴科夫斯基著名的《睡美人》芭蕾舞曲。乐曲悠悠,似在给荷美人催眠,她们睡得更香甜了,舒展开丰腴的身姿,尽显出娇酣慵懒的睡态。美女的睡态是很动人的,因为放松,躯体自然伸展,使曼妙地曲线更加柔和圆润;因为梦中美好的憧憬,嘴角现出浅浅的笑窝,两腮凹显圆圆的酒窝。在我的眼前,就是几百个这样的睡美人,那是怎样的一种静美呀,天地间皆因这种静美呈现出安谧与祥和。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荷美人甜美的睡梦、娇美的睡态。我又有些遗憾,不会作曲,如果有柴科夫斯基的才能,一定为眼前这些睡美人作一首安眠曲,让她们睡得更甜、更美。 起风了,风吹动湖面,皱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荷花听到了风的呼唤,随风翩翩起舞,宽大的碧绿舞裙摇曳翻飞,柔软的腰身划出各种优美的曲线,粉红的头颈灵活地摆动,顾盼自如。荷美人优雅的舞姿,令我想起了德加画中美丽青春的芭蕾舞女。风加大了,荷美人舞蹈得更加暢意恣肆,如舞剧《天鹅湖》中那段欢快奔放的西班牙舞。我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观赏感受着荷之舞。只有胸中天真无邪才能这样轻松自如地舞蹈,只有心无纤尘才能展现如此似梦似幻的舞姿……。是的,荷美人具有这样的资质,她与世无求而奉献甚多,她身陷泥淖却品质高洁……。孔子认为“思无邪”才能创造出优秀的艺术,荷美人用天然纯朴的舞蹈为这个论断做着注脚。 “映日荷花别样红”,雨中的荷花却又是一种姿容。细雨潇潇,我坐在荷塘南边的九曲长亭里观赏荷花。密集的小雨珠滴在宽大的荷叶上,“刷、刷、刷……”,如无数把沙锤在轻轻挥动,似在抚摸我的皮肤,又似在抚摸我的心,使我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痒痒地很舒服。雨大了些,增大的雨珠齐齐打在荷叶上,“啪、啪、啪……”,如无数定音鼓在敲动。“大珠小珠落玉盘”,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种声音啊。雨中的荷叶,就是一把琴,就是一张鼓,任雨水来拨动,来敲打,奏出别致的。独坐亭台,聆听这免费的天然音乐会,感受可用两字表达——陶醉,也可精简为一字——美。 雨停了,初霁的天空明净透亮如蓝宝石。再看雨后之荷,叶面、花瓣都挂着晶莹的雨珠,似刚沐浴过的美少女,玉面柔润,含羞带娇,绿处显碧,粉处现红。“出水芙蓉”,这个词组已成为形容美的成语、典故,成为美的象征。雨后的荷花是最美的,经过雨的沐浴荷花更加鲜嫩,受到雨的滋润芙蓉更加挺拔。所以许多摄影师都把“出水芙蓉”当作拍摄对象,把这美的瞬间留存世上。 荷的明净清洁不只在碧的叶,粉的花,白的藕,那是深入到骨髓,深入到本质的。“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历来为世人所公认,所称颂。其实荷不只是出污泥而不染,她是化腐朽为神奇了,生长在污泥中,却吸收污泥的腐植质,生出洁美的叶和花,生出雪白且甜美的藕和莲子。难怪观音菩萨要坐莲座,行走时脚步莲花,她是要度众生出苦海,出污淖,与莲花一样的心地,一样的意愿呀。 芦苇 水中芦苇也是我深为喜爱的。最早感受芦苇之美,是于少年读《诗经》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蒹葭,芦苇也,深秋清晨,秋水森森,芦苇苍苍,露水盈盈,晶莹似霜。这美的情景,美的境界,深深打动了我,油画般铭刻在我的心上。 壮年时参加一个笔会,我来到吉林东部向海湿地自然保护区,那里有数万公顷的芦苇荡。正值夏季,芦苇繁茂,密密匝匝,远接天际。站在高地上展望,密集的芦苇如绿的海漫延四方,风吹苇摆,似海波在滚动,那气势真是豪迈,雄伟。我被苍茫的芦苇荡震撼得心跳不止,似乎肉身就在这绿的海上沉浮,飘动。单看这芦苇,孤伶伶一棵细茎,几片尖叶,极普通,平凡,可千万芦苇集结在一起,就是千军万马,就是雄师铁骑,就形成这雄伟与苍茫。荷花池是娇柔、雅致的美,芦苇荡则是朴实、粗犷的美。 坐在汽艇上钻入芦苇荡,小小的艇在窄窄的缝隙中穿行。紧贴着我们的芦苇有两人高,被汽艇涌起的波摇摆着,似迎宾在向我们招手,又似卫兵在向我们敬礼。芦苇丛摆动的呼呼声与水浪滚动的哗哗声合成激昂的军乐,我感觉好像是在检阅部队,不觉举起右手挥动,心中喊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不过,我忘不了“蒹葭苍苍”那美的意境,那是秋季的芦苇呀。秋季,我再次来到芦苇荡,果然,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境界。芦苇的茎由绿转黄了,而且开出了花,苍白色,在芦苇的上部,一长串,如芦苇的白头。无数这样苍白的头颅联结在一起,那就是苍苍了——蒹葭苍苍。这样一片茫茫白头形成一种苍凉的意味,蒹葭苍苍,人心也苍苍。蒹葭萋萋,人心也萋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再次眺望芦苇荡,感受到浮动的苍白中又不只是苍凉,还有一种苍劲在里面。芦苇的茎枯萎了,但更加坚韧,所以才成为造纸和屋顶的优质材料北方农屋常用芦苇做屋顶再铺上碱泥。它的头虽然苍白了,但却高昂地挺立着,芦花似雪,有雪的高洁与刚强,它不会向秋风低头,也不会向即将到来的严寒俯首。它会在冰冻中熬过三九酷冬,在春天萌发新的蓬勃生命。曹操诗歌的风格是苍凉慷慨悲壮,深秋芦苇结成的意境也是这种风格。夏季芦苇展现的是生命的蓬勃、繁茂,秋季芦苇展现的是生命的悲壮与不拔。不少画家喜欢画芦苇如吴冠中,冯骥才,但多画深秋苍苍的芦苇,他们欣赏此时芦苇的风格与意境。现在不少商场和住家把白头苍苍的芦苇摆放在厅堂里,作为一种装饰,也是这样一种心境吧? 水中双美,我喜欢,很多人也喜欢,因为她和他确实都很美。 智者乐水 智者乐水(散文) 孔子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因为山是纯朴、宽厚的。智者乐水,因为水是清透、灵动的吧?我不敢自诩为智者,但我确确实实乐水。 在大连星海湾,我看到了黄昏时分的海水。夕阳的照耀下,海水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铂,闪着眩目的金光。这金铂无限地漫展,延伸到遥远的海平线,连天色也被映照得泛着金光了。一阵微风吹来,海水漾起细浪,便有一条条金丝在闪动,如一条条长长的金项链。细小的浪花则幻做点点金星,一眨一眨调皮地闪烁,如镶嵌在金项链上的亮宝石。我被眼前的景色摄住了心魄,呆呆地望着。现代一些画家欲创造奇迹,在辽阔的草原上作画,在浩瀚的沙漠上作画,可哪一幅能比得了大海的杰作啊。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才能创作出如此巨大、梦幻般的风景画。 在厦门鼓浪屿,我再次看到大海,那又是一番景象。远海,一些渔船在捕鱼,白帆点点,与天际的白云时断时连。近海,一些帆板在冲浪,三角形的各色彩帆在碧蓝的海中飘荡,好似各种彩色风筝在天空中轻飏。数十只海鸥在海边飞来飞去,时而俯冲,时而高翔,有如西洋古典绘画中插着白色翅膀的小天使。这是一幅画面异常生动、活泼的油画啊!我感受到大海不只有沉静的一面,也有灵动的一面。它可以像一个深沉睿智的年迈哲人陪人们静思,也可以像一个充满活力的阳光男孩欢快地与人们嬉戏。 每一种美都有独特的一面,繁花美在娇艳,杨柳美在轻柔,大海呢,美在壮阔。没有一种事物如大海一样壮阔。有着广阔心胸的诗人、哲人才能更深地认识、体味大海的壮阔美。1800年前,曹操来到辽东海边,遥望沧海,诵咏出《观沧海》的名诗“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尽情歌颂大海的壮阔美。100多年前,林则徐面向大海,写下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名联,赞美大海的宽阔心胸。40多年前,也观海赋诗“大雨落幽燕,白浪涛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他没有直接歌颂大海的壮阔美,而人们从他的诗句中却深切地感受到大海的苍茫、壮阔。 “海纳百川”。条条江河都奔向大海。河流的美主要在它的流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孔子望着江河的流动,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江河在上游,迂回湍急,浪花飞溅,轰鸣不已,如野马在驰骋,如少年在狂奔。在云南虎跳峡,我看到那急促的江水如猛虎般呼喊跳跃,扑向阻挡它的礁石、峡口,势不可遏。那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啊,“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我惊诧着,心脏怦怦跳动,流动的水竟有这般地雄劲,这般地狂猛,这般地刚烈! 到了下游,江河完全变了模样,舒缓了,平和了,静静流淌着、漫漶着……象穿着薄纱漫步沙滩的淑女,象晴空悠悠荡漾的白云,自在得很,悠闲得很。也许它知道渡过千难万险,就要回到大海母亲的怀抱了,所以这样心安,这样放松。我在南京燕子矶看到的江水就是这样的,这是一种让人安谧,让人轻松,让人和顺的美啊。我望着徐徐从容流过的江水,心旷神怡。 溪水的不同在清澈和纤秀。在杭州飞来峰,我看到汩汩流出的泉水,顺着山形逶迤流动。溪水清莹碧透,水流纤细如舞女的束带。如果江河是成熟的妇人,小溪就是尚带着乳香的小姑娘。她带娇含羞,在林间石缝悄悄滑过。捧起清澈的溪水洗把脸,顿时神清气爽。喝口溪水,清凉甘甜,堪比最优质的矿泉水。沿着溪流前行,忽闻“淙淙”清脆的声响,走近一看,溪流在此有几个迂回,便发出轻声的歌唱。这自然发出的声音是这样的悦耳,让人不能不驻足倾听,听了又不能不为之沉醉。唐代诗人、画家王维就经常坐在林间石上聆听溪流的音响,并由此生发出诗情画意。他甚至为溪流声所醉,不忍离去了,有诗为证“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磐石上,垂钓将已矣。” 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仙李白描绘了庐山瀑布宏伟的气势。我在宁波雪窦山看到的瀑布要小一些。那瀑布如天上仙女在梳洗晶莹的头发,自上而下,逐渐散开,上面是一束,下面为千丝。落地时又化为云雾腾起,向四周弥漫,好像仙女在施行魔术,将银发幻化,自身也随云雾飘逸了。看着这迷人的仙境,我很想上去抚摸一下仙女的银发。可那水雾迷蒙蔽目,水霰又如雨水般湿漉,使人难以靠近,只好望瀑兴叹了。 水仪态万千,水清透甘冽,水鲜活可人,岂止智者,每一个人都会喜水,乐水的。 命运的悖论 命运的悖论(随笔) 活在世上,介于红尘,每个人都会对命运有所思索,鄙人也是如此。而思考命运,却又常常陷入矛盾之中。命运,是一种悖论啊。 命运,是可知还是不可知? 走进海水围绕,林木丛深的佛教圣地普陀山,我看到一座座庙宇拥满朝圣的香客。他们面对佛祖虔诚地膜拜、祈祷。与之攀谈,有的是为了祛病,有的是为了求学,祈求佛祖保佑。香雾缭绕、木鱼声声,我想,命运是不可知的吧?否则众多香客为何来这里祈求呢? 一位好友18岁的孩子突然患了精神病,反复喊闹,非但辍学,家人还得整日看护。望着孩子迷茫的目光,我的内心升起悲凉。花样年华,正应蓬勃的生命却……。造化弄人,命运真是难以捉摸啊。 晚上翻看唐诗,读到张九龄感遇诗中的两句“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一代贤相,运筹帷幄,才高八斗,但也命运多舛,生此感慨。我的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看电视上介绍日本女排,提到大松博文。这位著名教练曾率日本女排三夺世界冠军,而当时的日本女排身体条件并不太好。大松严格要求、刻苦训练,被称为“魔鬼教练”。他的队员被他骂过,甚至打过,但在他逝世后,她们在他墓前立碑,上书“有志者事竟成”。看了这段电视,我又想,人也有把握命运的可能吧? 看《读者》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美国某大学教师让学生谈理想,五十几人中只有两人有明确目标。二十几年后,还真就这两人成就了一番事业。看来对自己的命运进行设计和安排也并非不可能,并非没有用。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两位母亲精心培养儿子,儿子经过努力也终于成为一代人杰。由此可见命运的轨道也有迹可循。 命运的不知与知之间会有一道桥梁相连吧?人不能完全知晓、把握自己的命运,但只要有志,并为之努力,就会向心中的目标接近。也许,最终没有登上理想的高峰,但那攀登的足迹还是会充实、丰富人生。 人生命运是喜呢还是悲?这也是个悖论。 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圣经,基督教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赎罪,这就带有悲剧性了。从人生和世界的大进程看也是悲剧性的无论英雄与草民,最终都化为一抔土,就是地球亿万年后也要灰飞烟灭。人在年轻时思想不成熟、经济不富裕,却要成婚。待人情练达、事业有成,发现婚姻不合适时,木已成舟、青春已逝,所以婚姻本身就隐藏着悲剧性。知识的积累也是如此,年轻时头脑清楚、精力旺盛,却处于学习阶段,而当知识丰富,学问渊博时,人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故而哲学家叔本华认为人生是可悲的,是宿命的。 从局部看,命运也有悲剧性,俗一点说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雅一点说是“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人会失意,是悲;人会得病,是悲;人会丧亲,是悲;人会遇祸,是悲。因而文学作品有大量悲剧,莎士比亚最优秀的剧作是四大悲剧,我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除《西游记》外也都是悲剧。古往今来的文艺经典,大部分是悲剧,文学的最高层次也是悲剧。 或许某个人会说,我万事如意,从没有伤心事。那很不幸,这就是悲剧。没有痛苦的人就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没有大悲,也就不会感受到大喜。 命运当然也有喜兴,能来到世上走一遭,就是幸运,就是喜。生物在不断进化、世界在不断发展,这就是喜。 从局部看,喜事也不少。成人是喜,结婚是喜,生子是喜,入学是喜,就业是喜,乔迁是喜,升迁也是喜;年轻美丽是喜,年高德劭也是喜;运动员登上领奖台是喜,作家抚摸新出版的作品也是喜;农民收割金黄的麦浪是喜,工人落成宏伟的大厦也是喜。人们还恣意去寻求喜悦、快乐,去旅游、去看戏、去运动、去宴会、去联欢、去游戏……人生正因为有这些喜乐,才让人眷恋。 老子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悲和喜也相连,且可相互转化。一代艺术、禅学大师李叔同临终前概括人生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大字,他的眼中滚出泪珠,嘴上却带着微笑。曹雪芹对此意看得真切,描写得也形象“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范仲淹推崇隐逸的严光,为其修祠并做歌云“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而面对人生不断演变的悲喜剧,范仲淹态度是“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也很从容、洒脱。 命运是公正的还是不公正的?这又是个悖论。 与同事或朋友聊天,不少人感叹命运的不公有人富,有人穷;有人强、有人弱;有人精,有人笨;有人顺,有人背;有人喜,有人愁……。人生是有差异的,这差异就显出不平等,不公平。 命运是公正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心必有好报。命运又是不公正的,“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其实细想想,命运如平衡的天平,不偏不倚,总的来说是公平的,左边失重,必在右边添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例如视觉障碍,必以听觉和触觉的敏感弥补之。 苦难折磨人,使人痛苦,但苦难又能磨炼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冰心说作家不应害怕苦难,而应感谢苦难,因为苦难给作家阅历,使他写出好作品。司马迁也有类似认识“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富贵可以使人锦衣玉食,灯红酒绿,但天方夜潭中的富翁却因有钱而睡不着觉,他怕小偷,怕盗贼。而他的长工每日敞门酣睡。富翁把钱袋送给长工,便能熟睡了,可长工却提心吊胆,昼夜难眠,于是他又把钱袋还给富翁。 荀慧生学徒时师傅要求严厉,经常责骂甚至毒打他。但他却打下了浓厚的戏剧功底,以后终于成为京剧四大名旦之一。他也非常感激师傅过去对他的严格训练。“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是旧时艺人深切地自身体验啊。 命运的公与不公是相对的,相辅相成。 命运难以完全说清楚,也难以完全把握,身处顺境逆境,我们都要思考命运的两个方面,“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样我们就有旷达,洒脱的人生了。 本田宗一郞的故事 本田宗一郎的故事 本田宗一郎是日本本田公司的创始人,他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的艰辛努力,把本田公司办成了世界一流的大企业,摩托车生产世界第一,汽车生产则进入世界前十名之列。美国是世界汽车王国,对汽车企业家很推崇,在美国纪念汽车伟人的“汽车殿堂”里,至今只陈列了两个人的塑像,一个是美国汽车大王福特,另一个就是本田宗一郎。下面讲几个关于本田宗一郎的有趣小故事。 一、下糞池捞假牙 1950年夏季的一天,为了谈一宗出口生意,本田宗一郎和他的副手藤泽武夫在滨松市一家餐馆里招待外国商人。 席间,外国商人去上厕所。这是一个室外厕所,一不小心,外国商人把假牙掉进了糞池里。他扔了块小石头在糞池 里,试探出糞池里的屎尿有没膝深,觉得不好打捞,只好无奈地回到餐厅里。 本田看到外国商人回来了,又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吃菜。可外国商人却不再吃喝了。本田以为外国商人对菜肴不满意, 就请他再点自己喜欢的菜肴。外国商人没办法,只好不好意思地如实相告自己不小心把假牙掉进了厕所的糞池里,没有 假牙,自己就不能咀嚼东西了。 本田听这个情况后,连忙安慰外国商人“先生您不要着急,我去想办法。” 本田跑到厕所里,探了一下糞池的深浅,接着脱下外衣,只穿着裤衩跳下粪池。糞池里的屎尿淹没了他的膝盖,他全 然不顾,用木棒小心翼翼地慢慢打捞。正是盛夏,气候炎热,木棒的搅动使屎尿的臭气弥漫开来,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上厕所的人走进来都连忙捂鼻子跑出去,到别的地方去方便,本田还是忍耐着继续打捞。 藤泽这时也来到厕所,看到本田这样辛苦,就说“要不还是花钱请一位工人来干吧。” 本田说“这样的活也不好让别人干。再说我已经下来了,腿脚已经弄脏了,还是我来干吧。” 藤泽也要下糞池帮助本田,本田又拦阻“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就不要再弄脏腿脚了。”他又让藤泽去陪同客人,免 得客人等得着急。 藤泽心里感慨我接触过不少公司领导,可还从没遇到能下糞池为客人捞东西的领导。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本田在糞池里弯着腰一寸一寸地打捞,眼睛看不见,只能凭手的感觉打捞。天气很热,糞池里通风又不好,加上臭气 的熏蒸,本田不觉汗水淋漓,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可他还是坚持着。 捞了一阵子,木棒碰到了一个硬块,假牙找到了,本田一阵惊喜,半个钟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他到水池中把假牙和 自己的腿脚冲洗干净。又到附近诊所给假牙作了消毒处理,然后返回餐厅。 本田拿出用纱布包着的假牙递给外国商人,说“您的假牙已经打捞上来了,并且洗净,做了消毒处理,请您带上继续 用餐吧。” 外国商人接过假牙,连声说“谢谢,太谢谢了。” 藤泽在一旁说“这是我们社长亲自下到糞池里打捞出来的。” 外国商人听了先是一愣,感到非常意外,接着又颤动着嘴唇说“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太辛苦本田先生了!十分感谢!” 他站起向本田深深鞠躬。 本田摆摆手说“不要客气,你来到日本,就是我们日本人的客人,来到本田公司,就是我本田的客人,我有责任照顾 好你,这件事是我应该做的。” 外国商人又感动地说“通过这件事,我更了解了本田先生,也更信任本田公司,你们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客户着想的, 也一定会对客户完全负责的,我们以后要多同贵公司合作。”他又说“我回到我们的公司后,一定要把本田先生的精神说 给员工们听,让他们也学习本田先生的优秀品质。” 本田又摆手“我做这么点儿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先生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 在一旁观看着这一切的藤泽心里也在感叹,通过这件事他有几点感受一是觉得本田是一个实干的人,是一个无论工 作多么脏累,都能亲身去实践的人。二是觉得本田是一个不摆架子,很质朴的人。作为一个公司的首脑,却能干这种掏糞 工干的活。三是觉得本田是一个对客户、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还想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肯定能合作好,这样的人 领导的公司也一定会有很好前途的。他心中暗暗为自己来到本田公司而庆幸。 二、给员工下跪 1953年,本田公司为赶超欧美先进企业,贷款购进大量进口先进设备,加速发展。员工的劳动强度也随之增大,加班 时间延长,可是因为负债经营,工资和奖金却不能增加,于是员工们有了反映,特别是新录用的一批大学生反应更强烈。 这些大学生的民主意识和维护自身权利意识都比老职工强得多。 面对新员工带头提出的加薪要求,起初本田不以无然,他对副社长藤泽说“公司有困难,员工就应该同公司一起共渡 难关。我当学徒时,企业遇到困难,减发工资、缓发工资的事是常有的。本田公司刚成立时,有一段也因经营困难发不出 工资,大家一起忍耐渡过来了,才有了公司的今天。现在只是个加薪问题,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 藤泽听了没有说话,他想看一看情况发展再说。 员工们看见公司领导并不重视他们的要求,很是不满,他们在一起聚会,通过工会组织活动,进一步向公司提出要求。 本田对工会的要求仍然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他想,拖一拖也许就会过去的,等公司资金情况好转,问题就好办了。 员工们见公司领导仍没有反映,便要采取罢工等行动,向公司进一步显示自己的力量。 藤泽感到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影响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也可能会使矛盾进一步激化。于是他向本田提出建议 “社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公司的困难和渡过困难的意义讲给员工,单方面的拖延会使事态恶化。 我觉得,对于工会提出的加薪要求,现在需要说明为什么暂时不能满足,尽量取得员工们的谅解。只有公司上下相互理解, 团结一心,公司才能克服困难,实现大发展的目标。” “可过去也遇到过此类问题,并没有太严重,挺一挺就过去了。”本田说。 “时代不一样了,战后民主自由的呼声很高,人们的自主意识增强。管理者的管理方法也要有所转变。我们不能只面 对设备,技术,还要面对人,要赢得局势,赢得时间,就要赢得人心。”藤泽语重心长地说。 本田沉思后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不只要在设备上、技术上改进,管理方法也要改进。那么,我们就做一 做员工的工作,争取取得大家的理解,也表明我们的心意。” 藤泽点头“好,这样做好。” 本田公司召开员工大会,由本田和藤泽分别向员工们说明情况。本田还是以他一贯的直率作风讲话 “大家提出加薪,这是应该的。多干活就应该多挣钱么。就像公司,多生产就应该多得利润。可是现在公司是负债经 营,资金困难,赚的钱首先要还债。有的员工可能还会问那么为什么要负债经营?因为公司要大量进口先进设备,这样 才能缩短与欧美先进公司的差距,才能使公司加速发展,而只有公司在激烈的竞争中站住了脚,并不断发展,我们公司的 全体人员才会有前途,才会过好日子。” 说到这本田看看大家,见大家已经听进去了,一些人似乎动了心,他又进一步说道 “所以希望大家理解公司的困难,与公司共渡难关。我向大家保证,我会拼命工作的,尽快解决资金问题,也希望大 家与我一起努力。公司发展了,资金充足了,加薪没有问题,而且拖欠大家的一定补上。” 这时下面一个年轻员工问“社长的话保证算数么?” 本田回答“保证算数,如果我到时做不到的话,可以切腹自杀,以向大家谢罪。” 话说到这种程度,员工们也受到震动,全场鸦雀无声。 本田于是大声问“大家相信我的话吗?” 大家也许还没从震动中清醒过来,仍鸦雀无声。 本田又问“那么大家反对我的话吗?” 全场还是鸦雀无声。 本田睁大眼睛看着台下,突然,他“卟嗵”一声跪下了。“无论如何请大家相信我的话,我本田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大家可以了解一下我本田的历史,了解一下本田公司的历史。无论如何请大家团结一心,精诚合作,我们一定争取公司的 加速发展,争取公司的远大前途!”说到最后,本田声泪俱下。 看到公司的一把手当众下跪,泪流满面,员工们受到更大震动,一些女员工也流泪了。 以这种给员工下跪的方式说服员工,纯粹是一种本田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他才能做到。不过他确实出于真心。大多 数员工也认为本田是出于真心,于是谅解了他。也有个别员工认为本田是在表演,在做戏。本田知道后说“这也难怪,光 靠嘴皮子是不能完全说服人的,最终让人信服,还得靠行动,靠事实。” 本田为了使员工完全信服,更加拼命地工作,也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三、以身作则 用下跪平息了工潮之后,本田做了进一步的反思。他与藤泽商谈。 “我们要更加以身作则,这样才能取信于民,才能使员工信服。”本田说。 “社长说得很对,我们让员工体谅公司的困难,我们就应该以身作则,做出榜样。”藤泽很赞成本田的想法。 本田思考着说“员工都是乘公车上班,我们是不是也取消公司董事的专车?” “这个嘛……其它大公司的董事都是由公司专车,我们这样做,董事们会不会有意见?” “既然要以身作则,就要丢掉架子,克服困难嘛。我先取消专车,开自己的车上班,汽油嘛,也自己买。”本田坚决 地说。 “社长真是起带头作用啊,那么,我也这样做。”藤泽附和。 本田又说“我听说有的公司头头的太太坐公司专车去逛百货公司,还用专车去学校接子女,真是不像话。常言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种情形下,一般员工又如何能心悦诚服地为公司工作呢?” 藤泽赞同地点点头“是呀,是这样。” 就这样,本田公司取消了董事的专车。由于一把手本田带头这样做,其他董事也都跟着做了,个别人有些想法,但也 不好表露出来。公司的董事都开着自己的车上班,而且像本田一样,自己掏腰包买汽油。 本田还取消了公司领导层的小餐厅。过去,本田就常常到普通员工的大食堂用餐,现在,他天天都在大食堂用餐了。 在他的带领下,公司的董事和上层领导也都到普通员工的大食堂用餐了。员工们看到社长也排队打饭菜,都给他让路,让 他先买。本田却拒绝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公司的一员,你们排队打饭,我怎么能不排队呢?” 本田大口吃着大食堂的饭菜,还与身旁的员工说笑着交谈“啊,这饭菜好吃,真是很好吃,比我当年当学徒时吃的 饭菜好吃多了,那时经常是冷饭团加咸菜啊,有时还吃不饱。” 员工们也与本田说笑“既然觉得好吃,社长就多吃些吧。” 本田笑说“我想多吃,可肚子不太买账啊,我可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消化功能减退了。你们年轻,又干体力活,应该 多吃些。” 员工对领导们这种以身作则的做法很满意“董事们这样做,我们感到大家都平等了,都是一样的公司成员。” “公司困难时期,董事们这样做可以给公司节省不少钱啊,大家有难同当啊。” “上头以身作则,对自己严格要求,我们也得加油干才是啊。” 不久,本田又向藤泽提出一个想法“一些员工向我提出,想让子女进咱们公司,我拒绝了。我们不能把公司办成家 族式的企业,这样不好管理,会有不少后遗症的。” “是啊。我赞同社长的想法。” “我们不让员工的子女进公司,我们的子女也不能进公司,这样才能确保公司不成为家族式企业。公司的接班人不能 靠血缘来确定,而应靠本领来确定。我们办企业也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后代,而主要是为了社会。”本田又说。 藤泽看着本田,赞赏地说“社长真是很有现代企业家的风范。现代企业,就应该用这种科学、民主的方法来办,而 不能用封建家族式的方法来办。封建帝国之所以衰落,就因为是家天下,家族代代相传,结果一代不如一代,弊端丛生, 逐渐衰败。”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公司的领导层也不能安排子女进公司。” “好的,社长,我同意。” “我应该首先带头,让我的弟弟到别的公司去工作。” 听到本田这样说,藤泽觉得有些不妥,他劝道“社长,带头是对的,可我们只是说不让子女进公司,至于你的弟弟 嘛,他是公司创立时期就加入的,也是公司的元老,而且工作一直努力,是公司的骨干,就让他留下吧。” “既然说不把公司办成家族式的,那么家族的成员就不应在一个公司里,弟弟也应该包括在内。没关系,我去和弟弟 说,他会理解的。离开公司以后的工作嘛,我也会帮助安排的。” 见本田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藤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他感到本田真是一个说到做到,坚决果断的人,而且很能起带头 作用,这样的人办公司,是会兴旺发达的。 那些想把子女安排进公司的员工,看到社长把自己的弟弟都请出公司,又宣布了不安排子女进公司,不把公司办成家 族式企业的决定,也都不再提出自己的请求了。 绝大多数的员工对本田的这种决定也非常赞同 “公司就应该这样办,这样才能办成现代企业。” “是啊,这样办企业才符合时代潮流。” “只有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用最优秀的人物管理公司,公司才能永远兴旺发达。” 春天美好的瞬间 一 春天的阳光开始逐渐升温,一步步接近“温暖”两个字;春天的太阳逐渐耀眼,一步步接近“明媚”两个字。这阳光照在冰封了一冬的小溪上。小溪上坚硬的冰层开始融化。融化的冰层亮晶晶的,像莹莹的水晶,透镜般折射着阳光,闪着灵动梦幻的光芒。渐渐又化成串串珍珠样的水珠,一滴一滴接续着滴下。我凝神静听,水珠滴下发出细微匀称的声音,“嘀哒、嘀哒、嘀哒……”像是钟表欢快地运转。这是之音,美妙而又独特。 串串水滴渐渐汇成细流,涓涓向前流动……。小溪从冬季僵硬的冬眠状态下苏醒了,她睁开明亮的眼睛,舒展轻盈的身姿,蜿蜒跃动,流向大河,又向最终的归宿大海奔流……这是生命的复苏,生命的跃动,生命的欢欣,是生命周而复始永恒的韵律、节奏。生命之歌在春天阳光的指挥下奏响,准时而又无比动听! 温暖阳光照耀下,融化的冰层上又飘动着丝丝水汽,如若隐若无的透明丝线袅袅升向天空。水的三种形态汽态、固态、液态,奇妙地同时显现。水,你是高超的魔术师么?能变幻出这多奇妙的姿态?不,春天的太阳才是高超的魔术师,在他的指挥下,我的多种美妙姿态才能同时显现在世间。我站在一旁偷偷地乐,无论是谁指挥演出,我享受到的都是奇妙,都是欢欣。 二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埋在地表下的春草,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展现生命的强烈,拱破种壳,拱破地皮,露出鲜嫩的身姿。平淡毫无生气的褐色大地,便被星星点点的草绿点染,生动了,悦目了,如素颜的少女化上了淡妆。春草生命的展现不似小溪,没有涓涓流淌的灵动,没有淙淙脆响的乐音,她无声无息,显现的是令人心动的春的色彩和气息。 到了晚春,小草的绿再不是星星点点,也不再是带着嫩黄的绿,她展现的是连成片的青绿,如巨大的青绿色毛绒绒地毯。春草的绿色朴实,自然,但又被诗人制作成最典雅、高贵的诗句“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铺块塑料布坐在春草织就的地毯上,身下感受到的是柔软,鼻中闻到的是清芬。春草的清芬提神醒脑,沁人心脾。它同样朴实、自然,但又被香水大师制成最典雅、高贵的香水,被典雅、高贵的女人乐用。春草再次证明了一个美学真理大俗隐含大雅,无华包藏至美。 三 “春花秋月何时了”春花与秋月是雅士永远写不尽的文题。春阳照耀下,梅花、樱花,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了,有白、有粉,有红,白的似雪,红的似火,粉似胭脂。放眼望去,一瞬间感到的是灿烂,是绚丽,是蓬勃…… 都说红花也得绿叶扶,可春花却很性急,不待绿叶冒出相衬,便喷薄而出,红就红成一片,粉就粉成一片,白就白成一片,浓烈纯一的颜色如火如荼,显现出春天内心的热情,外貌的辉煌。像多数辉煌的事物一样,春花的辉煌也很短暂,十天半月而已。但却给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我觉得,没有这春花的辉煌,就没有春的颜色,春的情绪,甚至春的生命。春草给人的印象如细雨渐渐润入心中,而春花则如烈火迅速使人的情绪升温。人的生命活力在望见烂漫春花那一瞬被猛烈激发。春草如淡淡的绿茶,令人慢慢回味;春花却如浓烈的醇酒,让人一饮便沉醉。 四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没有夏雨那般猛烈,那般激荡。它细细的,细如牛毛;蒙蒙的,蒙如薄雾。它无声无息,悄悄地、缓缓地滋润万物,滋润承载万物的大地,还有大地下各种各样的种子,催促它们发芽。在漫天飘洒如烟如雾的春雨中漫步,是我的一大爱好、一大享受。虽然打着伞,春雨仍会偶尔飘洒到脸上,柔柔的,有些痒,似母亲慈祥地抚摸。我索性扬起伞,尽情地承受这抚摸。春雨润万物,也净万物,万物经历春雨细细地耐心清洗,浮尘尽去,现出本色,绿叶更绿,红花更红……空气也在春雨中净化,去了烟土味,清新润肺。我无声无息地在春雨中漫步,四周也是一片寂静。景物笼罩在烟雨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使我产生幻觉,恍如身在仙境中。恍忽中,又感觉融入到天地间,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了。庄子说与其在陆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我想改写一下这句话与其营营碌碌于尘世,不如相忘于春雨中。也许有人会问,春雨是不是使你产生了出世之想呢?我说不是,春雨使我放松,使我宁静,使我淡泊,也使我更加热爱自然,热爱这个世界。 我继续默默地、轻轻地漫步在润物无声的细雨中…… 作者注亲爱的读者们,春天是美好的,春天有许多美好的瞬间展示给人间,让人类享受到温暖,享受到欣欣向荣,享受到万紫千红……。人类的生命也在春天的欣欣向荣中得到滋润,得到蓬勃,变得多彩多姿,万紫千红。希望亲爱的读者们能够把握住好时机,很好地欣赏春天,享受春天,把融入到心里。你的内心总是装着春天,装着春色,装着,你就会永远年轻,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欣欣向荣。一个内心装满春天的美好瞬间,装满明媚的春色的人,一定会内心充满幸福,充满激情,充满活力,亲爱的读者们,珍惜春天吧,珍惜春天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吧。 也希望亲爱的读者们关心、支持我的作品,给作品进行评论,投票、收藏和支持。作者在这里谢谢亲爱的读者们了。 夜巡 夏季的阿姆斯特丹气候宜人。温暖潮湿的空气中草木生长的分外茂盛。街旁的花池中各种颜色的郁金香争奇斗艳。住户的窗台上也摆满各种花卉。整个城市像一座花园。 在环境优雅的上等人居住区,有一座豪华气派的花园小楼。行人路过这里,都免不了要用羡慕、尊敬的眼光望上一眼。 年富力强的画家伦勃朗和他美丽的妻子就住在这座小楼里。小楼里有一间陈列室,陈列着伦勃朗收藏的艺术品和古董,还有他自己的画作及画作的复制品,琳琅满目。 伦勃朗端着一杯咖啡,在陈列室里徘徊。他脸上的线条硬朗,显得很刚毅。鼻子很高,鼻子下面是牙刷般一排胡须。大大的双眼皮,圆而锐利的眼睛。棕黄色的浓密卷发雄狮般披在脑后。看着自己的画作,伦勃朗的思绪不觉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小时候自己就喜欢画画,把家里的物品、人物和四周的风景都画遍了。1624年,也就是自己17岁那年,为了专心学画,放弃了大学法律学业,来到阿姆斯特丹。26岁时,应著名医学家杜普教授和其他七位医生的要求,绘制了一幅群体肖像画。自己没有简单的把他们画成一排肖像,而是把他们画在情节中。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他独坐在一边,面对尸体讲解着。七位医生或站或坐围在他的身旁,有的吃惊看着教授指示的地方;有的手拿教材默默思索;有的好像茅塞顿开,有的则像还有困惑……丰富的表情,鲜明的个性,多样的姿态,在冰冷、苍白尸体的反衬下显得非常生动。评论家说在画中,作者不仅把每个具体人物的形象、动态、表情描绘得真实动人,而且,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把人物和事件结合起来,使荷兰传统的群体肖像画从简单人物排列的方式转换成了更具有典型特征和深刻内涵的全新表现形式。就是这幅画使自己声名大震,订画者纷至沓来,成倍增长,付的画费也越来越多。于是一家人从普通的民房搬进了这座豪华的花园楼房,并不断采购进艺术品和古董。 看来自己选择绘画这条人生之路是正确的,爱好是成功的最好基础,成功又使自己获得了事业的乐趣和生活的保证。 美丽的妻子莎士基娅走了过来,她温柔地把纤巧的手搭在丈夫肩上。“又在欣赏你的画作么?” “在回顾我自己的画展。”伦勃朗也笑着说。 “你的画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精致了。” “可是,应该再有创新,艺术的最大天敌就是因循守旧。” “那就看你的了。”妻子又笑说,“你可是一贯勇于创新。十年前,你画的那幅《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是一次创新,前一段你把我的形象画进圣经和神话也是一种创新,特别是其中的画像,更是使一些卫道者目瞪口呆。” “这还得感谢你的支持,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勇气的。”伦勃朗把苗条的妻子搂进怀中。 夫妻两人相拥着观看《芭托萨芭》这幅画。这幅画取材于圣经,而画中的女子则是以莎士基娅为模特。画中的莎士基娅曲线优美,皮肤光洁,仪态万方。伦勃朗看着画中的妻子,又看看怀中的妻子,能娶到这样美丽的妻子多么骄傲、自豪,能娶到这样勇敢支持自己事业的妻子更值得骄傲、自豪!他不由弯下腰吻了妻子一下。 “画家是要画形象的,世界上最美的形象就是人体。而裸露的人体,才能最好的体现人体美。所以杰出的画家都描绘人的。200年前,波提切利画的《维纳斯的诞生》,呈现了柔美的。150年前,米开朗琪罗的塑像《大卫》和绘画《创造亚当》,展示了健美的。提香《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丁托列托《银河的起源》,鲁本斯《劫夺吕西普的女儿》画的也都是美丽的。”伦勃朗如数家珍地说。 “可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们,对他们的画提出非议。例如波提切利就受到守旧者的残酷迫害。何况……”莎士基娅看着丈夫微笑着说,“敢于把妻子的画进画中的画家可是绝无仅有的啊。” “那是因为你太美了。不把你的美丽形象画进画中,留存人间,真是太可惜了。” “可是你知道,你的这些画已经引起非议了。” “你看我脸上粗硬的线条,我是胆小的人么?” 莎士基娅亲吻了一下丈夫脸上粗硬的线条,笑说“跟着你这个贼大胆这么些年,我的胆也大了。” 正在这时,管家进来报告,有几位客人求见先生。 伦勃朗走进客厅,只见十来位青年军官坐在沙发上。 为首的叫波特的军官站起来说“尊敬的伦勃朗先生,我们是皇家近卫军的军官,都是贵族子弟,想请先生为我们画幅集体画像,噢,当然是军旅画像,留作军旅生涯的纪念。” “噢。”伦勃朗笑着看看这些少壮军官。一望而知,他们都出身豪门,个个脸上、身上都印记着贵族子弟的烙印。他点点头“可以,我可以画。” 波特又说“我们希望伦勃朗先生能给我们画好,报酬嘛,按最高标准。” 又一军官插嘴“画好了我们还有奖励。” 波特接着说“当然,我们相信先生的能力,先生是目前荷兰最好的肖像画家嘛。” “我会尽力的。”伦勃朗说。 “这是我们的定金。”波特拿出一袋金币递给伦勃朗,又说“我们希望这幅画能超过《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那幅名画。先生那幅画画得真好啊!” 伦勃朗说“对艺术我从来都是认真的,每一幅画我都全力以赴,这幅画当然也不例外。” “那就谢谢先生了。”波特笑说。 “伦勃朗先生,听说您家里的艺术品收藏很丰富,我们可以欣赏一下么?”又一位军官笑说。 “当然可以,请。”伦勃朗把这些青年军官领进陈列室。 二十年来,伦勃朗画过许多肖像画,但对这一幅画,他格外重视。这些青年军官和他们的家族在荷兰影响力是很大的。画画好了,自己可以增添光彩,如果画不好,经济上要损失,名誉也会受到很大损害,甚至身败名裂也未可知。 伦勃朗每天来到皇家近卫军军营,观察青年军官的训练、执勤等情况。他观察得很细致,把他们的服饰、姿态、神情、动作都一一记在心里,还做了不少笔记和素描。晚上部队有,伦勃朗也赶去跟随观察。 的队伍在行进。波特看着伦勃朗笑说“先生真是个认真的人,每天比我们上操还要辛苦。您这样敬业,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成为世界著名画家。” 伦勃朗笑说“我这样做惯了,不这样就心里没底。若说辛苦嘛,我倒不觉得,我喜欢绘画,为绘画所做的一切我都喜欢,都感到快乐,绘画是我的生命。” 波特用敬重的目光望着伦勃朗,“先生,如果您做个军人,一定会是个最优秀的军人。我很佩服您。如果我退役了,想拜您为师,学习绘画。” 伦勃朗笑说“我很高兴又多了个绘画爱好者。如果您把军营的生活片断画下来,那一定很有意思的。” 伦勃朗仔细观察着,他发现在中近卫军的形象很生动。街灯下年轻的近卫军将士显得高大威武,警觉的目光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锐利。朦胧的夜色下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有种神秘的气氛。对,就画一幅近卫军的群像画吧。 在画这幅画之前,伦勃朗总结了过去的群像画,感觉到有一个缺陷,就是画中的人物在光线、位置、体位、姿态等方面都是平均分配,没有重点,没有轻重之分。这就使画像显得层次不分明,重点不突出,立体感不强。他决定在这幅《》画中做出改革和创新,不等距离的排列群体人物,而是有前有后,有远有近的排列。要有突出的重点人物,对他们精雕细刻,而对其他人物,则要相对淡化,这样的群像画就会富有变化,显得更加真实生动。按照这个设想,伦勃朗为这伙青年军官画了十几幅各种组合造型的素描,最后选择了一幅自己认为最好的。之后他又按照每个军官的素描,把他们一个个描绘在群像中。这幅画他画得非常精心,画了改,改了画,用了其它画数倍的功夫。 画稿终于完成了。伦勃朗仔细端详,感到很满意。画的中央是两个重点人物,一位穿着黑色骑士服,身挎红色绶带,右手握着腰间的指挥刀,左手伸向前方指示着什么,英姿威武。另一个穿着米黄色骑士服,腰缠雪白的腰带,与前一个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街灯的灯光正好照在这两人的身上,使他们的面目、服饰明亮清晰,更增添了他们的雄壮气势。其余十来个军人在他们身后,有挎枪的,有举刀的,姿势各异。这些人在后排,又在光束之外,所以小一些,暗一些。重点人物和次要人物的这种布局,使画面重点突出、层次分明,增强了立体感和真实感。妻子莎士基娅和一些画界同行对这幅画给予很高评价,认为是一幅富有创意的杰作。 伦勃朗觉得可以把画作拿出去了,于是请那批订画的近卫军军官前来观看。 军官们兴奋地观看着这幅创作,可是伦勃朗看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脸色很快沉下来,怎么回事? 一个叫斯丁的军官阴着脸说“伦勃朗先生,我觉得您的这幅画画得很不公平。” “噢?”伦勃朗惊异地睁大眼睛。 “我们,”斯丁扬手向同伴们比划了一下,“我们付了同样的报酬,可在画上的形像却不相同,有的人画在前面,很大,很亮,而我和一些人却画在后面,小而暗,这公平吗?” “我解释一下。我画的是《》,而夜光下看行进的队伍,确实人物有前有后,有明有暗,有大有小,真实的就是这样。” “伦勃朗先生,我们请您画群像是为了留作纪念,我们可是想把最好的形象留在人间。可这个样子,”斯丁指了指画中的自己,“我不满意。” 另几个被画在后面的军官也叫起来“我也不满意。”“还有我。” 伦勃朗用画家特有的锐利的目光扫视这些军官“我觉得只有这样画此画才能成为杰作,而只有杰作才能留传于世。” “我不想在画中这个样子,请您修改一下,把我画得大些,亮些。我可以付给您修改费。”斯丁说。 “不,我经过精心地观察、设计和绘制,才创作出这幅杰作,而杰作是不能随意修改的。”伦勃朗坚定地回答。 “可您不要忘了,我们是雇主,您应该按照雇主的意见创作。”斯丁说。 “你们是雇主,可我不是雇工,我是个艺术家,我要按照艺术规律行事。请你们相信,这是幅杰作,而只有杰作才能长久留传下去,你们的形象也才能长久留传下去。”伦勃朗坚持。 “您不做修改,我们不能接受这幅画。”斯丁的口气又冷又硬。 “我可以不要你们的报酬,但这幅画我不能修改。”伦勃朗不动声色。 “先生,还是请您考虑我们的意见。”斯丁盯着伦勃朗说。 “不,我主意已定,不会做任何改动。”伦勃朗目光炯炯,如一只傲视苍穹的雄鹰。 “可是,我们的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斯丁指指身上佩戴的贵族徽章,“我们说出的话是有份量的,如果您不重视,应该想想后果。” “对不起,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认为对的,就要坚持。”伦勃朗毫不退缩。 “那好,告辞了。”斯丁愤愤地转身就走。 “等一等。”伦勃朗叫住了他,“把你们的定金拿回去吧。” “伦勃朗是一个下流的画匠,他把老婆的拿出来展览,真是卑鄙无耻!” “一个靠出卖老婆生存的画家,是一个完全堕落的画家,这样的画家,是荷兰的耻辱!” “伦勃朗已经才思枯竭,给近卫军军官画的那幅画就是证明,那画画得很拙劣,遭到军官们的反对,可他还硬犟着不改,真是顽固!” 流言蜚语在阿姆斯特丹传播,甚至传得更远…… 伦勃朗气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硬硬的胡须翘了起来。“这些贵族子弟还真有能量,搞得流言满天飞,一些同行都对我冷眼相看了。” “岂止是同行,朋友、邻居也斜着眼看我们了。”莎士基娅接道。 “这一段时间,没人找我订画了。”伦勃朗声音低沉。 “是啊,家里的开销吃紧了。”莎士基娅叹了口气,接着又咳嗽起来。 “不要紧,会有办法的。”伦勃朗轻轻给妻子拍着背。这一段妻子身体不好,总咳嗽、发烧,吃药也不见效,再让她为家里生计烦心,真是心里不安啊。 秋雨连绵,环境如刚使用过的抹面,冰冷、潮湿,令人心里堵得慌。不幸的是,伦勃朗现在的境遇与此相似。他陪着妻子去国外看病,家里失窃了,收藏的古董、艺术品和贵重东西被洗劫一空。这还不算,一位古董商存放在伦勃朗处的几件供他临摹的贵重艺术品也一起被窃了,这是需要赔偿的。而他们除了这幢楼房,别无它物。可卖了楼房,到哪里去住呢? 莎士基娅焦急忧虑,疾病更重了,卧床不起。 伦勃朗焦急忧虑,头发和胡子竟然白了许多。 波特登门拜访。“伦勃朗先生,我是敬重您的人品和画艺的,对您最近的不幸遭遇也深表同情。” “谢谢您,波特先生。”伦勃朗感激地说。 “青年军官们委托我来拜访您。他们说您只要同意修改那幅画,立即就付报酬给您。您知道,这报酬是很高的,一大笔钱,可以使您经济上的窘境得到缓解。并且,这些军官们还保证帮助您恢复名誉。” “谢谢您的关心,实话实说,这个问题我最近考虑过。可最后我还是认为不能出卖艺术良知。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名誉,比名誉更重要的是自由。” “可是伦勃朗先生,您夫人的病……” “如果我修改了画,可以得到金钱,却不会减轻夫人的病,只会加重她的病,因为她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很庆幸这次拜访,这使我加深了对您高贵人格的认识,我想这人格会和您的画一起流传下去。” “谢谢您的鼓励,特别是在这种时刻。” 送走了波特,伦勃朗来到夫人的卧室。 “刚才谁来了?”莎士基娅吃力地张开嘴问。由于病痛折磨,她的脸憔悴不堪,眼睛深陷了进去,嘴唇裂出许多小口子。 “是波特先生,画像中的一位军官。” “他又来要求你修改画?” “嗯。”伦勃朗点点头。 “你没答应。” 伦勃朗点点头。 莎士基娅脸上露出微笑,“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如果你答应了,我当初就不会嫁给你,而且,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伦勃朗抱起妻子的头,在她开裂的嘴唇上深深的吻着,心里默念着莎士基娅,你是够格画进圣经和神话故事的…… 不久后,莎士基娅病逝。这座楼房也变卖了。伦勃朗在贫民区租了一座狭窄的平房住了进去。从此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直到逝世。他死时,遗产只有一只画具箱和一件外套。 1999年,伦勃朗逝世三百三十周年。在他逝世纪念日这一天,阿姆斯特丹国立美术馆挤满了人群。人们纷纷涌到伦勃朗的绘画前,观赏这位艺冠荷兰,誉满世界的伟大画家的杰作。其中不少是父母领着子女,前辈带着后辈。 一位金色卷发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指着墙上挂着的伦勃朗自画像说“儿子,那个老人就是我们的祖先——荷兰最杰出画家伦勃朗。” 小男孩仔细观看画像,又看看父亲,用稚气的嗓音说“爸爸,你还真有些像老祖宗哩。” 父亲笑了“当然,我们都是他老人家的子孙嘛。” 父亲又指着自画像旁的一幅群像画说“这是伦勃朗的最杰出作品——《》。这幅画享誉全球,被公认为世界绘画史上的经典作品。” 儿子仔细观看《》。父亲又给儿子讲了有关这幅画的故事。儿子问“如果伦勃朗修改了这幅画,那这幅画还能这么出名吗?” 父亲摇摇头“恐怕不能,那样这幅画就可能是平庸之作了。” 人群中还有一对与他们年岁相仿的父子也在观看《》这幅画。父亲指着画中一位举着长枪的男子说“儿子,那位男子就是我们家族的祖先——斯丁侯爵。” 儿子也听父亲讲了有关这幅画的故事,他问父亲“爸爸,当时如果伦勃朗按照军官们的意见修改了这幅画,那这幅画还能保存到现在吗?” 父亲摇摇头“恐怕不能。” 儿子说“那我们应该感谢伦勃朗的坚持。” 父亲点点头“是啊,否则我们就看不到祖先的面容了。” 股市惊魂 鲁岛是南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国,人口55万。据说鲁班的玄孙鲁亮率人造了一艘当时最大的木船,又高兴地带领二百多青年男女下海试航。结果船驶出几百里后突遇风暴,经过一翻挣扎,木船勉强漂流到一个小岛。由于木船已破烂不堪,又摸不准回大陆的方向,所以这些人就在鲁亮带领下在小岛生活下来,一代代繁衍子孙。小岛由是就叫鲁岛,岛上的绝大多数人口也是汉族后裔,说汉语。 鲁岛由海路连接世界各地,也就融合了东西方文化。鲁岛人有自由、奔放、好冒险的性格,也很幽默、诙谐。在愚人节、狂欢节,鲁岛人尽情地搞笑,狂欢,会闹出很多笑话。二次大战以后,鲁岛经济发展很快,到二十世纪末已被誉为“亚洲四小龙”之后的第五小龙,其繁华程度与香港、韩国差不多少。 岛上有一名留学美国归来的心理学家叫鲁维亚,四十来岁,风流倜傥,学识渊博,很推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说和杜威的实验哲学。他发表文章笑谈鲁岛经济发展迅速,可人心却越来越有些搞不懂了,说轻些是人心难测,说重些是人心叵测。人们见到文章后纷纷议论,有的说人心是热的,有的说人心是冷的,有的说人心是红的,有的说人心是黑的,还有人说人心时冷时热,或红黑掺半。 注重实验哲学的鲁维亚由是又提出个建议搞几种形式的人心测验,以验证人心。测验秘密进行,结果可以公布于世,但其中人物的姓名保密。岛上人群颇有好奇心,也好冒险,纷纷签名表示支持,又说可以不让测验者负任何责任。签名人数很快超过了公民的大多数,少数心存疑虑者迫于形势也只好动笔签名,于是人心测验的建议以百分之百的支持率获得通过,并经公证处公证,进入实践程序。 5月21日,鲁维亚带领男女两个学生悄悄来到某股票交易所,向经理说明想在此做一次对股民的人心测验。经理是人心测验的积极支持者,欣然同意,积极配合。 鲁维亚和学生掌控了交易所的摄像监视室。女学生米华在临近中午收盘时以交易所广播员口吻广播“股民朋友们,现在公布一个刚刚收到的来自经济权威部门的消息,股票交易税率将提高百分之三十,并将增收股票收益税,税率为股票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股票分析家分析,受此重大利空消息影响,今天下午开盘后股票指数将急剧下跌三百点至四百点。明天还可能继续下降,望股民做好应急准备,采取必要措施,尽量减少损失。” 鲁维亚在米华广播完后忙吩咐男学生杜海“快打开第一大户室的摄象,进行观察。股票大户投资多,反应也会更强烈。” 杜海连忙打开摄象监视器,第一大户室内的情况呈现在电视屏幕前。 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在第一大户室内急得团团转。男人高个,微胖,圆脸大眼,穿夹克衫,牛仔裤;女人中等个,也有些发胖,但还有腰身,长眉细眼,穿西式套装。 杜海看着花名册说,这男的叫王宝发,女的叫李小娟。 王宝发神经兮兮抓着头发叫着“完了,这、这下全完了!四十万血、血本全赔进去了,借的四十万高、高利货也得赔进去一半。明天指数要、要继续下降,剩下的一半也得、也得赔进去。” 李小娟捶胸顿足指斥丈夫“你这个猪脑袋!我让你别把老本都投进去炒股,你不听;我让你别借高利贷炒股,你还是不听,这下全完了吧?” 王宝发又结结巴巴辩解“这、这些日子股市行情一直、一直看涨,投了二十万就、就赚了二十万。这、这才又借的高利贷,想、想大赚一笔。可,可谁知摊上这事。都说股市风险莫、莫测,真是莫测呀!” 李小娟指着王宝发鼻子斥责“莫测是莫测,可你要听我的话就有测了。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 王宝发不服“听你的话?你、你白天让我入市小心,晚上又、又不断给我下命令要尽快挣、挣大钱,买、买房子、买、买轿车……不是你、你逼我,我、我能冒这么大险么?” 李小娟瞪起眼睛尖叫“你别倒打一耙!你们男人就是这么无赖,在外受了气,回家打老婆;在外输了钱,回家赖老婆,没出息的货!” “你,你……”王宝发气得说不成话,直喘粗气。 坐在监视室的杜海看着电视屏幕发表议论“俗语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看来此言不虚呀。” 米华撇撇嘴反驳“你们男人出了事就会往女人身上赖,自古就是如此,君王丧权辱国,却说女人是祸水。可大权在谁手里,是你们男人把持着啊!” 杜海回驳“现在是现代了,男女平等。” “平等了就不能出事往女人身上赖。” “也不能往男人身上赖啊。” 鲁维亚发话了“你们别呛呛了,注意观察。”他又叹口气说“出了事相互指责,是人的通病啊。” 大户室里的王宝发又愁眉苦脸说话了“高利贷明天就到期了,要是还不上,债主就得打断我的胳膊、腿。” 李小娟又惊又怕,嘴唇哆嗦“他,他那么狠?” 王宝发沉重地点头“他外号叫、叫‘野狼嚎’,下、下手特别狠。你,你怕也好不了。” 李小娟惊叫“他还能打我?” 王宝发脸色发黄“他、他是条色狼。还不上债,他,他会逼你跟他睡觉。” 李小娟哭出声来“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王宝发揪着头发苦想,片刻后他抬起头“如今只有、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李小娟擦泪催促“什么路?你快说!” 王宝发一拍大腿说“下午一开盘,就、就把股票全抛出去,拿着剩、剩下的钱,闯、闯俄罗斯。挣了钱再、再还债。今晚就得走,要不、要不明天债主逼、逼上门,就走不了了。” 李小娟有些犹疑“去俄罗斯就能挣钱?” 王宝发又拍大腿“想挣钱就、就得敢冒险。再、再说,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李小娟又问“那孩子怎么办?放你姐姐家还是带着?” 王宝发惊叫一声“孩子!”又用力拍脑袋“唉!” 李小娟急忙追问在“你不是前几天把孩子送你姐姐家去了吗?他怎么了?” 王宝发惶愧地看着妻子“借、借高利贷,债主让我拿、拿值钱的东西作抵押,我、我没有,他、他就让我把孩子存他那了。” 李小娟扑上去给王宝发一个嘴巴“王宝发,你不是人!你还我孩子!” 王宝发捂着脸更结巴了“我,我以、以为这、这两天挣、挣了钱,就、就能把孩子、孩子接、接回来,可、可谁知……” 李小娟拽下王宝发捂脸的手,叫道“你快想法借钱把孩子赎回来,等到明天就晚了!。” “这么急,我、我上哪借这么大笔钱!” 李小娟抓住王宝发衣领使劲摇晃“我不管!你能惹祸就得能消祸。你想办法,快想办法!” 王宝发双手捂着脑袋苦想,片刻后他抬起头“我、我想出一个办法。” 李小娟仍紧抓着丈夫的脖领子“你快说,快说!” 王宝发叫道“你、你松开手呀,我、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李小娟松开手“你快说!” 王宝发大口喘了喘气说“我姐姐不是在、在储蓄所当所长么?咱、咱就跟她说下午股票要、要大长,让她借、借咱四十万公款,明、明天就还。” “还,你怎么还呀?” “闯、闯俄罗斯,挣、挣了钱就还。” “要是挣不来钱呢?让上级发现这事儿你姐就得遭殃。不行,这不是坑你姐么?” “现在不、不就是互相坑、坑吗?养猪的坑、坑卖肉的,卖肉的坑、坑买肉的。” “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你姐姐一手把你拉扯大,咱可不能丧了良心。” “你别啰、啰嗦了,再啰、啰嗦时间来不及了。” 李小娟咬紧牙说“不行,咱们不能这么干,你再想别的办法。” 王宝发瞪起眼睛“别、别的办法?我、我只有一个办法了。”说罢他走向桌子,拧台灯的灯泡。 李小娟疑惑地看着王宝发“你想干什么?” 王宝发不吭声,拧下灯泡,要把手指向灯头里一插,嘴里叫着“我、我要触电,一了百了!” 李小娟冲上去拉住王宝发,带着哭声急切呼叫“宝发,你不能,不能啊!” 王宝发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就快、快去找我姐借钱,要不、要不时间来不及了。” 李小娟流泪说不出话来。 王宝发推着李小娟催促说“你、你快去。要不、要不我还触电。”说着就要把手指往灯头里插。 李小娟又急忙拉住他,被逼无奈地说“我去,我去,行了吧?” “你、你快去,快!”王宝发又李小娟。 李小娟转身离去。 王宝发又叫住她“你、你等一下。” 李小娟站住,回头看王宝发。 王宝发叮嘱“你、你要镇静。要装、装得像。不要、不要露出马脚。” 李小娟想说什么,看看王宝发脸色,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出门。 王宝发关好门,突然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喃喃“姐,我、我对不起你!”又磕一个“姐,你、你原谅我。”再磕一个“姐,我、我也是没办法。”接着趴在地上哭起来。 监视室里的杜海对鲁维亚说“老师,看了这段你有什么感想?” 鲁维亚沉重地说“有位哲学家说过在金钱世界里,一些人为了两倍的利润可以铤而走险,为了三倍的利润可以不要性命。至于礼义、廉耻和良心,根本顾不上了。此言不虚呀。” 杜海和米华思索着点点头。 鲁维亚说“咱们看看第二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说“这得看录象了。”他操作录象存储器开始播放。 第二大户室里是两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男的西装革履,文雅潇洒。女的衣着时髦,相貌娇柔靓丽。 杜海看看花名册说“这男的叫赵永波,女的叫陈丽娜。” 赵永波站在地上紧皱着眉头叹气“这下倒大霉了,投进去的一百万元得赔进大半,挪用的公款可怎么还!” 陈丽娜坐在沙发上揪着染成金黄色的大波浪卷发痛心疾首“都怨我,给你出了个馊主意,栽进坑里了。” 赵永波苦着脸说“咱俩都有责任。结婚讲排场,欠了一屁股债。想靠炒股翻身,可又雪上加霜。” 陈丽娜看着丈夫眼神露出恐惧“永波,公款还不上我们都得进监狱吧?” 赵永波痛苦地揪着衣服前襟“监守自盗,通同作弊,咱们谁也跑不了。” 陈丽娜恐怖地联想“漆黑的牢笼,又冷又湿,耗子在地上乱窜。一天三顿窝窝头就咸菜疙瘩。还要被人押着做苦力,孙子样的挨骂……”她盯着赵永波又问“还要挨打吧?” 赵永波悲哀地点点头“完全可能,就是狱警不打你,犯人也会打。” 陈丽娜捂住脸哭起来“天哪,这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 赵永波痛苦地“昨日入洞房喜气洋洋,今日进牢房凄凄惨惨,我们这是什么命啊。” 陈丽娜忍不住趴在丈夫身上哭起来。 赵永波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安慰说“我们同在监狱里,有难同当。每天放风时可以见见面,互相安慰,日子也能好熬些。” 陈丽娜慢慢抬起头来“永波,你还记得结婚前你对我说的话么?” “什么话呀?“ “为了我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跳冰窟窿。” 赵永波不知妻子为什么提起这话,有些困惑“是呀,我是说过,怎么啦?” “这次你就把罪名一个人揽过去吧。就说公款是你一个挪用的,炒股全赔光了。这样我可以在监狱外用剩下的钱过日子,帮你疏通。一个人留在岸上总比两个人都掉进冰窟窿强,你说是不?” 赵永波吃惊地盯着妻子“你说让我一个堵枪眼,掩护你撤退?” “没那么严重,你总有出来的那一天么。” “等我重见天日,家中还会有我的位置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陈丽娜撒娇地搂住丈夫的脖子,“放心吧,我会一直等你的,直到地老天荒。” “鲁岛现在还会有孟姜女么?甭说是进监狱,就是两地分居时间长了还打离婚呢。” 陈丽娜抱住丈夫肩膀发誓“我能做鲁岛当代孟姜女,再次哭倒长城,为了你经受任何严峻的考验。” 赵永波盯着妻子妩媚的双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考验我。” 赵永波笑了笑“那我现在就考验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甭说是一件,就是三件、五件我也能答应。” “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你快说吧。” “那我就说了。咱俩可否换换位置?” 陈丽娜奇怪地看看丈夫坐的地方“你是说咱俩换换坐的位置?干嘛?” “我是说咱俩换换命运的位置,你跳进冰窟窿,我站在岸上。”赵永波盯住陈丽娜又加重语气“你替我进监狱!” 陈丽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你,简直是……是一个……” “你刚说过你可以为了我接受任何严峻考验。” “你这是什么考验?你这是阴谋诡计!” 赵永波笑了笑“看把你急的,你真是沉不住气呀。其实,我进监狱倒没什么,我只担心我妈。她守寡把我这唯一的孩子拉扯大,一直把我看作命根子。我进了监狱,她会着急伤心活不下去。” 陈丽娜突然笑了“你这就不是考验我,而是考验你自己了。” “此话怎讲?” “你提出了当今全世界考验丈夫的一个流行命题大难当头,要母亲还是要妻子?” 赵永波皱皱眉头说“这个问题还挺难解答,让我好好想一想。” 片刻后赵永波抬起头来“我想好了。” 陈丽娜紧盯住丈夫“你要谁?” “我两个都要。” “如果这不可能,只能要一个呢?” 赵永波吞吞吐吐“那,如果,如果我要我妈呢?” 陈丽娜冷笑一声“哼,可见我在你心中根本没有位置。既然你无情,我也就无义,我宁可咱俩都进监狱,也不能便宜了你!” 赵永波微微一笑“丽娜,这不过只是个假设,一个模拟考试,你何必当真,气哼哼地拔刀相见呢? 陈丽娜面色缓和了些“永波,那你的真实意思是……” “我一个人进监狱。我也要说服我母亲坚强地活下去,等我出狱。” 陈丽娜喜形于色“太好了!这才是我的好丈夫!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上前搂抱丈夫。 赵永波挡住妻子“至于你嘛……” 陈丽娜急忙说“你放心,我会等你回来的。” 赵永波摇摇头“不,你不必等我。你可以改嫁。你还年轻,不要为了我耽误了你的青春。” 陈丽娜摇头“不,我不会……” 赵永波伸手捂住妻子的嘴“你先不要忙着回答。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监视室里的米华问杜海“你说陈丽娜会真心等他的丈夫回来么?” 杜海摇摇头“难说。” 米华又说“我要是赵永波的妻子,就会真心等他。他还真是条汉子。” 杜海又摇摇头,笑说“你现在说得好听,真要遭了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米华柳眉竖起“你什么意思?” 杜海笑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水性杨花。” 米华叫道“你别歪曲,说女人是水做的,是说女人冰清玉洁!” 杜海笑说“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你什么开玩笑,你骨子里有歧视妇女的倾向。” “别给我扣帽子啊。” 鲁维亚在一旁说“你们别逗嘴了。”他叹了口气说“看了这段录象,我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沉默片刻鲁维亚吩咐“看看第三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开始播放第三大户室的录象。这里的户主名叫周光,是位男士。 周光愁苦地坐在第三大户室的沙发上,他虽然只三十多岁,但满脸苍桑,看来人生经历很多磨折。 一位少女推门走了进来,很青春很活泼的样子。 少女把手中饭盒放在茶几上,对中年人说“周哥,我爸让我给你送饭来了,快趁热吃吧。” 周光看也不看饭盒“我心里窝火,不想吃。” 少女惊疑地问“出什么事了?上这么大火?” 周光痛苦地说“下午股票指数要大降,咱们厂的集资款得赔上一多半。本来想用这笔集资炒股挣钱买新设备,可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我能不上火么?这火上大了!” 少女劝说“这是运气,谁也把握不了。你还是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周光拿起筷子又放下,难过地说“大家伙好不容易凑起这些血汗钱,可我却给赔进去了,唉,真是没脸回厂了。” 少女又劝慰“周哥,你带领几十乡亲进城办了这个厂,让咱们那小山村日子有了奔头。这几年你为办好厂把心都操碎了,乡亲们都看在眼里,都感激你,我爸就总夸你。这次炒股,你也是为了给厂子添置设备,就是亏了,大家也会理解的。” 周光叹口气“可现在赔了大半,拿什么发展工厂,拿什么赔偿乡亲?唉……”他痛苦烦恼地挥拳用力捶打大腿。 少女忙抓住周光握拳的手“周哥,你别太着急。花落自有花开时,咱们再想办法。你还是先吃饭。吃饱了饭,有了精神,好想办法。” 周光说“我先喝杯水,撤撤火。” 少女忙给他倒了杯凉开水。 周光端起杯子说“这要是白酒就好了。”说罢一口猛灌下去,呛得直咳嗽。 少女忙给他捶背顺气。 一位三十多岁的胖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冷嘲热讽“哟,这是干什么呢?怪热乎的。是情哥哄妹呀,还是妹哄情哥。” 周光气愤地说“你瞎说什么!” 少女红着脸解释“大嫂,我爸让我给周哥送饭……” 胖女人打断少女的话“你爸真是比老丈人还疼周光。不,应该说你们爷俩都贼疼周光。” 周光生气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告诉你,股票赔惨了,我正烦着呢!” 胖女人一惊“啊?赔多少?” “赔了大半。” 胖女人惊叫“赔这么多!”又急问“那我投的那些私房钱呢?” “当然也赔进去了。” 胖女人又叫起来“我攒这点儿钱可不容易。不行,你得赔我。” 周光说“我现在得想办法凑钱买新设备,要不厂子生产上不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胖女人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你眼里只有那个厂,根本没有咱们家。” “厂里几十号人都在看着我,我能不管么?” “买新设备要好几十万,你炒股又赔了钱。管,你拿什么管?要不,你把我卖了吧。让我也高尚一回,以身殉夫,以身殉厂。”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周光气得嘴唇哆嗦。 少女看不下去了,插话“嫂子,你就别跟周哥说了,让他静静心,好好把饭吃了。” 胖女人对周光酸溜溜说“哟,看这妹子多疼你。要不我让位,让她侍候你吧。她年轻漂亮又疼人,不像我人老珠黄不会来事。” 少女又羞又气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周光拍案而起“胡玉春,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嘴撕烂了!” 胡玉春撇着嘴说“哼,跟自己老婆较劲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去干大事业,挣大钱,我也好沾光。甭让我听什么赔呀亏呀的,受刺激!” 周光又一拍茶几“你不用冷嘲热讽的。我带领乡亲出来办厂跳过不少沟坎,眼前这沟坎我也能跳过去。” 胡玉春又撇嘴“你说得没错,跟你出来没少遭罪。现在你也别打肿脸充胖子了,眼前这个大窟窿你怎么补?” 少女说“我们大家会帮着周哥补的。” 胡玉春向少女瞪眼“郑小雁,你也别鼻眼插大葱——装象。你家这两年虽然日子好过些了,可也不是什么富裕户。” 这时一位穿着高档西服套裙的美丽西方女子来找周光。她深深鞠躬后说“我是亨利先生的秘书。亨利先生让我通知您,您那把祖传宝剑经专家鉴定是真品……” 周光连忙打断她,“我们到室外去谈吧。” 周光回来后脸上有了笑容。 胡玉春忙问他“那把祖传宝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光说“这事你就不要问了。” 胡玉春瞪起眼睛说“不行,你得说!这宝剑一定是古董,很值钱,那位亨利先生想收买,是吧?” 周光不吭声。 胡玉春冷笑说“你不说我就去找亨利,在大宾馆一找就能找到他。” 周光担心胡玉春胡闹,只好说明情况“我们家有一把祖传的千年宝剑,是雌雄剑中的雄剑。雌剑现在亨利先生手里。前些天这位美国大亨找到我,查看这把宝剑,说要是真的就想收购。他把宝剑拍了录象找专家鉴定。刚才他派秘书告诉我宝剑经鉴定是真品,他想收购,收购价五十万美金。”说到这他笑起来“哈哈,有了这笔钱,我就能补上炒股的亏空,就能购买新设备了。” 胡玉春生气地叫道“咱家有这宝物我怎么不知道?” 周光说“这是年初我父亲过世前才传给我的。我知道你一心想买新房,怕你吵着要卖剑买房,就没告诉你。” 胡玉春叫道“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可我毕竟是你的媳妇,你卖剑也得经我同意。卖了钱,也有我一份。” 周光也瞪起眼睛“这是我们家祖传宝物,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胡玉春嗓音又提高一阶“你要不同意,咱们就离婚,然后让法院审判分割家产。” “离婚,你又提离婚……”周光气得说不出话来。 郑小雁劝说“嫂子,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不要说气话。” 胡玉春对郑小雁瞪眼睛“我们家的事你少管,还没到你管的时候呢!”她转身又对周光吼“我跟你说的是真话,不是气话。” 周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胡玉春、郑小雁嘀咕“一提离婚,孩子就哭,不吃饭,不上学。为了孩子,还是将就着过吧。” 胡玉春趾高气扬“你不想离婚,就得听我的,卖剑的钱,一分也不能给工厂。咱家的钱,凭什么捐给厂子。” 周光说“不买新设备,厂子就难以生存,买机器就得用卖剑的钱。” 胡玉春一甩头发“管它呢。厂子破了产,工人不是还有国家救济么?反正咱家有了卖剑的钱,就能买上新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周光站起来“我不能丢下厂子不管,不能丢下乡亲不管。我带他们出来,就得对他们负责。” “这几年你为他们没日没夜的卖力,根本不顾家,我和孩子跟着你够遭罪的了。现在你又要把卖剑的钱搭上,我坚决不答应。你非要那么做,咱们就离婚。” “你实在要离,我也没办法……” “夫妻离婚,财产各半。我现在就去法院登记离婚财产,你想偷着卖剑也不行!”胡玉春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孩子也得归我,我得带走。”说完扬长而去。 周光气愤难过得浑身颤抖。突然,他仰天大笑“炒股炒糊了,祖传的宝剑要卖了,老婆离婚了,孩子也带走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四大皆空了!哈哈哈哈!” 郑小雁拉住周光胳膊“周哥,你别太难过,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乡亲们,你还有我。我们都会跟你站在一起,同甘共苦。” 监视室里米华问杜海“看了这段录象你有何感情?” 杜海说“硬汉总是让人敬佩的。为了大家肯牺牲个人的硬汉更让人敬佩!” 鲁维亚接道“是啊,这个周光让人感动啊。”他又对米华说“快到下午开盘时间了,你发布更正的消息吧。” 米华打开扩音机开始广播“股民朋友们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重要更正。经向国家有关部门查询,今天中午收盘时发布的股票税率要上涨、股票指数要猛降的消息纯属误传,并无其事。今天下午股市交易将正常进行,行情仍会平稳上升,请股民们放心。” 鲁维亚对杜海说“再从头看大户室的录象,看看他们现在的心态如何。” 杜海打开第一大户室的录象。 第一大户室内的王宝发异常激动。他狂喜地叫道“我的妈、妈呀,真像是一、一场梦!刚才还在、还在、还在地狱里,现在又上、上天堂了。这回不但、不但不赔钱,还能结结实实赚、赚一笔!”说罢他兴奋地搂抱妻子。 李小娟冷漠地一闪身子“我跑了一中午,找你姐姐。累了,你别碰我。” 王宝发缩回身子,脸色由红转白“小娟,今天这、这事儿别跟姐姐说,更别跟、跟孩子说。” 李小娟冷冷看着王宝发“怎么?你心虚了?害怕了?” 王宝发低声下气“姐姐知道这、这事会气坏的。孩子知道了会、会恨我一辈子。” “你要是知道害怕,今后就别再借高利货了。干脆,股也别炒了,一家三口守着现在这些钱安安稳稳过日子。” “小娟,你、你知道我。以前我、我胆挺小的,晚上一个人在、在家都害怕。可自从炒上股,胆就像、像气吹的,越来越大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你、你让我想想。” 片刻后李小娟追问“你想好了么?” “想、想好了。高利货肯定不、不借了。可股还、还得炒。拉弓没有、没有回头箭。我一定要、要炒出个模样来。我就不信我、我王宝发不能真发。” 李小娟咬牙说道“你要非炒你就炒。不过,你可以用钱冒险,用你自己冒险,但不能再拿你姐姐和咱孩子冒险。要不,就别怪我绝情!”说完转身走出门。 王宝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监视室内鲁维亚感慨地说“但愿王宝发以后做事能稳重起来。”他又吩咐杜海“看看第二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开始播放第二大户室的录象。 第二大户室内的陈丽娜热烈地扑向丈夫“永波,我们得救了!你不会进监狱,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我们不但不赔钱,还发财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搂住丈夫用力摇晃。 赵永波却神情漠然,一声不吭。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赵永波漠然说道“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炒股不真实,你不真实,我们热热闹闹的婚礼也不真实,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陈丽娜摸摸丈夫脑门“你是不是被这场虚惊震糊涂了?尽说胡话!” 赵永波摇头“不,我没被震糊涂,相反,是被震醒了。丽娜,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真是糊涂了,我们这可是正在度蜜月呢!” 赵永波冷笑“度蜜月?一个新娘把新郞送进监狱的蜜月?一个儿媳抛弃婆婆的蜜月?” 陈丽娜撒娇地说“我刚才是被吓懵了。你要知道,女人是弱者。永波,你得原谅我。” 赵永波冷冷说道“原谅?覆水难收,我的情感也如覆水,怕是难收回了。” 陈丽娜搂住丈夫哭泣“永波,亲爱的,你不要这样说,我受不了……” 赵永波不说话,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陈丽娜哭泣片刻后抬起头“永波,你是个男子汉,原谅我,让过去的都过去吧。今后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赵永波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倒是说话呀,说你原谅我,说呀!” 赵永波长叹一声“疾风知劲草,也知人心呀。” 陈丽娜抱住丈夫“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发誓,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和你一条心,我发誓。” 赵永波推开了陈丽娜“你还是先回娘家吧,我们各自冷静地想一想。” 陈丽娜叫起来“让我回娘家?我们可是在度蜜月呀!” “让我们变蜜月的甜蜜为痛苦地反思吧。”赵永波说完走向房门。 陈丽娜对着丈夫的背影颤声呼唤“永波,永波……” 赵永波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陈丽娜捂住脸哭泣。 监视室内米华叹口气说“他们的蜜月变为苦月了。”她又问杜海“你说他们的婚姻还能维持么?” 杜海说摇头“怕是覆水难收了。” 鲁维亚接道“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夫妻难以长久啊。”他又吩咐杜海“看看第三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播放第三大户室的录象。 第三大户室内的郑小雁高兴地跳起来“周哥,太好了!我们的厂子有救了!你的祖传宝剑也有救了!” 周光高兴地说“厂子不是有救了,而是能够兴旺发达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又叹口气说“不过,祖传宝剑怕是没救了,我对不起祖宗啊。” 郑小雁问“怎么,胡玉春一定要卖宝剑么?” 周光点头“她做梦都想发大财,总埋怨我给她钱少。现在有了卖剑发财的机会,她不会放过的。” 郑小雁又问“如果你不同意卖剑,她还会提出离婚么?” “我不卖剑,她还会提出离婚分财产。如果她非要卖剑,我也不会再同她一起生活,我不能对不起祖宗。我们这个家怕是要散了。”周光沉重地低下头。 郑小雁给周光倒杯水“周哥,喝杯水吧,想开些,你一向是胸怀宽广的。” 周光接过水杯“对这个家我倒没有太多留恋。为了少听胡玉春的牢骚,埋怨,我经常住在厂子里。她也不怎么管我的生活。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儿子,我的小豆豆,我们父子情深啊……”他的眼中闪出泪花。 郑小雁劝道“周哥,你不要太难过。全厂职工都会关心你,我爸和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生活。” “我只是心疼我的小豆豆,父母离婚,会给孩子的心灵带来很大伤害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小豆豆会像你一样坚强,一样胸怀宽广,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但愿如此。” 监视室里米华对杜海说“这个郑小雁好像对周光很有感情。” 杜海点头“嗯。” 米华又说“周光这样的男子汉是会讨女人喜欢的。我要是郑小雁,也会喜欢他。” 杜海说“可胡玉春这样的女人就不喜欢他。” 鲁维亚插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他又感慨“这次人心测验让我对现世人心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有颇多感想,你们也是吧。” 米华和杜海都点头“是的,老师。” 鲁维亚又说“我们要策划下一次人心测验了。” 米华和杜海点头“是,老师。” 张之洞建厂 一 张之洞坐在湖广总督府的大厅里静静思索着。人说武汉三镇是长江流域三大火炉之一,真是名不虚传。刚交夏季,天气刚交夏季,天气便闷热得很。自己虽然瘦弱,可汗水却如喷泉不停地向外涌。 仆人端着托盘送上条用深井水浸过的毛巾,新任湖广总督擦了手脸,顿时觉得凉爽许多,又微闭双眼想下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建一个铁厂。自道光、咸丰以来,洋人屡屡侵犯、欺辱中华,靠的是船坚炮利。中华要免受欺辱,就要有先进武器,这就需要建铁厂。湖北有煤有铁矿,正可实现这个理想。可这是一个大工程,选址、筹款、招人、设计、修建……真是要费一番苦心来谋划。 张之洞手中的大蒲扇煽个不停,可汗水又涌了出来。仆人又送上条湿毛巾,并轻声说 “香帅,盛宣怀到了。” “好,让他进来。” 盛宣怀身穿全套夏季官服,迈着四方步跟随仆人向总督府里面走,边走边看,这的最高府衙宽敞、,一进进院落,一幢幢厅堂整齐有致。他想,住在这里的最高长官也一定高大庄重,威风凛凛。走进大客厅,盛宣怀敛气聚神,恭敬地俯首道“职道参见香帅。”便上前欲行大礼。 张之洞稳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看着盛宣怀摆了摆手“天热,就免了吧。”又示意盛宣怀坐在侧面的椅子上。 张之洞刚上任,官府及各界想要拜见的人很多。但张之洞向来讨厌程式、排场,除必要的人之外,大多不见。对盛宣怀却破了例。此人官职并不太高,只是个兵备道,但他兼着中国电报局和轮船招商局的督办,据说是个经商、办实业的能手。张之洞对这一点感兴趣。 盛宣怀坐下后端详张之洞。只见他身材虽不高大,双目却分外威严有神,深不可测。心想,此督气度不凡,难怪他在两广总督任上大败法国侵略军,获得了近年中国第一次打败洋人的胜利。又创中国开办洋务的先河。 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入正题。 “职道听说香帅要在此地修建铁厂。”盛宣怀微笑着说。张之洞号香涛,部下又称总督为大帅,因此人们称张之洞为香帅。 “是啊。不但要修,还要修一个亚洲最大的铁厂。”张之洞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说。 “香帅真是气魄宏大,职道万分佩服。”盛宣怀拱手说。 “我中华乃东方第一大国,有这样的大铁厂才相配。”张之洞声音洪亮。 盛宣怀颔首“是的,是的。”顿了顿又问“不知香帅是要官办,还是商办?” 这个提法张之洞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捻了捻胡须说“官办如何?商办又如何?” “官办就是由官府来操办。商办是由商人集股兴办。” “商人集股?” “是啊。办大铁厂需要巨额资金。用集股的方法可以较快筹集大笔资金。” “噢?”张之洞停下捻须的手,注视盛宣怀。 “除了可以很快地筹集资金外,集股还有更大的优越。”看到张香帅注意听,盛宣怀兴致更高。 “愿闻其详。”张之洞向前倾了倾身子。 “这是洋人办企业的方法。办企业前先招股,凡买股的人都是股东,由大股东组成董事会,再由董事会聘选经理人员,管理企业。”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做商人只能赚不能亏,因为亏了他们自己就赔了钱,而多赚他们则能多分红利,因而必然精心管理。如果由官府操办,蠃亏都由官府兜着,管理人员就会漫不经心,甚至会浪费、贪污……” 张之洞面现不悦“你这话我不敢苟同。官府办就一定办不好?就一定要出事?那还要我们官府和官员干什么?中国自古以来大事都由官府来办,不也过了几千年么?” 盛宣怀没想到张之洞竟然这么不高兴,不由有些迟疑起来“香帅,官府办差是不计利润的,而商办看重的就是利润。可经商办企业是不能不计算利润的,否则就办不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官府里都是废物吗?商人能办,官员就办不了?你不也是官员吗?” 看来自己的话刺激了这位自尊心很强的总督,可自己绝没有轻视的念头,只是提合理的建议,盛宣怀于是辩解“香帅,卑职绝没有看不起朝廷命官的意思,我是说这是洋人实行过的有效方法,我们可以借鉴……” 张之洞冷冷地打断“洋人?洋人办的事就都对吗?我们办洋务,不就是为了抵御洋人的欺侮吗?难道这也要听洋人的?” 盛宣怀没想到张之洞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张之洞语气稍缓“我既然要办洋务,当然也不盲目排外。西方的先进技术我是主张学习的。我办铁厂就要聘任一些洋工程师,还要聘任一批留洋学习归国的技术人员。” “香帅这样做是英明的。可是,我们办企业,不但要学习西方的技术,还要学习西方的管理方法,这也许更重要。否则,我们建起了工厂,运用了西方的先进技术,也可能效果不佳。” 这时仆人蹑手蹑脚送上一盘桔子。盛宣怀拿起一个桔子说“淮南桔子很好吃,可若是把桔树迁到淮北,就变为枳,不好吃了。所以有成语桔迁淮北而为枳……” 张之洞被视为当前国中数一数二的国学大师,他对盛宣怀在他面前卖弄典故不高兴,于是打断他“我们的官员几千年来不就是搞管理吗?他们能管理国家,管理省、州,就管不好企业?” “香帅,办企业与管理地方政务不一样,它有特殊的经济规律,这需要专门的管理人员。” “就是你说的董事、经理?” 盛宣怀点头“是的,香帅。” 张之洞声音又严厉起来“我们的铁矿是国家的,我们建铁厂也是给国家建,是为了国家富强。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唯利是图的商人呢?”他看了看盛宣怀又说“你远道而来提这个建议,是想也参与其中吧?” 盛宣怀一怔,这张香帅真是厉害,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平心而论,自己是有集股经办铁厂的念头。可自己想办铁厂,也有富国强民的念头在里边呀。想到这他挺了挺胸辩解道“香帅,职道虽然也经商,但并非只为自己赚钱,也想办好几个实业,为国家增强力量。我刚才提的建议,也是经验之谈,是我在办企业的过程中真切的体会。” “哼,我就不信我张之洞办不好这个铁厂,如果能与商人比试一下……”说到这张之洞感到话有些负气了,不符自己的身分,于是改口道“我也不信商办肯定就比官办好。” 盛宣怀到底还年轻,有些沉不住气了,“下官已经试验过,而且这是发达国家成功的经验。” 张之洞又打断“不要再说了,我们以后看吧。”说罢他拿起茶杯。 侍立在一旁的仆人连忙说“送客。” 盛宣怀站起身,他还想跟上一句“我们拭目以待。”可看看位高权重,神色威严的总督大人,终于没有开口,只站起深深一揖“下官告辞了。” 送走盛宣怀,张之洞又坐回到太师椅上。盛宣怀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儿子仁梃悄声走了进来,“爹……” “嗯,你怎么没有去学堂?”张之洞看着仁梃。仁梃长得像母亲,面目清秀,身形俊逸,张之洞甚为疼爱。 “我听说盛宣怀来了,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噢?你也对盛宣怀感兴趣?”张之洞扬起眉毛。 “不只是我感兴趣,我的同学们都感兴趣。他在当前中国可是风云人物,思想新,门路广,目光远,办电报局,招商局,都是新事物,且办得红红火火,不少人都说,他就是中国今后发展的弄潮儿。” “你看到他了吗?” “刚才他出去时,我看到他了。” “有什么印象?” “他外表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风流倜傥,可一看就是个见多识广,精明干练,不拘一格又春风得意的人物。使人不能小觑。” “他这次来,是向爹爹挑战的。” “他向爹爹挑战?”仁梃不解地望着父亲。爹爹也是个实力强大的人杰,敢向他公开挑战的人可不多。 “是啊。他说汉阳铁厂得商办才行,而我是要官办的。” “什么是商办?”官办仁梃明白,可商办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商办就是由商人集资兴办,由他们聘请专人管理。” “我不知道哪种办法好,可我站在爹爹一边,爹办事都能办好。” “噢,是吗?”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又政绩斐然,恭维话没少听,可儿子对自己的信任却使自己如饮甘露,分外香甜。别人的话可能有功利目的,可儿子的话却发自肺腑。还有,儿子就是自己今后的希望啊。 “是的。爹在当京官时,是清流中坚。当地方官,每到一处,也努力造福一方。当总督,又打败了法国鬼子,给中国人争了气。而且,爹家里的事也处理得好,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敬服的。”仁梃的目光直率、坦然,虽然年过十八,但仍末脱稚气。 张之洞慈爱地看着儿子笑说“孩子,爹怕是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一点爹是清楚的。不过,爹既要办铁厂,当然要努力办好。” “爹,您会战胜盛宣怀的挑战的。”仁梃握着拳头向上举了举。 “孩子,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的鼓励。你看,你青春的朝气都浸透到爹的老骨头里去了,爹觉得年轻了许多。” “爹……” 爷俩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望着笑了起来。 二 傍晚,张之洞坐在长江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心潮如这大江起伏不定。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空地,这就是要修建的铁厂厂址。这块厂址是他本人选的。当初在这块厂址上曾有一番争论。 “毅若,我看这块空地建铁厂就很好。靠在长江边上,便于原料和产品的运输。”张之洞对铁厂督办蔡锡勇说。 “怎么?香帅要把铁厂建在汉阳?”蔡锡勇有些吃惊。 “你认为不合适吗?”张之洞听出了蔡锡勇的意外。 “我,我没有料到。”蔡锡勇坦诚地说。 “依你的想法,铁厂应该建在什么地方呢?” “一般来讲,铁厂应该建在距离煤矿、铁矿很近的地方。这样便于取得炼铁的焦炭和铁矿石,可以降低成本。” “嗯,这不无道理。”张之洞点点头。 “可是,汉阳距离煤矿,铁矿都较远。而且这块空地地势低洼,垫地基要花很多钱。”这位留学西方数年的专家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张之洞沉稳地说“我把厂址选在这里,一是运输方便,二么,也为了我视察方便。这么重要的铁厂,我当然要一管到底。如果不在汉阳,我怎么能经常视察呢?” 蔡锡勇觉得总督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笑着点点头。但他又不无担心地说“可是,这样会增加成本的。” 张之洞笑说“毅若,你总是担心钱的问题。本督办企业,不多考虑资金、成本和利润。我只考虑为中华争气。如果我们自己炼出了铁,造出了枪炮、舰船,洋人就不敢小看我们,厂子就是亏了本,也是值得的。所以,你们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把精力都用在建厂上。” 蔡锡勇在西方工作数年,还没听说办企业不考虑成本、利润的,可对总督大人充满豪情的话语,他又不知怎么说好,于是又点点头。 张之洞又说“我们为国家办事业,不能像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器量要大些。” 蔡锡勇又默默点头。 在总督大人话语的影响下,铁厂筹建处办事便不担心钱的问题。初期建厂经费如果精打细算,三十万银子就够了,结果预算却达到四十万。 现在,总督大人坐在厂址的空地上,发愁的就是这件事。豪迈的语言虽然很提气,但四十万两银子却实实在在的压在身上。他向户部请款,户部回答十二个字外忧内患,入不敷出,难以允命。他对户部本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户部尚书是个抱残守缺的老朽。他又想到惯例,按照官府惯例,上边办事需要钱,可以向下级摊派。于是他向湖北巡抚谭继洵、藩司黄彭年征集款项,没想到又碰了钉子。此二人均为守旧派,反对办洋务,而且湖北连年闹灾,灾民救济款尚有很大缺口,也拿不出钱来。 望着面前波浪滔滔的长江,张之洞不由想起了唐代崔灏在这里作的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此情此景,彼此相同,他叹了口气。 三 晚上,张之洞仍坐在家中客厅发愣。 “老爷,还想筹款的事呐。时候不早了,宽衣休息吧。”侍妾若玉送上碗莲子羹说。 “若玉,这件事我还要和你商量。”张之洞曾娶过三个夫人,都夭亡了,现在就这侍妾若玉主家。 “同我商量?”若玉惊奇,这种军国大事怎么同我商量,我懂什么呢? “向公家筹不来款,我准备向私人想办法。” “向私人?可咱们家没有多余的钱啊。”若玉摸不着头脑。 “这我知道。我想向亲朋和谈得上的商人借。” “噢。”若玉松了口气。可向他们借跟自己商量什么呢?自己出身贫寒,没有一个有钱的亲戚。 “不过,现在借钱难,借大钱更难。我得想个办法才好说话。”张之洞又说 “老爷有什么办法了吗?” “我想先把准备给仁梃结婚用的一万五千两银子拿出来,这样可以起感化、带头作用,就好说话了。” “这可不行。这笔钱可是我省吃俭用攒了多年存下的,现在仁梃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却要拿出去,这怎么行啊。”若玉虽是妾,但主家多年,在家里就是夫人的地位,所以说话很有份量。 “先用着,以后我想办法补偿仁梃夫妇。” “补?怎么补?家里开销越来越紧,能维持就不错了,再攒下钱太难了。再说,仁梃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好不容易昐到他结婚,可又把结婚的钱给用了,孩子会怎么想?” “我做官清廉,是为给国家争气,这我过去跟孩子说过,他们理解我、支持我。我办铁厂,也是为国家争气,孩子们也会理解、支持的。仁梃那我去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说通的。” “老爷的官虽是越做越大,现在官居一品,全国也没几个。可咱家的孩子穿用还不如个小商人家,我从小把他们养大,比着别的官宦子弟,总觉着委屈了孩子。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万把两银子又不多,可又要拿走,我……”若玉说着流出了眼泪。 张之洞心里也发酸,若玉虽是侍妾,可对前房孩子却视同已出,这正是自己敬重她,多年不再娶正妻的原因。他握住若玉的手“若玉,你对孩子的这片心,上天可鉴,我会对仁梃说的。” 若玉连忙解释“我倒不是怕孩子怨我,我是怕孩子委屈。” 张之洞又拍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就这样吧。” 若玉不再吭声。老爷在家里就是天,还能多说什么呢? 张之洞又说“不过,仁梃的婚礼我会想办法办得精彩的。你也读过书,文人么,有时少花钱或不花钱也能把一些事办得有情调的。” 若玉点点头“老爷会有办法的。让孩子高兴就好。” 以总督大人的身分,加之多年官风尚好的名望和带头作用,张之洞先后借到了二十万两银子,又从总督衙门的军费中先挪用十五万两,铁厂的建设终于启动了。 四 铁厂终于要出铁了。张之洞与湖北重要官员及各界头面人物来到铁厂,为出第一炉铁剪彩。天气很热,炼铁厂里就更热,官员们都穿着正式官服,一个个热得不停擦汗。蔡锡勇忙叫人为大员们打扇。 望着持着钢钎的工人走向炼铁炉,张之洞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就像看着孩子将要出世一样。 工人打开炼铁炉,耀眼的铁花飞溅出来,如春天盛开着各种花朵的花圃,又如灯节天空绽放的火树银花,煞是好看。 围观的人群欢叫起来。 转眼间,铁水如泉水喷涌出来,流成一条金色溪流,又如一条金龙在飞舞。 围观的人群又欢叫起来。 张之洞感慨万千,昏花的老眼竟涌出了泪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掩饰说是让烟气熏的。 在一旁的得力幕僚龚升平能体会到总督大人的心情。选址、招人、筹款、修建……总督为了铁厂事必躬亲,费尽心力。光是为选厂址,年近六旬、体弱多病的总督就冒着酷热,跑遍武汉三镇各个角落,累得腿脚都浮肿了。他对总督说“香帅,如此盛典,不可无诗。您一定要赋诗志贺。” 四周的人都齐声赞同“香帅应该赋诗。”“香帅赋诗一首吧。” 张之洞笑着说“好吧,老夫就献丑了。”他开口吟道 何缘七月又飞花? 天女试问此谁家。 化作金龙向天啸, 岂惧鬼魅窥中华。 蔡锡勇不由喝彩“好诗,有气势、长志气。” 张之洞笑着摆手“信口打油,助兴而已。” 在人堆里观看的仁梃也觉着父亲的诗挺有感染力量,他学着在心里作了一首,可觉着差得远,羞涩地笑着摇摇头。他又在心里想,我要在学堂好好学习外语和科技,毕业后到这铁厂效力,为父亲开辟的事业添砖加瓦。 五 武汉铁厂规模巨大,俄国皇太子访问中国还专门前来观看。世界一些大报也称赞这亚洲第一铁厂和张之洞总督的气魄。听着翻译读着外国报纸,张之洞脸上浮出笑容,中国近年在世界上显现的尽是受气挨打的形象,这回算是争了气、添了光! 可盛宣怀的话却像谶语一样围绕着这大铁厂。 铁厂投产后八个月,蔡锡勇向张之洞汇报。 “香帅,铁厂投产以来一直亏损,而且越来越严重。” “原因在哪里?”张之洞捻着长长的胡须问。 “主要原因是产品成本高,销路也不好。”蔡锡勇看看总督, “说详细些。”张之洞催促。 蔡锡勇却有些犹豫。 “你说话向来直爽,今天怎么嗫嚅起来?有什么说什么嘛。”张之洞又催促。 蔡锡勇于是接道“煤和铁矿石从远处运来,运费很高。” 张之洞不吭声,这是个老问题了,厂址是自己选的。 蔡锡勇又说“厂子的开支也很大。管理机构是比照官府衙门设立的,部门多,人员多,每月薪俸就要一大笔钱。管理人员都按朝廷官员定的级别,讲究官员派头,办事花费很大。出去办事要吃好住好。外面的人来厂里办事,都要摆席接待,一席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我要他们节省些,他们却说官府办事就是这样,我们都是道台级,知府级,不能失了身分。何况,比照官府的派头,我们已经俭省多了。” 张之洞仍不吭声。机构和官员设置依官府建制,是自己决定的。官办企业,就应按官府的体例办嘛。否则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大的企业,部门头脑应该有较高品级,这样对外办事人家才能看重,企业也有面子。 “还有,”蔡锡勇又看看总督,硬着头皮说下去“炼铁炉与大冶的矿石不配套,炼出的铁质量不够好。” 张之洞皱起眉头。他想起了当初选择从国外进口炼铁炉时,英国技师说要把大冶的矿石送到英国检验,以选择适合的炉子。当时被自己否决了。 “怎么?矿石还要送英国?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银子?俄国皇太子就要来参观,时间来不及了。” “总督大人,炼铁炉与矿石不匹配要影响产品质量的。”英国技师坚持。 “没有那么严重吧?人可以吃细粮,但也能吃粗粮,炼铁炉就不行?我看过国内民间的小炼铁厂,什么矿石都能吃,炼出的都是铁嘛。” “这不一样的,先进的大型炼铁炉与民间的小炼铁炉完全不一样的,它只能吃适合的粮食。”英国技师倔强的坚持。 “我想是可以适应的,我国南方人初到北方吃不惯苞谷面,高粱米,可习惯了就好了。” “不一样的,不一样。”英国技师不知道怎样再解释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劲摆手。 “就这样吧,买国外最好的炼铁炉。我想不会有大问题的。”果断地拍板后,自己就忙着处理另一件紧急公务去了。 总督大人终止回忆,对蔡锡勇说“若毅,你接着说。” 蔡锡勇刚才有些担心,接连揭总督大人的短,大人会不会发火?看到大人仍很镇定,他鼓起勇气说下去“生产成本高产品价格就高,质量又不太好,销路就不好,这就造成亏损,而且越亏越严重。”他看看总督又补充说“我们的铁要比进口的铁贵一倍还多些,质量也不如进口铁,用户自然要去买进口铁了。” 张之洞沉默地捻着胡须,片刻后他说“俗语说‘媳妇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铁厂就是我们的孩子,虽然它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们还是要培养它,扶植它。谁家的孩子在成长时没有毛病呢?” 蔡锡勇点点头,但他心里想,只说这样空洞的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之洞又开口了“在技术上你再想想办法,提高质量,降低成本。产品销路嘛,我来想想办法。” 蔡锡勇又点头。他心里很高兴,如果产品有了销路,就会收回成本,甚至可以有利润,那样铁厂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蔡锡勇走后,张之洞从衣袋中掏出个小铁珠。这小铁珠是他在铁厂视察时,从炼出的铁锭中捡的,当时觉得很好玩,又是自己心爱的炼铁厂炼出来的,便揣在衣袋里了,就像热爱家乡的人,保留家乡的一把泥土,一片落叶一样,是个念心。这个小铁珠在衣袋里揣了半年多,又总用手摩挲,已经很光滑了。 现在,总督大人对着光亮,仔细看着这颗发出黑色光亮的小铁珠。这小铁珠不是很好嘛,像颗小夜明珠,他怎么就质量不好呢?它不好在哪呢?他又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把手枪,这是在任两广总督时打法国鬼子时缴获的战利品。他用小铁珠比照铁手枪,此铁与彼铁似乎看不出多大的区别。他又用小铁珠敲敲铁手枪,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好听,是此铁发出的,还是彼铁发出的呢?还真不好说。这时有人来办公务,总督大人把小铁珠又揣进衣袋里。来人有些惊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看桌上的手枪,总督把手枪也放进抽屉里。 六 夜深了,张之洞仍伏在桌上挥着毛笔写个不停。 若玉送上碗莲子羹,劝说道“老爷,夜深了,明日再写吧。” 张之洞说“明日还有公务,我心里也着急,还是抓紧写吧。” 若玉看看桌上写完的一摞信纸,又说“这些信的内容都一样,让书办或幕僚们帮着抄写一下不行吗?” 张之洞说“收信的人都熟悉我的字迹,我的亲笔信才能看出我对此事的重视,也显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期望。” 张之洞打开产品销路的办法,还是走的官府的路子。他给各地自己的老部下和相熟的官员写信,请他们做工作让本地的用户买汉阳铁厂的产品。张之洞做过多年京官,担任过科举的主考官,到地方上做官以后,先后担任过山西巡抚、两广总督、湖广总督,所以他结识的官员还是很多的。他在信中恳切地说汉阳铁厂是中国最大的铁厂,帮助汉阳铁厂就是帮助中国工业,就是爱国。希望诸位以中国心来扶植汉阳铁厂,涌跃购买爱国铁。 直写到窗外已微微泛出的白色,张之洞才停下笔。揉着酸麻的手指向床边走去。若玉赶紧给丈夫按摩腰部,丈夫有腰疼病,挺着腰疼写了一夜,真是太辛苦了。 在若玉温柔地抚慰中,张之洞的腰疼渐渐减轻,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他看到铁厂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七 一年后张之洞突然接到京城内线的密报,一些守旧派告了他的御状。主要罪状有三一、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二、任用私人,随意安插。三、管理混乱,浪费严重。光绪皇帝对告状并不完全相信,还想保护张之洞,可一批守旧派大臣却抓住不放,光绪帝只好同意密查张之洞。 看到这份密报,张之洞五内俱焚。自己虽为官多年,官位越来越高,但一直恪守清廉,除薪俸以外,从不贪一文钱,不收一份礼。这贪污受贿从何谈起?自己虽位高权重,但没有安排一个亲属到属下部门,又何来随意安插?至于管理混乱,自己身为湖广总督,管理数省军政要务,还要办洋务,难免有疏漏之处,但自认为还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可那状子里确有一些言之凿凿的事实,而这些事实,都涉及到自己的属下吴恒昌 ——总督衙门的总文案。 八 “吴恒昌,有人告了我们的御状。”张之洞在一间密室里召见吴恒昌。 “香帅,告了什么?”吴恒昌有些紧张地问。 “你自己看看吧。”张之洞把告状的内容递了过去。 吴恒昌看着看着,有些秃顶的头上滚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吴恒昌,你怎么看这状子上列的几个事例?”张之洞盯着吴恒昌问。 “香帅,我,我……”吴恒昌身体颤抖起来。 “你,买建铁厂的那块空地到底用了多少钱?” 吴恒昌“卟嗵”跪倒在地上,“香帅,我……” “你说,到底用了多少钱!”张之洞露出了大帅的威严。 “两,两万银子。”吴恒昌哆嗦着说。 “可你却报了四万两!那两万两哪去了?” “五千两给了卖主,另一万五我留下了。” “盖厂房你又贪了多少?” “四,四万两。” “啪”张之洞用力一拍案几,“你好大胆子!你好大胃口!” 吴恒昌磕头出血,“大帅,我对不起您的栽培,我不是人!” 张之洞又一拍案几“采购设备你又贪了多少?” “大帅,设备都是向国外购买的,我不懂,都是由伍桐山经办的。” “他贪了吗?” “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吴恒昌,你跟随我多年,很精明,很能干,由文书升到总文案。蔡锡勇不愿管杂务,只求管技术,我信任你,让你兼管铁厂的总务,可你……”张之洞愤怒而痛心地摇着头。 “大帅,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我一直小心翼翼,可一接触到大笔钱财,我就花了眼,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不只是钱财,你在铁厂安插了多少私人?” “我,我安插了三十几人。” “我仔细检查了花名册,又做了调查,足足用了二三百闲人!” “我只安排三十几个,可这三十几又安排……” “这么多闲人要吃多少薪饷啊!我费尽心思筹款,甚至向亲朋借款,可你们……”张之洞气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阵头晕。 吴恒昌又拼命磕头“大帅,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 过了好一会儿,张之洞睁开眼睛,痛心地自言自语“我费尽气力为国家办企业,可现在却担了这么多罪名……” “这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罪,我担着。大帅,您就把我交出去吧,都搁到我身上。” 张之洞沉默片刻,又轻声说“现在那些反对办洋务的人正盯着我们呢,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口实。这件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这洋务就办不下去了。” 吴恒昌抬起头“那,大帅……” “我已经安排了,估计风波会平息的。他们想纠我,可他们也不干净……” “大帅,那,我……” “你我也考虑了。你跟随我多年,帮了我不少忙。过去还是比较小心的。这次犯错,唉,当我的属下也真是苦。现在当官几乎个个发财,可你们跟我一直受穷,就是犯些错,也情有可原……” “大帅,您真是大人大量。跟着您,甘愿肝脑涂地!”吴恒昌又磕头。 “不过,你不能再在总督衙门干了,你贪下的钱,可以留下两万,去做个买卖养家糊口吧。你还是有经商的本事的。” “大帅……”吴恒昌伏地泪流满面。 “你,去吧。” “大帅……”吴恒昌用力磕头。 “去吧” 吴恒昌流泪走出。张之洞望着他的背影,这背影突然幻化成盛宣怀的身影,他看着自己在笑。“你笑什么?我不会输的,绝不会输!”倔强的总督在心里喊。 九 告御状的事虽然被张之洞设计平息了,可他并没有松气。铁厂要整顿、清理,否则还会出事,日益加大的开支也承受不了。 张之洞派出自己的得力幕僚龚升平带领数名干员去铁厂整顿,仁梃这时刚从学堂毕业,想随着龚升平历练历练,张之洞也答应了。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总督躺在卧室的竹榻上休息。仁梃走到他的身旁。 “爹,我们得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张之洞坐了起来。 “今天一个技师对我说,厂里的轧钢机可能是二手货。” 张之洞睁大眼睛,等着儿子说下去。 “这个技师名叫徐利民,在美国的钢铁厂工作过几年。这台轧钢机刚买进厂时,他就感到不够新,可说明书上却写着是最新产品。在最近的一次检修中,他在拆开机器时仔细观察,发现这确是一台旧机器,内里一些零件的磨损程度要超过十年以上,而这台机器买进厂还不到两年。” “买这台机器花了多少银子?”张之洞板着面孔问。 “三十万两,徐利民说如果买旧的,只需十万两。” “是伍桐山买的吗?” “是他。厂里的主要设备都是他从国外买的。” “这些蛀虫。蛀虫!”张之洞手拍竹榻喊了起来,接着就咳嗽。 仁梃连忙给父亲捶背,“爹,您不要动怒。” 张之洞喘了一会儿,说“我不动怒,我能不动怒吗?建厂以来共用了近二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我是怎样筹来的,我差不多成一个大乞丐,到处磕头作揖。我,我连儿子的结婚用钱都搭了进去!可他们却一贪就是二十万!” 仁梃给父亲倒了杯温茶,“爹,您喝口水。”又说“我听了这个情况也很气愤,立刻找伍桐山质问。” “他怎么说?” “他说徐利民肯定搞错了,那机器确实是新的。我向龚升平报告了,他决定明天拆开机器,三方对证。” “好,拿出真凭实据,看他伍桐山还说什么!吞下的银子也得吐出来!”张之洞又拍拍儿子的手“到下边看看会增长很多见识,包括看到丑恶,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 仁梃点头“是的,爹。” 十 当天晚上,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声把张之洞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肚子不舒服,起身去室外上厕所,突然,他看到远处有火光,似乎是在铁厂的位置。不好!他连忙叫喊起仆人登高观望。仆人报告说是铁厂着了火。张之洞又急忙组织人员去救火。 风助火势,红红的火焰从铁厂轧钢车间的窗口喷吐出来,如九头兽向外吐出长长的舌头,要吞噬眼前的一切。张之洞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焦急和呼喊使他的嗓音很快嘶哑。 士兵和工人一队队拎着水桶冲向火场,还有几辆用人力压水的救火车来往奔波…… 天亮了,风力渐小,火终于救灭了。张之洞松了口气,但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厂房,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时从厂房里又抬出一个烧伤的人,有人惊呼“啊,是张公子仁梃。” 张之洞如五雷轰顶,仁梃,仁梃!他又不相信。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他们看错了?他支撑着瘦弱的身子走上前,可眼前这个人也像厂房一样,烧得面目全非。他颤抖着,用嘶哑的嗓音拼命呼喊“仁梃,仁梃!” 门板上的人吃力地张开嘴“爹,我想保住证据……” 真是仁梃!张之洞只觉得腿发软,要摊倒。身旁的蔡锡勇忙扶住他,又吩咐“快,把张公子抬去救治。” 看着儿子抬走,张之洞挺直了腿,对龚升平说“那台轧钢机怎么样了?” “回香帅,那轧钢机烧毁了。” 张之洞对蔡锡勇说“烧伤的人要好好治疗。还要尽快修复厂房,恢复生产。” “是,香帅。可是……” “什么?” “需要资金。” “资金我想办法。” 张之洞又对龚升平说“整顿仍要进行。但要小心,注意安全。” 龚升平俯首“是,香帅。” 由于闹肚子,又劳累了半夜,加之着急上火伤心,张之洞一阵头晕目眩,向前栽倒。龚升平一把扶住他,立刻送回总督府。 回到家中张之洞上吐下泻,发高烧。他在迷迷糊糊中问若玉“仁梃怎么样了?” 若玉流着泪说“正在医治。” 傍晚传来噩耗,仁梃不治身亡。张之洞听到这个消息,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十一 年过六旬的湖广总督大病一场,近一个月才能下地。他马上要去儿子的墓地。 已是晚秋,坟墓旁的野草已经枯黄,秋风扫过,飒飒作响。 抚着儿子的墓碑,张之洞含着泪对陪伴在身旁的蔡锡勇、龚升平说“这孩子命苦,出世不久娘就病逝。刚成婚一年,就随他娘去了……” 龚升平说“仁梃生命虽短暂,但这样勇敢,这样尽责,虽死犹荣。” 张之洞问“失火的原因查清了吗?” 蔡锡勇说“还没有。很可能是有人纵火,但因为是火灾,证据不好找。” 龚升平恨恨地说“我一定要查出纵火者,为仁梃贤弟报仇!” 张之洞却说“不要再查了。” 蔡锡勇、龚升平愣愣地看着总督,不知他如何想。 张之洞又说“守旧派正拿这次事故做文章,攻击洋务事业。如果继续查下去,人心惶惶,不利于生产的恢复,更容易给守旧派口实。你们就说那天风大,邻街的民宅飘来火种,点燃了厂房。” 蔡锡勇俯首“是,香帅。” 龚升平说“伍桐山还没有处置,他是怀疑的重点目标……” 张之洞说“也不要查了,他叔父伍廷芳给我来了信,说要代侄儿赔偿损失二十万两,请求宽恕伍桐山在采买设备方面的过失。伍廷芳是朝廷办外交的重臣,我们办洋务还需要他的支持。唉,当初我只看伍桐山懂两门外语,又有留洋经历,就用了他,没想到他会如此……” 蔡锡勇说“留洋人员中也有败类。” 张之洞说“等他叔父把赔款汇来,就让他辞职,离开铁厂。” 蔡锡勇点头“是。” 秋风越来越紧。龚升平说“香帅大病初愈,不耐风寒,还是回府吧。”说着搀着张之洞向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张之洞站住回望儿子的坟墓,夕阳的光芒中,似乎飘起儿子的身影,那样年轻,那样英俊……张之洞不由呆住了。 “香帅,上车吧。” 蔡锡勇叫了两声,张之洞才回过身,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向前。张之洞似乎看到前方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是盛宣怀,他笑着望着自己。你不要笑,我张之洞虽然又遭重创,但我没有倒下,铁厂的生产也会很快恢复的,你不要笑! 十二 南京也是长江沿岸三大火炉之一,伏天的酷热不亚于武汉。傍晚,张之洞躺在两江总督府的后花园里喘着粗气,只觉热得喘不过气来,头脑也昏沉沉的。 两江总督病故出缺,朝廷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便让张之洞代为署理。于是湖广总督又到了南京,住进两江总督府。 新任两江总督之职,把年过六旬的张之洞累得筋疲力尽。可这是朝廷的信任,他不能不抖擞精神拼着老命周旋。但这样一来,武汉铁厂的事务他就很难兼顾了,他全权交给蔡锡勇管理。 仆人端来一盆凉水,给张之洞擦脸解暑。擦完手脸后,他指着一棵桔树说,把剩下的水浇这桔树吧。 这桔树是他从武汉移种过来的,他想亲眼看看,桔树易地而植到底会有什么变化。 一年半过去了,桔树长高了不少,可还没结桔子。 张之洞望着桔树,口中突然吟咏出诗句 桔兮桔兮,神秘秘兮。 忽而为桔兮忽而为枳。 胡而淮南为桔兮,胡而淮北为枳? 岂必淮北为枳兮,但求四海皆为桔。 四海皆为桔兮,方欣悦吾心。 欣悦吾心兮,桔香充盈。 总督大人正沉浸在诗意的思索中,仆人来报汉阳铁厂督办蔡锡勇求见。 “香帅,一年多末谋面了,身体可好?”蔡锡勇笑着问候。 “马马虎虎。唉,年已老迈,体力、精力都江河日下了。”张之洞笑答。 “哪里,香帅气色看着还好,怕只是公务过于繁多,操劳过甚。” “此话不假,我一天是忙得晕头转向,所以也很难过问铁厂的事情了。怎么样?情况还好吧?” 蔡锡勇脸色暗了下来“香帅,情况不好,我对不起您,管理不好铁厂,一直亏损,现在实在是难以为继了。”他说着眼睛竟潮湿了。 张之洞心一沉,但他稳住神,说“毅若,不要急,说说情况。” 蔡锡勇沉痛地说“炼铁用的煤和铁矿石从远处运来,费用居高不下。而炼铁炉和铁矿石不配套的问题一直解决不好,铁的质量上不来。质次价高,销路自然不好,产品大量积压。” “我写信之后销售情况不是有好转吗?” “出于您的推介和爱国心,一些用户买了我们的铁,可几个月后就不行了。由于我们厂产品积压严重,资金周转不灵,职工开支困难、原材料购买都靠赊账。现在赊也赊不来了,只欠了很多帐。再不想办法,工厂就要停产了。” “要维持下去尚需多少银钱?” “至少需要一百万两银子。” 张之洞吃了一惊。建厂以来已经用了公家五百万两银子,但工厂一直亏损,现在还需这么多银子,真是个填不满的大窟窿呀。看来,盛宣怀说的建厂要考虑成本、利润是对的。过去就是对这方面太不在意,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他想了想又问“如果能筹到一百万两银子,铁厂以后情况会好吗?” “这些银子只够还债和重新运转,以后若要运行下去,还需不断填补……” 张之洞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不成了重病人了吗?要不断花钱买药维持。” 蔡锡勇说“香帅,到这种时候了,恕我直言。铁厂先天就不足,原材料费用高,设备不配套,懂管理的人员少,冗员多,管理体制混乱、落后。所以,后天就发育不全,积弊日久,前途堪虞……” 张之洞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为这个亚洲第一铁厂筹款了,再说,也不能让铁厂这么继续消耗银子而产品积压。于是他问“毅若,你说怎么办好?” “来时我已想了又想,如果不能大量填补银子,只有一条路可走。” 张之洞向前探了探身子“什么路?” “改官办为商办。” 张之洞心里一声长叹,到底又回到盛宣怀当初说的路子上去了。但他还不甘心,又问“商办就一定能赢利?” “商家办厂就是为了赢利,不赢利就办不下去。所以他一定会任用精通管理的人员,精心管理,节省开支,降低成本,提高质量,广开销路。经营效果肯定要好得多。西方办企业比我们要早一、二百年,这是被他们的先例所证明了的。” 这些话盛宣怀已讲过,只是当初自己没有听进去。看来自己还是落后了。张之洞心里又叹口气,说“那么,你考虑过商办交给谁吗?” “这我和大家讨论过,当今中国最适合接管这座大铁厂的人只有盛宣怀。” 张之洞也想到了他,但他不愿说。 蔡锡勇继续说道“一,盛宣怀有实力还债和重新启动生产。二、他有能力重新购买设备使之与原料配套。三,他有管理能力。他经办的电报局、招商局效益都很好。四、他在中国官场、国外商界都有良好关系。这对产品产、销大有好处。五,他一直注意汉阳铁厂,了解情况。” 张之洞听蔡锡勇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他们已经做了仔细研讨。事已至此,为了使费尽心力建立的铁厂开办下去,为了使已经开辟的实业强国道路继续下去,也只好忍痛割爱了。他点点头“就这样办吧,你去找盛宣怀谈一谈。” 盛宣怀在望着自己笑。笑吧,你有理由笑。尽管我一大把年纪,又贵为总督、一品大员,可我也会有错,也会受挫,你笑吧。不过,我张之洞受得住,我还要办企业,把实业强国的路走下去…… 张之洞的手又伸进衣袋,拿出那颗小铁珠。小铁珠越磨越光,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张之洞感到,此时的小铁珠像一颗泪珠。他又想,有钱人在死去后,会用珠宝陪葬,有的还在口中放上一颗大珍珠。自己一生清贫,在去世时肯定没有什么珠宝陪葬,那么,就让家人把这颗小铁珠放进我的嘴里吧,让它永远陪伴着我…… 十三 不久,盛宣怀给张之洞写来一封信,信中说,他愿意接办汉阳铁厂。他也钦佩总督大人勇于面对现实,勇于及时转舵的气概。虽然他接管了铁厂,但他对前辈奋力开辟洋务事业的精神充满敬意,相信只要不断努力,认真总结经验,中国的实业会越办越好的。 总督大人看过信后心里感到踏实了一些,也许,盛宣怀会把这亚洲第一铁厂引入坦途的。 十四 在交接铁厂前,张之洞来到仁梃的墓地。他在心里默念着儿子,爹把铁厂交给盛宣怀了,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爹想,只要办好铁厂,你就会高兴的,因为你把鲜血和年轻的生命都交给了铁厂。 大公子打虎 一 1948年8月19日上午,一架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军用飞机向上海方向飞去。身穿戎装,佩带中将领章的蒋经国端坐在飞机座椅上,神情严肃。此次去上海,责任重大啊。当前军事形势很为不利,连吃败仗,损兵折将,而经济形势也是一片混乱,奸商横行,物价飞长,货币连连贬值,甚至一日三降。真乃多事之秋啊!岂只是多事,国脉已岌岌可危了啊! 飞机突然颠簸起来,是遇到了强气流。卫士连忙抓住蒋经国的胳膊,稳住他的身子。蒋经国摇头,让卫士松手,自己抓住座位的边沿。在苏联时他经常参加劳动和体育锻炼,胳膊结实有力,身体也强健,这颠簸不算什么。 飞机平稳了,蒋经国放松胳膊,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父亲这次委任自己为上海经济管制督导员,是想让自己稳定住上海这个金融、商贸中心的经济形势,借以带动全国。但谈何容易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经济状况,说病入膏肓似乎太悲观了些,但谓之病疴沉重并不为过。否则父亲也不能派自己亲自出马。可自己能够完成好任务么?竭尽全力,行人事,听天命吧。 飞机又颠簸起来,蒋经国看看窗外,窗外乌云翻滚…… 二 上海国际饭店的大厅里,坐满了上海各界的头面人物。他们都身着正装——男人是笔挺的戎装、西服、中山装,长袍马褂,女人是旗袍、或西式套裙。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态郑重。 数十名记者手持相机来回穿梭忙着照相。 蒋经国站在大厅前面对着麦克风慷慨陈词,他换穿了一套笔挺的毛吡叽黑中山装,背头梳得一丝不乱,看着精干利落。清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本人这次来上海是奉国府和委座之命,整顿上海的经济秩序,克服当前的混乱现象。要努力控制住物价,稳定货币,肃清各种经济违法行为。对违法者要坚决打击,严惩不贷,重点是打‘老虎’。本人深知此次任务艰巨,责任重大,故希望在座的各位上海军政要员,商界巨子给予鼎力支持……” 接着蒋经国又介绍了督导员办公处的主要人员,整顿经济的大体步骤。 与会人士皆屏气凝神倾听着,唯恐落下一个字。 会后蒋经国要宴请各位来宾,先休息20分钟。来宾们有的去方便,有的在门廊里交谈。上海帮会首领黄金荣对身旁的另一位首领杜月笙小声说“‘太子’这次亲临沪上,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你我可要小心,不要丢了老面子哟。” 杜月笙小声说“听说这小蒋办事一丝不苟,务求成效,是个干才。不过,他再认真,也得给我们些面子吧?他老子也是帮会的弟兄呢,与我们也是多年老交情。” “也不一定。我听说这小蒋做起事来可是六亲不认。” “他再六亲不认,也不能不听他老子的吧。” 上海警察局长俞叔平悄声对副手说“告诉弟兄们,这次可是跟‘太子’办事,一定要加倍谨慎,否则不只是掉乌纱,脑袋掉了也是可能的。” 副手点头“是,是,我知道。”他又扫了一眼商界巨头,低声说“可上海经济界这些阔佬,哪个不是手眼通天,我们能处理得了么?” 局长说“这就不用管了,‘太子’说抓谁,我们就抓谁。他有上方宝剑,奉旨亲征,我们只管听令就是了,出了事有大头顶着。” 副手点头“是,是。” 站在角落里的杜月笙之子、大证券商杜维屏带着神秘地微笑对表弟、颐中烟草公司经理黄以聪说“他有千条律令,我有一定之规,我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啊。” “大哥看来是胸有成竹了。”黄以聪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杜维屏。 杜维屏又狡黠地笑笑。 “我们可是有毛病的,真要遇到麻烦,就看大哥的了。”黄以聪说。 杜维屏眨眨眼“我们先要给小蒋面子,可做些小让步,要是他非要拿我们开刀祭旗,那时我们再行动。” “是,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斃呀。” 宴会开始了,蒋经国换了付面孔,满面笑容地与各位来宾寒暄着,又逐桌向来宾殷勤敬酒。这时气氛才逐渐轻松起来。人们开始吃喝说笑。 三 在上海警察局大院里,集合着一支整齐的队伍。为了完成好这次任务,蒋经国从其它地区调来他亲手组建的勘乱建国总队。这支军队装备精良、人员精干。 在勘建总队的旁边,是一支警察队伍,虽然一个个也挺着胸膛,但装备和精神要比勘建总队差着一层了。 勘建总队队长王升陪着蒋经国走到队伍前面,王升一声口令“立正!” 两支队伍都齐刷刷立正。 王升又说“下面请督导员训话。” 蒋经国瞪大豹眼扫视了队伍一遍,立起卧蚕眉威严地训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执行搜查任务。士兵和警察要团结一致,各尽其责,彻底执行紧急搜查方案。凡违背法令及触犯财经紧急措施条文者,商家吊销执照,老板抓送刑庭法办,货物没收。我给你们制定了十六个字的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说到这他看了王升一眼。 王升马上举起拳头领着队伍呼喊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队伍呼喊声很响,也很整齐,蒋经国满意点点头。他一挥手。王升立刻喊道“出发!” 队伍乘着卡车、摩托车出发了。蒋经国乘坐在一辆吉普车上亲自督战,王升陪坐在他身旁。在车子行驶中,王升看到不少临街建筑物的墙上都张贴着经济管制督导处的布告。这布告他也参与起草了,所以内容记得很清楚“一、上海所有商品物价不准超过本年8月19日全国实行金圆券时的价格线。二、在上海所有道口、码头、车站设立关卡,禁止一切库存货物外流。三、所有商家不得囤积居奇,不得抬高物价,违者必究。四、设立密告箱,奖励市民检举经济不法分子。五、经济督导处负责人每周三天接见市民,听取反映与意见。……” 王升扫了蒋经国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面容严峻。自己跟随这位‘太子’多年,深知他办事确实雷厉风行,严肃认真,对部下要求严格,整肃赣南风气时是这样,这次到上海又是这样,对这位‘太子爷’自己心里是佩服的。太子对自己也很器重,引为心腹,提拔重用,这次来上海又将自己提拔为少将总队长。人们都说王升是“”的军师,若是别人获得这称号可能受宠若惊,不胜荣幸之至,可王升心头却有些别扭。国民党兴起是为了推翻帝制,可自己现在却成了“”。不过,若不是‘太子’身份,蒋经国有些事也不能办得痛快,跟随他也不能升迁这么快。 王升正胡思乱想着,吉普车嘎地一声停住了。王升连忙跟随蒋经国下车。 “局座”,蒋经国来上海前担任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中将局长,所以王升称他局座。“您就在室内指挥吧,我带队伍去搜查。” “不,一起去。”蒋经国说着往前走。 “天热,仓库里不通风,更热,您还是在室内指挥吧,室内有电扇。” 蒋经国面露不悦“我什么时候怕过苦!我们身先士卒,弟兄们才能更加用力!” 王升连忙说“是,局座。”跟随蒋经国向前走。 蒋经国又吩咐“你告诉搜查人员,一定要仔细,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王升回答“是,我马上传达命令。” 这家公司是家大贸易公司,有十几个仓库。稽查人员逐个仓库检查。蒋经国也跟着检查了几个仓库,仓库内非常闷热,他热得大汗淋漓,不断用手帕擦汗,可手帕早已湿透了。王升忙让一个士兵给蒋经国打来盆凉水洗脸,蒋经国却摇头拒绝“队员们汗流得比我还多,快检查,不要照顾我。”队员们看到蒋经国这样身先士卒,检查得更卖力,不敢稍有松懈。 几个小时后,所有仓库都搜查完了,没有发现违禁货物。蒋经国皱着眉头对王升说“情况不对,我得到准确密报,这家公司囤有大批违禁货物。再仔细搜查,特别是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再次仔细搜查,果然发现在一个仓库里有地下暗仓,囤有大批违禁货物。王升兴奋地向蒋经国报告,蒋经国却皱着眉头问“这间仓库是谁领着搜查的?” 王升说“是警察局的王处长。” 蒋经国严厉地说“你把他扣起来审查,看他是不是暗中与奸商勾结。如果不是,也要办他个渎职罪!” 王升立正回答“是。”又擦了擦头上的汗。 四 蒋经国在办公室内审阅各个搜查队的搜查情况汇报,问题确实很严重,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位职员走进来报告“局座,证券商杜维屏求见。” 蒋经国此时本不想接见来访者,但这位杜维屏却不好不见。他是青红帮首领、上海大佬杜月笙之子。父亲与杜月笙是拜把兄弟,有些事也得买杜月笙的账。自己这次来上海,父亲还嘱咐要拜会杜月笙和另一首领黄金荣,代他问好。在拜会杜月笙时,他见到过杜维屏,他亲切地称呼自己大哥,热情得很。 杜维屏一走进来就满面笑容亲热地叫大哥。 蒋经国面无笑容,淡淡地说“在办公地点就不要叫我大哥了。” 杜维屏有些尴尬,但仍陪着笑脸,“好,好,那小弟就随办公人员叫您局座吧。” 蒋经国仍淡淡地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啊,家父让我来看望大哥,啊,局座,看生活起居有什么不方便的,让小弟帮助解决。局座来上海公干,我们应尽地主之谊,照顾好大哥,啊,局座。” 蒋经国面色和缓了些“你告诉世伯,我生活起居都好,没什么问题。代我谢谢世伯。” “局座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小弟本来要到住处拜访,这样比较合适,可听说局座就住在办公室里,就只好来这里了。” “嗯,我就住在这里间。”蒋经国指了指里间。 里间看着一条门缝,杜维屏向里张望了一下,“哎呀大哥,这里间也太狭小了,太憋闷了。我们家在霞飞路有座别墅,很宽敞幽静,大哥还是去那里住吧,方便休息呀。” “不用,我一个人,有这小里间尽够住了,办公也方便。”蒋经国淡淡地拒绝。 “那,大哥……” 蒋经国咳嗽一声。 杜维屏连忙改口“局座,您在上海做事,要有些应酬花销,家父让我带来些美金,供局座零花。” 说着杜维屏从皮包中掏出一沓美金。 蒋经国忙摆手“我不需要,你收起来。” “钱也不多,我们父子一点心意,大哥还是笑纳吧。” “我真的不需要,你还是收起来,心意我领了。” “这,大哥,局座,钱已拿出来了,让我收回去,我这脸面……”杜维屏面显尴尬之色。 “心意我领了,钱还是带回去。我们有纪律。我定的纪律怎么好自己违犯。”蒋经国说着接过杜维屏手中的美金,将它放回到他的皮包中。 “局座真是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小弟佩服,佩服!” “你还有什么事么?”蒋经国说着扫了桌上的公文一眼。 “啊,局座公务繁忙,小弟这就告辞了。”杜维屏说着站了起来。他看了蒋经国一眼又说“大哥,小弟开了家证券公司,小本生意,也奉公守法,看在世谊和家父对委座忠心耿耿的份上,能不能就不检查了?” “这不行,我发布了命令,凡上海的商家都要检查,不得徇私。我当然不能带头违犯。”蒋经国看了一眼杜维屏又说“你说你奉公守法,那还怕什么,查一查更能避嫌么。” “这,大哥通融一下好么?跟检查人员打个招呼。”杜维屏恳求。 “不行,如果给你打招呼,别人怎么办?检查还能正常进行么?” “大哥,局座……” “不要说了,我还有公务。”蒋经国打断。 “那,小弟告辞。”杜维屏向门外走去。 “站住,”蒋经国又叫住他,“你的皮包忘记拿了。” 杜维屏红着脸拿起皮包走了出去。 五 几天的紧急搜查,查出几十家违法公司,一大批违法货物。蒋经国气恨得直咬牙根,“当前形势如此危急,这些不法商人却只知乘机发财,唯利是图,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奋笔疾书,签署命令“违禁货物一律没收!违法商人一律逮捕!”由于用力,派克金笔竟把纸面戳破了! 王升看着这手令却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问“局座,这名单上的人物全都抓捕么?” “我写得很明白,一律逮捕!怎么?”蒋经国对王升的迟疑很不满,以为他要给谁求情。 “局座,这杜维屏可是杜月笙之子,荣鸿元是杜月笙的女婿,黄连发是黄金荣的表侄。” “那又怎么样?”蒋经国冷冷地问。 “这,抓捕他们会不会……”王升还是吐吐吞吞。 “有我顶着,不要怕!”蒋经国果断地说。 “杜月笙,黄金荣可是上海的大佬,历届上海官府对他们都尽力维护,委座对他们也很客气。”王升又委婉地说。足智多谋、处事沉稳的他预感到,如果连这两个盘踞上海多年的巨头都掀动,恐怕要凶多吉少。 “不触动他们,别人怎么办?还能查下去么?”蒋经国语气严厉。 “我们能不能再想个稳妥地办法,或是,向委座请示一下。” “父亲派我来,是让我尽快解决问题,形势紧迫啊。乱世需用重典,执行命令吧,出了麻烦我负责!”蒋经国坚决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升不能再犹豫了,他立正回答“是,马上执行。” 蒋经国冷着面孔又说“林王公司的老板王春哲问题严重,态度恶劣,逮捕后立即枪斃,以儆效尤!” “是!”王升又一个立正。 “警备司令部第六稽查大队大队长戚再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科科长张亚民,与奸商勾结,营私舞弊,也一并枪斃!” “是!”王升心想,太子爷真是要狠下杀手了! 六 9月3日,逮捕了64名违法商人,都属重量级人物,包括杜月笙和黄金荣的亲属。 9月4日,王春哲、戚再玉、张亚民被枪斃了。 大上海震动了,一些商人连忙交出违法货物和资金,一些商人赶紧卖出囤积的货物。投机捣把行为销声匿迹了,物价平稳了。 蒋经国打开《申报》,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报道“短短数日,蒋经国先生在上海成了妇孺皆知的传奇人物,凭着他坚定的决心,果断地行动,沉重打击了上海滩上的经济恶霸、金融流氓,使奸商匿迹,小民归心。百姓称呼蒋经国先生为蒋青天。” 蒋经国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拿起茶杯喝水,茶杯却是空的。 一位年青女子走了进来,手捧一杯香茶,莺声婉转“局座请喝茶。” 蒋经国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这女子太像章亚若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 “局座请喝茶。”俏女子微笑着又说。 “啊,好。你是……” “我是新招聘的工作人员,叫张若娟,上司让我负责管理文件档案,并兼任秘书工作。”她嫣然一笑又说“刚来要试用一周,还请局座多关照。” 蒋经国微点了一下头“嗯。你是上海人?” “是,复旦大学毕业。” “你好好干吧,尽快熟悉情况。” “是,局座,还请您多指教、训示。” 张若娟离开后,蒋经国陷入沉思,他又想起了章亚若。她是自己在赣南时的秘书,也是刚毕业的学生,年轻、俊俏、精明能干,对自己忠心耿耿,体贴入微。自己回国后东奔西走,家小没有带在身边,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也是闹饥荒呀,遇到亚若就动情了。亚若真是情深似海,情热如火啊……。后来她给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就猝死了。有人说是产后风,有人说是被毒死的,不明不白呀。而自已又不在她身边。亚若,亲爱的亚若,至爱的亚若,我,我对不起你啊!蒋经国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如果有来世,亚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张若娟的形象又显现在面前,她怎么那样像章亚若,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亚若,是你倩女还魂与我人世再会么?如果真是这样,我蒋经国该是多么幸运、幸福! 蒋经国坐不住了,他走到阳台上,遥望赣南方向,嘴里轻声呼唤“亚若,亚若……” 片刻后,他似乎看到亚若如飞天披着彩带,乘着轻风向他飞来。飞到眼前,又幻化成张若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望着杳杳冥空,蒋经国口中吟出这两句诗,泪水又涌了出来。 七 蒋经国日夜奔忙,张若娟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她给他端茶送咖啡,给他洗衣,从家里做他喜欢的小菜拿来给他吃,每天把他的卧室和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她还在他的办公桌上摆上盛开的鲜花。 蒋经国却不露声色,并不跟她多说什么,甚至感谢的话也没有几句。 这一天,蒋经国设宴招待来上海的财政部长王云五,王云五对蒋经国的经济治理大加赞赏。蒋经国嘴上谦虚,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多喝了几杯。晚上十一点回到住处,他觉得有些头晕,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时张若娟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进来。她轻声对蒋经国说“局座,喝杯茶醒醒酒吧。这样会舒服些。” 蒋经国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好,温度正合适,喝下真是舒服。他问“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张若娟呡嘴一笑,雪白的腮上露出两个酒窝,“局座,知道您去赴宴了,担心您酒喝多了回来不舒服,我就守在这里。还真让我猜着了,喝下这杯茶舒服些吧?” 蒋经国微微点头“嗯,很舒服。”接着又说“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张若娟又笑说“局座,您有些头晕吧?” “嗯,是有些头晕。” “我给您按摩一下吧。” “你会按摩?” “是的,我保证给您按摩得非常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拿过椅子,坐到床边。 “不用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蒋经国说。 “局座头晕我怎么能放心。我让您放松,让您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把两只纤纤素手伸到蒋经国头上。 她的按摩手法还真不错,又温柔又到位。蒋经国感到头部轻松不少。她身上的香水味正是章亚若常用的那种,熟悉而又好闻,他闭眼闻着心里陶醉,似乎章亚若就在身边。 张若娟的身体逐渐放低,她紧身线衫里高高鼓起的就一下一下轻触蒋经国的身体。 按摩一阵后张若娟轻声问“局座,舒服么?” 蒋经国没有睁眼,只微启嘴唇说“嗯,很好。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张若娟又说“局座,我再给您按摩一下身体吧,这样您会更舒服。”说着她把手伸到蒋经国身上。 蒋经国仍没睁开眼睛,只用手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张若娟放出娇滴滴的声音“不,我愿意在这侍候局座,一定让局座舒服透顶。您单身在外这么些天,就不想舒服么?”说着她抱住蒋经国,用丰满的蹭蒋经国的身体,手指还去解蒋经国的衬衫钮扣。 蒋经国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盯住张若娟厉声问“是谁派你来拉拢我的?说!” 张若娟露出惊慌神色,但马上又镇静下来,委屈地说“局座,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侍候好局座。我,我也喜欢局座。” 蒋经国冷冷地说“你侍候得是不错,可是做得过头了,尤其在这种紧急时刻。今天更证实了我的感觉。” 张若娟委屈得流泪了,“我真是喜欢局座,我没有别的想法啊,只是喜欢……” “哼,你还是说实话。我现在掌握着上海的警察和情报系统,要调查你的底细易如反掌。你说实话,我看在你是个年轻女子,又没做成什么坏事的份上,饶了你;如果你还嘴硬,就莫怪我不客气了。关你、杀你都是一句话的事!” 张若娟身体一哆嗦,她擦着泪颤声说“我说实话,是杜月笙老板派我来的,他让我拉拢住局座,救出他儿子杜维屏和女婿荣鸿元。” “你既然说了实话,我也说话算数,不追究你。你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若娟眼泪又流了出来“多谢局座,局座真是大人大量……” 蒋经国打断她的话“不要说了,快走吧!” 张若娟走后,蒋经国又来到阳台上。晚风一吹,他的头脑清爽了一些。他在心里嘀咕“亚若,你知道么?我是为了你才不追究那女人的,她长得太像你了。”他望着黑暗的夜空又想我知道大逮捕后对方一定会有反应,今天这个阴谋识破了,还会有什么招法出现呢?有什么花招你们就使吧,我蒋经国拭目以待! 八 躲在幕后指挥的真神终于显身了。 一位职员向蒋经国报告杜月笙求见。 蒋经国一听,立刻到大门外去迎接。见到杜月笙他满面笑容地说“世伯您来了,快请进。” 杜月笙拱手说道“杜某专程拜会蒋督导员。” 蒋经国一听忙说“您老人家还是叫我世侄吧,叫我经国也行。” “如今您是位高权重,整个上海滩在您手心里攥着呢,老朽怎敢放肆。” 蒋经国笑说“世伯言重了,小侄不敢当。世伯请进里面叙谈。”说着他搀着杜月笙胳膊走进客厅。 待杜月笙坐定后,蒋经国又亲自奉上一杯茶“世伯请用茶,小侄这里是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清茶一杯,还请世伯见谅呀。” 杜月笙淡淡一笑“那是督导员廉洁,你这衙门现在就是要座金山也有啊。” 蒋经国笑说“哪里,小侄只是奉命而来,替国家做点事而已。” 杜月笙又一笑“督导员是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如今上海滩可是无人不识君啊,比当年北伐军到上海影响还要大啊。” “哪里,世伯说玩笑话了,小侄当不起哟。”蒋经国又手指茶杯“世伯请用茶。” 杜月笙拿起茶吸了一口,微微点头,“嗯,这茶还是不错的。” 蒋经国想起什么,到卷柜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杜月笙面前“一个外国朋友来看我,送我一盒雪茄。我不抽烟,就请世伯尝一尝吧。” “噢?这我倒要尝一尝。”杜月笙从盒中拿出一只雪茄叨在嘴上。 蒋经国从桌上拿起火柴为杜月笙点烟。 杜月笙微躬身“这怎么敢当?” “小侄照顾世伯是应该的。” 杜月笙这才低头吸燃了雪茄。他抽下两口陶醉地说“真是好烟啊,这是地道的哈瓦那雪茄,世界名品哟。” 蒋经国笑说“世伯喜欢就好。这一盒雪茄,小侄就奉送世伯了。” “这连吃带拿,老朽怎么好意思哟。”杜月笙笑着打哈哈。 “反正我也不抽烟,好东西还要送与识货人啊。就算小侄对世伯的一点儿敬意吧。” “督导员对老朽这样热情关照,让老朽肠热哟。”杜月笙说着笑拍拍肚子。 “世伯还是叫我小侄吧。这样才亲切呀。” “好,既然你一再这样说,老朽就放肆了。”杜月笙又抽了口雪茄,笑说“贤侄啊,老朽知道你忙,不便打扰,可今日是实在有事要求贤侄呀。” 蒋经国明知杜月笙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世伯有什么事就请指教。” 杜月笙指指自己说“贤侄你看,老朽已是年近古稀,过一天少一天的人了。人老了心头一点指望就在儿女身上了。犬子杜维屏、小婿荣鸿元做了些违禁的事,处罚他们是应该的。不过请贤侄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宽恕犬子和小婿一次。我们认罚,督导员罚多少我们都认,美元、黄金都行。只要把人放出来就行。” 蒋经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后说“世伯,我们有严格规定,不能徇私情。我还处理了几个因情徇私的公务人员。作为这次经济整顿的主要负责人,我怎么能率先违反规定呢?” “这个,老朽让督导员为难了。不过,督导员也是有子女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不能看着儿子、女婿身陷牢狱不管啊!” 蒋经国沉默不语。 杜月笙又开口“说句放肆和高攀的话,老朽与委座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在上海,在重庆,我跟着委座做了不少事,我们还是帮会里的拜把子兄弟,论起来贤侄与维屏也是兄弟啊。请贤侄看在这情谊的份上,给老朽一个面子吧。老朽虽然年迈,来日定当厚报。”说罢杜月笙拱手颔首。 蒋经国也微微躬身“小侄知道世伯与家父的交情,也感谢世伯几十年来对蒋家的帮助。可是这件事,小侄实在是碍难从命啊。如果放了维屏,别人怎么办?如果被捕的都放了,那经济整顿还能进行下去么?” “这样说,是真的不行了?” “小侄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世伯原谅啊。”蒋经国说着拱手。 “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杜月笙不动声色地说。 “多谢世伯的谅解。”蒋经国说罢又拱手。 “贤侄做事真是认真、严格啊,名不虚传。” “小侄公务在身,只能恪尽职守。” “老朽也应该支持贤侄的工作,今天老朽带来一份经济不法分子的材料,请贤侄过目。” “多谢世伯的支持。”蒋经国说着接过材料。看到材料的内容,他内心不由一震,但他不露声色。杜月笙检举的这一人非同小可,是孔令侃,他的父亲是孔祥熙,民国行政院院长,他的母亲是宋蔼玲,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姐姐,他的舅舅是曾任外交部长、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可以说,他的家庭是中国最显赫、最有权势的家庭之一。蒋经国看到材料揭发的情况,比杜维屏要严重得多。他抬头看看杜月笙,问“这材料里的情况都属实吧?” “完全属实,如有半点不真,你把我老朽也关起来。” 其实蒋经国也知道些孔令侃的情况。他开的“杨子公司”是家大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从事的商贸项目很多,违法违禁的事也有传闻。不过要动他可是非同一般,所以蒋经国没有将杨子公司列入头几批检查名单,其他人当然更不敢动它。现在杜月笙将孔令侃端了出来,他是向我叫板啊。这条老狐狸,诡计多端啊! “好,既然如此,我马上派人搜查杨子公司,如查出确有问题,定当严惩不贷!” “督导员若能对杨子公司秉公处置,不使其逍遥法外,则非但老朽口服心服,上海民众也口服心服了。督导员亦不愧‘蒋青天’的称号。”杜月笙的话绵里藏针。 “请世伯放心,小侄会秉公处置此事的。”蒋经国态度坚决地说。 “那好,老朽就告辞了。回去后我恭候督导员胜利的消息,到时我一定给贤侄摆庆功酒。” “小侄先谢谢世伯了,世伯请慢走。”蒋经国一边送杜月笙出门,一边心里想,这老狐狸,还在给我加纲呀,我一定不能败在你手里,让你看笑话。 九 晚上,蒋经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琢磨着杜月笙提出的挑战。天气闷热,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蒋经国感到眼前的形势也如这恶劣的天气。 如何处置孔令侃呢? 如果处置他,会触犯孔祥熙、宋子文、也会触犯蒋夫人宋美龄。在当今中国声名显赫的宋氏三姐妹,只有大姐宋蔼龄有亲生子女,所以宋美龄对外甥、外甥女特别宠爱,视同已出。如果拘捕她的宝贝外甥,她能坐视不管么?如果中国第一夫人动了怒,如何了结?这位第一夫人又是如此精明强干,要当父亲半个家呢。 如果不处置,杜月笙、黄金荣这些大佬怎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把这情况披露给外界,并让徒子徒孙们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整个上海乃至中国都会骤起风波。那时自己将威信扫地,经济整顿不但前功尽弃,更会土崩瓦解。那时自己如何向父亲交待?如何向民众交待? “咣”,外面打起了闷雷,接着电光闪闪。人世啊,就如这天气,时或电闪雷鸣、风急雨骤,让人胸闷,喘不气来。可是,没有风雨,又哪能见到彩虹呢?不经风雨,又哪能享受到风和日丽的温馨呢? 暴雨骤降,敲打着窗玻璃“啪啪”直响,好像是子弹在射击。蒋经国穿着短裤走到阳台上,让密集的雨流冲刷身体。自己经常洗冷水澡,今天就让雨水淋个痛快吧。暴风雨冲刷着粗壮的身体,蒋经国感到心里舒畅些了,头脑也清亮些了。自己回国十几年,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啊,不都闯过来了?这次自己还要闯一闯,不能后退,再说,也没有退路,一退就会如大堤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暴雨下个不停,蒋经国直淋到半夜才回房里睡觉。 十 几百名军警突然包围了杨子公司在上海的所有仓库,突击进行搜查。公司的办公大楼也被封锁,所有账目被查封。 孔令侃此时正在一家高级弹子房打台球,公司副总经理气喘吁吁赶来向他报告紧急情况。 孔令侃狠狠地把一个玻璃杯摔碎在水磨石地上,“这老兄还真对我动手了,哼,他搜查吧,查封吧,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总经理,我们要想想办法呀,货物都抄走了不好办呀?” “我这就给小姨妈发个电报,让她来管管。” “之后您就到外边避一避吧,躲躲风头。我在这里顶着。”副总经理又说。 “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位‘太子爷’能拿我怎么样?”孔令侃“啪”地又摔断了一根球杆。 “这位‘太子爷’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不好惹啊,总经理,您还是避一避锋芒好。” “我不走,就在这,倒要看看‘太子爷’的手段。” 刚说到这,数辆军车开到弹子房大门外,王升率领一批军警走进弹子房。 王升看着孔令侃客气地说“孔总经理,军警在杨子公司搜查出大批违法货物,蒋督导员命令我让您留在上海家中,不能外出。” “怎么,要拘捕我?”孔令侃横着眉毛说。 “不是拘捕,您可以回家,但不能再离开家。”王升柔中带钢地说。 “噢,这是要软禁喽?”孔令侃咬了咬牙。 “只是请您留在家里。如果孔总经理没有其它事,就请上车吧。”王升向窗外指了指。 “你这是命令我?”孔令侃立起眉毛。 “不是命令,是请求,敝人是在执行公务,还请总经理见谅。” 孔令侃稳坐在沙发上不动。副总经理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总经理,还是先回家吧,有事回家再商量。” 孔令侃这才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王升向一辆军用吉普指了指,孔令侃装作没看见,向自己的劳斯莱斯轿车走去。一位军警想上前阻拦,王升拦住他,小声说“让他上自己的车吧,我们跟在后边,跟住了。” 孔令侃的轿车在前面行驶,数辆军车紧紧跟在后边,路旁的行人都驻足观看。 十一 晚上,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在南京总统官邸宴会厅举行宴会。正值中年的她体态丰满,身着一袭高档的织锦旗袍,雍容华贵,仪态端庄。 她带着迷人的微笑,端着高脚玻璃酒杯向各位参加宴会的贵宾敬酒。敬完酒后她迈着从容、威严的步伐回到自己座位。这时她的机要秘书悄悄走到她身边,拿出一份紧急电报给她看。看完电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站起来面带歉意对宾客说“诸位贵宾,很抱歉,我有件紧急事务要处理,得先离开了。请各位继续用餐,一定要尽兴尽欢。”说完她微鞠一躬,走出了宴会厅。 众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盯视着第一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们猜测,事情一定很紧急、很重大,否则第一夫人不会这么匆忙离开这个也很重要的宴会。 宋美龄走出宴会厅对秘书说“调车,我立即去上海。” 秘书小心翼翼地劝说“夫人,这么晚了,外面很乱,天也黑,怕不安全。还是明天一早去吧。或者先拍个电报过去。” 宋美龄摆摆手,“不行,这件事越快处理越好,我必须立即过去。” “是,夫人。”秘书马上安排车辆和卫兵。 黑夜中,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驶出总统官邸,前面、后面夹护着中型军用吉普车,里面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 十二 上海孔令侃住宅的客厅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幽暗。宋美龄坐在灯前宽大的皮沙发上,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穿着一身黑中山装的蒋经国。他坐姿庄重,但略有些拘谨。 “经国,令侃是有些毛病。不过,他还年轻,犯些毛病也是难免的。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我们这样家庭。如果消息传开,外人会怎样说?啊,总统的亲属了,总统家里闹内讧了。那将是什么样的影响?” “可如果不处理孔令侃,影响也好不了。总统家护短,包庇亲属,带头置法制于不顾!”蒋经国心里想,可嘴上并没有说出来。他胆大,做事果断,可对这位继母却有些打怵。这位第一夫人不但仪态高贵、威严,而且长于外交,很能办事,几次于险境中搭救父亲。父亲和国民党政要对她都很敬重,让她三分。他思索再三,轻声说“夫人,可这件事不处理也不好办,这事是杜月笙揭出来的,他和黄金荣等上海大佬都盯着这件事呢。” 宋美龄看看蒋经国想,“你虽然年近四十,可在有些事的处理上,还是显得稚嫩啊。杜月笙、黄金荣这样的上海大佬,是可以随便触动的么?他们可是在上海经营了几十年,势力遍及全国的帮会头子呀!连你父亲做事都让着他们三分呢。”她也知道不好随便指责蒋经国,他是蒋介石的唯一亲生儿子,长子,深受老头子器重,又是老头子的接班人,如果跟他关系搞僵了,今后对自己也是不利的。她看看蒋经国温和地说“你还记得《红楼梦》中关于护官符那段描写么?” 蒋经国点点头,“记得。”他等着宋美龄往下说,可她却不再开口了。蒋经国知道她这是在点示他,他心里却不以为然,于是也不开口了。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再出声,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可她又不能不说,于是又开口了“经国,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看你还是应该慎重处理。” “那怎么处理好呢?请夫人指示。”蒋经国不动声色。 宋美龄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我看这件事还是压下来,你作为大哥严厉批评一下令侃就算了,不要正式处理,把问题张扬到外面去。” “可他的问题外面人已经掌握了,如果不处理,也可能张扬出去,外人也会咬住不放。” “对杜月笙、黄金荣的亲属也可从轻些处理么,我和你父亲再做些工作,他们也不会死咬着不放的。” “我来到上海后就在大会上宣布过,这次来上海不会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而且主要是打老虎。从轻处理大佬的亲属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其余违法的人还怎么处理?下一步工作还怎么进行?”蒋经国有些激动了,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 “经国啊,有些事不必太认死理,要能柔和处理,圆滑处理,以退为进。你父亲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你要学习啊。” 这一点蒋经国是了解的,父亲的几次下野就是实例。可他对父亲的圆滑并不完全赞成,觉得里面有些上海滩的味道。抗战时他对父亲处理韩复榘和汤恩伯的方式内心就很不满,地方军阀韩复榘退缩失地被枪毙了,而嫡系将领汤恩伯一溃千里却毫发未伤!他在苏联工厂当领导时养成了做事公正的性格,这样工人才服气。在赣南当专员时他也遵循这一原则做事,因而获得较好的治理效果和名声。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出声,又说“经国,你看我的意见对么?” 蒋经国沉吟片刻说“这件事真是难以处理啊。” 宋美龄从蒋经国话中听出难以从命的意思,觉得不能不进一步摊牌了,于是她说“有一个情况我不能不说了,我每年要从扬子公司提取几十万美金。” 蒋经国听到这话如雷贯耳,吃惊地望着宋美龄。 宋美龄接着解释“我的外交活动和公务活动很多,又不好多从国库提款,只好用这个办法了。所以你要体谅扬子公司,体谅孔令侃。” 蒋经国心里埋怨,你用什么方法不行呢,非用这种非法的手段,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又怎么向外界解释得通呢?可他不能责备这位继母和第一夫人,于是他继续沉默。 宋美龄等待片刻,见蒋经国仍不出声,只好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蒋经国点点头,轻声说“好,我仔细想一想。夫人连夜赶来,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美龄微微点头。 第二天吃完早饭,宋美龄温和地问蒋经国“怎么样,想好了么?” 蒋经国面显难色“夫人,我想了一晚,可这事确实不好处理。” 宋美龄知道这位“太子”的倔强,心里虽然不快,但还是忍耐着“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了。” 蒋经国恭敬地送第一夫人上了汽车,又弯腰挥手告别。在外人看来,第一夫人和“太子”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团和睦。 十三 上午,蒋经国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王升急匆匆走进来。 “局座,孔令侃说在家里憋闷不住了,要出去散心。”王升报告。 “不行,不能出去!”蒋经国板着面孔说。 “同他说了,他不听,已经走出家门了。” “那为什么不拦住他?”蒋经国立起了眉毛。 “卫兵拦了,可他硬往外走,卫兵不敢伤害他,只好跟在他后面。” “啪”,蒋经国愤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太不象话!马上把他揪回来!告诉他,如果再胡闹,就把他关进监狱!” “是。”王升回答得有些犹豫,而且站着没动。 蒋经国马上补充“就说是我说的,马上行动。” 王升这才立正大声回答“是,马上行动。”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王升走出办公室,蒋经国又一拍桌子,心里气恼孔令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权势倾天的亲属就可以为所欲为?哼,可惜你现在碰到了我蒋经国,我不吃你这一套!想在我面前耍光棍?没门! 蒋经国对孔祥熙家的少爷小姐们早就看不上眼,那二小姐孔令仪穿着男装,戴着墨镜,牵着狼狗到处乱闯,甚至闯入军事禁区,结婚还要派专机去美国采购物品,闹得满国风雨。少爷孔令侃依仗权势投机倒把,发横财,横行上海滩。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有能耐自己去闯,依仗爹妈亲属的势力耍横算什么本事? 蒋经国正气恼着,电话铃响了,王升报告说已经将孔令侃拦回家中。 蒋经国心中冷笑,哼,你敢不听话?你要跟我较劲,我就真把你关进监狱。软禁你在家中,已经够照顾了,你还敢胡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升在电话另一头心想,偌大个中国,敢管并能管这孔家阔少的,怕只有蒋经国一人,内心里对这位顶头上司又增加了几分尊敬。 十四 中华民国总统、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正在前线指挥军事。连吃败仗,令他心烦意乱,夜不能眠。他披衣坐起,翻开《孙子兵法》。看了几页又心生感慨,看来也精研《孙子兵法》呀,而且比自己运用得好。原以为他不过一介书生,会作诗填词而已,没想到对军事也这样精通,出神入化。自己纵横中国几十年,现在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搞不好还可能败于此人之手。“唉,‘既生瑜,何生亮?’”蒋介石一声长叹。 正在这时,卫士长拿着封电报走进报告“委座,夫人发来急电。” 蒋介石看电报时皱了下眉头,但马上恢复平静,吩咐道“安排飞机,我立即飞上海。” 卫士长看看窗外黑暗的夜空稍有犹豫,蒋介石催道“快去!” 卫士长急速离去。 一架军用飞机划入夜空,为了避免遭到炮火袭击,关闭了飞机上所有灯光。 十四 蒋介石一身戎装端坐在沙发上。蒋经国坐在父亲的身边。他对父亲的仪容和威严很欣赏。父亲已经年近花甲,可依然保持着军人姿态,站如松,坐如钟。他还不抽烟,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经国,”蒋介石开口了,一口宁波官话。“我虽然在前线戎马倥偬,可你来上海后的情况我还是关心的,了解的。” 父亲很关心自己。自已从苏联归国后,父亲专门给自己列出了读书计划,让自己学习中国历史和政治,并让自己每日写三篇毛笔字。他虽然公务繁忙,但每周都要检查自己的功课,并亲自批阅。 “谢谢父亲的关心,还请父亲多指教。”蒋经国恭敬地说。 “嗯,这个,你干得不错,是有成效的。经过锻炼,你办事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很好。”蒋介石说着喝了口白开水。 “父亲过奖了。经国一些事处理得还不是很好。有些事情很复杂啊。”蒋经国知道父亲匆忙赶来上海的目的,他一定是听了夫人的一些话。 “嗯,上海滩,十里洋场,我在这里住了数年,知道这里的复杂。所以啊,在这里做事要格外慎重。”蒋介石发迹、获得中国最高领导权,都是在上海,他对上海感情很深,认识也很深。 “是。”蒋经国恭敬地点头。 “这个,我前线军务繁忙,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直接谈必要的话吧。”蒋介石看看儿子。 “是,父亲。” “这个,令侃的事你要小心处理,不要把事情搞大,更不要张扬出去。” “父亲,可孔令侃闹得也太不象话了,比别的奸商问题都严重。而且杜月笙、黄金荣他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违法情况,并要以此为突破口,破坏上海的经济整顿工作。” “嗯,问题应该处理,可处理的方式可以选择,你应该选择最稳妥的一种方式。” “父亲,如果孔令侃从轻处理,别人就会抓住把柄闹事,那我在上海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蒋介石打断儿子的话“这个嘛,我都知道。我来就是帮你出出主意,帮你做做工作。现在军情危急,我们家的后院绝不能再起火。” 蒋经国不再说话,静听父亲的意见和安排。他原来以为父亲会在他和夫人之间五五开,调和一下,没想到父亲基本站在夫人一边,他心里不服,也很难过。他虽然倔强,并在年轻时公开反对过父亲,可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同父亲唱对台戏,那样将自毁前程,也于事无补,而且目前的危急形势也不容许他们父子失和,那样蒋家将会更加风雨飘摇了。 蒋介石说了大半夜,蒋经国基本上是在点头。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蒋介石的话开始收尾。他看着基本上服从的儿子,满意而又带着情感地说“经国,你逐渐成熟了。这个,四十不惑,你应该不惑了,以后还有更重的工作交给你做。这个,上海滩的事情复杂,中国的事情复杂呀。处理问题要大胆、果断,但也要慎重,要圆熟,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弓弦拉得太紧了,也会折的,嗯……” “是,父亲。”蒋经国点着头。但他心里对父亲所说的圆熟手法却不甚赞同,正因为过于圆熟了,中国的好些事才没有做好,才……唉,不想了,想也没用。 “好,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一下。你就按照我们的商定去做吧。” “是,父亲。”蒋经国站起,送父亲去卧室休息。 从卧室出来后,蒋经国对守候在楼梯口的王升说“警卫没有问题吧?” “是,局座,万无一失。” “好,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局座。”王升答应着,眼睛向蒋介石卧室方向望了望。 蒋经国也向父亲卧室望了望,然后转过头,沉重地说“父亲跟我谈了一夜,我,我只有先为家尽孝,然后再为国尽忠了。” “局座……”王升同情地望着蒋经国,想安慰他又不知怎么说好。 “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蒋经国拍拍王升的肩膀。 “是,局座,您好好休息。”王升把蒋经国送到卧室门口,又去再次检查警卫情况。 十五 杜月笙在家里摆了桌酒席,庆贺心爱的儿子及女婿出狱归来。 杜月笙举起装满茅台酒的酒杯,对杜维屏和荣鸿元说“来,儿子、女婿,我们碰一杯,庆贺你们回家,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 杜维屏与父亲碰杯“阿爸,谢谢你的营救。你老人家事先设计的这张底牌还真好使。你不愧是在上海滩经营多年的大佬,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呀。” 荣鸿元也与丈人碰杯“多谢老泰山营救,老泰山真是老当益壮。” 杜月笙喝了口酒,然后摆摆手“我们不要太高兴。要知道,用气功对付强手,自己也会伤气呀。为了救你们出来,我使了万不得已的一招,得罪了当今中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物,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孔祥熙、宋子文,都得罪了。以后我们在上海滩也不好混了。我想好了,我们移居香港,避一避风头。” 杜维屏点点头“阿爸想得深、想得远。现在时局混乱,我们去香港也好。” 荣鸿元也点头赞同。 杜月笙叹了口气,“我在上海经营多年,盘根错节、根深叶茂,真是不愿意离开呀。” 杜维屏安慰父亲“阿爸,我们在香港站住脚后再慢慢发展,以后还可以返回上海,重整河山。” 荣鸿元说“是呀。” 杜月笙又叹了口气,“怕是不容易哟,看现在这形势,以后中国怕是要成为的天下,蒋家还不知魂归何处呢。” “老蒋老奸巨滑,怕是早就想好了退路了。”杜维屏说。 “嗯,”杜月笙点点头,“如果真的在大陆站不住脚,他可能去台湾,也可能去海外。” “阿爸,我在狱中听说扬子公司被撤销了,物品也被查封,孔令侃也被赶出了上海滩,去了海外。”杜维屏又说。 “哼”杜月笙冷笑一声,“遮人耳目而已。现在时局混乱,孔令侃正想把公司移到海外呢,借此机会刚好如愿,还能让蒋经国下了台阶。封存的货物也没上缴国库,暗中已经让孔令侃转移它地或海外,他什么损失也没有。” “我说呢,小蒋怎么下得了手。宋美龄、宋蔼玲、孔祥熙、宋子文,哪一关他也过不去啊,老蒋还有些惧内。”杜维屏又说。 杜月笙笑了笑,“小蒋年轻气盛,可还是斗不过老蒋呀,儿子还得听老子的。” 杜维屏笑说“是呀,儿子得听老子的,我永远听你老爸的。” “哈哈哈”杜月笙开怀大笑。 荣鸿元连忙接上说“我也永远听老泰山的。” 杜月笙爽朗地笑着说“好、好、好,就为你们这句话,我冒险捞你们出来也值了。” 父子三人又笑碰了一杯。 在这同一时间,蒋经国也在喝酒。他平时很少喝酒。可今天感到很郁闷,坐在办公室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早上,他习惯地打开报纸,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记者近日在采访中听到这样的反映违法的豪门子弟都悄悄地释放了,这次经济整顿说是‘不打苍蝇,只打老虎’,实际上还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这几天他就心气不顺,看了这段话更觉得一股浊气在胸里上升,满胸膛里乱窜。他抑郁的目光扫到屋角的一箱酒,气闷又膨胀了数倍。这是孔令侃派人送来的一箱法国葡萄酒,说是为了感谢大哥的关照。蒋经国感到这装璜精美的葡萄酒里满含着嘲笑与讥讽。他拿起一葡萄酒,想用力摔在地上,可又担心惊动其它屋里的工作人员,于是他用牙咬开酒盖,狠狠灌了几大口。片刻后,他感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胸中的闷气似乎也消散了些,于是他又举起酒往嘴里灌,一酒见底了。 头脑发热,腿脚发软,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蒋经国觉得很舒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蒋经国又打开一葡萄酒,对着嘴一口气喝光了。手和脚飘起来了,屋里的器物也飘起来了,钢笔在飘、稿纸在飘,啊,桌子也飘起来了。天旋地转,乾坤倒置,蒋经国踉踉跄跄扑到里间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啊,胸膛里火一样在燃烧!啊,肠胃里翻江倒海!晕眩中蒋经国用最后一丝知觉把头栽到床边的痰盂上,大口吐了起来,屋里霎时充满了酒气。昏迷中蒋经国眼前一亮,一个窈窕女人闪现出来,是章亚若。亚若,你来了,你会心疼我吧?你会轻视我吧?我在你面前的形象一向是庄重的,神圣的,可现在,我失态了,我露丑了,亚若,我让你失望了。章亚若轻抚蒋经国的额头,“经国,胜败乃兵家常事,人人都会遭遇失败,你虽然果敢神勇,可也不能永远获胜。不要气馁,不要……”“谢谢你,亚若,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蒋经国想握住亚若的手,可她却飘了起来,渐渐远去了……“亚若,亚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蒋经国呼喊,可亚若还是渐渐消失了。耳边又响起楚霸王兵败垓下时所唱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济时骓不逝。骓不逝时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这一涌就一发不可收拾,片刻后蒋经国头下的枕巾湿了一大片…… 十六 1948年11月6日下午,蒋经国坐在桌前,写下这次来上海的最后一篇日记 昨日正式发表消息辞督导员职,心中实有无限感慨,几欲流泪。傍晚望看黄浦江的晚景,觉得格外的凄惨。回国后我以“有志者事竟成”为座右铭,依此激励自己做人行事,可这次上海铩羽而归,使我认识到,有些事不是个人努力就能办成的。时势能造英雄,也能毁英雄…… 写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窗外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报界巨头之死 公元1931年秋天的一个周日,哈同路一座住宅的花园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朴素的竹布长衫,身上透出文人的儒雅、清高之气,长圆黑亮的眼睛闪着犀利、睿智的光芒。他就是上海《申报》董事长兼社长史量才。 刚刚送走了鲁迅先生,史量才还在回味着这次会面。 近几年《申报》频繁发表鲁迅的文章。这已成为报纸受欢迎的一个主要热点。可鲁迅的文章是投枪和匕首,深深剌痛了当权者的神经。报纸也因此为当局侧目,新闻检查官数次光临申报,连连警告威吓。报纸的处境举步维艰啊! 秋水夫人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可体的锦缎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丰姿绰约,仪态万方。她微笑着轻声对丈夫说“家修,晚饭做好了,进屋吃饭吧。” 史量才仍陷在沉思中,没有回话。 秋水夫人又轻声问“还在想与鲁迅先生的谈话么?” 史量才微微点头。 秋水夫人皱了皱细长的眉毛说“鲁迅先生提醒得对呀,你们近期发表左翼作家的文章越来越多,当局一定会找麻烦的。” 史量才睁圆双眼“他们来吧,他们有他们的风刀霜剑,我有我的一定之规。”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呀,老蒋可是心狠手辣,军统局那些特务杀人不见血,《江声日报》记者刘煜生去年就被枪杀了啊。” “放心吧,夫人,我会小心的,我史家修闯荡江湖几十年,风险遇到不少,可都闯过来了,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进屋吃饭吧。”秋水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向室内走去。 二 早晨,蒋介石做完晨练,坐到餐桌前喝牛奶。秘书送来一叠当天的报纸,蒋介石拿起来翻看,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从牙缝里骂出一句“娘希匹……” 坐在旁边的宋美龄看看丈夫,问“大令,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蒋介石指着手里的《申报》气恼地说“这个史量才,专门跟我唱对台戏。我说‘攘外必须安内’,他却大唱抗日的高调;我忙着剿共,这《申报》却大叫‘反对内战、一致对外’。作家的文章,《申报》也连篇累牍的刊登!”说到这他把手中的申报狠狠摔在桌子上。 宋美龄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 蒋介石又气咻咻地说“他还参与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高喊尊重民权,言论自由,反对、独裁。娘希匹,还不是针对我蒋中正!” “这个史量才呀,就像三国里的魏延,脑上有反骨,总爱惹事。宋美龄皱皱眉说。“你还记得吧,民国初期,袁世凯称帝时他就坚决反对,以后又一直挑政府的刺,找政府大员的麻烦。” “是呀,这是个刺头。哼,他爱挑刺,我还想摘摘他的刺呢。该让他尝尝苦头!”蒋介石锐利的眼睛射出寒光。 “大令,不要生气,快喝牛奶吧,快凉了。”宋美龄把杯子向蒋介石面前送了送。“大令,史量才刺不少,名气也不小,他头上带着好多头衔呢。——世界报业大会副会长、,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执行委员,上海参议会议长,上海地方协会会长……他还被称为中国报业大王,著名金融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在上海他是头面人物,在全国乃至世界,他也很有影响,美国总统哈定都赞扬过他。所以对他呀,还是要慎重。还是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已经忍了几次了,否则……”蒋介石拿起玻璃杯喝了几口牛奶,又说“不过夫人说得对,对这样的人是要慎重,处理不当会适得其反,给反对我们的人增加口实。” “是呀,应该稳重些,圆熟些。” 蒋介石看看宋美龄笑说“夫人看问题很全面、很深远,真是我蒋某人的贤内助呀。” 宋美龄也妩媚地笑说“大令,吃早餐吧,吃过早餐,还有许多公务等你委员长去处理呢。” 蒋介石看看表,“好,好,吃早餐。大令,一起吃。” 吃完早餐,蒋介石走进办公室,他叫来侍从室主任兼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 “你看看这申报。”蒋介石将当天的申报递给杨永泰。 杨永泰不愧为智囊,一翻报纸便明白了蒋介石的心意,他板着脸说“这个史量才,越来越不象话了!越来越放肆!” 蒋介石冷冷地说“你给吴醒亚打个电话,问问他能不能管理好上海新闻界,如果管理不了,就赶快让位子!” “是,委座。”杨永泰恭敬地鞠一躬,转身离开。 三 《申报》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史量才正召开《申报》中层以上业务人员紧急会议。这些骨干都是精英,其中有全国知名的学者、民主人士黄炎培;教育家陶行知;学者、教授李公朴、新闻家戈公振、编辑家黎烈文等。 史量才身穿藏兰士林布长衫,面容严峻。他看着大家语气沉重地说“昨天上海社会局局长吴醒亚来找我,说是《申报》近一时期左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报道文章经常与政府的方针抵牾,上面非常不满,要求《申报》立刻改变这种状况。” 史量才说到这用目光扫视众人,众人的神色都墙角的紫檀色大钟一样凝重。 “吴醒亚还提出了几项要求,”史量才又说,“他再次提出要向《申报》派驻新闻检查官。我呢,也再次拒绝了。我向来认为国有国格,人有人格,报有报格,我们要独立办报,不能在别人的监视下工作。如果我们读书,旁边有一条狼狗盯视着我们,我们能专心读好书么?” “说得好!”黄炎培击掌称赞。“我们是有尊严的报人,知识分子,不能像犯人一样受人监视!” 众人也齐声应和。 “吴醒亚还要求我们撤换一些编辑人员,换上政府推荐的人。我也拒绝了。我们是自己出资办报,是独立法人,有完全的自主权,用人为什么要由政府管?”史量才又说。 “做得对!”陶行知插话。他语音激昂地说“在座各位大都是辛亥革命的参与者、支持者,中山先生带领我们创立中华民国已经二十年,民国就是要有民权,要有民主,不能再搞满清封建王朝的‘文字狱’,封建。呼吁民权、维护民主,也是我们民国国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众人又齐声应和。 史量才赞许地点头。 “吴醒亚最后提出,如不同意派驻新闻检查官,那报纸就要定期送审,由社会局审阅并根据情况进行删节。我再次拒绝。吴醒亚说,考虑到《申报》在上海乃至全国、世界的影响,他已经一再做了让步,并为此数次受到上面的申斥,如果这个条件还不答应,那么他也干不下去了,新换的人肯定比他要严厉得多。考虑到目前现状,为了不把问题搞僵,我也做了让步,答应了他最后一个条件。这样,《申报》将定期送去审查,审查的程度也会更加严厉,可能会有更多的文章被删节,报纸会开更多的‘天窗’……。我主办《申报》二十年,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在报上开天窗,就像割我的肉一样啊……”史量才说到这心情沉重,他端起水杯低下头喝水,以平定自己的情绪。 黄炎培激愤地说“家修先生时常与我谈起,报纸要办成民众的喉舌,历史的记录,而要真正做到这些,就要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可是现在,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只是空谈!” “我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诗,‘风雨如磐暗故园’,风雨如磐啊!”史量才也激愤地说。 众人脸上都显现出激愤、沉重的神色。 史量才继续说“吴醒亚还暗示我,上边对我和《申报》非常不满,如果我们还不改弦更张,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他看了众人一眼,“这个严重后果是什么,诸位可能会想到,去年知名记者黄远生、刘煜生不是因为直抒其言被暗杀了么?我史家修年近花甲,自反对袁世凯称帝起,遭遇过不少风险,我不怕死,我可以同我的报纸共存亡。”他又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脸色肃穆看着他。“可是我为诸位担心,诸位都有一家老小,如果因为《申报》遭遇不测,我史家修于心何安啊!所以我提醒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做好防备。如果确有不便,也可以离开《申报》,史某绝无怨言。”说完他向众人拱拱手。 陶行知猛地站了起来,“我陶行知愿与家修先生共进退,与《申报》共存亡!” 黄炎培站了起来“我黄某人亦如此!” 李公朴、黎烈文跟着站了起来“我也是!” 众人接着都站了起来,如一棵棵坚挺的树木,形成一片森林。 史量才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史家修谢谢诸位,谢谢!”说完他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过身去拭去眼角滚出的一颗泪珠。 四 史量才一溜小跑奔进医院,奔进急救室。他看到黎烈文躺在床上,头上、身上缠满雪白的纱布,鲜红的血液正从纱布渗出。他的胳膊上吊着输液,正在输血。 “烈文,烈文”史量才焦急而心疼地轻声呼喊。 黎烈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史量才吃力地说“社长……” 史量才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打的?” “一伙彪形大汉。他们问我是不是黎烈文,我说是,他们又问我是不是‘自由谈’的主编,我说是。他们就上来打我,说打的就是‘自由谈’主编。” 史量才瞪着眼睛说“这帮狗特务,他们是冲着《申报》来的,冲着我来的。三天前他们警告我不要再登茅盾的稿子,可我换了个笔名还是登了。烈文,你代我受苦了。”史量才握住黎烈文的手。 “作为‘自由谈’的主编,我感到骄傲,能为鲁迅、茅盾这样的杰出作家编稿子,我感到光荣,特务们吓不倒我,出院了我要把‘自由谈’办得更好!”黎烈文看着史量才说。 “谢谢你,你是《申报》的光荣,也是《申报》的依靠。好好养伤,争取尽快康复。家里不用担心,《申报》会照顾好你的家小的。” “谢谢社长。”黎烈文感激地微微点头。 “你是为《申报》受伤的,这是《申报》应该做的。” 史量才走出急救室,向主治医生打听黎烈文烈文的伤势。医生说打的很重,身上多处骨折,内脏也有伤,恐怕得在医院治疗一年半载。 走出医院,史量才握紧拳头。他期望自己变成一位将军,率领着骑兵队或装甲车队,将那帮特务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可是,他只是一个报社的社长,率领着几十个文人,他们都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耍耍笔杆子。在这个强权的社会,秀才遇到兵,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有理说不出呀! 回到家里,秋水夫人看到他脸色不好,连忙问“怎么了?报纸又被开天窗了么?” “不是。” “那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黎烈文被打了,打得很重。” “什么人打的?为什么打他?”秋水夫人焦急地问。 “是特务打的,还不是因为他是‘自由谈’的主编。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吓唬我呢。” “那帮特务可是心狠手辣,他们能打黎烈文,就能打你,你可要小心啊!”秋水夫人忧虑地说。 史量才坐到沙发上,沉着脸不说话。 秋水夫人给丈夫送上茶,担心地再叮嘱“你千万要小心啊!” 史量才啜了一口茶,说“在路上我已经想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挺着挨打,要防备。我准备雇几个保镖,晚上看家护院,白天护卫家人和我。” “好。”秋水夫人赞同地点头。 “我准备把家里的轿车换了,换辆防弹轿车。” “好。”秋水夫人又赞同地点头。 “我还准备买一些手枪。” “买枪?” “是的,用来防身。保镖一人一把,家人也一人一把。我们都要练习打枪,为了保卫自身。” 说罢史量才身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 看到面色沉重的丈夫,秋水夫人心疼地说”我给你弹琴听吧,好放松一下。” 史量才微微点头。 “你想听什么?” 史量才睁开眼睛,看到墙上挂的水墨梅花,上面题着两行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就弹《梅花三弄》吧。”他说。 “好。”秋水夫人拿出古琴,放在几案上,用心弹了起来。 史量才凝神静听着…… 五 “呯”,一声枪响。 “好啊,这枪打得准!”秋水夫人为丈夫鼓掌,儿子史咏赓也为父亲鼓掌。 “有进步吧?”史量才看着手中的笑了笑。 “岂止是有进步,进步大大的!”秋水夫人又调皮地说。 一家人都笑了。 “什么事只要用心,就会有成果的。”史量才看着儿子说。 “是,父亲。”老实的儿子恭敬地回答。 史量才看看冒着青烟的手枪,感慨地说“我是一个文人,可现在却要练习射击,拿笔的手拿起了枪。我心里真有些悲哀,不由想起了《水浒》,那一百单八将为什么上梁山?官逼民反呀!” 听了这话,秋水夫人和史咏赓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来,咏赓,你来射击。看看你进步没有。” 史咏赓有些腼腆地说“我没有爸打的好。” “你年轻、眼神好,应该比我打得好呀。”史量才疼爱地拍拍儿子的肩膀,“鲁迅说得好,后人总要超过前人。你要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超过父亲啊。” 史咏赓恭敬地回答“是,父亲,我会努力的。” 史量才把儿子搂到自己身边,严肃地说“一旦父亲遭到不测,你就要站出来,接父亲的班。” 秋水夫人忙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史量才又拍拍儿子的肩膀“咏赓,你就是父亲未来的希望,你们年轻人就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啊。你们要努力,如果你们做得好,以后文人就不会被迫拿起手枪了。”他把手中的枪掂了掂。 “是,父亲,我一定记住父亲的话。” “好,你打吧。”史量才指了指前边的枪靶。 儿子举起枪,屏住呼吸,精心瞄准,“呯”一枪射了出去。竟也打了个9环。 “好,好啊,打得好!”史量才高兴地叫了起来,又兴奋地拍儿子的肩膀。 秋水夫人望着这父子想,如果没有那些烦恼、忧虑,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呀。 六 尽管雇了保镖,换了防弹汽车,配了手枪,可史量才每日还是惴惴不安。他为报纸担心,担心被开天窗,好好的版面,却空白了一块,如美人的脸上缺了眼睛,少了鼻子,成什么样子?让人心痛啊。他为职员担心,他们都是报业精英,一代人杰,如果再有闪失,怎么承受得起呀?他也为家人担心,他们整日担惊受怕,还面临着生命危险。晚上,史量才经常从噩梦中惊醒。这段时间,白发明显增加。秋水夫人心疼他,不断换着膳食的花样,可他的饭量还是减少,心有块垒呀。 史量才多么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可是这是一个动荡的社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一天,又一个重大事件摆在史量才面前。 1932年,南京中央大学发生了。起因于朱家骅。朱家骅曾留学德国,学习地质。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运动中,他是国民党右派领导之一。其人虽为知识分子,但却善于周旋、吹捧,因而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官运亨通。1930年由广州中山大学校长调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可他到中央大学不到两年,学校经费和教员工资却积欠半年以上,并被揭露出挪用公款数万元,引起师生强烈不满。1932年初朱家骅走门路离开中央大学,升任教育部部长。他指任工学院院长刘光华代理中央大学校长,可学生坚决反对。他又提请行政院委派教育部政务次长段锡朋兼职中大校长。学生们认为段锡朋是朱家骅的亲信,又是官僚政客,还是反对。学生们开会讨论如何拒绝段锡朋,段锡朋却坐着汽车来上任了。愤怒的学生蜂拥到校长室,向段锡朋当面质询。段锡朋摆起官僚架子,申斥学生,并且举起双臂推搡为首喊反对口号的学生。于是双方发生冲突,段锡朋脸被抓伤,长衫被撕破,他的汽车玻璃也被击碎。 段锡朋狼狈跑回教育部向朱家骅哭诉,朱家骅大怒,领着他去行政院告状。当日行政院就决定解散中央大学。接着又派警察先后逮捕学生王志梁、钱启明、陈克诚、谢治珍等60余人。 《申报》的记者是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发生后立即赶赴现场,写出了真实报道。 看着摆在桌上的中大新闻稿,史量才心潮起伏。现在《申报》正处于非常时期,如果刊登关于的报道,势必得罪蒋介石的亲信朱家骅,引起蒋的更大忌恨。报社也可能会遭到更大的打击。他的脑海中此时又浮现出黎烈文鲜血淋淋的情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 如果不报道……。这样重大的事件却没有出现在《申报》的纸面上,简直不可思议!“如实报道历史事实,成为历史的真实记录。”这是《申报》的办报宗旨啊! 有人敲门,来人是儿子史咏赓。 “你怎么来了?”史量才有些诧异,儿子可是很少到他办公室来。 “爸,同学们都很关心、支持‘中大’的,大家想知道详细情况,说《申报》肯定会有详细报道,让我来找回去给大家看。” “是么,学生们都认为《申报》会有详细报道?”史量才看着儿子问。 “是啊,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怎么会不报道?而且肯定比别的报纸报道得多,报道得详细。” “你也这么想?” “当然,这是《申报》的一贯作风啊。”儿子有些诧异,父亲怎么会这样问啊? “你想对了,儿子,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不会不报道。这是记者交上来的报道稿件,我正要签发,明天就见报。”史量才指指桌上的一叠稿子。 “那我可以先看看么?回去好跟同学们汇报。” “好,你看吧。” 儿子看着稿件又问“爸,这样有刺激性的稿件,吴醒亚会不会又给删节,开天窗呀?” “他这两天去南京开会了,报纸不会受影响。” “好,太好了!我真希望他永远离开上海。”儿子高兴地说。 史量才拍拍儿子肩膀,感慨地说“吴醒亚走了,还会来张醒亚,刘醒亚,国民党不会放松新闻检查的。” 儿子的脸色暗淡下来,“爸,现在办报可真不容易呀。” 史量才叹了口气,“是啊,就像在高空走钢丝……”他又感慨地说“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又有‘文字狱’的传统,要真正实现社会民主,新闻自由,‘路漫漫其修远兮’……” 儿子看着父亲,思索着。 七 朱家骅看到《申报》关于中大的报道,勃然大怒。他联合一些官僚,又搜集了一些《申报》所谓“蛊惑民众,危害党国”的“罪证”,向蒋介石告状。 蒋介石虽然忙于对江西红军的围剿,但还是抽出时间召开会议,研究《申报》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教育部长朱家骅,国民党宣传部长张道藩,组织部长陈立夫,军统局长戴笠,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蒋介石秘书陈布雷、上海市市长吴铁城等。 蒋介石身穿笔挺的草绿色毛料四星上将戎装,腰板挺的笔直,坐在会议桌前方主持会议。“这个,骝先报来一些《申报》的不法情况,我已经交诸位传阅了,现在诸位发表意见吧。” 朱家骅首先发言“鄙人注意《申报》已经很久了,这份报纸总是与党国、与领袖作对。”说到这他看看蒋介石,蒋介石不露声色,示意他继续说。 “《申报》一向妖言惑众,蛊惑煽动,危害党国。下面我概括举一些例子。”朱家骅声调激昂。“‘918事变,委座指示以静制动,不要扩大事态,等待国联调查、调解。可《申报》却连篇累牍报道抗日动态,指责政府不抵抗。” “委座制裁党内异己分子邓演达,《申报》指责委座杀害忠良、铲除异己。” “委座以国家利益为重,暂时退避下野,《申报》发表社论,连声叫好,表示欢迎。我当时看了非常气愤,怎么能这样对待领袖?简直是大逆不道!”说到这朱家骅又看看蒋介石。 蒋介石这时说话了“这个嘛,对我有意见还是可以说的。” “这是委座大度、宽容,可是我们作为党国干部,却不能容忍,我们要维护领袖的威望,不能容许他人随意诋毁!”朱家骅满面通红地说。 “是的,我也这样看。”戴笠插话说。 “我赞同朱部长的意见。”张道藩也附和。 其它人这时也不能不表态了,都表示支持朱家骅的意见。 蒋介石的眼睛亮了亮,但他马上说“好,不说这个了,往下说。” “‘128事变,委座还是指示暂不要与日军正面冲突,而19路军不听从委座命令,擅自与日军交火。《申报》又连发文章支持19路军,史量才不但给19路军大笔捐款,还四处为其募捐。” “委座为了国内安定,派兵围剿南方,《申报》发表文章反对,指责只打内战,不敌外侮。” “《申报》‘自由谈’栏目连篇累牍刊登左倾分子的作品,讥讽当局,抨击时政。” “史量才还参与组织‘民权保障同盟’,高喊保障民权,反对独裁、,矛头所指,昭然若揭!”朱家骅说到这又看看蒋介石。蒋介石仍是不动声色。” “总之,《申报》是一贯同政府、领袖作对,鄙人的意见,应该坚决予以取缔,并将其负责人绳之以法!”朱家骅完成了自己的控诉,连忙拿起杯子喝水。 蒋介石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这个,骝先已经说完了《申报》的问题,诸位再谈谈意见。” 戴笠清了清嗓子,说“对《申报》我已经注意很久了,正如朱部长所说,其问题是严重的,我支持朱部长的意见,取缔《申报》,制裁史量才。” “诸位接着谈,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谈么。”蒋介石又说。 老练沉稳的陈立夫发言了,“听了朱部长、戴局长的发言,感觉《申报》的问题确实不少。可《申报》是我国最早的报纸之一,又是全国第一大民办报纸,在国内外影响不小,史量才也是国内外知名人士。处理《申报》和史量才,我意应持慎重态度,否则可能得不偿失。《申报》有问题可以处理,但方法要稳妥,不要过激。自古以来,官府应对反对者大体有两种态度,一是打击,二是安抚,我们也可以两手并用嘛。” 陈布雷也是报人出身,虽然他忠于蒋介石,但对文人却比较同情,他发言道“我赞同陈部长的意见,持不同政见的文人毕竟不同于持刀枪的土匪,对他们应以批评、安抚为主,这样才能安定民心啊,也才能显示政府的尊重民主,尊重民权。” “我们几次向《申报》派驻检查官,都派不进去呀。对市府的批评,《申报》也置若罔闻。考虑到《申报》和史量才在上海的影响,我们也是投鼠忌器呀。”吴铁城说完看看蒋介石,以表明自己是尽了责任的。 听完大家的意见,蒋介石做总结性发言“这个,诸位都谈了很好的意见,虽然主张不同,但都有一定道理,都有可取之处。祖燕说得方法我看可以采纳,可以考虑几个合适的职位,让史量才选择,如果他能同政府合作,最好。不过我看也难,如果仍不合作,该处置也要处置,如何处置……我的意见嘛,对《申报》、史量才都要持慎重态度,以稳妥为好。道藩的建议很好,在上海不好处理,可以在沪外处理,可暂时禁止《申报》在沪外发行,以儆效尤,并观后效” 八 史量才低着头走进家门,脸色很难看。 秋水夫人连忙迎了上去,她看着丈夫关切地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史量才坐到沙发上,气愤地说“老蒋用官位收买不成,就来硬的了,他亲自下令,禁止《申报》在沪外发行。” “那发行量就少了一大块呀!”秋水夫人着急地说。 “是呀!”史量才气得一拍茶几。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在报上发声明,说明情况。” “跟老蒋顶着干?” “他逼迫我们呀!” 秋水夫人沉默片刻后,细声说“家修,我看不能硬顶,这样报纸可能被查封,还可能……”她为丈夫的人身安全担心。 史量才沉思片刻,抬头看着秋水夫人,说“那你看怎么办好?” “我看还是找人活动活动,多花点钱。” 史量才沉默,片刻后感慨“我总说报有报格,人有人格,可现在,却要去给达官贵人送礼,低三下四向他们央求……而且,我们并没有错。”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你这样做是为了《申报》的生存啊!” 史量才沉默。 秋水夫人又劝道“留得青山在,方能有柴烧。《申报》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啊,要想法子保住啊。” 史量才沉思了一阵,看着秋水夫人说“你说得对,为了《申报》能办下去,得忍辱负重啊。我这就去找人活动。”说着站起来向外走。 “路上要小心啊。这时候要格外小心!”秋水夫人关切地说。 “放心吧,我坐着防弹汽车,还有保镖跟着我。”史量才拍拍秋水夫人的手说。 九 史量才花重金活动国民党组织部长陈立夫和蒋介石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他们终于答应为《申报》求情。《申报》的禁邮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读者和知识分子纷纷呼吁、抗议,要求尽快解禁。在外界不断增大地压力下,加上陈立夫、杨永泰的说项,蒋介石松口了,他提出可以给《申报》解禁,但《申报》要答应三个条件第一,撤换总编辑陈彬和。第二,开除黄炎培和陶行知。第三,允许政府派检查官进驻《申报》。 史量才经过仔细考虑,回复总编辑陈彬和自愿离职。黄炎培是自己的老朋友,由于生计困难,按月送一点津贴,实际上既不到报馆办事,也不负任何设计责任,不算报社的正式成员,所以也就无所谓开除。以后他不再过问报社的事。陶行知也属此种性质。一些左倾作家的稿件是自由投稿性质,以后可以不再续登。“自由谈”的稿件,以后注意选择,如还不满意可以停版。但是不能同意政府派检查官进驻指导,《申报》是自办的报纸,从未拿过政府的津贴,倘若政府定要派员进驻指导,宁可将《申报》停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都做了让步,《申报》在禁止全国发行一月后,终于解禁了。 十 劳累加上焦虑,使史量才的胃病复发,他来到杭州西湖畔的秋水山庄养病。 晚上,风轻月明,史量才和秋水夫人乘着一艘游船游览西湖。 月色朦胧,远山如黛,岸边的杨柳若隐若现,中间透出星星点点闪烁的灯光。游过三潭印月,可见印在水面上的圆月如银盘样皎洁,在平滑的湖面上轻盈的飘浮。游过花港观渔,又可见依稀的金鱼在水皮下游动,划出一道道浅浅的波纹。西湖美景真是有如天堂,时时处处让人留连,让人心醉啊。史量才观赏着美景,心中吟哦出诗句“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史量才正陶醉在良辰美景中,一艘华丽的大型游船迎面划了过来,船上传来靡靡之音,其间夹杂着纵情男女的调笑之声。史量才不由又想起一首描写西湖的诗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由这首诗他又想到当前的局势。日寇已吞并了东北三省,又觊觎华北乃至整个中华,可国民党当局却采取不抵抗政策。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西湖也将沦陷敌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飘零雨打萍。”史量才的心头沉重起来。 看到丈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秋水夫人劝慰“你是不是又想到烦恼事了?今晚我们游湖,就是要放松的,你想些轻松的事好么?” 史量才叹了口气,“烦恼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你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我弹琴给你听。” 史量才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秋水夫人调准琴弦,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随着悠扬的琴声,史量才在心里吟咏着张若虚的千古名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中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吟诗、作画、听琴、下棋,这才是文人所爱,才是文人应有之道啊。琴声悠悠,游船悠悠,史量才渐渐入了梦境。啊,收音机里传来蒋介石下台的消息。新的政府宣布取消新闻检查,《申报》完全解禁了!印刷机下一份份《申报》如流水般流了出来,又流向全国,流向千家万户……。史量才站在高山之巅,翘首眺望《申报》的滚滚流动,大快朵颐,大快朵颐啊!突然,收音机里播音员又宣布有重要消息播出,仔细一听,啊,蒋介石又上台了!新闻检查制度随之恢复,《申报》被查封,门上贴了大大的封条,报社人员一个个被逮捕,披枷带锁……。不,不行!《申报》不能查封!不能停办!史量才叫喊着从噩梦中惊醒,头上滚出冷汗。 秋水夫人心疼地掏出雪白的丝手帕给丈夫擦汗,“你看你,睡觉中也不能安生。” 史量才睁大眼睛,乌云遮月,四周一片无边的黑暗…… 十一 疗养中的史量才真的不得安生,又一件重大事件发生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干事长杨杏佛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举国震动,各界知名人士纷纷发表声明表示抗议,可好多报纸不敢刊登,于是宋庆龄等知名人士找到史量才,请求《申报》刊登。 刊登么?当局已经对《申报》耿耿于怀,再刊登这种与当局对着干的文章,将是何种结果? 不刊登?笑话!这么重大的事件,这么重要的文章,《申报》竟然不报道,不刊登,那还叫《申报》么? 史量才紧张地思索着。这是决定《申报》命运的事件,这是决定《申报》命运的时刻。 秋水夫人送来一杯乌龙茶,她不说话,知道这时是不能打扰丈夫的。但是她的心里忐忑不安,丈夫即将做出的决定,不但关乎《申报》的前途,也关乎家庭的前途。 史量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当他注视茶杯时心脏不由一颤,这套精致的景德镇茶具是杨杏佛送的啊。杨杏佛的音容笑貌随之浮现眼前,鲁迅为悼念杨杏佛所写的诗句也浮现眼前“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亲密的战友已经为正义牺牲了生命,而他的战友连悼念、支持他的文章都不敢发么?如果这样又有何颜面面对黄泉之下冤死的灵魂啊! 史量才猛地站起来,抓起电话,做出最后决定。电话打完后他心里一阵轻松,事已至此,不必多虑了。 秋水夫人听到丈夫的决定,心里一震又一沉。她敬佩丈夫的正义和勇敢,也为丈夫和家庭的命运担心。她有种预感,做出这个决定后,丈夫和家庭的安危将命悬一线了。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的担心,转身悄步走了出去。 史量才看着秋水夫人的背影,心里也一沉。男子汉大丈夫是家庭的支柱,应该给家庭带来安全和幸福,可是自己……他不由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人啊,永远生活在矛盾和两难处境之中。” 十二 军统局局长戴笠迈着急促的脚步走向蒋介石的办公室。委座紧急召见自己,一定有重要的事。 蒋介石看着有些气喘的戴笠,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申报》,冷冷地说“这个史量才,我倒是很佩服他,他真是很有胆量,还敢刊登这样的文章!” 戴笠扫了桌上的报纸一眼,“委座,这姓史的真是不知好歹,楞是要充硬汉。我看应该处置了。”说着他用手轻轻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蒋介石思索着说“治国么,有时要有严厉的手段,否则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让纬国去德国学习、考察,对德国的法西斯制度,我是欣赏的。他们的盖世太保我也是欣赏的,所以让你组成了军统局。” 戴笠双脚一并立正说“委座英明。”他看着蒋介石又说“那我们行动么?” 蒋介石沉思片刻,说“他史量才刊登这些知名人士的抗议,反响很大。我想还是要慎重,避免不利影响,刚杀了个杨杏佛……。” 戴笠小心地看看蒋介石的神色,揣摸着他的心思。 蒋介石看看戴笠,问“我听说你同史量才有过些交往?” 戴笠立正回答“是的,我在上海社交场合见过史量才几次,在杜月笙、黄金荣家里的堂会上也与史量才会过面。史量才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交往很广的。” “那好,我看你还是与史量才见一次面,再劝劝他。以前我们给他考虑了几个副部长的位置,现在正部长也可考虑。如果他还是不肯同我们合作,那就……”说到这蒋介石打住了,扫了一眼戴笠。 戴笠立刻打立正“学生明白。” 蒋介石又说“不过就是动手也要慎重,不能暴露身分。” “学生明白,我让几个土匪参与,就说是土匪抢劫。” 蒋介石点点头“嗯,要干净、利索,不留后患。” “是。”戴笠又一立正。 十三 史量才绝不想到,戴笠这个特务头子会到自己家里拜访。不过即来之则安之,他将戴笠引进客厅。 戴笠面对史量才麻脸上堆着微笑“听说家修兄近来身体不适,兄弟特来探望。” 史量才虚与委蛇“大热的天,雨浓兄远程前来造访,史某实不敢当啊。”说完他向戴笠拱了拱手。 戴笠又笑说“家修兄学识、才干超人,小弟只恨公务繁忙,不能常来请教。” “雨浓兄太客气了,不敢当啊,不敢当。” “家修兄身体康健些了吧?看来气色不错。” “嗯,经过调养,好些了。” “小弟带来些文具,供家修兄修养中雅兴。”说着戴笠拿出一套贵重的文房四宝放在案几上。 “这怎么敢当,受之有愧啊。”史量才客气地说。 戴笠笑说“小弟也不知选什么礼物好,家修兄乃文化名人,报业泰斗,就带来这些文具。” “这些文具都是名品,让雨浓兄费心了。”史量才又拱手。 看到秋水夫人送茶点进来,戴笠又拿出一套精致的翡翠首饰,麻脸笑容灿烂“小弟还给嫂夫人带来些小礼物,请嫂夫人笑纳。” 秋水夫人笑说“戴局长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 戴笠笑说“嫂夫人雍容华贵,小弟只是担心这些首饰配不上嫂夫人呢。” 秋水夫人忙说“这么贵重的首饰,我只怕配不上它呢,真是让戴局长太破费了。” 饱经世故的戴笠在嘻嘻哈哈寒暄了一阵后,将谈话转入了正题。 “家修兄,委座对您的学识、才干很是常识,很希望您能够加入政府,为国家出力呀。这次兄弟来,委座又定了几个职位供家修兄挑选。上次供选的职位是副部长级,这次可都是正部长级呀。”说着戴笠拿出了打印着职位的纸单递给史量才。 史量才看了看纸单说“兄弟是个文人,自由散漫惯了,不适应政府官员的工作,请转告蒋委员长,家修难以从命啊。” “委座可是对家修兄寄以厚望,再三敦请,委以重任。兄弟跟随委座多年,这样的关怀还是绝无仅有,家修兄最好不要辜负委座的一片厚意呀。” “蒋委员长的厚意我心领了,可从政兄弟还是不敢当,一是难以胜任,二是割舍不下《申报》,还请见谅啊。”史量才说着向戴笠拱手。 “家修兄实在不愿从政,兄弟只好向委座转告了。不过兄弟还有句话请家修兄考虑。” “雨浓兄请说。” “委座如此器重、厚待家修兄,家修兄即使不从政,能否也与政府进行合作?” 史量才沉默。 戴笠又补充一句“再说一句到家的话,《申报》刊登文章能否多考虑些政府和委座的脸面?” 史量才开口了“我主持《申报》有一条原则以治史的精神办报。就是要以史官真实记录历史的精神办报。所以《申报》刊登文章不论党派,不考虑权势,力求真实反映社会情况和民意。” 戴笠心中不快,但他忍住说“我们是中华民国,政府也是民众的政府,为民办事,所以政府的威望也应考虑啊。” “政府只有开放言路,顺应民意才能保有威望。如果只想以堵塞言路的办法保住威望,那是行不通的。”史量才冷静地说。 戴笠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此说《申报》还是要继续现状了?” “我认为《申报》的现状没有什么不好的。” 戴笠的声音严厉起来“《申报》如果做事不考虑政府和委座的脸面,那么……政府也要维护纪律和法制的。” 史量才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申报》不会看谁的脸色办报,那样《申报》就不会有今天。并且我认为,《申报》也没有违反法纪的行为。” 戴笠的眼珠瞪了起来,脸上的麻子也一跳一跳抖动起来。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努力控制情绪。片刻后他说“委座是很宽容大量的,但他手下有几百万军队,几十万警察,几万特工,要是惹恼了他们,不好办呀!” 史量才眼睛也睁大了“《申报》只有几十个文人,但是有几百万读者,我们要对他们负责,他们也支持《申报》!” “那好吧,家修兄就自行其事吧!兄弟告辞了。”戴笠板着脸站了起来。 “雨浓兄,这些礼物还是请带回去吧。”史量才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 戴笠的脸色更加阴沉“怎么,这点面子也不肯给么?” “如果雨浓兄是私访,那么礼物我收下。可雨浓兄是为了公事而来,兄弟又没有从命,这样礼物就难以收下了。” “好,那我就带回去。”戴笠拿起礼物气冲冲地走出大门。 十四 1934年的初秋来到了。这一天早晨秋高气爽,史量才在秋水山庄的阳台上边打太极拳边观望景色。秋水夫人则在一旁轻轻抚琴。这座江南庭院式建筑北依葛岭,南临西湖。主楼青石柱子、朱红花窗、白色栏杆,在造型、选材和色彩上别具匠心,独具女性纤巧之美。楼后还有一座仿照红楼梦怡红院建造的花园,亭台回廊、水池假山掩映在碧树森森之下,古朴幽静,精巧宜人。花园里牡丹盛开,姹紫嫣红,各显奇葩。 美丽的景色、凉爽的天气、悠扬的琴声,使史量才的心情很是舒畅,这是近日来少有的。他不觉有了诗兴,随口吟出一首七律“晴光旷渺绝尘埃,丽日封窗晓梦回。禽语乐声通性命,湖光岚翠绕楼台。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案上横琴温旧课,卷帘人对牡丹开。” “家修,你这首诗很好,‘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真是佳句呀。”秋水夫人微笑着说。 “夫人认为不错?”史量才露出笑容。 秋水夫人点头,“不错,真的不错。” 史量才笑着打拱“多谢夫人鼓励,小生定当继续努力。” 秋水夫人面如桃花“都快六十了,还小生呢?”她又感慨地说“多日不见你如此开心了。” 史量才说“今天天气真好,园里花开得也好,所以心情好。” “我们要是总能这样轻松的抚琴、吟诗多好。”秋水夫人感慨。 “所以我要大力呼吁和平、民主,只有世界太平,国家民主,百姓才能安定、幸福啊。” “是啊。”秋水夫人点头。 史量才又说“在这样的好天气上路,可以当作秋游了。”他们一家准备下午返回上海。 “可我们一家五口坐轿车,保镖就不能跟随了。”秋水夫人说。 “大白天,这么晴朗的天气,不会有事吧。走这条路我认为应该是安全的,这条路是我捐钱修筑的啊。”史量才望着秋水夫人说。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权奸相逼,还是小心谨慎好啊。”秋水夫人还是有些忧心。 “可轿车最多只能坐五个人啊,三个孩子还非要跟我们坐车回去,只好让保镖坐火车回上海了。”史量才看看秋水夫人又安慰“你不必过虑,老蒋有几百万军队、戴笠手下有几万特务,他们要想杀我,我就是带上几十个保镖也没有用。我都想把保镖撤了,免得他们跟着我遭殃。”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好吧,就依你,让保镖坐火车。我们吃完早饭就上路。” “好,早些走,几个小时就到了。” 防弹轿车上路了。坐在车后面的史量才内侄女沈丽娟、儿子史咏赓及同学邓祖询都是学生,年轻活泼,望着公路两旁的美丽景色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史量才对秋水夫人笑说“这条公路还挺平坦,车子走在上面很平稳,看来我捐的钱没白花。” “嗯,公路确实修得不错。”秋水夫人微笑着点头。 史量才的轿车行到一个僻静处,突见前面有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横在公路上,于是只好停下来。司机下车走过去想看看别克轿车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邓祖询好奇也跟了过去,史量才及家人则下车活动身体。 这时有六、七名穿黑色短衣的大汉持手枪从别克轿车后面冲了出来,他们挥枪射击,史量才的司机和邓祖询立即中枪身亡,沈丽娟也受了伤。史量才立即明白遇到了来刺杀的特务,而手枪放在汽车后备箱里了,来不及取出还击。他向秋水夫人和孩子说“他们是来杀我的,你们快向相反方向跑,去喊人。”说罢他就掉头疾跑。秋水人和两个孩子急忙向相反方向跑。 果然如史量才所料,刺客们没有去追背包里携带着钱款的秋水夫人及孩子,而是一窝峰地追赶史量才。史量才虽然经常锻炼,但毕竟已经年近六旬,怎能跑过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特务,很快他就被特务追上了,一阵乱枪,史量才倒在血泊中。 一代报业泰斗惨死在自己捐款修筑的公路旁,他双目圆睁,瞪望着青天白日…… 十五 史量才惨案震动了全国,各界人士纷纷要求缉拿凶手,蒋介石亲自给浙江省主席鲁涤平下令,令其尽快破案。 各大城市纷纷举行追悼会,哀悼史量才这位报业泰斗,民主斗士。美、苏、英、法等国报界名人也打来唁电。 在上海设立了追悼史量才的灵堂。灵堂门前悬一幅挽联“死亦寻常,忍此一刹那痛苦;有舆论在,有事业在,复何遗憾。”宽大的灵堂里挂满了各方的悼词悼文,孔祥熙的“光荣于世”,何应钦的“善人不禄”,张学良的“通材达识”,陈绍宽的“立言不朽”,王世杰的“事业不朽”,褚民谊的“德音无穷”,鲁涤平的“舆论同悲”,等,几乎全国的所有名人都写来了悼词悼文。中间最醒目的是蒋介石的题字“哲人其萎”。 班禅额尔德尼大师亲来为亡者诵经。 国民政府大员孔祥熙、唐绍仪、张群等代表政府前来吊唁,浙江省主席鲁涤平、杭州市长周象贤代表浙省、杭城前来吊唁。令人吃惊的是朱家骅、戴笠竟也前来吊唁。 家人将史量才安葬于他最喜爱的西湖湖畔。秋水夫人面色惨白,一身缟素,抱着史量才生前最爱的古琴,在陵前弹起了《广陵散》,曲至高亢处,琴弦突然崩裂!秋水夫人默默站起身,用颤抖的双手将断弦古琴投入坟前燃烧的火钵…… 高山流水,知音已绝,秋水山庄自然成了不堪回首的伤心之地,于是秋水夫人将秋水山庄捐献给了慈善机构,另找了一处简朴僻静小屋寡居。 鲁涤平奉命严查刺杀史量才的凶手,但当发现蛛丝马迹时,他和夫人却突然暴死家中,于是案件便不了了之。 解放后,军统头目沈醉供述了奉戴笠之命暗杀史量才的经过,史量才之死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世。 惊险调查 危险的调查 一 晚上,陈雷与女友傅雯坐在肯德基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边吃饭边谈着话。 傅雯是专门为了劝说陈雷请他吃这顿饭的,为此,她还专门搜集了一些劝说的资料。 “陈雷,我看这次危险的调查采访你还是不要主动请缨了。去调查重大矿难,太危险了。” “你别过于紧张,我去采访危险事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不还是好好的么。身上的零件,一个也没少,且都运转自如。”陈雷英武的脸现出很阳光的笑容。 “我跟你说,记者现在已经是高危的职业。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片面看法。统计结果显示,584的被访者认为记者行业属于高危职业。你还要去危险的地方调查采访危险事件,就更危险了。”傅雯很精致的脸上一付严肃的样子。 “我再给你举几个具体例子。”傅雯又说。她从背包中拿出个笔记本,看着本子张开了好看的嘴唇。“今年6月24日晚10点40分左右,某杂志编辑洪文昌在回家途中遭袭,两名陌生男子手持钢筋条将其打伤,头部伤口深至颅骨。事后,两名男子逃走,洪文昌经抢救保住性命,但留下后遗症。当事人正在调查一个可疑的交通事故,怀疑遭人报复灭口。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2008年年初,湖北某市记者杜华在采访现场拍照时被人活活打死。而知名记者钱烈则因为在网上发表揭露问题的文章而在2009年2月遭到砍杀……” 傅雯还想往下唸,陈雷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往下唸了。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想干事哪有不冒风险的?医生有遇到医闹的风险。司机有撞车的风险。警察有被凶手伤害的风险。工人也可能遇到事故么。胆小怕事还能干事么?还能当个好记者么?那些战地记者,枪林弹雨都不怕,敢于到战争最前线采访。我们连去采访个矿山事故都不敢么?”说到这陈雷的声音不由放大了。 “你小点声。”傅雯往下摆摆手。 “我看,我们今晚是要喝壮行酒,而不是喝退缩酒。”陈雷举起了装着葡萄酒的酒杯。 傅雯轻叹了口气,说“我呀,是说不服你。可我为你担心呀。” “我知道,知道。”陈雷握住傅雯雪白柔嫩的小手,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一定会去时80公斤,回来时也80公斤,一块肉也不会少。” 傅雯抓起陈雷的手轻轻亲吻了一下,“但愿如此。” 二 陈雷来到永春市,发生重大矿山事故的永春煤矿就在这个市的市郊。刚刚发生的重大矿难矿山方面说是死了二十一人,是坑道顶层透水造成的事故。但有传闻说实际死了五十多人,而事故原因是违章操作造成的。 陈雷住进了永春市的春水宾馆。马上投入了事故调查采访。很快,永春市就传开了,省里来了个名记者,专门调查这次矿山事故。 第四天晚上,天天跑调查的陈雷有些疲乏了。吃完晚饭,听到宾馆一楼的舞厅传出悠扬的舞曲声,他想放松一下,就徐步走进舞厅,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看着穿着讲究的舞客步履轻盈地漫舞着,听着悦耳动听的舞曲,陈雷也有些陶陶然,手掌不自觉地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 “哟,陈大记者光顾我们舞厅了。”一个穿着紧身旗袍,体态丰满,烫着大波浪发型的妩媚中年女人走到陈雷面前笑着说。 “怎么,你认识我?”陈雷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女人。 “你就住在我们舞厅的楼上么。不但是我们宾馆,全永春市都知道省里来了个大记者,来调查矿山事故。”中年女人笑面如花。 “你一个人坐着没意思吧。我给你介绍个舞伴,陪着你跳舞。我是这舞厅的经理,叫方梅。”方梅说着招来一个年青漂亮的舞女,“曼丽,你陪着陈记者跳舞,一定要陪好哟。” 曼丽微笑着点点头,向陈雷伸出手。陈雷只好站起来,接住她的手。 曼丽不但衣着时髦,长相艳丽,舞也跳得非常好。两条长腿轻盈摆动着,腰肢灵活自如。舞伴跳得好,陈雷也来了兴致,抖擞精神跳了几曲。 这时方梅又过来了,说“跳累了吧,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喝点饮料。” 曼丽拉着陈雷的手就跟着方梅走。 走进舞厅经理办公室,里面很宽敞。靠着墙摆着写字台,转椅。另一面墙摆着皮沙发。屋里开着空调,很凉快。 方梅拿来几罐饮料,一盘水果,笑说“你们好好休息,歇好了再跳。” 陈雷点头说“谢谢了。” 中年女人说“别客气,一定要玩好哟。”说完就扭着腰身走了出去。 喝了一罐饮料,吃了一些葡萄,陈雷感到身上凉快了。 曼丽笑对陈雷说:“陈记者,歇好了吧,我们接着跳吧。” 陈雷站了起来,要往外走。曼丽拉住了他,“这里宽敞,凉快,就在这里跳吧。” 虽然关着门,但外面的舞曲声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陈雷笑对曼丽说“在这里也好,我还想跟你学几个舞步花样呢。” 曼丽波光闪闪的眼睛笑看着陈雷,说“你舞跳得挺熟练,节奏也好。就是花样少了些。来,我教你几种。” 曼丽很认真地教陈雷舞蹈花样。过了一会,陈雷还真学会了几样。曼丽笑说:“陈记者真是高智商,提高得真快呀。” 陈雷笑说“哪里,是你教得好。” 曼丽媚眼盈盈笑说“潇洒的记者大哥鼓励我,我更得卖力气了。”她把身体贴向陈雷,凸起的不时地蹭到陈雷的胸脯。陈雷有些不适应,又不好说你离我远点,人家这么热情,不好打击人家的情绪呀。于是他说“有些累了,也有些热了,我们休息一下吧。”说完他就放开手,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曼丽忙拿了罐可乐给陈雷送上。自己也拿了罐可乐,坐在陈雷身旁。 喝了几口饮料,曼丽笑说:“记者大哥白天工作繁忙,晚上应该常到这里跳跳舞,放松放松。” “噢。”陈雷含糊地微微点点头。 曼丽又笑说“跳舞也很锻炼身体呀。”说着她把腿向前伸开,“你看我这腿,经常跳舞,腿形保持得很好。”她穿着超短裙,腿这样一伸,整条腿就露到了大腿根。她的腿确实很好看,匀长、白皙、结实。 陈雷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含糊地微微点头。 曼丽又扭了扭腰,媚笑着说“我这腰,也是跳舞练的,又细、又灵活。你看看,是不是?” 陈雷扫了一眼,又含糊地点点头。 曼丽撒娇地用裸露的胳膊拱了拱了拱陈雷的胳膊,娇声说“你说话么,给评价评价。”还没等陈雷说话,她又靠到他的身上。 陈雷感到形势不妙,他站了起来,说,“我还有事,得走了。” 曼丽上前拉住陈雷的胳膊,娇声说:“记者大哥,别走呀,我还要陪你跳舞呢。” 陈雷拿开她的手,“我真的有事,必须走了。”说罢他快步走向房门。 曼丽在他身后急切地说“陈记者,你要常来呀,我等你。” 陈雷没回头,也没说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宾馆的住处。陈雷想,刚才舞厅经理和曼丽小姐是要给我使美人计呀。她们肯定是受矿山矿主的指使,要拉我下水,阻止我对矿难的调查。我得小心呀,避免掉下陷阱。 陈雷由于连日劳累,又着了凉,患了感冒,发烧,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有人轻轻走了进来,是个叫小琴的年轻妩媚女服务员,她端着碗姜汤轻轻说“陈记者,你喝些姜汤发发汗吧。” 陈雷说“好的,谢谢你。” 看着陈雷喝完姜汤,小琴又说“你躺了一天很累吧,看脸色很疲倦的样子。” 陈雷说“是有些累。全身酸痛。” 小琴关心地说“我给你按摩一下吧,可以减轻疲劳和酸痛。” 陈雷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琴说“我还是给你按摩一下吧。”说罢她就坐到床前给陈雷按摩肩膀和脖子。 过了一会儿,陈雷说“你还真挺会按摩,我现在轻松多了。” 小琴笑说“那你就好好享受吧。”按摩完了肩膀和脖子,她又按摩后背。接着又按摩小腿。当她又按摩大腿时,陈雷拦住了她,“好了,就按摩到这吧,我很轻松了,你也很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小琴笑说“按摩完全身才更舒服呢。”说着她把手又伸到他大腿上。 陈雷拉开她的手“不用了,我困了,要睡了,你去休息吧。”这时陈雷感到特别困,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陈雷刚刚醒来,小琴又来了。她拿出些照片给陈雷看。 陈雷接过照片一看,不由愣住了,这是一些他和小琴在床上搂着做出各种姿势的照片。他想了一下,这肯定是昨晚小琴在给自己喝的姜汤中放了。在自己昏睡中她和同伙给照的相。他阴沉着脸看完后,对小琴说“你搞这些照片想达到什么目的?” 小琴媚笑着说“陈记者英俊潇洒,我崇拜你。想跟你在一起,就照了这些相,希望你收留我。” “这不可能,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小琴又媚笑着说“那我也可以做你的情人。” “这也不可能,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会做苟苟且且的事。”陈雷板着脸说。 “你实在不要我,我也没办法。那你就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吧。” “什么事?”陈雷问。 “你离开永春市,回省城去。” “这也不行,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没办法了。你要不走,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去,让你没脸见人。让你的单位开除你,让你的女朋友抛弃你!” 陈雷愤怒了,他立起眉毛叫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把照片发到网上吧,我不怕!我的单位会相信我,我的女友也会相信我。你发到网上我要告你们污蔑、陷害。看咱们谁能赢!” 他又对小琴叫道“你出去,滚出去!” 小琴害怕了,掉头跑了出去。 陈雷想这肯定是出事故的煤矿老板耍的阴谋。再次用美人计拉我下水,又用淫秽照想陷害我,逼迫我走。这更说明他们有鬼,我一定要坚持,把情况搞清楚,为冤死的矿工申冤! 三 两天后,有个自称是永春煤矿矿工的中年男人给陈雷打来电话,说有矿山事故的情况要向他反映。陈雷与他约定,明天早上六点半晨练时光在他家附近南郊公园里的假山下碰头。 早晨5点,陈雷起床。匆匆洗漱完毕,陈雷就在宾馆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向约定地点奔去。今天早晨天气不好,下了一阵雨,接着又下起了大雾。司机小心驾驶着车子,不断按着喇叭。陈雷想,好在今天起得早,时间又抓得紧,要不这样坏的天气乘车,非迟到不可。 到了南郊公园附近,因为前面在修路,陈雷下了车,向公园大门口走去。这时,他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快速奔走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灰色风衣、高个头的青年人意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之所以感到意外,一是因为四周还被浓重的晨雾包围着,可见度很低;二是由于这个青年男子的脚步太快了,好象是在奔逃的样子。 对那个青年人来说,陈雷站在那里也是相当意外的。只见他一瞬间很吃惊似地朝陈雷凝视了一下。这个人给陈雷留下的最深印象特征是长长的头发从后脑勺猛地向前梳了下去。 陈雷把脸转开了。于是那个青年人从他身边穿了过去,踏着河边的草丛,朝着陈雷来的方向大踏步远去了。可能那边有一条通往公交车站的近路。接着陈雷又遇到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看来是个初中学生,要到学校去上早自习。他眼睛很大很圆,鼻子有些往上翘。 陈雷走到公园里的假山下,看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没有迟到。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可那个约定的人还没有来。陈雷等不急了,拿起手机给约定见面的邢远志师傅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却不是邢师傅。 “你是哪位?”对方一个男人问。 “我是昨晚约定与邢师傅今早见面的陈记者。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他怎么还没来呀?我就在南郊公园假山下等他呀。” “你到湖南街南一胡同52号邢师傅家来吧。有事可以在家里谈。我们等你。不远,从南郊公园到邢家也就半里地。” 陈雷来到湖南街南一胡同,只见胡同里都是小平房,一家一个小院。来到52号邢家门前,只见门口有警察把守。怎么回事?他向守门的警察说明来意,那名警察让他进到院里。 院子里有警察在搜索。一个精干的中年警察接待了陈雷。 “我叫张鹏,你跟邢远志师傅约定今早见面要谈什么?” “他要跟我谈矿山事故的一些情况。怎么,他出事了么?”陈雷回答。 “你在电话中说你是记者,可以看看你的证件么?”张鹏问。 陈雷掏出记者证给对方看。对方看了证件后说“邢远志师傅今天早晨被害了。” “啊!”陈雷吃了一惊。“他是怎么被害的?”他问。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张鹏顿了一下又问“你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了么?” 陈雷立刻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行迹匆匆的人。他说“我刚才在公园附近的路上遇到一个行迹匆匆的青年男子。” 张鹏立刻掏出一个笔记本,说“请你谈谈这个人的外貌,衣着,有什么特征。” 陈雷详细把见到那个人的情况对警察说了。 55岁的邢远志师傅是永春煤矿第一掘进队的队长。他唯一儿子邢河已经结婚分出去单过。他的老伴这几天回了在山区的娘家,邢师傅一人在家。今天早上,也就是9月7日的早晨6点10分,有人在他家的卧室里发现了他被勒死后的尸体。 尸体的发现者是邢师傅的邻居,61岁的退休矿工李成。他从邢师傅手里借了500元钱,今天早晨是要去邢师傅家还钱,因为邢师傅每天早晨晨练,所以他一早上就过来还钱了。 李成站在门前按了几次门铃,却听不到回音。邻居都很熟,常来常往,他就一推院门,门开了。 他走进院子就喊“老邢”,还是没人回应。他见房门开条缝,就开门走进屋去。一进门是厨房,厨房两侧各有一个屋。 他先走进东屋。屋子里光线很弱,鸦雀无声。可是,他往里瞅了瞅,没见到人影。 他又一边招呼着,一边向西屋走。进了西屋一看,炕上铺着被褥,被子里躺着一个人,是邢远志。他很奇怪,平日里邢远志早上都起来晨练,今天怎么现在还躺在被窝里?走近一看,一根细绳缠在他的脖子上,绳子上还残留着几根花白的头发。人刚死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凉。李成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十几分钟后警察就赶到了邢家。 一个小时后,警察汇总了初步检查的情况。 “这是一根用三股麻线搓成的细绳,绳子勒在了喉节的下部。勒的劲儿不小啊!因为出现了明显的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张鹏说。 “尸体现在脸朝上仰卧在炕上。他身高175米左右,身上的肌肉紧绷绷的,身上穿着半旧的棉制内衣裤。头发灰白色;脸上出现了被勒死者所特有的暗紫色浮肿,点点滴滴的溢血斑像雀斑一样分布在脸上。”张鹏说到这里停止了。 “若是从正面勒死的话,罪犯应该是骑在他身上的吧?”刑警林东猜测着说。 “好像是骑在身上的。”另一警察点了点头。 “好像是抵抗过吧?”林东又猜测着说。 “嗯,穿的衣服有些乱……不过,也不像有过强烈抵抗的迹象。”张鹏说。 “为什么这样说?”年轻的林东问。 “比如说这根麻绳完好无损。还有,一般在被勒死者的尸体上能找到其本人在挣脱麻绳时所留下的抓痕,可是这次一点也没发现。” “噢……”林东点了一下头。 张鹏又说“虽说被害者已55岁,但是看上去体格还很健壮。如果是骑在他身上、从正面把他勒死而又几乎没给他留下抵抗的余地的话,那么要么这类凶手动作非常敏捷,力量极大,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密切,被害人没有警惕。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不只一人。” 张鹏又说“尸体还很新鲜,看样子刚死不久,也就是今晨5点半到6点这段时间被害的。凶手可能乘着今晨大雾入室作案。” 林东说“屋内的橱柜什么的没有被翻动的痕迹,看来凶手不是为了劫财而来。” 张鹏说“邢师傅约定与记者今晨见面,反映最近发生矿难的情况。结果没见到记者就被害了。凶手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航说“张鹏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又说“除了那根麻绳,在这里没能找到其它一件凶手留下的像样的遗失物品。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指望找到明显的指纹,脚印大概也被早晨下的一阵雨水冲洗掉了。不过,搜集到的其它一些微小物品,如毛发等也还是要带回去仔细鉴定。” 五 陈雷回到住处,想到警察正在查找目击证人,那个小男孩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他会不会在早晨见到了可疑的人呢?那个小男孩是去上学,他的家肯定也在邢师傅家附近。 于是陈雷搬到了南郊的南郊宾馆居住,这样便于寻找那个小男孩。他每天早晨到公园附近那条路慢跑,想再次碰到那个小男孩。 两天后的早晨,陈雷在路上慢跑,今天好像天要转晴,树梢上空碧蓝碧蓝地泛着晨光。不过,与前天早晨相比,今天好像凉了些。 他看到那个小男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过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 “小同学,你是去上学吧?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么?”陈雷用和蔼可亲的语调说。他又自我介绍说“我是《社会视野》杂志社的记者。” 这小男孩看看陈雷,见他相貌堂堂,说话又温和可亲,又是个记者,便对他有了好感,他点点头,说“你想问什么呀?” 陈雷说“我们一边走一边谈,不耽误你上学。” 二人向前走着,陈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王宾。” “你认识邢远志师傅吧?” “认识,我爸爸也是矿工。我家离邢伯伯家不远。” “邢伯伯被害那天早晨,你上学时,遇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么?” 王宾想了想,说“我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走得特别快,好像要逃跑似的。” “他长得什么样子?”陈雷问。 “他的头型很奇怪,后脑的头发很长,向前梳,跟梳背头的人正相反。还有,他的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 这个情况陈雷那天没注意到,他问“是么,你看清楚了么?他左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截么?” “我看清楚了。他走得快,用力甩着胳膊,那只手就在我眼前晃,我看得很清楚。” 陈雷想,小男孩个矮,那人甩起的胳膊就在他眼前晃,他会看得清楚。那青年男子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这是个明显的特征呀。 当二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陈雷先停住了脚步,对小男孩说“多谢你了,小同学,我们再见吧。”他向王宾摆了下手。 “叔叔再见。”王宾有礼貌地同他告别。 陈雷目送这孩子走远了,心想,这真是个聪明、懂礼貌的好孩子。 六 吃完早饭,陈雷来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把早上同男孩谈话的情况向张鹏警长汇报了。 张鹏感激地对陈雷说“你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呀。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的人可不多呀,知道这情况就便于查找这个人了。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雷谦逊地说。 张鹏又说“我们相互交流情况吧。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几根头发,经鉴定,其中有三根是患有圆形脱发症的头发。” “圆形脱发症?” 陈雷反问道。 “这是一种头发呈圆形脱秃的皮肤病,男性患者较多。听说注射上女性荷尔蒙一般能治好。在病情发展期只要检查一下患者的毛发,就会一目了然。”张鹏解释。 他又说“从案发现场提取指纹是人所共知的,不过近年来毛发也成为同指纹一样重要的线索。 即使是健康人每天也要脱落30到100根的头发,所以在现场也会落下一些头发。将这些头发仔细收集起来可以作为破案线索和物证。 这种科学鉴别发展很快。一根头发可以查出它长在哪一部位,可以查出本人的血型、营养状况。若是烫发的话,就能通过鉴别其质量的好坏来推测其生活质量的高低。用显微镜检查毛发的断面就能分辨出毛发脱落的方式,即自行脱落还是强行拔掉的,或者是因病脱掉的,等等。在有迹象的现场里若有阴毛掉落,根据掉落的方式,可以大体估计是强奸还是通奸。 若毛发上患有疾病,基本上都可以确切地检查出来。”张鹏看陈雷很感兴趣,便作了详细地讲解。 陈雷又问“患有圆形脱发症的头发,不是受害者本人的吧?” 张鹏摇摇头“不是。血型不一样,再说邢远志也没有脱发的迹象。” “那么就是说患有圆形脱发症的人最近到过现场了?” “嗯。到目前为止调查过的与死者生前有交往的人中,尚未发现这种人。正因为如此,这也许能成为非常重要的线索。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圆形脱发症——也就是俗语说的小斑秃啦!那么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会设法去遮掩一下的吧?我那天早晨见到的那个男子是将脑后的头发往前梳到前额下的,就是为了掩盖秃顶吧?”陈雷半自言自语地说道。 张鹏点头“嗯,很可能是这样。这个青年男子很可能就是凶手。我们要全力查找他。” 陈雷心想,我也要全力查找他。也许抓到这个凶手,矿难背后的黑幕就会被揭开了。 七 秋老虎的天气,下午两点,此时骄阳高照,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陈雷在北郊采访完一个老矿工,走在一个胡同里,直射的阳光刺得他眯缝起眼睛。 此时人们都躲到屋里避暑,胡同里没有一个人。陈雷才走出半里路,就晒得满头是汗。 突然,从前边平房拐出一个青年男子,向右侧的一条路走过去。陈雷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特别是他走路的姿势引人注目。难道是他?陈雷心里一震,他立即掉转方向,悄悄跟在那人后边。那人头戴着棒球帽,看不到他的头发。陈雷注意看他的左手,啊,左手小拇指缺了一截,就是他,邢远志被害那天早晨遇到的那个青年男子。陈雷连忙悄悄跟在他后面。 前面是一些仓库,没有住房,非常寂静。陈雷心想,如果他发现了我,我能对付了他么?他可是穷凶极恶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警察和我费了多少劲在搜寻他呀,如果这次碰上了又让他跑了……不,不能放过他,就是一个人也要跟踪。他抓起一块砖头做防身武器,继续在他后面悄悄跟踪。 青年男子在前面一座仓库向右拐了,陈雷跟了过去。他刚拐过墙角,头上就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身体向前倒去,在失去知觉前一刹那,他猛地将砖头甩了出去…… 那青年男子“啊”的惨叫了一声。这时旁边一座房子的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有人喊道“是谁呀?” 那青年男子转身飞速跑掉了。 陈雷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片刻后渐渐清晰了,他看到了输液,看到白色衣裤的护士,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呀,你醒过来了!”护士惊喜地叫道。 几名警察围了上来,“陈雷,感觉怎么样?疼么?”张鹏问道。 “不太疼,只是头有些昏。” “医生说你伤得不算太重,头上被打出一个口子,中度脑震荡。好好养几天就会好的。” “打我的人是那个左手小指缺一截的青年男子。我跟踪他,他在拐角处暗算我。”陈雷说。 张鹏说,“我们搜查了案发现场,发现了那个青年男子的头发和血迹,他患有圆形脱发症,血型也对,确实是那个青年男子。” “抓住他了么?”陈雷急切地问。 张鹏摇摇头“他潜逃了。不过,你打伤了他,现场有他的血迹。” “你让他也吃了苦头,得到一次惩罚。”警察杜亮在一旁插话。 “好,出了口气。”陈雷笑了。随即他又遗憾地说“不过,他伤得不太重,否则他就不能逃跑了。” 张鹏点头“他伤得是不太重,看他逃跑的脚印,他走路很平稳。路上流的血也不太多。” 陈雷恨恨地说“这只奸诈的恶狼,让他溜了!” 张鹏说“杜亮说得对,你让他吃了苦头,受到一次惩罚。陈雷,你是好样的。一个人敢于只身追踪凶残的恶狼,在受伤倒下的时刻,还用砖头击伤罪犯。我们都为你骄傲。” “是啊,你是好样的!”林东插话。 张鹏说“陈雷,你这一砖头打得好,不但惩罚了罪犯,也救了你自己。” “救了我?”陈雷有些不解地看着张鹏。 “是。你打得那青年男子惨叫了一声,旁边房子里的人听到了,开门问了声“是谁呀?”那青年男子怕被人发现,急忙跑开了,否则,凶残、嗜血成性的他很可能会致你于死地的。” 医生这时进来说“伤员需要静养,不能过多谈话,请大家出去吧。” 张鹏说“陈雷,你好好养伤吧,我们再来看你。” 陈雷说“我一定尽快出院,跟大家一起继续抓狼。” 第二天,陈雷单位的领导,记者部主任孙晓强,还有他的女友傅雯都从省城赶来看他。 看着陈雷说“你冒着危险到第一线调查采访,认真负责,又勇敢地跟踪罪犯,杂志社的人都很佩服你。你是好样的。” 傅雯心疼地握住陈雷的手,问“伤口还疼么?” 陈雷摇摇头“不太疼。医生说伤得不太重,很快就会好的,你不要担心。” “你们俩聊聊吧。”说,他拉着孙晓强走了出去。 八 杂志社领导先返回单位了。记者部主任孙晓强和傅雯留下照顾陈雷。 一周后,陈雷出院了,他也住进了孙晓强和傅雯居住的晨明宾馆。就住在孙晓强左面的605号房间。 晚上,大约8点多钟,孙晓强来到陈雷的房间,与他聊天。孙晓强比陈雷大几岁,刚过三十。聊了一会儿,孙晓强发现陈雷房间的一扇窗户有毛病,关不严。寒风从窗外刮了进来。 “哎呀,这扇窗户关不严,夜里风刮进来,你容易着凉呀。”孙晓强站在窗边说。 “没关系,现在天还不太冷。”陈雷说。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还是挺凉的。你刚出院,身体还需要恢复,可不能着凉。这样吧,咱们俩换换房间吧。”孙晓强说。 “不用,没关系的。我没那么娇气。”陈雷客气。 “不行,得换,我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你,哪能让你着凉。一定得换。”孙晓强说着就把陈雷的东西拿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又把自己的东西拿到陈雷的房间。陈雷无奈,只好接受了。 两人聊天聊到十点多钟,孙晓强回到更换的房间睡觉了。陈雷也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陈雷起床了,他洗漱完毕,傅雯走了进来,她笑问“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 陈雷笑着点头“睡得挺好的。你睡得怎么样?” 傅雯说“我睡得也挺好。”她又说“你去叫孙晓强,咱们一起下去吃早饭。” 陈雷走出去敲孙晓强房间的门,“孙哥,洗漱完了吧?咱们吃早饭去。” 可是没人回应。陈雷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孙晓强应该起来了,怎么没回应呀?他又敲门,“孙哥,开门,我是陈雷。”可还是没人回应。陈雷拧了下门把手,房门锁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头,回到自己房间,用宾馆电话打到总服务台,让服务员拿605号房间的备用钥匙来开门。 女服务员用备用钥匙打开605号房门,陈雷走进屋,不由叫了一声,“不好!”只见孙晓强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四周流了不少血,他已经死了。 陈雷连忙打电话报了警。 很快,几位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陈雷、傅雯还有宾馆的有关人员被请出现场,集中到宾馆会议室里。 一个多小时后,两位警察走进会议室。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看着大家说“我叫李航,是本市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我把我们初步检查的案件情况向大家说一下。据初步判断,死者是今天凌晨两点多死亡的。根据房间情况看,这是六楼,外人不大可能从窗户进来。房门紧锁,钥匙放在床头柜里。备用钥匙昨天又一直在总服务台,没有人用过。根据这些情况看,死者有自杀的可能。” 陈雷马上说“这不可能!昨晚我和孙晓强聊天聊得好好的,还相邀今天一起出去采访。他不可能夜里自杀。凶手也可能是用自己配的钥匙或打开的房门。” 李航看了看陈雷,说“我们向宾馆经理了解过,宾馆的门锁是新近换的高级门锁,不用原制钥匙很难打开和锁上门锁。所以我说死者有自杀的可能。” 陈雷一脸严肃地说“孙晓强是不可能自杀的,肯定是被害。也许凶手用什么特殊方法出入房间的吧。” 李航说“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这需要进一步调查。”他看看陈雷又说“你肯定是他杀,那么你能说说孙晓强有什么被害的缘由么?猜测一下也行。” 陈雷说“我认为孙晓强是为我挨了刀子。凶手是想杀我,可没想到昨晚我和孙晓强换了房间。黑暗中凶手以为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就是我,就动手行凶了。” 李航听了他的话思索着。 陈雷又说“我是来调查矿山重大事故的记者,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又发现了杀害情况者的凶手,并跟踪过他,于是想阻止我调查的黑手就伸向了我,想杀人灭口。可凶手昨晚杀错了人。” 李航说“你说的情况我们要进一步调查,也希望你们记者方面和宾馆方面继续向我们破案线索。” 九 第二天早晨,陈雷起床后在自己房间洗漱完毕,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早晨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 正当他站在窗前望着医院院落里的风景时,忽然发现,楼下五楼的窗子也打开了,一位护士抬头看了看。就在这一刹那,陈雷心头猛地一亮,百思不得其解的密室杀人之谜解开了。 他发现,用绳子可以把人顺到楼下一层的那个窗户,而孙晓强住的那个房间窗户又关不严,这样就可从窗户进入,然后行凶。行凶后又可顺着绳子爬回楼上那个房间。那么,昨晚在孙晓强房间楼上的房客,很可能就是凶手。他马上把这个想法报告了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航。李航认为陈雷的想法很有道理。马上带领刑警再次赶到宾馆。 经向服务台询问,孙晓强楼上房间的房客只住了昨晚一宿,今天一早就退房了。这是一个青年男子,戴着棒球帽和茶色眼镜,穿着长风衣。 陈雷又询问青年男子左手小指是否缺了一截。服务员回答说,他戴着手套,看不出来。 刑警仔细搜查了青年男子居住的房间,发现了几根头发,经鉴定,此人患有圆形脱发症。更令人兴奋的是,在房间里还发现了几枚指纹,可能这个人没想到警察会检查他住的房间,所以大意留下了指纹。 警察在警方联网的指纹库搜查比对,果然,比对出这个患有圆形脱发症的青年男子的指纹,并查清他的身分。他叫胡万胜,今年二十八岁。曾因流氓罪和抢劫罪两次被捕。现在在永春煤矿当临时工。家住永春市北方大街一胡同256号。 警察马上搜捕胡万胜。 胡万胜在逃往外地的汽车上,被警察逮捕。尽管他仔细化了妆,但他的圆形脱发症和左手的缺陷却是掩盖不住的。 经审讯,胡万胜供认他受永春煤矿矿主的指使,杀害了要揭露矿难真相的邢远志师傅。并又把孙晓强错当成陈雷杀害了,为的是阻止调查,杀人灭口。每杀一个人,矿主给他十万块钱。 矿难黑幕被揭开了,黑矿主被逮捕。矿工的冤屈得到伸张。 陈雷被记了大功。 嫉妒 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当别人超过自己时,有的人会感到心里不舒服,不平衡,这种情绪就是。如果超过自己的人是关系较近的人,比如同事或者同学,这种情绪可能更强烈。因为这对比可比性强,而且实实在在就在面前,可能天天会看到。 是一种普遍的情绪,大多数人可能都产生过这种情绪。有句俗语“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也许还有几个,不吃醋的女人却一个也没有。”这句话对女性有些歧视,但也很生动的说明了的普遍性。 产生于利益的追求和虚荣。当人看到他人的物质生活、名誉地位、能力本领超过了自己,就可能心理不平衡,希望自己能赶上他或超过他,于是就生出之心。 很多人认为是不好的品性,其实,也有积极作用。当人产生情绪时,可以向两个方面发展。一个方面是把化作一种动力,促使自己努力、奋发,弥补自己的不足,赶超超过自己的人。古语云“知耻而后勇”,这“勇“就是上进心,同样,知妒也可以后勇,把心化为上进心。这就是的积极作用。一个上进心强的人,心很可能也强。譬如说《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才华高,心气高,在这方面可列金陵十二钗之首。但她也好,小肚鸡肠,听见别的女人受夸奖心里就不平衡,看到别的姑娘对宝哥哥好也不痛快,她的短命夭亡与此不无关系。如果把强烈的妒火化为上进的推动力,可能会快速进步,反之,就可能产生可怕的后果。而一个完全没有心的人,也可能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麻木不仁,得过且过。 所以有了情绪应该让它向好的方面发展,化为上进心。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也应学会控制,把妒火控制在不越界的范围内。控制妒火的界线是什么呢?是不伤害他人,不影响事业,最好把妒火埋藏在心中,控制住它。如果让妒火失控,可能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向不好的方面发展,可能由嫉生愤,由愤生恨,这就离出事不远了。妒火失控会伤害人,伤害事业。有的人妒火中烧,会发泄到学习、工作上,不好好做功课,拿工作当泄气筒,自然危害事业。如果把妒火发泄到他人身上,就会伤害人,轻的是造谣中伤、诽谤诋毁,像寓言中的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重的可能伤人身体,甚或害人性命。李斯因同学韩非的才能,先向秦王进谗言,后将韩非害死在狱中,一代英杰就这样毁于妒火之中。庞涓因孙膑的学识超过自己,用毒计陷害孙膑,使孙膑被剜去膝盖成为残疾人。而圣经中该隐由于杀死了他的亲兄弟亚伯。在乔万尼奥里的著名小说《斯巴达克斯》中,斯巴达克斯的恋人因为引来政府军,屠杀起义队伍,这就不只害了的个人,而伤及许多无辜了。2002年发生在南京毒死42人的惊天大案,也是由引起的。可见妒火一旦熊熊燃烧,后果真是可怕! 失控的这样可怕,不能不认真对待。一要使它向好的方面转化,二要努力控制,而要做到这些,就要开阔胸怀,加强道德修养。当你妒火中烧时,把视野放开些,心情就会平定些。比如,你可以想她穿上了漂亮衣服,可没穿上的人也不少,这样你的情绪就会平息些。再比如你还可以想,他这方面比我强,可那方面我还比他强呢,心理也会平衡些。还可以想,甲跑得快,乙唱得好,丙长得漂亮,各人都有长处,如果我都起来,那还有个完吗?还应想到,因而危害别人的人,自己也会遭秧,比如水浒上的王伦,武艺高强的林冲,多次陷害他,可到头来自己身首异处。而胸怀宽广,不人之才,反而重才爱才的人,自己也会相得益彰。比如欧阳修是北宋文坛领袖,他当年提拔后生苏东坡,有人便对欧阳修说“苏东坡才情极富,若公识拔此人,只怕十年之后,天下人只知苏东坡而不知欧阳修。”但欧阳修一笑了之,依旧提拔苏东坡。后人更加崇敬欧阳修。苏东坡脱颖而出后,更是感恩在心,他为欧阳修写的悼文,名动千古。 被者应如何对待呢?左宗棠的回答是“能受天磨汉,不遭人嫉是庸才。”左宗棠一生为保卫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把新疆维护在中国的版图中是他的伟绩之一。但左宗棠一生非常坎坷,由于遭人屡受诽谤和排挤,可无论受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他总是韧性坚持。“能受天磨汉,不遭人嫉是庸才”这句话成了他人生的写照,也成为他一生信奉的经典名言。 被人而被诽谤中伤是一种折磨,但能经受住这种折磨才是真正的钢铁汉。更超脱的看问题,遭人说明自己有过人之处,不是庸才,非但不应为被而烦恼,反应为不是庸才而自豪。 有朋友为被人而烦恼,找我倾诉,我跟他了聊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又根据这次聊天,经过加工整理,写成了这篇文章。是人的本性之一。人生来就有心。因为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而动物就有心。如看到别的伙伴吃得好,住得好,有好又多的异性伙伴,它都会。甚至想办法去争夺。这种本性也遗传到人的身上。如何正确对待,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课题。每一个人都应对此有所思考,并正确做出判断和处理。如果此文对有心之人和被之人能有所启迪,也不算我白忙活了一回。也希望广大读者就此问题展开探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谈出更多的看法和想法,相互借鉴,岂不快哉!